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海岛》 第1章 第一章 红海，六月。 强降雨持续下了足足一个星期有余，终于舍得停歇，雨过天晴，海面呈现出一种清净空明的蓝，水体透光能见度极佳，非常有利于今天的与野生海豚共游主题拍摄。 一艘小型游艇划过海面。 开放式甲板摆放着两张躺椅，两个女生穿着一黑一白的潜水服躺在上面晒太阳，怡然自得。 穿白色潜水服扎丸子头的是林予蓝，这是她包的私人游艇，不贵，也就1w。 她是一名不温不火的探海博主，出于兴趣爱好，专门探索不同海域，拍摄海底生物分享到网上。 穿黑色潜水服的短发酷姐是Aria，她雇来的保镖兼海底跟拍摄影师，接待过很多游客，摄影经验丰富，拍出来的视频非常出片。 船长把控着游艇的方向，海浪声很大，他怕她们听不清，拔高声音用蹩脚的中文道：“蓝，一般拍摄海豚的最佳时期是三到五月，你来的晚，六月海水温度上升海豚活动减少，大概率拍不到海豚了。” Aria摘下墨镜，转过头来安慰她：“不一定，前几天下雨，水温没有升得那么快，还是有机会的。” 拿起桌面的椰子汁和Aria碰杯，林予蓝浅抿一口，不能多喝，待会要下水，她可不想出现拍到一半想上厕所的尴尬状况。 “拍不到也没关系，中国有一句话叫…” “我知道我知道，”船长眉飞色舞接过她的话，中文夹杂着英文，“你们那边过来的人真神奇，要是错过最佳时期，经常会说来都来了，就算看不到海豚，拍个海底世界也是值得的。” Aria深有体会，拍掌笑道：“是，你说的对，还有什么吃亏是福、都不容易，太经典了。” 放下杯子，林予蓝无奈地摊摊手，不置可否。 “说真的，我喜欢你们的文化，等我赚到足够的钱，一定会去你们国家看看。”Aria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 林予蓝伸出手以同样的手势和她的拇指相碰：“欢迎，到时候可以联系我，请你吃饭。” 船尾拖出的白色浪花渐渐减少，游艇缓缓悬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 船长拍了拍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咔嗒”火焰升起。 “咔嗒”金属盖合上。 他吐出的烟雾随风飘扬，散入辽阔的天地，“女士们，我们到啦，祝你们幸运。” 原地活动了一会，拉好潜水服拉链，戴上面镜，闷一口葫芦里的酒，林予蓝走到平台穿戴脚蹼，一切准备就绪。 她看向负责拍摄的Aria，Aria将单反相机放入铝盒防水壳，关闭盖子抽真空，安排妥善然后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林予蓝手撑着平台边缘，纵身跃入一片碎蓝宝石般的海里。 一沉下去，海水立马争先恐后涌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在强有力的水压下，林予蓝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调节器里冒出来的气泡逐渐平稳。 脚蹼划开水流继续向下游动，视线所及处，蓝不再是纯粹的蓝，由浅化深，化为更深邃的幽蓝，再往下更深处，便是吞噬一切光线的黑。 红海海底分布着品种多样的珊瑚，哪怕见不到野生海豚，拍摄珊瑚作为视频素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林予蓝指向一处绚丽瑰红的软珊瑚，示意Aria跟着她，两人加快速度游过去。 可能是她探索的范围不完全，相较于帕劳洛克群岛和她家乡海岛生长的七彩软珊瑚，这里的软珊瑚颜色不多，以红色为主。 不过总体是唯美的，对情侣来说，这里是个非常有创意的求婚现场。 说到海岛，好久没回去看看了，等这次探海结束就回去拍几集海岛的海底世界，为家乡做做宣传。 世人皆知七彩软珊瑚是帕劳洛克群岛中一处著名的海底奇观，殊不知海岛也有一处，那里除了多彩的珊瑚群，还有生机蓬勃的海上森林红树林。 红树林和珊瑚共存造就的独具特色海底画面，绝美壮观，毫不夸张的说，每个亲眼目睹过的人都永生难忘。 林予蓝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 突然，悠闲游弋的鱼群开始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纷纷四处逃窜，海底的另一处有水流的波动，似乎有大货。 不能是鲨鱼吧？ 林予蓝屏住呼吸，耐下心静等片刻，专属于海豚短促而密集的婴儿哨鸣穿透水体，隐隐传过来，专心拍珊瑚的Aria停顿住，转身看向林予蓝，显然她也听到了声音。 林予蓝先是用食指顶住手心，表示停止珊瑚拍摄，然后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Aria点头比出OK。 灵活越过慌乱的鱼群，一只乌贼被无辜惊扰，扁圆的嘴巴喷出一股浓浓的墨汁，林予蓝反应迅速游远，堪堪避免了被兜头淋一脸的风险。 乌贼静止半天，没发现有什么敌袭，小小的眼睛透着一些呆，随即蛄蛹着下沉。 往左前方游了大概二十米左右，传入耳膜的声音变得清脆响亮，一群暗影正破开的海水朝上方聚集旋转游动。 是海豚。 她们幸运地遇到了海豚。 林予蓝回头看向同样眼神中带有惊讶的Aria，两人激动不已互相抱住，以示喜悦，调节器吐出来的气泡变得更多，咕噜噜往外冒。 Aria寻找好光线适宜的拍摄角度，举手示意，林予蓝收到她可以过去的信号，微微收紧腰腹的核心，像人鱼摆动尾鳍般游到有几十条规模的海豚群面前。 它们习惯了人类的存在，不像其他鱼类那样谨慎，就算林予蓝进入了它们的领域，它们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友好。 跟着它们游了一会，海豚似乎是发现她没有危害性，愉快地放出一个缺口，将她容纳进包围圈。 林予蓝跟着它们向上畅游，海水颜色渐渐变浅。 忽然有个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腿部，林予蓝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幼年的海豚宝宝。 它再一次游来，灰白色的腹部大咧咧地敞开在她面前，白乎乎胖乎乎的，没有人能抵住这样的诱惑不伸手，林予蓝也不例外，她伸手了，没能摸到，它逃的很快。 Aria用镜头记录着林予蓝和海豚宝宝追逐嬉戏的同时，不忘腾出一只手不停地赞扬她，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 雇主看起来是柔弱娇贵的洋娃娃，实际体力极佳，游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喊累，而且爆发力也非常惊人，刚刚她差点没跟上她。 出发前她已经做好时刻救助雇主的准备，到现在为止，毫无用武之地。 在西方人中，林予蓝的身高不算出挑，但也不算矮，优点是腿部线条细长笔直，加上她天生冷白皮，拍出来的效果呈现出一种东方美人的柔韧与远古海洋的神秘相融合的美感，不用p都能让人觉得非常之惊艳的程度。 怎么办，她对东方古国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山水，能滋养出这般独一无二的气质。 Aria按耐住奔赴中国的心，对着林予蓝打了个OK的手势。 林予蓝看到后，向海豚们挥手告别，先后比出五三数字，意思是出水前在五米的深度做三分钟停留，也表示可以返回了。 两人一前一后浮出水面，然后朝着游艇游过去。 船长见她们顺利爬上平台，单手掐灭猩红的烟蒂，踩着一地燃尽的烟头走过来，拿起桌面的浴袍一人一件递给她们。 “怎么样，有遇到海豚吗？” “有呀，”林予蓝脱下潜水装备，出水的温差冷的她赶紧裹好浴袍，“今天简直是我的幸运日，几十条海豚群，它们围着我一起转圈，感觉很有意思。” 扯掉绑住头发的皮筋，微卷的湿润黑长发滑落到肩膀，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她捻起别到耳后，眼睛亮晶晶道：“没玩够，我明天还要过来，不拍照，纯玩。” 船长吹了一个口哨，“Lucky girl。” 放好摄像机，Aria裹着浴袍呈大字瘫在平台上，“蓝，你真厉害，全程下来我都觉得有些吃力，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还好啦，我的家乡靠海，多亏了爷爷从小就严格训练我的体能，所以才能游这么久，”林予蓝拿着速干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继续说，“Aria你也很厉害，扛着设备还能跟得上我，说明你平时有努力锻炼哦。” “你们那边的人啊，就是爱谦虚。” 船长拎着林予蓝的包走过来，放到她面前，“前几分钟你的手机一直在响，现在不响了，估计是有急事找你，你回拨问一下。” “好的，谢谢。”林予蓝放下手中的毛巾，拉开防水背包拉链，拿出里面的手机摁亮屏幕，通话记录显示十几个未接来电，有爸妈的，有哥哥的。 她手指在备注着爸妈的电话一行停留几秒，移到下一行，拨打哥哥的电话。 “嘟——嘟——” 没人接。 再打一次，智能电子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听着机械的女声，不知为何，林予蓝心中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划出通讯界面，发现短信那里有红点，她点开查看。 简短的字眼当头一棒砸在她头顶，砸得她眼花缭乱，林予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地软倒在地，连手机何时滑落也不知。 船长和Aria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他们似乎在呼唤她，然而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顾着扒拉起手机重新确认。 屏幕再度亮起，那一行刺眼的字清晰印入眼帘。 爷爷出事了，尽快回来。 第2章 第二章 飞机穿过云层，驶离红海上空。 一下飞机，林予蓝拉着挂有葫芦的行李箱慌不择路跑出机场，叫住一辆计程车，直接赶往南市中心医院。 根据哥哥发过来的信息，她坐电梯来到住院部五楼，绕错好几个走廊也找不到VIP病房535在哪，最后寻求护士站的姐姐帮助才找对了方向。 病房外的走廊上，西装革履的男人靠着白墙，西装领带松散，帅气冷酷的面容略显颓唐，夹着烟的手垂放在垃圾桶盛烟灰的盖上，指尖轻弹。 林予蓝气喘吁吁刹停在他面前。 男人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眸，声音干哑得不行，“回来了。” “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林予蓝松开行李箱，双手捏紧他胳膊上的衣服，语气焦急，连连发问：“爷爷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林予州艰难开口：“爷爷去钓鱼途中摔倒，髋部骨折，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预计只能撑三四天。” “不可能，”林予蓝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她拼命摇头后退，眼底泪光闪烁，“你在骗我，今天是愚人节对不对？” 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没法接受，荒缪。 “我也想，”林予州抬起手捋了一把脸，声音沉重，他站直身，揉了揉她的发顶。 “收好情绪再进去，爷爷一直吵嚷着要见你，不见到你不肯睡觉，爸妈在里面哄他呢。” “好…” 林予蓝仰起头，拭去滑落在脸颊两侧的泪水，反复深度呼吸片刻，拿出手机查看屏幕里的自己没有任何异样，然后才抬起沉重的步伐往535室门口走。 “如果，”林予州出声叫住她，“我说如果，爷爷向你提什么要求，我希望你郑重考虑，不要盲目答应。” 林予蓝左脚停滞了一下，继续往前迈，没有给予回应。 爷爷想要什么，她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他，怎么可能考虑。 走到病房门前，林予蓝手放在门把手上，始终没有勇气转动，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里面的声音隐隐传出来。 “我不要睡觉，我要见我的乖孙女，我有话要交代给她。” “爸，你先睡会吧，蓝蓝坐飞机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向你保证等你醒了她绝对能出现在你面前。” “是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能熬夜。” “你们不懂，我害怕我一旦睡着，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说过拍完海豚就回来给我看的，我要等她，要是她回来发现我没法醒过来，那她该多难过多自责。” 听到后面那句话，林予蓝的眼泪差点再次夺眶而出。 是啊，爷爷在等她，她在犹豫什么。 她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悲痛，手腕旋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爷爷躺在病床上扭过头捂住耳朵，父母站在一旁想劝解又不知从何下手，整个房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听到响动，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看过来。 “乖宝，你回来了，来，快过来爷爷身边，爷爷好好看看。”爷爷朝着她欢快招手，管子随之晃动，看得林予蓝心惊胆战。 她急忙跑过去，小心翼翼握住爷爷皮包骨的手不让他乱动，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他，“是，爷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坐，爷爷有话跟你说，”爷爷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站在病床另一侧的林父林母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乖宝单独聊聊。” “行，爸你悠着点。” 看了一眼进门到现在一个余光都没有往他们这边瞟的小女儿，林父叹了一声气，轻轻揽住紧张攥着病床护栏的林母，掰开她指节泛白的手。 林母想开口说点什么，看到丈夫对她摇头，欲言又止，被他扶着往外走。 房门打开又关上。 林予蓝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到病床边，爷爷伸出颤巍巍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庞，帮她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爷爷记得，乖宝你五六岁的时候啊，长的可爱，是个软软糯糯的白团子，村里很多小孩争着要和你玩过家家，受欢迎的很，现在越长大越发出落有致，应该更受欢迎了才对，怎么还没有男朋友呢？” “可能是缘分未到，”林予蓝伸手盖住他滴着点滴的手背，试图用自己的手温中和他的冰凉。 他反问：“是缘分未到，还是不想找呀？” “爷爷，”林予蓝脸上带着几分被戳穿的羞赧，“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每次都猜得这么准。” “那是我太了解你啦。”爷爷伸出食指想像以往玩闹一样戳她脑门，奈何手抖得厉害，一直戳不中。 林予蓝主动将额头凑到他手指前，巧笑倩兮。 “是呀，没有人能比爷爷了解我，所以爷爷快快好起来哦。” 许是灯光太亮，亮得爷爷浑浊温和的眼眸深处泛起水光，亮红了他的眼眶。 他沉默良久，枯槁老树般发出一声哀叹，“傻孩子。” 予字辈孙儿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宝贝孙女，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她相亲的心愈发坚定，找个品行可靠的人看顾她，他才能放心走。 爷爷行动迟缓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林予蓝，她接过将照片正面翻转过来。 照片中男人约莫和哥哥同岁，五官优越，身形挺拔，穿着考究的白衬衫，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显示得淋漓尽致。 领带领带夹袖扣一件不落，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露出手腕半截机械手表。 清冷矜贵，克己守礼。 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最吸引林予蓝视线的是他狭长的眼眸，如同海底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冰冷，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左边的那位是我两年前在这里交的老朋友，你也认识，右边那位是他的孙子顾镜西，和你哥同龄，头脑聪慧，自己琢磨开了一家公司，没谈过恋爱，不花天酒地无不良嗜好。就是平时工作有些忙，年轻人嘛，都以事业为重，不算是缺点，你觉得他怎么样？” 爷爷要是不说，她都没有看到左边有顾爷爷的存在。 林予蓝轻咳一声，盖上照片。 “挺好的，但是……” “哎，打住，你觉得挺好就行，后面的但是不用说了，”爷爷拾起照片，将正面摆放进她的手心，反握住她的手。 “乖宝，爷爷不求你什么，有两个愿望需要你帮我实现。第一，爷爷想亲眼看着自家孙女结婚生子，幸福美满。这个愿望过于难为你了，退而求其次，明天去和他相亲，要是看对眼了，带回来让爷爷高兴高兴，行不行？” 听到爷爷的愿望，林予蓝有些愣神，老人见她不说话，继续道： “你哥哥今年二十五，年长你二岁，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只有你孤孤单单的，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要是不答应，爷爷怕是连黄泉路都走的不安稳。” “爷爷，呸呸呸，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可别再乱说话。”林予蓝回过神，又气又好笑，为了激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行，等着。 明天她不仅相亲，还要直接领证闪婚，左右不能让爷爷的愿望白白落空。 爷爷心满意足，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好的好的，瞧我这嘴，不说不说。” “这还差不多，”林予蓝帮他捏捏手臂，放松肌肉，“爷爷，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你知道的，这些年我身子骨不太利索，做什么都费劲，你爸强硬接我来南市修养，我就再也没回过海岛，每一天都在念着那里的红树林和珊瑚。” 林老眺望远处的空白，回忆起往昔。 “我离开的时候，将海岛的村长之位交给了你陈伯伯，让他接替我继续守护海岛以及海岛的海洋，他处事有时过于激进，不过本性不坏，责任心强。有他在，相信海岛的发展已经突飞猛进。” “本想着等你回来，我和你回海岛看看，没想到是意外先来临，命运…咳咳……。”说着说着，爷爷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林予蓝手足无措起身，慌忙想按下呼叫铃，一只枯槁遍布老年斑的手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我没事，就是说太多话，喉咙有点干。”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变得虚弱很多。 林予蓝环顾四周，视线停在床头柜上，她拧开保温壶，往杯中的冷水加入一些热水，倒几滴在手心试温，坐到床边，扶起爷爷的头，“爷爷，先别说话，来，喝点水润润喉咙。” 爷爷喝了几口，青紫的脸色稍缓，他试图抬起手，因为无力失败，林予蓝立刻会意，托起他的手放到她的脸上。 “我已经没几天可活，乖宝，等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去海葬，我想和它们待在一块。” “我答应你，都答应你，爷爷，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行吗？”林予蓝尽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等我明天相亲回来，就送你一个大惊喜，顺便给你看看我拍的海豚，好不好？” 爷爷的嘴唇蠕动，发出微弱的鼻音，显然精力告捷，慢慢阖眼陷入沉睡。 旁边心电监护仪的绿色线条不断跳动。 一滴透明的液体无声落在爷爷的手背，林予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胡乱擦擦脸，匆忙抽出纸巾，动作轻柔擦掉那滴泪水，生怕吵醒爷爷惹他闹心。 掖好被子，林予蓝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坐在走廊的林父林母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林母率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心神忐忑地关心道：“蓝蓝，你坐飞机回来很累吧，这里有我和你爸爸照顾，你先回去休息。” 林予蓝依旧没法习惯她的亲近，默默抽离手，“爸，妈，辛苦你们了。” 早早转过身的她，错失了林母眼中闪过的落寞。 经过林予州，林予蓝停下步伐，“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你嫂子情况特殊，受不得刺激，看到爷爷的病危通知书情绪波动太大晕倒了，目前安排在另一间病房里，我要留下来守着，”林予州掏出口袋的车钥匙，隔空丢给她，“你开我的车回去。” 林予蓝准确接住，提起行李箱的拉杆，挥挥手走人。 “路上开车不要发呆，注意安全。”林予州在身后叮嘱。 “知道啦。” 月色无光，黑色宾利在川流不息的主干道中穿梭，轮胎碾过柏油路面，一路绿灯，通行无阻，最后在一处高门庭院前停下。 宾利调转方向，倒车驶入旁边的智能识别车库，停稳熄火。 顾镜西拎着外套下车，带上车门，从车库的侧门进入庭院，私人定制的牛津皮鞋踏着鹅卵石往前走。 他大步流星越过种满瓜果蔬菜的区域，沿着湖泊廊桥来到主院，佣人听到动静小跑迎来，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利落挂到红木衣架上。 顾镜西脱下鞋，走进客厅。 “爷爷，这么晚了，叫我回来是有什么急事？” 红木沙发坐着一个老头，电视柜上面的超大屏高清荧幕正播放着拿冰箱挑战，他一手撑着下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又一点，困顿得掀不开眼皮。 顾镜西走到他面前，再次唤了一声，老人瞬间惊醒，作势要打，顿然想起自己有事要求他，手举到半空又不能突兀收回，只好假装后背痒伸到挠痒痒。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不带声，吓我一跳。” 习惯了他反复无常，顾镜西耐下心再次问道： “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 老头不满地轻啧，“这话说的，没事不能叫你回来？不能是我想你了。” 看来是没什么要紧事。 心中有了定论，顾镜西勾住领带往外扯松，抬步往楼梯口走。 “干嘛，回来给我坐下！”老头的声音变得严厉无比，一家之主的气势顷刻间全部迸发出来。 顾镜西倒退落座，解开袖扣看一眼腕表上面显示的时间，神情冷淡，“你有十分钟。” “混账东西！”老头气极指着他的鼻尖大骂。 他不怎么在意，工作了一整天，就算是机器也会累，他只想洗个澡，安安静静地躺到床上睡个好觉。 老头自己心里也清楚跟他这个榆木冰块闹没什么好结果，收起脸上的怒气，戳戳手，“我有个老朋友，他的孙女林予蓝单身，好孙儿，明天你去相个亲呗。” “免谈，要去你自己去。”顾镜西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这次不一样，”老头不再嬉皮笑脸，摁下电视遥控器的关机键，吵闹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客厅静默下来，“原本我和老林是有打算约定了给你们安排一次相亲，相不相中随缘。” “前天我约老林去钓鱼，他是不太想去的，说他孙女快回来了要在家等她，被我强硬拉着出门，结果出了意外，他摔倒磕到头，现在所剩的时日不多。” 说话间，老头腰身矮了半截，肩膀跨下去，仿佛背着无形的重压，他双手来回握着，愧疚不安，“虽然他们没说什么，没有怪我，但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顾镜西抬眸，寒光凌洌：“所以，你就这样把你孙儿卖了？” “也不算卖，人家女娃子长的靓家庭条件又好，不一定能看上你，”老头拿起茶几上的艾草按摩锤，对着他的膝盖敲敲打打，好声好气道，“她要是相中你，你就对她负责，她要是没相中你，你就介绍你身边的一些优秀好友给她，总之，你必须得保证她有个可靠的依仗，让老林走得安心。” 听得顾镜西头痛牙也痛，“你可真行。” 他扶额闭上眼，缓和几分钟，然后再睁开眼睛，认命伸出手。 “照片。” “你答应了？”老头欣喜若狂，放下按摩锤，拿出兜里事先准备好的照片，啪地拍进他手心。 “谁让你是我爷爷。”顾镜西垂眼盯着照片，指腹微凉，在边角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相纸上的场景在蔚蓝的海滩边，女生手里抱着冲浪板，淡妆浓颜，眼睫弯弯，对着镜头笑得鲜活明亮。 记下她的样貌，顾镜西随手将照片搁在桌角，又莫名觉得放那里不合适，他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拾起它。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上楼休息了，联系方式发手机给我。” “嗯嗯，”老头如释重负挺直背，冲着孙儿背影喊道：“记得推掉你明天的工作行程，专心陪人家女娃一天哈。” 第3章 第三章 起了个大早围着别墅慢跑两圈，回来佣人已经做好早餐。 用毛巾擦去脖子额头凝聚的汗液，洗干净手，林予蓝坐在高脚圆凳上，一手吃着吐司吃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轻点，剪辑拍好的海豚共游和珊瑚素材。 吃完早餐，她捧着电脑上楼回自己房间开始给视频配音讲解。 配到一半，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林予蓝点开查看，发过来的备注写着三个字，顾镜西。 哦，对。 昨天她忘记向爷爷要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本想着等爷爷睡醒再问问他，现在对面主动加过来，省了不少麻烦。 同意后，对方立即发消息过来。 时间，地点，你定 简短高效，冷漠疏离，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和照片他呈现出来的气质一样。 林予蓝双手打字回复：今天11点，木兰大道59号至此咖啡馆，不见不散 点击发送的同时，她顺手发了个奶茶鼠从嘴巴里抽出一朵花花的表情包，这是她发消息的习惯，末尾总会加一个表情包，避免尴尬冷场。 好 配完音直接将视频发到网上，继续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好一会，确认文档同传到Paid里面，林予蓝双手舒展伸了个懒腰，朝着浴室走去，撩开肩颈的细带，丝质睡衣无声滑落。 半响，浴室的门打开，氤氲的水汽率先从门内逸出，带着惑人沁霏的西府海棠花香，随后林予蓝赤着脚，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白润嫣红的肌肤在白炽灯下透着光泽。 她来到步入式衣帽间，挑挑拣拣，选了一条纯欲风的拼画蕾丝吊带花苞裙，对着落地镜挽起两侧的头发，用夹子扎成元气公主头。 看到自己双眼因哭过显得略微红肿下眼皮，她涂了点遮瑕膏遮住，喷好防晒，拎起装有Paid的包包出门。 能在寸土寸金中心商业街开咖啡馆，除了老板财大气粗，手艺精湛外，店面的装修风格要格外鲜明才能有效吸引顾客注意。 至此咖啡馆是工业水泥、胡桃木、绿植三者的结合体，加上店主人亲手制作的布艺装饰品，粗犷中藏有细腻温馨的小心思，是不少精英白领的休闲场所。 三两顾客坐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频频向坐在窗户旁令人赏心悦目的帅哥行注目礼，杯中的咖啡早已见底，仍然迟迟不愿离去。 一辆白色宝马缓缓驶入停车位，车上下来一位仪态万方、样貌出众的女生，宝马车大灯闪了闪，女生挎着包推开玻璃门。 叮叮铃铃的风铃响起，带出店内磨咖啡豆机的轰鸣声，和刚出炉蛋糕的甜腻焦香。 女生直径走到男人对面坐下，男俊女美，坐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见此，有的人唏嘘感概不已，有的人惊讶羡艳，有的人摇头祝福，陆陆续续散去。 店员麻溜出来收拾杯盘，清理残渣。 顾镜西用手机扫描桌角的二维码，网络延迟转了两圈，切换到点单界面，他将手机递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好的。” 她应是应了，没有立刻接过手机。 男人肤色很白，跟她一样是冷白皮，出于好奇谁更白，林予蓝抬起手背放他挽起袖子的手臂旁边，隔着半指的距离进行对比，发现他们不相上下。 难得遇见能和她媲拟的肤色，她下意识凑近去观察。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骨节分明有力。 手臂光洁，没有多余的汗毛，虎口处有一粒小小的痣，像是白纸上偶然滴落的墨点，让人不禁想揉搓看看是否真实。 看到她凑得越来越近，浅淡的呼吸打在手臂，顾镜西微微挑眉，没有说话，稳稳拿着手机，任由她肆意打量。 观察片刻，林予蓝暗暗得出结论，要是她和他的基因互相结合，生出来的宝宝一定很白很好看。 就在她要撤退的时候，男人手臂上有一条突起明显的青筋忽地跳动了一下，她被其吸引了注意，不由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 触感弹弹的，林予蓝还想戳第二次，横在她面前的手臂移开，不让她继续碰。 林予蓝抬起头，猝不及防和男人对视上，顾镜西就这么静静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黑眸清清冷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理智瞬间回归，林予蓝意识到他们之间只是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她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过界，快速抽走他的手机，尴尬道歉：“不好意思，冒犯了。” “我是一个手控，你的手好看，没忍住…”不知为何，越解释，她越是尴尬，紧绷的脚趾能扣出一座城堡。 “没事，”顾镜西收回手，垂放在桌子底，指腹无意识地蹭着被她触碰过的位置，试图擦去表层的痒意，看到她的睫毛在光下不停颤动，他想了想，补一句，“我理解。” 然而这句话并没能安慰到接近社死的林予蓝，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低头看向手机。 点单界面早就暗下去，他的锁屏照片是漫无边际的海浪，看到熟悉的景色，林予蓝忐忑的心慢慢平复。 “密码是4个1。”男人及时开口。 林予蓝按照他说的数字输入进去，解锁屏幕，开始思考要点什么。 顾镜西身体倾斜，姿态放松靠在胡桃椅背上，一双大长腿一前一后随意伸展，没有碰到她，给她留出不少活动空间，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搭在桌面，指节轻叩。 平心而论，女生确实漂亮，听老头的意思，她家庭条件优渥，有父母疼爱，还有个哥哥，看样子是个备受千娇万宠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得了他经常晚归不着家的情况。 这种对婚姻极其不负责的行为，提出来估计没有哪个女生能接受。 他心里清楚知道，所以才不着急找伴侣，对目前的他来说，事业比虚无缥缈的爱情要靠前的多。 “我点好啦，一杯卡布奇诺，一块香草慕斯，你呢？”林予蓝抬眼看向对面，男人手指停止敲击，沉思几秒，回道：“帮我点一杯冰美式。” “没问题。” 下单成功，林予蓝将手机还给他，拉近座椅，双手交叠坐端正，拿出谈判的态度，严肃认真说：“顾先生，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可以，女士优先。”顾镜西抬手示意。 “咳咳…”林予蓝清清嗓子，打个预防针，“首先我得问你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可能会让你觉得再次被冒犯到，但我是绝对没有恶意的。” “嗯，我知道，一回生二回熟，再多几次也无所谓。” 她被他语出惊人的话给硬生生噎住，问题卡在喉咙要吐不吐，憋闷得慌。 顾镜西欣赏了一会她短时间内变得丰富多彩的表情，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开个玩笑，你继续。” 品出他话里的戏谑，林予蓝能隐隐察觉到他的性格并非像表面那样冷若冰霜，因为真正冷性冷情的人，是说不出这样噎死人不偿命的幽默。 她定了定神，问道：“请问你有喜欢或者暗恋的人吗？” “没有。”顾镜西毫不犹豫回答，要是有，他就不会吃饱了撑的来相亲。 他淡声解释：“我对感情的忠诚度很高，坚持一夫一妻制，不会动不动出轨婚外恋，如果有一天你听到什么关于我的网络绯闻，都是假的。” “哦哦，好的。” 林予蓝只关心他的没有，对他后面的那一句没怎么在意，好话是个人都能张口就来，胡天瞎编不带重样，听听就好，当真就完蛋了。 她大学室友就是这种偏听偏信的傻白甜，被渣男骗七八次，大彻大悟，跑到武当山修行去了，彻底封心锁爱。 “是这样的，我爷爷身体状况不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让他多开心开心，请问我们可以协议闪婚吗？” 女生说话有些头不对尾，不过顾镜西能听懂她的大致意思，这次相亲，她意图不在相看她喜欢的人，而是在寻找一个能合作的伙伴，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她爷爷开心就行。 拉开包包的拉链，林予蓝从里面拿出Paid，调出写有婚前协议四个大字的文档，推放到他桌子面前，“顾先生，我也不占你便宜，婚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随时可以离，离婚了财产你的还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Paid推回去给她，顾镜西面不改色地说：“我可以和你闪婚，协议就不用签了。” “那怎么行，”林予蓝又将Paid重新推到他面前，此时的Paid就像一个没人要的可怜孩子，Dady不要，妈咪不爱，还没法开口为自己发声。 “顾先生，要是你不签这份协议的话，那我们没得谈。” 顾镜西看到了女生眼里的坚决，仿佛只要他一说不签，她就会立刻扭头走人。 耳边回响起出门前老头交待的话，其中有一句是“必须以她的意愿为主”，他的头和牙又开始痛了起来，双重疼痛，双重煎熬。 看来改天得去挂个神经科和牙科看看病。 她的Paid没有密码，摁亮就能开，顾镜西双指捏着眉心顺时针揉两圈，视线在最后一条的“双方均不需要履行妻子/丈夫义务”内容上停留片刻，从头开始认真阅读起整篇协议。 店员端着做好的咖啡和蛋糕过来，逐个摆放，瓷盘与木桌相触发出脆响。 发现自己有点饿，林予蓝拿起银匙，慢条斯理挖下绵软蛋糕的一角，另一只手心朝上，放在匙子底部防止蛋糕碎屑掉落在裙子上。 绿意的奶油沾上唇角的瞬间，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舔。 顾镜西余光看到，除了唇角被舔干净的奶油，女生鼻尖也沾到一点，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修长的手指环着冰凉渗水的瓷杯，黑咖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奇异缓解了他的疼痛。 可能是因为蛋糕太甜也可能是不够好吃，女生尝了几口就放下银匙，没有再动，看着窗外花架的常春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 拿起手机对准二维码扫描，顾镜西重新下单一款蛋糕，选中打包外带后，将Paid移到桌子中间，“协议的条款，我没多大异议，只是第一条需要修改，改成离婚后财产你的还是你的，我的一半归你。” 林予蓝震惊瞪大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先生，这可是纯亏本买卖，你…”是不是有毛病？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家人没跟你说，若不是我爷爷强硬逼你爷爷去钓鱼，便不会发生意外，所以，这是我代表我爷爷补偿的心意，请你不要拒绝。” “这不是你爷爷的错，我的爷爷我清楚，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他能跟顾爷爷出门，一定是他心甘情愿的。”林予蓝收紧握在瓷杯肚上的力道。 顾镜西遵循老头交待的话，照本宣科念道：“你拒绝的话，老人家会愧疚一辈子，黄泉路…” “停停停，”林予蓝赶紧打断他的话，“你不准再说了，我改，我现在就改。” 拿回Paid，她指尖敲动，删除后面的一段，补上新的条款，递给他“你看看，可以的话我打印出来。” “不看了，我相信你。”男人手指抵在Paid的另一头，推回给她。 林予蓝起身，走去前台向店员借用他们的打印机，不一会，拿着打印出来的两张A4纸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香草巴克斯，“顾先生，这是你点的？” “嗯，见你吃的不多，打包一份给你带回去，饿了可以吃。” “谢谢。” 颇为受宠若惊，林予蓝对他的好感上升，由陌生人上升到他是个好人。 “不客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啦。”林予蓝低头翻包包，找出一支签字笔，正要在女方那里签名，一只宛如艺术品的手伸过来挡住。 黑色的笔墨在他手背划拉一道，随后晕染开来，她疑惑不解抬头看他。 “先别着急签，我跟你说说我的情况，”顾镜西将杯子放回碟中，残留的咖啡渍在白色的杯底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我父母早亡，亲人剩下爷爷，自成年起便搬出来自己住，偶尔会回爷爷的庭院，你可以选择和我爷爷住一块，也可以和我住一块，或者住你自己家。”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起家庭，我认识事业比较重要，工作忙时早出晚归，研发产品期间住公司，会出现好几天没回家的情况，你觉得可以接受再签。” “我也是，”林予蓝激动得几乎跳起，抓住他的手，卡姿兰的大眼睛满是真诚，“我是一个探海博主，会去世界各地旅游，探索未知的海底世界，一出去长则一两月短则一两星期，顾先生你跟我比，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们是协议结婚，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 看来，是他多想了。 顾镜西垂眸，冷然落在被她突然攥紧的手腕上，她掌心的温度比他想像中更烫，如同晒足阳光的棉花，柔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予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空气凝固一秒，她快速松开。 “抱、抱歉…”林予蓝声音发紧，目光飘忽游移，不敢看他手腕处那泛红的指痕，“我在国外待久了，言行举止没什么分寸，又冒犯到你了。” 深深端详了她一眼，顾镜西拾起被她遗忘在一旁的笔，滚珠轻触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男人握笔的姿势很养眼，拇指指腹自然抵着较高的笔杆处，中指支在下方，袖口微掀，露出尚未完全消退的指痕。 看得林予蓝感觉自己很罪恶。 笔走龙蛇写完最后一个字，顾镜西指尖一挑，金属笔身在其指骨转了个圈，笔头对准她，“该你了。” 林予蓝捏住空余的一边将笔一点点从他手中抽出，保证全程没碰到他丁点。 签好字，她麻利收拾东西。 “民政局在附近，走路过去5分钟，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再晚关门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