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师弟失踪了》 第1章 你这样的怪人,倒贴都没人要 比武大会前日,负责此次筹办大会的弟子们终于得空,纷纷坐在阴凉处谈论今年会是谁家夺魁。 “照我说,明年还是掌苍云天来办。不为别的,就为咱们有大师兄!” 一个黄衣少年坐在台阶上,和下边仰头望着他的外门弟子侃侃而谈,他伸出一根手指,仿佛师父指点学生一般指着天空,脸上不无得意了然之色。 黄衣少年名为金笛,乃是掌苍二长老的大弟子,按入教时间和修为来算,大多弟子都应称其为师兄。 金笛一边和外门弟子高谈阔论,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瞥坐在树荫底下看书的萧凤。 外门弟子没听见他继续讲了,顺着他目光看去,正看见那令人讨厌的“魔头”萧凤。 “那萧凤不是前些日子还差点伤了咱们周师弟么,三天禁闭这么快就过了!” 金笛看着萧凤坐在那里,穿一身粗糙布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华丽装饰之物,和外门弟子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只要看见他放在身边的那一柄剑,便知他乃众生望尘莫及的内门弟子。 白皙艳丽的一张脸,点缀了墨黑的眼瞳,由浓转淡的眼角看似多情,又因着那常年不笑的嘴角而变得诡魅阴沉,冷肃的气场,让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退缩,萧凤的坏名声在外,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睚眦必报...... 但这些恶劣的东西,都不能成为评判内门弟子实力的依据。萧凤依然是众师长喜爱的强大徒弟,宛若人偶一般的剑客,指哪打哪,几乎没有失手过。 金笛每次看到他,都感觉内心被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不断注意着他。 明知自己的示好不被对方接受,但还是会犯贱地招惹到他的面前。金笛身为师兄,常常做出暗地里刁难萧凤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站在那人面前,语气中不无讥讽。 “萧凤,你对大师兄那点龌龊心思现在谁不知道?打伤周师弟后,居然还有脸参加比武大会?换做别人脸皮薄的,早就躲在主山掩面大哭了,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在这里丢人现眼!” “男子汉大丈夫不去想着修炼,妄图癞蛤蟆吃天鹅肉,真蠢!” 金笛越说越来气,他甚至蹲下身子,用充满鄙夷的态度咒骂他:“大师兄根本看不上你这种疯子。” 站在不远处的外门弟子边看热闹边窃窃私语,有的声音大了,能听见一些下流又难听的话。 萧凤抬起眼来,瞪着金笛,开口是冷冽的嗓音,但乍一听仿佛还处在少年的音调上,比一般男人的声音略细些,因而听起来总是没有什么威慑力。 “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不如管好自己,金笛,我没记错的话,上一年的比武大会你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输了。” 这一下正好踩在金笛的痛处,他向来自认为自己天赋颇高,可一物降一物,身为师兄,却一直打不过这位讨人嫌的师弟。 “你等着吧......这次我定会打败你!” “那萧凤拭目以待了。”懒得与他周旋,萧凤抱剑站起,没有一点波动。 他刚服下清心丹,在一定的时间里,外物的干扰不会使他的心情有什么改变。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看看书,不曾想还是有不长眼的凑上来找茬。 萧凤觉得扫兴,想换个地方继续。 却不曾想,越过有些气急败坏的金笛身后,竟然看到分外碍眼的那两人! 大师兄徐拂青长身玉立,身负长剑,鬓发如柳,隐去他孤傲沉默的气质。他的身边是小师弟周芗,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徐拂青,见到树下的两人,略有瑟缩之意。 周芗是被萧凤吓到了,那次主殿后山时,两人狭路相逢,还没等他和那位萧师兄打招呼,就被剑气削去几缕头发。没有任何理由的,萧凤拔剑而起,带着杀气,几乎要把剑刃捅进他的身躯里去! 幸而大师兄及时赶到,将萧凤击打出百米开外,他才得以喘息。 事发之后,萧凤被师门惩罚禁闭三日,却也没有更多的责罚,此后他就更加依赖于徐拂青的保护了。 似乎是感受到萧凤的目光灼灼,徐拂青转身看他,神情严肃好似在说:别惹事。 众人都觉得很稀奇,大师兄正如师门期待一般公正严明,从不偏袒或者针对某人,一年四季鲜少露出真心笑容,温柔时让人如沐春风,严肃的时候又让人不由整姿。 大师兄作为大师兄,是最早拜大长老为师的天赋者,也是最早研习《暴心行止令》这本诡异功法的弟子。 之后则以属性相冲为由,另修《北斗乾坤》和《九日诀》,放弃攻心成仙一路,转而以延寿强身为根本,日益精进。 大家纷纷赞服大师兄不愧是天灵根之人,即便放弃修习极具杀伤力的《暴心行止令》,修为还是在萧凤之上。 萧凤看着两人逐渐远去,周芗缩在徐拂青的身后那柔弱的眼神,极大地刺激了他。没想到即便有清心丹的加持也不能抹除他对周芗的厌恶。 长期以来,他一直希望得到大师兄的青睐,可对方却对他置之不理,即便他战胜了所有的同龄人,也换不来他一个偏心的笑容。 可周芗,那个废物!不需要任何的努力,只唯唯诺诺地跟在徐拂青的身边,就能被他加以关照。 萧凤心里恨得发狂,可是他又能如何? 站在一旁的金笛目睹萧凤从面无表情变得有些表情狰狞,心里不知为何变得非常烦躁。 他急吼吼地说:“大师兄喜欢的就是小师弟这样温顺懂事之人,像你这样的怪人,倒贴都没人要。” 萧凤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下山去了。 金笛没有继续纠缠,毕竟比起武功,他还逊对方一筹,只是他对萧凤那爱答不理的态度觉得很是愤恨。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和大师兄不同,甚至他乃京城大氏族,单论财力,放眼整个掌苍教弟子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可萧凤就是懒得多看他一眼! - 当然不一样。 萧凤一拳砸向木棚,刹那间就将触碰之处砸出一个凹坑来,裂痕如网蔓延,稀稀拉拉地碎一地木屑。 周芗拜入山门以前,向来都是他萧凤和徐拂青一同修炼《暴心行止令》,住在竹房里,天还青黑就背剑而出,立于松树切磋练剑,练到大雁归家,日薄西山,再一同去火房用膳。 筑基辟谷以前,徐拂青还会将他爱吃的鸭肉夹进他的碗里,往水碗里倒一杯热茶,温柔地唤他一句:“师弟。” 那时师兄待他比别人好上百倍。 彼时师兄修炼到第三层,而自己堪堪修炼到第一层。 徐拂青感知更深,会将秘籍里的要点一一为他讲解。 师兄的长发垂在洁白衣袍,薄唇轻启,深奥文字化为浅显易懂的解释,眉眼疏淡,说不出的脱俗。 萧凤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满心倾慕。 可周芗!周芗学的也是《北斗》,常来向徐拂青求解困惑,一来二去的,徐拂青便搬到另一座山上,日夜教导这小师弟来了。 每次看到那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他就烦得要命。外人都说周芗徐拂青登对。 一个是状元幼子,天性聪颖,温文尔雅又长相可人,是大长老的闭门弟子;另一个修为高深莫测,是未来的掌门师兄,他独对小师弟呵护有加。 自己就是那个碍眼的苍蝇,飞在这对天作之合前惹是生非。 萧凤气喘吁吁地坐在这片空地,脑子里闪过金笛对他说的话。 “大师兄喜欢的就是小师弟这样温顺懂事之人,像你这样的怪人,倒贴都没人要。” 是了,师兄就喜欢那样的,乖顺、平淡,而不是像自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口中默念诀号,催动秘籍的功法,感受灵气在全身慢慢通泄流转,于几处大穴撞击反复,丹田酝酿法力,如水在壶中满盈。 萧凤已经将心法修炼至第五层,法力也越来越高强。 他自知自己几年来心性变化很大,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但他又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修炼心法,像他那天赋异禀的大师兄一样转而修习其他心法,那样多年来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心境已经被这霸道的气息冲撞得破碎不堪,人道修行无杂念,可他觉得自己满心杂念,复杂繁乱的乌线在脑子里纠缠成团,他甚至不能完整回想起过去的经历。 重复不断的,只有那些他不愿割舍的与徐拂青的回忆。 擂台的布置即将完工,所有派遣到空灵山的弟子聚集在一处,接受三长老亲自分发的赏赐,装在锦袋里的三枚灵石,内外门同样的奖赏。 金笛对这点小钱不甚在意,随手将锦袋揣进袖中,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发现萧凤的身影。 一转头又见徐拂青站在三长老身旁,手里拿着几个装好的锦袋,挨个分发给上前领赏的弟子。 没见到那跟班周芗,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他想着周芗这人才被教训过,总不好上赶着去萧凤面前找苦头吃,便当下里没有太在意。 直到会场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金笛看到徐拂青手上拿着一个黑底红纹的袋子,看上去花纹与众不同的,不知是谁还没拿到。 徐拂青的眼神在周围不着痕迹地流连,好似在寻找谁。 可没寻到那人踪迹,眉头一皱,神色也变得不好起来,那英俊面容变得冷硬,不复方才柔和。 第2章 惩罚 徐拂青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萧凤骑在瘦削的周芗身上,双手手背青筋暴起,好似用极力气,捉住对方紫色的菡萏硬领,双目怒视:“有种再说一遍!” 周芗瘫坐在地上挣扎不起,发冠在打斗中途被地面蹭落,漆黑的发散落眼前,显得他一张小脸更加可怜,他转头求助发现徐拂青已经赶到,连忙出声喊他:“师兄救我!” “谁准你叫他师兄!” “萧凤!” 两声喝叫同时响起,萧凤听到徐拂青的声音猛然抬头,戾气不散,他将周芗向一侧拖动,死摁着不让对方起身,周芗娇弱的后背被地上尖石刮破,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气味。 徐拂青无法坐视不理,将锦袋往地上一丢,抬手摁在剑柄,箭步上前。 在离萧凤两个身位时以剑鞘末端对准萧凤手腕,趁其不备,虎口下压将剑鞘挑起。 不偏不倚撞到萧凤的右手,逼迫其松手撤开衣领。 “唔!” 一时不察,竟又让对方阻止了自己,曾患旧伤的右手隐隐作痛,萧凤面色不虞捂住自己的腕部,怨毒地望向转眼已经扶着周芗退到十米开外的徐拂青。 “我和他账没算完。” “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在比武大会期间谁都不许动手。” 徐拂青眼里就只有这些场面、大义。明明年纪尚轻,就已经有了掌门的气势。 萧凤看着他,心里觉得腻烦无味,周围聚集了几个看戏的弟子,见他被大师兄打手警告,讥讽地笑着。 一天之内出两场笑话,任谁都觉得面上无光,金笛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徐拂青在他眼里更甚! 可掌苍教明令禁止的就是内斗,他作为大长老得意的三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招惹别的弟子。 何况周芗晚他入门那么多年,修行也差他大截,欺负弱小,罪加一等。 “比武大会见。” 萧凤阴恻恻地留下一句话。 周芗脸色一白,刚想说自己弃赛不比,就听见旁边男人启唇吐字,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我以掌苍总教第一弟子,兼合掌门代理身份,在此宣告:弟子萧凤心性顽劣,无视门规,屡次挑衅其他弟子,罚以禁止参加本届比武大会。” 修真之人声音洪亮,辅以气功,方圆几十米的人都能听到。 为了表明身份,徐拂青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掷在地上,冷冷看着站在对面发愣的萧凤。 “见令牌如见掌门......”萧凤喃喃自语,似是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禁止参会了。 “为了他,你不惜用令牌权力对付我!” “为了掌苍教义,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你为所欲为。” 金笛躲在树后,听见这个处罚,心里也是不可置信。 虽说比武大会一年举办一次,但并非年年都会举办,若是投票的教派不足六个,下一年就不会进行比武。因而,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更罔论胜券在握的萧凤,以他的实力,即便不能夺魁,也能收获一片艳羡。 不知这个结果对萧凤打击多大。 金笛忍不住从树后面把头探出去,想看看萧凤发疯的样子,却不曾想,他不似往常那样大怒,而是咬着下唇,眼底泛着红,眉毛倒是紧紧向内,带着怒意,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看着有些委屈。 狠狠砸了下自己脑袋,金笛想,自己怎么能把那家伙和“委屈”联系在一起,明明那是......他最应该看不起的! 徐拂青释放周身威压,淡色的灵气从他脚底慢慢飞薄向上,形成一个敞开的法座。 冷峻面容于朦胧中看不真切,那双眼深邃如渊,目光如炬,一眼就能将角落里的污晦驱散。垂在外袍的发尾无风自动。 刚突破北斗七层的功力是所有弟子望尘莫及的,此时他的灵海浩瀚无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而可以毫无顾虑地将灵气显形。 单凭这一点,魁首非他莫属。 至于萧凤,只会和过往一般,败在他的剑下。 萧凤虽疯,却也有自知之明,他不要棚里的生活物什,直接就从一个缓坡处翻身下去,施轻功到山脚,估摸是回掌苍主殿去了。 待萧凤走后,整个空灵山似乎驱散了那层阴霾,大家又变成了虚假表面的和睦同门,面对着剩余这些精英内门,外门弟子乐衷伺候,喜滋滋摸着包里发的硬邦邦灵石,拍拍手各自干活去了。 一个贴身跟班猫腰凑到金笛面前,笑得和老鼠没什么区别。 两手交叠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这萧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瘪,可真解气,平时弟兄们稍微怠慢了就要被他莫名其妙发一通火,早就不爽快很久了。” 他这话说的,理应是金笛爱听的才对。 自从萧凤入门,金笛就视他为眼中钉,只因当时他提了两壶桃花酿上门贺喜,却被他拒之门外,这份耻辱难堪,他曾发誓要百倍奉还。 可现在看到萧凤被在乎的人这样拒绝,他竟也没什么快意,仔细一想,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是因为自己感到痛苦,若是站在徐拂青那个位置的人是自己,而萧凤在对面委屈地喊自己师兄...... 莫名的冲动涌上金笛的心,半晌也没搭理小弟,直到小弟在他面前晃手示意,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魂不守舍地说:“啊、是,是。挺好。”说完就走了。 小弟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的马屁拍得不够好,没能取悦金少爷。 周芗见没有威胁,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柔软了不少。 他背手往背上摸,即便知道后背衣服磨破,还是令他有些羞耻。 指尖碰到伤口的时候,更是疼得他嘶嘶抽气。 肩上传来衣料悉娑的触感,周芗抬头一看,是徐拂青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他的身上,不由展眉一笑:“谢谢师兄,周芗没事了。” 清丽如兰的君子,楚楚可怜的外表和气质,任谁看了都禁不住的似水柔情。 他懂事,从不在徐拂青面前说过三师兄的什么不是,甚至连自己难受了、疼了,也是咬碎牙齿和血吞。 徐拂青应该亲自带他去上药的。 但他只是将一个弟子叫来,将身上带的金疮药递过去,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下次保护好自己。”走前他对周芗说,态度温和。 “多谢师兄解围。”周芗轻声道。 第3章 身为小师弟的,已经另有其人 既然没得参加比武大会,待在空灵山也没有半点意思。 萧凤骑马快速向北走,日夜不歇三天不到的功夫就回到了长衡仙山。 大理石碑门慢慢打开,形成一个结界入口,萧凤大跨步往前一走,走入结界,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那跑了三天的汗血宝马,摇头晃脑打了个响鼻,走到一边的马舍吃草饮水,无需马夫引领。原是开了灵智的马匹,时候一到便会花几天时间又跑回空灵山。 结界另一头便是掌苍云天,长衡仙山乍看是一座普通的山,两边是水流汹涌湍急的大河道,然而在障眼法下的结界之中是别有洞天。 仙山灵气环绕,灵水充盈,灵土肥沃,丛山峻岭,直上云霄,每个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修炼之地,越是为掌苍教重视之人,享受的待遇就越好。 萧凤就是如此。他入门后便被分配到一处风景极佳的山头,虽然略偏僻,但却能独享雄伟日出和高山流水。所住房室也乃精心建造的红木宗室,甚至还有陪读的外门弟子住在院子里照顾萧凤。 赵释从小与萧凤长大的,两人一同拜入掌苍教,萧凤因为根骨奇佳,筑基后被收作内门,而赵释因为天性敦厚又缺乏灵气则只能做外门弟子,平日里做些劳役活。 萧凤得到明心山后,便叫赵释来院子里伺候自己,倒不是顾及往日竹马情,只是单纯赵释善于忍声吞气比较好使唤,又知道萧凤平日里爱吃什么穿什么罢了。 赵释见他提前回来了,也是一愣,放下手中的扫把给他接剑,把剑放在门后靠近床头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没拿?” 萧凤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闭眼叹了口气:“在空灵山得罪了大师兄,被罚不准参加比武大会了。” 赵释惊讶:“大师兄哪来的本事叫你不参加?” “他得了掌门令牌!”萧凤说话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语气里什么时候带了点撒泼的意味,“见令牌如见掌门,我没有办法。” “竟然如此......”赵释给他倒了杯温茶,“消消气。” “都三天了,早没气了。”萧凤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过回来也好,你不是不喜欢人多么?” 萧凤这才露出点笑:“我不稀罕参加那种比武大会。” “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去后山采点菜回来给你做饭。”赵释换了双布面的靴子,准备要出门。 萧凤虽然已经辟谷,但还是爱吃赵释炒的家常小炒,他们就瞒着师门,一个月里吃上两次野菜炒猪肉,那是他们流浪时候最爱的食物,也是鲜少有机会能吃上的美味。 “去吧。” 赵释推开门在柴房拿了个篮子便走了。后山有赵释精心栽培的菜圃,原本是种在前院的,萧凤嫌尘世味太重就让他把植株都移到后山去了。 赵释每次去割菜都要来回一个时辰,即便如此,赵释也没什么怨言,因为萧凤答应他,整座后山都是他的,想种什么随意种便是了。 - 萧凤觉得困,便伏在桌上打盹。 三天赶路确实是有些累人,马鞍上颠簸的时日里他一直想着徐拂青对他的淡漠和残忍,有时候想得生气了,还会用力地拍一下马后腿,把灵马激得向前窜了半里地。 梦中看到他骑着马在高原驰骋,扬起手中的长鞭,重重落下却是打在土地上,满地的尘土炸雷一样飞溅,马匹条件反射地迈开马蹄往前冲,路过的羊群惊慌向四周溃散,而他一个抬手,多年相伴的黑马一跃而起飞跨了挡在前边的小羊,安稳落在草地,小羊吓得咩咩叫,缰绳握在手,他在高处哈哈大笑。 沉溺在幼时的自由里,萧凤嘴角露出个难得的真心笑容,他放松了警惕,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没发觉。 高大的人影笼罩在他的身上,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只是静默地俯视他。 良久,伸出手曲起指节,在他颧骨上轻轻刮过,蜻蜓点水一样马上就收手了。 萧凤睁开眼睛,看见师兄站在面前,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 “你来干什么?” “......”徐拂青说,“师尊叫我来看看你。” 所以是师尊叫的他,才屈尊大驾光临。 萧凤又坐下了,努力让自己忽视对方的存在,“看完可以走了。” 他拿起茶杯想喝水,握在手里才想起已经喝完了,把茶杯又放回去。 徐拂青没说话,就在那干站着,像尊严肃的大佛,下凡监督他这刁民有没有犯错的。萧凤觉得他烦,好不容易忘掉的事,一股脑地又翻出来。 “师尊已经知道你伤周芗的事情了,平日里他再怎么宠你,这次也没法替你说话了,他要你......比武大会以后亲自登门向周芗道歉。” 咔吧—— 木桌被一把掀翻,腾空而起挡住了徐拂青视线,他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呼吸之间,剑已从腰间转为握在手上。 刀光一闪,木桌被萧凤一分为二,取而代之的是冲上前来的他本人,两眼爆着怒火,不由分说抬剑就是一套剑法,招招狠毒,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徐拂青叹了口气,快速转动手中剑柄,以剑鞘格挡住他的强势攻击,他的龙鸣剑及其剑鞘,都是上古神器,乃兵家至尊,掌苍镇教之宝,被他用气保护着不轻易崩断、破损,招架萧凤也不算吃力。 两人身影纠缠闪动,难舍难分,徐拂青退,萧凤就更进一步,没有停战的意思。 战意让萧凤愈发兴奋,刀光剑影之中能瞥见他发狂的笑靥,好像回到了少时师兄弟练剑的时候,虽然那时两人关系和睦,不曾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 他刺出一枚剑花,猛攻对方门面,心里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人人都爱你英俊容貌,不如让它毁在我手下,这样,看有谁还慕你! 徐拂青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呼吸一口清气,双眼合闭,催诀变出诡谲白面,在印堂前方几尺距离化出一块坚硬的气甲,如白龙怒张血口,虎齿蛇甲在晃动中变幻交错,迎着逆风呈不动状,将那剑招硬生挡了下去。 远看如无相战佛,浑身孔穴却没有弱点,弹指间生灭无常,徐拂青的剑极少出鞘,此时他拇指微动,露出了一瞬银光,恰好抵在萧凤刺来的剑刃上。 震耳欲聋的崩断声终止打斗,断的剑刃映出萧凤怔愣的细长眉眼。 只见徐拂青影子般掠过他的身侧,随后胁下传来猛击痛意,萧凤被突然变故乱了阵脚。 他如何也没想到,师兄的武功已经精进如此,移动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刹那的元神幻象! 一拳将他打退撞到墙壁,梁上粉灰噗索掉落。 他咳嗽着站起,不甘地握着断剑想要再度争战,却被对方一脚踹飞手中武器。 被扳着两手,以奇怪姿势向后弓起身子,萧凤的脸色发白,奈何挣又挣不动。 想要翻身后滚压倒对方,却被早已熟悉其习惯的徐拂青中路拦下。 两人一齐倒在地上,徐拂青压着萧凤,脸上的面具依旧没有波澜,看着很冷漠。 萧凤感觉到那厌恶的态度,奋力扭动腰肢,却发现大腿以下都被对方用膝盖小腿狠狠制住了。 自知反抗是没用了,萧凤难过地逼问。 “你想找人陪你?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萧凤手握成拳,砸在徐拂青后背,发出闷闷一声响动,“练剑、诵书、斟茶......我都能做,只有我们两人,不行么?” 徐拂青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微冷的触感,对方的手比自己的稍细些,他握萧凤没有困难,他要握自己就需要用力。 “不。”徐拂青淡淡道。 萧凤听到这个字眼,满心的火烧火燎,顾不得掌苍门规,上下有序,君子之礼,怒吼出声:“他周芗给你下了什么**汤,让你看不到别人,还忘了你我十年师兄弟日日树下练剑许下承诺!我无父无母没有故乡,你说会给我全部,你放你妈的屁!” “君子言出必行。”徐拂青道,“但你太无理取闹了,从前你不是现在这样,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是大家太纵容着你了!” “不是你一声不吭跑去和小师弟练剑,我会这样?” 萧凤说着,心底泛出浓烈的酸涩。 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木屋,等不来熟悉的师兄,剑法翻到最后几页,他还没有完全学会,原来师兄去迎接刚入门的小师弟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身穿浅色教派短袍的周芗,是如何地被众人簇拥在人群之中。 师尊笑着将佩剑赐予他,然后徐拂青那千年不变的木头脸,也淡淡地勾出一抹笑意。 没有人邀请他来周芗的入门仪式。 徐拂青不再叫他小师弟,身为小师弟的,已经另有其人...... “我和周芗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说了是你的兄长,一辈子是你兄长,为何不信!” 徐拂青拉着他往身前贴近,却被对方狠厉地一把推开,被注视以仇恨目光。 两人对视心里一片惨淡——昔日兄弟,何以至此? 第4章 伤风败俗 萧凤知道是自己心性太过暴躁,把师兄吓得一退再退。 可他就是喜欢师兄,想要将他占为己有,这样的感情,都被称之为心魔。 贪欲如渊,苦非苦乐非乐,他妄图霸占师兄,只会被师门冷眼相对。 他本该将一切藏置心中,奈何见到那周芗似是要做徐拂青道侣般亲密,他就再也忍耐不了。 明知此路难行,却还偏要独行之。 萧凤缓了缓语气,不知自己此时发冠凌乱、唇红面白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他人身量高挑挺拔,但一对上徐拂青,气势和个头都矮了一截。 “师兄,能不能别和周芗练剑了。” 徐拂青看着他,一边眉毛极小地抬了分毫,他停顿了小会儿,才答道:“师尊有命,同系功法师兄弟须得一同训练,我研习较他更多,理应教导他。” 萧凤听了这话简直烦死,好像鸡同鸭讲一般,可对方摆明了是不愿遂他意,指不准心里觉得他缠人又猥琐,也没了发火心思,恹恹往门口一指:“那快离了枫山少在我跟前惹我不快。” 徐拂青身为掌苍要人,是所有弟子的大师兄,从来没有被这样冷落过,但他不恼。 只是走前还问他一句:“非要赶走周芗才能变回以前那样么?” 萧凤没有回话,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青山碧水一样的人叹了口气,挥袖召剑飞走了。 行云流水,仿佛心境无波无澜,稳重至极。 徐拂青前脚刚走,后脚赵释就提着篮子背篓进来了。 “怎么这么快?”萧凤狐疑望他,还以为他压根没走,两人方才打闹嘶吼的动静也被他听了去。 询问之下方才得知,赵释这段时日里勤加练功,已经到了练气期。凡人修道伊始,就在不同程度上改造自己的□□凡躯,脚步变快便是其一。 只是萧凤灵根上乘,乃天资卓越之人,筑基前的变化来得太快太早便没什么知觉,赵释修炼几年才有了这样的突破,他没放在心上。 捻起一片新鲜菜叶,萧凤将它含在两瓣唇间,将吃不吃的样子,半垂眼睑,无聊地问他:“先前师姐为你把脉的时候,不是说你灵根残损,修炼不得了么,为何如今却可以吸取灵气了?” 赵释见他有食欲,想着晚上做菜可以做多些,梅树下还有去年雪前埋的酒,兴许可以拿出来小酌一杯,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有些结巴地解释:“几、几个月前来了个游历掌苍的仙友,我们杂役去搬东西的时候,被他一并叫过去,把脉针灸,打通了几处穴位,好像、像是把残缺的灵根填补了一番,如今便可以修炼,了,只是效果不大,至多到筑基就无法再精进了。” “哼。废物也能筑基了,也好,这样做事情手脚麻利些,不至于还慢吞吞的。”萧凤此时心情不好,讲话也尤其难听,他提不起兴致,将那片菜叶塞回篮子里。 从地上站起来走出门去,习惯性地想把剑带上。 目光扫到断成两截的剑,脸色更差,泄愤地把门一踹,快步走出院子。 这厢赵释被对方出言嘲讽,倒也是习以为常,他看着篮子里被掰扯下来的菜叶,还保持着新鲜的嫩绿,却是不好再吃了。 被萧凤含在嘴唇玩弄过的叶子,他悄悄拿起来,折了一折,放进嘴里嚼了几口便吞咽下去。 做完这事,也不觉得有异,还是那样慢吞吞地提着篮子起身,弓着腰进火房里准备晚膳。 - 晚膳是丰富的三菜一汤,萧凤提着筷子,兴致很高地在每道菜里都夹了许多。 赵释没料到他此番这么好胃口。饭做得少了,自己便少吃些,给萧凤盛了两碗。 饭后收拾碗筷到后院里打井水洗碗去了,留萧凤趴在床上看书。 山上的书都看完,萧凤惦记着一本筑基的功法还有下半卷,可以去主山的藏书阁里找来给赵释看看。 侍从筑基,对他平时闭关修行也有益处。 枫山灵气充沛,无怪乎赵释进步神速,饶是个小花小草的在此活百年也能成精,萧凤并没有太在意此事。 只是有些烦恼,若是弟子筑了基,就要升为内门弟子,他身边就少了个伺候的人。 思来想去,萧凤纠结要不要帮赵释借功,就见赵释木讷地低着头走进房来。 他生得高大,身量又偏瘦,远看骷髅似的,很不舒服;走到近来看见相比身材丰满的脸颊,才松口气。 萧凤招他过来,叫他给自己按摩,用门派的护心油。 从床底下的匣子里拿出一瓶青色朴素的药油,赵释将护心油倒在手心,用体温焐热了。 又看萧凤解开腰带,将上衣脱下,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然后爽快地面朝下躺在床褥。 赵释先是给他擦了后背,尤其是近心的位置。 萧凤身材偏瘦,虽然常年锻炼,但还是受限于骨架缘故,练不出疙瘩状的肌肉,躺下时连着脊柱的肩胛骨略微突出,向内的尖端比较敏感,药油辛辣芬芳,在后背渗透的时候常叫萧凤发出呻吟。 这时候的他往往不那么尖利,尚可以交流,更像个普通的弟子。 “转过身来,我给你揉揉膻中。” 赵释说完,萧凤就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让他揉自己的经脉。 粗糙的手指沾了一点护心油,轻轻按在胸口膻中穴位置,颇有手法地按揉。 此处活血清淤必要按揉,初时会有钝闷阻塞的感觉,按久了就会身体酥软,浊气从肺里慢慢吐出,人也清爽不少。 萧凤由着他按摩,闭着眼小憩。 房门发出老木将朽的声音,仿佛被人一把推开了。 萧凤以为是风吹得这破门吵闹,可身上被按摩得正是舒服的时候,并未睁眼,等着赵释自己去把门关上。 赵释抬眼见了来人,两手停滞在半空,淡淡地向那看着,过了几秒,又恢复方才按摩的动作,仿佛真的无人进来。 徐拂青拿着一捆药材药坛,站在门外,眼前一晃的是萧凤白得刺眼的上躯。 横躺在床铺,眼睛闭着似乎在休憩,外门的手在他胸口处推拉按动。 淡淡药油香气飘散过来,如一只长臂伸来,以食指在他鼻尖轻点,笑吟吟地又骤然散去。 屋外的冷风穿过徐拂青与方正房门的缝隙,将温暖的室内搅动着,翻滚着。 冰霜般的剑意袭来,将赵释的动作逼停,与此同时,床榻上的人猛然挣开眼,卷起手边的被子,将上半身遮住,坐起身来警戒地看向门外。 赵释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傻,慢慢从床上下来,退到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掌苍门内,不可与杂役弟子行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徐拂青将手里东西放下,收回捏诀的左手,广袖一抖,便将双手背在身后。 “你不请自来,兀然打扰我的休息,又是怎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 萧凤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憋屈,我一介男子汉,在自家院子里光膀子,又怎样说是伤风败俗?那边赵释畏缩着不敢动半点不敢言,又是十足窝囊样,他见了便气不打一处来,冲徐拂青叫道:“有甚屁事快放!” 徐拂青定是有事找他的,只是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他不快了,对他出此狠话,萧凤两下把衣服穿好了,护心油正散发药效,暖暖地烘着他的肌肤。他看着徐拂青,等他说话。 自知自己是误会的大师兄,也没有再说什么话,淡淡地指着桌上一堆东西:“掌门听闻你提前回来,本来要罚你,我替你求情了,免去跪罚,改为撰字三日,将门规抄上一百遍,交给夫子便将此事揭过。这些药材是给你熬药油的,比上个月的更好些,你拿去用。药坛贴了灵符,有助于你修炼,熬药配合清心丹更加见效。” 萧凤听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犟着的心也软了,从床上起身,靠近徐拂青:“既然东西送到了,师兄也可回去了,我这边不开灶烧水,改日再请师兄吃茶。” 点点头,徐拂青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讲,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别扭的一声。 “谢谢师兄。” 如常淡淡点头,徐拂青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了。 门外的风,飘下些霜花,大片的、烂漫的,是常见的,但并不适合在此时出现的。徐拂青走后,萧凤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手掌心,师兄离开后霜花落在他的手上,慢慢化开成水,蕴成一个小小的涡。 第5章 共赴掌苍群山 今年的比武大会如期举行,然而,东道主掌苍教参加比武的只有三位内门弟子。往年最强势的徐拂青和萧凤不知为何都没参加,于是夺魁之事,毫无意外地落到了他教手中。 比赛当日张灯结彩,山脚的寺庙拉开沉重的木门,容留老百姓在祖师像前烧香祭拜,五湖四海的信教者聚在山脚,他们对山顶上如火如荼展开的比武大会充满神往,剑客、刀侠、判官、图者、矛师、锤使......群英荟萃的武林人士将在此聚首,不为故乡帮派喝彩,也要循此良机结缘求缘。 空灵山本地处偏僻,方圆百里内只有一条掐指可断的小小河流,百年前人迹罕至,如今却因为一个武林大会而热闹起来,处处有粮田、村庄,大小祠堂寺庙也都相继建立起来,香火不断。 此时的人们,正围在榕树下的瓦堆前,为哪个教派夺魁而下注。 “去年掌苍云天夺魁,漫天的苍蓝水花润泽大地,解了我们的井渴,不知今年会是哪个门派获胜呢?” “不出所料还是掌苍云天,你没听人说吗,那个徐家的弟子修为甚高,听说......听说有人见过他御剑在天上飞!“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又陷入了对御剑飞行等等修道传闻的幻想中去。 因为对俗世感兴趣而混迹其中的千意琅面上带着冷笑,心里想着修道之人御剑都会匿迹,决计是不会叫凡人望见,就算是吹牛,也得拿出些证据来,听着各路夸张说法,他渐渐地也不感兴趣,只觉得这庙宇里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吃穿用度和门派里也没什么区别,有些失望地回去了。 空灵山上众教人马驻扎山头,在空地处的殿宇花园里住下,这是难得的大日子,众教派的弟子除了要来比武以外,还能结交认识些他教的内门弟子。修道女子有驻颜之术的,或婀娜或飒爽,各有一番风情,引得有心结拜道侣的弟子不住往女弟子处留意;反之也有些观战的女弟子在幕后嬉笑讨论着,今年又会是哪位师兄大出风头,更为了能见到传说中的新代榜首徐拂青而激动不已。 “师姐们,我可听说今年比武大会徐拂青不在啊,金榜上没有他的名字。”眨眼的功夫,窗台上就靠坐者一个千意琅,语气玩味地对着坐在房内的师姐说。 有师姐不信:“你骗人,我是听了掌苍的朋友说徐拂青会参赛才来的。” 千意琅手指一弹,飞出个留形诀,是徐拂青扬长而去的背影,他留下的一纸告示,彻底证实了这一切。 师姐们顿时失去了兴致,垂头丧气,失去了某个盼头。虽然她们也喜欢看其他前辈比试,但来前因为听闻徐拂青此人长相不似一般人俊美,身材高大还成熟稳重,心里就格外期盼见到一面。少了徐拂青,比试里就少了许多趣味。 “那提前祝贺师弟了,今年突破瓶颈后,恐怕整个中原除了徐拂青都再难找到和你一样天赋异禀之人,更别谈此时的你已经学会我教杀招。”其中一位师姐道,徐拂青一走也可认作是好事,此番比武大会他们冥泽湖是有备而来,今年千意琅的修为大有长进,杀气更凌厉,已然将自己那些师兄师姐都一一击败,众人对他夺魁之事寄予厚望,只是还在忌惮着名扬天下的去年榜首徐拂青。 “还有一人呢。” 千意琅像条蛇一样脚勾着窗沿,整个人吊在半空,又柔弱无骨地滑进去,师姐们捏着他的脸、手,发出先前一样的嬉闹的笑声,把他当成孩子一样。 “谁?” “萧凤。” 千意琅说:“我一直在找他,可是压根看不见!” “傻孩子。”师姐摸着他的头,“你还不知道,萧凤这人心性太暴烈,犯了错事被踢出大会了。” 千意琅愣住,漂亮的狐狸眼露出疑惑:“他这么强,凭什么要被踢?” “掌苍云天最注重弟子教养......” “不可能!”千意琅反问:“师姐,掌苍云天注重弟子教养,你信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我也不信掌苍会就这么放弃萧凤,但经过确实如此,萧凤恐怕已经提前回去了。” 这回轮到千意琅失落,他本无意在比武大会里得到什么成绩,只是想再见一次萧凤,好和他比划,去年今日,他亲眼见着萧凤在使出剑招最后一连时的迟疑,他实在不懂,那样盛烈的杀意是如何半路突然熄灭,转而落了下风,被那徐拂青以冰意震慑,白光后,萧凤退了几步就被龙鸣剑格着脖颈,逼到角落宣告落败。 他想若是自己能使出那样灿烂的剑招,绝不会在半路收势,即便是知道两人之间必有一伤 ,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出最后一剑。 他知道萧凤会输,但绝不是以那样的情形。 -- 金笛本以为自己能夺魁一举拿下金花,却不曾想即便徐拂青和萧凤都退试,还是让一个北方冥泽湖的弟子一骑绝尘,在二十招内令金笛落了下风。 情急之中,金笛捏出剑诀,手上动作翻飞,术法招式一起用上,仍是被击飞几米开外。 伴随一声长号,苍鹰盘旋空灵山上空久久不去,锋利如刀的爪子里握着一枚红色卷轴,似乎开了感知一般,苍鹰的脚趾一动,卷轴便倾泻展开,上面用法术写下三个大字——千意琅。 取得胜利,千意琅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欣喜雀跃,他冷静地将剑插回鞘内,转身走下站台。 擂鼓唢呐交相轰鸣,掌苍诸位长老坐在主位,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他们为了办好比武大会花费诸多心力,将夺魁的希望都寄托于徐拂青萧凤等人身上,可还没等大会开始,人影都不见一个,二长老更是郁结于心,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筹备此事,可徐拂青执意要退赛,害得掌苍云天丢人至此! 然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表面上的功夫也要做好,将空灵山比武大会的牌匾交接到冥泽湖手上的时候,二长老笑得很自然。 如此,在如火如荼举办三天后,比武大会终于落幕。接下来的几天里,各宗派可以选择回程,也可以留下来开庆功宴,借此与他教洽谈共谋生意或修行上的事。 千意琅甫一领得赏赐,便马上向掌苍二长老请求前往掌苍云天学习半年,以瞻仰前辈们英武身姿。 二长老一愣,手上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心想这小子莫不是想偷学师兄武艺,总归不是什么好心机,但眼下众人正望向这边主桌,他拿着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在心里飞快做了个打算,应允道:“好吧。” 千意琅大喜过望,拱手向二长老敬酒:“谢前辈!” “无妨。”二长老又说了喜闻乐见两边门派友好相处进步云云场面客套话,这场庆功宴也算是办得有声有色。他说:“不知你可认识我门萧凤?” 萧凤这人最爱修行,人品个性都算是差得出奇,向来不会轻易向这个冥泽湖的弟子传授掌苍秘法,二长老不多想就提了萧凤这个名字,不料正中千意琅下怀。 他扬起一个阳光的笑来:“在下曾听闻萧前辈的剑法一绝,早想结交认识。” 二长老诧异,但不流于表面:“那你到了掌苍群山,可以同他住在一起。明心山风景优美,秋日有斑斓枫树,你们可以互相解闷。”话是如此,其实心里已经恶恶地想:从未听说哪个弟子和萧凤交好的,这两人相处起来若是有了矛盾,不论谁更强,总能挫挫对方焰气;若是相处得当,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于掌苍云天而言也是美事一桩。 千意琅暗地里嘴角都要飞上天了,可还装出一副稳重样子,谢道:“有劳前辈安排了。”脑子里又想起那场决战,因瓶颈期而灵力耗尽的自己被禁止站上擂台比武,他双手扒着栏杆看着那个恣肆狂妄的黑发少年,将利刃从腰间剑鞘拔出,霎时间燎红天地,恍若苍翠里突兀的一抹艳色,毫不收敛。他见雪白中有红唇墨眉,是清淡的凛冽,又是无双的惊艳,便深陷其中,久久不能移目。 师姐嘲笑他看呆了眼,是好色之徒。萧凤是面若好女不错,可千意琅并非没见过美人,冥泽湖以水系功法为重,大多以阴属女徒弟为主,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各有各的美貌,但都不见得有萧凤惹他在意,他在意的,是那杀伐果断的戮意,眼角发红的凤眸,迅捷如风的身影,都是他最欣赏的模样。 人人都道萧凤脾气火爆难以交往,他偏有似水柔情与耐心,好好纠缠一番。 饶是心中再不耐,千意琅也只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跟着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一同待到三天结束,再跟随掌苍的领路师兄一同御剑前往掌苍群山。 第6章 受罚 “萧凤。” 走进主殿的脚步一顿,萧凤听见一道沉重而威严的嗓音在屏风后响起,偌大而略显空旷的大殿里,那声音似乎挟带浓厚的内力,激荡玉柱,回声粼粼,便知是自己的师尊亲自到来。 他眉头一跳,当即单膝跪在地板,做了个揖礼:“徒弟在。” 地面很冷,玄武玉晶的料子抵在他的膝盖,寒气几乎是无视了衣袍那两层布料,渗透进人的肉身中去。 萧凤恍恍惚惚地回想,小时候还没沉下心来练功的时候,最怕被师尊喊到主殿来罚跪,他本性属火,一遇冰就如鸟被折断双翼,受制颇多,而徐拂青则丝毫不惧。有一次他二人去后山玩耍,萧凤玩累了在草地上打盹,忘记将自己的火灵珠收起来,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让草地烧了起来,浓烟直上云霄,徐拂青抱着灵草飞快冲来,一把将他从火堆里捞起。他在徐拂青怀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碧绿烧成枯草,足有一块田那么大,成了美丽后山的一块疮疤。徐拂青主动替他顶罪,师尊罚他两人在主殿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三个时辰,好几次他差点撑不住,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靠在徐拂青肩膀缓缓劲。 他对着师尊发誓,不敢了,说要是再管不好火焰,就天打雷劈,可刚说到天的时候,被徐拂青一把捂住嘴。 “徒弟一定会看管好师弟,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万物皆有灵,因你一时不慎,破坏了生灵赖以生存的土壤,万幸此次发现的够早,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萧凤,你可知道,浓烟之下驱赶了多少鸟兽虫鱼?” “弟子不知......”年幼的萧凤紧张抓住自己的袖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学着徐拂青的样子示弱,“师尊,弟子再也不敢了。” 那时师尊再说了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只是如今再临主殿,他觉得那寒冷震颤的感觉已经逐渐淡去,应该是与修为有关,如今佳期已近,金丹即成,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上许多,似乎也更加适应南方的水土,再没有发过烧了。 “你越来越放肆了。” 声音隔着三米高的屏风,压得萧凤身形不稳,直接双膝跪在地上,呈一个匍匐在地的姿态,称不上好看,也没有给任何反抗反驳的机会,萧凤压着心里的躁动,自知自己不占理,道:“弟子请师尊惩罚。” “去礼泉。” 萧凤咬牙,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腰带到外衣,只给自己留下一件单薄的里衣,月白色的锦织,缓步走向主殿更深处水声潺潺的地方。 殿心有一方池子,名礼泉,每逢雨季,暴雨从四方的屋檐倾斜下涌,银白色的水帘如同瀑布一样快速地灌注在方池中,经过此处的水,都会因着底下灵气磅礴的水土而变得极寒,霜雾萦绕周边,似常年不散的纱衣,此一方天地,被施了术法,可以在雨水干涸之前反复形成雨云,因而常有异象如此——万里无云的日子,唯独掌苍主山的主殿有乌云笼罩,步入澄澈泛光的殿内往内走百余步,便会看见一道水柱在庭院中心,水流劲猛浪花四溅,很有气势。 这样的美景,衬着华美冷峻的宫殿更显意境。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是掌苍内门弟子不愿驻足的“刑罚场”。犯了大错的弟子,将会在礼泉中心站立,被力大无比的暴雨冲刷,一遍复一遍,直到期限结束。 对于没有修体的弟子而言,这毫无疑问是折磨,水流会将皮肤洗刷到通红,肿起的皮肤在之后的几天里都会持续发疼发痒;此外还会被前往主殿学习的其他弟子看到受罚的样子以作警示,颜面上也难以容忍这样的刑罚。 萧凤被罚了三天,乃是常人无法忍耐的强度。 赤足伸入水池中,认识的同门弟子站在外缘,看他的眼神各种各样,萧凤长长吸入一口气,让寒气进入身体五脏肺腑,慢慢和自己的火灵根相融合,如此在彻底被礼泉之水覆盖时,才有喘息的余地。 几乎是一进入,他就冷得不自觉哆嗦起来,饶是如此,他依旧挺直后背,如月下兰桂沐浴芒光般高傲而倔强地站着,留下一道边缘淡白的身影,在外面看来影影绰绰,没有实感。 他站在水下,寒冷的水几乎把他的五感冻结,滚烫的心也冷静下来。 强力的水将他发冠冲散,衣襟全部打湿,透出一点□□的颜色出来,但是因为身上所穿衣物乃是门内特制,因而不会被水流撕裂成碎片。萧凤垂首,听不见水流以外的任何声音,双手双脚也抬不起来,乌发海藻一般黏连在他的后背。 水下站立一日,几乎已经耗尽了身上的力气,始终学不会适应这种克制。 他在一次次磨难里呼吸屏气,用晶寒压抑平日修炼时诞生的邪火,突然明白师尊为何让他站入礼泉受罚。 所有人都道他脾气不好,需要水来灭灭风头。 - 第三日午时,天色慢慢变浅,徐拂青提着一绳油纸包着的绿茶饼叩响萧凤住处的木门。 开门的人自然是他的贴身杂役赵释,将门打开一道头宽的缝隙,见是大师兄,将门打开了一些。 “大师兄好。”赵释说,“不知这么晚来有什么事么?” “萧凤呢?”他将绿茶饼放在赵释手上,目光看向里处,萧凤对住所无欲无求,自己住的木屋几乎是一眼就能忘空,里面没有人影也没有动静,显然是不在这里。 赵释沉默了一会,语气不是很好:“大师兄没在主山见到萧凤?他这两天没回来过。” “两天?怕是又被师尊罚了。”徐拂青转身要走,却被赵释叫住。 “大师兄。” 徐拂青微微偏头。 “求你在大长老面前劝劝和,萧凤最近底气有些虚,可能受不住太严苛的责罚。” 徐拂青冷冷道:“自不用你多说。”言罢御剑而行,直往主殿方向。 赵释将手中绿茶饼放在桌上,他认得这物什,过年下山采买的时候看到城镇里有一家很火热的饼档排满了队,里面点心琳琅满目,偷偷跟下山来的萧凤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最后买的就是这个味道的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掌苍群山,千意琅混杂其中,强忍着自己的眼睛不要到处乱瞟,掌苍云天确实比冥泽湖更阔绰,结界包围群山峻岭,须得数十位修为深厚的前辈结成阵法。 方圆十里,都在掌苍的庇护之下,没有修为的人,只晓得这是一片荒山,殊不知皆为幻象。 二长老领着金笛、周芗等人,来到主殿拜见掌门大长老。 千意琅行了个礼,道:“在下冥泽湖千意琅,斗胆请求访历掌苍云天,拜见拓弘真人。” 拓弘真人身着金线宝蓝道袍,身高八尺,冠大如牛首,略显苍老的面容瘦削紧绷,不怒自威,较凡人眼光看有些狰狞,千意琅却毫无胆怯,露出个乖巧的笑来,颇有亲近的意思。 金笛在一旁看得明白,心里冷哼。 二长老说:“我想,要不让意琅和萧凤同住一起,两个少年年纪相仿,修为估计差距不大,能交流增进一番,掌门看如何呢。” “善。” 千意琅见掌门这么好说话,对他的笑愈发灿烂。只是一旁的金笛听着有些不爽,不过想到萧凤那脾气,两人说不准会大打出手,不知谁更厉害些?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周芗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有些出神。 掌门将目光悠悠转向周芗,竟主动关心:“周芗,萧凤伤你伤得厉害么?” 摇摇头,周芗的伤在药粉的帮助下早已愈合了,只是背上难免留下了些淡白色的小疤痕,他是男儿身,一点伤痕无伤大雅。“多谢师尊关心,已无事了。” 金笛望去,这小师弟面若春柳,娇弱忧郁,乍一看跟个女人似的,不知哪里招惹萧凤对其大打出手,眼珠一转,想起萧凤对大师兄求而不得的龌龊事,表情难看了些,心想:这三人纠缠辗转,没半点男人气概,叫人打心底眼看不起。 可来回看了半天,也没见着萧凤的影子,照理说已经有人先行去通知萧凤前来带千意琅了,他人呢? 却见门口脚步急促走来一个高大身影,衣袂翩飞带起一阵清风,几人诧异回首,见是徐拂青,心里想法各异。 “弟子拂青,拜见师尊。” 一见到拓弘真人,徐拂青就鞠躬作揖,声音稳重好听,收敛气势。 “起身吧。” 却不动,徐拂青面对地面,毕恭毕敬:“弟子有要事找萧师弟,不知师尊可知师弟在何处?” 千意琅在他右侧静静看着,听拓弘真人笑道:“拂青,你许久未用这种态度示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萧凤。” 在场众人听出话里的暧昧,扭头看向四处,都尴尬得不敢吱声。 徐拂青语速加快:“萧凤乃火属,受水属压制严重,师尊本意是教化弟子,我只是怕......”说到后面,缓了态度,委婉道。 “弟子担心师尊的苦心会惹来萧凤的反抗。” 拓弘真人手捧琉璃宝壶,盘坐上席淡道:“萧凤幼时入门,的确是一身反骨,为师从未想过压抑他的本性,却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乃教导无方,一直以来宠溺不管,于他于人,都是伤害,此番惩罚,无非逼他认错罢了,撑不住的时候,自会求饶。” “可萧凤至今仍未认错,弟子怕——” 话没说完,被猝然打断。 “好了。” 拓弘对二长老使了个眼神,后者领着弟子们往礼泉处去。 “让萧凤对周芗道歉,便可提前结束惩罚。” 徐拂青猛地抬头:“他不会。” “那他还会犯第三次、第四次错误。礼泉无法叫他认错,只能一直罚下去。” 徐拂青知道求情已无用,握紧了拳头,告退后跟着人群走去,他要看看萧凤的情况。 这边二长老在礼泉旁正声:“萧凤,你可知错?” 水中之人闭口无言,只见一道白影在水中傲立,甚至连头都不曾低下。 皱眉,二长老早见过这倔驴模样:“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屡教不改,损害我门颜面。萧凤,你听好了,掌门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小师弟在这里,你向他陈情认错便能出来。” 还是没有反应。 周芗用很小的声音弱弱对二长老道:“我同师兄只是小打小闹,道歉实在有损脸面,二长老要不就这么算了,让师兄出来吧。” 二长老自是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想看萧凤能倔到什么时候,把周芗的话语当做耳边风,面无表情看着受罚的水流激荡冲刷。 金笛不知周芗说了什么,只见到他嘴唇一开一合,以为他是在卖惨告状,对人鄙视更甚,扭头盯着萧凤。他虽然为人嚣张,但还算恪守门规,自然从没体会过礼泉之法,他哪里想得到,平日看着明净文雅的礼泉,竟可以迸发出这样强力的冲劲,且才靠近些许,皮肤就密密麻麻冒出疙瘩来,寒意遍布周身,他退了半步,不敢想象在里面站上三天是什么感受。 再扭头,“祸水”大师兄正站在很近的地方,凝视水里的人。 萧凤大约是看不见他的,金笛猜测。 飞溅的水花落在徐拂青衣服上,洇湿一片。他只是看着,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千意琅作为看客,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撞见掌苍处罚弟子的场景,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看。敏锐如他,察觉得到徐拂青、周芗和萧凤三人有些不便言说的牵扯,他想自己没来错时候,萧凤出手伤人,为何徐拂青也要退出比武大会? 周芗见到徐拂青,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师尊有令,谁也无法干涉。 看了好一会,徐拂青的声音传来。 “小师弟,没事的,萧凤不会再伤害你。” 他转身走向周芗,翻手露出一枚玉佩,乃是雀雏的形状,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我在上面灌注了灵息,若是有人要伤你,用一丝灵力使劲握住玉佩即可,我便会感知到。” 接住绕着红绳的玉佩,周芗软着嗓子谢他:“谢师兄。” “对他倒是挺好。”金笛话脱口而出,见几人看向自己,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僵硬地把头扭过一边。 徐拂青对他道:“金师弟,听闻你在比武大会拿了第二名,是很不错的成绩,恭喜你。” 金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拱拱手敷衍。 “这位是意琅吧,初见匆忙,未能及时招待,抱歉。你第一次到掌苍云天,有什么疑惑都可以找我。让人带你去住处吧......”他转头望向二长老,礼貌问道:“不知意琅要去哪个房呢?” “指去萧凤的明心山了。”二长老道。 徐拂青一顿:“明心山?” 他对千意琅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我师弟还在受罚 ,恐怕不能妥善招待你,我会向师尊请示,你住我的殿室吧,那处更为宽敞舒适,且离主山很近,可以常来研学。” 千意琅摇头:“没事,徐兄,我可以等萧兄出来。” “这样。”徐拂青脸上还是挂着笑,“好吧,那么,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一定要和我说,我就在主山向北最近的那座山。” “多谢徐兄。” 交代完安排后,徐拂青向诸人拱一拱手,端庄地离开了。 金笛本想留着和萧凤说说话,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却在二长老的眼神示意下低着脑袋跟出门去。只留下周芗和千意琅,对着礼泉不知在想什么。 周芗自顾自开口:“师尊竟对师兄用这样重的刑罚。” “你被他所伤,不应对此感到大出口气吗?” “师兄是为了大师兄才对我动手,平日里我们无甚交集,我总盼望能和师兄交好,不曾想令他参加不了大会,又受到这样的处置。我怕......” “你怕他更恨你。”千意琅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道寻常男人看见这样的师弟,怎么会不同情怜悯。只可惜,他从来只爱强大的事物,所以周芗于他而言,比地上的落叶更无存在感。 周芗露出忧郁的神色,黯然离开主殿。走前还为千意琅捏了个指路纸人,跟着纸人手指的方向,就能到达明心山,那里有萧凤的仆从等候,可以先行下榻。 用灵息一探,千意琅发现整个厅堂庭院都无人了,这才松了口气,露出原本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绕着礼泉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机关可以停下水流,他回想起方才一路所见所闻,感叹掌苍云天好似每个人都严守规矩,待人也礼貌而疏离,和他所想相差无几,他都无聊得要打哈欠,这也使得他对萧凤更为好奇。 里面的人不知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千意琅紧紧盯着那道月白身影,呼吸很微弱,一动不动,还以为冻僵在里面了。 “萧凤......”他咬着下唇,尾调拉长,“你在想什么呢?” 水流的声音略有不同,他瞪大眼,看见里面的人肩膀在动。 千意琅看他身形一晃,竟是支撑不住,要倒在地上,他不顾自己身份,将手伸入激流中,那刺骨的寒意几乎是一瞬间吞噬了他,他自知自己天生御寒,但惊讶于水流的寒冷。指尖水珠成冰,所及之处都结了厚厚的冰,左手轻轻一拂,竟是直接将那礼泉冻结成掀开的帘幕,也正是在这帘幕之中,千意琅望见一张冻到煞白的脸,唇颊皆无血色,很是可怜,他的胎发湿润成绺贴在额头,两鬓粘连卷曲乌丝,单薄的身子被湿透白衫罩着,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在迷蒙中睁开疲倦的眼皮,失神地望向前方。 被这无可预料的对视所震慑,千意琅的心一颤,伸手将倒下的人接在怀里,他想自己竟能摸到萧凤的身子,那火热的、鬼魅一般的身子,好似有魂魄从他后背喷涌,摸在手心里好不真实。缓缓将手臂收紧了,两人以怪异而亲密的姿势在水下相拥,千意琅笑着闭上眼,刹那间,水流凝结成冰,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雨水遮挡在外,飞溅向弯曲的方向。头顶洒下的光,照亮厅堂庭院,尘土粉金,落在两人身上的冰钟,竟有濒死中获救的错觉。 萧凤在他的臂弯里,梦呓般念出几个字,声音轻淡,飘到千意琅耳中。 他凑耳去听,只听见几个重复的字眼,如闻人秘辛,冷了眼色。 念的是一句一句的“师兄”。 “你竟这样在乎他。可惜......你的师兄不要你。” 无人的此刻,千意琅不经意的凶狠,在刺目的光里稍纵即逝。 第7章 我自己来 萧凤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有暖暖的热气。 一块浸泡过热水的毛巾在他的脸上擦过,有人在解开他的衣襟,半边肩膀暴露在空气中,让他讶异。 这股带着灵息的力量并非赵释,他只记得自己还在受罚,体力不支后昏了过去,这已是极大的耻辱,怎还会有人在他身边照顾自己? 一把抓住来人手腕,他凌厉开口:“你是谁?” 千意琅见他醒了,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这一笑让他的脸生出娇憨的妩媚来,眼角飞出桃花般的淡红,薄唇水润,俏皮地说:“萧师兄,我是刚来的外宗弟子,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记得。” 萧凤回想起自己昏倒前隔着水见到的人影,他那时还以为站在面前的是师兄,所以强忍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他离开了,才倒下。 千意琅心里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过一丝阴鸷,却还是人畜无害地笑:“我第一次来访掌苍,就见到师兄倒在宫殿的瀑布中,赶紧把你背回来了。” 不顾眼前人的劝阻,萧凤撑着混沌疼痛的脑袋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浑身都冷,想要运功催动火系功法来调和身上的两道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冻僵了,怎么也没法用灵气。 见状,千意琅从怀里的锦袋里掏出一个纸包的药丸,两手捧着献给萧凤。 “师兄,这是我门化寒丹,专门用来治愈受寒伤的弟子的,给你。” 不知这药来路如何,萧凤当然拒绝,这人自己从来没见过,谁知道是好是坏,若不是自己此时没有武力,必要将他身份逼问清楚。 千意琅也不恼,纤长手指捻着淡色的药丸,用犬齿咬住一个小小圆角,稍一用力便咬下一小半来,想也不想直接吞了下去,再张着嘴巴让他看嘴里还有没有东西。 “师兄你看,没有毒的。” 萧凤掰着他的下巴,看他脸色和呼吸确实无异,便半信半疑地将剩下一半拿在眼前嗅闻一番,的确没有毒草药的气味,又看他服装纹饰不是寻常人家,是冥泽湖高级弟子的服饰,只能两眼一闭,在千意琅殷切的目光里服下这剩下半枚化寒丹。 这丹药果然有效,原本酸痛不堪的四肢渐渐回了气力,也不会冷得打抖,他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叫赵释进来帮自己更衣,便垂头对着千意琅放缓态度:“这位师弟,还请你先出去一下,我换个衣服。” “我帮你、”眼前师弟一副殷勤样,竟是当真要帮他拿干净衣袍,萧凤本觉尴尬,但转念一想两人都是男人,换身衣服不必避来避去如此麻烦,便接过衣物,淡淡道声“失礼”便转身脱下湿漉漉的里衣。 千意琅一动不动盯着他雪白光滑的脊背,那凸起的骨节顶着皮子,原本那冰霜的冷水甜味渐渐被松木燃烧的篝火气味取代,他不由眼眶微动,只见萧凤边换衣边催动暴心行止令中的入定式将身上的水汽蒸干,袅袅雾气很快就从他身上抽离,只有发梢还散着水光,他懒得解决,用手握住乌黑长发,将其从衣服里抖擞出来。 看他做这一切,内心掀起波澜,面上却毫无异样,少年天真懵懂地凑上前去套近乎:“师兄,真人让我和你住一处,不知会否扰你清静?” 萧凤冷热交替,脸颊泛红,眼睛也倦倦,扫了一眼热情似火的不知名师弟,想起他才给过自己化寒丹,于着他少得可怜的良心,是拉不下脸来拒绝,于是他默认地点头,问:“敢问师弟名讳。” 却见那千意琅胆子比豺狼大,竟直接拿起萧凤的手,用手指在上面书写起来。 一笔一划挠在萧凤手心,他皱眉看着千意琅头顶发簪,像是在审视其居心为何。 “这便是我的字啦。”千意琅笑道,“师兄可别忘了。” 触感仿佛停留在掌心,萧凤抽回手,不着痕迹地在床板上抹了一把,敷衍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听木门被推开,背着草木筐子的赵释走进来,见两人在内,脊背一震脸上也露出惊讶表情,他先是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小弟子,后看到坐在床上脸色潮红的萧凤,把筐子放在地上快步过去,弯腰查看萧凤身上有没有惩罚的伤痕。 “罚的什么?”赵释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急躁。 萧凤不在意地将头扭到另一边:“礼泉。” “......掌门对你下这么重的罚。身上难受吗?” “难受。”萧凤说,“但不知道没受完罚就被背回来,回去还会不会罚第二次。” 千意琅见他们两人好似有多年默契,不像寻常主子奴役更像兄弟朋友,歪着头不说话,看着赵释到房间的另一边书架上抽出一本草药集,在那飞快地翻看。 萧凤干咳两声:“赵释,去给客人斟茶先。” 赵释一手拿着书一手端来茶杯,用烧开的水洗净了杯子,斟茶放在桌上,请千意琅来喝。 “多谢这位......”千意琅斟酌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位赵释,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但是外门弟子身份和杂役差不多,叫赵兄又乱了规矩,便求助地看向萧凤。 “叫赵释就好。赵释,这位是千意琅......” “冥泽湖的弟子,今年夺了魁,恭喜。”赵释却无需他介绍,自顾自地说了千意琅的身份。 萧凤扬眉:“千师弟是今年的魁首?” “若是萧师兄在,我定是摘不下金花了。”千意琅弯着眼笑,“今年萧师兄和徐拂青师兄都不在,比赛格外简单些。” 这话听着孩子气,萧凤浑然不觉,冷哼一声同意:“年年如此。” 见自己说的话不被反驳,千意琅几乎是有些高兴,他果然没猜错,萧凤此人不爱奉承话,又是自视甚高之人,一聊到比武便有精神,和他想象中相差无几。 “我此番突兀来访便是希望能有机会和师兄比试比试,还望师兄成全。”语调恳切,神情真挚,就差尾巴没在身后摇。 不知为何从直觉来看,萧凤觉得这人有些邪气,但说不出来哪里和别的不一样,至少这样讨好他的人在整个掌苍都找不出半个。 “待我恢复气力后,咱们再比试吧。” “甚好!”千意琅抚掌微笑,心道自己果然没来错。 “对了,”萧凤看向赵释,“徐拂青有没有来过?” 赵释搬出软塌的动作一顿,随后摇头:“不曾。” 千意琅眼见着方才还镇定的萧凤眼神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眼皮半阖,神采掩去一半。皱眉想问,但想起自己不过第一次和人见面,不便随意过问他人私隐,只能将怪异压在心底,决心日后再去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