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砂》 第1章 相遇 灰色的砖墙上有一扇小小的方窗,被两根铁栏分成三格。清晨淡薄的日光从窗口落在生锈的铁镣上,反射出模糊的银光,像一片未散尽的月色。 艾玛已经醒了,或者说,因为寒冷,本就没敢睡着。 每年都有很多人会死在这样的低温里,死在多一堆稻草、多一条毯子就能抵御的冬天的尾声。 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布裙,站起来时裙摆甚至不能覆过膝盖,但那些看守们很满意,认为这样简陋的打扮确实藏不起什么能撬锁的小玩意儿。 日头开始升起,窗外遥远的人声跟着逐渐热闹。门锁上的铁链哗啦啦响了一阵,昭示着这座奴隶市场今日的营业开始。 隔壁哭了一晚上的女孩还在断断续续地呜咽,不知道是想到了家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艾玛抱着膝盖,听着她沙哑的泣音发了好一会儿愣,什么也没能想到。 艾玛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小商人,和做这行的大多数人一样,怀着一夜暴富进而加官进爵的野望,但始终没能交到什么好运。 他所有稳定的资产不过一间小屋、一驾马车、一位干体力活的男仆和两位处理家庭杂务的女仆。而艾玛的母亲是那个家里唯二的女仆之一。 也就是说,她是个不光彩的私生女。 家里的夫人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以施恩的语气,强调艾玛还能隐藏私生女的身份,作为女仆、奴隶、她父亲的资产之一,留在这个家中不被遗弃的原因: 一则当然因为夫人的宽容大度,二则艾玛的母亲极力恳求,三则——艾玛有一双天生的金色的眼睛。 金色的眼睛很罕见,是个吉兆。 并且,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孩子,大概率具备着魔法的才能。 人们对魔法并不陌生。身边某家商店的老板或许就会使用“让衣服更保暖”“让水果更饱满”这样实用但又不起眼的小小法术。 而像传闻故事里称颂的、被人们崇拜和敬畏的那些**师就少之又少了,传说他们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知晓过去未来……人们对那些荒谬和夸张的想象乐此不疲。 有关魔法来源和使用的说道五花八门,但从没有过统一的定义。一些幸运儿或许会在某天突然学会什么法术,但这能力仿佛一种直觉和本能,就像动物也很难向人解释如何用四肢着地的方式高速奔跑。 那些才能出众的魔法师,更会收到富豪贵族们的招揽雇佣,得到钱财地位和种种好处,也就使得有关魔法的知识进一步被垄断。 即使如此,也有一点是作为常识被人们所普遍认同的: “不论种族地域,每个孩子只有在降生在世上的第十二年,‘魔法的才能’才会在他身上开始展现。十二岁之前,无论在魔法上是天才还是庸人,都无从判别。” 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比如艾玛的父亲便对她的价值有一种聪明的认知: 他和艾玛的母亲都只是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特殊的血统,那么艾玛才能的上限也是可以预计的——即使真有天赋,也绝不会太高。 因此他致力于在合适的时机将艾玛这笔生意做成价格合适的一锤子买卖,从未指望这个私生的污点能有什么光耀门楣的过人成就。 而到底要在她十二岁之前还是之后将她转手,这事让他苦恼了很久。 奴隶交易由来已久,懂行的人都知道其中的门道。 十二岁之前谁都看不出魔法天赋的高低,即使卖家根据各种偏门的判别方式说得再信誓旦旦天花乱坠,十二岁后没能展现出才能,被投机失败的所有人怒而遗弃或低价转售之类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因此冲着魔法天赋来选拣奴隶的,越富有的买主越会从已满十二岁的孩子中挑选,依据其才能支付合适的价格。 而艾玛的父亲仍然唯恐她的才能只是一场空欢喜的假象,不敢等到她十二岁后,又担心她确有才能,太早放手而要低了价格。 那么他最终不得不被迫提早作出决断而省去烦恼的力气,或许也值得庆贺。 在艾玛八岁那年,她的父亲因为生意上的失败,在极度缺钱时以一个不那么让他满意的价格将她卖给了下一位投资人。 艾玛对此并没有太多感想。只是第一次,她对于母亲在前年因病离世这件事感到一些庆幸。 那之后艾玛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换了个更大的房子做打扫的工作,换了个人计较她可能带来的利益。 年岁逐渐增长,她离十二岁越来越近,又在这时跟着买主跨过沙漠去行商。 而这之后发生的事也很好理解。这类生意之所以具有那样丰厚的利润,正因为它也有着与其相匹配的高昂风险。 沙漠强盗洗劫了他们的商队,杀光了具有反抗能力的人,而像艾玛这样的奴隶,和那些染血的赃物一起被当做商品送到城镇上的地下市场,置换物资与金银。 这样乏善可陈的过去,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 艾玛并不想哭泣,也没有哀叹。她天生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迟钝和麻木。 艾玛并非不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她父亲所以为的那样单纯和天真。 “将来带走你的人会把你培养成一个厉害的魔法师”这种漂亮的谎话,街边三岁的小孩都不会相信。 他们的母亲会在他们淘气时指着街角阴暗的建筑恐吓,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强盗抓走卖掉,被可怕的巫师抽出血液,挖掉眼睛,做成诡异的药剂。 就像她父亲曾对她做的计较,艾玛也暗自对自己的价值做过评估。 血液,骨头,或者她那双被人夸奖的眼睛,即使她没有才能,将这些部分拆出来,或许也能换到一个不错的价格。 她从未说过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据她所见,许多人害怕死害怕到不愿听见它在别人嘴里被提及。 她乐观的母亲说死亡并不可怕,这或许只是她不久于人世时对女儿的一种安慰,但艾玛确实相信了。 只是,她仍然为母亲的死感到难过,这感觉不讲道理。 艾玛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场估价的结束。她在这座市场里隐约看到了这十多年疑问的回答,一种命运的出口。 但无论结果是死亡,还是另一场更漫长的价值评估,又有什么值得着急或期待呢? 总有一个明天会带来答案,又或者在下一个明天到来前,今天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旧皮鞋摩擦着地面的声音烦躁地踱到她面前,看守不耐烦的呼喝伴着铁门被打开的哐当声响起:“喂,你!出来!” 艾玛跟着两个看守走出关押的房间,走向交易市场的深处。身边的声音从嘈杂到稀疏,渐渐听不见了。 她太安静和顺从,以致看守们也放低了对她的警惕。 其中一人便按捺不住地向另一个询问起来:“怎么回事?平时不都是让客人去笼子那边自己挑的?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嗐,别提了!”被提问的那个显然一肚子火,逮到机会便开始大声抱怨,“是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戴着斗篷,样子看不太清。我问他要什么货,他理都不理!直接过去就跟头儿说要西边第三间最里头这个金色眼睛的丫头。嗐,真他妈奇了怪了!他自己又没进来看过,怎么知道关在那儿的是他要的?” “还有这种事?”那人闻言诧异地回头多看了艾玛两眼,同样满腹疑惑,“西边第三间……那里的应该还没满十二岁,也看不出成色。头儿怎么说?” “头儿也纳闷呢!报了个高价唬他,那小子直接给了报价的十倍,眼都不眨!” “嘶……这么大方,怕是有什么来头,得罪不起吧?” “他一个人来的,不像贵族。头儿跟他说要再验一次这丫头的成色,让我们先把货带到,等会儿让那怪人先自己看看。” “咦?这么光明正大,也不像头儿的作风啊。要是验完货那人觉得配不上这么高的价,那……” 答话的看守得意起来:“你看看这条路,猜咱们要去哪儿?” 另一人一愣,回过神来:“头儿的意思是——” 看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咱们头儿看人的眼力——他说那小子八成是个潜逃的巫师,对手边的箱子宝贝得紧,更值钱的东西恐怕还在里头。头儿说想先看看这丫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等那小子验完,我们就——”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不好吧?”同伴有点紧张,但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巫师不好对付,这场子又是我们借的,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 “嗐,怕什么!我们这儿厉害的法师也不少,哪怕那帮子歪门邪道的巫术。规矩从来是死的,只要没人知道,谁还能让它活过来不成?” 艾玛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谋划。 那位神秘的买家真是不幸,莫名其妙地选中了她,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觊觎上了财富。 虽然许多官方政府已经出台了直接保障交易双方权利的商业法律,但仍然有诸多限制,更重要的是,它所规范的仅限于能上台面的正当交易。 像这样的“地下市场”到处都有。在这里交易的人,有的是因为商品罕见,想借此漫天要价大赚一笔;有的是因为东西来路不正,不好被深究;也有的是想隐藏身份踪迹,躲避某些人。 东家为“市场”提供场地,要在此售卖的商人则必须向东家缴纳费用。只要守规矩不闹事,便没人问你的来路。 但说是这里“有规矩”,那规矩跟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保持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别把事情闹大到东家都下不来台就行。 地下交易里流动的利益太过丰厚,从中也捞得了好处的官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艾玛原本所在的小城上也有这样的建筑,普通市民都绕着那儿走。 而艾玛面前这些“卖家们”,就是那些洗劫了她所在商队的强盗中的一拨。 在这样的强盗窝里轻易展露财富,不是后台太硬,便是嫌命太长。 这样简单的道理连艾玛也明白。但艾玛也只在心里叹息了一下。 地下市场的凶险不言自明,会在这里交易大多不是什么好人。艾玛还没有同情心过剩到为一位素未谋面的巫师盲目担心。 巫师啊……艾玛想,他们提到那位神秘的买家是个巫师。 人们很难说清巫师和魔法师的差别,一样是能使用魔法的厉害人物。但人们说,魔法师的才能是上天赐福,巫师却是逆天改命、不择手段、坏事做尽。 街边与艾玛相熟的爱讲故事的小贩说得活灵活现,巫师如何挖出可怜人的心脏,割下纯洁羊羔的头颅,加上奇奇怪怪的药草,倒进锅里熬煮,然后做出强大的魔药,凭借这得来不正的力量胡作非为,最后被正义的魔法师打倒…… 真真假假的小道传闻为这些夸张的故事增添了几分可信。 所以艾玛也认为,巫师大约确实是那种会为了逆天改命而不择手段、坏事做尽的恶人。 看守们将艾玛带到房间前,打开门,把她推了进去。房间里巨大的窗户占了大半个墙面,明亮的日光洒在灰暗的地砖上,灰尘将光线吞没了。 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就剩下艾玛一个人。 她看向窗户,不知道它朝向哪里,外面和房间里一样空荡荡的。 艾玛向房间中央走了走,环顾周围,靠墙的地方有桌椅,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用途的道具。 其中有几样她倒是见过,在到市场的第一天就有人拿着那些东西过来,给“商品们”挨个测试。他们评定一个人像评估一块秤上的肉的价值。 在轻飘飘的光里,很少见的,艾玛产生了一些轻飘飘的,紧张般的晕眩。 手脚上生锈的铁镣贴着身体久了,也被体温稍稍捂出一些温度,但赤着的双脚怎么都暖和不起来。艾玛想起她出生的那座叫做麦诺的小城,每年春天的时候也仍然冷得刺人。 母亲说往南,还是往北的地方?她在许多方面上是有点糊涂的,对方向的辨别还没有艾玛清晰,每次说起都指着不同的方向。 母亲抱着她,说,总之远一些的地方,春天的时候应当是很暖和的。 艾玛是个比她聪明的,幸运的孩子,她一定能去到很远的地方。 在晚冬发凉的空气里,艾玛想,她大概最后还是没能走到更远的……有温暖春天的地方。 房间沉重的石门被推开了,艾玛从发愣里回过神,看向门口。进门的是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披着斗篷,看不清容貌。 他随手关上了门,没有其他人跟着进来。 这大概就是那位神秘的买家。 艾玛此前从未见过巫师,虽然听过许多的故事,但太夸张的传闻有时反而不叫人害怕,更让人好奇。 她初步想道,这身行头确实符合故事里对于巫师的刻板印象。 男人将视线放到她身上,停顿了两三秒,手指穿过斗篷的领结,松开了系带,暗红色的长发从兜帽中倾泻出来。 他向艾玛走来,艾玛还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就感觉一道阴影兜头落下——厚实的织物落到她肩上,覆盖了她单薄的布裙,温暖地包裹了她。 男人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到了她身上。他的个子实在很高,单膝跪在艾玛面前时正好能和她平视。 他的眼睛是暗红色的。 艾玛看着他展露在光下的双眼,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形容。好像玛瑙石的断面。 男人打好了斗篷系带的结,托起她的手。艾玛感觉手腕一轻,那对生了锈、看起来却仍然坚固的铁镣无声地断裂了,坠落进他手心。 脚上的铁镣沉默地化成了齑粉,从艾玛脚腕上的瘀痕滑落。 “初次见面,很荣幸见到您,女巫殿下。”他微笑着说,“我叫西里斯,您可以这么称呼我。” 特意挑在生日开文给自己做个纪念,本来设置了定时发布,但第一次发文没改好排版格式,多调整了几次,当作攒经验了! 祝各位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遇 第2章 恶魔 “‘女巫’?”艾玛反问,因为久未开口,声音异常干涩,沙哑得像一道回声。 “用最简单的说法,您可以理解为:女巫是由神明直接选定的,最有天赋的魔法师。选中您的是……月神。” 西里斯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重复了一遍,“您是月神的女巫。” 月神。艾玛对这位神明不陌生。 世上有魔法,同时许多人相信着,世上存在着带来魔法的神明。 至于神明具体是怎么样的,又有哪几位是确切存在的,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论调。 人们认为神明会庇佑其信徒,或赐予信徒魔法的才能天赋,四处有人创立宗教,宣扬学说。 人在有所欲求时总想要点好兆头,在低谷时也需要个对象来指望,所以即使心里并不相信,从众地选个神明来信仰也没什么损失。 艾玛的父亲就是那类并不诚心但求个好彩头的信徒。他在家里放了一尊财富女神的石头神像,神像表面镀着层金。 每个月他会去参加财神教堂的宣讲和集会,捐点奉献,回来的路上顺道去赌点小钱。 而艾玛的母亲信仰的就是月神。 他们居住的小城太小,那里没有月神的教堂。但月神的信仰在整片大陆上遍及,是神明信仰的主流之一。许多人认为月神是最可能实际存在的神明之一。 艾玛的父亲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信仰月神百无一用。想要向财富女神求得什么,一目了然,但月亮又能给人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母亲没有当面反驳任何话,但是晚上又悄悄地跟艾玛说,她看见月亮就感到心里安宁。 艾玛出生的那个夜晚有很亮的月光,照到她身上时,连分娩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艾玛其实并不信什么神明。但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传统:孩子们会在十二岁前宣誓信仰某位神明,祈求神赐予才能和庇佑。 虽然后来改变信仰或不把其当回事的人比比皆是,总归在那时,这做法能让人多两分指望。 比起像财富女神那样功利的信仰,艾玛更愿意跟着母亲信仰月神。 父亲倒也没多说什么,那套“月神很可能真的存在”的理论多少打动了他,反正信仰谁不是碰个彩头。 母亲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在窗边祈祷,喃喃念着一些细碎的愿望。 她在“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和“不说出来神明可能听不到”之间动摇,所以有时候念有时候不念。 艾玛总是跟着她祈祷,但她想不到任何需要神来替她实现的愿望,也可能是并不相信祈祷有用,因此只是安静地望着空空的月光。 只有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她真的开始向神许愿。可母亲最后还是死了。 因此,艾玛认为,意料之中的,世上大概真没有什么神明。 西里斯看着她的目光认真。 艾玛手腕上空荡荡的,好像从未如此轻盈。 该问的话有很多,可她一时间觉得头脑恍惚,所以愣了片刻才回答:“哦,这样啊。” 西里斯对她的冷淡并没有太惊讶:“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她点一下头:“我叫艾玛。” “好的,‘艾玛殿下’。”西里斯说。 “如果您有任何疑问,之后我都可以慢慢为您解答。刚见面就这么说很失礼,但——我有求于您。” 艾玛想起押送她的看守议论的阴谋。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好人仍然难以确定,但怎么看都比那些强盗良善不少。 于是她提醒道:“这里的卖家……他们好像计划杀了你。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你小心一点吧。” “啊……您说那些强盗?”西里斯挑了挑眉,微笑道,“请放心,没有什么比自以为是的蠢货更好对付。我只是准备了一些显眼的陷阱,他们就主动跳进去了。” 艾玛愣了愣:“那……我能帮你什么?” “我希望和您缔结契约。”他的语气平缓,请求的话却说得很肯定,“我将为您实现三个愿望,作为交换,在您的愿望实现之后,请您——” 那双望着她的暗红眼睛燃烧着。 “——杀死我。” 艾玛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虽然很突然,但这不会太难理解。” 西里斯拾起扔在一边的铁镣碎片,拉下袖子,向艾玛露出一截手臂。他将锐利的铁片刺进手腕,下划,鲜血顺着铁片和手臂从深深的伤口流出来。 这一切太过突然,艾玛没能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说点制止的话,西里斯已经抽出了铁片。 而他手臂上刚刚产生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只有一些残余的血液从皮肤上滑落,证明那伤口刚才确实出现过。 “如您所见,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所受的伤都会很快治愈。对我来说,这非常困扰。我花了很长时间寻找解决的办法,最终找到的唯一解法是:请一位足够强大的女巫杀死我。 “我必须向您坦诚,杀死我并不容易,您或许需要为此搭上性命。所以,也可以说……我向您提出的契约,是想要交换您的生命。 “但我可以向您承诺的是,除了女巫之外,在魔法上,我不会输给任何人。在您成长到足够强大之前,我会保障您的安全。我能实现您的任何愿望,近乎一切。” 他说话的语调并不夸耀,但内容又如此疯狂。那稳定得没有一丝犹疑的叙述,和毫不避让的目光,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信服。 艾玛大概也相信了他的说辞。 她看着西里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带着一种有些动摇和好奇的表情,谨慎地问:“你是……‘恶魔’吗?” 这个提问在西里斯的预料之外,让他也愣了一下。 艾玛认真而小心地补充:“那个……我以前听过,恶魔为人类实现三个愿望,作为交换收下人类的灵魂和生命,这样的故事。嗯……这种故事还挺多的。原来恶魔真的存在吗?” 她揪着眉头,诚恳地说:“有一点,我好奇很久了。为什么你们订下的契约里,都是三个愿望?是3这个数字,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吗?” 西里斯沉默了,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低下视线想了一会儿,回答:“在很多地方,包括很多法术中,‘3’这个数字确实很特别,三个并列的要素会提供一种稳定性。约束性越强,效力越大的契约,也往往会简化到‘3’,我希望和您签订的契约也是如此。” “‘恶魔’……我很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他扬起唇角,“不过,像您这样不含敌意地称呼,倒是第一次,感觉很新奇。” 艾玛将他的回答认作了肯定,看西里斯的眼神有点不太一样了,大约是从看犯罪嫌疑人的眼神变成了看神话生物的眼神。 “您不害怕恶魔?”西里斯注意到了这变化。 “故事里……很多订下契约的恶魔都好好完成了人类的愿望,但是人类反而后悔了,想办法耍赖,推卸了自己答应好的事情。我觉得耍赖很可恶,不守信用的人类比恶魔还多。相比较下,恶魔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您说得对。人心更可怕。”他的声音低了低,重新牵起艾玛的指尖,“那么……您愿意答应我的提议?” 艾玛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选择的空间,有些困惑:“我可以拒绝的吗?” “强迫您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出于您自身的意志,只是一些威胁和小手段,您不可能成长得比我更强大。女巫也需要学习和成长的时间,一旦契约缔结,我们将会共处很久。要是您对这个契约不满,最终对您和我都没有好处。” 艾玛想了想:“如果我拒绝你,你会对我怎么做?” “我会送您去月神的神殿。女巫非常罕见,您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就当我卖他们一个人情。” 西里斯回答得很自然,看起来早就预想过这样的问题。 但艾玛的表情却严肃起来,好像很认真地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她犹豫着,问:“如果……我没法变得像你希望的那么厉害呢?或者,甚至是你看走眼了,我根本不是女巫……” “我不会认错。请相信您自己。”西里斯打断了她犹豫的尾音,“将来您一定会明白,魔法对女巫来说,和普通的魔法师根本不同。” 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石制,却发出金属般的银光,从刃口到刀柄都雕刻着文字。 “如果您愿意结下契约,请拿住它。” 艾玛接过他递来的刀柄。她不认识字,不知道刀上刻的是哪种语言。 但是刀柄上有个圆,那显然不是文字,与此相对的,刃口画着像是一根有三个枝杈的树枝。 “然后呢?” “握紧它就好,别松开。”西里斯覆住她的手,引导她握住刀柄,将刀尖朝向他自己。 下一刻,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艾玛却在同时感觉到握住刀柄的右手传来贯穿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刀刃开始发光,碎裂,点亮了艾玛正在恢复的视野。 她觉得手中一空,刚刚还在那里的石刀已经不见了。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不是错觉,掌心确实有一个血洞。但那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痛感不再强烈,只是灼烧般带来阵阵刺痛。 一串洁白的绷带横过她的视野,一圈圈缠绕,盖住了她的伤口。 艾玛抬起头,看向扶住她手的人。 西里斯帮她缠好绷带,抹掉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向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您的伤养两天就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不必担心。” 艾玛习惯性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按到西里斯胸口上。 左胸口,刚刚匕首刺进的位置。那里的衣料确实破损了,细看布料的颜色也深了一些。但是恶魔的心跳在她指尖清晰地跃动。 “我没事。您看,我说过的,我很难被杀死。”西里斯托住她的手腕,让她受伤的手尽量不要使力。 “这就算……订好契约了?”艾玛迟疑道。 “是的。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会更……复杂一点?”她找着形容, “故事里一般……要念很长的咒语。还有恶魔报出真名,说一些像宣誓一样的话,什么的。” “故事为了仪式感会这么写。事实上,‘真名’很抽象,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在契约中,明确的指向对象比一个称谓要可靠多了。” “那‘西里斯’是你的真名吗?” “只要我正在使用它,它可以是我的真名。” 西里斯站起身,伸手揽住她的背脊和腿弯,将她横抱起来,动作很稳。 他刚刚跪了很久,心脏上又刺进了匕首,现在却不见任何疲劳和虚弱。 西里斯的斗篷很长,刚刚站着还没有太明显的知觉,被抱起来时显得它像一条长长的毯子。 艾玛没有鞋子,双脚被冻得发红,它们也被裹进斗篷里,带来温暖的触感。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我以后就直接叫你‘西里斯’了?” “当然可以。既然契约已经签订,那么以后……”西里斯顿了顿,带上一种微妙的笑意,“我应该称呼您为‘主人’了。” 第3章 愿望 艾玛眨了三次眼睛,大脑才缓慢地开始运转,处理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啊?你说谁叫谁?” “我们刚才签订的是主从契约。我作为从者一方,需要为您实现三个愿望,在契约期间理当听从您的命令。恶魔称呼自己的契约对象为‘主人’,不是很正常吗?” 西里斯说话有一种自然的说服力,让人听了就很容易相信。 艾玛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又有种荒谬的违和。但恶魔的血也是红色的,怀抱是温暖的。她有点太累了。 西里斯抱着她向门口走去。艾玛的目光落到门上,突然想起那种违和的原因,她说:“你——买下我,花了多少钱?” 她想起父亲。想起新的买主。想起打量的目光。想起秤砣,刀,血,玻璃瓶,匣子,眼珠,粉末。想起她看不懂的契约书。想起货币坠落的声音和数量。 她想起很多有关无关的事情,没有进食的空空的胃袋绞紧。她因为不具名的疼痛而发抖。 “我……大概值多少钱?”似乎怕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令人伤心,艾玛又很快地补充了问题,感到嗓子发干。 西里斯已经走到了门前,停下脚步。他注意到艾玛不自然的颤抖。 “您是无价的。”他非常肯定地说,“金钱不可能衡量您的价值。” 艾玛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伴着呼气发出一句不怎么清晰的问题:“那你付给了他们多少钱?” “啊……那个您不必在意。”她听见西里斯发出一种有些冰冷的笑声,对她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的,“那些钱是用来买他们的命的。” “如果您不喜欢见血,等开门之后,请闭上眼睛。” 即使西里斯不说,艾玛也差不多察觉到异常了。 安静得太不同寻常了,他们谈话途中也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此刻靠近门边,她更能清晰地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门自动对他们敞开,西里斯抱着她走出去,踩到了地上的血泊。 身首分离的尸体倒在旁边,双眼圆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绝望的表情。 西里斯并没有多看尸体一眼,反而艾玛没有避讳,也没有惊慌,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以一种冷淡而茫然的目光旁观着周遭的死亡。 因为生活环境很糟,不人道的事艾玛见过不少。即使拿最近的来说,商队被洗劫的那一天,她所熟悉的同事也有许多死在了她面前。那之中确有不少是好人,他们远比死在这里的强盗值得可怜。 艾玛再次眨了眨眼睛,从空中看到一根根红线,像是从这片血色里延伸出来的细痕。它们拉直,崩断。在崩断的瞬间,她听见远处传来吵闹的声响,掺着尖叫哀嚎和混乱的哭声。 “你做了什么?”她询问身边的恶魔。 “我在这个建筑周围布置了一个法阵,时间仓促——做了简单的设置,大约是‘杀过多少人,就往自己身上砍几刀。如果记不清了,在没法挥刀以前不能停手’这样的规则。如果在这之后还有人活着,我也不会再追究。”西里斯说,“毕竟他们想对我动手在先,这很公平吧?” “你能这么简单就解决掉他们,为什么还要装成客人?”艾玛将视线放回他身上,“你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吗?” 符合巫师刻板印象的打扮,刻意装出的紧张焦虑急迫,好像藏着珍宝的空行李箱。艾玛知道和不知道的,那些织成细密的网,引诱贪婪者上钩的利益陷阱。 “法阵的效果布满整座建筑需要时间,我在您身边,能更好地保证您的安全。但我不否认,我带了点私人感情。”他的目光掠过地上的尸体,“虽然贩卖人口并不鲜见,在这样的国家中更是常态,但我个人尤其讨厌这些装成商人的强盗。这算是我的……私心。如果让您不快,我会道歉的。” 艾玛摇了摇头。 “那么,作为见面礼之一,接下来——我会打开这里所有锁住的笼子。嗯,害兽就免了,被法阵规则影响到的囚犯也未必能完整地从笼子里出来,祝他们好运。此外——您在这里有什么朋友吗?或者想见面的,想报复的人?” 艾玛愣了一会儿,听着远处嘈杂的哭声。 “他们出去了的话……该怎么办?”她茫然地说,好像在问西里斯,也好像在问自己,“会怎么样呢?会被抓回来吗?” “谁知道呢?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打开笼子上的锁。要不要推开门,走出去,选择逃跑,或者抓住机会争取点什么,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艾玛慢慢地点了点头:“我跟这里关着的人没打过交道,你能做到的话,就让他们离开吧。” 随着话音落下,艾玛再次听见红线崩断的声音。这次是一片一片的红线,数十根,或者上百根红线此起彼伏断裂的声音。 随之传来铁器的碰撞声,惊呼声,尖叫,哭声,生锈的铁门转动的声音。嘈杂的人声。 西里斯抱着她向大门的方向走,那些好像很远的声音重叠着,似乎在某个瞬间离她很近,又轻快地远去了。 艾玛想起牢笼隔壁哭了一晚上的女孩。隔着墙,艾玛甚至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但这时候她却忽然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来。 她是为什么值得想念的人或事落泪的呢?艾玛不知道,但她想,那个女孩有去寻找那些东西的机会了。 他们经过那些狼藉,有一些散落在地上,慌乱中未能被捡走的宝石金币,断裂的锁,打开的门,空空的囚笼。 手脚还是很冷,但艾玛觉得心渐渐沉下来,半安定地漂浮着。头脑有点发热,让她感觉一切有点不真实。 自从被强盗劫掠之后,艾玛完全失去了对日期的概念。或许是为了得到更确切的实感,她向西里斯询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光明历1383年2月26日。” “啊……这样……”艾玛的声音低下去。她模模糊糊想起母亲说她是在凌晨出生的,在一天的开始。母亲说,就像艾玛是她生命中幸运的开始一样。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十二岁了。”她喃喃道。 “难怪,我正好在这附近,今天凌晨忽然确认了到您的存在。真是值得庆贺。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主人?”西里斯的声音顿住了,疑虑地望向自己怀抱里的女孩。 艾玛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额头滚烫。 艾玛醒过来的时候,身处一个明亮又宽敞的房间。明亮来源于天花板上的顶灯,窗外下着雨,已经是深夜了。 她从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身体几乎陷在被褥里。但她也没什么力气挪动,喉咙很烫,手脚发软。 额头上盖着一块冷水洗过的毛巾,没有被体温烤到发热,触感仍然是凉的。 西里斯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翻看着什么书。他已经换了身衣服,暗红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脱掉巫师的长袍,换上绅士的服装之后,他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见到艾玛醒来,他合上书,倾身触摸她脸颊的温度。 “还没退热。”他判断道,“要先吃点什么吗?我准备了粥,或者别的?” “我……现在?”艾玛问,声音很哑,喉咙又痛,因此只是简短地出声。 “您发烧了。”西里斯说,“很惭愧,我没有及时发现。我懂一点医术,已经喂您喝过药了。不是什么危急的病,您休养几天就好。” 艾玛懵懵地躺着,懵懵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没生过病。” 可能是幸运,或者体质好,即使是照顾生病的母亲时,艾玛也从没有染过病。 这对一个奴隶来说是攸关性命的好运。他们的主人很少会为奴隶花费大量金钱找医生治疗。 “神明会祝福女巫,使其不在十二岁前夭折。无论是经历的事件,疾病,或者别的因素,这也是一种‘命运’。您现在的发热,大概是因为魔法的能力刚刚觉醒,正在适应身体。所以不用太担心。” 艾玛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灯光大约调过了,并不刺眼。她想点头,但是躺着会显得这动作很不明显,于是只发出一个平平的单音:“哦。” “要坐起来先喝点什么吗?” 艾玛还是点了一下头:“嗯。” 西里斯帮她垫起枕头,扶着她靠在床头上。 艾玛盯着他递来的热水里漂浮的柠檬片,他确认艾玛有力气拿稳杯子后才松开手。 瓷杯染上了热水的温度,贴在掌心里很舒服。 艾玛喝了两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西里斯问:“您指什么?” “呃,反应很奇怪,之类的吧。我经常被人说‘迟钝’‘傻’‘没劲’什么的。”她说,“呃……我不太擅长说话,或者说,表达。我听别人说话比较多。” “您也不觉得我奇怪,我们扯平了。”西里斯说,“女巫们都很有个性,您这样很正常。” “你认识很多女巫吗?” “有幸和其中几位打过交道,但不算熟悉。” “女巫很常见?” “不,非常罕见。世上确实存在,会选出女巫的神明只有四位,同一个时代最多只可能同时存在四位女巫。女巫去世之后,百年之内,神才会选出下一位继任者。” 艾玛愣了一会儿:“那,我被选中了?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神选择女巫的标准,女巫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女巫了。只是也要等到十二岁后,她们才能够被‘发现’和‘确认’。”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按照常理来说,女巫无法被‘预言’和‘卜测’,她们的命格接近神明。但有位占卜师欠了我的人情……赌上寿数替我卜算了您的方位。” “那个占卜师告诉你,‘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女巫’吗?” “不,能算出您的大致方位就是极限了,她给的范围很大,时间也非常模糊。真的能够碰上,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请相信,看到您第一眼我就能确认,您是月神的女巫。我不会认错。” 艾玛点了点头:“哦。” “我猜您没完全听懂。”西里斯笑了笑,“您身体还没恢复,在这时候讲太多要思考的事只是增加疲劳,我们点到为止吧。将来有的是时间了解。” 西里斯接过她的水杯,端起桌上的粥。看他动作流畅一副接下来要给她喂食的样子,艾玛还是制止了:“我自己来吧……” “我怕您烫到。” “不,我还是会自己吃东西的……” “您不习惯被人照顾。” “嗯……你倒是,好像很习惯照顾人。” 西里斯想了想:“事实上,我不怎么这样做。但这些应该是常识的范畴。” 艾玛没办法反驳,她对所谓的“应该”缺乏了解。 因此在能够独立进食多年后,她第一次接受了靠在床上被人喂食的体验,因为怪异感而如坐针毡。 但粥是甜的,用的应该是很好的小米,煮得刚刚好,温度也正合适。 艾玛吃了两口,慢慢放松了一些。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只看到窗外很暗。 艾玛想了一会儿她听过的故事的流程,稍稍坐正,对着正在收拾餐具的西里斯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许愿?” 西里斯看了一眼墙壁,艾玛才注意到那里有个挂钟。 “哦,对,生日愿望。”他说,“‘今天’还没有结束,您有什么想许的愿吗?” “呃,我说的是‘契约’的愿望。那个,故事里一般,订完就要许第一个愿的吧?” “不着急。您可以花很多年许完那三个愿望。可以的话,请不要许完得太早,否则我有点困扰。况且您还在病中,可以等恢复后再好好想想。但‘今天’快过去了。我还没来及送什么像话的见面礼,您就提点想要的东西吧。” 艾玛安静了一会儿,目光落到西里斯放在一边的书上:“你刚刚……在看的是什么书?” “在附近买的当地民俗故事集。您有兴趣吗?” 艾玛点点头:“但是,我不认识字。” 她捏着被子,很不确定地问:“呃……可以的话,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西里斯愣了片刻。艾玛没敢抬头,看着自己将被子抓得皱成一团。 “当然。”他回答,“乐意效劳。” 艾玛在床上躺了三天,热度才彻底退去。 此前十一年的人生里,她还从未过过这样悠闲且无所事事的日子。 西里斯不建议她在病中多做活动,为了让她消遣时间,给她买了些绘本、音乐盒、木雕摆件之类的玩具。 他在外采购完东西回到旅店,见艾玛正站在窗边,趴在窗框上看风景。那些小玩具被整整齐齐地列在床头的柜子上。 “您在看什么?” “雨。”艾玛回答,伸出手接着空中掉下的水点,细细的雨丝落在手掌上,汇成一粒粒水珠滑下去。 她右手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明明是贯穿那样严重的伤势,现在却一点看不出痕迹。 “小心着凉。”西里斯只关心了一句她的身体。 艾玛收回手,看着天空:“这里这几天都在下雨。我出生的城市很少有雨天。” “这座城市有个很大的湖,还有运河,湿度比较高。而且,天气快热起来了。” 有河湖的城市不多,起码艾玛出生的城市没有。她嗯了一声:“对面有家花店。” “因为气候条件合适,这里种植的鲜花品类很多。您喜欢花吗?” “嗯。我妈妈很喜欢。但我出生的地方花很少,而且很贵。” “很遗憾。您要喝点茶吗?” 艾玛离开窗边,走向桌子。 西里斯已经倒好了新沏的茶,替她拉开椅子。 但艾玛没有坐下,而是在他面前站住了,仰头看着西里斯的眼睛。 “我想好第一个愿望要许什么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