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视角》 第1章 同桌 灰蓝的窗帘被微风拂起,阳光照到桌上堆放的有些杂乱的卷子和书本上,看着有些暖洋洋的。 长长的走廊里有几个正趴在栏杆上打电话的人,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 班里去吃饭的人都还没有回来,教室里偶尔有纸页被吹起的摩擦声。梁参站在黑板旁边,看着刚贴出来的月考成绩单。 倒数第五。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纸页最下方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沉重的叹出一口气。 “我跟你说,AWM用着是真爽,除了不好得……”几人的脚步声传来,一边说着一边往教室走。 梁参听出来这是班里几个男生的声音,也没在意,又从左到右看了看自己各科的成绩。 好吧,除了语文和英语,都挺惨不忍睹的。 三个人散步似的踱到教室里,两人拿着自己杯子就去接水,彭子逸吹着口哨路过梁参身边。 “哟,吃饭越来越快了啊!” 梁参在数学卷子的其中一个题号上打了个勾,偏过头,单挑着眉看了他一眼说:“低调一点。” 彭子逸哈哈笑了两声,看着她那表情,嘴里念叨了两句“真抽象”,就拿着自己水杯跑出去接水。 上了一下午的课,梁参吃完晚饭朝教室走,想着等会就要换座位的事情,真是痛心疾首。 十八班每考一次月考就要换一次座位,换座位的依据就是成绩排名,从上往下依次自己选。 一个位置坐一个月,才刚刚培养出来一点叫做“归属感”的东西,就要再换。 梁参在心里咆哮:——这跟离婚到底有什么区别! 晚上第一节夜自习,班长坐在讲台前面,按照成绩单一个一个的喊名字。 等到梁参上去选座位的时候,已经不剩几个空位了。她大概扫视了一下,看着写着林商两个字的地方。后面一共还有五个人,他自己周围空了四个。 好嘛,他前后左右都没人想坐。 她抬头看了班长一眼,班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面容了然一笑。 王书聪低声凑近了些说:“没事,他又不会吃了你,剩下一个离他远的位置太偏了,你吃饭不好跑。” 梁参对着王书聪绝望的笑了笑,心一横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林商旁边。 那一整个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参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临睡之前,她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中午,午休结束,班里面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了教室,梁参那时候正改错题,方鲲在她身后叽里呱啦说些什么。 只听一声砰的响声,一个塑料包裹被扔到了最后靠墙的地方。 那声音不算大,没惊动多少人,梁参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发现是林商扔的,就将视线移回到自己的笔下。 她那时候在倒数第二排坐着,教室里最后靠墙的位置也被用来放些大家平时用不到的书本。本以为这人只是嫌走过去放东西麻烦,谁知还不等方鲲继续刚才中断的话语。只听见前面传来碰碰两声巨响,两个桌子轰然倒地,金属的桌子边和地上的瓷砖敲击,发出震耳的声音。加上那两张桌子都堆了快半米的书,一时倒地,着实震了梁参一大跳。 事情进行的有些过于快了,就在众人看向前面的时候,这人又砰砰掀了两张桌子,书屉里放着的杂物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掀翻的桌子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叶婉婷背上。 叶婉婷疼的惊呼。 梁参看见了,立即朝她那跑。 幸好班里几个男生此时都已经察觉到这人可能真是有点不对劲,都一齐上来架住林商的手脚。 等梁参把叶婉婷扶起来的时候,这姑娘已经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梁参扶着她远离那块地方,彼时书本四散,堆的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平时跟叶婉婷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生此刻都围了上来,扶着她一起离开。 背后被几个男生禁锢的林商发出有些嘶哑的低吼,梁参也没听清说的到底是什么。 这事处理了挺长时间,那个下午班主任带着林商进进出出,叫了几个人去谈话,最后其中一个女生红着眼圈跟他一起进来了。 班主任在下课间隙严肃声明,这件事不许任何人讨论,不允许任何人传出去。 梁参有些迷茫,虽然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但是这也太难猜了。 不过幸好,她不是一个多喜欢八卦的人。 这件事只是让林商原本就在她心里不好的形象又加深了一点,除此之外,她也不太关心。 听着室友有些均匀的呼吸声,梁参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又想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总算是睡着了。 第二天上完早读,吃过饭后就开始换座位。 方鲲看着投影屏上梁参的座位,痛心疾首的说:“死鬼,一路走好!” “去你的,”梁参点点自己的心口,“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一阵乱中有序的动员,这位置总算是换好了。得亏班主任明智,都是一人一桌,没有把两个人的桌子并在一起,所以虽然近似同桌,却又隔了一点距离。 梁参在收拾自己的书桌时瞟了旁边的过道一眼,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生命的护城道。 林商似乎是察觉到梁参的视线,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梁参抬头的时候正好跟这人四目相对,她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这人眼里的红血丝就像一整晚没睡觉一样,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梁参还是很想说一句——老扒子。 一整天的课上完,也算是相安无事,毕竟梁参自从受了他那一眼,就连眼神都刻意的不朝他那边飘。 晚上吃完饭回来,班里剩几个没去吃饭在写题的女生,梁参一眼就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坐的有人。 叶婉婷坐在她位置上,神色淡淡的,正听林商在旁边跟她说些什么。 梁参在后门门口站了片刻,林商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在说话的空隙朝班里后门看了一眼。 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梁参一闪身,出去了。 虽然她闪的挺快的,但是林商还是看见了,不过不是她的人,是她随风扬起挂在脖子上的饭卡带子。 整个学校除了梁参像小学生一样把饭卡挂在脖子里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林商把视线收回,继续跟叶婉婷解释和道歉。 梁参刚转过身去,就在心里无语的骂了自己一句。 真服了,我躲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怂点好啊,怂点好。 于是她闲着没事干去走廊那边转了一圈,等到她再回来,叶婉婷也站起来了。 她看见梁参,浅浅的笑了一下。 “昨天谢谢你啊。” “没事的,”梁参有些不好意思,她问道,“你背上伤好点没?” 叶婉婷摇摇头,“还好,虽然还好几块青的,但是不太疼了。” 说完,她似乎是有些厌烦的朝后面偏了一下头。 梁参看不懂那个表情,但是却知道那不是什么多开心的神色。 在那个位置上连续坐了有一个星期,周围都是男生,真是快给梁参憋死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幸好方鲲还算是有点灵性,闲了还会来跟她说几句话。 梁参每天都在心里默数着日子,希望一个月的时间赶紧过去,她是真一点都不想跟旁边这个定时炸弹坐一块了。 奚县原本一共三个高中,两个普高,一个职高。这地方本来教育就比较落后,一个县城几年也出不来一个清华北大。 许是县长终究是看不下去,终于是在三年前举全县之力建起来这所高中。 奔着做大做强的理念,这学校像很多普通学校一样都施行的是衡水制度。 放最短的假,上最长的学。 剩下的两个普高还在放暑假的时候,他们高二的就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在别人都还在放假的时候上了大半个月,已是心力交瘁。更不要提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她一点都不想看见的人。 梁参在心里一次次的警告自己,一定不要跟他多说话,等这一个月过去,就赶紧换座位离他远远的,这人她真是一点也惹不起。 那是一个昏昏欲睡的早读,在英语老师不知道揪起来多少个早读睡觉的人之后,终于是结束了。 上高中,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吃饭了,幸好他们学校的食堂建的挺大的,三层楼,饭也好吃,也算是抚慰这帮高中牲原本痛苦的心灵。 每次吃饭的下课铃打响,班里的那几个人恨不得百米冲刺,直接胜过苏炳添一步就迈到食堂里。 等梁参飞奔到食堂的时候,看着黑乎乎的屋子,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食堂阿姨搁老远就跟他们摆手,说:“停电了,刷卡机用不了,想吃饭要拿现金。” 天哪,梁参看着那些饭,心道这跟六月下雪我没棉衣有什么区别啊! 等她逆着人群回到教室,发现教室里也没剩几个人了,只有几个匆匆忙忙回来拿现金的。 梁参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最后在夹层里找到了唯一的一个钢蹦。 得,这早饭不用吃了。 她环顾一下四周,准备找个女生借一下,谁知道回来的都是几个那几个跑的快的男生。几个人聚在一起,正分着十五块钱。 可能是饭点在教室里看见她有些奇怪,旁边一直坐着不动的林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猛然听见他的声音,梁参愣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他,说:“食堂停电了,要用现金,我……没带钱。” 闻言,林商拿出自己的语文书,从书页里一众红色中翻出一张五十的,两根手指夹着递给梁参。 “我有钱,你先拿去吃吧。” “啊……” 他手都伸到这了,不接好像就有些不礼貌了,梁参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林商点了一下头,面上没什么情绪。 临走的时候,梁参斟酌的说:“你吃不吃,我给你带点回来。” 林商摇摇头,没看她,说:“不用,我不吃早饭。” 等吃完饭回来,梁参把剩下的钱还给林商。 林商看着梁参雪白指尖攥着的几张纸币,说:“你收着吧,万一中午还没来电呢。” “不太好吧……”梁参有些犹豫。 “先拿着吧,”林商似是想到了什么,几不可闻的笑了一下,“毕竟吃饭还是很重要的。” “行吧,谢谢你,”梁参大脑飞快思索了一下,说,“我下次放假回来还你,你看是微信还是现金。” 还没上课,教室的窗帘此刻在两边束着,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点在林商的桌子上,衬得他有些锐利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他略微想了一下,说:“微信吧。” 这事过后,两人就还像往常一样,不怎么说话。但是梁参这样性格的人,只要对她有一点好,她就会一直搁在心里。 一时之间,看他也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没过几天就考了月考,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梁参悄悄的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考完之后,回家的当天晚上,梁参就在班级群里找到了林商的微信。 正值傍晚,几乎是瞬间,那边就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梁参用微信转账给了他五十块钱,然后说了一句谢谢。 估摸着他可能还会回一句什么“不客气”之类的话,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林商回了一句“没事”。 然后,梁参看着微信的聊天界面,面无表情的划到一边将他的微信点了删除。 她们学校如果没有遇到什么节假日,一般一个月放一次假,一次放二十四小时。 她那个时候是下午四点放学的,意味着第二天下午四点就要再返校。 不过幸好梁参家住在县城里,那些住在村镇里的同学光是坐车就要几个小时。 那天晚上熬了个大夜,凌晨一点的时候,方鲲给她发消息。 先是如同人机一般的甩了两个“在吗”过来,梁参耐着性子,给他回了一个“活着”。 方鲲:我明天想去买点卷子,但是我没有车…… 黑暗中手机散发的蓝光让梁参的眼睛有些酸涩,她略微眯了眯眼,挠了挠自己好像长长了一点的头发,等着他继续下文。 方鲲:梁参啊,以咱俩的关系,你会带着我去的对吧。 梁参:行,我顺道去剪个头发。 两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梁参看了一眼时间,又想了想接下来一个月没有手机,上不了网的日子,就又继续玩。 第二天九点梁参骑着她的小电驴在华联超市门口用她那近视的眼睛搜寻着,方鲲穿着黑衣黑裤,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长手长脚的坐在超市门口的小石墩上。 看见他的一瞬,梁参扬声道:“方驴,过来!” 方鲲听见声音,十分优雅的跟梁参隔了一条马路挥了挥手,然后迈着长腿像孔雀开屏似的往梁参这儿来。 梁参看着他那个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低矮的小电动车的后座。 “哎呀,”方鲲来到梁参身边,一下坐到她的后座,说,“你来的还挺快的。” 还没等梁参开口,方鲲就说:“等你以后有钱了就买辆车来接我,不然你看我这一米八的大长腿在后面坐着多憋屈。” “……”梁参皮笑肉不笑的对着他,“你咋不说你以后有钱了给我买一辆车。” 两人一阵贫,最后互相念叨着苟富贵,勿相忘,这才不紧不慢的骑着车往前走。 小县城本来就没什么好逛的地方,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地方。 奚县也是如此,一个最大的超市——西亚,几乎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出去玩必去的地方。 上午的超市人还不怎么多,两人随便逛逛,买了点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就准备离开去书店。 朝外走的时候,方鲲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直用手肘捣梁参的胳膊。 梁参眼睛近视,但是不至于在外面连班里的同学都认不出来。 她跟方鲲飞速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往边上挪了挪,盯着自己的鞋想赶紧走过这一段路。 但是没办法,这过道真是不怎么宽,现在这时候人也不咋多,两个人还是看着林商和一个女生迎面走来。 第2章 后桌 梁参本来准备不说话直接略过的,但是也不知道方鲲这时候突然发什么神经,跟林商挥了挥手。 林商视线先是在梁参面上扫了一下,这才看见方鲲跟他挥的手,轻点了一下头,象征性的也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短暂的交涉,林商跟旁边的女生一起离开。 等他们走了以后,两人一起回头。 “哎哎哎,”方鲲弯腰把头往梁参那凑了凑,“那是不是他女朋友?” “不知道,应该吧,”梁参说。 梁参往旁边挪了一点,偏头看了一眼方鲲,说:“你这人怎么比我还八卦。”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听八卦,”说着,方鲲神神秘秘的又降低了点声音,“你知道上次那事吗?” 梁参摇头。 “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梁参对林商的事情真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既然是秘密,就请你保守住。” 然后方鲲就看见梁参头也不回的走了,摇了摇头只能快步跟上。 两人去书店买完书,梁参顺道去剪了头发。 梁参的头发最开始也是到肩膀以下的,但是高一放寒假的时候本来想去稍微修一下,但是遇见个不靠谱的托尼,直接把她剪成了假小子。最开始她非常难过的为她逝去的头发掉了许多小珍珠,后来发现短头发好像也挺爽的,于是就一直是短发了。 她剪头发简单,只是稍微修一下,没多久,就剪好了。 梁参用手在自己刚吹完的头发上摸了两把,发现挺蓬松的。 方鲲看了一下那就比他长不了一寸的头发,心道,还好梁参长的像个女孩,不然乍一看,真是安能辨我是雌雄。 等梁参把方鲲送回家,也差不多到点了。她回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公交车站坐车。 临走的时候,她妈妈去上班了,自家弟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的声音怜悯的看了一眼他的老姐,就继续躺下。 下午五点半,梁参准时的坐到教室里自习。 看着班里都在补觉的同学,她不由得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不明白上这个自习的意义到底在哪。 梁参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从她来到教室他就已经趴在那睡觉了。 估计是熬了夜,林商长长的睫毛下面是淡淡的青色。 可能是因为对着窗户太亮了,林商的侧脸正好对着梁参。 马上就吃饭了,她现在不怎么困,弄了一下错题,感觉脖子酸疼。偏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旁边正睡觉的人。 还真是挺稀罕,她的视线从他的额头扫到下巴。这人头发蛮短的,梁参总觉得他这样脾气不好的人头发也一定很硬。 脸颊到下巴处棱角分明,他应该算是长的挺好看的。但真是可惜,没长到梁参的审美上,所以同班也快一年半了,她基本上就没怎么认真看过他的脸。 夏末,天黑的也不算早,梁参伴着淡粉的天色进了教学楼。 教学楼的走廊一处面对着学校大门,夕阳余晖大片大片洒在白色的瓷砖上,反射出暖黄的光最终映在墙上。 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向外面看,能看见远处繁华的高楼,虽然也不算高。 远处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梁参路过的时候想,那里应该充满了喧闹的市井声。 奚高建在这座小县城的边缘,周围平时连路过的车的都很少。 她以前听人开玩笑,那人说:“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我明明是来坐牢的,非骗我说是来上学!” 远处的喧嚣与熙攘,都与这里无关。 不过,这里有自己的喧囔。 “dangerous!”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叫声,只感觉到两阵风经过,梁参再一扭头,就看见王染被陈致远摁在地上正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 在高中,只要有一个男生倒了就会有一群男生围上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班里三五个男生面上带邪恶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朝已经在地上的王染走去。 “啊啊啊!” 一群男生将王染团团围住,抱住他的两条腿就往前面的柱子上撞,只是闹着玩,但是整个走廊里还是传来了他杀猪一般的叫声。 看着他们的动作,梁参脑子里就像是一团缠绕起来找不着头的线,她有些好奇的站在拐角处准备探究一下男生的乐趣。 倏忽,一个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阳光,她循着阴影看去,看见了林商的脸。 他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上带着点戏谑的意味,但算不上笑。不偏不倚的,将梁参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这人应该是刚接完水,一手拿着保温杯,还有水珠顺着修长的指尖滴下。 梁参看见他的一瞬间,条件反射般的瑟缩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就朝旁边挪了挪。谁知这人跟有病一样,她挪他也挪,就是不让她的视线有机会到那一块邪恶的地方去。 梁参抿了下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对方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梁参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挑衅。 两人这片刻的汹涌中,那边的杀猪声终于结束了,王染被一众人放在地上,一群男生围着他笑。 林商听见那笑声,头也不回的绕过梁参走了。 今天探索的乐趣没了,梁参对着那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也回了教室。 上第一节夜自习的时候,梁参手上做着生物题,实则内心已经快要沸腾了。虽然这次考试依旧烂的要死,但是毕竟这一次进步了许多名,班里一共五十个人,这一回排名三十五。她在内心咆哮,管他怎么样呢,赶紧换座吧,这次离婚我心甘情愿。 林商正写着数学卷子,总觉得今天旁边的人好像格外的兴奋。 他视线越过自己快要半米高的书堆,看着旁边摩拳擦掌,凳子上像长了针,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同桌”,不禁摇头笑了一下。 等待了片刻,终于开始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班长终于拿着座次表上去了。 林商把自己写完的数学卷子连带着书屉里的烂菜稍微整理了一下,往梁参那边挪了一下,低声说:“开心吧。” 梁参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说:“你管呢。” 马上就不用每天见了,梁参现在也硬气了不少。 旁边的人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在一边无声的笑。 梁参歪着嘴对他笑了一下,在心里骂道:傻逼。 林商这回考第一,他上去之后跟班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下来了。 至于是什么,梁参一点也不关心,她千等万等总算是等到班长叫她的名字了。 上去之后,发现最后一排没人坐,谨慎起见,又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林商两个字,这才放心的在最后一排靠走道的地方写了自己的名字。 回来之后,林商甚至都害怕这人会一手握拳来一句“欧耶!” 不过还好,梁参在高兴之余还尚存着些许理智。 换完座位,梁参心里稍稍有些低落,这次考试过后,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要艺体分流了。 方鲲她是早就知道的,要去学传媒了。 从高一开学,他们先是文理分科,然后是班里考得好的要转去钱学森班,现在还要艺体分流,过一阵估计还要再分语种。 等方鲲走了,这个班能每天主动跟她说话的人估计就没了。 算了,习惯就好了。 夜里梁参躺在床上,看着宿舍雪白的天花板,不止一次的想,自己应该是热爱这个世界的才对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多了很多不好的情绪。 第二天上早读,梁参依旧元气满满的在旁边大声朗读英语。 每次早读,班里就属梁参的声音大,吵得林商有时候想睡觉都睡不下去。 读书的间隙梁参累了偶尔会朝旁边瞥一眼,每次不经意的看向林商,这人永远都是嘴巴偶尔动一下,根本分辨不出到底睡没睡着。 梁参喝了一口水,环顾一下,发现后面的彭子逸正对着英语书小鸡啄米。 英语老师拿着报纸,正好把他抓了个正着。 梁参继续捧着笔记本嗷嗷的读,等早读的铃一响,挂着自己的饭卡就冲出了教室。 看着旁边已经不见踪影的人,林商松了口气,枕着手臂就趴到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睡着的最后一刻,心想,这小孩是真有劲啊。 方鲲今天值日,梁参顺道给他带了个饭,回来的比平时晚点。这个时候,林商已经醒了,正坐在座位上吃棒棒糖。 梁参回座的时候顺道瞥了他一眼,咂咂嘴开始收拾东西。 快点滴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班里的人已经回来大半,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林商把嘴里的糖咬碎,搬了自己的两摞书到最后面。 然后回来把自己的书桌直接挪到了最后一排的后面,紧挨着后墙。 梁参看着林商的动作,吓的都结巴了:“不是……谁,谁坐那吗?” “我呀。”林商没看座次表,用四分疑问,三分漫不经心,三分戏谑的眼神看着她。 这难道不够明显吗,自己桌子都挪过去了。 “什么!”梁参绝望怒吼! 十分钟后,梁参看着离自己也就一米远的林商的桌子陷入了沉思…… 我真服了。 第3章 张陶 九月的天了,依旧还是很热,学校里还不见人穿外套。 班里制冷了三个月的空调最近总算是歇歇了。 上午第一节课,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拿着她的小蜜蜂细致的讲解昨天写的英语报纸,下面一群人昏昏欲睡。 高中生,就没有不瞌睡的时候。 梁参上小学的时候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上午会瞌睡,上中学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夜自习瞌睡,到了高中,她才发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高中生都能睡着。 此刻,在思想与困意的激烈斗争中,她的眼皮还是不争气的闭上了。手上还拿着笔,装模作样的在纸上点啊点啊的。 “这个句子里有谓语了,但是这又是一个动词,怎么办?” “……” “是不是要变成非谓语?” “……” 半天的自问自答让英语老师眯了眯她睿智的小眼睛,她的视线在下面扫视了一下。 按理来说,上课老师的声音突然消失本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现在下面的大部分人睡的安然,根本意识不到危险的来临。 困意就好像会传染一样,梁参周围的人没一个睁开眼睛的。 英语老师下去走了一圈,掂起来几个男生。 眼见马上走到最后一排,梁参却依旧悄然不知危险的到来,仍在跟周公下棋。 林商把物理卷子遮了一下,拿起一只橡皮不偏不倚的砸在梁参的后脑勺。 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从极轻的睡梦中醒来,梁参浑身抖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的就开始抖腿,扭脖子拿起笔瞎写一气呵成,这些假动作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为了证明“我没睡”。 小蜜蜂的声音继续响起,梁参虚惊一场的深吸了一口气。 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随手往后一扔。 林商伸长手臂,险些没接着,啧啧嘴说:“就这么感谢我啊?” 闻言,梁参扭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谢谢你了。” “醒了就抖腿,还是你聪明啊!”林商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林商憋不住,一直在后面笑。梁参看着他欠揍的样子就想给他一拳,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样子,连自己都要忍不住了。 害怕会在他面前忍不住,梁参嘬了腮,不理人了。 林商捏着自己的橡皮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前面毛茸茸的脑袋。 她头发应该是昨天洗的,看起来很软也很蓬松,有几根翘起来了,立在头顶,随风轻轻的晃着。 林商总觉得,手感应该会很好。 中午上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进来说了几个事,艺体分流已经从很久之前就准备了,大家都有准备。 班主任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们,这个班是他研究生毕业带的第一个班,说是他的白月光都不为过,但许多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天磊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啊,可能是第一次当班主任,不太懂得自己去调整状态。暑假的时候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虽然只有一年,但是因为情绪造成的伤害比较大,所以后续的时间,我可能就不能再陪着大家了,但这一年的物理课还是由我来给大家上啊。希望大家能跟着王宇老师继续好好的学习,给自己的高中画上圆满的句号。” 梁参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了。不止是她,班里的人都像溺在水里了一样,只能勉强吐出一口气,话也说不出。 还不等他们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新的班主任就已经进来了。 王宇进来跟能天磊说了几句,能天磊就离开了。 新来的班主任个子不高,浑身精瘦,眼中的神色非常锐利。 他拍了拍手,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对班级的要求非常严格,希望我们都能尽全力做到最好。” 说完,他就让大家继续自习。 下午,艺体分流的同学搬教室。 班里十几个学艺术的走了,有两个班被拆开,重新分到各个班里。 梁参旁边的一个女生去学美术,她顺便给她搬了点东西。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方鲲坐在她的位置上,生离死别一样的冲着梁参嗷! “死鬼!我可走了!” 梁参躲开方鲲要抓她衣服的手,“滚吧滚吧。” “真是绝情,”方鲲从梁参座位上抽了一张纸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一甩他帅气的头,“算了,等我以后四百五十分上一本的时候,你可不要难过啊。” 梁参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能考四百五十嘛?” 方鲲撅着嘴,眼睛瞪着她,“现在的我你爱答不理,以后的我你高攀不起!” “哼!走了,以后我闲了再来看你!” 方鲲站起来,又是潇洒一甩头,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下了楼梯。 梁参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远。 “舍不得啊。” 冷不丁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梁参吓的一个大鹏展翅。 转过身就是一句“傻逼吧你”亲切的问候。 看着面前的人笑的弯了腰,梁参的嘴无声的张了几下,气冲冲的走了。 *** 旁边来的新同学,一个星期之后,两个人就比较熟稔了。 梁参每次说话,这小姑娘都看着她哈哈哈的笑个不停,有时候她都害怕她会把自己笑过去。 某一天,陈欣雨拿了一包类似豆奶的袋装粉末给梁参,梁参接过来问:“这啥子欸?” 刚说完,这姑娘就一直搁旁边笑。 “你到底笑啥啊,我长的那么可笑吗?” “不是,”陈欣雨摆手,“是你说话太好玩了。” 因为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梁参一张口,就是地道的河南奚县话。 陈欣雨擦了一下眼泪,“还有你那表情,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表情竟然能这么丰富。” “我……”梁参疑问,梁参不解,“你……” 小县城,也不是大地方,周围人上学平时也都是说家乡话。 可能是因为梁参的家乡话太地道了,又非常的具有个人特色,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人说她说话搞笑。 跟梁参坐了一阵子同桌,陈欣雨总算是对梁参说话的调调免疫了一点。 上语文课的时候,陈欣雨神神秘秘的探头过来,问道:“为什么他自己坐在最后面啊?” “可能人家想找一处世外桃源修养身心吧。”梁参随口应道。 这两节语文连堂,语文老师正讲《祥林嫂》。 “现在你们分小组讨论一下,害死祥林嫂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谁,等会我们来一起揭晓答案。” 一声令下,同学们就开始了激烈的聊天,啊不,是激烈的讨论。 梁参跟陈欣雨头探头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总结鲁镇上的所有人,还有那个从外面回来的读书人,还有雪都是凶手之后,就开始放肆的聊天。 这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探头探脑的说的不亦乐乎。 大部分都是梁参在说,陈欣雨在一边笑。 林商看着梁参神色飞扬,张牙舞爪的样子,就挺好奇她在讲啥。 说了一会,发现讨论时间还没结束,梁参中场休息一下,喝了一杯水。 林商不动声色的把桌子往前挪了一点。 “我跟恁说,俺奶哩那口水射程至少三米远,每次俺哥惹她生气,她来不及抓住他打,就直接用嘴开枪,”梁参生动形象的在旁边比划着,“不是我开玩笑,打仗的时候就是没枪,她都能弄死几个人。” “天哪,你奶奶那么强。”陈欣雨笑的都不能自己了。 “嗯呐,我跟恁说,滂强!” 余光之中看见了林商那一张不容忽视的脸,梁参蓦的就停了。 说的正起劲,梁参却突然停下了。陈欣雨顺着梁参的视线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转头问梁参:“咱们不带着他一起讨论吗?他就自己一个人坐那。” “最好不要。”梁参淡淡的摇头。 “……” 林商虽然听不见,但是看陈欣雨的表情,以及梁参决绝的背影也能猜到两人说的什么。 他在心里轻轻叹出一口气,把自己的桌子又挪了回去。 人家都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林商现在明白,讨厌一个人也是。 分班以后,过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来到了让众多高中生翘首以盼的十月! 那天月考以后,虽然感觉自己的化学又考崩了,但是这根本不影响即将要放假的喜悦。 十月一号的上午九点,随着下课铃的打响,一大群人都疯狂的扛着行李箱跑出校门。 梁参平时也没那么着急,但这两天正好是家里忙着收稻的时候,得顺便回去帮点忙。 等林商拉着个行李箱慢悠悠的准备出来打个车的时候正好看见梁参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上去往张陶的公交车。 她还穿着校服,太阳晒的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粉,雪白的脸几乎要反光,林商在一众挤车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她。 林商看着她坐上车,一直到那辆车离开。 林商坐着出租车回到家里,装修轻奢的房子里没一个人。 在学校门口晒了一会太阳,他有些热,去浴室冲了个澡。 温热的水从头顶流下,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膝盖上的疤,以及手腕上早就已经愈合的伤痕。 从浴室里出来,林商换了白色的短袖,和棉质的灰色长裤,他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手机。 中午的太阳有点大,暖洋洋的透过阳台照在客厅的沙发上。连续一个月的睡眠不足,导致他现在有点想睡觉。 快要睡着的时候,大门发出指纹解锁的声音。 林哲瀚推开门,看到客厅躺着个人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今天他们学校放假了。 林商听见声音,从沙发上坐起身。 “有想吃的吗,是给你做,还是你自己去外面吃?” “都可以。”林商嗓子有些哑。 林哲瀚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就进了厨房。 在厨房里倒腾了一阵,弄出来两个菜,爷两个坐在桌子前,沉默的吃着。 他爸做饭不好吃,林商意思意思吃了几口,他现在不怎么饿。 过了一会,林哲瀚终于开口了。 “跟那姑娘分了吗?” 林商早有预料,淡淡的点头。 看他表情还算和缓,林哲瀚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学习。就算是动了谈恋爱的心思,你也应该理智一点,不要那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做什么事情都不顾后果。你知道让我和你妈妈多操心吗?” 林商原本静静的听着,但等他说到“让我和你妈妈多操心”这里的时候,他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林哲瀚。 “你想说什么?”林哲瀚看出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什么你说出来。” 林商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菜。 那次事情,林哲瀚也去学校里,跟叶婉婷在全班人的面前替林商道了歉。 对于林商,他确实存有疏忽与愧意。为人父母,应该在孩子身边时时教导,他工作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比较少。随着林商年纪的增长,每次为数不多的谈话也都充满了火药味。 林哲瀚看了看林商的脸,似是无奈的呼出一口气。 “你十七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对自己的行为要负责,”林哲瀚知道他难得回来一次,不该对他说那么多训诫的话,但是每每看他不成熟的行为,就总想提醒两句,“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的事情,都不应该做。” 半晌,林商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看他这至始至终无所谓的样子,林哲瀚就有些愠怒。 “我和你妈妈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给你创造一个那么好的条件,不就是希望你好好学习,以后出人头体吗?”林哲瀚的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父母在说自己对子女的奉献时,总是非常有底气的,“不缺你吃,也不缺你穿,为什么你总是好像一副不知足的样子!” 林商把筷子搁在瓷碗上,发出细微的叮声,打断了林哲瀚的话语。 “我没有不知足。”林商抽出一张纸擦擦嘴。 这顿饭已经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林商站起身,去旁边换鞋。 “我出门了。” 林哲瀚看着他动作,再没说一句话。 林商站在门前,手握在门把手上,开门的一瞬间混着铁门打开的声音,林哲瀚听见一句“那么不满意我,为什么生我呢?” 一扇门,将两个人彻底隔离开。 林商心口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下午的阳光刺眼,街道车水马龙,林商漫无目的沿着路走了一会。他坐上了公交车,来到了汽车站。 看见一俩即将要开走的公交车,上面写着“张陶”两个字。 车上卖票的大姐看他一直在车前站着,探出头对他吆喝:“小伙子,走不走啊!” 鬼使神差的,林商说了句“走”,就坐到了公交车上。 花了七块钱,在车上晃悠了大概一个小时。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林商的脸上,他侧过头躲了一下。 他用下巴蹭了蹭自己的肩膀,低低的笑了两声。 我真是疯了。 “张陶到了啊!下车哩白忘喽!” 林商听见吆喝声,死里逃生一般的,立马从车上下去了。 一阵尾气喷出,这辆车开走了。 汽油混着在午后晒过的皮革味,再加上一路坐在车屁股的颠簸。林商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试着吐了两下,肚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呕吐的生理原因,他的眼圈整个红了。 他拿出手机,上面映着他现在脆弱到不行的脸。 他抬头看了一眼,一根手臂粗的杆子上面焊了个大圆铁片,写着“张陶”两个字。 太阳晒着沥青铺就的柏油路,下午行人不多,一会响起一个大货车的隆隆声,后面带起一阵翻飞的尘土。 他找了个勉强能遮阴的树,找出梁参上次给他发微信的界面。 给她发了一个路牌照,正准备说“来接我”,就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他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第4章 收稻 林商找到家长群,从里面找出梁参的头像,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过了几分钟,那边终于同意了。 林商把路牌照重新发了一下,又发了一个“来接我”。 这下林商安心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林商拿出来一看。 梁参:滚。 梁参:有病吧你。 骂的竟然那么克制,还真是有点出乎林商的预料。 国庆放假,街上有几个小孩在路上拿着零食,一边吃一边走,路过林商,看着一个人大中午的在马路牙子边坐着,忍不住的打量。 林商心中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尬尴的就是别人。 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他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描摹梁参的脸,恨不得这人立刻就站在他面前。 林商站起身,顺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看去,发现没有任何类似梁参的身影。 在路牌的前面有一条岔路,路上因为常年被车碾压,又没人修缮,导致有好几个坑。 一阵金属铁片碰撞的隆隆声从林商身后传来,林商转身看过去,发现一辆三蹦子正晃晃悠悠的朝他驶来。 梁参看见林商的一瞬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一个金光灿灿的三轮车出现在面前,梁参一踩刹车,呸呸吐了两口嘴里不知道是灰还是草屑的东西。 “上车!”梁参冲他甩头。 梁参身上还穿着校服,一向雪白的衣服此刻沾上了不少的污迹。短发被汗濡湿,有几缕粘在她的额前。她面上还带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被太阳晒的。 林商打量了一下三轮车,车身写着“金彭”。 心中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就站在原处稍稍愣了一下。 梁参看他不动,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松开刹车,一拧把车唰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尾端扬起的灰尘尽数扑到林商的脸上。 林商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离去,连忙向前追了两步,跟在后面大声喊了几句“等等”。 两分钟后,大少爷林商终究还是乖乖坐在了梁参的三轮车里。 车兜里有几根稻杆,没有坐的地方,林商就一手扶着框,半坐在车边。 风呼呼的吹,梁参身上的汗消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这人正坐在车框边。 “别坐那,”梁参说,有一阵没喝水了,她嗓子有些干涩,“你个子高,路稍微颠一下容易掉下去。” “行。”林商此刻格外的听话,不让坐他就站着。 突然,林商感觉车子开始减速,最后梁参踩着刹车,从自己的座椅下面找出来一个小凳子递给了林商。 林商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比他巴掌高一点的凳子。 他坐下感受了一下,反正比坐在马路边感觉好。 “你家从哪买的那么小的板凳?” “不是买的,”梁参轻咳了两下,“是我爷爷自己做的。” 这凳子本来就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带着用的,小点会比较方便。 两边杨树飞快的往后退,远处是一望无垠的金黄田野。 “你为什么不走你刚才来的路了?”林商问道。 “那路被碾的太赖了,我嫌颠的慌。” 那条路虽然近,但却是真的不怎么好,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有肾结石的人骑着山轮车过一遍,到了街上都该治好了。 顺着大路走了一阵,梁参拐进了一条稍窄的路,路两边取而代之的是几户人家,还有一人多高的黄绿玉米杆。 路两边种的都是一些农作物和疯长的野草,如果不是确定梁参没那么大的劲,林商甚至都害怕她会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活埋了。 渐渐的,路边没那么多玉米稻子了,更多的是住在路边的人家。 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基本看不见小孩的身影。 从连着住人的地方经过,路上有不少的鸡鸭鹅成群结队的在路上散步,听见三轮车的喇叭声吓的四处乱飞。 这里大多都是平房,有一家光是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盖了三层楼高,外面装修的也金灿灿的,林商打量了一下,发现大房子门口还卧着一条大狗。 跟这大狗对视了两眼,这狗似乎发现这人是外来的,开始跟在梁参的三轮车屁股后面狂吠。 听见一只狗叫的声音,村头的其他狗都开始跟着三轮车对着林商狂叫。 “汪汪汪!” “妈呀!”林商贴着梁参座椅的靠背,看着一群龇牙咧嘴想要跳上车来咬他的狗格外的恐惧,“你骑快点啊!” 梁参有点想笑,不紧不慢的把车把拧到底扬尘而去,留下追累的狗与后面老头大声呵斥汪汪队的声音。 顺着路继续往前,林商坐的有点久,屁股在生硬的板凳上硌的生疼。 “什么时候到你家啊?” “刚走过去。”梁参伸出一只手指了指。 还不等林商回头去看,车子又拐了个弯,这一次不是水泥路了。 仅能容纳一辆三轮车通过的泥巴路,上面长满了草,两边被车子碾出深深的车辙印。田埂边都是种着稻子的田地,不少都已经被收了,留下满地的秸秆,有些地中间还有耸起的坟墓。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夹杂着人声。 越往前收割机的声音越大,越来越热闹。 梁参一鼓作气把三轮车停到自家地头,手刹一拉就跳了下去。 “你在这坐着歇会。”丢下这句话,梁参就踩过地上的野草,来到那边站着的两个老人中间。 收割机的声音大,她爷奶耳朵也背,梁参扯着嗓子说:“这一亩收完到咱家了吗?” “这都是咱哩啊!”梁明彦带着老花镜,花白的头上都是秸秆的碎末,看见梁参,他指着旁边的带子笑笑,“回来哩还怪是时候哩,等会跟恁奶挣袋子。” “中。”梁参去一边拿袋子。 两亩地收的很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收割机就从地头回来了。 长塑料出稻口对准梁参和她奶奶用手扯开的袋子就开始嗡嗡的往里灌,梁参行动比她爷奶方便,动作迅速的跟收割机配合着,没用多长时间,两亩地的稻就都装进了袋子里。 三个人把装好的稻子用麻绳使劲捆上。 林商坐在三轮车,环顾了一下周围。 前面人不少,三轮车随意的停在各家的地头,还有两台收割机也正轰隆隆的作业,大多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就开收割机的几个看着年轻些。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林商将视线移回,看着梁参面目狰狞的系袋子,平时干净蓬松的头发上此刻都是碎草屑,脸也比刚才看起来脏了不少,估计是刚才粘的的灰。 因为用劲,她一张脸憋的通红。 装好以后,梁明彦自己扛着一袋装的满满的稻准备往三轮车上放。 一百来斤的稻,他扛的并不轻松,看起来宽厚的身躯实际已经很苍老了。 石药芝把想要自己扛稻的梁参给推开:“好了好了,恁去一边歇歇,嫩沉马会压坏了好了。” “没事,我不帮忙光恁两个得多以欸,”梁参一使劲,一包稻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奶,恁扶着就中了。” “不中先,放那嗐!” 梁参无视石药芝语气中的着急,硬生生扛着往前走了两步。 梁参双腿直打哆嗦,强撑着这才没直接跪下,她突然想起来,这包稻比她还沉。 马上就要跪下的一刻,身上却猛然一轻。 她心下疑惑:我奶啥时候劲那么大了? 林商闷哼一声,抓住袋子口就往自己肩上放。没等梁参反应过来,他就几步大跨,砰的一声越过田埂把稻放到了三轮车上。 “这是恁刚才去接哩同学吗?”石药芝看着她笑,“我以为恁没接住人哩,一直没看着他。” 梁参正愁该怎么跟她爷奶解释自己从街上弄回来个男同学,现下逮着机会认真的说:“是哩奶,他听说咱家收稻就非要上咱家帮忙。” “呦,他心还怪好哩。” 梁参点点头没说话。 多一个人帮忙真的要好得多,尤其林商看起来瘦不拉几的,没想到还挺有劲的,扛几包歇歇就继续扛。 接近傍晚的时候,这些稻总算是收拾完了。 梁参拖着最后一小半包稻子,看了一眼林商。 林商中午没怎么吃饭,这会干了那么重的活,总觉得眼前都在冒星星。正在他感慨农村的天黑的还挺快,明明上一秒还能看见点夕阳的时候,整个人就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就开始折叠。 梁参看他那迷离的眼神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眼疾手快的把半包稻子扔到他身下,林商正好整个人卧在上面。 石药芝和梁明彦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倒那了,在旁边连连“欸欸”的惊呼。 梁参立马上前,从校服裤兜里摸出来一颗话梅糖,捏着这人的下巴就直接喂进去。害怕他呛着了,扶着他靠在袋子上。 石药芝一边过来给林商喂水,嘴里一边念叨着“哎呦,可是给他累坏了!” 林商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正给自己按着太阳穴,嘴里酸甜。 幸好只是低血糖而已,也是他老毛病了。没过多久,林商把话梅糖在自己嘴里滚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醒了醒了,真是给人吓坏!” 林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梁参圆圆的脸,小姑娘眉头紧锁着跪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真是好奇妙啊。 想到这,他轻轻笑了两下。 见他醒了,石药芝这才转身去收拾其他的东西,嘱咐梁参道,“等他歇歇,恁好好扶着他,咱回家。” 梁参应了一声。 梁参意味深长的对他摇摇头,“刚才正准备说你只是看起来虚,实际很强壮呢,没想到啊,后一秒就倒那了。” “嗯嗯,你强你强。”林商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坐着。 梁参正色,一字一顿的对他说:“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以后跟你学习,好好吃饭。” 暮色四合,远处几家收稻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不少排着队等着的人,收割机打着灯继续挑灯夜战,这几天是晴天,必须要赶在雨来临之前把稻子收了然后晒干,这样才能避免发霉卖个好价钱。 “用我扶你吗?”梁参站起身,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林商。 “不用,”林商拍拍身上的稻草,“走吧。” 深蓝色由远及近的浸润天色,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咕咕”的叫着,顺着夜色,气温也降了几个度开始变得凉爽。 梁明彦骑着两轮电动车,冲着梁参说:“把恁奶喊回来,这还有啥好捡哩!” 梁参点头,冲着石药芝就喊:“中了奶!那收割机过一遍还能剩个啥呀!” “好!好!”石药芝抱着一捧在角落里被遗漏的稻,嘴里喃喃的往回走,“捡一点不是一点嘛,省哩抛洒。” 忙活了半晚上,几个人终于是回家了。 梁参骑着三轮车,石药芝跟她一起坐在前面,正给她摘头上的草。林商坐在高高摞起的稻子堆上,听她爷孙两个说些家常闲话,梁明彦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 不少的人家开始亮灯,烟囱里飘出煮饭的炊烟,偶尔有几声狗叫,路的两边是不曾修建的树和自由疯长的杂草,再远点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林商抬头看着好像格外亮的月亮,心道:原来她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呀。 地离他们家很近,也就几分钟就回来了。 梁参把三轮车开进院子,停在边上。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稻子就放在车上,正好明天天气好可以晒。 下车以后,石药芝连忙取出围裙穿上,去拉林商的手。 梁参看着她奶的动作,简直要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阻止,谁知林商没躲,面上也没有不耐烦。 “今个屋里来客了,”石药芝拍拍林商的手,“小同学,恁说恁想吃啥子,奶今个给恁揍。” 林商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梁参,梁参不说话,低着头装没看见。 他确实饿了,随口说:“我想吃面条。” “中,这还不好说。”石药芝撸起袖子就准备去厨房大展身手。 等林商回过头,就看见梁参状似便秘的看着他。 “咋了?”林商问道。 “没事没事。”梁参摆摆手。 院子里装了个太阳能灯,连带着月光把地上照的透亮。屋子里都开了灯,院子里被扫的干干净净。 两边是屋子,一边住人,另一边用来给梁明彦做木匠的活用。 梁参进到一间小屋子里,在里面也不知道跟谁说话。这人生地不熟的,一秒钟看不见梁参他就心慌,他跟上去,进了屋子,刚开门就看见门口坐了个人正看电视。 这人看见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非常夸张的睁大了眼睛。他身材有些肥胖,个子看着也不矮,但面上……怎么说呢,不像个大人。 看见了林商,这人指着他不清晰的说:“谁……谁……” 梁参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林商,递给他一瓶水。 “这我哥哥,”梁参拧开水喝了一口,“就你想的那样,多一条染色体。” “嗯。”林商面上没什么情绪,仰头也喝水。 这屋子不大,两人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梁参领着林商来到堂屋的一边,里面挺大的。她从衣柜里抱出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把这些东西放好,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来什么,犹豫的问道:“你……会铺的对吧?” 林商欲言又止了一瞬,无奈的点点头。 让林商自己收拾,梁参去给他找衣服。 林商来的时候穿的白色短袖早就脏的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身上经过稻草的洗礼,今晚上必须要洗澡,来即是客,总不能让人家光着身子。 等林商铺完床,梁参正好抱着衣服进来。 “我哥哥一米八六,我记得你好像说你一米八三,这干净的,你凑合穿一下,”梁参把上衣和一条牛仔裤递给他,“还有毛巾,等会你洗澡用。” 说到这,梁参顿了一下,话还没说出口耳朵唰一下就先红了,“那个……换着穿不卫生,我看他吊牌还没剪,应该是新的,你先穿。” 话音还没落地,说完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就逃也似的走了。 不可描述的一件衣服从上衣和牛仔裤中间露出,明晃晃的摊在床上。 林商看了一眼,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冒气了。 我今天在写这一章的时候,想起我的奶奶。她没有读过书,一个字也不认识。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某一天我问她,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她用我们那的方言念出自己的名字。她好像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了自己。小时候,别人叫她××的女儿,结婚以后别人叫她××的后头(这是我们那的方言,意思是谁谁的妻子),到了老了,别人叫她××的奶奶。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永远都是另一个身份,独独不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不知道名字里那两个字代表的意思,也不知道用普通话该怎么读。只是照着别人告诉她的声调,学着去发出自己名字的声音。没有人念她的名字,也没有人提她的名字。渐渐的,她自己也变得不在意,也开始将自己的名字淡忘。 没有人念,就让我来念,没人提,就让我来提。 今天过年,回去教她读自己的名字吧。 在她粗糙苍老的手上,画出那两个字的形状,告诉她,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收稻 第5章 赶集 乡下人少,到了夜里能明显的感受到有些凉。 林商从屋子里出来,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梁明彦正捧着茶缸等着听待会的天气预报,石药芝拿着勺子在一口大锅里翻搅面条,梁参站在她旁边神采奕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里没有满大街的霓虹灯,未被遮掩光芒的星星在天上群聚,不管看向哪里能都发现它们闪着光。 仰头看天的时候转一圈,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全是星星的漩涡里。 估计是刚才的事情冲击力比较大,两个人又都是极薄面的人,而且也没有熟到可以讨论对方的贴身衣物,以至于到吃饭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梁参捧着比脸还大的饭碗跟林商坐在院子里。 周围许多不知名的昆虫唱着不知名的交响曲,屋子前边的水池,癞蛤蟆正快活的发出“呱呱”声。 吃了两口面条,梁参一边嚼一边有些疲软的抬头看天。 林商抱着碗,看见梁参的动作,自己也抬起头。紧接着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不好吃,是吧。”梁参把头朝林商那凑近了点,低声说道。 林商有些腼腆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剩半碗的面条。 “你把肉吃了,我奶特意给你炒的,剩下的吃不完算了。” “不用,我能吃完。” 林商捧着碗,继续动筷。 梁参看着他埋头苦吃,只当他是真的饿了。 从小她爷奶就说她挑食,以前家里小卖部还在开的时候,每次石药芝叫梁参吃饭,梁参都在心里皱眉。吃饭也就吃那么一点,之后饿了就找零食吃,导致梁参小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瘦黄瘦黄的,个子也不高。 但是说句实话,石药芝做饭是真难吃啊,熟能生巧这四个字梁参信了一辈子,但就是这厨艺,她奶奶努力了半辈子却依旧是惨不忍睹。 静谧之中,只有身后的电视机和蝉鸣发出响声。 晚饭过后,梁参给林商指了浴室,让他去洗澡。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流出来,林商抹了一把脸,氤氲之中好像看见了一个半拳大小的黑影。 他避开水流,想看清那是什么,恰好那个东西也轻轻一蹦就来到了他的脚边。 “啊!” 院子里的梁参听到这一声惨叫,立刻两步来到浴室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 天啊,她是真的害怕这大少爷在她家出什么事! “没事,就一只青蛙蹦我脚边了,”林商的心此刻依旧突突的,声音颤抖的能荡出个余弦波,都快整个人都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怕她担心,又说,“你不用担心我,它已经自己蹦走了。” “行,那就好。” 梁参默默在心里小小的嘲笑了一下,同时轻叹出一口气。 梁参很想告诉他,他看见的应该不是青蛙,是赖包子,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林商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胡乱的揉着自己还带着水的头发,擦完以后顺手晾在院子里。 看见他出来,梁参把给石药芝洗好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说:“呦,这衣服你穿还挺合身的。” 简单的白色短袖,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林商长腿长手的,穿起来看着很干净。 “没办法,身材摆在这。” “你还怪臭屁。” 梁参扯了一下嘴角,附赠一个半拉的白眼。 回到房间里,林商把手机打开,没有消息,估计也没人有时间管他去哪了。 墙上面有一个小窗户,能听见梁参和石药芝在院子里说话,梁明彦年纪大了熬不住,洗漱完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林商靠在床头,有些放空的盯着上面的天花板。 院子里渐渐没有声音,就在他以为梁参应该也睡了的时候,旁边的铁门轻轻的扣了两下。 “林商,开门。”黑夜里,梁参的声音好像格外清亮。 “我没锁门,你直接进来。” 说着,他从床上下来。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梁参藕节般雪白的胳膊。紧接着,他莫名其妙的咽了一下口水。 手上的东西正闪着小火星,梁参端着正燃的蚊香,目不斜视的绕过他来到床尾,蹲下身帮他把蚊香放置好。 林商的目光不自觉的定在她的身上,他看见梁参圆圆的发顶,还没完全干透的短发随意的摆弄着。 单就从他这个角度看,背影特像个清秀的男生。 不过她有些太白了,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后颈那块裸露的皮肤如同初雪。背上的骨节透过黑色的短袖勾勒出稍显凌厉的线条。 前后不过片刻,梁参却觉得如芒在背,总觉得很尴尬,弄完之后胡乱的摆手回应了一下林商的“谢谢”,就强装镇定的离开了这屋。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他靠的比较近,她就觉得超级尴尬,恨不得用脚扣出两室一厅的尴尬。 蛙声不小,但此时更像是催眠曲,林商躺在木板床上,稍微动一下就觉得腰酸背痛。 屋子不怎么隔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隔壁梁参和石药芝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今天真是有点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梁参今天也很累,但是她难得回来一次,石药芝总想跟她说说话,趁着夜深人静,祖孙俩正窃窃私语。 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比如谁家的鸭子丢了,肯定跟以前咱家的鸭子一样,被隔壁那个老头偷偷捉走吃了;亦或是前几天不知道谁拿走了段大娘辛苦堆出来的干草垛,被她从村头骂到村尾…… 说句实话,梁参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但是她尽量表现的很感兴趣,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天呐”,并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维持石药芝的兴致。 终于,石药芝自己把自己说累了,嘴里念叨着,“混沌,混沌”,没多久就扯起了酣。 . . 第二天清晨,林商是被屋子后面一声中气十足的鸡叫给吵醒的,昂扬且尖利的声音简直要刺破他的耳膜。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六点半,是一个他从来不会在假期看见的时间。 看见周围屋子摆设的时候,他猛的激灵了一下,大脑从短暂的宕机中反应过来。 外面不算安静,除了公鸡还有许多他不知道名字的鸟正在树上嘹亮的吟唱。 他终于是明白书上写的“鸟儿在树上奏响婉转的乐曲”是怎样的场景。 林商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收拾好打开门。 走出房门,林商就开始寻找梁参的影子。 循着声音往外走,透过袅袅炊烟,果不其然的看见梁参正坐在土灶前面烧火。 石药芝正在一边备菜,刀划开辣椒最后与木案板相碰,一切都是那么有烟火气。 梁参虽然背对着外面,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她松开手里的火剪,回头看了一眼林商,不自觉的笑了一笑,露出三个酒窝。 林商在看到她笑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印象里的梁参是很喜欢笑的,有时在教室外面,只要有人叫她,或者是看见她,她虽然话还没说出口,笑却已经挂在脸上了。 不管对谁,都是这样。 以前林商偶尔会在她吃东西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问一句“好吃吗”,微微扬起的眉眼在看到他人的那一刻立即会变得微蹙,连带着嘴角都往下。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梁参非常讨厌他。 “你还在做梦吗?” 看着后面的人跟魔怔了一般,半天没动静,梁参便用一上一下的眉毛表达自己的疑惑。 “没有。” 林商摇了摇头。 梁参来到他面前,头一甩,潇洒的招呼道:“走吧孩子,我去给你找洗漱用品。” 林商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再次来到院子,就看见梁参正在逗她家的猫。 晨起时的余雾已经消散,日光暖洋洋的照射在水泥地上,总觉得这个时候全世界都是清爽又有些懒洋洋的。 她家的狸花猫许是比较怕生人,一看见林商就足尖轻点,顺着屋顶就消失在了树影之间的光晕里。 林商在心里啊了一声,“我那么可怕吗?” “没吧,”梁参拍拍手,“它是吃饱了,等中午到饭点它闻到饭味就又回来了。” 简单的吃过早饭,梁参问:“等会我们去赶集,你去不去?” “去。” . . 于是,林商再次坐上了梁参驾驶的三轮车。 梁参跟石药芝坐在前面,这次搬了个板凳,总算是有地方施展林商的大长腿了。 一路向西,路上都是人家,走不几步路梁参和石药芝就要点头微笑示意一下。 “赶集!” “哎!赶集!” 短短的几句话,却浓缩梁参印象中家乡特有人情味。 乡村的路,不止是为了人修的。 一路上,鸡,鸭,鹅,牛,还有一大群羊,都与人共同栖息在这片土地上。 吹了一阵秋风,路上开始热闹起来。 张陶的集市每次到红集的时候都围的水泄不通,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梁参驾车技术的高超了。 车子顺着人流,缓慢龟速行进。 一下拧把又一脚刹车,林商尽量避免与后面开车的人视线相撞,这种时候他有些社恐。 好在段塘梗车神名不虚传,车子最后稳稳的停在了一个超市前面。 梁参跟石药芝交代了两句,就朝林商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走吧,她去买东西,咱俩去买点吃的。” 林商乖乖点头,跟在梁参的身后,亦步亦趋。 “称馓子豆壳!” “清仓大甩卖,全场一律十五元!一律十五元!十五元,你买不了吃亏……” 不算宽的路两边摆满了卖菜卖菜籽,卖活鸡活鸭的摊贩。 林商跟着梁参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卖炸串的小车前面,面对五花八门的炸串,小姑娘熟门熟路的指了两下,然后回头问道:“你吃不吃?” 林商点了一下头,也指了几个串,阿姨接收到指令,已经开始熟练的操作。 “一共六块。” 闻言,林商就去口袋里摸手机。 旁边的一只手冲他摆了摆,在他眼边晃出一道白影,接着就递了两张纸币给炸串的阿姨。 旁边的女孩头朝他稍稍偏了一点,小声说道:“这阿姨年纪大了,不会用智能机。” 林商嗯了一声。 他俩都要了个炸串夹饼,拿到以后,两人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始呼哧呼哧吃起来。 这种东西,健不健康这俩人不知道,但是吃着爽他们是真的知道。 梁参背对着林商嚼啊嚼啊的,面对着实在是有点尴尬,如果搁平时,她还会直接蹲下吃,但是现在着实是有点放不开。 张陶的集市,来这其实也就是能买个新鲜菜和家禽,别的真没啥稀罕的。 在三轮车上坐了一会,石药芝买东西也回来了,只是一些调料品,零食啥的,虽然家里的小卖部已经接近没有了,但是石药芝还是想批发点这些东西,希望能遇到买它们的邻居。 回去的时候,路过卖白菜的小车,石药芝看着地上那些被掰下来不太新鲜的菜叶,想戳戳梁参,但是想了想又还是算了。 梁参却读懂她皱巴皮肤间唯一平滑的欲言又止,说:“奶,想要你去问问人家嘛。” 车子刚一停稳,石药芝就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卖白菜的摊贩走去。 梁参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爽快的笑了一笑,然后大手一挥,石药芝就开始哈拉地上的白菜帮子。 那男子甚至还贴心的给她找了个袋子,梁参发现说成了,也去那帮忙哈拉白菜。 林商看了看那两个欢快的身影,本来想上去帮忙,发现车上还有东西,就只能作罢。 没过多久,两人就提着一大袋子的白菜帮子回来了。 三个人都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回去之后简单吃过中饭,梁参无聊的想出去乱走。 没办法,她虽然有个手机,但是手机没卡,回到乡下,只能靠蹭别人家的WiFi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林商在这种地方,一秒钟看不见梁参就非常的没有安全感,也跟着她轧马路。 屋子门口有大概三百米的地方还是以前的老路,坑坑洼洼的,许多石子从水泥里被碾出,随意落在哪块地方。 两人顺着这条路一路走,路旁边是水沟,水沟上面有一座小小的桥,后面是许多的坟墓,一座挨着一座,大概有三十多座。 坟墓上面盛长茅草,每年初春的时候梁参都会在这里拔茅草尖吃,在她们这,这东西被称作“毛线”。 这个地方没有别的孩子知道,时常光顾的只有梁参和她家的那只大黑狗。 村里以前还没修水渠的时候,一到夏天,梁参就会跟哥哥在家门的河里摸泥鳅,偶尔还会跟着同班同学在放学的时候去荷花池里捡一些别人漏下的莲藕。 路边还会生长许多野生的枸杞,这种东西会被村里的女孩子摘下来染指甲。 梁参以前还跟班里的几个女生去附近摘过金银花,金银花的花蕊甜甜的,不知道是不是梁参记错了,但是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记错的。 如此这般,细数不尽。 幼时躺在草丛里时,她也会忍不住的想,或许我就是自然之子呢。 第6章 联系 每次回到这里,就觉得好像所有不顺心的事情都能忘记了。不用去想一直考不好的数学,还有令人头疼的物理和化学。 闲着没事发发呆,其实也蛮好的嘛…… 林商跟在梁参的身后,他能猜到这姑娘现在估计是在发呆。 午后的阳光被树影过滤,像鳞片闪闪亮亮落了两人一身。两人的身影,此刻淡的如同一副水彩画。 可能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来了,梁参转身,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林商。 “咱们等会回去吧。” “行。”林商明白,待在这太久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的。 明明林商脸上根本就没什么表情,但是梁参觉得别人只要是不笑,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心中思虑了一下,就立马开始找补。 “你别误会,没有嫌你麻烦的意思。是因为我也要回奚县收拾点东西,毕竟明天晚上就要去学校了。” 林商点头:“我知道,你别那么敏感,出来了那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 相顾无言,两人又沉默的折返回去。 如果林商是个女孩子,梁参甚至都不会给周围空气安静的机会,但偏偏他就是个男孩子,而且俩人的关系还那么微妙。 正准备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林商忽然开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来你这里吗?” “不”,梁参摇头,“我不喜欢听别人发牢骚,再说了,我问你,你就会跟我说实话吗?” “……” 林商这样的性格,肯定是跟家里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他想倾诉,梁参不会拒绝,但如果是放在当下的情况,别人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 林商偷偷的看了梁参一眼,圆圆的脸此刻正微微抬起,似是在看天上的树杈。 其实林商很想说,如果你问我,我会跟你说实话。 她总是有一种让人觉得她可以很好的保守秘密的能力。 “林商。”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许多叫不上来名字的鸟一会飞下来在地上扒拉两下,啄两口再飞上去的扑棱声。 这好像是梁参第一次那么字正腔圆的念他的名字。 林商偏头看她。 她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脑子一热,就要干些蠢事,比如现在她其实想跟他说好多劝解的话,但是念了一下人家的名字,思维就跟不上语言,开始变得卡壳。 她手心悄悄攥紧,视线在他脸上胡乱的瞟了一眼就移向别的地方,“其实,虽然很多时候都不是太好,但是……有时候感觉……太阳还是挺暖和的吧。” 其实她很久以前就想对他这么说了。 “呵。” 林商唇缝中发出一些气音,可能是在笑,接着他点点头,说:“嗯,晒太阳能长高点。” . . 回去两人收拾东西,梁明彦送两个人到张陶那里坐车。 临走的时候,石药芝给梁参装了不少家里种的菜,又给她塞了一卷零钱,让她在学校买零食吃。 梁参想说,在学校都是刷卡,钱花不出去。但是看手里的一卷纸币,估计也是她攒了许久的,怕她在学校里用大钱不方便。她尽数收下,一个劲的跟她挥手,让她回去。 石药芝嘴里念叨,“没事,奶送送恁,下回都是过年才看着恁了。” 梁参又拍拍她有些干枯的手,亲亲她松弛的脸颊,嘱咐她别累着。 石药芝站在门口目送梁参,一直到梁参看不见她。 到了张陶,梁明彦嘱咐梁参好好学习,毕竟她可是家里的希望,梁参一一点头。 林商在旁边,不知怎么的,直想皱眉。 坐上回奚县的车,两人的座位在靠前面,但是林商闻着太阳晒过的皮革味还是有点想吐,他偏头看了梁参一眼,这丫头也没好到哪去。 梁参把头扭向另一边,抱着双臂,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 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受。 坐这种车,睡一觉比什么都好,但偏偏梁参睡眠浅的要死,加上旁边还有一个极其让她尴尬的人,只能闭目养神。 林商把车窗打开,窗外的风呼呼的灌进来,还带着点热气。 林商不敢偏头,也不敢玩手机,支着手臂,尽力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此时的什么小说浪漫情节,女主慢慢的睡着了,不知不觉间头就偏向了另一侧,男主发现了,就把肩凑过去,稳稳的接住她,好让她睡的安稳一些,这些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两个人的头就像钢筋中间灌了水泥一样,稳稳的固定在原处,中间隔的还能再坐下去一个小孩,真真是界限格外分明。 车子一到站,两人下去呼吸到车外空气的一瞬间,就觉得灵魂仿佛都得到了救赎。 面色此刻都不太好的两人挥挥手就准备分道扬镳。 梁参家就在汽车站旁边,她往前走了没几步,估摸着林商应该已经在前面站牌那等车了,找了个垃圾桶就开始倾泻。 中午吃的饭全都吐出来了,口腔里都是酸味,眼睛因为生理原因流了不少的眼泪。 吐完以后舒服了不少,她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漱漱口,抹了一把眼泪,余光之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身影。 泪眼朦胧中硬生生没控制住自己扬起的嘴角。 . . 国庆结束以后,照例在晚上的夜自习,两人终究还是又碰面了。 这种背着全世界干了点什么的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不过两个人也都默契的保持原状,没有人去打破原本建立的平衡。 或许也就是从那时,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某天的夜里,梁参接完水一边喝一边往回走,迎面就看见林商拿着保温杯往这来。 她也没当回事,一边走,一边把嘴里的水给吞下去。 谁知道林商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离她还有一步远的距离,突然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面上还带着戏谑的笑。︿( ̄︶ ̄)︿ 看上去非常的像……要拥抱她。 “毛病啊你!” 梁参端着保温杯侧身,浑身恨不得贴在墙壁上,五官都惊恐的皱在了一起。 “哈哈哈——” 对方似乎是对梁参的反应非常满意,往前走的脚步都一踮一踮的。 打又打不过,梁参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骂道:毛病人。 回去以后,林商似乎是心情很好,还把自己桌子上半人多高的书好好收拾了一下。 逗一下她,真的很开心,虽然会遭骂。 梁参平时不会刻意跟他说话,之后在遇到不会的题,并且周围一圈的人都不能给她解答时,勉为其难的转身。冲着林商喊两句“牛逼人”,然后听他讲题。 平时里都是跟自己的同桌和前后桌说说笑笑。 班里新来的那些女孩子,梁参都已经跟她们认识的差不多了。反正都是很友善的人,当然也有一部分草率的出奇。 尤其是陈欣雨,梁参现在真是无比怀念最初那个腼腆又带着点羞涩的女孩子。如今梁参每次吃点东西,她就跟个猴一样,给就要,不给就抢。一点道理也不讲。 那天下午,陈欣雨以前同班的朋友请假,回来之后给她带了杯奶茶,刚拿到就放梁参面前炫耀。 奶茶这东西,搁学校那可真是九九成稀罕物。但是对于梁参这种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的人,真是没什么吸引力。 “想不想喝?” 陈欣雨拿着一杯杨枝甘露在梁参面前晃悠了一圈,梁参歪着嘴哼笑了一下,给她留一个邪魅狂狷的表情。 陈欣雨端着奶茶吸了一口,又跟周围的几个女生分了几口,最后遗憾的摇摇头:“哎,可惜了,你不能喝。” 梁参面无表情的给她递了个中指,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数学题。 下午的最后一节化学自习结束,梁参唰的一下挂着饭卡就跑去食堂吃饭。 踩着漫天淡粉云霞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 刚一进十八班的门,就看见门口堆着两大箱奶茶,里面放的全是杨枝甘露。 梁参第一反应:我艹,谁暗恋陈欣雨!送她两箱奶茶,这喝完不得腻死! 班里没几个人,都在座位上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写题。 今天是看新闻周刊的日子,激动的梁参苍蝇搓手,早早把摘抄本拿出来做准备。 没过多久,陈欣雨就从外面回来了。 “哎,你看见没?那么多奶茶,请咱班人喝的?”陈欣雨暗戳戳的问她。 梁参摇头,“不知道,我还以为谁暗恋你,知道你喜欢喝杨枝甘露,特意给你买了两箱呢。” “毛病吧,送奶茶一送送两箱,喝完不得yue出来。”陈欣雨笑的眼睛都弯成弧形线。 快开始读书的时候,班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王宇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说:“这奶茶是林商家长自费给大家买的,一人一杯啊,你们好好的感谢一下人家。” 说完,班长就带着两个男生把两箱奶茶搬下去分了。 分到梁参这的时候,梁参摆摆手没要。 “咋,咋不要啊?”王书聪疑惑。 梁参抗拒的跟那箱子拉开了点距离,“我不要,我对芒果过敏”。 王书聪点点头,一副同情的表情:“真可怜。” 旁边的陈欣雨立即凑过来,一脸兴奋:“给我吧,我替她喝。” 王书聪把梁参的那一份递给她。 站起来读书的时候,梁参把书挡住脸,问:“我看你也不喝,你拿着干啥?” 陈欣雨又装模作样的念了几个字,笑出两个梨涡:“送人啊。” “行吧。” 林商拿着书,心不在焉的动了两下嘴。 一种杂糅着愧疚,失落,酸涩的不知名情绪堵在自己的喉间,让他有些难受。 其实梁参就算不对芒果过敏,那杯奶茶她也真的不会接。 真是一点也不想再跟不必要的人有一点联系。 第7章 闲的 一周一次的新闻周刊如约而至,班里的人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电视,好不快哉。 梁参在下面坐着,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方便等会写小作文。 班里的人此刻正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大屏幕,在学校看到的任何一个广告都显得那么美妙。 “下周的事咱们下周再聊,新闻周刊祝您生活愉快。” 伴随着白岩松的结束语,梁参把记好的笔记本合上。她把笔记本在手上转了一圈,准备塞进自己的书箱里。 “哎,借我看看。”林商在身后朝她伸手。 梁参微微侧身,把笔记本丢给他。 后来的两节数学夜自习,数学老师发了一张数学卷子。 一场头脑风暴,下课后梁参去洗手间那边接水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都是飘的。 回来的路上,正巧又碰见林商来接水。 她“啧”了一声,现在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走廊明明那么宽,这人就跟神经了一样,一个劲的就朝梁参面前走。梁参整个人都贴在旁边墙壁上了,林商似乎还是不肯罢休。 她肩膀微微缩瑟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面前的人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拦她。 走廊上还有不少的人,不过也没人注意这边。 但是这种感觉让梁参有一种在大街上被调戏,周围人都在看热闹的不自在感。 梁参彻底恼了,她略微弯腰从林商的手臂旁穿过去,一回头就对他竖了个中指并附带一句优美的问候:“傻逼吧你!” 踩着预备铃声回去的林商坐回到座位上,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估计是正在对数学卷子的答案。 他现在特想把头伸到梁参的面前,然后欠欠的问一句:“真生气了?” 不过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否则梁参只会骂他,让他滚。 他把数学卷子对了一下答案,除了最后一道填空题和大题,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他又细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有几个点没那么清晰,自己CPU也有点干烧了,就把卷子放下,开始抄梁参的笔记本。 梁参记的东西蛮多的,林商捡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随便抄了一下。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一响,整栋楼就像地震了一样,轰隆隆的震天响。 林商抬起头,梁参就已经不见了。 这姑娘放学一向跑得很快。 今天夜里梁参要洗澡,从四楼飞一般的跃下,脚在草坪上几乎跑的飞起。 同寝的马映雪今也要洗头,慌慌张张的把寝室的灯打开,就只在梁参床边看见凌乱中带着一丝秩序的袜子和鞋。 生死时速的二十分钟过去,梁参终于是从水房那边回来了。 手里端着盆提着桶,梁参用胳膊肘打开门。 空气有一瞬间的微微凝滞。 “吓死我了!”魏瑶瑶看清来人顿时松一口气。 “怎么了”,梁参忙的根本停不下来,一边走一边打趣,“咋,合伙说我小话呢?” “没有没有,你有啥好说的。”赵婉容摆摆手。 梁参捡了自己的鞋,继续去阳台那边洗刷刷。 宿舍里的五个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梁参在旁边鞋刷子舞的飞起,没太在意她们几个谈话的内容。只是大概知道话题是关于林商的,而且……不是什么正面的评价。 掐着点忙活到熄灯,梁参才把自己收拾好。除了头没时间吹了,不过她头发那么短,也不影响。 十一点,宿管阿姨准时拿着手电筒开始一个床一个床的检查。 第二天的五点四十,洗漱好的梁参在镜子面前再次端详了一下自己菠萝开花一样的发型。 她在心里大声默念:反正奚高也没我喜欢的人!怕什么! 然后潇洒自信的一开宿舍门,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五点五十九分,楼下学生会还有值班老师开始拦人。 各个班级里都已经开始响起读书声。 十八班几个男生掐着点进了教室,王宇在讲台上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后面的几个男生进来。 梁参回顾了一下昨天的生物书,又背了阵化学笔记,六点半的铃声响起,全体坐下,开始读语文。 课代表上去把任务写在黑板上,梁参低着头找书。 “你这头……”陈欣雨拿着书欲言又止。 “像鸡窝是吧,”梁参用手稍微挠了挠,无奈的说,“没办法,昨天来不及吹,睡一夜就这鬼样子了。” 陈欣雨不知道为啥拿书挡着脸,笑的眼睛眯起来。 “要不是你脸看上去没有被虐待的痕迹,真像路边的小乞丐。” 梁参“啧”了一声,“滚!”她气的歪嘴,说,“你是会比喻的!” 读了一早上,嘴里直想冒白沫。 班里的人也都读累了,自觉开始默写。 一口气默写完《蜀道难》,手里的笔放下的那一刻,真是非常的酸爽。 去吃饭的路上,梁参顶着自己杂乱无章盛放的头发,在草坪上肆意的奔跑。 吃完饭回来,梁参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王宇恰好也刚吃完,看着学校道路两边的草坪几乎被踩的沙化,心道:这些孩子,真是不注重校园环境的维护。 心里刚吐槽完,就看见自己班里的几个男生一人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慢悠悠的抄近路往教学楼走。 那神色之放松,脚步之悠闲,如同漫步在自己家后花园。 离得太远了,又不好训斥。 他摇摇头正准备啧啧嘴,旁边草坪上唰的一下不知道跑过去了什么人。 杂乱的头发在头顶飘摇,王宇觉得肯定是哪个男生。 接完水坐在座位上,梁参发现还有点时间,就准备处理一下自己牛气冲天的头发。 她倒了点水在自己的手掌心,把翘起来的地方都往下按了按。 “怎么样怎么样?” 梁参冲着陈欣雨星星眼。 陈欣雨似乎是得了一种看见梁参就会笑的怪病,龇着牙笑了阵,然后伸出手帮梁参那些依旧是一绺一绺的头发给稍稍分开。 睡了大概有半小时,林商醒来的时候胳膊全麻。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重启的状态,眼睛无神的看向前面。 在看到陈欣雨给梁参整理头发的时候,神智稍稍的恢复了一点。 陈欣雨的手指触摸梁参柔软的发丝,梁参此刻也有些格外乖巧。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发顶,但是视线还是跟着陈欣雨的手指在打转。 林商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虽然只喝了半口,但是凉意还是顺着喉咙一路传到了胃里。 他把手伸到自己的抽屉里,从里面摸出来一袋陈皮糖。 放了一颗在嘴里,三分酸,七分甜。 跟梁参上次给他的一样。 班里的人回来的差不多,只剩下值日的还在打扫卫生。 林商研究了一会自己昨天没弄懂的数学题,全神贯注时他几乎可以忽略周遭发生的一切。 后门轻轻吹进来一阵风,接着林商就看见一双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视线中。 林商没怎么在意,而坐在后门靠走廊的梁参就不一样了。 虽然她也是在认真学习,但是看见那双运动鞋时,直接就是虎躯一震。 王宇把教室走了一圈,把正跟周公下棋的陈致远和王染都掂了起来。 预备铃响了以后,语文老师进来上课。 今天的天气其实蛮好的,外面的阳光能透过窗户照进来。可是每次上课要用到白板的时候,就会把窗帘拉上,只开灯,显得教室里可暗。 早上第一节,连堂语文课,昏暗的教室。 这几个词光是放在一起你就能感受到,杀伤力简直强的可怕。 白板上是《蜀道难》课件,张晓晓正逐字带着翻译,讲解句型。 下面不少的人,表面上还在认真低头看课本,其实走的已经有一阵了。 陈欣雨戳了梁参几次。 每次都是戳一下,梁参抖一下,然后睁开眼点点头,画几个诡异的字符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如此几次,陈欣雨也就放弃了。 上课困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强行努力。 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梁参从睡梦中醒来。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但是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紧接着看了一眼自己书上的笔记,她是真的很想仰天长啸。 这都是什么! 困的时候总想着多少还是记一些,等后来清醒,就会发现,还不如直接睡。 毕竟不用把那些鬼画符划掉重新写。 两节语文课结束,旁边的人把窗帘都拉开了,秋日最后的余温都在这几天的晴天里了,过两天下雨了,就要降温了。 外面的树木,没有夏天时那么青翠了,开始微微泛黄。 晚饭回来的路上,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去的学生,梁参盯着教学楼前面最大的那棵树上的鸟巢。 这是梁参在奚高的第二个秋天了。 奚高全名是华师大学附属奚县高级中学。还没建奚高的时候,奚县一共就只有三所高中,其中一所还是职高。 全县的教育也是真的非常落后,多少年没考出来一个清华北大。 奚高的建立不仅耗费了奚县大量的资金,也被整个奚县寄予厚望。 说起来,梁参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她中考那一年,是奚高建立的第三年,县里不少的学生对这所高中还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担心成为最开始牺牲的炮灰。 所以前三年,这所高中的录取线还没高的离谱。梁参也就非常顺利的考入了这所学校,开启了她在这里的生活。 入班的时候,她的中考成绩排班里二十四,第一次的考试考了全班倒数第八。 她本以为只是一场失误,后来发现,原来这才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在坑底,一爬就是一年多,而且还没爬上去。 她浅浅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一年多的新路,真的是有点累的。 今天吃饭稍微有点慢,她拿着泡芙一边吃一边在楼梯上走,脑海里想着自己等会要背的内容。 “哈!” 一声贴着梁参耳朵的喝叫,梁参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蜷缩了一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大泡芙直接啪叽掉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嗓子眼里溢出来的带着颤抖的“嗯~~~~”。 一转头,林商就在旁边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梁参真是气狠了,唇线绷紧,眉头蹙的紧紧的。她直勾勾的瞪着林商,把泡芙用塑料袋从地上捡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完了完了,林商感觉大事不好,这回是真生气了。 林商快步走到梁参的面前,想伸手去拉一下她的校服袖子。梁参看见他的人影,往旁边一躲,还顺便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别生气啊,”林商在她身后叫她,“我再给你买一个。” 梁参充耳不闻,光是看那一冲一冲的走路姿势,就知道她现在气的要死。 第8章 无缝衔接 一直到上夜自习,林商都没意识到什么。 反正梁参平时脾气那么好,估计过一会就好了。 读完书,梁参抬头看了一眼黑板。 课代表在上面写:第一节下课要交上次看《新闻周刊》做的摘抄,还有作文片段。 梁参一拍脑袋就想起来自己的作文片段还没写。 当即,她面色平淡的回头:“摘抄本,还给我。” 林商收了还在写题的手,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她的摘抄本。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课了,本来梁参写作业就慢,看着他仿佛树懒一般的行动速度,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才把那些骂人的话给憋回去。 梁参看到林商冲她伸过来的手,微微倾身,就要去接。 谁知道,在即将拿到本子的那一刻,林商猛地把手一缩,逗小孩似的看着她不说话。 “你吃&了?”正在气头上的梁参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 她有些愠怒的看着对面的人,林商倒是好整以暇的面带微笑看着她。 片刻,林商再次伸手把摘抄本递给梁参。 梁参看看他拿本子的手,又看看他。然后以光速伸出了手去拽自己的本子。 谁知道林商这人就是跟有病一样,拿着本子又飞快的往后一躲。 “哈哈哈……”林商面上有些嘲弄。 “啧。” 耐心告罄,梁参直接红温,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瞬移到林商面前一把夺过本子,并用手指盖在他耳朵上弹了一下。 然后气定神闲的坐回凳子上,开始肝自己的作文片段。 一边动笔,一边还能听见林商在后面疼的吸冷气。 陈欣雨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梁参竖拇指。 梁参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英勇的瞬间,又看了看陈欣雨,没忍住笑了。 真想握拳来一句:爽! 下课的时候,梁参出去接水。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瞥了一眼林商刚才被攻击的耳朵,还红着。 还有点小愧疚。 今天夜里是两节语文夜自习,一想到等会终于不用再耗费那么多的脑汁,梁参就很开心。 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边走边在心里给自己哼小曲。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教室后门有几个男生在那跳舞,旁边还有两个人在楼梯边上用乒乓球拍打羽毛球。 梁参随意扫了一眼班里男生狂野的舞姿,然后从前门进去。 顺着走廊一路过去,班里还算安静,只有外面时不时的爆发出几声狂笑。 到座位上边的时候,她顺道看了一眼林商。虽然耳朵还泛着红晕,人倒是在认真写题。 两节语文夜自习,一节课写了一篇作文,另一节课发了报纸看,然后做摘抄。 作文写的是去年的全国卷高考作文,刷刷刷快九百字写下来,感觉自己脑细胞都能死一半。光审题想题目就需要好一阵,写到后来全靠自己平时背的范文段落的堆砌,最后结尾再给自己的马桶镶个金边,来几句振奋人心的强国有我,然后一篇让人再也不想看第二遍的作文就完成了。 写完了以后,梁参就拿着报纸看。她真是可喜欢看阅读材料了,每次有语文练习册发下来,题还没做先把阅读材料看了。 下课的时候,赵婉容过来找她,手里拿了一捧小纸条。今天轮到她们寝室关楼层里的灯,抽签决定一下。 梁参的手气一如既往的好,抽到了五楼的。 赵婉容朝她嘻嘻了一下,然后走了。 这几天天气微微有些转凉,穿着校服外套到了晚上一吹风微微有些凉。刚好今天没什么事,梁参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关完灯,走到四楼班门口的时候,正好跟班里最后出来的几个男生遇上。 教学楼里现在也没多少人,他们从后门出来时说的话梁参听的很清楚。 他们在说谁的坏话。 具体是谁梁参倒是不知道,她不关心,视线在一群人里快速扫了一下就直接略过。在扫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王书聪看见她,咧开嘴对着梁参笑了一下,指着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梁参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然后一溜烟的就跑走了。 林商稍微注视了一下梁参跑走的背影,跑步像企鹅一样,两只胳膊伸直左右摆着,头顶上的两撮毛一颠一颠的,真挺像个男生的。 回到宿舍,陈致远在楼道里领着两帮男生在那斗舞。 林商收拾好以后躺在上铺,望着头顶的长条灯发呆。 十一点,灯熄了。 以宿管阿姨平时的速度,走到六楼来估计还需要一阵。宿舍里也就还没完全安静,几个男生正在讨论拜登上台会对美国造成什么影响。 还没说几句,外面值班的老师敲了一下宿舍的玻璃小窗,斥道:“拜登上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睡觉!” 至此才终于安静下来。 第二天早上林商最后跟着班里的几个男生踩着点进入教学楼,上楼的时候回头正好看见陈致远和王染正势如破竹,灵活闪身避开学生会的拉扯。 可怜那几个学生会的学生,拉着他俩人的袖子被带了快一楼,最后还是被挣脱了。 林商走到座位上,抹了一把汗,还没坐下学习委员就开始喊:“站起来读书。” 捧着书站了一会,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今天考试。 早读下课林商趴桌上眯了一会,没多久就被班里人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 一睁开眼就看见梁参拖着她那个能塞下她自己的大箱子往外挪。 整个人身子弓着,拉的脸都红了。 看着梁参来回两趟,把自己的东西都理好以后,林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书。 随便找了块空地往教室旁边一扔。 这次好像是天一联考,一共考一天半,正好明天是周六,考完还能自由活动。 班里人收拾好桌子,看时间差不多就各去各的考场。 今天太阳蛮好,梁参的座位正好在靠窗的地方,外面正好能看见教学楼前面的那棵大树,上面还有一个鸟巢,只是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上面的鸟。 一口气连做四张卷子,从白天到傍晚。 晚上考完生物,梁参背着书包顺道去吃了个饭。 考试的考场是按成绩排名划分的,她成绩一般,考场的楼层就比较高,等去到食堂,已经是人头攒动。 回去的比平时稍稍晚一点,刚从楼梯上到走廊,就看见杨念桃正在那拆辣条,周围好几个人。 “梁参,你吃不吃辣条?”杨念桃招呼她。 “吃吃吃!” 梁参一溜烟的跑过去加入人群。 几个人分了一包大辣片,心满意足的回去准备读书了。 可能是有点辣,陈欣雨一直在一边吸溜吸溜的,等梁参出去拿完书她还是泪眼朦胧的。 梁参看着她,满脸黑人问号。 “你竟然不觉得辣!”陈欣雨一脸的不可思议,顺便拿纸巾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还好吧,”梁参瘪瘪嘴,手平着在半空中划了一道,说,“菜就多练。” 梁参弯腰把书放进抽屉里,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包不明物体。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包泡芙,应该有好几个吧。 拿出来一看,六个。 她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刚准备打开把东西分了,陈欣雨就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她的邪恶小手。 “给我一个,我也要吃。” 梁参笑着跟她翻白眼:“能不给吗?不给你就要抢!” 陈欣雨笑的眼睛弯起来:“你知道就好。” 梁参又跑去前面给杨念桃还有周围几个女生都分了一个,正准备美滋滋吃剩下的最后一个,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这该死的推背感让她的手一滑,即将到嘴的泡芙就这样草率的甩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 还不等她发火,王染就已经从她面前跑走了,后面陈致远迅速的撵了上去。 算了算了,天不让她吃。 梁参把掉在地上的泡芙用袋子捡起来,走到教室外面扔到了垃圾桶。 好死不死,林商正好接完水站在走廊的另一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梁参余光瞥到个熟悉的人影,刚一偏头,就看见林商面无表情的脸。 “欸……” 梁参出声,本来想跟他说句谢谢,但是林商冷冰冰的脸色让梁参顿时噤声。 虽然好像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梁参总感觉他好像要吃人了。 林商从梁参身边掠过,还堪堪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不是?这什么人啊! 梁参一脸懵逼的回去读书,一边读一边回想刚才这人突然生气的原因,也不难猜。 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依旧是黑脸。当即脾气也上来了,算了算了,生气就生气,管他呢,我还能去哄他不成。 强行把刚才的事存档,立马全身心的投入复习。 一直到第二天考完试,梁参都再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挪完书,梁参跟杨念桃就急匆匆的去澡堂洗澡,回来以后就开始洗刷刷。 刚回来宿舍还有几个人,吃泡面,看小说,洗衣服。 后来梁参在水房那估计待的有一个小时,天色暗下来,楼道的灯都亮了,这才提着自己洗好的衣服和鞋回去。 周围静悄悄的,楼道里也不见有人。一般这个时候,宿舍楼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衣服晾好以后,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五点半,去吃个晚饭回教室坐一会美好的下午就这样结束了。 天色深蓝,外面起了一点风。 出宿舍的时候,正好看见班里的几个男生在路上走。 梁参稍微加快了一下步子,不想跟他们撞上。 去超市买了两袋牛奶,然后随便吃点晚饭就回去了。 班里也没几个人,以前的这个时候班里都会用白板放点动漫啥的,现在王宇一上任就严肃的声明不让看了,说是让他们趁着这几个小时,也出去走走。 自己班里的不让看,他们就跑到别的班去看。 快到读书的时间,各科课代表开始发这次考试的答案。 梁参对了一下,发现这次数学还是稳了——稳稳的不及格! 匆匆对了一下也就不看成绩了,去稍微研究了一下错题。 第一节自习下课的时候,梁参去外面借了一杯水。回来正准备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商站在一边跟一个女生在说些什么。 那个女生看起来还蛮开心的,说了几句笑着点了一下头。 梁参晃了一下头,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在心里悠悠:无缝衔接啊…… 第9章 不要给我 最近的天气有些转凉,教室窗户外面那几棵原本还算青翠的树木,最近的叶子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意的飘落在地上。 昨天的考试今天就会出成绩,每次考之前,梁参这小孩总会在心里幻想。幻想出成绩了以后,发现自己的成绩上升了几个档次,亦或是做做某个学科全校前几的美梦。 不出意外,现实会让这姑娘所有美好的幻想统统都化为泡影。 学校老师改卷子的速度可谓神速,梁参总觉得展现中国速度里面应该有奚高各个老师的名字。 中午吃完饭梁参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四百二,班里面三十五名。 这成绩在河南,本科都挺呛的。 扫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各科成绩,又看了一眼陈欣雨的,四百五。 好了,八成是要换同桌了。 当天晚上,王书聪就拿着点名册又坐上了讲台。 五十个人,还给她留了十五个座。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学期开始班里那些学习特别好的都很想自己坐在最后一排,如果不是王宇要求前二十不让坐最后一排,梁参估计连她的老窝都守不住。 梁参也没变,还是坐后门最后一排,回宿舍和去食堂都方便。 梁参也没注意林商是什么时候被叫上去的,反正是前五,这会是不可能再跟她挨着了。 当天晚上,梁参在做题的空隙就一直在祈祷,希望能给她分个好点的同桌,别太跳脱就行,比她还活泼的她可能把持不住。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被子没盖好着凉了,嗓子有点疼。 吃完饭以后回来别人都在忙着挪自己的箱子和书,梁参倒是悠闲,趁着这个功夫把自己的书又都理了一遍。 正搁这理着,旁边一个粉色的箱子直接抵到她凳子边,段淼淼抱着一堆东西哗啦啦的直接放到桌子上。 “你这真是搬家啊!”梁参把她的小梳子从地上捡起来。 段淼淼接过梳子,有些腼腆的小声说:“嗯,东西比较多。” 看她手忙脚乱的,梁参让她先去搬自己的东西,她先给她收拾着。 段淼淼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以后,梁参发觉自己这个高中上的还是太简洁了。 一边给她帮忙收拾着,余光顺便瞥了眼林商的座位,正好,在第一排。 预备铃打完就开始上课,一上午都是在讲卷子,下课了梁参就开始理错题。 段淼淼是上次艺体分流的时候来的她们班,这么久了,虽然两人也互相认识,但是也没那么相熟,一上午几乎也没怎么说过话。 在最后一节夜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段淼淼把自己的鞋带紧了紧,去旁边把后门打开。 夜晚的风唰的一下贯穿教室,有些凉。 梁参看了一眼旁边人的架势,估计是要回去洗澡。她现在嗓子很疼,只想赶紧回去洗洗睡了。 铃声一响,整栋楼如同地震一般的晃动起来,旁边人风一般的就不见了。 梁参慢悠悠的走着,顺着人流向前,高高的路灯把石砖铺就的路照的暖黄。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说着些什么,喧喧嚷嚷的,小路太挤,人又很多,她有些烦,踩着旁边的草坪直通宿舍楼。 收拾完躺在床上,可能是刚出成绩让她有点焦虑,已经是该入睡的时间了,她却没来由的心慌。 这时候内心就只剩下:为什么还睡不着,睡不着明天就要困,困了就又可能会跟不上课。 周围已经传来室友的呼吸声,梁参即使带着耳塞也还是能听见,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烦得很,有时候真想屏住呼吸把自己憋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是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五点二十,天花板上的长条LED灯准时亮起,戴在眼睛上的眼罩不小心蹭掉了,梁参一下就从上铺醒了过来。 今天星期一,要开晨会,梁参下床以后挨个轻敲了一下她们的床沿。 外面的风吹的有些大,天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白色。只有操场四周的大灯把操场照的明黄明黄的,梁参没戴眼镜,远处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她找到队伍,班里人来了大半。 她在女生的队尾站着,吹了一阵冷风,她感觉自己这幅躯壳可能是有些要坚持不住了。 一直到快要查人了,段淼淼和她宿舍的几个人才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段淼淼站到梁参身后,梁参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味道,蛮好闻的。 “今风那么大,你小心生病。”梁参回头说道。 段淼淼喘了几口气,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唱完国歌,台上的人开始发言。 先是学生在上面讲,后来是校长讲。 咿咿呀呀的,说的很好,但是梁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想着能赶紧回去。 她们所站的地方正好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六点多的时候,太阳开始缓慢升起。 寒冷和黑暗开始缓慢消退,校长背靠着火红的太阳讲道:“同学们,世界是你们的!一次考试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只有在考试中发现问题……” 梁参仰着头,太阳的光映在她深棕色的瞳孔中,像是从心里烧起的火一直燃到眼底。 那时候很多人跟她们说,世界是你们的!梁参也好像就觉得,世界就是我的,我拥有掌握一切,创造一切的力量,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 开完晨会回去,没几分钟就要下课了,梁参坐下又看了一眼昨天记的英语单词,今天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估计要听写。 去吃饭的时候,梁参难得的没跑,脚走在地上都感觉轻飘飘的,以她对自己的这幅身体的了解,八成是发烧了。 去食堂随便吃了几口饭,她难受的想吐。 记得今天早上前两节好像是语文和英语,正好趁着现在回去看一下算了。 梁参去教室旁边的化学办公室敲了敲门,没听见声音,正准备拉开门,门却先一步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梁参抬眼,正好跟开门的人四目相对。 “老班不在,估计吃饭去了。”林商开口说道,声音还有些哑。 梁参整个人现在都有些蔫蔫的,轻轻点了下头,就转身往回走。 坐在座位上,脑袋昏沉,看书也看不进去,只想睡觉。 刚趴桌子上一会,段淼淼一个肘击:“快起来,老班来了!” 那正好,梁参从桌子上起身,撑着脸等着班主任在教室里转一圈。 王宇前脚出了门,梁参后脚就跟了过去。 一路走到他办公室,王宇看她那番茄似的脸就知道是生病了。 “最近换季啊,衣服啥的也都多穿一点。”他拿出请假条,示意梁参写。 梁参把写好的请假条递给他,王宇接过一边签字一边嘱咐她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梁参拿过老年机,出去的时候林商正好进来。 那人没什么表情,估计也是发烧了,眼睛比平时更红了,看上去……更吓人了。 梁参拿着老年机,那边接的很快。 “妈,我有点发烧。” “那咋弄吗?” “我回去看一下。” “严重吗,我还在上班,用我接你吗?” 梁参深吸一口气,浅咳了一下。 “没事,我自己坐公交吧。” “好,你回来在家等我,我带你去看看。” 梁参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去办公室拿了请假条回教室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拿,但是出于习惯,她还是背上了她的书包。 段淼淼看着梁参收拾东西,眼睛都放光了。 “你是不是要回家?” 梁参戴着口罩点了一下头。 段淼淼苍蝇搓手:“能帮我带点东西吗?” 梁参:“可以。” “我要一杯三拼霸霸奶茶。” “嗯” 刚说完,前面几个人也悠悠的转过身来。 梁参吸了一下鼻子,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们,说:“你们要啥喝都写纸上吧,但是只能是蜜雪冻城啊,其他的我家附近没有。” “好嘞!” 于是梁参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纸条越传越远,一直到快上课了,这纸条才回来,梁参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奶茶单子,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正是上课的时候,梁参慢悠悠的走出校门,一路上也没见几个人。 奚高这地方,建的偏远,不放假的时候公交车来的次数也少。 梁参有些无聊的坐在站牌下面,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后面传来保安开大门的声音,梁参懒得回头看。前面驶来一辆小轿车,然后又从她面前远去。 车里的林商看了看那不知道在想啥的人,把车窗降了下来,正准备扬声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把车窗又升了上去,有些脱力的倒在一边。 公交车到的时候,梁参都快睡着了,好不容易坐到站,又走了几百米才回到家。 这几百米走的她整个人都快要寄了,腿有千斤重。 回到家里,站在门前,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家门钥匙。忙活了半天,终于被自己气笑了。 毁灭吧,她真的累了。 在楼梯口坐着,也不知道把自己的前生后世想了多少遍,她妈妈终于是带着弟弟回来了。 看到门前的人,许焰哎呦了一声,絮絮叨叨的说:“让你装个家门钥匙,老是忘,这回记住了吧。” 梁参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焰把东西一放,就带着梁参去诊所,打了两针屁股针,又捡了点药。 回去之后,许焰开始做饭,梁参问什么时候回学校,许焰说要不等你烧退了再去,梁参说行。 许焰进了厨房,跟她说桌子上有葡萄,先吃点。 梁参歪在沙发上,拿着自己的手机探寻外面的世界。 她吃完饭以后喝了药,感觉特别想睡觉,许焰让她赶紧睡,睡觉好的快些。 一觉醒来,外面的阳光挺好,屋子里也没人,她看了眼时间,三点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课表,发现晚上还有数学夜自习。 她从床上起来,感觉嗓子跟要着火了一样,喝了几口水,感觉头脑好像清醒了一点。 梁参发了条语音给许焰,说她烧退了,去学校里。许焰嘱咐她让她慢点。 梁参又是一路踱步到汽车站,现在街上看不见一个像她这般大的人,她穿着奚高显眼的红色冲锋衣校服走在街上,看着面前的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颇有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 她去车站旁边的奶茶店按照单子买奶茶,好家伙,装了一书包,她差点没背动。 一路辗转,她背着沉重的书包站在教学楼前边,望着四楼的班级简直脚底生寒。 ——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 下课铃声响起,面前的大楼开始变得有些无序,段淼淼照例趴在栏杆上望风,一眼就看见个背着大书包的小女孩。 “梁参!”段淼淼唤她。 “你等等,我们下去给你帮忙!” 梁参点头。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就朝着梁参来,梁参把书包递给她们,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她身体怎么样。 梁参嗓子还有点疼,说:“没事了,不发烧了。” 众人一路簇拥,回到班里就开始分奶茶,分完以后桌子上全是零钱,对了,还有好几张卷子。 夜里下来晚自习,她真是累的不行。 一发烧就咳嗽,夜里睡着睡着就咳醒了。 第二天早上,林商也回来了,这人也是咳咳咔咔的一顿咳,那两天班里边全是梁参和林商撕心裂肺咳嗽的声音。 梁参不爱喝药,她总是觉得喝不喝药好像都差不多,她相信自己身体的免疫力。一连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除了还是有点咳,其他倒是都好的七七八八。 那天晚上梁参下课出来接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商跟一个女生站在一起。 梁参有点脸盲,不确定是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但是应该大差不差。 这次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上次好,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尤其是那个女生,眉头还有些皱。 大致扫了一下,她就没再关注,视线乱溜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女生手里掂着个小蛋糕。 两个人推来推去的,最后落到林商手里,林商一偏头直接朝垃圾桶那走。 喂喂喂! 梁参急的在心里大喊:不要给我啊!不要浪费食物啊喂! 脑子是这样想的,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她一个瞬移就来到了垃圾桶旁边,伸出尔康手制止了林商的动作,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说:“不要给我行不行?” 林商原本就黑的要滴水的脸此刻简直更是蒙上了一团黑线。 第10章 进攻 梁参在心里骂自己,天天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看见面前的人,林商皱着的眉头稍稍松了松,但是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不算好看,他把那个小蛋糕递给她,眼神移开挥了挥手,示意她拿走。 梁参拿着小蛋糕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回到座位上,梁参连忙招呼段淼淼过来。 “你从哪弄的?”段淼淼疑问道。 “从垃圾桶里捡的。”说着,梁参把装蛋糕的包装打开。 一共就一个叉子,两个人谁也不嫌弃谁,一对一口就开始吃。吃着吃着,旁边的几个人看见了,梁参直接化身长臂猿,往她们嘴里一人塞一口。 马映雪嚼嚼嚼的问:“你这到底从哪来的?” “外面林商应该是在跟他对象闹别扭,”梁参嚼嚼嚼的说,“他们要把这扔了,我捡回来了。” 闻言,马映雪骇了一下,说:“你竟然敢吃他的东西。” 梁参摇头:“不敢,这不是分了吗,这样就不害怕了。” 没几分钟那小蛋糕就被瓜分完了。 等到林商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朝最后面看了一眼。 梁参坐在那,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围一圈人都在听她兴冲冲的指点江山。 他无意识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连他也说不清楚。 过了几天,原本还比较温暖的天气气温骤降,河南的气温主打一个玩的就是心跳。 昨天还在穿薄外套的天,今天就要套羽绒服。 早上来的时候外面还在飘小雨,风大的似乎想把寒冷直接吹到人骨子里。 梁参直接全副武装,在她那校服冲锋衣里面加上羽绒服。 晨读的时候,段淼淼踩着点哆哆嗦嗦的进来了,一进来就朝梁参怀里钻。 “好冷好冷!”说着,把手往梁参袖筒里伸。 梁参被她手冰的一抖,嘴里念叨着:狗人,连忙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边给她暖着。 梁参伸手一抓她裤角,里面直接光秃秃的。 “你咋连秋裤都不穿,那么冷的天,你要上天啊!”梁参把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的人往外推了推。 段淼淼抖啊抖啊的,用脸蹭她的胳膊:“我没想到今天会那么冷。” 不过还好,教室里面人多,过一阵估计就会暖和一点。 等到段淼淼终于没那么冷了,她才反应过来,看了看一边读书一边给她暖手的梁参。 短发蓬松的遮掩在她的额前,脸白白的,虽然有点肉但是很可爱,聚精会神的在背英语单词。 段淼淼脑海里突然想:好!以后找对象一定找个像梁参这样能给自己暖手的。 回想起自己以前谈的那些细狗,自己手冷去摸他们的,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穿的少,一个比一个手凉。 梁参察觉到她的视线,用五官拼出来一个问号。 “咳,”段淼淼笑着移开视线,抽出自己的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给你手都弄凉了吧。” “没事,我穿的厚,等会就自己热了。” 说完,她搓了搓手,继续读书。 段淼淼跟自己朋友吃完早饭回来,一开后门就看见梁参已经在那坐着了。 她跟人分道扬镳之后,回到座位上。 外面风呼呼的吹,她把后门关好,把脸挤到梁参旁边兴奋地问:“好香,你在泡什么?” “豆奶,”梁参稍微晃了晃自己的保温杯,“喝不喝,给你倒点。” “喝。”说着,她把自己的保温杯递上去。 梁参给她倒了半杯,让她喝,自己则继续看题。 一直上课到下午,原本第二节课下课是要去操场跑步的,今天外面飘雨,正好在教室自习。 每次一到下雨,梁参心里就会莫名有点沉郁,仿佛这雨不是只下在外面,还下在了她的心里。 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有些晃神。 她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奶奶,算起来时间,从国庆结束,她都没再跟他们联系了。 吃过晚饭,她拿着班里的老年机去走廊栏杆那里打电话。 细雨顺着风密密的飘到身上,带着冬天特有的凉,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梁参浅浅怔愣了一下,心想原来已经是冬天了啊。 电话这边嘟嘟的响了几声,梁参甚至能想到石药芝那边是什么情景,首先是她拿根绳挂在脖子里的手机开始哼唱“都说冰糖葫芦酸,酸里它呀透着甜……” 然后她就会停下手头的做活,开始稳当又有些交集的拿起手机,仔细的看清楚那个按钮是接听,生怕自己按错。 “喂!” 梁参被这一声唤回,对着手机扬声喊“奶!” “欸,晴晴吗。” “想奶了吗?” 说完这一句,石药芝开始在手机外面叫梁明彦。 明明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但是现下一听到她的声音,喉咙就感觉一片酸涩。就像是深夜在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船,在看到码头暖黄的光时,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归处。 “吃饭了白?” 梁参回道:“吃了。” 怕他们两个担心,梁参强行把自己想哭的**给压下去。 其实她也没什么想说的,但就是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说了几分钟,梁参跟他们道别。 一挂电话,眼泪就忍不住飙了出来,她抹了一把,确定不是脸上的痕迹不是特别明显,才低着头往回走。 潘玉正好接完水回来,看到梁参抹眼的动作,快步走到梁参身边。 她伸出自己的手臂握拳,认真的说:“怎么了梁参,谁欺负你了,我可以帮你揍他!” 听的梁参心里软软的,她对她笑,露出两个酒窝:“没事,风吹的,风吹的。” 潘玉见她真的没那么伤心,这才收起她那小小粉拳,说,“好的,受欺负了一定要说哦!” 梁参点头。 因为她那一句话,梁参一整个晚上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当天晚上,梁参感觉自己肚子稍微有点不舒服,算算日子,也该是列假的日子了。 第二天早上,果不其然,不过这次还好防住了。 她每次月经都会很疼,这次更是,早上读书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疼的她想冒冷汗。 每次来月经,夜里都睡不好,到第二天就格外嗜睡。 上物理课,听物理老师在那讲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又困又强撑,难受的她头疼。 段淼淼把自己平时暖手的热水袋给她,她放在肚子上捂着,却还是感觉肚子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今还是两节数学课连堂,要做一张卷子。 下课的时候,梁参拿着东西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整个一校区晚上都在做数学卷子。 她们学校,高二有三个校区,一个校区就是一栋楼,梁参她们前23个班属于一小区。 刚走没两步,她感觉自己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她疑惑的回头,看见朝自己递来的卫生巾,再往上——是林商面无表情的脸。 “从你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林商解释道。 看见她的脸,林商微微蹙了下眉。 梁参现在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平时红润看起来气色很好的嘴更是苍白,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阳气一样。 梁参接过,轻声说:“谢谢。” 如果不是他,等会真的会比较麻烦。 看着她的脸,林商斟酌:“你……” “没事。”梁参对着他摆了摆手。 梁参在厕所待了一会,短短几分钟,浑身冷汗,她差点感觉自己要出不来了。 往回走的时候,陈欣雨从后面跑来,嘴里“哎呀哎呀”的直念。 “天哪,你咋看起来那么虚啊,走路感觉都乱颤。” 陈欣雨扶住梁参的手臂,让她不那么吃力。 梁参舔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有气无力的说:“我大姨妈,快给我疼死了,我刚才差点出不来。” 在梁参那个年纪,厕所的门班上写满了一些小说的经典句子,还有谁和谁久久,然后画个爱心把那两个名字圈起来。 最让梁参印象深刻的是一个门班上面写着:我操,痛经痛死我了!为什么不让男的痛经! 感觉那小姑娘也是真的很痛了。 幸好这几天天气不好,下午的校园跑都是在教室里自习,不然去找班主任写请假条又是一件让她为难的事。 梁参那天晚上睡的战战兢兢的,第二天起来还是没逃过,叹了口气,就开始狂洗。 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迟到,冬天来了,大家起床都变得更困难了,尤其班里男生,每次都是掐着点到教室。 早上第一节课,一班人都等着班主任来上课,但是上课了十分钟还是没人来,班长去叫,发现老师家临时有事,让他们上自习。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梁参都没见过班主任。 因为确定他不在,班里人那一周自习课越发的无法无天,恰巧那一周里还考了一次月考,班里化学直接考了个倒数第一,班主任隔着老远打电话把化学课代表骂了一遍。 化学课代表孙楷听完电话,直接跟他同桌开喷。 梁参在后面听着,觉得他也是真的命苦。 最开始她化学特别差,本来想当个化学课代表的,后来化学老师换成班主任,孙楷每天不是在挨骂就是在挨骂的路上,她也彻底放弃了。 一周之后,班主任回来了,肉眼可见他到底有多疲惫。 师母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他整个人都熬的消瘦了不少。 梁参有时候觉得当高中班主任确实挺累的,每天跟他们一样的作息,甚至比他们睡觉还要晚,还要随叫随到。 好像就是辛苦上了那么多年的学,终于可以一直待在学校了。 . . 那天早上第一英语课下课,班里边大部分人都在补眠。 不知道谁从外面回来说了一声“王染在上厕所!” 几乎是刹那间,班里的男生都从桌子上起来,摩拳擦掌的朝厕所跑。一群人声势浩大的朝厕所进攻,嘴里恨道:天道好轮回!可叫我逮着了!” 梁参没睡觉,一脸懵的看着班里的男生都跑了出去。 他们干什么,别人上厕所为什么要去看?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她绝对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奇,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准备出去接水。 第11章 晒太阳 此刻的王染正蹲在厕所里大气都不敢出,他用双手死死扒住厕所的门,只为守护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外面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涌进厕所,透过缝隙他看见好几双脚在外面徘徊。 “章宇!搁哪啊他!” “一共就四个坑,我今就不信抓不住他!” 王染现在除了害怕就只剩希望自己能争气一点,赶紧解决完出去。 外面那几个臭不要脸的人挨个去敲人家的门,每一个敲完之后,里面传出来有些烦躁的“不是”,一直敲到王染这个。 邱华没听见里面有声音,朝着外面一群男生邪魅一笑,用手勾了勾章宇。 王染没再听见声音,心中暗道一句“不好”,下一秒,他面前厕所的门直接被人从上面整个提起。他整个人接近真理一般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啊啊啊——” “哈哈哈!!” 梁参听着里面王染凄厉的嚎叫,心中为他点蜡。 陈欣雨凑巧从厕所里出来,听那声音,跟梁参对视然后笑了一下。 “里面咋了?”陈欣雨问道。 “不知道,可能在里面团建吧。” 回去之后,梁参看着班里的男生一直到上课铃打了才匆匆回来,她注意了一下王染,他整个人都带着被蹂躏之后的虚弱。 咦呃,好惨。 - 后来的几天,他们又考了月考。 那时候正值一月份,本来他们要会考的,但是正好是那段时间,疫情严重了,所以会考只能推迟。 希望能快点结束吧,她是真的不希望延迟开学在家里上网课。 一月中旬的时候,临近期末,那天早上天气就灰蒙蒙的,吹了有点大的风。 到中午午休结束以后,班里的人把教室窗帘拉开,发现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发现下雪,不少人都跑出去,站在教室外面的栏杆处,伸出手,想第一时间感受雪的气息。 梁参嫌冷,捂了自己的羽绒服,看着段淼淼兴奋的跑来跑去。 “快看呐,参参!”段淼淼把自己的袖子伸到梁参面前,上面一层薄薄的小雪花。 梁参用手碾了一点,凉凉的,在手心里,很快就化了。 下午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正带着大家畅游李白的精神世界。 段淼淼看见外面的雪飘的越来越大,地上都铺了一层,她激动的抓住梁参的胳膊,“梁参梁参!你快看!外面有积雪了!” 梁参轻轻拍拍她的手,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去看,发现真的已经下了蛮厚一层了。 前面的人听见两人的动静,也纷纷往外面看去。 语文老师注意到下面的骚动,停顿了一下,看了下窗边,说:“雪下的有点大啊,大家等会吃饭小心点,别跑那么快了。” 去吃饭的时候,梁参很难得的没有跑,她打了伞,慢慢的随着人流去食堂。 吃完之后,又慢慢的回教室。 路上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在说些什么,梁参把伞移开,看灰白的天降下世间最纯洁的精灵。 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 但是她不会哭的。 明明不早了,但是班里的人很少,梁参也没管那么多,接完水看见后面的广场上有好多人在堆雪人。 雪还在下,只是没那么大了。 一直到快打读书的预备铃,班里的人才匆匆忙忙的回来。 段淼淼一进门就把冻的红肿的手往梁参咯吱窝塞。 “我真是服了你这熊人了!” 梁参握住她冰凉的手,皱眉看她:“你去玩,也不戴手套,等冻烂了你就爽了。” “好冷好冷!”段淼淼全当没听见,一个劲撒娇往她身上蹭。 王悦盈从后门回来,跺了跺脚上的雪,猛的搓了搓自己的手。 看见梁参,她也跑过来,“好冷!” “滚呐都!” 最后梁参一手握一个,像抓小鸡崽一样给她们两个暖手。 “为什么你手一直都那么暖和啊?”王悦盈问她。 梁参轻声回:“我穿的厚。” 她确实穿的很厚,校服冲锋衣里又套了一个厚羽绒服,然后又是毛衣秋衣,下面直接穿大棉裤。 她这穿搭放在霸总文里,总裁说脱一件一百万的时候,梁参直接就可以说:好了,那你今天可以直接破产了。对了,袜子也算一件啊。 这雪一直下到晚上,刚月考完没多久,梁参还不算太忙。 夜里最后一节自习,她把日记本拿出来写。 2022年1月15日雪星期三 今天早上天有点冷,下了雪。挺好看的。 早上慢悠悠去吃饭,吃了热干面,吃到后面都没味道了。上一上午的课,上数学和物理,困又不能睡,强撑着听,难受的我头疼。 中午午休,戴了耳塞还是能听见声音,有点烦。 下午语文老师跟我们讲了很多,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生活。 晚上他们都去堆雪人了,没人叫我,我也懒得去,我就是喜欢像火车一样,永远循规蹈矩,木讷的行进在轨道上,日复一日做一样的事,不想给自己带来一些别的麻烦或者是给创造一些无法应对的意外。 今天做出来一个一直不会的数学题,不愧是我。 头发长长了一点,不过还是很短,快放假了,等放假了去剪一下。 退朝。 晚上下课,今天没什么事,梁参慢慢的晃悠,暖黄的灯下是一片洁白,周围全是十七八岁的人在说话,温柔的,粗粝的,大笑的,吐槽的,形形色色,没有特定的模样。但是一眼望去,你又知道他们都正值少年,或许这就是青春的魅力。 考试如约而至。 考完以后,梁参顶着自己的大油头,提着被子和一堆书出去找人。 今年的局势还是不容乐观,班主任让带好东西,避免到时候上网课没书。 她特意戴上眼睛,在一众家长围着的栏杆处精准的找到了那老两口。 于焰看见了,老远的就唤她:“梁参!” 梁参提着东西赶紧往他们那跑。 梁华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几个人上了车。 没看见她弟弟的人,她问:“梁鹤轩还在上学吗?” “没有,他上个星期就放假了,在家里写作业。”于焰解释道。 梁参点点头。 回到家里,她先是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校服给换下来。 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都轻了三斤,一照镜子,颜值都提升了几个档次。 今天梁参回来,好久都不见她了,于焰有心做了好几个菜。 吃过饭以后,梁参去自己房间里玩手机,临近年关,学校放假,校小区下面都是一些小孩嬉闹的声音,热闹的不行。 临睡前,于焰叫梁参去泡脚,家里专门买了那种泡脚包,梁参坐那泡了会。 泡完回去,她就准备去床上躺尸。 家里的房间她不常住,一个月就回来一回,每次走后于焰都会把她的床用旧床单罩住,其他地方都是一层灰。 今天她也没什么精力了,铺完床就躺床上玩手机。 在学校里,教室里人多,前后还有两个空调,寝室冷的时候也会开空调。如今她一回家,没开空调就感觉家里冷死了,四处漏风,于焰知道她怕冷给她找了两床厚棉被。 晚上躺着,有种沉重的温暖。 夜里躲被窝里面看小说,伴着梁鹤轩的鼾声,就像牛骑摩托车一样,吵死了,真想掂着他腿把他从床上扔下去。 第二天早上她睡到自然醒,其实是想上厕所醒的。 出来就看见梁鹤轩坐在那正看电视,电视声音开的小小的。 见她出来,对着她呲着牙笑了一下,“他们俩出去买菜了,知道你不吃饭就没给你留。” 梁参点点头,头脑昏沉,让他去给她倒杯水。 收拾好以后,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们两个就从外面回来了。两个人紧锣密鼓的就开始做饭。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响个不停,梁参坐在沙发上面,把脚放在梁鹤轩腿上。 家里人做饭她其实都不太喜欢吃,于焰做饭太清淡了,她每次做面条都是一把面放水里,丢几个盐子,再来点青菜,吃完感觉嘴里就剩咸味了。 梁华宇常年在外面打工,每年只有到快过年才回来,他做饭到是跟于焰是两个极端,非常的重口,最喜欢在菜里面放致死量的豆瓣酱。 没过多久,于焰在厨房里招呼她俩吃饭。 其实每次放假梁参都不怎么能吃饱,家里的饭菜她都不太喜欢吃,每次觉睡够了就想回学校吃食堂。有时候三天都吃不一顿饱饭,夜里看着手机里的吃播躺床上难过的想掉眼泪。 大年二十七的时候,他们回了老家。 梁参是真的脱不开身,放个寒假还给列个单子,每天都有要写的作业,烦的要死。 就连二十七回家那天,车里都放了不少她的练习册和卷子。 一下车,梁参掂着手里的东西远远的就开始喊人:“俺奶!俺爷!” 梁明彦和石药芝两口子一听见声音就欸欸的应着,石药芝小跑着过来,嘴里念叨着:“晴晴回来了嘛!” 两人接过梁参手里的东西,就牵着梁参和梁鹤轩往屋里走。 梁华宇和于焰都在后面笑,梁华宇笑说:“你瞧瞧,搞的俺两个跟外来的一样!” 石药芝也回头笑。 家里除了梁华宇,梁参还有一个大伯和姑姑,梁华宇是最小的孩子。 家里如今八个孩子,梁参是唯一的女孩,所以长辈的都对梁参疼的紧。 那天晚上在包饺子,梁华宇看见石药芝一个人在那忙就准备叫梁参来帮忙,石药芝摆摆手,说,“算了,夜里冷,她手主贵,白冻坏了!” 一听这话,梁华宇眉眼间就有些不耐,“有多主贵啊?女孩家这些事以后不都要会干。” 他话音不小,仿佛就是故意让梁参听见的。 梁参不知道听了多少他这样的话,每次听了下意识就想反驳他,但是她知道现在根本也没用,干脆就闭嘴。 她真是太不喜欢跟亲的人吵架了。 梁参陪着石药芝把切的饺皮都包完,最后剩几个不规则的,梁参把面皮捏在一起,学着手机上的包了个柳叶的和金元宝,但是是第一次实操,有点惨不忍睹。 石药芝看见了,笑说:“俺孙女包的花。” 扭头冲旁边看电视的梁明彦招呼,让他也看。 放到锅里的时候,于焰看见了说她:“你看你这捏的啥?” 梁参笑笑,跟她说这是学着人家弄的包的,只是不熟练。 过年回去那几天,天气好的出奇。梁参经常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前面靠墙的位置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她要是个植物,估计都能长高好几厘米了。 乡下的年味总是要比县城里多一点,一年总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看见一些年轻或者稚嫩的面孔。不算平整的路上陌生的小轿车也多了不少,经常还能听见小孩在各处放鞭炮的声音。 整天坐在外面晒太阳,拿手机看小说。一直到阳光的温度在冬日里散尽,橙红的光消失在地平线。 在她的记忆里,家里面过年好像只有很少的次数能凑齐人。 从她记事到上完小学,每次家里过年都是只有爷爷奶奶还有她两个哥哥。奶奶会提前很久就开始包包子,夜里一边开着电视一边在厨屋里面馏馍,夜里梁参起夜就能闻见馒头的香气,有一点点酸酸的。如果正好蒸完,石药芝还会招呼梁参,说,快来瞧瞧奶这包的包子好不好,让她吃新鲜的第一口。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盖后面的屋子,厨屋是用那种石棉瓦竖着围起来的,四面透风,梁参那时候就坐在灶台前面的小凳子上,吃她包的包子。冬天夜里干冷,风透过四周的缝隙吹过来,梁参坐在灶台旁,任由柴火把她的腿烤的暖暖的。 其实没多好吃,梁参也吃不了多少,但每次石药芝都会特意给她包几个很小的包子,方便她一个人能吃一个,平时蒸馒头也是,特意蒸几个小小的出来留给她。 今年过年的人还是没有凑齐,大伯一家只回来了大伯一个。大伯有三个儿子,都是梁参的哥哥。 最小的那个哥哥跟梁参就差了一个月,上小学的时候跟梁参在一起上了三年,所以梁参算是跟他最亲。 上小学的时候,两个人都互相看对方很不顺眼,毕业写同学录都是希望对方早点挂掉,现在一算,已经有两三年都没见过面了。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起来梁参就被撺掇着去洗头,她现在头发短,洗头很快的。洗完坐那晒太阳,有些懒的抱着手机摊在凳子上,被梁华宇说,你这样好像你爷。 下午拿了祭品和纸钱,家里的人就都去烧纸。家里的坟基本都在田里,很多泥巴,梁参拖着一双石药芝的鞋进去歪唧,该磕头磕头,该放炮放炮。 她其实是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又希望下面的人真的能收到这些钱,也能听到这些声音。 怕她们存在,又怕她们真的不存在。 等回去之后,早早的家里人就会开始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还会煮饺子和汤圆,梁参和梁鹤轩一般都吃不到这个时候,基本就是草草的吃几口菜然后等着大人吩咐说举杯,一起拍个视频发朋友圈,任务完成之后离席。 梁参最不喜欢吃家里包的饺子,萝卜茄子五花肉,葱姜蒜,一群她不喜欢的东西组成她最讨厌的东西。 等以后她自己一个人,就是过年她都不会吃一个饺子。 梁参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每次过年家里有一个她最不喜欢的环节。 吃完饭之后,一群人在电视前面坐着,然后开始唠些家常,唠着唠着里面就开始夹杂一些不明显的硝烟味。 梁参就能在厨房里听见于焰对梁明彦和石药芝的质问:“为什么那时候让你去奚县照顾他们两个你不愿意!你知道那时候我们过的有多难!” 随后可能就是大伯母更高亢的话语声,“那时候非说大羽不管事,说他不回来!你想想我们那时候走的开吗?” 她其实很不理解,她小时候打心底里认为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是不分彼此的,等后来长大了,她才发现,人与人之间永远存在芥蒂,无论这两个人之间关系有多好,无论是怎样亲密的家人。人性使然,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着自私的阴暗。 现在不会有了,因为她长大了,谁再敢这样质问她爷奶,她会直接掀桌。 夜里躺在床上,石药芝跟她絮絮叨叨的说些最近村里发生的事,然后说她以前被欺负的事情。 这个时候不是很安静,家里的狗时不时被烟火骤然爆开的声音吓一跳,嗷嗷吠两声,后院里隐隐传来梁华宇和于焰还有梁鹤轩很小的笑声。 梁参静静听着,非常有耐心的等她说一段自己也应两声。 她知道,除了她,她真的没什么人能说说话了。 她前半生过的太苦了,结婚的时候是父母做的主,她跟梁华宇甚至都还没怎么了解过她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婚后她生下三个孩子,梁明彦那时候因为自己兄弟的事情去了外地,当时梁参的父亲刚满一百天,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梁明彦那边的亲戚因为他不在,逮着机会就打她,欺负她。 在那个本来就有很多人吃不饱的年代,她过的更是苦不堪言。 梁参不止一次的问过她,“奶,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跑啊?” 黑暗中石药芝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她似乎短暂的思考了一下,继续小声的说:“跑我能跑哪去啊?你爸爸还有你姑那时候那么小,我跑了他们都咋办啊。” “奶现在也好了,熬那么久也熬那么一大家子了。” 梁参心想,可是我觉得你现在也还是没那么幸福。 石药芝继续絮叨,不知道过来多久,她说:“好了晴晴,奶也熬一大家子了,你啥子都白想,好好的上。” “嗯。” 梁参其实最开始不叫梁参的,梁华宇和于焰有她的时候因为是未婚先孕,两个人都没有经验,也没有准备。等孩子都生出来要上户口的时候,医院里的人问梁华宇孩子叫什么,梁华宇一瞬间都懵了。当时想想,既然是家里的第三个人,就叫梁叁算了。 登记名字的时候,那工作人员说:“你真会起,哪有叫自己家小孩叁的,听着多难听,要不叫参?” 梁华宇也没多想,左右不过是个名字,就同意了。 等到后来有梁鹤轩的时候,他们就有经验了,梁参的起的草率了,第二个孩子一定要好好想,于是早早的开始翻字典,最后从一首诗词里找到两个字,给他做名字。 她的小名是石药芝起的,石药芝说,希望她能走到哪晴到哪,所以就叫“晴晴”。 . 在家里又待了几天,四处去拜年,去姥姥家里,姥爷是个厨师,但是他在家不怎么下厨,梁参去的那天,他一早就进厨房准备,大展身手,做了一桌子硬菜。全是梁参不爱吃的。 梁参感觉自己都快要饿死了,大半夜躺床上的被窝里看手机里的吃播,眼角嘴角一起渗水。 初七那天,梁参一家人准备回去。 车里装了好多石药芝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蔬菜,还有家里孩子给她买的肉,她放在冰箱不舍得吃,现在又让他们拿走。 梁参看着那一块块干梆梆的鸡和鸭的尸体,就觉得315真应该来查查她奶的冰箱。 车子匀速前进,梁参怕晕车就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天气不算太好,灰蒙蒙的,这个时候的小麦也只是矮矮的,辽阔之间一层暗淡的绿色。 那边有一片空地,上面都是杂草。以前有一个老头每天带着他妻子在那放牛。 那个老头每天都会牵着一头笨重的牛从梁参家里经过,梁参那个时候还在上小学,家里的小卖部还在开着。那个老头的妻子精神有问题,见到人就咿咿呀呀的,也说不好话。 每次都是她妻子在前面费力的拉着那头牛,老头在后面拿着鞭子撵着,身上绑着个破旧的唱戏机,很大声的放着一些戏曲,牛被他们拖着慢悠悠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拉屎。 有时候不凑巧拉到老头身上,老头还会拿着鞭子骂它。 除了上学梁参几乎每天都会见到这两个人和那头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参没再见过他们。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梁参坐在板凳上面看电视,临近饭点,石药芝拿了一瓶营养快线放到外锅里面煮。 煮热了以后,她正做饭,脱不开身,就让梁参拿着送到前面那,说是放牛的那老头要的。 梁参也没多想,小跑着就去了。 到了之后,发现路边草地上有两个人。那个放牛的老头就坐在一个黑乌老旧,看起来几乎要散架的椅子上。他的妻子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正脱了鞋在抠脚。 梁参走到他的面前,把那瓶温热的营养快线递给他。 老头深蓝的袖口处破了一个洞,染着黑色的污渍,从袖筒里伸出来两根像枯枝一样细瘦的手。皮肤干涸没有一丝弹性,就像是把吸了水的纸糊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 他摸到营养快线温热的瓶子,顿了一下看她,嘴里嚅嗫道:“谢谢啊。” 梁参觉得其实他当时还想对她笑一下的,但可能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营养快线的瓶子递给梁参的时候,石药芝已经拧开了,梁参怕他们误会本来想解释说是刚刚才拧开的,但是老头也没在意,拧开之后就递给了旁边的人。 那天太阳很好,他们似乎在那晒了很久的太阳,梁参回头看了他们很久。 回去之后,梁参问石药芝,“奶,他们咋不放牛了?” “卖了,拉不动了,儿啊,你看那老头瘦的,活不久了。” 石药芝看着她,摸她的脑袋,“估计就这两天了。” 没过几天,梁参就听见村里的人坐在桥头那讨论,这老头和他老婆都喝药走了。 世间只有阳光和雨水不会吝啬,可以平等的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营养快线是那时候我家小卖部卖的最贵的饮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晒太阳 第12章 锅巴 第十二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原本要开学的时间疫情却又稍稍有点严重。 二月七号那天,梁参收到微信里的群消息,明天要开始上网课。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厚厚的,在地上积了一层。 在家里一个月,她有点待够了。时不时的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被她父母一顿说,她也懒的辩驳,低眉顺眼的左耳进右耳出。 她房间没空调,天天坐那写作业,冻的手拿笔都不稳。 梁华宇买了一个那种能吹热风的小空调,一直开着,屋里才会暖和一点。 窗户外面安装了防盗窗,她看着那,有些矫情的觉得那东西好像把她也困住了。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梁参看着窗外苍茫的天地,连心里都变得有些荒凉。 不知道又对着外面发呆了多久,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她不想活了。 是那种经过深思熟虑又极其平淡的想法。 感觉每天活着都很累,周围都是她讨厌的事,讨厌的人,日复一日的做着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 以往她出现这种情绪总会反复的说服自己,她爱这个世界,世界也很爱她。 现在好像也是这样,她依旧用自己的方式爱世界,世界也用自己的方式爱她,但是她就是不想活了。 如果死亡愿意到来,那么她一切都可以舍去。 . 第二天,她开始上网课。 每天早上六点钉钉的群里准时开始视频通话,每个人都要露脸在里面早读。 梁参的头发一个多月没剪,有点长了,就索性在脑门上扎了一个揪,跟头上长草了一样每天定点出现在视频里。 隔着屏幕经常能看见段淼淼对着屏幕一边读书一边打瞌睡,长头发胡乱的糊在脸上,一看就是在被窝里被强制开机。 一天连着上课,夜里还要上夜自习,在家里想抵抗手机的诱惑真的很不容易。 索性也没上几天,奚高就还是不让人失望的一马当先在十二号就开学了。 回去之后又重新调整了位置,梁参又跟陈欣雨坐在了一起。 因为疫情他们的会考延迟了,过几天就要补上。 会考那几天,教学楼被封锁,不能留人,他们在宿舍里复习,那几天外面冷的简直有点不正常。她们一宿舍人在宿舍看书,外面还在飘雨,粉色的窗帘拉上,屋里开了空调。 不知道谁把书一放叹了口气说,累死了,然后一群人就开始聊天。 从游戏视频到小说家常,想到哪聊哪。 天气渐渐回暖,梁参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总是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在心里留下个疙瘩,郁结在心里。她平时情绪不是很外露,就算心里躁的要死也不会表现出来,平时也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憋着总是不好,她就写在日记本上。 日记本最开始也是因为没人跟她说心里话,她才开始写的。后来上面总是记满了自己的坏心情,越来越多。 四月初的时候,听说家里有人从外地回来,阳了几个。一时间学校里顿时哀嚎连天,临近放假如果因为疫情没法回家,这对于这批每天靠着放假吊着一口仙气的高中生来说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不过还好,到放假的时候,只有几个封控的地区学生没法回家,剩下的倒是来去自由。 杨嘉正好就住在被封控的地方,原本打算留在学校的,但是架不住梁参一个劲的劝阻,她最终还是跟着梁参一块回来她家。 那天天气很好,梁参早上难得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小心翼翼的询问于焰的意见,于焰笑笑说:“行,那你就带她回来吧。” 这好像还是梁参第一次把自己认识的人带回到家里,她心里有些雀跃。那一上午的两节课过的仿佛较平时不知道漫长了多少倍,整个校园都笼罩着一种欣喜的氛围。 随着下课铃声一大,所有人都鱼贯而出。 梁参跟杨佳一起下楼,下到一半梁参想起来自己有件衣服忘记拿了,不拿回去没衣服穿了。 她有些急切的跟杨嘉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件衣服,一会就回来了,很快的。” 杨嘉笑笑说:“好。” 梁参看了看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慌。她盯着杨嘉又看了几秒,再一次说:“你一定要在这等我,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杨嘉看她些许认真的神色,疑惑中带着些莞尔,又一次点头。 说完,梁参立马跑回宿舍拿东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以前有过很多这样的情景,她让别人等等她,而她只是稍稍离开一小下,等再次回去,原地就已经没有人的踪影了。 她终于明白,没人会在原地等她。 梁参跑的很快,拿完东西回来绕过学校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眼就看见杨嘉站在教学楼前等着她,身边是梁参的行李箱。 梁参松了口气。 放假学校门口的公交车不少,梁参和杨嘉出门正好坐上。 坐在公交车上,两个人都是比较活泼的性格,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可多话。 回到家,屋里还没人。这个点于焰还在上班,梁鹤轩还没放学。 梁参把自己的毛巾给她,让她先去洗澡。 梁参当时正坐在沙发上玩自己一个多月不见的手机,门把手框——响了一下。 “我回来了。” 梁参立马起身去接她,于焰今天买了好多菜,梁参帮忙把东西收进厨房。 于焰朝梁参房间看了一眼,问道:“你同学呢?” 梁参指指盥洗室,说:“她在洗澡。” 于焰点了下头,说:“行,你好好照顾人家。” 梁参嗯了一声。 等到于焰进厨房做饭,杨嘉洗完澡出来。 中午梁鹤轩会在学校里吃饭,所以今天吃饭就只有她们三个。于焰中午的休息时间不算多,吃完饭后她就去睡午觉,梁参去收拾桌子。 梁参怕杨嘉单独在那尴尬,就把她拉到厨房看自己洗碗,两人关上门说话。 下午家里就剩她们两个人,梁参把于焰淘汰下来的破手机从梁鹤轩一片混乱的床头找出来给杨嘉玩。 离开的时候看着梁鹤轩混乱的房间,梁参只想翻白眼。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梁鹤轩的房间有一股猪味。 下午的阳光蛮好的,杨嘉用手机登了自己视频账号的会员,投屏到梁参家的电视机上,两人一起看电视剧。 是个当时很火的悬疑刑侦剧,剧中主要是围绕主角对嫌疑人画像来展开讲述的,挺新奇的。 夜里梁参和扬嘉一起坐沙发上,看着黑暗中透出的电视灯光,梁参觉得这场景很像自己以前幻想的,跟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一起做一些喜欢的事情。 梁参是真的很想要个姐姐或者妹妹。 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分不清外面的四季了。如今已是四月了,正是温暖的好时候。 梁参和杨嘉一起出来逛街准备买点吃的到时候带到学校了去,天气很好,明媚又温暖。 梁参买了点蟹黄锅巴,这个东西的美味,谁吃谁知道。 夜里梁参拿手机看自己的小说,杨嘉追剧,接连熬了两个夜,终于又要去上学了。 那天下午去到学校,自习课上班里一群人睡的叫个昏天黑地。更有甚者,直接枕头都垫脑门下了。 王宇看到监控,从办公室走到十八班门口,拍了拍手说:“都起床了,别睡了,一会就吃饭了,都清醒清醒!” 吃过晚饭,夜里的自习收完作业又发了一套化学卷子做。 那时候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一眼都望不到头,每天都是重复又枯燥的事情,真正能从学习里获得满足和快乐的愉悦真的少之又少。 第二天上午两节英语两节语文,那睡的叫一个昏天黑地。中午午休过后,一直到老师来班里的人才半梦半醒的开始收拾。就连教室外面的走廊都没什么人活动的声音,整个学校都好像静悄悄的。 一群夜猫子终于到晚上恢复了精力,第一节夜自习下课净是一边追逐打闹一边大喊“我草”的。 梁参看了一眼周围,段淼淼这时候正在睡觉,天助我也。 梁参小心翼翼的把自己买的蟹黄锅巴拿出来,用尽自己毕生的谨慎把塑料袋子打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刚打开正准备拿出来一块细细品味的时候,一个脑袋凑到自己的旁边,跟个蜘蛛精一样攀上自己的肩膀,梁参心道:不好! 段淼淼用自己的狗鼻子使劲嗅了嗅,装模作样的问道:“梁参,这是什么呀?” “狗粑。”梁参面无表情。 段淼淼一声轻哼,梁参还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就听见她一扬声:“陈欣雨,高诗云快来,梁参在这里吃独食诶!” 前面两个人闻声,苍蝇搓手着就过来了。 先礼后兵,陈欣雨伸手勾了勾:“两块。” 梁参摇了摇头,然后害怕又带着点试探性的说:“一块行不行?” 陈欣雨嘴一翘,“段淼淼,按住。” 下一秒,梁参手中的锅巴直接整包不翼而飞。她绝望的要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却被段淼淼直接从后面连着胳膊一起抱住。 “不——” 陈欣雨拿了一块放在嘴里,高诗云也拿一块在一边嚼,陈欣雨又从那已经所剩无几的袋子里掏出来一块在梁参的眼皮子底下喂给了段淼淼。 “不!!!” 眼看马上没了,梁参开始卑微转圜,“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吃一块算了,还给我吧。” “一块半吧。” “不!”梁参绝望哀嚎,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段淼淼的桎梏。 “吵死了,嘴捂住。”高诗云一边在那分赃一边恶狠狠的说。 “呜呜呜~”梁参用劲把段淼淼的手给弄开,撕心裂肺嚷了一句:“还给我!” 这声凄厉哀婉的简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但面前的三个人显然已经被面前金黄的蟹黄锅巴给掩住了耳朵和良心,一点也听不见。 边上的章宇偶然路过,看见了在心里感慨:真残暴啊! 一顿操作,最后那袋锅巴回到梁参手上的时候,就只剩两块了。一想到自己要靠这仅剩的两块锅巴度过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简直就要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