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荣府长孙》 第1章 第一章 热、实在是燥热。 小小的孩子在床上热得满身是汗,绸衫黏在身上皱成一团,原本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也消瘦得不成样子,一点三岁小孩的憨态都没了,只剩下惹人心疼的病容。 年轻妇人在床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不敢真的哭出声,紧紧咬着嘴唇,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滑落掉在被子上,都没发出呜咽声。她只不停地用手里的棉布帕子为孩子拭去汗水,又给他解开衣领,擦洗身子。 “奶奶,您也熬了一夜,让我来吧。” 丫鬟素云在一旁劝说着,又使了眼神给奶妈子,那奶妈才上来也跟着一起劝说:“正是呢,奶奶身子若垮了,咱们这屋里哪有主心骨?” 只是说话间,奶妈眼里也并无几分真心,反倒多了些倦怠。 何止奶奶熬了一夜,她们都陪着熬夜了,如今倒要去心疼别人,她这身子骨也累着呢。可恨当奴才的没人疼,只好哄着奶奶去歇了,她才好躲懒。 不是她做奶妈的不疼哥儿,小孩子哪有不头疼脑热的,已经吃了大夫开的药,好不好的她们只能等着,就是坐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倒叫满屋子人受罪。 素云瞧出王奶妈的话说得不情不愿,暗地里瞪了她一眼。 “奶奶,您看,一会儿哥儿醒了,瞧您煎熬自己,也不乐意的,先去歇着吧。” 年轻的妇人李纨只不听她们言语,自顾自又为儿子换下汗湿的衣裳,穿上一件细棉布的。她低眉敛目,问道:“今日的药熬了吗?” 碧月才进屋,听见问话,就答:“上次的药吃了三帖,大夫说要看完症再开新药的。我方才去找他,大夫才去上院给宝二爷瞧他那个鸟了,一会儿就来。” 李纨这才抬头,不解:“什么鸟?” “听袭人说,是什么王爷送的,能说话呢。”碧月走进里屋,顺手就将换下来的衣裳搭在臂弯间,又去开柜门找新的被褥,“那鸟近日不怎么吃食了,许是天热,宝二爷喜欢,老太太便叫大夫去瞧瞧是怎么了。” 舌尖苦涩被压下,李纨扯扯嘴角:“原是如此,那不必急着煎药,倒去厨房要一锅粥来,配几个小菜。” “这怎么行,奶奶昨夜就没吃,不如再叫几个热菜。”素云跟着着急。 李纨摆手:“吃几口对付一下就行,等兰儿醒了,正好吃点清淡的。” 主仆二人的对话慢慢传入耳中,床上的孩童嘤咛一声,好似要睁眼,只是有什么重物压住了他的眼皮,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只能听见又什么“粥”“小菜”一类的话,听得他小肚子咕咕叫。 这小动静吸引了李纨的注意,她立刻靠近,声音柔和:“儿,你醒了?” 这下小小的贾兰终于醒了。他脑子一片混沌,一睁眼就看见个相貌端庄的女子正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眼含热泪,满是希冀。他下意识喊了声:“娘……” “哎……” 李纨喜极而泣,不敢吓着孩子,赶紧去摸他的脑袋,果然不热了。 “兰儿是不是肚子饿了?” 素云也喜得什么似的,立刻就出门去厨房要吃的了。碧月上来换下沾湿的被子,将干净的新被子盖在床上。满屋子人都动了起来,只有王奶妈伸着脖子往床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悄悄伸了个懒腰。 贾兰的确是又饿又渴,由李纨喂了一碗水半碗粥,才好些,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还是有些不知人事的样子,仿佛魂灵并未回到他的身体里。 李纨见他这样,赶紧又叫去问大夫来了没,外头只说还没来。 她到底叹了口气,握着儿子的小手,没说什么。 此时的房里人不算多,贾兰小眼睛一转,就看了个明白。他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清晰一些,才想明白了。 他穿越了。 是的,很俗气地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小孩,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叫兰儿。眼前这人应该是他娘没错了,虽然衣着素雅,但一举一动莫不是贞静有礼的,说话做事颇有章法。他对这家里的情况不由得好奇起来,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现在的他的确太虚弱了,即便只是躺着不动用用脑子,都让他眼皮打架。见他如此,李纨赶紧哄着他:“累了就睡,不必强撑,母亲还要去给太太回话,你就先睡吧。” 大约是母子天性,就算没怎么搞懂眼下的情况,贾兰下意识就开口:“母亲劳累了,先去休息吧。” 他看着李纨眼下的青黑,伸出小手去摸了摸。 李纨反握住他的手,笑道:“我知道了。只是太太也忧心着你这里,我去报个喜,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就马上回来休息。” 看着李纨出门,贾兰视线一转,落在了一直站着没说话的王奶妈身上。 王奶妈这会儿自然也累得不行,见奶奶出去了,她立刻欢喜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我的哥儿,你睡吧,妈妈在这里呢。” 说着就要躺下,一副马上就睡着的模样。 其实这也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哥儿姐儿多是奶妈带着一起睡的,往日里王奶妈一直睡这里。但贾兰却吓了一跳,他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王奶妈年纪也不大,看着最多二十来岁,与他是同龄人。他赶紧往床里一缩:“妈妈,我这里还病着,怕染了你,你去外头睡吧。” 王奶妈一想,也有道理,笑着道:“果然哥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那你先睡,有事就叫我。” 说完去外间的榻上躺下了。 贾兰松了口气,心里不大喜欢这个人,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到底他不是小孩子,虽说上辈子只活了二十多岁,工作了两年,算不上阅人无数,却也不是好骗的小孩子。 现在的他是很困,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不太能放心地睡过去。 这间房本就不大,用碧纱橱隔成了内外两间。他的这张床在碧纱橱里,外头还有一个软塌,王妈妈此时就睡在那里。他打量四周,屋里陈设倒讲究,但讲不上精致华丽,甚至没有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些屋子好。按他的眼光看,雅致有余,富贵不足。在他的床边小几上,似乎放了本书,他看不清上面的字。除此之外,这间屋里没什么特别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呢……他想着。 前世的他是个爱好读书的普通文科生,但也算不上精通,顶多在现代社会里卖弄卖弄,放到古代来就不够看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的日子要怎么过…… 奶妈的鼾声渐渐大起来,或许这身子也习惯了,本不想睡的,竟然跟着睡了过去。 另一边李纨才从屋里出来,穿过夹道就到了二太太王氏日常起居的三间房的后门处。丫头回禀大奶奶来了,一个穿青色衫子的丫鬟出来迎她,二人一起进了屋。 王氏正在听姑子讲经,见李纨进屋,她一抬手,姑子便住嘴,李纨上前行礼:“太太,儿媳来迟,今早未能侍奉,特来请罪。” “不妨事,兰儿病了离不得你,那才是正经事。”王氏笑着指了一旁的椅子叫她坐,又问,“才要指派人去问,你就来了,兰儿的病可好些了?” “正和太太报喜,他烧退了,才刚醒,吃了些粥饭如今在歇息。等他好些了叫他来跟太太请安。” “我这里有什么要紧,他小孩儿家家的,身子要养好了才是。”王氏素来是个慈善人,也不做苛待儿媳妇的事情,问了几句吃药请医上头的话,得知自贾兰醒来府上的大夫还没去看过,就有了些不愉,“怎么这样不上心,他病了有两日了,好容易退烧,之后如何调理我们这里还浑然不知。” 李纨垂下头,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帕子,声音一如往日清清淡淡的:“早上才去问了,大夫被请去了上院,我这里一时也不急。” “哦?是老太太不舒服还是宝玉怎么了?”一听去了上院,王氏才换了个坐姿,直起了腰背,眼神也看向了李纨。 李纨摇头:“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宝玉,是前些时日什么人送宝玉的那只鸟。” 王夫人的背又靠回了引枕上。 “原来是那只鸟,你不知道,那是忠顺王爷所赐,所以才格外不同些。”王夫人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想了想,怕李纨吃心,再加一句,“先叫他给兰哥儿看着,若有什么不好,你来回我,拿了你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也使得。” 李纨适当露出一个怯意的笑:“太太哪里的话,他只是一时贪凉,如今已好了的。” 二人闲话几句,李纨才告退。 王氏没了听讲经的兴致,挥退姑子,又叫周瑞家的来。 “你去替我看看兰哥儿,捡几样好克化的糕点。” 说完,不再理会此事,自顾自看起了经书。 周瑞家的素日最擅体察上意,是王氏面前第一贴心之人。她见王氏蔫蔫的好似没什么精神,想着方才大奶奶来时说的话,立刻上赶着给王氏添茶:“要我说,还是咱们宝二爷有出息,在外头来往应酬自不必说,贵人们就没有不喜欢咱们宝二爷的。忠顺王爷赠鸟,正是喜爱他的缘故。” 一听这话,王氏脸上终于有了点神采。 第2章 第二章 贾兰不知昏天黑地地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正好大夫来给他看病。 这位老大夫也是贾家供奉多年的府医了,为人很是老成靠谱。上午在上院里先是被喊去看鸟,又说二爷房里有个丫头身上不好叫他瞧瞧,他心里却惦记着贾兰这里,好容易才脱身,水都没喝一口就来了。 好在贾兰的身子并无大碍,他抚着胡须笑道:“奶奶大喜,哥儿的病已然好了,只需多加保养即可。” “这下可好了。”素云开心地带着大夫去外间开方子。 李纨上前来,瞧儿子小脸不再苍白,终于阴霾尽散。 “我的儿,你这次吓坏我了。”她也两日没歇了,这会儿熬得双眼通红,却还是坚持着要等贾兰喝完药。 贾兰虽然对眼前的母亲很陌生,但天下母子之情相通。李纨的母爱与所有母亲都是一样的,也与他前世的生母很像。虽然他前世亲缘浅薄,少时就父母双亡,可记忆中还残存着母亲的音容笑貌,就像李纨这样温柔慈爱。 他不由得贴近了李纨,稚嫩的嗓音劝说道:“我会乖乖吃药的,母亲去休息吧。您这两日劳累坏了,不可再为我费心。” 这话实在乖巧,又惹得李纨如何心疼不说,素云也劝,她才终于愿意回去休息。 他们母子所住的这三间小正房是王氏正房后的后罩院,面积不大,除正间待客之外,东西次间分别给母子俩居住。虽说跟着太太住得了一个“庄重”“尊贵”的名头,可比起琏二夫妻俩的小院就窄小多了。 李纨对此不曾说过什么,若是大爷还在,她肯定不服气的,只是大爷走了,她什么心气儿都没了,更不愿去和二奶奶王熙凤论什么长短。 她回到自己的东次间,卸去钗发的时候无意间瞥到方才周瑞家的送来的食盒,便叫碧月:“你看看是什么,若是合兰儿的胃口,就拿去他吃。也叫他知道太太疼他的心。” 碧月闻言拿来看,里头是一碟子奶糕外加一碗甜汤。这东西倒是适合给孩子吃,只是如今贾兰才好,大夫嘱咐过少食甜腻,李纨也就将食盒留下了。 “我也没什么胃口,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李纨上了床,合衣睡下。 贾兰乖巧地在自己的小床上躺着,没闹脾气,一点也不像个三岁孩子。若是李纨在这里指不定怎么心疼孩子懂事,奶妈却只满意他好伺候,又给他吃了些清淡粥菜,也就不管他做什么了。 他不好闹出声音影响东间的李纨休息,于是顺手就拿起了床边的那本书。 是《幼学琼林》,这书他曾听过的,听说是古代孩子启蒙所用。 他现在这具身体才三岁,正是启蒙的年纪。不过荣府并没有给他请什么启蒙的先生,平日只在家里由李纨教着认几个字。 李纨到底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出身书香门第,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且她因出身的缘故,格外看重读书,所以才会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了。这孩子是她全部的指望,她深知在这家中生存多么不易,他们母子如今因着老太太的怜惜能多几分体面,日后如何还不知呢。她不得不狠下心去早早叫儿子读书,期望他能如他父亲一样读出来,高低为自己挣出一条出路。 不过这些心路历程如今的贾兰是浑然不知的,他连自己的大名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叫自己兰哥儿,约莫是个少爷。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大名,因为这本《幼学琼林》的书页里就夹着一张大字,上头用娟秀的字迹写了“贾兰”二字。 这是李纨写了让孩子认字用的。 “贾兰……”贾兰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这名字,突然有了个猜测。 因为他从小就爱看各种书,所以大学也毫不犹豫学了文科,虽然不是文学系,却也不可能连《红楼梦》都没看过。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了。 书中主角贾宝玉死去的大哥哥贾珠不正有一个儿子名叫贾兰吗?方才还听到大夫称母亲为大奶奶,也正好符合贾珠妻子的身份。只是这对母子在《红楼梦》里出场不多,存在感不强,他并不了解。李纨还好些,多少有结诗社,与探春一起管家的剧情,贾兰几乎就只在一些阖家团聚的时候出现一下下,平日里根本没有戏份。 难道他就是这个没有存在感的荣府草字辈长孙? 贾兰一张小脸皱起来,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不管各个版本的续写怎么说,从曹公的判词与隐喻中都能预见贾家的下场。这已经是一个即将倾颓的大厦了,仿佛一辆满载金银的马车,正往悬崖峭壁奔去,死路就在眼前。 若是荣国府倒了,他难道能独善其身? 就算有些版本的续写中,贾兰能靠科举翻身,他心里也不敢抱有那样侥幸的想法。只要不是曹公所写,他都不敢相信。 当然,现在他究竟是不是《红楼梦》中的贾兰,他还没确定呢。 他靠在床头,眼神一瞥就看到了门外偷懒打瞌睡的奶妈。他没有叫醒奶妈,而是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碧月带着煎好的药来给他吃。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中药,苦味熏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为了身体还只能闭着眼一口闷。 碧月赶紧给他擦嘴,又拿了点心给他吃。 “再给我一块吧。” 一块小点心压不住嘴里的味道,但碧月却不再给了:“大夫才说少吃甜腻的东西,这还是我偷藏了一块的。” 碧月年纪也不大,十几岁花容月貌的女孩子,看贾兰如自家弟弟一样。 奶奶慈爱,却未免古板方正了一些,又不喜欢多事,所以屋里本就少有新花样的吃食。大夫说不好多吃甜腻,奶奶真就一点都不给哥儿尝尝,她心里有些心疼哥儿。 她们哥儿虽说是主子,却没享过什么主子的福。她听上院的姐姐说起宝二爷过的日子,那才是主子爷的派头呢,她们哥儿算什么? 只是她不过一个二等的丫鬟,哪里就轮到她说这些,不过白操心罢了。 “哥儿,一会儿奶奶醒了我再来陪你玩,这会儿她才睡下,你乖一些。”碧月从柜子里拿了些布老虎之类的小东西塞进贾兰手里,“若是你渴了饿了,只管喊我。” “等等,姐姐。”贾兰对玩具毫无兴趣,撇在一边就拉住碧月,想趁机探听一些消息,“我这几日昏沉的很,不知道日月,才听妈妈说起大夫去了上院,不知道家里可有谁身子不爽?” 他一整个上午收集到的有用信息只有这一条,但也够了。 碧月笑道:“你小人儿倒操心,不是大事,是你宝二叔的鸟。你别只管着操心外头的,顾好你自己才是要紧。” 说完,她就出门去忙别的了。 贾兰的眼神落在那本《幼学琼林》上,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他老气横秋地摇摇头,躺了下去。 宝二叔,宝二叔,还能是哪个宝二叔?只怕是那位《红楼梦》的男主贾宝玉吧。 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七八分有了,他这下可真麻烦了。 贾兰生病一事,在整个贾家算不上小,也算不上大。王氏的院子里还人人都知道,念叨几句,到了上院,就没什么人知晓了。 李纨重规矩,从小学的是三纲五常,心里再是委屈自己孩子受的薄待,也不会把这事儿怪到长辈头上。说起来总是那句话,“若大爷还在……”如何如何,仿佛她的苦都是因为上天带走了她的丈夫,是她命不好。她头上两重婆婆如何做,她只管受着,也毫无争抢之心。 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问了一句贾兰的病,贾宝玉和众姐妹这才知道贾兰病了。 他一向为人体贴,连忙问:“大嫂嫂,兰儿病了几日?吃什么药?可好了?” “已然好了的。”李纨浅笑,“叔叔不必担心,他小孩子贪凉,多吃了些冰碗,并无大碍。” “那也是受罪了。”贾宝玉眉头一皱,仿佛十分心疼侄子,“我这会儿要往学里去,只怕没时间去瞧他。大嫂嫂,你等我下了学就去瞧他,给他带些外头的新鲜玩意儿。” 他这样友爱,贾母喜爱得很:“你如今也有个做叔叔的样子了,若让你老子见了,看他还敢不敢说你成日里只知道浑玩。” 一屋子其乐融融,说了一会子话,贾宝玉就去上学了。 贾宝玉这日终究没来李纨院子里看望贾兰,贾兰也就没机会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宝二叔,但他却有幸见了家里的几位姑母。 说是姑母,其实按年纪就是三位姐姐,都是不足十岁的小女孩,一团孩子气,穿着一样的衣裳,佩戴一样的璎珞,让贾兰一时还不大分得清。 好在三位小姑姑的性格差别大,他一下就能猜出来。 先来和他说话,给他送了一匣子点心的女孩子大气爽朗,笑容明艳,一瞧就是探春。后头温柔关切的个子更高一些,果然是迎春。而惜春就没有姐姐们那么有长辈架子了,她在贾兰床边坐下,拿起他正看着的书,笑道:“你这样好学,正该叫二哥哥来瞧瞧,他这个做叔叔的还不比你这个侄子。” 贾兰可不敢跟宝玉比,他赶紧谦虚:“姑姑谬赞,我只是打发时间。” “是啊,兰哥儿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应该要无聊了。如今天热,园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探春笑说,“等你大好了,不如你来我们房里,我们带你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认识了三位姑母后,贾兰是彻底认命了。 贾宝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这几个熟悉的名字,除了荣国府的姑娘少爷还能是谁? 想到未来渺茫的前途,贾兰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果然,穿越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他一个文科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也不会什么穿越三件套,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要怎么活下去啊。 更何况荣国府就是个火坑,他一生下来这个家基本就不行了,最有出息的是他爹,如今也没了,下一辈更没有指望。 他可怎么办呢? 见小人儿皱着脸坐在那里发呆,李纨有些好笑:“怎么?你姑母们才走,你就惦记着找她们玩了?不着急,明日下午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 贾兰回神,笑着点头。 “母亲,我想认字了。”他拿起书,走到李纨身边坐下,挨着她请求道,“咱们上次才认了几个字呢。” 李纨见他好学,心里喜欢,却也担忧。 “你才好,不必急着学字,好好休养才是正理。” 心里的天平两头晃悠,最后还是在母性本能上占了上风,李纨没能真的狠下心叫才病愈的孩子开始学习。当年大爷就是读书太过刻苦,才损了身体,一病不起。那刻骨铭心的痛让她至今还惧怕不已。 只是贾兰已经有了主意,他现在太小,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在前路未明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玩耍。读书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多读一些也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强。 不说远的,他的祖父贾政是最喜爱读书的,若他能读出个名堂来,在家里多少有些地位,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他们母子。 他这样坚持,李纨只好打开书本又教了他几个字。 上次教学,贾兰还是普通孩子,纵使比旁人聪慧些,也不过分。这次贾兰有意露出一点天赋,学得更快了,教过的字马上就能读能认,给了李纨极大的惊喜。 “上次教的你还记得?” 她又拿出上次教的字词给他认,贾兰一一读出来。 繁体字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容易,但他大学学的专业恰好是有古代汉语这门必修课的,而且他还经常看竖版繁体的文献资料,所以读书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要不是受限于这小孩的身体,马上走进学堂里念四书五经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 见他如此敏而好学,李纨忍不住就多教了一点,一直到半本书都快被教完了,她才停下,赶贾兰去玩。 却说这些日子,荣国府还有件事。 年前扬州林家姑太太没了,老太太伤心欲绝,特意写信给林姑老爷,叫他送姑太太的女儿林家姑娘上京来住。林姑老爷应允,回信说安排了林姑娘的西席先生陪同姑娘一起上京。按路程算,此时也快到了。 前几日老太太还提起:“我那外孙女儿可到了直隶?” 就有二奶奶王熙凤回:“上次来信,说是约莫这个月底就到,也不知此时在哪里。” 行船是当下最快最便捷的出行方式,但还是很慢。老太太年纪大了,时而记起就念叨几句,时而忘了,也没人想着提醒。总之到了月底,林姑娘果然按时到了。府上一早安排了人等在码头,接了姑娘就往家里来。 林姑娘到家时,贾兰正在蹭他三位姑母的课。 贾家对女孩子的教养并不十分上心,然到底高门大户,养出的女孩子没念过书也不好听,终究请了一位先生教着。请的是族中一位屡考不中的子弟,年纪轻轻,一副老学究的做派,姑娘们多有厌烦,并不怎么上心听课。 倒是贾兰,因为李纨教得慢,他近些日子常借口找姑母们玩来蹭她们的课。 小孩子启蒙时教的东西大同小异,对他来说也是挺有用的。 于是这也叫他正好赶上了一场热闹。她们这里正上课,上院的婆子来请,说是林姑娘来了,老太太吩咐去见客。本来这事儿并没有贾兰的份,可见他在这里,婆子觉得姑侄相见也是应当,便一起请了去。 这可是热闹了,贾兰没想到才来不久就能赶上书中名场面。 上院这时候祖孙正抱头痛哭,众人又是哄又是劝,才好了,姐妹们又来了。互相见过礼后,黛玉方才发现惜春腿边还站了个小豆丁,正好奇地看着他。 李纨立刻上前来拉着贾兰:“你怎么来了,快见过你林姑母。” 贾兰见到这六七岁的女孩子,心想幸好自己这几天和三春混的多,不然真叫不出来。 “兰儿见过林姑母。”贾兰抱拳行礼,那可爱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 黛玉一思忖就明白了,想来这是故去的珠大哥哥的孩子,于是扶起他,客气地说:“兰儿快起来吧。” 小孩子在这个场合说不上话,贾兰很快就被李纨牵着站到了王夫人身后。王氏笑着给贾兰拿了果子吃,嘱咐道:“这里人多,你要是累了,就和你娘说。” “是,太太。” 贾兰老实地站在原地。 家里尊卑辈分分明,满屋子人,有座的只有贾母和邢王二位太太,王熙凤、李纨都只好站着服侍三位婆婆、太婆婆,更别提贾兰这个辈分最小的了。但没人关注也好,方便他观察这一屋子人。 其实叫贾兰来看,不管是林黛玉也好,三春也好,这时还都是小孩子,曹公描写的气度样貌他看不大出来,只觉得她们都挺可爱乖巧的。反而是王熙凤实在引人注目,相貌如何出众不说,光是把满屋子人说得哈哈大笑的本事,就没谁了。她头顶三座大山,不管心里如何,面上都对她满意得很,这可真是大本事。 反观他母亲,就只站在贾母身边温柔带笑,并不接话。 贾兰叹了口气,有点心疼起李纨来。 作为寡妇,她不能出头,不能张扬,不能明艳动人,也不能八面玲珑。 她只能默默地、安静地在一个角落里呆着,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把所有的期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虽然只当了几天母子,但贾兰却常感到自己身体里还残留着那个原本的灵魂对母亲的眷恋。 大概是他一直看李纨的举动有点明显,不知道为何,贾母竟然注意到了他。 她眯着眼睛一看,就笑说:“兰儿在看什么?” 贾兰一惊,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慌张了一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从王氏身后走了出来,先是对老太太行了一礼,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回老太太的话,孙儿方才在看母亲衣摆上绣的竹子呢。” “哦?”贾母好奇,“这是你娘常穿的衣裳,怎么今日倒看起来。” “是早上先生念了首诗,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但我看母亲衣裳上绣的竹子一点也不瘦,怎么和先生说的不一样?” 李纨低头一看,果然衣摆上绣的竹子胖乎乎的,她笑道:“是我这衣裳做的不好,可不是先生说得不对。” 贾母也笑:“难为你,听了一句诗,竟还有这许多道理。你懂这句诗的意思吗?” 贾兰摇了摇头:“不懂。” “你还小,只听一次就背下来,已经很好了。”贾母招手叫贾兰过去,看见这孩子生得白净,五官有些他爹的影子,不由得就越发慈爱起来,“只是你如今还小,哪有先生教你?” 李纨解释:“他在自己的屋里坐不住,闹着要和姑母们一起上学呢。” 王熙凤见有这样的趣事,怎么可能错过,立刻捧起来:“好哇,我们兰哥儿真不愧是老祖宗的曾孙,才这点子大就晓得读书了,来日可不得考个状元郎回来!大嫂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贾兰立刻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贾母腿上,惹得老太太喜欢得不行。 “瞧他!还知道害羞了!” 一屋子人都笑,贾兰只不说话。 老太太摩挲着他的脸蛋,把他细细地看了一回,看得贾兰心里打鼓。他本可以不背诗,但想起如今家里的情况,若他不争取,未来只好去家学读书,那哪里是什么正经读书的地方。所以他才趁这个机会稍微展现一些天资。 只是他不确定贾母会不会乐见他这样。 一般人家,若子弟出息,老人家不知道多高兴。但荣国府的一切还牵扯着两房、长幼、钱财、爵位,才来这里还没摸清楚情况的贾兰不敢打包票。 最后,贾母并没有说什么,大概是贾兰还太小,好不好的现在也说不准。 “既然你喜欢,日后只管去与你姑母们作伴,她们也喜欢你呢。”老太太说完,摸了摸他的头,将他交还给了李纨。 李纨也大松了一口气,拉着贾兰,眼底有些骄傲。 忙碌了一日,晚上又闹了摔玉的事情,全家人都疲惫不堪。 尤其是王熙凤,伺候婆婆们、管家理事不够,还得安抚大家的情绪,几乎每日回到自家都累得不行。可恨她才卸了钗环,贾琏还在旁边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本来老太太属意我去扬州接林妹妹,幸好我没去,她统共没带几个箱笼,也没带什么人,我看找个管事去接也够了。” “你这是瞧不上林家的底子?” “哪能啊,你不知道,林家的底子可比面上显出来的厚多了,不然祖父怎么肯将姑母嫁过去。”贾连嗤笑,“我只叹他家没个儿子,如今再好,以后也不知如何。” 这何尝不是在戳王熙凤的心,她气得把手里的钗扔在桌上:“你这是我说呢!” “奶奶多心了不是?”贾琏赶紧哄她,“咱俩还年轻,我是说姑父。” 不过这倒引出了王熙凤另一个想头。 “你这一向倒见过兰小子不曾?”她转身去看贾琏,“我看那孩子有些像珠大哥哥,是个会读书的。” 贾琏并不在意:“会读书如何,就是他果然能考上,也不过当个七品小官。以后放出去,在地方上一辈子也难爬上来。” 见他这么说,王熙凤也不做声了。她本想着要是兰儿是有前程的,如今更该对着大嫂子母子更贴心一些。但官场做官的事情她半通不通,只知道论官职品级,又不懂出身好坏的影响。她细想贾琏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看得上七八品小官?故而把肚子里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第4章 第四章 得了贾母的话,贾兰能正大光明去蹭课了,他更要每次都去,简直比正经三位上课的姑娘都要认真积极。他这样好学,惹得上课的先生也喜欢,闲时见了贾政,免不得说几句。 这日正巧他才下课,就在二门外碰见了下车的贾政。依附荣府的旁支见了老爷自然要请安的,更别说恰好有个能与老爷请功搭话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立刻就汇报了这几日贾兰读书的成果。 “这么说,兰儿倒是个读书苗子。” “老爷有福,依侄儿看,哥儿最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能耐下性子,一时不明白的书他也能先背下来再问,实在少见。” 贾政抚须摇头:“他还小,怎能看得出贤愚,纵使一时还好,日后难论。既然你觉得他有些可取之处,只管严厉管教,别纵他也就是了。” 先生欢喜地拜倒:“是,侄儿明白。” 这就是得了教导哥儿的准话,可比只教三个姑娘的差事好多了。 姑娘们教得再好,也不过是识几个字打发时间,说不准还能学几日。但给哥儿启蒙,也就是有了师生之谊,来日哥儿出息,他也能沾光。 却说贾政才从衙门回了家,不到午时。他在衙门里一向清闲的很,上峰并不如何分派他做事,他只管点了卯就家来。 今日听了关于贾兰的事情,他就有了兴致,叫小厮去唤贾兰。 自大儿子去世,他悲痛万分,也有二三年了。他一时竟然都想不大起来贾兰多大年纪,只记得是一个冬日里生的。见到贾兰还不足成人大腿根高,他恍然,原来这孙子只有三岁多点,虚岁算作四岁的。 于是他就有些怀疑先生的话了。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读书?便是珠儿还在的时候,也是到了七八岁上才明白刻苦的。 “见过老爷。”贾兰乖巧地给贾政行礼,虽然只是一进屋的时候瞥了一眼贾政的模样,还没看清,这会儿也不敢偷看,生怕这老头儿打他。 看了好几遍红楼的贾兰很了解这老爷的脾气,不敢轻易招惹他的。 “嗯,起来吧。”贾政坐在太师椅上,抬手叫起,又唤贾兰到身前来,“听先生说,你三字经已经背了不少,可是真的?” 贾兰点头:“已经背完了。” 贾政不置可否,叫他背来听一听。 一千多字的三字经对一个记忆比较好的孩子来说都不是难事,更别提成年人。贾兰顺溜地背完了三字经,贾政听了挺满意,面上却不显,只是说:“还不错,里头的意思可都通晓了?” 这里头的典故道理他自然知道,但先生没教过,他也不好说太多。 “我母亲教了一些,又听姑母们说了一些。” “嗯。”贾政点头。 他一向对子孙是不会摆出好脸色的,就算心里极欢喜,最多不骂就是了。如今没有说什么,贾兰就大大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过关了。 若说在这个家里有人能全力支持自己读书,那非老爷莫属。 贾政自诩读书人,又深以未能科举入仕为憾,当年就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了长子身上。二房没有爵位可以继承,下一辈要是不能读书当官,往后不出几代就只能与后巷里住着的贾氏族人一样了。 他有些欣慰地想:长子像自己,想必这兰儿孩子也是随了自己的。 至于二儿子宝玉,他猜是像了王家人,都不爱读书。 从贾政的书房出来,贾兰一下放松了身子。他来的时候是贾政的小厮带来的,回去却没人跟着。这可是一个四处转转的好机会,他还没来过前院呢。 荣国府占地面积极大,别说来前院,就是从他和李纨住着的小院去一趟老太太的上院请安都是不短的路程了。他倒腾着小短腿沿着抄手游廊走着,每经过一间房就好奇地张望,想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结果才没走出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撞上他的人倒也不是大个子,只是贾兰个头太小,哪怕对面也是小孩,他都被撞得摔了个屁股蹲。 立刻就有一名小厮上来扶他。 “兰儿?你怎么在这里?” 好奇的声音传来,贾兰定睛一看,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红着绿,样貌白净可爱,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正当贾兰思索着怎么叫人的时候,就看见了这男孩胸口挂着的一大块玉。 好嘛……不用考虑了,这肯定是贾宝玉。 “原来是宝二叔。”他摸摸屁股,欲哭无泪。被贾宝玉撞了,那算他白撞,都没处说理去。 贾宝玉也不好意思,做叔叔的把侄子撞了,他赶紧道歉:“是我没看路,急着去老爷那,你打哪儿来?” “我才从老爷那儿来。”贾兰说,“老爷也唤了二叔过去?” 说起这个,贾宝玉就想哭。 前些时日他的先生回乡去了,好容易散淡了些日子,老爷却叫他过去,想必是又要给他找先生了。 “唉,别说了,只怕要叫我去上学呢。”贾宝玉摆摆手,不想说太多,有些丢份,转而就关心起了贾兰的事,“前儿和你三姑姑说话,她同我讲,你日日都与她们一起读书呢,很有些进益?想必老爷是去问你这事儿的吧?” 叔侄二人简直是一对对照组。一个没书读也要上赶着去蹭,一个说起读书就愁眉苦脸。 贾兰也不好在贾宝玉面前太过表现,显得自己多么上进似的,那不就是以前上学时遇到的老师的舔狗嘛?那时候他们可都瞧不起这样的人啊。 “是,老爷问了书,这会儿想必在等宝二叔,宝二叔快去吧。” “好,下次我再找你玩。” 宝玉也没空陪贾兰多说,赶紧就走了。 见到了贾宝玉,贾兰还挺激动的。 这可是红楼梦的主角啊……虽然现在看来就是个厌学的小屁孩,但那也很正常,七八岁的小孩谁爱读书? 看红楼梦的时候,只觉得主角们都很成熟,但真见到了面,贾兰却不怎么能代入进去。 就说和他接触最多的三春吧。 三个小姑娘都很好,很温柔,对他也有长辈的样子。但是玩起游戏来,就只是几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而已。她们看贾兰是侄子,贾兰看她们也像是在看自己的小侄女。所以他很愿意陪她们一起玩,还给她们提游戏的点子。 不读书的午后,他就和三春一起玩他改良版的大富翁。这游戏正好他们四个玩,就算林黛玉加入也不要紧,贾兰可以看着她们玩。最近她们四个玩大富翁简直上了头,贾兰好几日没挤上桌了,只好在一旁自己看书。 “你看,你看,又是我先走!林姐姐,你的纸鸢可还一个都没出笼子呢!” 掷出了6的惜春欢快地拍手,从自己四只燕子状的纸鸢里拿出一只来走了六步,看得林黛玉直叹气。她今日手气实在是不好,人家的纸鸢都出发了,只有她还在家里蹲着。 “唉,我今日肯定输了。” 她往引枕上一歪,眼神瞥到一旁认真看书的贾兰,好奇地问道:“兰儿,你在读什么呢?” 贾兰把书封给黛玉看,上面写着《论语》。 黛玉有点惊奇,她和贾兰虽然有时候在一起玩,但没在一起读过书,不知道他的进度。但黛玉很清楚自己在贾兰这个年纪可都还没开始读四书。 “你们开始教这个了?” 探春摊手:“哪里,先生才教《大学》,是这小子好学,要给自己加功课呢。” 这可新奇了。自黛玉来了贾府,也看明白了外祖家的风格。不管是宝玉也好,琏二哥也罢,都不是在这上头用心的人。宝玉还爱读一些杂书,琏二哥简直是多看几眼字都头疼。没想到这家里最爱读书的是个小辈。 这股劲儿倒是有点像她父亲。 夜里,林黛玉给父亲写信的时候就不由得想起了贾兰,提了他几句,赞他好学。她在这里住着,隔不了几天就要给父亲写信的。纵使隔着上千里,她还惦记父亲。 外祖母待她是好,姐妹们和宝玉也好。但这种好,与父母的好是不一样的。她在父母的面前从不担忧自己惹了他们的不喜欢,因为不管自己什么样子,父母都全心全意地爱她。在贾府,她总是想着要如何说话,如何做事,夜深人静时也感到疲累不堪。她不敢行差踏错,叫人厌恶她,说她林家的教养不好。 因这个缘故,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大健旺,竟比在家时还差些。 她写完了信收好,才起身,就咳嗽起来。紫鹃连忙递上一碗热水,又给她顺气,着急地说:“快要入秋了,时气不好,姑娘这几日咳嗽多起来,也该给老太太禀告一声,正经请个大夫来瞧才是。” “哪里就这样了,你把柜子里的药丸拿来我吃一丸,气就平了。” 紫鹃也不好说太多,只好先服侍她吃药。 另一头,李纨的院中,贾兰也还没睡。他才温习完功课,熄了灯,李纨就披着外衣走进了他的房间。 “兰儿怎么还没睡?” “这就睡了。”贾兰回答,有点心虚。 其实李纨不是很赞同他读书这么晚。原本的贾兰是孩子心性,李纨指望他自己挣前程,才想着要狠心让他早些开始读书。但现在这个孩子有些太自觉了,又让李纨害怕起来。 当年大爷就是这么点灯熬油地读书,最后葬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