《重生后女帝拿了美强惨剧本》 第二四零章 难题 “看来你的那封信,并没有送到陛下手里。”听完陆宴尘的讲述,陶远道。 “京中什么情况?”陆宴尘问道。 “听陛下的意思,内阁似乎坚持认为你反了,要求出兵镇压,但是被陛下硬给拖住了。” 听到“陛下”二字,陆宴尘神色动了动,问道:“陛下……还好吗?” “什么还好吗?”陶远被他问得一头雾水,顺口道,“你给陛下捅了这么大个麻烦出来,是想陛下好的样子吗?” 陆宴尘被他怼得默了默,忖道:“我没想到……听你这么一说,这次的事倒像是冲着我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陶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自从京畿卫长史换人后,京中有多腥风血雨?” 陶远亮出了自己还缠着绷带的左腿。 “什么人能伤到你?”看到他的伤腿,陆宴尘也十分诧异。 “顾世海养的小崽子。我端了他们安插在锦衣卫里的整条线,狗急跳墙了。”陶远收起了自己的伤腿,又对他语重心长道,“他们对我这个活在影子里的人尚且要赶尽杀绝,何况你这个在明面上被陛下钦点的军中统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对着谭春晖那一刀砍下去,到了他们嘴里直接成了造反的铁证,你可真是给陛下出了个大难题。也亏得陛下信得过你,否则你此刻看到的就不是我,而是破城的铁锤了。” “颍州的情况并非你看到的这么简单,活不下去的不止庆县这一个地方。若是朝廷强行镇压,其他地方的百姓看不到活路,只怕效仿齐立义的人会很多,四处都会出现暴乱。”陆宴尘蹙眉道。 陶远来时看到过庆县百姓的惨状,不禁跟着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带着伤怎么还亲自来了?”陆宴尘转移了话题。 “陛下不放心其他人的效率,让我亲自来探明情况,我能不来吗?不过话说回来,颍州军这个铁桶阵,换个人恐怕还真没法进来得这么快。” “你怎么进来的?”陆宴尘追问道。 陶远没有立即答他,而是从胸口中掏出一叠白纸,递给陆宴尘道:“邓尚源派了一队奸细潜入庆县,我跟着他们进来的。奸细的特点和画像都在这里了,用老方法能让字现形。至于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宴尘接过那一叠白纸,道:“你身上带着墨吗?我用同样的方法写一封信给你,你替我带回京城交给陛下。” 待陆宴尘写完,墨色从纸张上消退后,陶远将那张纸叠好收进了怀里,然后他站起了身,将一张人皮罩在了自己的脸上,扯下了身上的黑衣,露出了里面破破烂烂的衣衫,他的脊背也在一瞬间佝偻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突然矮了半头。 那个身法武功绝佳的鹰卫统领在眨眼之间变作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跛脚老人。 然后,这个老人用陶远的声音对陆宴尘道:“我不便久留,今夜我就会出城回京,你的信我会带给陛下。你不要妄动,等陛下的消息。” 陆宴尘点了点头。 他看着陶远,眸色沉了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郑重地对他道:“陶远,谢谢你。” 陶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到了,神色警惕地问道:“你不会又蹦出什么作死的念头了吧?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这么吓人啊。” 陆宴尘对他宽慰地笑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对你道一声谢。” 陶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开了个门缝闪身离开了陆宴尘的吏舍。 —— 二月十七,景寿宫亲贤殿。 屋门紧闭,房间里只有叶倾怀和陈远思两人隔着书桌一坐一立,书桌上横七竖八地堆着一摞书卷和折子,其中一本摊开来摆在正中,叶倾怀在那本书卷上最后勾了一笔,随后将毛笔往旁边一搁,将那本书卷扔到了陈远思的面前。 “陈阁老,这是朕从户部司农司调出来的去年颍州气象志。你自己看看,从九月初七到十一月十三连续六十六天天颍州都没有下过一滴雨水,这样的旱情为何朕都没有听到内阁提起过一句?是颍州知州苏霖隐瞒不报吗?” “陛下,颍州天气本就干燥,不比中州和京畿雨水多,六十多天不下雨只能算得上小旱。”陈远思解释道。 “冬季六十多天不下雨倒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是秋旱,陈阁老,秋旱对收成有多大影响不需要朕与你多说吧?” 陈远思沉默着垂下了眼,他看着面前那本不知道被叶倾怀从哪里翻出来的气象志,那双死气沉沉的金鱼眼泛过了一道阴鸷的光。 “还有这个屯田征粮的事情,从去年十月朕彻查朔河侵占民田的事情开始到现在,朕下了多少道旨,三令五申不许军队借着前线战事或者屯田改革的名义侵占民田。这个苏霖倒好,侵田是不侵了,直接改成了加重税粮,官府是连种地的步骤都省去了,直接征粮了是吗?陈阁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门生吗?” 陈远思早年在文校做过几年政史先生,苏霖在文校读书时,是陈远思的得意门生。离开学校进入官场后,这对师生仍保持着密切的走动。苏霖能坐到颍州知州的位置,离不开陈远思的提携。 若说苏霖在颍州的所作所为陈远思并不知情,叶倾怀是不信的。 陈远思与苏霖的关系朝中人尽皆知,陈远思也不做无意义的避嫌,答道:“陛下容禀。苏霖所作所为虽有瞒上欺下急功近利之嫌,但他做的这些事,也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分忧啊。” “分忧?分什么忧?他把当地百姓饿得活不下去揭竿而起也是为了朝廷分忧吗?” “陛下,容老臣与您算一笔账。去年七月北征军开拔至今,这八个月间,北征军共消耗粮草五十五万石,这些兵粮的运输和用处在兵部都有详细记载,陛下尽可以去查阅。这五十五万石粮草起初主要从京中塬上粮仓拨出,但塬上的粮食库存除去供给京畿卫以及京中的必须储备以外,只剩二十万石。至于这差出来的三十五万石缺口,其中有三十万石都是靠颍州各仓补上的。苏霖纵有千错万错,但他总归是为了朝廷。若没有他,我们根本坚持不到北狄退兵。”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二四一章 压力 “为了朝廷?若没有陈学申在塬上仓场监守自盗,兵粮又怎会有这么大的缺口?苏霖当真是为了朝廷着想吗?朕看他是为了户部的窟窿着想吧。” 叶倾怀有些恼火。当初塬上粮仓起火,陈远思说会想办法补上兵粮的亏空,如今叶倾怀才知道,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从颍州的百姓身上搜刮。 偏偏他还能大义凛然地将苏霖说成是民族英雄一般的存在。那苏霖哪里是为了朝廷着想,他明明是为了陈远思着想、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所以任劳任怨地在替陈学申擦屁股。 面对皇帝的怒火,陈远思跪了下来,道:“陛下,塬上粮仓已经结案,相关人等也已经受到了惩处。但摆在我们眼前的现实无法改变,外敌环伺,粮库空虚,这是惟一能够解决兵粮问题的办法。此事虽非老臣授意苏霖所为,但颍州征粮的政策老臣是看在眼里的,内阁也一直看在眼里,陛下若要责罚苏霖,便将老臣一并免职了吧。” 六十八岁的内阁首辅跪在地上,纱帽两侧露出了他银白的鬓发,他垂着头,脊背却是笔直,像是一名毅然决然的殉道者。 叶倾怀心里腾地冒起了火来。 又来这一套了。 又是这一招——以退为进。 只要叶倾怀一提起陈学申在塬上仓场犯的事情,陈远思就会用请辞罢官的方式让叶倾怀闭嘴。 他是吃定了叶倾怀在朝政上对他的倚仗,吃定了叶倾怀不敢让他辞官。 不得不说,他吃得还是挺准的。 叶倾怀每每都只能将一肚子的火气憋回去,赔上笑脸去对陈远思好言相劝。 但这一次叶倾怀注意到,与往常不同的是,陈远思甚至将这个内阁都搬出来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苏霖的行为是整个内阁都默许了的,甚至连顾世海都没有提出异议。若是苏霖做得有什么不妥,不光他陈远思,整个内阁都理应负连带责任。 这让叶倾怀心中蓦地升起一股熟悉的异样感。 当时她刚拿到陆宴尘造反的军报时,曾在这间屋子里和陈远思还有顾世海讨论对策,那时候她就感到过古怪。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种古怪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是因为陈远思的反常。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首辅在叶倾怀的心目中一贯是圆滑委婉、明哲保身的老狐狸形象,朝堂上发生争论时,他也往往不会轻易站队,只是在言辞中暗戳戳地表明自己的倾向,而且话从来不会说得太死。 但这次却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力挺颍州州府所为,要置陆宴尘于死地,如今甚至搬出内阁提出辞官来给皇帝压力。 叶倾怀登基以来,与陈远思共事了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陈远思在某一件事情上如此认真或者说如此用力。 陈远思如此反常,要么是因为颍州对他而言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要么就是因为他对陆宴尘有超乎寻常的仇视。 可这两条无论哪一条,叶倾怀都想不出缘由来。 她看着陈远思跪在案前的身姿,沉默着忖了忖,然后换上了那张往日一贯的笑颜。 “陈阁老说的什么话?朕年纪小,一时心急难免失言,陈阁老别往心里去。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叶倾怀起身绕过书案,亲自将陈远思扶了起来。 她扶着陈远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问道:“依陈阁老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见叶倾怀态度缓和,陈远思直抒己见,道:“陛下,庆县粮官叛乱,暗杀上司,劫持粮仓,是不忠不孝、藐视权威之举,必得从快从重严惩,并昭告天下,让那些有心效仿之人心生敬畏,不敢生事,否则九州将乱矣。至于陆宴尘,他身沐皇恩,却滥用职权,与叛党同流合污。他与陛下有师生之谊,陛下事他如事亲父,还曾为他作过《圣孝感通录》发告朝野,如何处置他,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定论,无需老臣多嘴。” 说到这里,陈远思那双抬起那双金鱼眼,看向了叶倾怀,道:“老臣只与陛下多说一句,陆宴尘若当真明白陛下对他的良苦用心,若他当真也像陛下对他一样、把陛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时时想着为陛下分忧,那么纵然他有一万个加入叛军的理由,他也不会在庆县做出这样让陛下为难的举动。” 叶倾怀挂在面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一下。 不得不说,陈远思的话当真是杀人诛心。 从陆宴尘叛乱的军报送到叶倾怀手中至今,已有将近半个月时间。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奏折中,叶倾怀一直在扛着巨大的压力力保陆宴尘,面对朝臣的质疑和指责,叶倾怀都不曾动摇过。 但陈远思的这句话却像是扎进了她的心窝里。 确实如他所说,陆宴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行为会给叶倾怀造成多大的压力。或许庆县的百姓当真可怜,或许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或许他是在坚持他的信仰和道义,但他却为此而忽视了叶倾怀的处境和感受。 比起皇帝,他更在意的是国家和百姓。他是忠心耿耿,但他效忠的是大景,而不是叶倾怀这个人。 就如他前世的选择一样。若坐在皇位上的叶倾怀是一个无用的昏君,他便会做一个为民除害的卫道士,将她除去。 叶倾怀面上的笑意不再,她神色暗了暗,稳了稳心神,将话题扯了回去:“庆县如今军民一心,闭城不降,若依陈阁老所见,是要将整个庆县百姓都杀了吗?” “陛下,前线军务非老臣所辖,陛下当咨顾阁老与节度使更为妥当。但陛下若要问老臣,老臣便从户农政经的角度与陛下分析一二。根据岁和二年统计,庆县在籍人口共四十一万三千,算上屯田共有耕地三十五万亩,这些耕地主要种的是小麦,一年两季,亩产能达到三百斤,这样的产量其实也只够养活三十五万人罢了。也就是说,有六万三千人是注定要饿肚子的,这还是没有考虑天灾和隐户的前提下。” 第二四二章 取舍 在陈远思来之前,叶倾怀翻看了很多资料,包括农经考注和气象志,以及颍州每年交上来的呈报,试图分析出庆县粮食短缺、路有饿殍的真正原因。 正因为她查阅过那些资料,她此刻更无法反驳陈远思。 作为在朝政中浸淫了四十多年的内阁首辅,陈远思可以说是一阵见血地说出了庆县真正的问题所在。 延昭年间,大景与西戎打了一场耗时六年的仗,最终西戎不敌称臣,从此退居肃凉。那一役后,虽然西戎还是会时不时地骚扰下大景边界,但并没有引发大规模的战事。与西戎接壤的颍州迎来了长达八十年的太平日子,人口也一度激增,除了隆德年间因为与北狄的战事征兵而折损了些壮丁,在短短的八十年间,人口已然从延昭年间的六十万增长到了三百八十万,仅次于中州。 但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全部的原因。 “三十五万人的口粮养活四十一万人,也不是养活不了。陈阁老,朕看过颍州几个主要粮仓的粮草出入情况,截至去年底,颍州仓中尚有余粮五十万石。若说颍州的耕地养不起如今的人口,那前几年又如何积累下这样多的余粮?再说,大景富有九州,去年中州产粮超出预计,也可拨给颍州救济。”叶倾怀道。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是寻常年份的做法。但去年北狄大军犯境,我朝王师在白水河失利,主帅被俘,粮草失守,就算是有富余的粮食也要优先补给前线战事,而不是用在这些白身身上。”陈远思不急不慌地答道,“至于仓中积粮,陛下既然连颍州的气象志都仔细查阅过,想必也仔细查阅过颍州的税粮和人口。颍州的税粮自顺平三年至今,十一年间几乎没有变化,也就是说,颍州的耕地基本已经开发完成,很难再通过扩大耕地来增加粮产。但颍州的人口却在过去的五年间激增,足足增加了六万三千有余,这直接导致颍州各粮仓最近几年的储量都在逐年减少。” “钱粮的情况正月里内阁已经讨论过,储粮减少的问题可以通过扩大屯田和新的税粮政策来补足。”叶倾怀打断了陈远思的陈述。 “陛下,新政的推广需要时间,而想要现存的库粮能撑到新政生效的时候,就必须要有取舍。”陈远思顿了顿,他看着叶倾怀的双眼,将声音放缓了下来,“陛下莫要为了几个不懂得感怀天恩的乱臣贼子,贻误了陛下钦定的国政和军策。” 叶倾怀看着陈远思那双漆黑的瞳仁,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她第一次在这个夙来老成持重、迂回婉转的内阁首辅身上感觉到了压力。不同于顾世海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陈远思给她的压力让她自心底产生了寒意,那双垂垂老矣的眼窝里像是嵌着两口深渊,里面埋藏着厚重沉默的历史和复杂难辨的人性,让叶倾怀感到无处遁形。她心里的盘算和谋划、以及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卑劣和怯懦都像是被摊开来摆在了陈远思的面前,成为他可以随意攻击的弱点。 陈远思太了解人性了,他知道叶倾怀心里面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了解历朝历代的每一任皇帝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年初增设屯田和税制改革的国政都是叶倾怀呕心沥血的成果,皇帝主战的决心朝臣们有目共睹,若是现在皇帝突然因为粮草短缺而搁置了扩军用武的计划,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让那些为了战事而准备和铺垫的政策沦为无稽,让皇帝说一不二金口玉言的形象化为乌有,甚至于会让那些尚在酝酿之中的新政都变得举步维艰,最终落得个胎死腹中的下场。 陈远思将开仓赈灾与供养军队这两件事放在天平的两边让叶倾怀选择,就是知道她无法放弃后者。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无法抗拒的压力。 叶倾怀收回了与陈远思对视的目光,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道:“陈阁老说的有道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此事体大,朕会考虑妥当后再下旨意。” 陈远思听出了皇帝口中的退让,他知道以皇帝的聪慧已无需他再多言,于是垂手行礼道:“陛下圣明,老臣告退。” 陈远思退下后,叶倾怀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对李保全吩咐道:“李保全,跟朕去一趟文渊阁。” —— 次日,皇帝身体不适,早朝辍朝一日。 这还是开年以来皇帝第一次临时辍朝。 皇帝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突然辍朝,朝臣们都敏锐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六部衙门里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昨日朝后陛下召见了陈阁老,两人在亲贤殿里关着门讨论了一两个时辰,一直从申时聊到天黑。” “我听掌灯太监说陛下昨夜一直在文渊阁里待到三更天,走的时候还让人拿车拉了一车的书册注典回宫,只怕是看到了后半夜,说不定是通宵未眠。” “陛下这是要查阅什么资料,如此紧急?” “前几日朝上陛下不是总问起颍州的农耕和税收,想必和颍州有关吧。颍州如今最大的事,就是庆县了。” “庆县的叛乱已经拖了许多日,看来是快有决断了。” “我听说昨日陈阁老面见过陛下后,夜里内阁派人送了一份奏疏到景寿宫中,想必阁老们和陛下着急的是同一件事吧。” 林聿修就在这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抱着一摞文书从刑部走到了内阁。 他手里是刑部根据新的屯田和税收政策修订的几条律例,只待内阁通过后交到陛下那里加盖玺印就可以公布施行了。 当他跟随着侍从走到首辅门外,却罕见地听到陈远思骂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慌什么?我说陛下会下旨平乱,陛下便一定会下旨平乱,到时候还有谁会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让我少操点心?” 第二四三章 争吵 从内阁出来,林聿修有些心神不宁。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屋门打开时陈远思和虞江辉一坐一立那沉默又尴尬的场面,以及陈远思的那句“陛下一定会下旨平乱”。 他走到刑部的大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顿了片刻,他转身快步向宫中走去。 —— “陛下,刑部侍郎林聿修求见。” 叶倾怀听到门外李保全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笔,她看着面前那道写了一半的圣旨,叹了口气,索性将笔搁在了砚台边,道:“让他进来吧。” “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微臣深感惴惴,故来叩请圣安。”林聿修说完叩首在地,礼数十分周全。 叶倾怀却没回他的话,而是对他身后候着的李保全道:“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屋内只剩他两人后,叶倾怀道:“起来吧。你来的正好,朕在拟旨,可惜拟到一半写不下去了,你来帮朕看看。” 听到“拟旨”二字,林聿修立即又想起了陈远思骂虞江辉的话里那句“陛下一定会下旨平乱”,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书桌,向那张只写了几行的圣旨看了去。 不出意料,果然是与庆县的叛乱有关。 但那却不是一道写给颍州军或者说能够发告天下的诏书,而是一道写给陆宴尘的圣旨。 皇帝在那张贴在明黄绢布的白纸上明确地要求陆宴尘率领西军退出庆县的纷乱,并劝服庆县城中的军民归降朝廷。 那道圣旨卡在了“否则”二字上。 按照惯例后面应当接的是“军法论处”四字。 但陆宴尘性子执拗,叶倾怀拿不准他会如何行事。若是旨意下得太绝对,后面便没有转圜余地了,所以她下笔犹豫了。 林聿修并不知道庆县叛乱的实情,但从陈远思的态度和朝堂上臣工们的细碎言语中他也能推断出其中必有隐情,于是他道:“陛下,颍州素来民风顺和,陆将军也是明理之人,想必不会平白无故发生这样的事情。” 叶倾怀点了点头,道:“确实并非平白无故。庆县叛乱是因为去年粮食歉收,百姓食不果腹,但朝廷却没有开仓赈灾,而是调拨粮食给前线战事所用才引起的。这是陆宴尘从前线传回来的信,里面写的很清楚。” 她从桌边的一摞书信里将那张陶远带回来的陆宴尘的密信翻出来递给了林聿修。 “这件事只有朕和内阁知道,粮草紧张的事情不必让满朝臣工们都跟着操心。再过三个月,中州和颍州的夏税米麦收缴上来,粮草的问题自会迎刃而解。”叶倾怀道。 林聿修看完那封密信,忖了忖,问道:“庆县的情况已属灾情,陛下要开仓赈灾吗?” 叶倾怀抚了抚额,有些烦躁。 搁在旁人,必会先问皇帝准备如何处置叛乱解决眼下的粮草问题,但林聿修开口问的却是受灾的百姓该如何安置。 像以往一样,林聿修就像是看不到皇帝的难处,一开口就直中叶倾怀最想回避的问题,令她感到浑身难受。 “拿什么赈?赈灾需要钱粮,不是两嘴一碰就能让人吃饱了。庆县粮仓里的粮食是供给陆宴尘的西军的,没有这些粮食他拿什么去打西戎?又拿什么去驻军威慑北狄?” 林聿修薄唇微抿,神色冷了冷,道:“我大景富有耕地四千万亩,却连几万灾民都救济不了吗?” “几万灾民?光一个庆县,这次拒不出城的叛党就有十余万。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灾民,又有多少是浑水摸鱼的绅党,你分得清楚吗?何况按照陆宴尘沿途所见,以及去年颍州各县粮税收缴的情况来看,庆县的情况在颍州并非个例,路有饿殍的郡县只怕还有许多。没人说得清颍州倒底有多少个庆县,大景九州又有多少个庆县。这次纵容了庆县的叛乱,不知道多少地方要效仿起来,到时候内乱四起,北狄在外虎视眈眈,才是国运崩殂之时!” “陛下,他们是活不下去的灾民,不是居心叵测的乱民。陛下向他们举起屠刀,与当日禁军在承天门外对学子们举起的屠刀又有何异?” 叶倾怀被他激得火上心头,怒道:“你以为朕想这么做吗?朕也想大笔一挥就把这些灾民赈济了,可前线的战事靠什么支撑?国库现在就这些钱粮,总要做出一些选择和牺牲。” 林聿修却不依不饶:“所以陛下选择了牺牲庆县的百姓么?陛下,朝廷赈灾一人只需发放三斗粮食便能维持一月,十万灾民一个月也不过是三万石粮食,以如今的市价,三万石粮食约合三万六千两白银。陛下可知,京中上三坊中三进以上的大宅有五百余户,这些府邸中仅是衣食仆役开销一项,一年就能达到万两白银,五进大宅更甚。去年市井传闻,陈阁老的陈府单是在锦华轩一家买衣料就花费了万金以上。朝廷养得起这些挥金如土的权贵,却救不起几个受灾的平民百姓么?” 叶倾怀怔了一下,她倒从未算过这样的账,也是第一次听说陈府这样的传闻。林聿修将这两者放在一起对比,确是显得灾民的性命过于轻贱了。 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她又何尝不知? 叶倾怀垂下眼,道:“我朝规定六品以下官员及庶民房舍不过三进,你所说的这些宅院,都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富商府邸。这些人的钱,你能要得出来吗?你在殿试上也说过,连我朝近年的律例修订都在偏袒权贵。为什么偏袒权贵?因为律例也是他们修订的。大景律法尚且如此,你还指望他们能割肉出钱吗?” 林聿修默了默,道:“微臣要不出来是因为人微言轻,但陛下是九五至尊,这世上没有陛下做不到的事,只有陛下不想做的事。” 他如此出言,已属不敬,叶倾怀却仍压着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对他道:“聿修,朕虽是天子,却不能为所欲为。朕不能和满朝所有官员作对,朝务还需要他们来处理,政策也需要他们来推行。朕有朕的难处,聿修,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朕吗?” 第二四四章 请辞 叶倾怀自认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十分忍让。她有些烦躁,为什么陆宴尘和林聿修这两个她最亲近最器重的臣子,却一点都不能体谅她的难处。 她要直面群臣的压力,还要提防北狄的侵犯,在朝上要想办法平衡陈顾两党的势力从中渔翁得利,后宫里还有一个身怀“龙胎”的皇后。可整个朝廷内外真正完全听命于她的,只有宫墙内这支一万五千人的禁军还有陶远那队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的鹰卫。 为了解决庆县的问题,她已经是夙兴夜寐地在想办法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恨不得直接住在文渊阁。然而局面如此,她实在是爱莫能助。 可这个林聿修,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空来压力和指责她。叶倾怀有些气恼,她突然觉得陈远思说得对,在林聿修和陆宴尘的眼里,庆县那十万百姓的性命,确实远比她这个皇帝更为重要。 但即便她如此忍让,林聿修也并没有适可而止地借坡下驴。 他垂下眼,在叶倾怀的案前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叶倾怀顿感不妙,脸色跟着难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林聿修行过礼后跪直了身子,将头顶的乌纱帽郑重地摘了下来捧在手上,道:“陛下曾说,微臣是能帮助您看清自己的一面镜子。如今微臣有负圣恩,让陛下在臣这面镜子里看不到民生疾苦,看不到朝堂积弊。微臣上负朝廷,下愧黎庶,无颜尸位素餐,伏望陛下垂怜,准臣致仕,放归田里。” 说完,他将那顶乌纱帽放在面前,俯首又行了一个大礼。 叶倾怀怔了一下,随后拍案而起,怒急反笑道:“呵,好啊,一个个的都拿辞官来威胁朕是吧?昨天是陈远思,今天是你林聿修。好啊,那就都别干了,朕也不干了。你以为朕想当这个皇帝吗?朕一点也不想当!明天开始咱们就都罢朝,等着叛乱四起,让北狄和西戎趁火打劫,九州分崩离析,大景不复存在。这样可好啊,林聿修?” 叶倾怀还是第一次如此发癫,林聿修不禁抬起了头看向她,叶倾怀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错愕和担忧,但更多的是倔强和执拗。显然,这位年轻的刑部侍郎并不会因为皇帝情绪崩溃就放弃自己的立场。 眼见他薄唇微启要说什么,叶倾怀心中蓦地生出一股畏怯,她的潜意识似乎有些害怕林聿修那张刀子一样的嘴。她知道,此刻他张嘴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她喜欢听的好话。 于是叶倾怀抢先打断了他的发言:“朕实话和你说,若不是北狄内乱退兵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以朝廷现在的钱粮,只够前线再僵持半年时间就要告罄了。为了这场战事整个朝廷都在节衣缩食,连朕自己内廷的开支也是能削便削,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打仗是一个烧钱的事,没有谁仅靠一个人就能支撑得起来这样的开支,得要许许多多的王公侯伯富绅权贵一起出钱。但朕从他们的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他们都站在朕的对面提防着朕呢,朕只有把他们通通砍了才能拿得出他们的钱来,但朕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 叶倾怀继续道:“眼下整个朝廷里,只有陈远思能从他们的兜里掏出钱来,虽然不多,但总算是有,能解燃眉之急。就算他在其中中饱私囊,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朕没有别的选择。你林聿修是清高,不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你能不吃饭吗?大景有两千一百万在籍人口,这么多张嘴在等着朕吃饭呢,朕要喂饱他们要当好这个家,不是光靠清高就能让人吃饱的。你若是有本事搞得定钱粮,朕现在就罢免了陈远思,让你来做这个内阁首辅!你要是没本事,就把地上那顶帽子捡起来戴好了给朕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说完,叶倾怀便背过了身去,负手而立,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林聿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微臣还有最后一句话,微臣说完便滚。” 叶倾怀不为所动,林聿修在她身后继续道:“陛下,在您看来,十万人或许只是写在纸上的一个数字,但这些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能就是他们苦难重重的一生,请您慎重。” 说完,他又磕了一个头,看着手中的官帽,似乎犹疑了一下,并没有戴上,而是捧在上手躬身退出了房去。 身后传来屋门关上的声音后,叶倾怀才送了挺直的脊背,低头叹了口气。 她回过身,扶着书案,在桌前疲惫地坐了下来。 书桌上满是摊开的书卷和奏折,中间是那张她拟到一半的圣旨。 她本是计划让陆宴尘对庆县叛军进行劝降,若是他们不降,便杀掉一部分闹得厉害的,其他的以获罪之身发放给颍州军服徭役。 但看林聿修今日的模样,恐怕他不会眼看着叶倾怀如此行事。以他的性子,就算为了此事专门写出一篇文章来抨击朝廷也是有可能的。 叶倾怀一想到那样的局面就觉得头疼。 陈远思和林聿修的立场都非常明确和坚定,他们的态度也代表着朝中两种不同的声音。林聿修的官位和威望虽然远远比不上陈远思,但最近叶倾怀发现,他的身边也逐渐聚集起了一些官员,在朝议时会附和他的意见,奏章中也经常与他提出类似的建议,这些人多是太清阁学士出身,另有三两个和他同是今科进士的新进官员。虽不至于像陈党和顾党那样形成党派,但也算是朝中一种新出现的声音。 这本是叶倾怀乐见其成的事情,但是今日看来,此事也有令人头痛之处。 当真是越有本事的人越难控制。 她甚至都开始理解顾世海的用人逻辑了。当年史太平因春闱舞弊案被撤职处置时,顾世海曾在宫中与叶倾怀吵过一次,那时他便主张朝廷春闱就该选用些听话的庸才,而不是脑子好使嘴又伶俐的聪明人。 彼时,叶倾怀深觉荒谬。 可如今轮到她坐在掌权的位置上,她竟觉得顾世海的理念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第二四五章 初衷 叶倾怀沉默了良久,随即看向了一旁砚台边搁着的笔,笔尖的墨已经干了。 “李保全,进来吧。” 屋门立即打开了,侯在外面的李保全快步走了进来,他飞快地观察了一下皇帝的表情,然后垂下头走到了叶倾怀身边。 “陛下,已经午时了,可要用膳?” 叶倾怀并没有应他的话,而是吩咐道:“帮朕研磨。” 李保全听出皇帝语气冷硬,不敢多言,安静地磨起墨来。 叶倾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只磨墨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朕记得你是潭州永嘉人,永嘉到盛京有一千四百里路,你为什么会来盛京入宫呢?” “回陛下的话,老奴十二岁的时候永嘉发了水患,水患后县城里又出了瘟疫,城里死了一半的人,老奴家中也只剩下了老奴和妹妹,家中的地也都被卖了用来买药,没剩几个钱了。娘亲过世的时候说她在京中有一个堂哥,让老奴带着妹妹来投奔。可老奴到京中后,到处打听也没找到那户人家。” 说到这里,李保全默了默,想来那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了。 “老奴那时候只有十四岁,身材瘦小,没什么力气,也找不到工做,就只能带着妹妹沿街乞讨。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正逢新帝登基,宫中招人,一个太监入宫能给十两银子,老奴就去了,把那十两银子留给了妹妹。” 他说的简洁,但其中辛酸叶倾怀也能料想到一二。 “后来你找到过你妹妹吗?”叶倾怀问道。 李保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等到老奴能出宫的时候,已经过去六年,宫外早已物是人非。后来老奴也去找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消息。想来她就算活着,也已经是五十岁的老妇了,或许已经不在了吧。” 他语气平静,似乎已经看开了。 叶倾怀却沉默了下来,她想起了林聿修最后说的那句话—— “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能就是他们苦难重重的一生。” 李保全幼时所经历的苦难,呈报到皇帝案前时,不过是一句“延昭五十一年夏,永嘉大水,淹良田万亩,百姓流离失所。” 她又莫名地想起了秦宝珠。 想起她活着的时候笑意盈盈的样子,以及她死时面无血色地躺在那一抹月光下的样子。 叶倾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秦宝珠来了。就像她似乎也忘记了,她曾在秦宝珠的灵前立下过重誓,她要把大景变成秦宝珠这样的普通女孩也能幸福生活的地方。 那是她决心坐稳这个皇位的初衷。 为此她可以放弃一切。放弃那条无为而治的轻松道路,放弃退位让贤后逃避一切的田园生活,放弃身为女子本可以拥有的平淡幸福。 叶倾怀缓缓蹙起了眉头,她疲惫的双眼渐渐又亮起了光芒,那股不服输的狼崽子的劲儿又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皇帝突然站起了身,回身看向了身后墙上挂着的那张巨大的地图。 她的目光落在庆县片刻,随后抬起头,缓缓看向了西北边的荒漠。 叶倾怀的眸色沉了沉,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转身便往屋外走。 “李保全,去文渊阁。” 李保全一头雾水地放下手里还没研好的墨,一路小跑着跟在大步流星的皇帝身后,一边高声宣道:“摆驾文渊阁——”一边挥手让院中的下人赶紧跟上。 —— 文轩殿,亥时。 书房主殿里灯火通明,书案上摊开着一张古旧的北疆地图,旁边摞着几摞书册,书桌一角放着一碗已经热了两遍的八珍羹。 眼见今夜又是要熬到后半夜的架势,在旁侍候的李保全便想着找个时机劝皇帝把汤喝了,毕竟从中午到现在皇帝也就简单吃了口面,若是皇帝把身体熬垮了,他这个太监总管难辞其咎。 他刚要开口,门外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进了屋门,行过礼后禀告道:“陛下,刑部侍郎林聿修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紧的事情上奏。” 埋首在书册中的叶倾怀抬起了头,脸色十分的难看,声音也是冷的吓人:“他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朕忙着呢,没空见他,让他滚。” 说完,叶倾怀又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来报的小太监显然没见过皇帝这么暴躁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传话,于是有些无措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保全。 李保全抿了下嘴,道:“还不快去?陛下发话了,你如实转告便是。” 小太监这才磕了个头,小跑着去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小太监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上还捧着一本折子。 “回禀陛下,林侍郎说……说请陛下看了这份折子,他即刻就滚。”小太监有些紧张,说话都磕绊了。 叶倾怀看着他手里捧着的折子,蹙着眉叹了口气,对李保全示意了一下。 她了解林聿修的性子,若是她今天不批复了他的折子,他能在宫门外等一通宵。 李保全很快便接收到了皇帝的意思,去将那本折子取来呈给了叶倾怀。 她满面痛苦地看着那本奏折,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一阵心理建设,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开来。 在叶倾怀翻看奏折的间隙,李保全悄悄让传话的小太监退下了。 年过半百的老太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皇帝很快就要大发雷霆了。他跟在叶倾怀身边这是第四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小皇帝对臣子用“滚”这个字眼。他不禁低下头腹诽林聿修,这当真是个不怕死的,比他那个倔驴一样的爹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速速传林聿修来见朕。”叶倾怀的声音打断了李保全的思绪。 他抬起头,竟看到皇帝神采奕奕地看着林聿修的那本折子,眼中一扫先前的烦躁,满是惊喜和欣赏之情,连语气中也是按捺不住的喜意。 这可大大出乎李保全的意料。 他不禁愣了一下,才高声对屋外道:“传林聿修文渊阁觐见——” 第二四六章 破局 “聿修,你的折子朕看过了,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吗?”叶倾怀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又亲切地采用了昵称,仿佛先前叫他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林聿修似乎也像是失忆了一样,神色如常地进入了文轩殿,那顶下午被他摘掉的官帽此刻也稳稳当当地戴在了他的头上。 “回陛下,微臣下午去找过兵部职方司主事刘晋怀和太清阁学士俞鸿雪一同商量,刘晋怀是大景最新一版地图里西戎地图的监制,西戎的地势他最了解。鸿雪的生母家是最大的颍商乔氏,他们家有一条主要的商线就是通往西戎的月亮城,在当地买进的主要货物是和田玉原石,但西戎的开矿手段十分简陋,基本只有人工检拾,与我朝不可同日而语。乔氏曾尝试过开发西戎的和田玉矿,但因为边境关系紧张和投资过大的问题暂停了。微臣以为可以让庆县叛党加入军队西征,若是颍州的土地养活不了他们,或许西戎的和田玉可以养活这些人口。” 这也正是他折子里写的建议,让这些叛军戴罪立功,西征西戎,以战养战,因粮于敌。 叶倾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招呼着林聿修到她书案前来:“朕和你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不过朕看中的不是玉石。你来看看,这是朕找到的一些资料。” 林聿修走上前去,发现叶倾怀在查阅的也都是西戎的地理和贸易资料。 “你看这里,‘水磨村以北十里,其山阳多白金,其阴多石涅。’还有这本《北疆游记》也有写道:‘行至氓山,其间有村曰水磨,山中有黑石可书,燃之则难尽,谓之石涅。’这里很可能有大量的煤炭,但是当地人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叶倾怀将那两本书挪开,露出下面的地图来,她指着上面一处对林聿修道:“而且这个地方距离颍州的掖县只有两百多里路,这里本来就有一条茶马道,只需要拓宽一下,运输就会非常便捷。只要能把这个地方打下来,这里的煤炭可以养活很多人。” 林聿修没想到叶倾怀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忖了忖,道:“煤炭诚然是更重要的资源,但是仅凭这些不可考据的文字制定战略,是否有些草率了呢?” 叶倾怀沉默了一下,她有此想法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这些地方志和游记的记述,更重要的是前世的时候陆宴尘的叛军曾和西戎结盟,叶倾怀还记得他们结盟的基石就是西戎的煤矿。这本来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今日她却突然想起,这一世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听闻过西戎盛产煤矿的事情。于是她遍查文献,发现西戎鲜少使用煤炭。看来前世很可能是陆宴尘的叛党在西戎境内发现了煤矿,于是一方有资源,一方有技术,两边才达成了合作。 “无论真假,朕以为此事值得一试。” 林聿修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执着,但看她的样子十分笃定,他也不便多劝。 “此事最大的风险,就是西军是否能快速地击退西戎游骑,拿下此处。此次庆县乱民十万,便是只有两万青年入伍,对于兵部而言也是一大笔钱粮开支。若是陆宴尘不能快速地整合这支部队并拿下西戎,恐怕还不等拿下水磨沟,粮草便要先告急了。”叶倾怀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重大,需与前线仔细商议,不可一厢情愿纸上谈兵。”林聿修道。 叶倾怀点了点头,道:“没错,所以朕准备再称病辍朝三日,悄悄地去一趟庆县。” 林聿修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了皇帝。 一向能言善辩的刑部侍郎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说不出话来。 —— 二月十九,一支十二人的小队在驿道上快马飞驰,一路向西北而去。 为首的传令使身披轻甲,背上背着一面红底黄字的三角角旗,上面刺着一个“御”字,那是圣旨急递的意思。 不是别人,正是御前侍卫袁仁挺。 他身后十一人皆身系披风带着斗笠,队伍中间挨得最近的两骑是叶倾怀和沈归荑,其他九人则是禁军中的精锐。 这趟门出得可谓不易。 出门之前,叶倾怀将芳华姑姑、李保全和赵胤实三人叫在了一起。 当她说出自己要出宫三天的时候,果不其然遭到了几人的一致反对。 在没有皇嗣和储君的情况下皇帝突然做出这样的危险行为,确实令人担心。尤其是芳华姑姑,急得都哭了起来。 “此事关乎大景国运,朕也是不得不亲去,内廷便交给诸位了。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若朕出宫的事情传出去,只怕要生风波。朕向诸位保证,二月廿二日,朕一定完璧归来,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景寿宫中。” 她再三解释,总算让几人勉强接受了下来。 出行前,她最后去见了陶远一面,送给了他一枚御赐金牌。 她对陶远只说了一句话:“三日后,朕会来找你取回这枚金牌。但若朕没能回来,你可以凭借这枚金牌,做任何事,杀任何人。” 陶远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多问,只是领了命屈膝行礼道:“陛下有天运加身,自当无往不利,属下等陛下回京。” —— 二月二十日,皇帝连续休朝的第三天。 一大早,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陈府的侧门进入,跟着家丁的指引一路行到书房,面见了陈远思。 “阁老,宫中传出来消息,说陛下昨夜并未回宫。” 陈远思正在书架前翻看一本书册,听到来人的话,眼也没抬,道:“陛下近来发奋图强,莫不是又宿在了书阁或者什么地方?” “宫中的意思是,昨夜整个后宫都没有陛下的踪影,而且,禁军也加强了宫中的巡查。” 陈远思听完忖了忖,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 “阁老,属下让他们再盯着些?说不定陛下昨夜是在宫外看上了哪里的姑娘,今天就回宫了呢,先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陈远思冷哼了一声:“那你可小瞧了陛下。咱们这个陛下,可不是喜欢眠花宿柳的性子。”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便被他自己打消了去。 “皇帝就算是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他兀自呢喃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宠信 陆宴尘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了叶倾怀,他的眼中满是惊色。 他本来准备了一通说辞用来说服皇帝,却没想到皇帝如此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仅答应了他,还加封了他官职,直接将他从正三品的统领一步拉到了和节度使齐平的从一品。 甚至在实权上,还比节度使更高了一级,毕竟在圣旨上,他有权抽调所有的州府 我懂他意思,他这是让我去一趟卡门村,我倒是想去,问题在于魏八仙不可能让我去,再有就是,步陈言现在生死未卜,我也不敢轻易离开。 苏家姑太太收了笑容:“原来是他?从前倒是听我兄弟说过,实在可惜得紧,听说学问极好,人品也十分难得。”感叹一番。 和村雨交流,果然是很杀脑细胞的事情,希望丫头能挺过这一关。 之前老大好像下达了包抄的任务,不过并没有点到他的名字。无所谓,作为一个老油子,稳妥才是关键,要知道,只有活人才能分到好处,贪功冒进的只是成为别人的炮灰而已。 “预言,这是神给的预言叫我这么说的!”詹姆士情绪激动的尖叫道。 不管心里如何想的,经此一年这两个难兄难弟嘴上说话都很客气。 滔天巨浪白茫茫兜头砸下,虽然丁春雪有话在先,妖兽吐水这一下的威力还是远超红笺估计,搞得她措手不及,当即便被砸中,重逾千斤的海水登时便将锦帆飞舟吞没。 这要换以前,听说这事,老黄肯定不屑与柳寒打交道,可这些年过去,经过这些事,那些狂傲,那些雄心,那些壮志,早已灰飞烟灭。 念及于此,大殿中的人警惕着万荭,手里不自觉的握住了接引牌,准备随时撤离。 紧接着,一道道军令从军神府发布出去,整个十二连城都沸腾起来。 “父王?”正抱着一堆奏折走过来的上官策叫了一声,一脸的诧异。 而其余二凶,同样如此,三人打着同样的印决,股股骇人的沉闷压力,向着四方扩散而去。 预警系统全力扫描之下,孙诚虽然可以捕捉到脚下数十米的深处有个霸天虎在潜伏中,但是无论是他装备的等离子炮还是其它武器,都影响不到那么深的地方。 “哗啦~”她话音未落,金銮殿的屋顶居然碎了一个大洞,摔落的各种碎瓦砖块打得正下方的舞姬们抱头鼠窜,一片混乱。 双目紧盯着剑意,元真既是一种攻击,又是一种学习,他要记住此时剑意的变化,以便之后更加圆融。 且不提地球到火星之间的距离,哪怕达到了近地点,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也在五千多万千米以上。 不是他觉得李暄恋权,而是这本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归政于皇帝的摄政王,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的。 两人是老头子一手训练出来的,不仅功夫出自他的真传,就连性格都如出一辙。 然而,就在这时,绚丽灵光隐没的刹那,一片从未见过的黄色光芒瞬间释放,如同莲花天降般出现在元真身前,挡住了剑势。 两兄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并肩走到边炎面前,刀片同时入手,一起向边炎冲了过去。 “这西邙城的夜生活并不是那么有意思嘛。”萧霆深饶有笑意而道。 畅哥挺无奈的:“能说什么,老三听到我的声音就不说话,我一直安慰他,让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你知道他说的什么么?”畅哥拍着胸口,痛心的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战略 虽然已经猜到来人,但真正看到兜帽下的面容时,陆宴尘还是错愕了。 他看着叶倾怀,神色变得复杂而深邃,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凝滞了。 叶倾怀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和辛酸,还有一股近乡情怯般的贪恋和畏惧。 这倒让叶倾怀怔了一下。她虽料到陆宴尘会感到意外,但怎么也没想到陆 城上守军将校认识王离,此时见他一脸急迫的在城下徘徊,不敢耽搁,立刻推动绞盘,拉开了城门,王离等人驭马匆匆驶入废邱。 尽管心中有所不服,希望有机会再能与对方一较高下。而眼下恰好就是一个契机,岂会轻易放过。更何况,他对这个活死人的诊断,是有着十分严谨专业的辨症推论的,至少站在同样的高度,绝不可能会出现第二种结果。 何月妍顿时面色一惨,以她的成绩,想考上上京大学那也是没有把握,更何况刘一飞了。 不过高西对中国剧院真得很陌生,甚至从未听说过,只是来到这里之后,看到这雄伟壮丽的建筑,还是真有些震撼了。 虚无颜的双眼中露出一絲迷茫,咬了咬嘴唇,苦涩地道:"要来的终归要来,这里太过狭窄。"话落,便径自走出门去,来到了院落中。 当然,符红血如果再冷静点,虽然被对方羞辱了一番,但能换来一埸获胜的战局,也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她也清楚的知道,若不是对方每每点到为止,自己早已败下阵来。 “续直大人,吐谷浑圭揆还是没有回信?”新婚没几天的曾华继续开始忙碌起来,这天他和续直、笮朴、先零勃等人在讨论白兰地区的事情。 而‘邪钧’算是因祸得福,虽说自己的剑身被毁,但是在天雷神奇的作用下竟然让它从‘剑魄’一下子迈入了‘剑灵’的殿堂。不过现在‘邪钧’还是无比的虚弱,而对方虽然是‘剑魄’,但是异常的强大。 刘愈说话越客气,那越是笑里藏刀,其他的藩王和藩主越不敢说话。这时四大藩王中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被打焉,连国境也被朝廷军队占领,如今能挺起胸膛出来说话的,也只剩下蜀王一人。 一道试探性的眼神都足以令人倾刻毙命,若无强大的实力支撑,只这一眼,战斗便巳结束。只可惜,他的这道足以致人死命视线在中途便被一团绵柔的气劲所阻,有若泥牛入海般的瞬间溃散开来,化为了无形。 “妙蛙花失去战斗能力,风速狗获胜,所以是户张市的真嗣晋级八强。”裁判宣布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离开了。”过了半响,雪莉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算啦,现在没必要和他动手,明天我会堂堂正正的打败他的。”优藤圣代骄傲的说道。 在这些站圈之外,都是不乏一些观战之人,一些见识颇为宽广的人,还时不时的发表一些见解看法,听的周天暗自佩服。 “莫非白公子真的是城主?”迎上那双满是厌恶有冷漠的眼神,楼陵城谋反,楼兰国朝代更替,楼星落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骄傲了,楼陵城潜伏多年,想要重新夺回地位,楼星落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姬云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因为你的眼神中透露了对师傅的关心,更何况,我也能感觉的出,师傅是信任你们的。”姬云说完,不由微微一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宠信 陆宴尘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了叶倾怀,他的眼中满是惊色。 他本来准备了一通说辞用来说服皇帝,却没想到皇帝如此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仅答应了他,还加封了他官职,直接将他从正三品的统领一步拉到了和节度使齐平的从一品。 甚至在实权上,还比节度使更高了一级,毕竟在圣旨上,他有权抽调所有的州府 我懂他意思,他这是让我去一趟卡门村,我倒是想去,问题在于魏八仙不可能让我去,再有就是,步陈言现在生死未卜,我也不敢轻易离开。 苏家姑太太收了笑容:“原来是他?从前倒是听我兄弟说过,实在可惜得紧,听说学问极好,人品也十分难得。”感叹一番。 和村雨交流,果然是很杀脑细胞的事情,希望丫头能挺过这一关。 之前老大好像下达了包抄的任务,不过并没有点到他的名字。无所谓,作为一个老油子,稳妥才是关键,要知道,只有活人才能分到好处,贪功冒进的只是成为别人的炮灰而已。 “预言,这是神给的预言叫我这么说的!”詹姆士情绪激动的尖叫道。 不管心里如何想的,经此一年这两个难兄难弟嘴上说话都很客气。 滔天巨浪白茫茫兜头砸下,虽然丁春雪有话在先,妖兽吐水这一下的威力还是远超红笺估计,搞得她措手不及,当即便被砸中,重逾千斤的海水登时便将锦帆飞舟吞没。 这要换以前,听说这事,老黄肯定不屑与柳寒打交道,可这些年过去,经过这些事,那些狂傲,那些雄心,那些壮志,早已灰飞烟灭。 念及于此,大殿中的人警惕着万荭,手里不自觉的握住了接引牌,准备随时撤离。 紧接着,一道道军令从军神府发布出去,整个十二连城都沸腾起来。 “父王?”正抱着一堆奏折走过来的上官策叫了一声,一脸的诧异。 而其余二凶,同样如此,三人打着同样的印决,股股骇人的沉闷压力,向着四方扩散而去。 预警系统全力扫描之下,孙诚虽然可以捕捉到脚下数十米的深处有个霸天虎在潜伏中,但是无论是他装备的等离子炮还是其它武器,都影响不到那么深的地方。 “哗啦~”她话音未落,金銮殿的屋顶居然碎了一个大洞,摔落的各种碎瓦砖块打得正下方的舞姬们抱头鼠窜,一片混乱。 双目紧盯着剑意,元真既是一种攻击,又是一种学习,他要记住此时剑意的变化,以便之后更加圆融。 且不提地球到火星之间的距离,哪怕达到了近地点,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也在五千多万千米以上。 不是他觉得李暄恋权,而是这本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归政于皇帝的摄政王,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的。 两人是老头子一手训练出来的,不仅功夫出自他的真传,就连性格都如出一辙。 然而,就在这时,绚丽灵光隐没的刹那,一片从未见过的黄色光芒瞬间释放,如同莲花天降般出现在元真身前,挡住了剑势。 两兄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并肩走到边炎面前,刀片同时入手,一起向边炎冲了过去。 “这西邙城的夜生活并不是那么有意思嘛。”萧霆深饶有笑意而道。 畅哥挺无奈的:“能说什么,老三听到我的声音就不说话,我一直安慰他,让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你知道他说的什么么?”畅哥拍着胸口,痛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