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玩怪谈游戏的?》 第1章 第1章 精神病人 啪嗒、啪嗒、啪嗒。 连续三下后,那根接触不良的老式日光灯才终于伴随着一声被迫营业的长长呻吟,照亮了原既白身处的这个狭小房间。 “坐,坐,别客气啊,坐。”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杂乱无章的书桌后,原既白今日拜访的这位心理咨询师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白大褂,坐在舒服的老板椅上,热情地招呼原既白落座。 原既白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边上那张饱经沧桑的红色塑料椅,沉默一瞬,到底还是坐了上去。 只能说,还好这张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用的那种小塑料椅。否则,以他这一米八五的个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坐下去。 原既白苦中作乐地想。 “好的,我们开始吧。” 心理咨询师的声音唤回了原既白的注意力。 在原既白眼睁睁的注视下,那庸医毫不在意地在写字板上夹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外卖单,接着便拿起笔,以一副审视患者病历的严肃态度,一本正经地问了起来。 “患者原既白,26岁,十年精神病史,最常出现的问题是幻听幻视?” “是的。” 原既白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庸医竟然真的提前看过他发到邮箱里的病历。 心理咨询师继续说道:“在十六岁到十九岁这三年,你一直有在吃药维持,但十九岁之后就断药了,为什么,是因为病情有所好转吗?” 原既白道:“不,是因为家里破产,我爸妈都死了,我身上没钱,吃不起药,就干脆没吃了。” “……那理由很充分了。” 心理咨询师随意地在外卖单上勾了九转大肠,接着又问道:“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依然有很严重的幻听幻视?” 原既白苦恼道:“关于这个,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出现了一些别的症状,所以才想要来咨询一下。” “什么症状?” “首先是心情不太好,一整天都提不起劲……主要是不想上班。跟我搭档的同事三个月换了四个,糟糕的是每次都是我带新人。昨天工作群里说,今天我的搭档又要换,而且还是我带新人,所以我今天起床后几乎都不想再去上班了……” 原既白说着,越发忧心忡忡了:“医生,你说,我这样对上班一点都不积极的心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心理咨询师惊讶:“哦?你还有班上?” “没办法,精神病也要吃饭嘛。” “那确实。” “所以医生,我这是病情又严重了吗?” “有可能是转抑郁了。” 原既白摇头:“可是医生,我完全没有自|杀之类的冲动,如果真说有什么冲动,那也是想要提刀砍老板的冲动。” 心理咨询师肯定道:“你抑郁转双相了。” 足足十年精神病史的精神病人并不好糊弄,不赞同道:“但我显然能够控制自己,我只是想一想而已——就算是一个正常人,平日上班也会有想要砍老板的时候吧?!” “那你就是社交焦虑!” “医生,虽然我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但我很肯定,我在社交上一点焦虑问题都没有。” “哦,哦!我明白了,这是ADHD,自闭症——” “ADHD是‘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 原既白不高兴了:“医生,你这也太不专业了吧?你是准备把最近网上流行的精神病一个个念一遍吗?甚至你还没有念对!医生,别告诉我你的资质证其实是在多音上考的?!” 心理咨询师骤然遭受病患如此诽谤,终于舍得从外卖菜单上抬眼看他。 “靓仔,你只付了三十块,我当然也就跟你聊个三十块的。你去外头问问,哪怕是楼下那个扣脚的大爷,你跟他聊两句都起码100起步好伐!” “楼下刘大爷不是收水电费的吗?” “哦,没想到你这年轻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挺机警啊……”眼看糊弄不过,心理咨询师坐直了两分,咳了一声。 “那行吧,那行吧……咱们说说你的老毛病,你病历上写,自从你搬到这栋楼来,就有了幻听幻视,总觉得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室友还有第三个人,对吧?” “心理咨询师”终于是认真了两分,可倍感糊弄的原既白这会儿却不想再跟他谈了。 原既白郁闷起身,愤愤不平道:“算了,不想跟你这个庸医聊这个,没病都把我聊出病了……三十块退我!” 心理咨询师吓了一跳,梗着脖子喊:“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原既白:“……” 原既白拳头硬了。 他深深呼吸: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而且,往好处想想,连这种神经都是正常人,甚至还能给人当心理咨询师,那岂不是说明自己病得也不算重? 再四舍五入一下,自己跟正常人也没有区别啊! 原既白顺了顺了气,转身走出这个狭小房间。 身后,那“心理咨询师”的声音响起:“对了,把我门外的牌子转一下。” 门外的牌子? 原既白环视一圈,很快在心理咨询室外的楼道走廊上找到了一个长方体的柱形立牌,而这立牌朝外的一面上写着: 【最符合我国宝宝体质的心理咨询,30块/小时,不灵不要钱。】 原既白看得眼皮直跳。 昨晚,他下班回家路过二楼时,就是被这个牌子骗了,以为楼里新开了一个(不是很正规的)咨询室,这才预约了今早的心理咨询,以为能够得到一点帮助。 可现在回过神再想,三十块钱能唠个什么啊? 唉,果然穷鬼就是容易吃这种亏。 但如果可以,穷鬼也不想贪这个小便宜,也想找个正规的心理医生唠一唠……这不是手上实在没钱嘛,就连那三十块,都是他一天的饭钱呢! 原既白一边在心里唉声叹气,一边随手捏起咨询室门口的牌子,转了个向。 而这一面的立牌上只写了四个字: 【复印/打印】 原既白:“……” 我¥%…&*@#你#¥@%…&呸! 庸医误人啊! 原既白愤愤地离开了。 而在原既白走后,那位“心理咨询师”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踩着人字拖拿着外卖单走了出来。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这木头柱子实心的,有六十多斤,我忘了做轴,所以你得把它——咦?” 心理咨询师脚步一顿,看着空荡干净的走廊,又看了看无声转到了正面的立牌。 他微微挑眉。 六十多斤的木柱,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当然不算重。 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将它转了个向? 他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 原既白住在一栋商住混用楼房里冬冷夏热的顶层六楼。 说实话,这地方一点儿都不好。 它位置偏僻,远离市中心,日常上下班通勤极长,外卖员都经常找不到地方,日常生活中还非常嘈杂,房间几乎不隔音。 每当楼下卖早餐的起来开店时,整栋楼基本也得起了,而每当小情侣摇床时,整栋楼也基本都得骂了。 再加上,这栋楼年代久远,金属制的楼梯扶手锈得不能多看,内部的墙皮也掉得七七八八,露出丑陋的水泥墙面,怎么瞧都不是一个租房的好地方。 可说一千道一万,300块一月的房租,以及按照居民区标准收费的水电,就足以抵掉以上的所有缺点。 所以,也正因为这个朴素的理由,原既白才会在这里一住七年,并且往租房里添置了不少“租房神器”。比如说热水器平替移动洗澡机,比如说可收缩的室内晾衣架,比如说收缩自如的移动空调,比如说…… 总之,原既白有一种房东不赶他就赖这里租一辈子,房东赶他也能迅速入住烂尾楼当高级流浪汉的精致感。 而至于说这样的生活寒碜不寒碜。 对十九岁前一件衬衫都上百万的小少爷原既白来说,这或许是寒碜的,是他少时穷尽想象都无法描绘出来的生活。 可对十九岁后家族企业破产、父亲跳楼母亲病死,读不起艺术大学只能肄业拿个高中文凭,吃不起药也不想进精神病院,最后只能偷偷摸摸找工作的小卡拉米来说,原既白如今能一个人好好活着、独立活着,就已经是生命的伟大了。 所以原既白觉得,也好。 自己有吃有穿有住,夏有空调冬有暖炉,春有蜜雪秋有正新,怎么就寒碜了呢? 放古代这可是神仙日子呢! 原既白向来很乐观、很会安慰自己。 就这样,原既白一步步走向六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可还没等他站到自己的租房前,原既白就听到了走廊上每个月月底的保留节目。 “……再宽限我半个月吧,不,十天,不,五天!就五天!李哥,再宽限我五天吧,我保证五天后就有钱了!” 原既白脚步一顿,没有立即上到六楼,而是在楼道口侧身张望。 只见原既白的视线尽头,也就是六楼唯一在租的租房603室门前,一个英俊帅气的金发小伙滑跪在地,恬不知耻地抱着一个将军肚的大腿,眼角是他勉强挤出的两滴眼泪。 “李哥,你信我,你信我啊!你看我这么靓仔,今晚出台一定能够傍到富婆的啊!到时候我就有钱交房租了,你信我啊!” 将军肚僵着脸,一副想要踹开这金毛又怕奖励到他的样子,硬着声音道:“你个年轻人,一天天的不想着走正道,怎么老想着傍富婆?富婆是那么好傍的?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就不能去工地里搬几天砖先挣够房租再说吗?!” 金毛大叫:“让我这样的美男去搬砖,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李哥,你看,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很拿得出手?是不是去当大明星都没问题的?!你怎么舍得让我这样的脸去工地里搬砖?哪怕我晒黑了一点点都是全人类的损失啊!” 将军肚终于没忍住翻白眼:“那你怎么不去当大明星?” “哎呀李哥你不懂,这年头只有漂亮是当不上大明星的啦,你看那些男明星,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都能星途璀璨,还不是因为他们身后有几个甚至几十个人?既然都是卖,那卖后面不如卖前面,卖几十个人不如卖一个人,搞不好最后还能上岸当良家妇男……啊呀李哥你不懂这个,我有我的节奏!” 将军肚沉思了一下:“也对。” 没等金毛开心起来,将军肚又说:“那你让我揍一顿,我免你这三个月的房租。” 金毛一愣,犹犹豫豫地说:“用鞭子还是用蜡烛?先说好,道具要自己准备哦。” “你以为我是变态吗当然是用拳头啊你这个死扑街!” “啊!轻点,别打脸——嗷呜!” 原既白缩回了头,打开手机,淡定地开始玩起了消消乐,准备等两人的活动告一段落再回房间。 瞧——有这样的邻居,谁还会觉得自己需要吃药呢? 此刻,在六楼楼道进行这场突破正常人类道德下限的活动中,被打的那人,是原既白的室友,一个天天都渴望被富婆捞的金毛男,华怀英,而另一个则是拥有这一整栋楼的包租公,李将。 无论“华怀英”还是“李将”,其实都是不错的好名字,前者颇有侠气,后者霸气外露。 但也不知道是人生过程中哪里出了错,有侠名的人不但没有半点侠气,反而天天想着傍富婆,正经工作是半点儿不干,连他这个精神病都不如; 而霸气外露的人,则把所有的霸气都点在了自己将军肚上,性格则是跟霸气一点都不沾边,收个租还能被人一拖再拖,最后愤怒下灵机一动,竟提出了“揍一顿抵房租”这个超绝点子。 但话说回来,这养尊处优的包租公的拳头又有多重?又能揍多久? 没见就连华怀英那个小白脸都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么! 果然,不到三分钟,包租公就支撑不住了,气喘吁吁得像是跑了场马拉松。 这时,原既白刚好打通了一关消消乐,于是他把手机往口袋一塞,长腿一迈,正式登上六楼。 原既白目光迅速一扫,只见华怀英那个小白脸此刻正嘤咛着躺在楼道里,装模作样地小声啜泣,包租公则满脸通红地在他身边松裤腰带——别误会,单纯打累了,歇歇将军肚。 原既白面不改色路过两人身前,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微笑向两人点头致意。 “李哥好,小华早。” 不等两人回应,原既白迅速开门,进门,关门,嘭! 动作一气呵成,把那些精神病都看不懂的人间烟火统统关在门外。 之后,原既白走过客厅,来到自己的房间前,手按在门把手上,蓦地想到什么,犹豫了两秒。 原既白是自媒体工作室的一员,日常负责出外勤和剪视频。 这样的事,说好听点是新时代的平民记者,日常听取底层最真实的声音,为普通人奔走发声。 说难听点,他就是一个没事上街到处问路人“你觉得XXX事件如何”,然后回来默默剪视频,再配合“震惊!XXX竟然XXX”的震惊部垃圾小文案发出去的多功能牛皮藓。 说实话,原既白不知道自己工作的那个破自媒体号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气,才能在这人才辈出的年代艰难活下来。 这可能跟那个至今都没人提过劳动合同和不见踪影的五险一金有关,也可能跟工作室周围那些鬼鬼祟祟进进出出的人影有关。 大学肄业且月薪三千的原既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需要了解,自己的工作基本在傍晚七点到凌晨两点,而白天则应该是他好好休息的时间就够了。 而按照往常惯例,在九点钟的现在,他早就该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了,特别是在今晚还有新人搭档的精神攻击等着他的情况下。 可是—— 就像是原既白病历上写的那样。 自原既白七年前搬到这栋楼里后,他就看到自己的租房里出现了室友华怀英外的第三个人。 但由于这个幻觉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比如说怂恿他跳楼、上街裸|奔、随机杀人什么的,只是有些聒噪,于是原既白戴个耳塞,忍忍就过去了。 但—— 昨天晚上,不,是今日凌晨,又一个异常出现了。 当原既白凌晨两点下班,搭乘凌晨三点的地铁回到老城区租房时,他总感觉自己的租房里……出现了第四个人。 而那个人,是踩着一高一低的脚步,跟他从外头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精神病人 第2章 第2章 6号线 原既白的犹豫只有两秒。 两秒后,他就推开了门。 门后的私人空间十分狭小,除了那张占据房间一半面积的双人床外,其他空地挤挤挨挨地摆着靠墙的一米宽的制式书桌、一把陈旧的木椅,以及一个PDD十元购的塑料拼接床头柜和三十元购的塑料拼接衣柜。 在这些家具中,除了最后的床头柜和衣柜是原既白自己掏腰包买的之外,其它的东西其实都是上任、上上任、乃至上上上任租客留下的。 七年前,当原既白初见它们时,这些家具肮脏不堪,黑漆漆的,简直就像是几根烧火棍支出了食人族的餐桌,让人根本没办法细想这些木头上曾发生过什么,也难怪数任房客来来去去,没有哪一任在离开时想过要把它们带走。 不过,穷鬼原既白不嫌弃这个。 他买了干布和软毛刷后,耐心地将它们一点点清理干净,晾晒过后,又细细打蜡,最后,这些肮脏陈旧的家具竟也在阳光下焕发出了第二春,一眼望过去,也不比那些新家具差了,甚至还有着时间沉淀过后的别样风味。 后来,原既白在找到工作后,又陆续给狂掉墙皮的墙壁刷了新漆,把灰扑扑的老式木框玻璃窗擦拭干净,扯掉租房自带的老破布挂上桃宝淘来的素色窗帘,再把好养活的小仙人掌盆栽放在书桌朝阳的一角。 就这样,一个简单却不简陋,干净中透着别样温馨的小居,便被原既白好好整理了出来。 一般来说,原既白是很喜欢待在这个被自己精心整理过的小房间的。 就像是猫喜欢缩在自己中意的纸箱子里。哪怕在外人看来,那小小的纸箱子又薄又简陋,甚至肮脏不堪、上不得台面,可对猫来说,那就是能为它遮风避雨的家,是它最喜欢的东西。 可这两天…… 这两天,原既白突然有点儿抗拒进自己的小纸箱了。 咔嚓。 门开后,原既白在看到自己床的瞬间,也看到了从床边垂下来的那双脚。 血淋淋的,涂着红色的指甲油,赤脚,没有穿鞋。 原既白记得这双脚,七年前,他母亲听闻父亲死讯心脏病突发,从二楼滚下去时,原既白就在楼梯下头的血泊里看到了这双脚。 紧接着,原既白目光顺着这双脚往上移动,看到了从腰部开始扭曲的肢体、从碎裂胸膛里刺出的惨白肋骨,最后停留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原既白同样记得这张脸,七年前,他为自己跳楼的父亲收尸时,看到的就是这张摔出脑浆子的脸。 所以,没错,很显然,眼前这位就是原既白的幻觉……之一。 七年前,自原既白父母双亡后,它就静悄悄地出现了,夹杂在原既白人山人海的幻听幻视里。 它那时候还很安静,但因为它的造型太让人难忘,所以原既白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为了它,原既白最后一次去见了那位有着正规心理医生执照的家庭医生。 对方告诉原既白,这个新出现的幻觉,其实代表着原既白对自己无法挽回家庭成员的执念和愧疚。 原既白接受了这个解释。 后来,随着原既白曾经的一切都因原家企业破产抵押的抵押、查封的查封,自己也不得不从独栋别墅搬出,租下这间月租300的蜗牛房,出乎意料的,除了最后出现的爸妈缝合体还跟着他外,那些自原既白十六岁起就纠缠着他的“人山人海”的幻觉,竟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原既白:6 听说过穷能治百病,没想到穷连精神病都能治,实在让人感动涕下,甚至想要学阿美丽卡里的电影主角那样大喊一句“这就是伐木累的力量”! 但,如果自己的伐木累能够不要天天像复读机一样叫自己名字的话,原既白觉得自己会更开心的。 【原……既……白……】 瞧,伐木累又喊上了。 【既……白……】 【既……白……】 原既白没有应声。 他从没有跟自己幻觉交谈的习惯。 但偏偏,有“人”喜欢替原既白跟伐木累搭话。 【你好,在吗?】 那是昨天晚上,不,今天凌晨时分,跟着原既白从外勤现场回来的幻觉。 还挺礼貌的。 原既白不知道它是怎么冒出来的,只知道这家伙非常热情,见到谁都想上去唠两句,张口就是标准的骚扰两件套。 伐木累:【既白……既白……】 幻觉二号:【你好,你好,你……听到了吧?】 伐木累:【既白……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幻觉二号:【你明明听到我了,你明明看到我了……】 伐木累:【既……白……没看到?】 幻觉二号:【你在哪儿?告诉我,你在哪儿?】 伐木累:【既白!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幻觉二号:【我会找到你的……】 【既白!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原既白忍不住叹气,用力捏了捏眉心。 看,这就是他时隔七年,再次想找心理咨询师谈谈的原因。 这就是他不想回房间的理由:他的两个不同时期的幻觉,唠上了!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但它们真的唠上了! 还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这说出去谁信呐? 还是说幻觉互唠也是精神病特色? 原既白目不斜视,穿过这两个幻觉,从书桌前公文包里摸出自己分二十四期拿下的超豪华贵重物品超薄笔记本电脑,接着又目不斜视地走出自己房间,咔哒关门。 把房间留给幻觉,把宁静留给自己。 来到客厅,原既白先是打开窗户通风,接着稍稍打扫了一下公用的小餐桌。 他把合租人丢在桌上的狗啃一样的披萨、吃了一半的泡面、随手丢在地上发酸的臭袜子,丢的丢,丢的丢,丢的丢。 最后,再用湿布和干布反复擦拭过桌面和椅面后,原既白这才松了口气,终于在小餐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始查看工作群的文件。 倒不是原既白真的这样爱岗敬业,喜欢主动加班,而是原既白怀疑自己第二个幻觉的出现,很可能跟自己昨晚的工作内容有关。 这实在是个再直白直接不过的联想,毕竟那个幻觉,不正是原既白凌晨下班时,从外勤场地带回来么? 它不跟外勤工作内容有关,又跟什么有关? 可是……问题是,昨晚的外勤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还是说,有什么细节内容被他忽略了? 一边想着,原既白一边打开工作群,从群里找出这次的工作资料,一个个点开查看,同时也打开了浏览器,把文件夹里收藏的所有关于这次事件的网页依次点开。 原既白工作的自媒体工作室运营的账号,叫【科学探奇】,一个打着科学名头不干好事、整天去各地鬼屋荒山废弃精神病院之类地方探险的猎奇作死账号。 老板作死,员工付账的那种。 不过,这年头,哪怕是猎奇这条赛道也是竞争异常激烈,所以不久前,便有人顺势推出了“阴阳分界”这个概念。 在这个概念中,世界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分为“相对安全的时间和相对正常的世界”,即“阳界”;以及“被恐惧和怪异统治的世界”,即“阴界”。 而在那个所谓的“阴界”里,这些人糅进了规则怪谈、梦核、后室等一系列要素,一副多多益善、超想要振兴猎奇流派,让恐惧概念great again的样子。 原既白所在的科学探奇工作室,是猎奇赛道的直接参与者、直接利益相关人,因此,当看到有人这样热情地维护猎奇赛道的大环境时,他们痛定思痛,决定不能在great again的事上落于人后,决定也要贡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把猎奇这件事做好做精、做大做强! 比如说,把员工鬼屋探奇的时间从白天改到晚上,从录播改为既有录播也有直播,把六人一队的统一行动改为两人一小组分头行动。 这样的改动,对猎奇赛道的贡献和对账号的起死回生有没有帮助不好说,但从原既白三月换了四个搭档这件事却可以看出,工作室的打工人们心里骂得应该还挺脏。 ……唉,也罢,这些令人沮丧的东西先放在一边,还有今晚马上又要开始的老带新的痛苦循环,也暂时别去想了。 总而言之,原既白昨晚“探奇”的地点,算是最近热度比较高的地方了—— 新城区6号线地铁。 是的,就是地铁。 这个几乎每个在大城市上班的上班族都会接触到的东西,最近之所以会一跃成为热门地点,还是因为小绿书上一个高热度笔记的流行。 这个笔记的内容,记录的是笔记主人的朋友,在凌晨十二点与她分别、登上新城区6号线地铁后,再没出现过的故事。 并且,笔记里还附上了笔记主人和她友人的聊天记录,详细记录了一个独自乘坐空无一人的地铁的女孩,是怎样从不在意到不安到恐惧到崩溃放弃最后消失不见的全过程。 说实话,原既白不相信这个。 因为很多年前就有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流行过,它的名字叫做《如月车站》。 从原既白的角度来说,这个笔记内容无非是如月车站这个故事的翻版而已。 可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是哪个推手在操控,当原既白和科学探奇工作室回过神后,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无数猎奇赛道的博主来来回回都快把6号地铁给坐塌了。 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猎奇账号的博主受到伤害。 甚至到了现在,各专业的不专业的博主,蹭这条地铁线的热度蹭得盆满钵满,都已经开始离场了,偏科学探奇工作室这个吃X都赶不上热乎的猎奇账号工作室,要在这时候决定入场蹭热度了。 原既白某同事锐评:还蹭热度呢,蹭冷饭你都蹭不上!傻X老板你¥%@##¥! 总之,昨晚,是原既白第一次乘坐新城区6号线地铁。 无事发生。 就跟其他任何一个蹭6号线地铁热度的博主一样,原既白什么都没有遇见,好好地从6号线始发站上车,一直到终点站下车,接着又搭另一条地铁回到了家。 一切都如此平平无奇。 所以,这个和他伐木累搭台唱戏的幻觉二号,到底是怎么来的? 原既白凝神思考,思维发散间,突然感到这个6号线的事件不太对劲,感到它或许不是《如月车站》的故事翻版,而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下一秒,原既白思绪一顿:不对,自己思考这玩意儿干什么? 6号线背后的故事和真相跟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真的假的,跟月薪三千的打工人说这个?! 不在上班期间骂老板,就已经是月薪三千的打工人对工作的最后尊重了好伐! 他明明是为了寻找幻觉二号出现的原理,才复盘这个的! 不过现在再看……唉,算了,反正幻觉二号来都来了,想来也是不会走了,那他还管这个做什么? 洗洗睡吧。 原既白迅速哄好了自己,懒得再管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笔记本电脑一盖就结束了这次的额外加班。 刚好,门外两个道德底线存疑的人类也结束了他们的PY交易,暂时不想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打照面的礼貌精神病人立即起身,迅速撤退,回到卧室,往床上一倒,耳塞一戴,眼睛一闭,就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在原既白的预想中,这件事到这里就算过去了。 虽然他卧室里冷不丁多了个幻觉二号,把他本就狭小的卧室挤得更转不开身,甚至跟他的幻觉一号唠上了嗑,制造出了不小的噪音……但总之,事情应该不会更糟糕了。 原既白是这样想的。 可所谓的墨菲定律就是,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任何可能会发生的坏事,最后一定会发生。 ——这事儿,竟然还真的能变得更糟糕! 傍晚,七点。 原既白踩着上班的点,准时来到科学探奇工作室。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个,是工作室管人事及一切要花钱的财务工作的周哥,老板不在时,他就是工作室二把手。 而另一个—— 原既白目光在那人英俊含笑、看起来又聪明又好脾气的脸上稍稍一顿,而后风轻云淡地移开。 但只有原既白自己知道,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周哥:“小原你来了啊,来,认识一下,这位小哥叫江照云,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助手,跟你一起出外勤,你平时多带一下他……” 原既白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江照云的身上,后者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衬得那张本就俊秀的脸格外讨人喜欢。 接着,他就像是十年前初见时那样,向原既白走来,向原既白伸手。 【你好呀,小少爷。】 “你好啊……原先生。”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是生疏礼貌的距离。 原既白发现,江照云的手很冷,像是凝着一层冰。 但他更知道,曾经的江照云的手是滚烫的,像是藏着一团火。 这团火曾经令原既白迷恋,但最后,也正是这团火烧掉了他所有的美梦,烧掉了他作为原家大少爷的前半生。 “你好,江先生。”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就像是原既白的思绪一掠既过。 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现出了异状。 之后,经过公式化的客套和寒暄过后,原既白放下包,找了个借口来到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一点一点,反反复复地洗着自己的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照云站在了原既白的身后。 他斜倚在门边,稳重的西装外套脱下了,白色的衬衫紧贴优越的腰线,袖子轻挽,露出漂亮的手腕,而他那双桃花眼,此刻正透过镜子注视着原既白,眼中深深浅浅的颜色氤氲间,好似一口轻漾着无数秘密的深潭。 此刻,江照云的脸上依然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可他的声音却有些发涩: “阿白,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在那时候离开的,可如果、如果我说七年前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 原既白从镜子里看了江照云一眼。 只这一眼,江照云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蓦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近乎惶恐的痛楚,话语也戛然而止。 原既白没有理会,只轻轻摊开自己的左手。 只见,原既白的左手掌心,有一块葡萄色的奶茶污渍。想来是上班路上不小心跟谁的奶茶杯撞上了。 江照云凝视着污渍,表情一空,那些急切的剖白也就此凝固。 原既白没有急着说话,任由四周的空气冷却下去,直到原既白终于洗掉手上的最后一点污渍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将水珠一点点擦掉。 “江先生,我们只是陌生人,我当然不会讨厌你。” 原既白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狂怒与怨憎,也没有亲近与喜悦。 就像原既白说的那样,他真的不讨厌江照云——谁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陌生人呢? “所以,既然是陌生人,我们之间也最好不要再说这些冒昧的话了。交浅言深,不合适。” 说完,原既白收起手帕,转身离开洗手间,与神色近乎难堪的江照云擦身而过,没有回头。 夜晚,八点。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远山,原既白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与新搭档江照云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开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6号线 第3章 第3章 自己吓自己 【现场·小原:我和摄影小江登上六号线了。】 在工作群里发出这一条消息后,很快的,工作群的信息开始频频跳动。 【人事·周哥:昨天录下的现场非常无聊,三倍速看完都嫌浪费时间,我刚刚直接删掉了,@现场·小原,@现场·飞哥,引以为戒,再有这种水平的,不要再发了。】 工作室的二把手说得并不留情面,原既白可以感到,此刻坐在自己边上的江照云,这会儿正在隐隐看他,像是担忧。 可工作了七年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打倒,看都不看身边的新搭档,随手扣字。 【现场·小原:好的,收到[抱拳][抱拳][抱拳]】 但二把手看了仍不满意,继续输出。 【人事·周哥:小原啊,你辛苦一下,想想办法,争取今天在六号线上找到一些爆点。不然都是昨天那种水平的话,那怎么能行呢?!】 【策划·小刘:可是周哥,六号线这个热点已经过了,我们现在跟上也只是在炒冷饭而已,不可能再拍出什么新点子的。】 策划小刘刚入职场没多久,还隐隐有扭转乾坤,在【策划】这个职位上发光发热,意图成为工作室的指路明灯的意思。 可二把手不想听这个。 【人事·周哥:年轻人不要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嘛!热点过了又怎么样?别人拍过了又怎么样?只要大家多动动脑筋,集思广益,谁说我们工作室不能后来居上,创造出一些惊艳四座的点子,拍一个引领潮流的短视频?】 【人事·周哥:事在人为,年轻人们,事在人为啊!】 原既白懒得再看某人那大段大段的异想天开,直接切出了工作群,开始刷短视频。 反正如果真的有什么工作上的变动,肯定会有人来通知他的。 果不其然,就在原既白刷到自己人生中最想养的第26只小猫咪时,他的微信响起来了。 【数据分析·小李:原哥,周哥说让你这两条找个时间把眼镜换成隐形的,可以走公司的账报销。】 【策划·小刘:对不住了原哥,我实在顶不住了,这两期恐怕只能靠你出卖美色撑过去了。】 敢情你们一通头脑风暴就讨论出了这? 原既白心中颇感无语,看着这两条信息好一会儿后,回了句知道了,便从手机上抬起头来,透过深夜地铁的玻璃窗,凝视自己现在的样子。 原既白今年二十六岁,是一个年少时觉得会很成熟、但真到了时才觉得依然还很年轻的年纪。 他一头短发,穿着初秋适合穿的简约纯色连帽衫,没有特意做什么造型。 但俗话说得好,时尚的完成度基本靠脸。 由于原既白够高、皮肤够白,并且指甲干净,衣物整洁——当然,最主要的是,原既白爸妈留给他的这张脸确实有够优越,所以,哪怕原既白鼻梁上正架着一副丑丑的黑框眼镜,也依然惹得路人频频注视,窃窃私语。 原既白早就习惯了这些。 可原既白无法习惯的,是时隔七年的来自前男友的注视。 江照云,江照云。 原既白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七年前,当原既白的父亲跳楼,母亲病故,原氏集团破产清算,而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身无分文地走出别墅,正是最需要江照云的支持和陪伴时候,江照云只留下一句“对不起,我的理想还未完成,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年后,当原既白好不容易习惯了独自一人,告诉自己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浅薄时,江照云却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同事与新搭档。 江照云若无其事地靠近他,与他交谈,用一如既往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好像过去的七年时间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别……江照云在想什么? 江照云想做什么? 自己身上,难道还有什么值得这个人费心谋求的东西吗? 原既白不知道。 但他也并不很关心这个。 毕竟穷鬼从来不怕诈骗,银行卡里四位数的存款是他坦荡从容的底气。 于是原既白又安下心来,继续刷自己的短视频。 “阿白……” 隐约间,原既白有听到身边的人在叫自己。 原既白抬头看去,露出社交微笑:“什么事?” 江照云定定凝望着原既白,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出话来了,急促呼吸两次后,猛地起身离开。 “江先生,现在是八点十五,最迟九点我们就要开始拍摄了,到时候请你准时回到这里来工作,可以吗?” 原既白的声音响起,音色冷淡,但语调又非常礼貌客气。 江照云背影晃了晃,涩声道:“好……好,我知道了……” 原既白想了想,又说:“对了,我们最好再加一下微信,万一工作上出了什么变动,我好及时联系你。” 江照云转身盯着原既白,脸色越发白了:“你把我的号码删了?” 原既白奇怪反问:“不然呢?” 好的前男友就该跟死了一样。 分手后互相删除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吗? 江照云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色和纸一样苍白,用力闭了闭眼,好一会儿后,才说道:“阿白,如果我告诉你,七年前我离开其实是因为——” “那不重要!江先生……江照云,为什么你还在纠缠这件事?”原既白打断了江照云,“江照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是心照不宣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我直白地说出来才行?” 原既白眉头微蹙,有些苦恼,还有些不耐烦。 苦恼,是因为原既白不明白江照云为什么要表现出这样一副想要挽回、一副有诸多苦衷的样子。 而不耐烦,则是因为江照云情绪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对原既白的“无情”的指责,和被辜负的痛苦。 ——别开玩笑了! 七年前不是走得很干脆吗? 现在又摆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做什么? 原既白心里很不耐烦,但为了接下来的工作配合,他还是强压不耐,用打工人的敬业态度解释道:“江照云,你应该明白的,有些话有些理由,只有在有效期内说才有用,但现在,七年了过去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七年。” 顿了顿,原既白微微抬眼,平静注视着面前的江照云,说:“所以,在七年后的现在,无论是你离开的理由,又或者是你江照云,都不再重要了。你明白了吗?” · 江照云暂时离开了这节车厢,半路还差点被人绊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原既白只觉得这人有病。 他又一次低下头来,继续刷自己的短视频,而很快的,在大数据的精准推荐下,原既白刷到了一个扣满问号的直播间。 原既白定睛一看,哟,巧了,看这直播间的背景,不正是六号线吗? 没想到除了他们【科学探奇】这个吃**都赶不上热乎的工作室外,竟还有别人跑这儿来搞节目? 可是……这主播这是在干什么呢? 原既白困惑地看了看亮堂堂的直播间,又看了看在直播间里煞有其事地刷“不行,太黑了”、“糟糕,危险,快报警”、“主播注意安全”的粉丝们。 不是,你们认真的吗? 还是说大家都在配合主播搞抽象? 原既白感慨:万万没想到,这年头连抽象赛道都这么卷啊! 原既白仔细打量直播间。 只见,这主播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了阵地,从明晃晃的车厢躲进了同样明晃晃的厕所隔间里,喉咙里的喘息如同拉风箱。 他的表情惊恐,瞳孔紧缩,有时候用摄像头对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有时候用摄像头对准平静的隔间门,虽然一言不发,但他那极端丰富的表情和活灵活现的眼神,却显然是提示着观众,厕所隔间外头,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存在着。 原既白摸了摸下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实物表演?好传神,好厉害! 直播间里,粉丝们刷屏速度越发快了,并且不知道为什么,那观看直播的人数也在迅速增多。 【老梁!老梁听我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说专业人士马上就到,你再挺一下,千万不能出门,明白吗?】 【主播运气太差了吧,六号线别人坐都没问题,主播一来就遇上了个大的。】 【歹命啊,主播,你可千万别死了啊,我还等着你明晚的空军直播呢!】 【主播别告诉我你在沙城的六号线?我也在六号线啊!我艹!我艹我艹我艹,我今天不会死这儿吧?!!】 【糟了!它在敲门!!它又在敲门了!!不要开门啊老梁,千万别开门,出门你就死了!!!】 这【钓鱼王老梁】的粉丝们,一个个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屏幕上,各种等级的ID用户用各种身份轮流发言,粉墨登场,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水军刷屏。 这让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看抽象表演的原既白有些坐不住了。 甚至原既白不知不觉中开始质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难道说,这钓鱼老梁的直播间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注意到而别人注意到了的? 毕竟他总是粗心大意的,连受了伤都要过几天后才会发现……所以,这直播间里莫非真的不一般? 否则这么高的热度怎么来的? 原既白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又戴上眼镜,严谨地观察起了这个直播间里拍摄的一切。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隔间门还是那个隔间门,厕所灯还是那个厕所灯。 岁月静好,时光如沙,世界还是那个无聊无趣的世界。 只有主播呲牙咧嘴地搞抽象。 原既白:“……” 不是,你们搞抽象就搞抽象,搞行为艺术就搞行为艺术,干吗把事搞得这么可怕! 害他差点以为这世界真的有鬼了。 哎,自己吓自己。 还有这个钓鱼佬老梁! 为什么这年头连个钓鱼佬的表演都能这么专业? 资深自媒体打工人原既白看着老梁浑身扭曲的表演,不自觉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生出了一种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紧迫感。 本来原既白还想着,如果科学探奇这破工作室倒闭了,他或许可以试着转行去隔壁短剧赛道里混日子。 但现在再看,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就老梁这面孔的扭曲度,一般人哪里演得出来! 正思考着,蓦地,原既白看到直播间里的主播又是一抖,压低了声音,惶恐道:“你们听——你们听到了没有?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 原既白好奇戴上蓝牙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但下一秒,原既白就后悔了。 “啊!!!” 砰——!! 先是主播的一声大叫,而后是夺门而出的声音。 原既白脑瓜子嗡嗡的,还没从这主播这声冷不丁的狂吼中回过神,就骤然发现钓鱼王老梁的吼声不仅是从耳机里传来的,更是直接在隔壁车厢里响起的。 而下一秒,原既白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屏幕里的钓鱼佬老梁一个大下腰,后背朝下,四肢着地,面容扭曲着阴暗爬行地冲进这节车厢。 原既白:“!!!” 不,等会! 你不要过来啊! 他可不想上抽象主播的艺术直播间啊!! 这一刻,这节车厢的人们似乎也被这样的行为艺术吓到了,尖叫着一哄而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只留偶像包袱很重的原既白还僵硬地坐在原地。 但,还没等原既白想出体面的应对之法,下一秒,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举剑大喝: “妖孽!休得放肆!还不快快从那个无辜的人身上下来!” 原既白震惊望去。 只见这挺身而出的英雄,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头戴红色水手帽,脚踩高筒黑雨鞋,手持塑料玩具剑,一按开关,那玩具剑便在地铁的车灯下闪烁起不顾他人死活的七彩虹光。 隐约间,原既白还能听到塑料剑上传来的低低的吟唱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转瞬,它又会响起另一个苍老的吟唱: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原既白:“……” 原既白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糟了,他的精神病好像又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自己吓自己 第4章 第4章 人固有一死 在“知名行为艺术家钓鱼王老梁”大吼一声冲出厕所隔间的十分钟前。 当原既白还好端端坐在六号线地铁里刷自己的短视频时,江照云正站在车厢另一头的厕所隔间里,手机开着免提,而他自己则站在镜子前,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打量着自己的手。 厕所隔间的门很薄,但不知为什么,就好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力量覆盖在上头,外面的声音半点儿穿不进来,而里头的声音自然也半点儿传不出去。 【……经过我们的反复探查,确定沙城的阴界大门就开在六号线的尽头。】 【……只不过,六号线地铁不知道被下了什么禁制,我们这次行动小队的所有队员都没能成功登上,都是在踏上这条地铁的瞬间就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铁线上。】 【……现在我们三组一队十六人里,只有副队长你成功抵达了六号线,所以接下来……】 【副队长?江副队长?你在听吗??】 很快的,几乎就在手机那头的人察觉到江照云心不在焉的下一瞬间,一个强硬的声音抢过手机,冷冷响起。 【江照云,收到请回话!】 江照云沉默一瞬,终于开口:“收到。” 手机那头的声音越发冷漠强硬。 【江照云,我假设你的心思还在这次行动上,还记得我们的伟大理想,而不是被某些人迷昏了头,满脑子都囹圄于庸人的小情小爱里?】 江照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原本讨人喜欢的笑容无声消失,声音像冰铁一样冷酷:“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楚飞鸿,我是这次行动的副队长,而不是你的副手,注意你的说话态度!” 手机那边的声音只是冷笑。 【记得就好。江照云,我必须要再次跟你强调,这次的行动对我们天命会来说非常重要,无论动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要抢在妖鬼和提灯人出现前得到钥匙与核心!】 【如果这两样东西因为你的失误而落在提灯人的手上,甚至更糟糕的——落在了那只妖鬼的手上,那么就算你是天枢双星的继任者之一,天命会也绝不会轻饶过你。】 【到了那时,实验重启,你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可再也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坐在局外了。】 江照云镜子里的表情越发危险,声音却一反常态地柔和下来:“你是在威胁我?” 【是提醒你。】 “是吗?原来一个空有头衔却连目标地都没能找对的队长,对着唯一进入了目标地的行动队员疾言厉色威逼利诱,竟然算是‘提醒’?” 【……哼!】 【总之现在六号线上只有你一个行动队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 手机被人迅速挂断。 江照云闭了闭眼,收起手机,头微微后仰,沉默地靠在这个狭小的隔间里。 他感到了疲惫、寒冷,还有挥之不去的苦涩。 但是…… 在天命面前,人都是没有选的。 要么向前,要么死。 所以江照云只允许自己消沉十秒。 十秒后,江照云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整理好心情,确保自己不会再因为个人原因而心神不宁后,这才拉开了隔间的门,走出洗手间。 只不过,江照云一走出门,就发觉到了不对。 ——黑暗!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黑雾,在此刻正沉沉地笼罩了整节车厢,无论江照云是向前还是向后望,都只余令人发毛的黑暗。 咕嘟。 不知从哪儿来的声音响起。 江照云脸色难看地看向脚下。 只见,原本干净平整的车厢底部和车厢四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暗红的肉色取代,隐约还能见到微妙的褶皱。 恶心。 而至于车厢两侧的座位、护栏和手环上,则有无数轻薄又鲜红的东西覆盖,将座位以及座位上的乘客们都统统包裹了进去。 咋一看去,这些乘客们身上好似只多了一层红色的蛛网,但仔细观察时又能看到,这些“蛛网”正如被剥下皮的青蛙一样,轻轻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而这些目光无神面无表情的乘客们,则像是灵魂从躯壳中飞了出去,只余一团死肉与车厢融为一体。 非常恶心。 甚至,江照云注意到,就连他脚下踩着的触感,都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软绵感,就好像江照云并非是站在什么车厢里,而是误入了某只史前巨兽的肠道! 太恶心了! 为什么阴界之门现在就打开了?! 不、等等,不对—— 阿白还在地铁上! 江照云脸色一变,心脏骤然狂跳。 而更让他揪心的是,一道非人非兽的怪异咆哮在此刻响起,并且正是从原既白所在的车厢位置处传来的! 江照云目光一凝,再没有时间多想,无名指微微一勾,原本藏在西装下的扑克牌就飞到了他手里。 他抽出一张牌捏碎。 梅花,机动牌。 K,国王。 无形的神秘之手牵引力量,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猎猎风中为江照云覆上一层魔术师的造型。 高礼帽,单片眼镜,燕尾服,长披风。 他左手持枪,但却是卡牌枪,右手持剑,但却是没有开封的礼仪剑。 他的杀伤力不高,反倒是其他的逃脱小道具一应俱全,哪怕把这样的江照云从飞机上直接往下丢,都绝不会死。 而这也正是梅花这套卡牌被称作机动牌的原因。 江照云救人心切,换上自己的装备后,径直向原既白的车厢冲去。 原既白所在的车厢,与其他的车厢都不相同。 因为这里的雾气是红色的。 宛如活物一样的红,带着极端的不详之意。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扭曲的红原来都是从车厢里的那个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 江照云目光锐利,凝神细看。 也不知道这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与天命会目前所知的一切鬼物和变异体都不相同。 它像是某种虚浮肿胀的东西寄生在人体上的,除了最下头的四条“腿”能隐约见到人类模样之外,上头的“身体”和“头颅”位置,竟然都是由无数张扭曲的脸密密麻麻组成。 就像是把无数人的脸皮扒下,一张张缝上这具“身体”后,再“驾驶”着被它奴役的人类,以最扭曲可怕的方式狂笑着闯入了人间! 密密麻麻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嘴,密密麻麻的牙齿,密密麻麻的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毫无疑问。 这是自阴界之门骤然现世、鬼物蜂拥闯入阳间以来出现过的最扭曲可怕的怪物! 但江照云眼神只从这可怕的怪物身上一掠而过,飞快在车厢中段的原既白身上定格。 似乎是被阴界之门后涌出的鬼雾所侵蚀,此刻的原既白的神色很不好看,眉头紧蹙,双眼紧闭。 这让江照云看得心脏瞬间揪紧,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原既白从这场飞来横祸中带走。 但还好,在原既白和那只可怕的怪物前,还挡着另一个人。 那人身穿黄底黑边的戒衣,背上印有一个太极图,正是近代僵尸片里常见的天师道长模样。 但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cosplay,因为他身上的戒衣名为【四方披挂】,手上的剑唤作【龙池天剑】,脚上的靴子叫做【冯虚御风靴】,就连头上的发冠都有名头,叫【辟邪冲天冠】! 江照云作为天命会新一任的天枢双星,绝不会错认这些宝贝。 因为只有这一代提灯人的精神领袖,茅山派掌门人,人称显目真君的大人物,才有资格穿上这样的一身宝物!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见到这样的一个人物,江照云心里必定忍不住暗骂这老货阴魂不散,处处跟他们天命会作对,自以为正义实则干的尽是拖全人类后腿的蠢事。 但这一刻,江照云从来没觉得这位显目真君这张老脸这么顺眼过。 还好还好。 还好这位显目真君不知道怎的脑袋抽了风,离开茅山,跑来万里之遥的沙城地下坐地铁。 还好还好,在那怪物肆虐伤人之前,他站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照云对这位天命会的老对头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几乎想要将这次阴界之门的核心和钥匙拱手相让。 可很快的,江照云眼尖看到那怪物身上无数双眼睛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是原既白所在的方向! “小心!!” 江照云脸色一变,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礼仪剑,用力掷出。 锵! 刺耳的金属声中,原既白睁开了眼。 · 当两位行为艺术家在车厢里对峙时,原既白正默不作声地,从地铁座椅上静静地往下滑。 实话实说,原既白有点……尴尬。 好吧不是有点,而是非常。 原既白非常尴尬。 因为原既白从小就是个体面人。 自原既白懂事起,他就一直是长辈们口中安静乖巧爱干净的好宝宝。 礼貌懂事,进退有度,绝不会有主动给人难堪的时候。 长大后,原既白哪怕确证了精神病,但也始终让自己保持体面的模样,绝不肯轻易失礼于人。 ——这从他住三百一月的租房都要讲究生活的惬意与温馨感就能看出来。 简而言之,原既白偶像包袱一吨重。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黑风衣跳出来,挡在他面前,手持一把七彩玩具剑,摆出僵尸片里天师的架势,口中大喝“妖孽受死”。 而他对面的“妖孽”,则是一个令人尊敬但绝不想和他同框的民间行为艺术表演家,此刻正在倾情表演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也就是大家天天在网络上刷屏的“阴暗扭曲地爬行”。 当黑风衣举剑扭秧歌时,钓鱼佬正趴在地上用手在脸边比爱心。 当黑风衣跳上座椅,把脚挂在车顶吊环上左右摇摆“迎风翱翔”时,钓鱼佬正趴在地上像柔弱的娇花一样扭来扭曲。 说实话,原既白很少因别人感到尴尬。 但他现在真的非常为这两位行为艺术家感到尴尬。 尴尬到头皮发麻汗毛发炸。 尴尬到他双眼紧闭,不敢多看一眼。 原既白: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原既白甚至不敢想象这两位行为艺术家是在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下完成今天这一幕的即兴表演的。 他只觉得这世界突然变得从未有过地癫,癫到他这个精神病患者都觉得受不了的地步。 或者……往好处想想,也许这两位行为艺术家其实是他的幻觉? ……算了还不如相信他是秦始皇。 原既白默默地、偷感很重地滑下座椅,想要以死人微活的状态默默离开,逃离这节尴尬到让人喘不过气的车厢。 可就在这一瞬间—— 砰!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原既白的身边。 原既白睁开眼,低头望去,看到了一截树枝……不,不对,不是树枝。 是竹节虫! 是一截超长的竹节虫!! 哪个缺德的家伙把竹节虫带上了地铁?!! 原既白震惊抬头,目光穿过两位可敬的民间艺术家,看到了车厢尽头的那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不逊于民间艺术家的花里胡哨,里头是完整的西装四件套,肩上却还披着不符合季节也不符合风格的毛领黑披风,脸上浮夸的假面更是连着脑袋上的两只黑色耳朵,也不知道是在cos百特曼还是某些不可言说的“主人的任务”。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不正是他前男友江照云吗?! 别以为戴了面具他就认不出你! 就你那身段,化成灰他原既白都认得出来! 江照云啊江照云,你消失的那七年,难道都是做这些事去了吗?!! 这一刻,原既白倒吸一口凉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慢吞吞起身,慢吞吞转身离开。 而恰好,地铁此刻到站了。 于是原既白毫不犹豫地下车,把那一切的群魔乱舞抛在身后。 对不起了,诸位,他原既白没有歧视民间艺术家的意思。 但人固有一死,却不能是社死。 从今往后,无论你们哪位艺术家出名了,都请务必要当作不认识他! 第5章 第5章 陌生人 可能是不想和癫公们一起社死的心情太过急迫。 在踏出地铁门的时候,原既白脚下一个踉跄,大小脑一个没平衡好,恍惚间又发病了。 他竟看到自己左右两侧的地铁车身倏然变了个色,变得像是一条蠕动的肉虫,翻滚着向他压下! 原既白:啊?不是,等会儿? 怎么又是虫? 虫真的不行,虫真的不可。 要不这样吧虫虫你先坐好,他跟自己的幻觉沟通一下先。 原既白被自己的幻觉恶心得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一个用力,嫌弃地把这虫子推了回去。 有点粘,轻飘飘的,就像是真的拍飞了一只虫子。 可原既白搓了搓指尖,那恍惚间的粘腻感又消失不见了。 “刚刚怎么——” 叮呤哐啷! 劈里啪啦! 轰隆隆隆! 没等原既白回神,下一秒,四周一阵轰隆乱响。 就像是有什么沉重东西落在地上后又滚得七零八落以致于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 这动静着实不凡,连带得原既白脚下的大地都在一阵阵发颤,像是发了一场六级地震。 原既白吓了一跳:这什么鬼动静? 他刚才难道真的有拍到什么吗? 可拍到什么东西能有这声音? 总不会真把地铁拍飞了吧?! 开玩笑呢!还不如信他是孙悟空! 原既白越发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边界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再戴上眼镜,凝神望去。 只见身前,经过原既白的眨眼补帧后,那条模样恶心巴拉的肉虫不见了,地铁还是那个地铁,站台还是那个站台。 没有任何公共财产受到伤害!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辆本该在站台停半分钟左右的地铁,这回只停了十秒不到就迅速关上车门,一边唱着【爸爸的爸爸叫什么】,一边像马路边的摇摇车一样跑远了。 原既白:“……奇奇怪怪的。” 十年病史的精神病人茫然了一瞬,很快变摇摇头,把这件平平无奇的幻视事抛到脑后了。 之后,原既白左右顾盼起来,想要看看自己现在身处哪一站,好判断自己接下来是等下一趟六号线,还是直接回租房。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原既白突然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站台空得不像话。 明明此刻时间还早,才刚到九点,正是又一波福报社畜下班得时间,可偏偏这里的站台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地铁巡视员都没有看到。 并且,更让原既白诧异的是,这个站台四周也没有任何广告牌、告示牌、标识牌之类能让人迅速判断出自己的当前所处位置的东西。 甚至就连打开地图后,莫德地图上都没有显示当前得站台位置,无论原既白怎么反复定位,这莫德地图都只停在了六号线起始站的地方,一动不动。 原既白奇怪敲敲自己的手机,思考了一下,犹豫想:“难道是手机信号接收不好了?” 原既白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毕竟这莫德地图,战绩可查,多年来高居社交平台讨论榜首,能力强悍到连胡同小巷和公厕后门都能给你指出一条“路”来,如今怎么会连一条地铁线都找不到不出来? 所以绝对是他这1000出头的青春版手机拖了这个缺德地图的后腿! “该换手机了。” 原既白把手机往怀里一揣,目光很快锁定了地铁站台一侧的昏暗甬道。 他准备先离开这个地下站台回到地面,用缺德地图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再考虑下一步。 但—— 啪嗒,啪嗒。 脚步声。 啪嗒,啪嗒。 是从原既白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是踩着原既白的脚步,嚣张跟在原既白身后,甚至唯恐原既白注意不到的脚步声。 不会吧,阿Sir,都把你锁卧室跟一号唠嗑了,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原既白脚步一顿,无语回头。 可就是这一回头,原既白就吓了一跳,呼吸都几乎在这一刻凝固。 因为此刻,在他身后的并不是他那丑得惨绝人寰的幻觉二号,而是一个人。 一个陌生人。 并且是非常漂亮的陌生人! 众所周知,再好看的人也是禁不起近距离的观察的。 人类从来不是完美的,而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 包括容貌,也必然是有瑕的——或是眉毛太浓,又或是鼻梁不够挺,又或是嘴唇太厚、眼白太多,等等。 这些都是追求完美的人类会有的烦恼。 可这个踩着原既白脚步凑到他面前、与他几乎脸对脸的少年很不一样。 他的漂亮是没有缺点的。 他的皮肤瓷白细腻,鼻梁挺直,面容俊秀,轮廓柔和,唇色淡红,是非常典型的东方美人的样貌。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漂亮得很有特色,并不是现代网友常挂在嘴边的卧蚕或丹凤,也不是如原既白前男友江照云那笑起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而是少见的猫眼,又圆又亮。 昏暗的站台灯下,原既白对上这个少年幽幽的眼神,心跳快如擂鼓。 他觉得,这个少年人的眼睛实在黑得可怕,又似乎在隐隐发亮,不像是人,而像是兽……比如说某种妖精之类的。 可当少年眼睛一眨一弯,向原既白露出笑后,原既白便又把刚才的想法统统忘光了。 “哇。” 少年笑着开口,声线是清朗的,但偏要刻意拉长语调,变得软绵绵的。 再加上少年几乎是贴着原既白的脸在说话,以致于他此刻竟然像是在跟原既白撒娇。 “被你发现啦。” 原既白晃了晃神,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退后两步,跟这个少年拉开距离。 “你是谁?” 原既白喉头滚了滚,强自镇定下来,问道。 原既白其实也知道,他现在最该问的,是“你刚刚在干什么”,或者“为什么要跟在我身后”,哪怕问一句“这是哪个站台”都好。 但偶像包袱两吨重的原既白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现得更礼貌稳重一点。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轻轻地、慢慢地眨了眨眼。 于是原既白看到了更多,比如说这个少年的鼻尖有一颗很小的痣,让他本来就漂亮的脸更生动可爱了,还比如说这个少年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一片鸦羽,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看它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触感…… 不,不对!摸什么摸,你不想摸! 死眼,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好使! 原既白连忙回神,又将目光迅速移开。 但移开后,原既白仍觉不够,于是他迅速做下决定——他要离开! 离开这个奇奇怪怪的站台,也……离开这个让他变得有些奇怪的少年。 “再见。” 原既白故作镇定地向这个陌生少年礼貌告别,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开。 但身后的少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原既白停下。 “那边的路不能通行哦。” 轻柔幽暗的声音响起。 原既白愕然停步,确认自己没有在前头的道路口看到“禁止通行”的标识牌,犹豫片刻,还是相信了这个少年。 他回头,说:“那……哪里可以离开?” “为什么?你不是特意来到这里的吗?”少年歪头,轻轻说着,“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不知道为什么,原既白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是降温了吗? 偶像包袱三吨重的原既白忍住抚平手上的鸡皮疙瘩的冲动,淡然说道:“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 六号线不经过老城区。 无论原既白在哪个站点下车,都不可能在老城区的范围内,所以他肯定是要出站台找路的嘛! 少年人垂眼,微微沉吟:“原来如此。” 很快的,少年人抬头,向原既白又是一笑:“既然你的家不在这里,那你就走吧,不过下次可不要再来了……虽然,应该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原既白听得稀里糊涂的。 甚至忍不住想要打两个喷嚏。 主要是地下真的有点冷,一股子不知道哪儿来的阴风嗖嗖地吹,吹得原既白鼻子发痒。 不过偶像包袱四吨重的原既白忍住了。 并且,也正因为原既白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绝对不能在人前打喷嚏”这件事上,他对少年这段奇奇怪怪的话也没有多想,只按字面意思理解了。 “我倒是想走。”原既白为难说道,“但我是第一次来这边,你刚刚又说那条路不能通行,哪我该往哪儿走呢?” 少年蓦地一笑,抬起那双猫儿一样漂亮的眼睛,轻飘飘看了原既白一眼。 “你在问我?” 原既白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赧然:“不能问吗?” “可以哦。”少年笑眯眯的,“但我说了,你敢走吗?” 原既白不解:“为什么不敢?” 少年人微微挑眉,又沉吟了一下。 原既白:不是,这种问题都要思考吗? 难道他真的年纪大了,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代沟了? “也对。”不知道想到什么,少年人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都来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原既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还没发问,少年人就转过身,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来吧。”少年人微微侧头,“我带你离开这里。” 原既白心中微妙,想着,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只要指路就好,为什么还要带路?难道是怕他在地铁站里迷路么? 但下一秒,原既白就开始走神,看着少年人的背影,目光从对方毛茸茸的短发往下滑,掠过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肩膀,细得像是一掐就断的腰线,以及——不对!死眼,都叫你别看了! 他原既白是个体面人,怎能被你拖累! 原既白立即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跟在少年人身后,离开了地铁车站。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属于人间的噪杂之音重回耳畔。 初秋微凉的夜风,带来远处烧烤摊的气息;树叶打着旋儿飞过,将大城市的夜景拉开一角,令人间的喧哗热闹端盘呈上。 原既白稳稳地踩在地面上,晃了晃神,竟有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错觉。 原既白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想要对那陌生的漂亮少年道谢,如果可以,他还想问一下这个少年想不想吃烧烤。 毕竟天色有点晚了,吃个夜宵摸个鱼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那个少年的身形实在是有些单薄,让人看着十分忧心,忍不住地想要去投喂他。 可让原既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那一个晃神的时间,对方竟就这样悄然消失不见了。 漂亮,神秘,转头没。 像是一只踏月而来的妖精。 原既白看着身后的地铁站台,抬手摸了摸心口。 怅然若失。 “可惜……” 可惜,到最后还是没有问他的名字。 如果有下一次的话……如果下一次还能再见的话—— 其实也依然不会发生什么。 原既白苦笑一声。 说到底,精神病人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精神病人要有精神病人的自觉,不能随便给别人造成困扰,更不该恶毒地去拖累别人。 他年轻的时候可以不懂事,可以随随便便就跟人谈恋爱、轻狂地去幻想自己与所爱之人共同拥有的未来。 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再不懂事就真的不合适了。 原既白站在原地,出神好一会儿。 之后,他果断掐死了心中那不合时宜的小鹿乱撞,迈步离开。 算了,别想那些了。 下班了,奖励自己一顿烧烤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