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第1章 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一门选修课而已......这个教授一定是故意为难我!” 咕咚!咕咚!咕咚! 易悄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渐渐的心跳声听得越发清晰。 尖锐的疼痛突然贯穿她的心口。 “咚!”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椅背上。 良久,再次睁开眼,两个飘在半空中的身形矮小、手持铁链的黑色小矮人在她眼前缓缓晃荡。 他们看着空中一本泛黄的册子,口中念念有词。 易悄悄脑子晕乎乎的,听不太清。 两个小黑矮人一直念到末尾,突然面面相觑,低声争论起了什么来。 她心下缓了缓,惊觉自己竟然也和这两个小黑矮人一样漂浮在半空中。 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浮动着微光的银黑锁链,上面爬满了会呼吸般的不明符文,忽隐忽现。 而锁链的另一头,被这两个小黑矮人紧紧握在手中。 她的神志现下已经清醒了许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喊不出声来。 四下静寂,余光中的一轮巨大血月是她眼里唯一的色彩。 她拼命地摆头,想要挣脱冰凉的锁链,可每动一下,便是更强烈刺骨的疼痛袭来,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生生挤压再撕裂开来。 那二人发现她醒来,顿时手脚慌乱,左边那人着急着两页三页地翻着册子,右边的则死死拽住锁链,一脸紧张。 “怎么办?真的对不上……”左边的黑衣小矮人声音发着颤。 “都怪你!勾魂的时候又不看清楚!”右边的小矮人急得直跺脚,带得铁链哗啦作响。 勾魂?难道他们是鬼差? 三双眼睛皆是惊恐不已,突然有寒风袭来,四下漫起了白雾。 "又抓错了?" 很清冷的声音,空气都为之凝固。 那两个小黑矮人立刻噤了声,恭敬地退到两侧。 “恭迎白无常大人!” 白雾渐淡,浮现出一道修长的白色人影。 他戴着素白面具,面具上的红色眉眼弯成新月。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头上戴着一顶白色高帽,帽身一尘不染,上面用鲜红的字迹写着,依稀是“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他手上的皮肤白得泛青,像是极地中久不见天日的寒玉。 易悄悄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志怪故事,那些站在月光下的精魅,也是这样安静、虚幻。 就好像,曾经救过她的那个大哥哥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梦真是好极了,把那大哥哥幻化成了这样一个似仙似魄的绝美阴神。 他也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人。 那两个黑衣小矮人抖得像筛糠一般,右边那个更是直接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大、大人恕罪!生死簿上写的是‘易巧’,生辰八字也对不上……” 那白无常指尖一勾,册子便飞到他面前,纸页自行翻动起来,簌簌作响。 “确实错了。”他忽然合上册子,轻笑一声,“不过……” 他俯身上前凑近了些,易悄悄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战栗,银白的长发垂落,有几缕调皮地扫过她的脸颊,触电般的凉意。 他修长雪白的手指虚虚划过她脖子上的锁链。 “是个好苗子,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个小忙?” “什么……”眼前画面突然一闪,易悄悄来不及问出口,下一秒便猛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大口喘息着,指尖颤抖地抚上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锁链带来的冰凉触感。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道:“真是困糊涂了,今天不能再熬了” "爸,我们食堂新出了道暗黑料理..." 易悄悄刚在食堂饱餐一顿,话音未落,前方骚动的人群打断了她。 女生宿舍外反常地围了很多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心里一紧,收起手机凑了过去。 警戒线内有几个老师和保安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打着电话焦急地说着什么。 易悄悄费劲挤进人群,努力地踮起脚尖朝警戒线内张望,只见地上散落着一只孤零零的白色运动鞋和一堆手机碎片。 白鞋和手机的主人已经被覆盖在一片白布之下。 突然,白布上飘出一道模糊的白色虚影。 虚影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女人模样,穿着白色长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脚下没有影子,目光空洞地落在她自己的尸体上。 可周围的人好似都毫无察觉。 易悄悄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那个人的灵魂。 她这是……见鬼了!! 那白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上。 突然,白影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熟悉的银黑色锁链,牵引着她缓缓升向高空。 易悄悄顺着她上升的方向望去,楼顶闪过了一抹白色的衣角,衣角上若隐若现的花纹,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那个戴高帽,穿白色长袍的身影。 “白无常……勾魂索……难道,都是真的?”她收回目光,额头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身旁有同学高声喊道:“大家快看校园群里,这女生是得罪了导师,毕业设计答辩的时候被恶意一票否决了,那导师还威胁她说不跪下道歉的话,二辩也不会给她过!” 易悄悄不忍再听,仓皇转身。 她回到食堂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食堂的人慢慢少了起来,她才认命起身回宿舍去。 腊月肃杀的夜风扑面而来,冷得易悄悄打了个寒颤。 正值期末考试周末尾,学校里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几片枯叶在地上跟随着风打着旋儿。 她紧了紧外套,快步朝宿舍方向走去,路过那学姐出事的地方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警戒线早已经被撤掉,只能看到还有几片手机屏幕的碎渣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细碎的光。 又一阵冷风吹过,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脖子后面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触感像是头发? 她下意识地回头,空荡荡的路上什么都没有,莫名觉得发毛。 “别自己吓自己……”易悄悄小声嘀咕着,加快了脚步。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像是有人在哭,呜咽一般。 "呜..." 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往前走,只觉得背后的寒意越靠越近。 突然,又一声清晰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人贴在她身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啊————!!!”易悄悄尖叫一声,扯开腿就跑,一路狂奔,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门,靠着墙大口喘气。 小敏从床上探出头来,一脸不满的疑惑:“你干嘛呢?大晚上的跑这么急?” “没……没事!回来时在拐角被野猫吓了一跳。”易悄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还在狂跳不止。 第二日,易悄悄起了个大早,她在图书馆好不容易抢到了心仪的座位。 这个座位地处偏僻但是光线充足,是一个绝佳的上上座。 夕阳西下,易悄悄才终于舍得结束今天的功课。 她把书笔规整摆放进包里,一抬头,不知何时对面竟坐了个人。 白袍银发,这不是她那晚梦里的白无常又是谁? 静谧的天地间,他宛若超凡脱俗的神祇,衬得这整个空间都仿佛神霄绛阙一般。 易悄悄扭头去看图书馆里的其他人,不想书架间的过道空荡荡的,刚才还窸窣翻书的人全都不见了! 远处图书管理员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蓝光,咖啡冒着热气,可座位上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凭空蒸发! 那些桌上摊开的书本、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甚至喝了一半的饮料…… 她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不是已经考完试了吗?自己昨天还在收拾回家的行李,这会儿为何又会坐在图书馆里复习? 她顿时觉得坐立难安,继续坐下去也不是,跑也不是。 对面那白无常突然大手一挥,二人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张柔和的淡黄色的羊皮纸,正中间还端正的摆放着一个麻将大小的玉制白色印章,慢慢飘定到桌面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着纸张缓缓推到易悄悄面前。 “我的手下误将你魂魄勾了出来,实在是对不住,你的三魂七魄还需七七四十九日方能稳固,这期间能看见生魂也是常事,不必惊慌。” “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的名字。"他的声音像雪花落到易悄悄心头,"写在这里。" 易悄悄好像被下了咒一般,机械地从包中掏出一支笔,拔开笔盖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写到‘悄’字的最后一笔,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她一个激灵,像是从深水中突然浮出水面的溺水者,猛地从枕头上睁开眼。 一切陈设如昨,果然是梦,自己还在宿舍里,刚过完噩梦般的期末考试周,她没记错。 她平时也并不常去图书馆,也没有所谓的特别心仪的位置,果然是做梦。 她顺了顺呼吸,坐了起来,窗外天光微亮,有晨雾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只是个噩梦而已。"易悄悄喃喃自语,却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搜索栏里"梦见"两个字刚拼写出来,相关词条就弹出满屏的相关信息: 「梦里出现的地址能去吗?」 「梦里出现的电话号码能打吗?」 那……在梦里签了字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梦里那个白无常的身形...分明就是当初那个大哥哥。 她能看见那个跳楼的学姐的灵魂又该作何解释?难道真如他所说,自己现在魂魄不稳可以看见生魂? 正出神,室友的闹钟突然响起,易悄悄惊得差点一把把手机丢出去。 闹钟被摁掉,见室友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她也躺了回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奈何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 她猛地坐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直奔校图书馆去了。 第2章 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易悄悄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时,图书管理员还打着哈欠,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她直奔二楼西侧角落,梦中出现的那个座位。 今天是阴天,云层又密又厚,并不如梦里那般万里晴空。 "只是确认一下。"她小声对自己说,手指攥紧了衣袖,"确认一下,我就能安心了。" 易悄悄坐下四下观察了会儿,一切如常。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得,目光移到面前的抽屉上,迟疑了一会儿,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淡黄色羊皮纸和一个白玉印章。 羊皮纸的破旧纹理,白玉印章上若隐若现的卷云纹,都与她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羊皮纸边缘,一阵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指一路窜上脊背。 "这不可能......"她颤抖着手,将东西取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梦中梦,还未真正的醒来吧? 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直觉告诉她有人在偷偷看着她。 易悄悄猛地回头,在层层书架的走廊尽头,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半隐在阴影中。 他穿着及膝长的卡其色风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身形修长,面容白皙,双手插在兜里。 姿态虽然放松,看着易悄悄的眼神却带着猎豹般的警觉。 那个男人见易悄悄也瞧见了她,便从阴影处缓步走出朝她这边来了。 她站起来和他对视上。 是他? 多年不见,他的年龄却似乎没有随着时间增加。 他的脸十分帅气,眉目深刻,右眼眼尾有一颗很小的暗红色泪痣。 她盯着他的泪痣微微出神。 时隔多年,她依然会被他深深吸引。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印和羊皮纸之上,“你就是他们给我安排的新助手?” 易悄悄思绪回笼,喉咙发紧:"什么助手?" 她死死靠着桌沿才没有跌坐在地,这不是梦,从来都不是梦。 那个白袍银发的白无常,这张羊皮纸,这个白玉印章,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你是人是鬼?" 易悄悄听见自己的声音支离破碎。 他突然笑了,整个人鲜活起来,他绕过桌子走到易悄悄旁边:"好久不见,我是谢七,和你一样,是个倒霉的外包''鬼差''。" "你还记得我?"易悄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指紧握那枚白玉印章。 谢七微微歪头,右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轻一扬,“应该是我说,那个时候你还很小,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我?” 真的是他吗?原来他竟为地府办事,怪不得如此神出鬼没,怪不得她后来如何都找不到他。 谢七却突然向前两步,一只手按住易悄悄紧握玉印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她把羊皮纸放到桌上,重重一摁。 易悄悄顿时目瞪口呆,羊皮纸变幻成一叠白纸,纸上缓缓浮现出黑色文字: 《阴曹司临时外包鬼差聘用合同》 甲方:阴曹司人事部(盖章) 乙方:易悄悄 工作期限:49天(农历腊月二十至二月初九) 工作内容: 作为我司外包鬼差谢七的助手,根据阴曹司发布任务到达相应地点,协助处理滞留阳间的游魂。 特注:49天内至少需收集7只游魂,任务失败,则阳寿难续。 【法器使用说明】 白玉阴阳印——合同生效期间归易悄悄所有。 基础功能:以印面轻触亡魂眉心,即可将其收归阴曹司。 通讯功能:印面轻按合同,可显阴曹司最新诏令。 使用禁忌: 忌以印触活人额心,恐伤魂魄。 履约保障条款 1.乙方(易悄悄)严格履行本合同义务满49日后,甲方(阴曹司)须确保: -乙方三魂七魄归位稳固,届时将不会再看见亡魂。 -阳世肉身无残损,业债清算。 本合同一式两份,阳间纸质版由乙方保管,阴间版存于阴曹司判官殿。 “什么?临时外包鬼差?”易悄悄震惊不已,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数不清几道眼光投射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图书馆,易悄悄拍了拍自己的嘴,往下拉着谢七,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七被她拉着坐下。 易悄悄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找我当鬼差?” 随即,她又低头翻了翻合同。 “按照合约给你当49天的助手,完成后就不会再看见鬼魂了?” “阳寿难续,是说如果完不成任务我就会死吗?”易悄悄一骨碌问道。 “可明明是那个白无常的手下搞错了!” 谢七低头琢磨着,思索片刻,说道:“抱歉,是我向阴曹司申请要一个助理的,没想到会是你。” 易悄悄倒并不会迁怒谢七,她只觉得这白无常也太不讲理,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还要反过来为他打工? “我……应该怎么办?我连回家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易悄悄有些担心自己期待了好久的新春佳节。 可是又好不容易和他相见,她还有好多事情想问清楚... 谢七不语,他拿起那枚温润的玉印,在掌心掂了掂,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既已成定局,今晚12点,尚礼楼正门见,先去申请一下寒假留校吧。" “尚礼楼?那不是上学期刚刚废弃的一个自习教学楼嘛?那里真有鬼?”易悄悄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曾经去过这个地方。 谢七将玉印递她,“别迟到了。” "等等!午夜12点?"易悄悄正把玉印接了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又急忙压低,"不能白天去吗?那里本来就不太..." "阴间的任务自然要在阴时完成。"谢七打断她,"况且白天那里还有施工队。" 他转身正要走,又停下对易悄悄补充道:"记得带件厚外套,尚礼楼的暖气早就停了。" 等他走远,易悄悄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爸,我寒假想留在学校这边看演唱会,而且还有些课题没完成,可能要晚些回家了。” “演唱会?”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啊,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钱够不够?我再给你打点。” “爸,不用了,我钱还够……”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随后手机震动了一下,聊天界面跳了出来。 对方向你转账:5000元。 却迟迟并没有回复上面那条,她昨天发的吐槽食堂的信息。 易悄悄有一点点失落,放下手机盯着天花板出神。 算了,反正他们也不一定盼着她回去。 就像去年的春节,全家围着刚上小学的妹妹易安安拍全家福时,好半响也没人发现她还站在镜头外。 午夜,尚礼楼外。 “啊!!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易悄悄陡然放下举在身前的玉印,泄了气似得猛得蹲在地上。 谢七一脸无奈,双手抱胸。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很简单的,就像我刚刚跟你示范的一样,在对方的额头,轻轻一印。” 易悄悄没好气地说:“说得轻巧!让我去直面鬼魂,那可是鬼诶!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既然白无常大人放心把这事交给你,就说明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这玉印乃是白无常大人信物,寻常鬼物不敢近身。”谢七道。 “况且,这不是有我在吗?”见易悄悄还是不搭话,他补充道。 “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惧怕,你不懂。”易悄悄害怕极了,还是不肯起身。 谢七眼珠一转,试探着说:“你要是实在害怕,我破个例让你牵着我的手?放心,我不占你的便宜。” 易悄悄小脸一红,连忙站起后退一步,转身就想离开:“不要!” 谢七身形一闪,挡在易悄悄身前,双手抱胸:“二选一,要么牵着,要么我架着你胳膊进去,可别影响我完成任务。” 易悄悄拿他没办法,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牵住了他的衣袖:“就这样吧,速战速决。” 谢七做势就要往楼里冲,易悄悄拉住他道:“诶,慢点慢点,刚刚腿蹲麻了!” 虽然是废弃的老楼,却并没有易悄悄想象中可怕,一楼窗外的路灯还能依稀透过窗户照进来。 她对谢七低声道:“你说要来探查这个废弃的教学楼,我就去学校论坛上查了查,确实是有过几个同学说在这里的五楼遇到了些奇怪的事情。” 易悄悄四处打量着,回忆道:“总之我入学这两年来,这栋楼都是作为自习大楼开放的,我以前也来这自习过呢,倒是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七微微皱眉,问道:“那你可查到了这里后来是为什么废弃了?” 易悄悄松开谢七的袖子挠了挠头,思索着说:“据说是设施老化,有安全隐患!上学期有学生在里面出过安全事故,就是在五楼。” “出人命了?”谢七问道。 易悄悄答:“那倒没有。” 二人行至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这里就像有一张吞噬光线的大嘴,越往上越深不见底。 谢七上前,轻轻摇晃着松动的栏杆,又捡起一块从旁边门框掉落下来的有些腐朽的木头,眉头皱得更紧:“从楼房外表来看,这里和其他几栋教学楼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同一时间建立的,为何房屋里面却如此破败?” 易悄悄打了个寒颤,跟上谢七,再次牵上他的衣袖:“是啊,应该是这块地平时就很少能直晒到太阳,太过潮湿……进来的时候我确实感觉比外面凉一些。” 不知不觉,两人一路摸索到了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转角处,一扇上了锁的铁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易悄悄有些窃喜,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 她装作无奈地说:“诶?锁上了?看来今天只能探索到这里了,存个档,撤吧?” 突然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隐隐传来,回声在这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明显。 易悄悄的面部肌肉突然失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腿软到蹲下,紧紧拉着谢七的手。 谢七的手凉凉的,但让人莫名的感觉安心。 “怎么了?”谢七屏息凝神,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 “有……有哭声!”在这数九寒天,易悄悄的后背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谢七却很平静,盯着门锁看了会儿,低头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算了,今天先撤吧,这锁应该能剪开,明天带上剪刀和钳子再来。” “好!”不等他说完,易悄悄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转身拉着谢七的手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起来,差点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第3章 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易悄悄乌拉叫吼拽着谢七一路狂奔,冲出尚礼楼门外足足有十几米才刹住脚步。 "等、等等!"谢七喘着气扯住她,"已经出来了!" 易悄悄这才回头确认大楼实实在在的被她甩在身后,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夭寿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跑出体测满分的速度..." 谢七整理他那被扯得有些变形的风衣,突然"噗嗤"笑出声。 "你还笑!"易悄悄抓起一把落叶砸他,"我都快吓出心脏病来了!我得去找白无常要精神损失费!” “你说我要是告到他上司那里去,是不是就不用做给他做这些事了,说不定还可以赔偿我个十年八年的寿命?” 自顾自说着,她站起身来,围着谢七左右踱步,一本正经继续追问:“你为他们做事,应该和他们很熟吧?白无常的上司是谁,你知道吗?” 易悄悄这一连串问题问得谢七不知道从哪里回答,憋了一会儿,竟又笑了出来:“白无常大人已经很久不亲自勾魂索命了,能被他亲自勾一次魂,你该去烧高香才对。” 易悄悄一听,差点跳起来:“烧高香?!我现在只想投诉他!” 谢七忍俊不禁,抬手轻轻一弹她的额头:“冷静点,易同学,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现在是白无常大人钦点的‘临时鬼差’,阴曹司的‘外包员工’,白无常是咱们的直属上司。” 易悄悄抬手顺了顺心口,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工资呢?五险一金呢?加班费呢?!” 谢七摸着下巴,故作沉思:“嗯……工资是‘功德无量’,五险一金是‘百邪不侵’,加班费嘛……”他顿了顿,笑眯眯道,“我可以试着向白无常大人申请一下让他亲自给你托梦表扬。” 易悄悄:“……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谢七摇头,语气轻快:“合同期49天,违约的话……”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会被扣阴德哦。 易悄悄没好气道:“合同上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谢七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抬脚走远,“很晚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他这么一说,易悄悄也确实觉得累了,二人并排往宿舍方向走去,夜晚的校园格外静谧,偶尔有凉风吹过,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玉印,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玉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摩挲着玉印,小声喃喃道:“这东西看着倒是挺精致,就是不知道关键时刻到底管不管用。” “对了,谢七。”易悄悄突然开口喊他。 谢七闻声停下脚步,“什么事?” “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谢谢你,以前救过我,我...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人。”易悄悄说罢把头埋的很低。 谢七噗的笑出声,“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人?” “你...你在危机的关键时刻出现,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山里的山神、精怪之类的。”易悄悄把头埋得更低。 “你那个时候就是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联系方式?我可不是什么精怪山神。”谢七笑得随和,补充道,”那段时间,我确实是住山里,跟着一个道长。” “你那个时候还是长发。”易悄悄手悬在半空,停留在他的腰间的位置。 “嗯,现在剪了。”谢七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你呢,你现在还爱在水边发呆吗?” 易悄悄乖巧地摇摇头,“现在我知道上游放闸会很危险,很少去水里玩了。” “那就行。”谢七道。 她忍不住又开口问道:“谢七,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虽然我平时也会看鬼片去鬼屋,但要不是亲身经历,我恐怕到现在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谢七望向一旁静谧的人工湖面:“世间遵守阴阳平衡,有阳间便有地府,有人类自然也有鬼怪,人们平日里看不见,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此番,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机缘呢?” 易悄悄苦笑着说:“这算什么机缘啊,我宁愿不要,提心吊胆的,感觉自己的小命随时都可能没了。” 二人行至女生宿舍门外。 “那个,等一等……”易悄悄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宿舍没有人,我室友今天都回家放寒假了……反正只有几个小时了,要不咱去网吧过个夜?” 易悄悄说完就后悔了,她在说什么啊? 不等谢七回答,易悄悄赶忙结结巴巴地解释,“可以通宵!有空调!还有泡面!人多,阳气足!!” 谢七没有意识到易悄悄的尴尬,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才结巴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易悄悄如蒙大赦,“那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几分钟!一定要等我啊!” 话音落时,易悄悄人已经冲进宿舍楼。 还好这几天是离校高峰期,宿管阿姨并没有设置门禁,易悄悄三下五除二收拾好随身物品又飞速冲下了楼。 谢七仍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清冷的光边,夜风吹得他的衣摆微微扬起,像一片悬而未落的雪。 易悄悄莫名觉得,他和那个白无常大人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相同之处。 她甩开胡思乱想,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走近,“走、走吧!我带了把大剪刀,钳子只有明天现买了。” 易悄悄打开电脑屏幕,胡乱一通东点西戳,觉得好生无聊。 网吧的光线昏暗,但她却没有一丝困意,像打了鸡血似的。 她转头向一旁同样也百无聊赖的谢七说道:“知道吗?我才经历完期末考试周,昨天你说要去夜探尚礼楼,我查了一晚上资料,贴吧、论坛、学校校史都看了好几遍,我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易悄悄把鼠标一推,整个人陷进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道:“我好怕再这样下去,等不到49天我就又去见那白无常了” 谢七头也不抬,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不会,你的命数长着呢,将来儿孙绕膝,福寿绵长。” "你怎么知道?"易悄悄猛地直起身子,"无常手里肯定有生死簿吧?他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我也没见过他几回。"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自然是我起卦算出来的。” "切~"易悄悄又躺坐了回去,"得了吧,不靠谱。” “对了,你是哪里人啊?为何给地府做事?”易悄悄问道。 易悄悄等了几秒,见没有回答的声音,才侧头看去,谢七竟已经靠在电竞椅上合眼睡着了。 “喂,不是吧……”她小声嘀咕,“在这么吵的地方也能秒睡。” 易悄悄轻轻起身关掉了谢七那边的屏幕,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网页,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熟睡的人。 不出十分钟,易悄悄也趴着睡着了。 网吧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叫吼声渐渐远去。 她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有一个虚无的空间,她看见谢七背对着她站在一片白雾里,他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近在咫尺。 易悄悄伸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慢慢变得透明,指尖渐渐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开来。 她急得想大喊,声音却都被一片虚空吞噬殆尽。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易悄悄猛地惊醒,手机正在桌面上疯狂震动响铃。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按掉闹钟,发愣回了回神。 再看向身旁,黑色的电竞椅上早已空无一人。 易悄悄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座位,"人呢..."她懵懵地抓起手机,正要电话轰炸谢七。 后颈突然被一个温热的触感激得一缩。 "豆浆要凉了。" 谢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易悄悄猛地转身,额头差点撞上他手中的塑料袋。 易悄悄一把抢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舒服了很多,"大冬天的,天还没完全亮就跑出去买早餐了?" 谢七慢条斯理地从袋子里取出油条,精准的堵住易悄悄的嘴。 有熹微的晨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洒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排细细的阴影。 奇异的梦被她忘在脑后,思绪一转,"对了!我怎么忘了林学姐!"她眼睛一亮。 "她比我早来学校那么久,去年毕业前还尚礼楼做过课题研究,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谢七正用吸管帮易悄悄戳开豆浆的塑封,"学姐?" "对,我们之前一个社团。" 易悄悄再次接过豆浆,点开微信。 [易悄悄]早呀学姐~ 咱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尚礼楼的故事,学姐知道吗? 对方很快回复 [林晚]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啦? [易悄悄]害,也没啥事,之前咱们不是听说那栋楼有发生过灵异事件吗,我最近刚好想写个恐怖小说,就想找找灵感~ [林晚] 具体我也不了解,我只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那里还叫‘敬奥楼’,是为了纪念咱们建筑系的一个叫孙敬奥的教授起的名。 [林晚] 我入学第二年新校长上任,便把那里改叫尚礼楼了,可能是后来发生了门框砸伤人的事情,整栋楼的设施也实实在在的比其他楼都破败一些,才让新校长决定废弃拆掉那里吧。 [易悄悄]孙敬奥?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教授的名字。 [林晚]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和所谓的灵异传闻好像没什么关系。 [易悄悄]也是,谢谢学姐了,我再去查查吧。 显然,学姐那里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易悄悄关掉和学姐的对话框,打开网页搜索孙敬奥的信息。 “孙敬奥(1950-1992)是当时国内建筑学界少有的既精通现代建筑理论又深谙传统风水学的学者。他曾在国际期刊上发表多篇关于“建筑与人文伦理”的论文,主张建筑应尊重自然与人性……1992年受邀外出考察,路遇泥石流,意外去世。” 易悄悄念得马马虎虎,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完全咽下。 “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关联。”她快速嚼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吧。” “走吧”谢七利落地起身,修长的手指勾起易悄悄的背包。 “大早上的去干哪?”易悄悄茫然。 “尚礼楼。”谢七拿出刚买的钳子显示给易悄悄。 “可这是白天啊,我们去干嘛。”易悄悄还是一头雾水。 “我也没说一定要晚上才行。”他顺手把钳子塞回衣服口袋。 “那?那昨天为什么??” “想试试你的胆子,没想到——",谢七一边回答一边转身走向网吧出口,尾音化作一声轻笑,易悄悄听得真真切切。 易悄悄跟在谢七正后方,气愤道:“……我想罢工了。” 她声音闷闷的,有一瞬间好像真的生气了。 见谢七一直走在前面没有服软的意思,她又转而道:“算了,这顿早饭就当是你给我的精神赔偿。” 易悄悄追上去,有些怀疑问道:“诶!你确定白天也可以吗?咱们可别白跑一趟。” 第4章 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二人轻车熟路直接上到了五楼楼梯间,剪开门锁。 “剪刀可以给我吗?钳子也行!"易悄悄拽住正准备往里走的谢七的袖口。 谢七挑眉:"干嘛?" "防身!"她理直气壮地摊开手心向他索要。 他轻嗤一声,从她背包侧袋抽出那枚温润的玉印塞进她手心:"这个才是你的法器,拿好。" 易悄悄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玉印,视线越过谢七的肩膀,突然发现走廊尽头静静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只停留了几秒,便消失在拐角。 “有人!”她压低声音,“不对啊,这怎么会有人?是个女人?” 谢七皱眉回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可走廊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哪儿?”他同样也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警觉。 “刚刚就在那儿,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白底碎花裙!或者波点裙……”易悄悄目光仍死死盯着那个转角,像是那人会突然折返。 “她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要让我发现她。难道,是在让我们过去?” 谢七眯了眯眼,缓步朝走廊尽头走去,脚步放得极轻,易悄悄攥紧了手里的玉印,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易悄悄拉住谢七,谢七的衣袖被她扯得紧绷,“等等!真、真要跟过去啊?她不会就是....我们不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吗??” “不必,我感觉这不是个厉鬼,应该只是执念太深滞留于此,走,过去看看。” “什么?还真是鬼!?”易悄悄瑟瑟发抖,有些想退缩。 她始终保持在谢七身后一步的位置,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盯盯谢七的衣角,再望一望身后。 “你们真的能看见我?” 清脆又遥远的女声从前方响起,易悄悄起初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听清是个好听的女声后又渐渐放下心来。 她歪着身子从谢七身边探出去看,一只手握着玉印,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那半透明的女子飘近几步,是一个穿着黑白波点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面容清秀,约莫十**岁,扎着九十年代常见的高马尾。 时值白天,光线充足,面前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并非易悄悄想象中的那般可怕的怨鬼模样,害怕的情绪被咽回肚子里。 见谢七一直不说话,易悄悄斗胆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陈薇,我在这里等我的老师,他说考察回来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被困在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我,他也始终没有回来。" 老师?考察?这女子口中的老师该不会就是那位意外去世了的教授? “你是在等孙敬奥孙教授吗?”一旁的谢七出声问道。 陈薇听见孙敬奥的名字,身体微微颤动一下,像是被触动。 "……你们认识敬奥?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他死了,1992年,岑山镇,山体滑坡。”谢七一脸平静,仿佛在念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新闻稿。 “教授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那我呢?” “……我……也死了!我也死了?” “啊!!!!!!!!!!!” 陈薇突然情绪失控,尖叫嘶吼了起来,易悄悄吓得退后两步,感觉整栋楼都在跟着震颤。 手中的玉印突然有些发烫,荡出一道金光将陈薇那边袭来的黑气挡开。 陈薇被金光震得退后了好几步,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很想他,就来到了我们当初结识的实验室,后来,我听到楼梯有动静。"她的目光恍惚,"我跑出去看,然后有人从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说回来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以为……他是要跟我求婚。” “他临走前交给了我一本很厚的文件袋,他让我不要看,只需要藏起来,最好是埋起来,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起先我以为那是一包钞票,可我摸了摸,大大小小的纸张都有,我没敢看,给藏到我家的一口枯井里了 。” 如此看来,这孙教授定是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孙教授的死也有蹊跷? 不知为何,易悄悄想要得到那份文件。 易悄悄正欲开口,谢七抢在她悄前面说道:“孙教授早已进入轮回,你也不该一直执着于此地,该走了。我们是鬼差,就是来送你去该去的地方的。” 易悄悄连忙拍了拍他的手,又推了一把想让他一边站着去,谢七却纹丝不动,易悄悄埋怨道:“这位同学,你好无情,影响到我和小姐姐沟通啦!。” “她长期流连于此,魂体已经破碎不堪,再不走怕是就要成为失去意识的游魂,最后只能魂飞魄散。”谢七向易悄悄解释道。 “我愿意走。”陈薇抬头看向二人,神情平静,易悄悄却觉得悲伤的很。 “我在这里太孤单了,他们都看不到我,我废了好大劲才让他们察觉到我,但他们又都怕我……” “但是,我和敬奥多半都是因那份文件的内容而死,我把它藏在了邵阳七星岭村村口的一个枯井下的砖墙中……如若那文件还在……” “若是……若是还能查明敬奥当初想把这份文件交予谁,我希望你们能……” “我明白。”谢七答道。 “我虽并不好奇那份文件的内容,但不用想,必定会是危及性命之事,才会让我和敬奥都……敬奥定是因此丧命!也不知我的父母如何了。” 陈薇说着,竟落了一滴半透明的眼泪,“若是牵扯重大,你们也要万事小心,我替敬奥谢谢你们。” 说完,陈薇向他们二人鞠了一躬。 谢七示意易悄悄上前,她有些不舍,犹豫半晌,还是越过谢七,举起玉印在陈薇的额头轻轻一点,陈薇的身体便逐渐模糊,随后化作点点浅蓝色星光,缓缓消散。 身前变得空荡荡的,易悄悄怔怔地望着,鼻尖莫名发酸。 谢七转身离开,易悄悄擦了擦眼角还没有留下的眼泪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哭了?"谢七见她一直走在后面,突然折返俯身凑近她。 "没有啊!"易悄悄故意用力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光。 谢七直起身子,双手拢在袖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沿,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本以为鬼都长得很可怕,"易悄悄低头踢着走廊上的碎石子,声音闷闷的,"没想到我们遇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美丽又痴情的女子。" “人去世了,鬼魂自然是人形的,你以为会是什么样?" 易悄悄突然张开双手,比划着夸张的动作:“我以为他们会保留去世时的可怖模样!" 她突然翻着白眼吐出舌头,手指掐住自己的脖子,"比如这样!满身是血,或者断手断脚断脖子……之类的!" 谢七的嘴角抽了抽,伸手按住易悄悄乱晃的脑袋:“据我的经验看来,这世上每个人的执念心性不同,咽气时若是纠结于自己的死相,确实有可能幻化成那般模样。" "那也可以幻化成想要的样子吗?"易悄悄眼睛亮得出奇,一把抓住谢七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她的头上拿了下去。 "比如老人可以自己幻化成年轻的模样?残疾缺陷者幻化成健全模样?" 谢七垂眸看着她:“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照这么说,做鬼魂还挺好的?" 话音未落,她的额头突然被弹了个爆栗。 "哎哟!" 她捂着额头跳脚。 "好什么好,鬼魂不能长留人间,或执念愈深变成厉鬼,或越来越虚弱,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 易悄悄揉着额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些法力高深莫测的拘魂使,滞留在人间的魂魄,也能逃过他们的魔掌?" 谢七眯起眼睛:什么叫魔掌?" "哎呀不要在意细节!"易悄悄摆摆手。 "这世上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他俯身与她平视,抬手还想弹她额头,"自然是顾不过来的,所以需要我们这种临时工来帮忙。" 易悄悄躲开他的手:"那不是应该让我们去处理一些简单的、新的灵魂吗?" 谢七突然轻笑出声,转身走向楼梯,宽大的风衣的下摆扫过积灰的台阶,却一尘不染,"你能像真的鬼差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人面前吗?" "不能……"易悄悄蔫巴巴地跟上,差点踩到自己松开的鞋带。 "这不就对了。"谢七精准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摔倒。 "这些滞留的个别疑难杂症,大多身处深山老林,要不就是鲜有人迹的空置楼房,所在位置分散,处理起来费时又费劲,当然适合交给我们这种便宜好用的员工了。" “谢七,你怎么懂这么多啊?”苏悄好奇问道:“白无常找你做鬼差我能理解,可他怎么还找了我这个麻瓜?” “麻瓜是什么?”谢七疑惑。 “噗,建议谢同学研究中式玄学的时候也连带着了解了解西方魔法!” “那我确实不太了解。”谢七停了下来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蜘蛛网,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垂:"这会儿总不怕了吧?走,回宿舍睡个午觉?" “好啊,你觉得,陈薇藏的那份资料还在井里吗?我总感觉那口井还在不在都难说。”易悄悄补充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明天,动身去神瀑山。” 第5章 关于我的白月光是白无常这件事 晏州城郊,玉嫘山,城隍庙。 殿内烛火摇曳,檀香缭绕,一道身影"砰"地撞开朱漆大门,褐色官袍下摆卷起一阵尘灰。 "这么急着找我来?她那边出什么岔子啦?"那褐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腰间玉带撞得叮当作响,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谢必安从神像后转出,"没事,她没起疑,重生前的记忆也记不太清。" "那你火急火燎叫我?"褐衣人猛地直起身子,"范无咎那边都快忙疯了!整个冥界就你俩靠谱,你一翘班,他那边事情堆得比鬼门关还高!"说着抓起供桌上的茶壶仰头就灌。 谢必安摩挲着案上的香灰:"她不能一直待在学校,所以想让你帮忙,随便附个物件做一个移动结界。" "噗——"褐衣人喷出一口茶雾,"你当我是天上的神仙啊?!"他直跳脚,乌纱帽翅乱颤,"移动结界?还''随便附个物件''?再说了,万一她溜达到别人地盘上,结界失效了咋办?" 谢必安缓缓抬眼,眸中幽火明灭,直直盯着褐衣人。 "得得得!"褐衣人甩着袖子后退两步,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也不是不行,谁让我是所有城隍爷中最会布结界的那一个。" 二人身影倏忽消散,再现身时已到达易悄悄床前,少女蜷缩在月光下,睫毛上还挂着将坠未坠的泪珠。 城隍爷轻轻从易悄悄一旁的桌上唤起玉印,低声对谢必安道:"你看这丫头...梦里还哭呢,心里得藏了多少事儿啊!" 谢必安闻言眉头微蹙,"她心性太弱,执念却深,若不磨炼,迟早还会被自己压垮。" 城隍爷施完术法放回玉印,斜睨他一眼,小声说道:“说的好像跟你的执念就不深一样。” 叮~ 易悄悄渐渐转醒,不情愿地抓起手机,现在是早上9点整,昨天从尚礼楼回来后她先是睡了到太阳快落山,迷迷糊糊睡不踏实,又趁天还没黑爬起来点了个外卖,麻溜吃完继续睡到现在。 【中午12点,学校北门,出发通元古镇】 神瀑山脚下的通元古镇,易悄悄倒是听说过,距离晏州一小时路程,是晏州最古朴宁静的古镇,还保留着很多明清时期的宅邸,有活着的清明上河图之称。 既然要先去通元古镇,易悄悄便当做是要去旅游一般,香香美美地洗了个澡,化了个淡妆,换上了她从家里带来的白色羊绒大衣,平时总少不了要碰颜料或者炭笔,这件白净净的衣服已经在宿舍放了五个月,整个冬天易悄悄都没有机会穿它。 再收拾完一些随身用品,已经十一点四十,易悄悄大呼一声不好,飞奔下楼。 “悄悄?你也还在学校?” 易悄悄前脚走出校门,背后便传来低沉的一声询问,是学长梁晄的声音。 他的话音里总是带着一点慵懒的余韵,说话不紧不慢,随意却十分抓耳。 金融系和艺术系本不想干,易悄悄大一时加入校学生会文艺部,便在迎新会上结识了这位校学生会副主席,二人恰巧是老乡,从此,他总是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易悄悄的视线里。 只是,对于梁晄这种人来说,再涟漪的心动也终究抵不过现实的。 易悄悄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个礼貌又疏远的笑容转过身去:“金融系不是放假挺早的,梁学长怎么也还在学校?” “面试上了,还在实习呢,今天回宿舍拿点东西,没想到遇到了你,好巧。”梁晄神色惊喜,上前一步走到易悄悄面前,想要拉易悄悄的手,被易悄悄不动声色的躲开。 “你什么时候回锦州?”梁晄收回手,不以为然,“票买好了吗?要一起拼个车吗?” 他高过了易悄悄整整一个头,一靠近便遮住了易悄悄脸上的阳光。 梁晄微哑的嗓音没有刻意压低,却莫名让人想多听几句,但易悄悄现在却不想再听了,只想着怎么赶紧结束对话才好。 “滴滴!!” 停在路边的一辆越野车突然发出浑厚的喇叭声,惊得易悄悄和梁晄的视线都同时往那边看去。 驾驶座上的正是一直盯着二人的谢七。 易悄悄扯出笑容,对梁晄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梁学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祝你工作顺利,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梁晄还来不及开口,易悄悄已经溜上了副驾,坐定后见梁晄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便再次给梁晄挥了挥手。 “没想到你还会开车?”车辆慢慢行驶开来,易悄悄怀疑地看着谢七,一脸不可置信。 “租的。”谢七简短回答道。 易悄悄不再搭话,撇撇嘴,低头玩起了手机,梁晄的出现着实有些扫了她的兴致。 良久无言,谢七主动开口向易悄悄说明本次的任务:“今晚我们住在通元古镇,明天一早就上神瀑山。” “上山?”易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羊绒大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忘记了任务是在神瀑山里,才放心大胆的穿了这件,终究还是大意了。 “神瀑山那么大,合同上有告知具体位置吗?”易悄悄希望可以速战速决,她不想第一次穿这件衣服就得送去干洗。 正好前方红灯,谢七打开手机递给易悄悄。 是神瀑山的贴吧,近期有很多人发帖讨论说山顶上有那么一段路给人的感觉格外阴冷,还总感觉有人跟踪。 易悄悄来回翻了翻,有快近十个相关的帖子,热度不小,开贴日期都是近期的,回复的人大多反应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 甚至有一些身体比较弱的人回家后一连发烧感冒好几天。 有不少人拍下了那一路段的照片,有标志性的乘凉亭,再根据网友们的描述,具体位置应该不难找。 易悄悄把手机还给谢七,分析道:“看来我们的确得早点上山,游客太多的情况下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谢七只浅浅答了声“嗯”,没再开口。 易悄悄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思来想去只好转移话题问道:“陈薇说的那份资料,我们此行到邵阳也算顺路,要不顺便去看看?” “你觉得我们真的要管那件事吗?”谢七目视前方,看不出情绪。 “肯定啊!我猜,陈教授当初肯定是得罪了谁,或者发现了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收集了证据!”易悄悄信心满满道。 谢七瞥了一眼易悄悄,“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管这件事。” “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陈薇。”易悄悄没有想到谢七居然要反悔。 “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事情,先不说那口井还在不在,我们就算拿到了那份资料又该如何做?” “那也得先拿到了再说呀,不看看怎么知道怎么做?”易悄悄据理力争。 “行,但你要是想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也得等49天过了之后再说,不要影响了任务。” 易悄悄觉得谢七今天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的情绪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想再争论,埋头刷起了手机。 他们在镇口一家民宿落脚,办理完入住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在镇上随便解决了一顿,饱暖思睡眠,易悄悄有些疲了,但又不想浪费时间。 昨晚那一觉把她的睡眠体力补充得足足的,再睡个午觉确实浪费,晚上要是睡不着,再看见个孤魂野鬼的话便更是得不偿失。 况且她早就想来通元古镇玩了,所以她决定出去逛逛,顺便也可以拍一些写生素材下来。 “一起出去逛逛吗——”易悄悄扯着嗓子问道。 谢七住在易悄悄斜对门,他的房门半掩着,易悄悄敲了敲,门便自己打开了一小半,她再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她探头看进去,原来谢七并不在屋内。 “这么快就出去了?也不等等我……”桌上的白色电脑双肩背包和身份证说明易悄悄并没有认错门。 房卡也没有取走,真是粗心。 易悄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见找不着人,便想着干脆自己也一个人出去,正想要踏出房门,却又忍不住探索的**,拿起桌上的身份证仔细端详。 谢七,1996年1月3日出生在晋安市。 “96年的,看起来这么年轻。” 易悄悄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把身份证放回原位,抽出房卡关了门,还不忘给他留言说明房卡在她这里。 通元古镇比不上其他古镇商业化,但人气很足,远离正中的大街,四周都是蜘蛛网一般的小巷,青石板蜿蜒如蛇,两侧有些微微歪斜的木楼泛着桐油的光。 易悄悄被一个巴掌大的摊位吸引住目光,摊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像是个云游道士模样。 谢七生日刚过,她想给谢七补送一份生日礼物,手串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姑娘,看看手串?”老者见易悄悄走过来,叫住了她。 有些褪色的蓝布上随意摆着几十串手串,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老爷子,有没有六道木念珠?”易悄悄在手串堆里翻了翻。 “识货呀小姑娘!”老爷子被问得一激灵,在一旁的木箱底下摸索了一番,“看,正宗的五台山六道木,108颗,瞧瞧这个纹路,搓一搓,有淡淡的咖啡味。” 他枯瘦的手指捻起那串深褐色的手串,每颗都清晰凸现六道棱纹,如刀刻的一般整齐。 “有新料的吗?我感觉新料的颜色更适合。” 老爷子闻言嘿嘿一笑,“巧了不是,有,前几天刚到的嫩料子!”说罢他又拿出一串浅蜜糖色的,木纹间泛着淡淡的金丝。 易悄悄接过那串浅蜜糖色的六道木手串细细端详,老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串珠子有个讲究——送人的时候,得让对方亲手数一遍,108颗,一颗不能少。" 易悄悄好奇:"为什么?" 老爷爷神秘地眨眨眼:"数清楚了,缘分就定下了。"他突然压低嗓门:“给心上人请的吧?” 易悄悄笑脸一红,连忙否认道:“不是,给朋友的生日礼物。”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六道木辟邪护身,最适合送给......"他忽然顿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易悄悄身后,"这位朋友。" 易悄悄猛地回头,谢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嘴角微微上扬:"在挑礼物?" 易悄悄耳根一热,下意识把手串往身后藏:"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老爷子哈哈大笑:"年轻人啊,送个礼物还遮遮掩掩的!"他冲谢七招招手,"小伙子,来,这丫头给你挑了串六道木,你数数是不是108颗?" 谢七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易悄悄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垂眸,当真一颗一颗数了起来。 "……106、107、108。"数完,他抬眼看她,唇角微扬,"正好。" 易悄悄正要付钱,老爷爷却摆摆手:"缘分到了,不收钱。"他冲两人眨眨眼:"数清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谢七忽然道:"谢谢。"不知是在对谁说。 易悄悄偷偷看他,有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侧脸投下细碎斑斓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