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投资》
1. 第 1 章
十月下旬气温陡降,昨夜一场秋雨过后,冷得像是入了冬。
排水道被垃圾堵塞,排不出去的雨水涌过台阶,漫进单元楼地面,又在雨停后慢慢退去,留下一地没人清扫的垃圾。
空气中漂浮着奇异的臭味儿,一辆辆电车自行车挤满楼道,几乎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温砚踮着脚,轻车熟路从窄小缝隙里绕出去。
停在单元楼下的自行车被雨冲过,车架上的锈迹愈发显眼,温砚扯下坐垫上的塑料布,抖掉车身附着的水珠。
“温砚!”
急促脚步声越过楼梯,一道身影跑出单元楼,温砚头也没回,骑上自行车离开。
车轮碾过潮湿地面,二十分钟后停在学校北侧。
每所学校都有十几岁的叛逆期少年,市一中也不例外。
他们喜欢成群结队游走在学校南北两侧,夹着烟炫耀似的吞云吐雾,对每个看来的人报以挑衅目光,显露出自己不好惹的气质。
如果不是车子停在学校门口要挂牌收费,温砚也不想把车子停在这边。
锁好车子,避开校外游荡的不良少年,她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
市一初高中都在这个校区,校内宿舍不多,优先初高三学生居住,其他年级每个班基本上都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走读。
或许是因为昨晚下雨,今早不少家长开车送学生上学,通往校门的街上被车辆堵塞,鸣笛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原本拥挤的车流中出现一片空隙,一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车穿行其中,左右后侧都保持着距离,连鸣笛声都仿佛静了不少。
温砚不认识名牌车,但有些车就算不知道牌子,贵不贵也能一眼看出来。
就像那辆被其他车辆躲避的,车型流畅,干净到锃亮反光的加长宽豪车。
那个转来的大小姐,谢不辞的专车。
“看什么?又准备给你们班大小姐献殷勤呢?”
后背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温砚脚下踉跄,抓住石壁上高耸的黑色铁栅栏才没摔倒。
脚下站稳直起身子,温砚转身,几个男生三五成群勾肩搭背,为首的小寸头敞着校服拉链,洋洋得意嬉皮笑脸。
“天天献殷勤,人家大小姐都懒得理你,你是看不出来还是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啊?”
小寸头旁边的男生们起哄:“你懂什么?这叫毅力!就是可惜用错地儿了,谢不辞要是个男的这招还有点用,可谁让谢不辞是个女的呢?”
“行了,温砚就是想抱大腿她有什么错?她家那么穷,谢不辞从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她那个得病妈瘸腿妹还有养小三的爹花了,当个狗腿子而已,多划算啊!”
“要我说反正谢不辞也不吃这套,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换个讨好对象算了,我们陈哥家也挺有钱啊,你舔我们陈哥多好啊!”
小寸头有些不自在地嚷嚷:“瞎说什么?谢不辞看不上她,我难道就能看上她了?我眼光可没这么次……”
耳边叽叽喳喳,温砚却没注意,视线中那辆瞩目的豪车缓行,最终停在距离校门十几米外的路边。
离她不远。
衣着讲究的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绕到后面打开车门。
“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
小寸头骤然抬高声音质问,温砚的目光穿过人影缝隙,与从车上下来的谢不辞四目相对。
谢不辞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顿两秒,很快移开,单肩挎上书包,迈步往校门口走。
温砚喊她:“谢不辞!”
谢不辞恍若未闻,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寸头挡住温砚去路,语气嘲讽:“看不出来人家懒得搭理你?别白费力气了!”
温砚轻啧一声,目光终于落在小寸头身上:“看不出来我懒得理你?。”
身后的狐朋狗友哑然噤声,迥异目光让小寸头如芒在背,心中恼火:“别自作多情了!老子才看不上你这种舔狗!”
温砚:“好狗不挡道,让让。”
“你敢骂老子是狗?”小寸头声调骤然抬高,自觉抓住理由,伸手要抓温砚:“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温砚躲开小寸头的手,背手摸住书包带,准备一会儿先用书包抡着砸开人跑。这离校门口不算远,先跑过去告老师解决现在的麻烦,有机会再敲闷棍套麻袋收拾这寸头。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在书包被抡出来砸上小寸头前,校门口的值班老师拧着眉,身后带着保安急匆匆赶来,大声训斥。
刚刚还气势汹汹围在一起要“教训”温砚的小团伙,短短几秒就四散而逃。
温砚眼疾脚快,在小寸头要跑时伸脚一绊。小寸头猛扑在地,发出一声哀嚎,被赶来的保安和老师捉个现行。
“一群人堵着人家干什么呢?欺负同学?”
“我没有!是她故意绊我!”小寸头疼得面色狰狞,愤愤出声。
他下巴擦出一片血,胳膊腿现在还又麻又疼!温砚呢?她浑身上下可是连块皮都没破!
温砚垂着脑袋,唇瓣紧抿,像是很害怕的模样。
老师瞧着温砚有些面熟,又仔细看了两眼,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高二一班的温砚,听说家里情况不好,但学习很认真,成绩名列前茅,照片现在还贴在月考光荣榜上,班主任老夸她。
老师略带怜爱地拍拍温砚胳膊,放柔语气:“别怕,老师在呢,你告诉老师,他刚刚是不是在欺负你?”
温砚轻轻抿了下唇瓣,略有些瑟缩地看了眼面目狰狞的小寸头,低下脑袋:“他带着一群人来堵我,说……我不同意,他就要教训我。”
她特意留白小寸头的威胁内容,任由老师脑补到更严重的地方去。
老师面色凝重起来,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带人堵住漂亮的好学生,能打着什么好主意?
小寸头语气愤愤:“明明是你先挑衅我!”
温砚也不跟他争辩,只佯装害怕地躲到老师身后,而后懒洋洋掀起眸子看了眼寸头,唇角泄出一点嘲讽的弧度。
小寸头瞪大眼:“老师!你看她——”
“够了!”老师语气不虞:“我来的时候都看到你们一群人欺负她!你还想狡辩?”
“知不知道你们现在是高中!知不知道你们是学生!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净整这些抱团欺负同学的事,你父母知不知道!”
早自习预备铃声从广播里传出,老师回头冲温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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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声道:“上课了,你先回班里去吧,放心,老师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
温砚乖乖点头,诚恳道谢后转身离开。
“你是几班的?还有刚刚跟你一起的那些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不说?不说我就给你拍个照发大群里,让你们班主任认领认领……”
铃声结束,老师带着怒气的质问声被风吹到耳边,温砚唇角轻轻翘起弧度。
一直到拐进学校,温砚都没再回头。
她想,接下来应该会清静不少。
只是保安天天在保安亭里,值班老师平常站在校门里,看不到校门那侧,怎么会来那么及时?
难不成是有人跟老师通风报信?
会是谁呢?
莫名其妙的,温砚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谢不辞那张清清冷冷的脸,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按下。
不可能。
谢不辞那种高傲冷漠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帮她?
家里出事后她休学两年,复学去了高二一班。半月后谢不辞转来,班里只有她旁边有空位,谢不辞自然成了她的同桌。
班里人羡慕得要命,没别的,只因为谢不辞来的那天,跟在谢不辞身边的人给班里每个人都发了份昂贵的钢笔见面礼。
温砚作为谢不辞的同桌,除了钢笔,还额外收到了一对耳机,售价三千多。
后来在班里同学不断探听下,温砚才知道谢不辞家里是在洛海开奢侈品公司。几千一根的奢侈品钢笔,在谢不辞眼里不过稀疏平常。
阔绰的大小姐成了学校炽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谁都想巴结上谢不辞,跟谢不辞混成好朋友。
温砚也不例外。
全新的钢笔耳机卖出去,换了四千块钱,比她辛辛苦苦兼职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而这,只是谢不辞随手送出去的几十份见面礼的其中之一。
借着同桌身份,她对谢不辞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收效甚微,没几天就被学委用借口强换了座位。
对于同桌换了人这事,谢不辞没有半点反应,她根本不在乎和谁做同桌。而温砚从最后一排往前换,似乎更不该有什么异议。
像她这样对谢不辞趋之若鹜的人太多,就算做了几天同桌,谢不辞恐怕也不记得她叫什么。
温砚没放弃,她知道她要等的机会不会太久。
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小姐,面对他人的亲近,却总是一副冷冰冰,不感兴趣,不留情面的模样。
不论是算计还是真诚善意,她通通置之不理。没人能从她身上占到半分便宜,反倒碰了一次又一次壁,吃了一次又一次瘪。
学校的学生,温室里的花朵,被家长保护得不谙世事,学习是他们人生的头等大事,校园是他们生活的半壁江山。
他们没亲历过社会的残忍,“人人生来平等,不分高低贵贱”,还镌刻在他们的人生信条中。
初见那层名为阶级的冰冷鸿沟,在相处中缓缓消退,谢不辞在同学眼中从满身华彩的大小姐,褪变成了冷漠孤僻脾气臭,没有礼貌看不起人的讨厌同学。
不到一个月,曾经围着谢不辞转的人就不再同她说话。
谢不辞身边安静下来。
温砚终于等到了她的机会。
2. 第 2 章
赶在正式铃响起前,温砚气喘吁吁跑进教室。
高二一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这里汇聚着高一期末考的年级前五十,是当之无愧的尖子班。
早自习时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背课文背单词,细微的喃喃声汇聚在一起竟有些和谐,不算吵闹。
班长坐在讲台上,见温砚匆匆忙忙进来,抬头看了下后墙上挂着的表,提醒:“下次早点来,别迟到了。”
一中纪律严,早读迟到要被记名字,次数多了班会上要点名批评,家长会也要通知家长。
温砚也不解释,胡乱点点头往座位上走。
教室座位分左中右三大列,一排八人,全班算上谢不辞和温砚一共五十二人,七排。
温砚座位在右侧,靠墙第五排内侧,想回到座位得经过同桌张豪,只是每次都不太顺利。
“借过一下。”
温砚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下他的桌面,张豪斜睨她一眼,纡尊降贵地往前挪了点,施舍般给她留了条只能放下胳膊的小缝。
要是想过去,势必要挤挤蹭蹭。
正在写卷子的后桌方思卉抬头看了眼,默默把桌子往后拉了一大截,给温砚留出进去的空隙。
温砚道了声谢,顺着方思卉留出的空隙回到座位上。
张豪面色不善地回头看了眼她,嘴里嘟囔:“多管闲事。”
方思卉嘁了一声:“比你没事找事好。”
回到座位上放书包时,温砚顺势转身往后看了眼。
隔了一排的位置,谢不辞脑袋上顶着头戴式耳机,正伏在桌面上,看不清脸。
从第一天转来时她就这样,上课懒懒散散,下课就戴上那耳机不理人,身上的疏离感冷得刺人,以至于最开始围拢在她身边的同学散去后,谢不辞几乎成了班里的透明人。
虽然仍旧有很多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偷偷看她。
大家一开始都觉得谢不辞家那么有钱,上课又不听讲,成绩应该不怎么样。可偏偏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谢不辞就以跟第二名将近三十的分差,拿下年级第一。
阴暗到冒泡的温砚在心里酸酸地想,不听课不好好学怎么可能考那么好?
谢不辞八成是在立什么学霸人设,上课不好好听,回了家疯狂补课刷题到凌晨!
课间戴耳机趴着,不是因为学太晚补觉,就是在偷偷听英语听力!
温砚收回目光,坐到座位上,顺着课表挑没写完的作业补。
张豪故意用脚踢了下温砚桌腿,贱兮兮道:“你不是被人堵住了吗?居然没迟到?怎么求他们放过你的?你……”
“报告班长!”温砚懒得听他废话,直接举手告状:“张豪他又骚扰我,打扰我学习!”
张豪气个半死,有心想教训温砚,奈何班长警告完又时不时往这扫一眼,只能强行把火气按下,狠狠剐温砚一眼。
温砚对他的目光不痛不痒,继续抓紧时间赶作业。
算算日子期中考也快来了,复学后学校虽然同意她暂时留在一班,但需要在期中考时保住前五十,否则就要按成绩分到其他班。
第一次月考她考到第十三名,后来周测稳步上升,上次周测已经是班里第四,只要正常发挥,留在一班对她没有难度。
班里位置每次期中期末一换,按月考成绩排。凭她的成绩,期中考完应该能跟谢不辞做同桌,如果再有人要抢她位置,也有正当理由拒绝。
早自习在奋笔疾书中结束,温砚补完了作业,指尖摸索进书包里,勾住装着包子的塑料袋。
犹豫片刻,还是有些肉疼地又往里探了探,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五块钱,起身往最后一排走。
谢不辞像是没听见下课铃,仍旧趴在座位上。可即便前倾趴着,脊背也是挺直的,深蓝色的后领下露出一小截修长脖颈,肤色冷白,瞧着清冷矜贵。
温砚稍稍俯身,不知道是耳机质量太好,还是根本就没在放声音,她什么都没听到。
“你干什么?”
一道几乎贴着耳朵的声音传来,温砚一顿,接着神色自若地站起来,笑容真挚,语气诚恳:“早上的时候谢谢你帮我喊来老师,不然今天我就危险了。”
“我请你喝饮料吧,你想喝什么?可乐?红茶?绿茶?或者别的……”
谢不辞闭上眼,打断温砚的话:“不是我。”
是她最好,不是也没影响,反正温砚只是想找个借口来跟她搭话:“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看着买了?”
谢不辞趴在桌子上,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温砚默默在心里轻哼一声。
刚刚戴着耳机还能听到她说话,现在就装听不见了?
不再逗留,温砚回到座位。
“又碰壁了?”方思卉见温砚回来,扭头瞥了眼谢不辞,又转回来放低声音跟温砚说话:“人家大小姐打心底看不起我们,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领情的。”
温砚摇头,但笑不语。
口头的关怀毫无成本,行动的帮助也不费力,失败了没什么损失,可如果成功,她将得到远超百倍千倍的回报。
温砚最擅长取舍,对她来说用最低的付出,去搏一个无限可能的未来,再划算不过。
前两堂课是数学,老师讲作业,温砚只听自己做错的题,其他时间就估摸着今天的作业往后做。
时间对她来说太宝贵,必须争分夺秒,才能尽量获得一些喘息时间。
两节课流逝,下课铃后广播刺啦刺啦开始播放通知。
昨夜下了雨,操场上水还没干,今天大课间暂停跑操,班里当即发出一阵欢呼。
一中规定每天大课间都要跑操,初中部在操场上跑,高中部在操场外跑。初中两圈八百米,高中两圈下来最少也一千米,能逃一次跑操,对高中部来说是很值得庆祝欢呼的。
温砚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回来准备继续写作业,却被方思卉叫住,说刚刚班主任让人来叫她,让她去趟办公室。
温砚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走时莫名又回头看了眼谢不辞的位置。
没有人。
*
“温砚,有老师反映你这几天上课不太精神,昨天晚上还旷了课,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温砚轻轻抿唇,手指攥着校服衣角,满脸自责愧疚,看不出半点撒谎痕迹:
“我这几天打工太晚,睡眠有点不足,昨天妹妹又说妈妈该复诊……对不起老师,我一定努力衡量好家事和学业,下次不会在课上睡觉了。”
周老师啊呀一声,心中有些懊恼,更多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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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老师说说?你妈妈情况现在怎么样?手里的钱够不够?”
“好一些了。”周老师没义务帮她家里的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没到万不得已,温砚不想拖累她。
看出温砚不想多说,周老师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放低声音道:“贫困生补助这几天就会发下来,下周运动会结束,回来就是期中考试。学校准备在每次期中期末大考都设置奖学金,第一名一千五,二三名一千,四五名八百。”
“具体实行时间还在商议,但有很大可能从这次期中考开始,凭你现在的成绩,正常发挥拿到奖学金不难。”
“谢谢老师。”温砚朝周老师鞠了个躬,老师原本在座位上坐着,见状连忙扶了下温砚。
“好了,没事儿,回去好好复习,争取拿到前三的奖学金,”周老师拍拍温砚肩膀,露出鼓励笑容:“下次如果家里有事,记得跟老师说一声,请个假。”
温砚嗯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垂眸,不动声色上眼药:“昨天下午我本来想直接跟您请假的,但是没找到您,就去学委那请假了……高俞说会告诉您,可能是忙着学习忘了吧。”
高俞强行跟温砚换位置,甚至在班上的某些小动作周老师都知道。只是看她还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又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强要面子,所以才没揭穿,想着她自己会改正。
“她成绩都滑到百名开外了,这几次周测也越来越差,再这么下去期末考完都留不到一班了,”周老师心中又急又忧,叹气道:“你一会儿回班把高俞叫过来吧,我跟她好好谈谈。”
温砚摇头,仿佛真心为其考虑一般劝说道:“马上就要考试了,要不老师您先等期中月考成绩出来,再看要不要跟她谈话?万一她真的是因为认真学习忘了,您现在把她喊来,她心态不好影响期中考试怎么办?”
周老师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的也对,那就等考试完再看看。”
温砚进来时没注意办公室里的人,走的时候目光随意一扫,一道熟悉身影骤然闯进视线。
温砚脑子里嗡的一下,脊背一僵。
是谢不辞。
谢不辞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她和周老师说的话,谢不辞是不是全都听见了?
她会告诉别人吗……应该不会,毕竟谢不辞都不跟人说话。就算说也没事,她是实话实说,顶多带了点加工成分。
一路胡思乱想走回教室,直到被人戳戳后背,才终于回神。
方思卉眨巴着眼睛,满脸好奇:“哎哎温砚,老师刚刚叫你去干什么啊?”
温砚语气无奈:“昨天下午没来,老师把我叫过去问原因呢。”
“下周运动会结束不是就要考试了嘛,你在办公室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温砚目光微动,手下翻着练习册,脸上笑容无懈可击:“没有。”
奖学金金额不低,没人知道下次考试有奖学金,她的对手或许就能少上一点。
后面忽然传来凳子挪动的声响,温砚下意识扭头,看见谢不辞神情淡漠,伸手在笔袋里抽出根红笔,转身从后门出去。
温砚心下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骤然用力,定定看着谢不辞离开的地方,脸上笑容淡去。
她听到了。
3. 第 3 章
“温砚?温砚?”
温砚回神,方思卉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说谎话被谢不辞撞见,立了快两个月的真诚善良小白花人设摇摇欲坠,温砚心绪复杂,面对方思卉的询问只是摇头。
“羡慕嫉妒恨呗!”高俞插嘴:“某些人老想跟人大小姐套近乎,眼巴巴往上凑,结果一直吃闭门羹,心里不得劲了!”
这是重点班,大部分学生重心都在学习上,除了几个成绩跟不上,期末考完就要被分走的,没人有时间跟别人找麻烦。
不巧,高俞就是成绩不好要被分走的其中之一。
方思卉嘁了一声:“不是你非要跟谢不辞当同桌,抢温砚座位的时候了?”
高俞猛地一拍桌子,梗着脖子道:“谁稀罕跟谢不辞当同桌?就她那个大小姐脾气,谁跟她当同桌谁倒霉!温砚就该谢谢我替她挡了灾!”
方思卉:“哦,你还挺深明大义,那把座位还给温砚呗?”
“你说换就换?我偏不换,怎么着?”
她知道温砚想跟谢不辞当同桌,才不会跟温砚换回来,讨厌谢不辞是一回事,但她更讨厌温砚。
况且张豪贱不兮兮的那么烦人,她才不想回去跟张豪当同桌,就让张豪跟温砚两个互相折磨吧!
反正他们不开心,她就开心!
“期中考也快了,到时候座位换不换也不是你说了算,”温砚坐回座位上,视线轻飘飘落在高俞脸上:“某些人天天光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盯着我跟谁说话做了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学习。”
“不然下学期被分出去了再想视奸我跟我说话,还得每天从别的班往一班跑,那也有点太狼狈了吧?”
温砚冲她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啊?高俞?”
“你,你……”高俞气得面色发红,恨恨一跺脚,胳膊往桌子上一趴,脸也埋进去。
温砚戳中了她的痛脚,每学期期末都要按成绩分班,她已经掉出年级前一百,如果期末不能考进前五十,留在一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都怪温砚和谢不辞!要不是她们两个突然转来,她本来可以少进步两个名次的!
一中课程赶,一班的进度更是所有班里最快的,现在已经快学完所有高中内容,下半学期开始就要进行为期一年半的几轮复习。
高二上半学期将是留给这一届学生最后的喘息时间,文化课老师们也就暂时还没安排音体美老师生病。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一中体育是选修,健美操武术田径羽毛球篮球,有室内有室外,但考虑到操场有水,直接全班统一到室内上课。
逃过了大课间的跑操,却没能逃掉室内跑圈,甚至因为中午没跑,现在还要多跑两圈。
绕着羽毛球场跑了六圈才宣布自由活动,一群学生当即各自找地方坐着瘫着喘气。
休学两年连轴转,再加上天天蹬自行车爬楼梯,温砚体力不错。六圈下来有点累,却也还能承受。
倒是某位大小姐,原本冷白色的皮肤已经红透,累到不顾形象地坐在台阶上,低头狼狈地大口喘气。
温砚甚至眼尖地看到谢不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都在轻微颤抖。
平常课间跑操已经是大小姐的极限,这次绕场六圈显然超过了大小姐所能承受的阈值。
脆皮大小姐。
温砚默念两遍,忍不住想笑,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肺里像是被撕裂道口子,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混着股血锈味,小腹更是胀痛,连大脑都有些发晕。
谢不辞忍不住按住小腹,平息了很久才艰难恢复些,她扶住膝盖,撑着酸软的腿想站起来,起来一半就腿下一软失去掌控,猛地往前一栽。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她的脑门撞进一片柔软,另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了来人腰间的校服布料。
那校服看起来不新,甚至好像穿过很久,洗过很多次,有些过分的柔软发旧。
还带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气。
“大小姐,摸够了没?”
谢不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体面的姿势,立刻站直抽出自己手臂,往后退了两步,唇瓣紧抿。
“倒也不用这么警惕,”温砚拍拍发皱的校服,递给谢不辞一瓶矿泉水:“本来想给你买瓶饮料,但是想了想,渴的时候还是喝水最好。”
才怪,其实是矿泉水最便宜。
五块钱的储备资金只用了一块,省下来四块钱够吃两顿饭了。
见谢不辞不动,温砚干脆拧松瓶盖,上前两步抓住谢不辞的手,强行把矿泉水塞进她手里:“专门买了温热的,不会肚子疼。”
本来是想着自己习惯喝温水,要是谢不辞不要她还能留着自己喝,但看刚刚谢不辞的样子,没准这温水还买对了。
谢不辞垂眸盯着那瓶水盯了半晌,好像那不是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而是什么穿肠毒药。
温砚开口哄:“喝吧,这是谢礼,没毒。”
又几秒过去,谢不辞才有些僵硬地喝了一口。
温砚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看着谢不辞小口喝水,眉头轻挑,带了些不怀好意,忽然开口:“来月经就别逞强,知不知道剧烈运动会出人命的?”
谢不辞呛了口水,猛地咳嗽起来,温砚连忙上前帮她拍背,隐去唇角幸灾乐祸的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水都能呛到?”
谢不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水光浸润的漆黑双瞳里盛着恼怒。
或许是觉得自己丢了脸,也或许是温砚藏住了脸上的幸灾乐祸,却没藏住声音里的。
骄傲的大小姐平复呼吸,丢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成绩和你差很多。”
温砚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在装聋作哑和挽救形象中取舍一瞬,温砚定定看了谢不辞两秒,唇角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耸了耸肩:“跟成绩怎么样没关系。”
“周老师说的是可能,不是一定。如果是假的,我就是乱传消息,如果是真的,学校还没打算通知,我传出去连累了周老师怎么办?”
她就像是完全为了周老师考虑,所以才对奖学金的事闭口不言,而不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好减少竞争对手。
谢不辞没说信与不信,只盯着温砚。
温砚跟她对视片刻,忍不住移开视线。
该说不愧是资本家养出来的大小姐吗?还真是一点亏不吃。
算她赢了一局,温砚转移话题:“对了,来的时候我跟老师说你不舒服,给你请了假,老师说你可以回班休息。”
谢不辞沉默几秒,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谢谢,攥着那瓶水转身离开。
温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轻咂一声。
就那么一蒙,居然蒙对了。
要这么说的话,得收回之前对谢不辞脆皮大小姐的绰号。来月经还跟着跑了六圈,谢不辞可一点都不脆。
人冷,嘴硬,逞强,还好面子的大小姐。
*
中午两小时对离家近的学生还好,家离得稍远些,来回奔波就很累。
但对谢大小姐来说,来回也不过是在温暖舒适的车里坐着,或许连颠簸都不会感受到吧。
只有下午休息时间短,大小姐才会去学校食堂将就。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温砚已经到了食堂,食堂阿姨突然看见她还挺惊喜:“哎呀!小温今天来怎么这么早?”
温砚笑眯眯回答:“我们上节是体育,后面自由活动我跟老师说了一声,想早点过来帮陈姨。”
“哎呀没那么忙的啦,有这时间你该好好休息呀,”陈姨连忙招呼她进来,用小碗夹了个大鸡腿:“来小温!尝尝你陈叔今天卤的大鸡腿!”
温砚摆手:“这鸡腿太贵了,陈姨您给我随便留点菜就行……”
嘴甜的好学生到哪都招人待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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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个家境不好勤工俭学,那就更让人心疼了。
“让你吃你就吃,不缺这一个鸡腿,”陈姨隔着塑料袋把鸡腿塞到温砚手里,语气责备:“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不能光学习光攒钱,吃上面不能省,到时候身体垮掉了怎么办?”
温砚笑道:“我明明都被陈姨喂胖了好几斤,我妈看见都问我是不是被哪个大厨捡走了,喂出这么多肉。”
陈姨拍她:“别贫嘴了,快趁热吃。”
温砚不再推辞,边吃边夸,把陈姨和后厨陈叔哄得眉开眼笑。
学校的勤工俭学有很多岗位,图书馆借阅登记,打扫办公室卫生,实验室清理……钱都直接打到校园卡里,食堂岗位钱最少也最累,但包饭。
一些学生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觉得在食堂遇见同学丢脸,再加上时薪低,都不太想干这个岗位。只有温砚上赶着,两个月下来已经跟食堂档口的阿姨叔叔全混熟了。
相处久了阿姨们都舍不得让她干累活,还经常投喂好吃的。
不出意外温砚会一直干下去,吃饱饭,吃肉,吃有营养的东西对身体很重要,其他岗位上干活赚到的钱,可不够买她吃到的这些东西。
有新来的不认识温砚,好奇问:“那是陈姨孙女?”
“不是,那是来勤工俭学的学生。”
“勤工俭学伙食那么好呢?还要给鸡腿吃?”
“害,那是人家娃娃人缘好,讨喜!不过娃娃也命苦嘞,她娘生病,她爹卷了家里的钱要跑,她妹去拦,被推下楼摔瘸了,一家子就指着她赚钱,下了学还得去外面打工。”
“造孽唷,快高三的娃娃过这种日子,反正饭也卖不完,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食堂营业到中午一点,到一点闭餐,温砚先被阿姨们喂了个半饱,一点忙完后又饱餐一顿。
吃得太撑,温砚索性帮着干了会儿收拾东西的活,走时还被塞了两杯烫呼呼的豆浆,三个水煮蛋。
拎着东西回到教室时已经一点四十多,方思卉正在座位上做卷子,温砚想了想,把其中一杯豆浆给了方思卉。
方思卉语气惊叹:“给我的?”
温砚:“当然,我可没忘你今天帮我的事。”
“我那也是看他们两个不顺眼,”方思卉捧住豆浆喝了一口,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豆浆啦!”
温砚没直接回座位,拎着最后一杯豆浆放到谢不辞桌子上。
她吃的实在有点撑,半口都喝不下去,与其就那么放着,还不如送给谢不辞。
一点五十,谢不辞踩着预备铃的尾巴从教室后面进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豆浆。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温砚,正低头做卷子的温砚似有所觉,扭头看向谢不辞,冲她挑眉笑了一下。
谢不辞收回目光,指尖触碰到温热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提着去还给温砚。
捧着那杯温热豆浆半晌,谢不辞才伸手抽出吸管,正准备撕开塑料膜,前方却忽然传来吸管吸空的咕噜咕噜声,谢不辞微微一怔,当即抬眸看去。
斜前排的方思卉手里拿着杯豆浆,刚刚喝完,起身往前去丢垃圾。
谢不辞手里的吸管骤然被折弯,神情冷下去。
温砚正转着笔看题,想到思路笔杆转势一停,正准备往上写公式,桌面骤然洒下片阴影,紧接着一杯豆浆猛地压在卷子上。
豆浆从盖子边缘稍稍溢出些许,还能看到里面的液体因为剧烈震动在晃。
温砚抓着笔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疑惑抬头,谢不辞已经转身离开,回到座位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方思卉扔完垃圾回来,见温砚朝后坐着,疑问道:“怎么了?”
温砚也觉得一头雾水:“我也想知道。”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她拨开塑料袋,见吸管以九十度鞠躬的姿势窝在里面,不由更加茫然。
不喝就不喝,怎么还把吸管给掰弯了?
4. 第 4 章
谢不辞又成了不搭理人的冰块,温水换来的破冰关系,似乎因为一杯豆浆又回到原点。
下午第四节五点四十下课,五点四十到七点将近一个半小时,是留给学生们晚饭和休息的时间。
考虑到学生们现在都是初高中,学校一天只安排一轮勤工俭学的工作,温砚晚上不用去工作。
食堂七点闭餐,温砚都是闭餐前二十分钟再去食堂,阿姨们会给她留些卖不完的包子馒头这类方便储存的食物。
也有一小部分例如某大小姐,嫌食堂人多吵闹,每次都要等食堂没人快闭餐才去,偶尔也会跟连吃带拿的温砚遇上,然后冷漠走开。
但今天温砚准备走时谢不辞在班里趴着,等温砚踩着预备铃的点回到教室时,谢不辞仍旧在座位上趴着。
被单方面冷战一下午,明确自身舔狗小跟班目标的温砚没有半点怨言,从打包回来的那一兜兜食物里,挑出最热乎的包子和一杯小米粥,一起送到谢大小姐的桌子上。
鸡肉玉米馅的,没葱没韭菜不留味道,应该勉勉强强符合高贵大小姐的用餐需求。
“今天没在食堂看见你,谢不辞,你吃饭了吗?”
“是不是肚子疼不想动?那也不能不吃饭,下次不想去食堂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带饭。”
“别趴着了,快起来趁热吃,吃了肚子才会舒服点。”
“谢不辞……”
或许是温砚太聒噪,谢不辞终于忍不住,跟温砚说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句话:“不用你管。”
“终于肯说话了?”温砚坐在方思卉的座位上,捧着下巴看着她笑:“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我这个人很知恩图报的。”
谢不辞冷着脸,心想早知道温砚这样,她绝对不会乱管闲事通知值班老师。
小米粥和几个白白软软的包子,被人慢慢推到她手边。
聒噪的温砚歪头看她,笑眯眯道:“快吃,我保证你吃了我就不在这儿吵你了。”
谢不辞缄默片刻,带着些许冷漠质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钱。
——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这个不能说。
温砚缓缓眨眼,指尖隔着塑料袋,轻轻点点松软的小包子,笑意盈盈:
“想要你吃饭啊。”
谢不辞定定看温砚几秒,这次温砚扛住了对方审视的目光,没再避开视线。
片刻后谢不辞终于收回目光,仍旧是一言不发,却也没动温砚送来的晚饭。
温砚一时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就先回自己座位上吃饭,吃了会悄悄探头,见谢不辞指尖捏着个小包子,低头咬了一口。
瞧着让人莫名想笑。
像个警惕性很高的流浪小猫,喂食的时候要观察人类很久,投喂的东西也要等人走远了才敢上去吃。
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很快被温砚掐灭。
谢不辞才不是什么流浪小猫,人家随便一根笔都够她辛辛苦苦干一个月。
温砚一边吃,一边偷瞄谢不辞吃饭进度。
谢不辞吃饭细嚼慢咽,一顿简简单单的包子配米粥,都吃得斯文有礼,甚至还有那么点观赏性。
就是吃的很少,她分给谢不辞五个小包子,谢不辞只吃了三个就抽出湿巾擦手,那一小杯粥倒是喝完了。
温砚胡乱把没吃完的包子塞进嘴里,走到谢不辞面前,把那两个小包子单独留出来,剩下的垃圾一并丢进垃圾篓。
两个小包子合起来还没她拳头大,回到座位上时,已经进了温砚嘴里,半点没浪费。
晚上一共三节晚自习,走读生上两节,八点四十可以离校。温砚九点还有工作,好在工作地点离学校不算很远,自行车蹬快点九点刚好能到岗上班。
谢不辞也是走读生,温砚觉得晚上可以试试跟谢不辞一起走,虽然不能一路同行,但起码能同行到校门口。
然后谢不辞上大豪车,她蹬她的小二轮。
下课铃响前,温砚已经收拾好书包。作业见缝插针写完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明早自习补。
书包里装了些包子馒头煎饼,还有几个卤蛋卤肠,密封过的两杯粥在书包左右侧兜里放着。
下课铃一响温砚就从座位上钻出去,她本想跟谢不辞一起走,看谢不辞还在慢悠悠收拾东西,怕赶不及上班,只匆匆说了个再见。
“每次都是温砚跑最快,也不知道那么着急是要去干嘛。”
“忙着赚钱去呗,她家情况不好,要不也不会休学两年了。”
“这都快晚上九点了,她能去哪工作?”
“我听说她是去酒吧里面,就是新中心商场旁边那个KTV酒吧,好像是在里面当服务员。”
“她怎么敢去酒吧?也不怕出事?”
“缺钱呗,运动会不是快到了吗?咱班运动项目找不出来人,抽签抽到的那几个不想上,就给温砚钱让温砚去顶他们。听说温砚一下报了好多项目,为了钱真是够拼的……”
“这么缺钱,也怪不得一直给谢不辞献殷勤……”
谢不辞无动于衷,垂眸戴好耳机,挎上书包起身离开。
*
学校北侧斜对面的幽深巷口内,隐隐传来闷哼哀鸣声。如果此时有人在巷子里打束光,就能清晰看见两道人影,一道站着,一道蜷缩着身体倒在地面。
十分钟前,温砚一路小跑到停车子的地方,遇见盯着红肿脸颊,扬言要报仇雪恨的寸头。
十分钟后,寸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发青眼眶,缩在地上哀嚎。
巷口外已经有车流行人的声音隐隐传来,走读生已经出校,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打人的事很有可能会被发现。
温砚抬袖擦了擦揍人热出来的汗,余光扫过巷口,动作倏然一顿。
只是半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温砚却莫名觉得眼熟,重重踢了脚不断哀嚎的寸头,快步走出。
夜风有些凉,树上枝叶哗啦作响。巷子周围空无一人,年久失修的路灯时不时忽闪暗淡昏光。巷子斜对面,几辆电车自行车停在原地,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往这边走。
温砚想了几秒,仍旧没想出那个眼熟的背影到底是谁,索性放弃无用思考,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
寸头还在地上躺着,巷侧居民楼的灯光斜斜映下来,隐隐照出人形。
她刚才站在阴影处面朝巷口揍人,虽然穿着一中校服,但对方如果不是跟她很熟悉,应该也认不出她。
就算认出来,这附近没监控,对方也没有证据。
温砚最后瞥了眼地上的寸头,骑上车子离开。
下次还是要再稳妥一些,起码不该在这种可能被同学老师发现的地方,也不该穿着一中的校服。
好学生是不能打架的,她得把人设立稳,这很重要,关乎到奖学金,关乎到贫困补助,关乎到老师对她的印象,和能给予她的一切优待与帮助。
酒吧在市中心的大商场旁边,二楼有包厢,一楼则是舞台舞池和卡座。年轻人都喜欢来这儿唱歌喝酒,酒吧安保严密,遇到闹事的都会赶出去,安全。
因为寸头耽搁了十几分钟,今天路上又一连遇到好几个红灯,就算温砚骑得再快,最终到酒吧时也迟到了十分钟。
绕过灯光摇晃震耳欲聋的舞池,温砚背着书包钻进后台,经理正在后台给送货人员结账,见温砚背着书包进来,忍不住笑着揶揄:
“小温今天居然来晚了,真稀奇,是不是老师拖堂了?”
温砚把书包放在一边,脱掉校服外套,换上工作服:“对不起朱姐,路上遇到一点小麻烦,耽误了时间……没有下次了。”
朱姐:“自行车掉链子了?”
自行车掉链子显然比跟人打了一架听起来像好学生,但温砚思索两秒,却摇了摇头:“是自行车的车胎扎了,找地方补胎花了点时间。”
只是掉个链子的话,迟到这么长时间可说不过去。
“你那自行车车胎上打的补丁,绕起来都够做个车胎了吧?”朱姐絮絮叨叨:“再说你学校离这儿也不近,这么远的路,天天骑自行车过来得多累?”
“那自行车都多少年的老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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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跟你岁数都差不了多少,早就说拿我家那电车跟你换,你还不同意。”
温砚笑笑:“姐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继续占便宜,再说了我平常也没时间锻炼,多骑骑自行车也好,就当锻炼身体了。”
锻炼,保暖,吃饭,对温砚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她生不起病,也必须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而且破小区里连个监控都没有,经常有偷电车偷电瓶的,她的破烂老自行车小偷见了懒得偷,但要是换了电瓶车就说不准了。
要是电瓶车被偷了,靠两条腿上学上班肯定不行,兜个大圈子最后还得重新花钱买自行车。
到时候朱姐知道电瓶车被偷了,哪怕不是生她的气,心里多多少少也肯定有点不开心。
帮助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情绪价值,温砚明白。
酒吧兼职时薪二十块,从九点干到一点,四个小时八十。再加上小费,一个月能赚三四千。
离学校不算远,不影响上课,工作不累赚得多,危险性不高……这样的工作太难找,温砚很珍惜现在这份工作。
换好工作装戴上对讲机,跟朱姐知会一声,温砚出去工作。
她的工作是点单结账,给卡座包厢送果盘啤酒,清理吧台,总之是哪里需要去哪里。
调酒师教过她调基础简单的酒,调酒师偶尔请假时温砚也会顶她的工作,可以多领一份薪水。昨天她翘晚自习,就是来顶了调酒师的班。
现在这个点人流量不少,温砚给几个包厢送完果盘,再下来时托盘上放了几张小费。
五块十块都有,虽然不多,但累积起来也是一笔可观数字。
今天新来正在清理吧台的小李看得眼热,嬉皮笑脸凑过来拦住温砚:“小温,你都忙这么久了,跟我说说送酒送果盘的注意事项,接下来要送什么东西让我去,你去休息会儿。”
“按照顾客的要求送东西就行,去的时候先敲门,礼貌一点……”
温砚像是没看出他的心思,乖乖把所有注意事项告诉他:“还有我们有规定,不能向顾客索要小费,如果被投诉了是要扣工资的。”
小李不甚在意,冲温砚摆摆手,兴致冲冲去送东西了。
调酒师看不下去,等小李走远了才拉住温砚,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傻?看不出他是眼馋小费想截胡你吗?”
温砚微微睁大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吃惊模样:“是,是这样吗?”
调酒师长吁短叹:“你太天真了,成年人的世界谁会跟钱过不去?有赚钱机会就是耍心机手段挤破头都要抢的,别傻傻相信别人。”
温砚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轻轻皱一点眉头,认真看着她:“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周姐就对我很好,帮了我很多,还教我调酒。”
迎着温砚信任的目光,调酒师心中不由升起些心虚,脸上发烫。
她教温砚调酒是有可怜这小孩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为了方便跟朱姐请假。
最近她新交了个小男朋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免不了隔三差五约个会。可酒吧就她一个调酒师,假不好请,教会温砚做基础调酒,有人能偶尔顶一下班,她也好请假。
况且她是教温砚了,可也只教了最简单最基础的几种,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压箱底绝活没教给温砚。
哪怕温砚是个成绩好的学生,将来要高考,要去外面城市上大学,就算学会她的本事也顶替不了她。
想到这儿,调酒师脸上更烫了,心中都不由对自己生出些谴责,她轻咳一声,含含糊糊叮嘱:
“总之,总之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好……我看之前教你调的你都学会了,正好现在不忙,教你个新的吧。”
这边调酒师在教温砚调酒,另一边小李在包厢走廊站定,送了几个卡座包厢的果盘和酒水,却一毛钱小费都没捞着。
他沉着脸下来,觉得温砚肯定是有什么小窍门没告诉他,气势汹汹下楼到吧台找温砚,竭力控制着语气,皮笑肉不笑道: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啊?”
5. 第 5 章
温砚满脸无辜:“注意事项我都告诉你了呀。”
小李:“是吗?怎么你上去一圈就那么多小费,我送了这么多地方,根本就没人给小费?”
调酒师本就看他不顺眼,又听小李这么说,眉头一拧帮温砚说话:“人家愿意给就给,给小费又不是规定,温砚也没说去送东西一定有小费啊,是你抢着要去的,在这冲什么呢?”
温砚就在此时轻声开口:“我真的把注意事项都告诉你了,没有瞒着你什么。”
才怪。
她确实有窍门没跟小李说。
她没主动开口要过小费,也没言语诱导暗示索取,她只是每次进包厢前,都往托盘上留几张一块五块的纸币。
一块五块并不多,放在托盘里却能暗示顾客前面包厢有人给了小费。而不主动索取小费的礼貌态度,会让顾客觉得主导权在他们手中。
不打算给的依旧不给,可那些在给和不给之间犹豫的大部分都会给个五块十块,阔绰些好面子的给二十五十。
但这种小窍门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调酒师盖棺定论:“够了小李,注意事项温砚刚刚都说了,没瞒你什么,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叫朱姐来评理。”
朱姐是经理,小李心底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当然不敢闹到朱姐面前,只能愤愤闭嘴。
温砚像是半点没记仇,还善解人意般主动开口:“李哥你要是累了就来清理吧台吧,我去送东西。”
小李冷哼一声:“用不着!”
他想了会儿,觉得温砚最后说的那个不能要小费肯定有操作空间。不能明着要,那暗示总可以了吧?
暗示确实有用,他在前两个包厢送果盘时拿到两张五块钱小费,当即塞进自己兜里,可却在第三个包厢踢到了铁板。
包厢里是几个过来唱歌的女大学生,他暗示后也不打算给小费,小李气不过就阴阳怪气了几句,结果她们直接投诉他索要小费,要酒吧经理过来解决问题。
小李含糊着不想叫经理,那几个大学生就直接下到吧台喊人。
最后朱姐下来给她们道了歉,又把小李劈头盖脸训斥一顿。
小李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脸上挂不住,扫见一旁人淡如菊的温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温砚嚷嚷道:
“那她呢?给她小费的人那么多,她肯定也跟人要小费了!怎么不查查她?”
女大学生双手抱臂,看看温砚又瞥了眼小李,冷哼一声语气讥讽:
“你要是长得跟她一样赏心悦目,不用你要我也给,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上来就要钱,我们不想给还阴阳我们来酒吧不检点花钱大手大脚?拿着顾客的钱甩顾客的脸?什么东西啊!”
“你是长得让我们眼睛舒服了,还是服务态度好的让我们心情舒服?都没有?那你哪来的狗脸让我们给你小费!我没让你赔精神损失费你就赶紧回去烧高香吧!”
朱姐心中又把小李骂了八百遍,赔着笑脸道:“小妹妹们别生气了,这样,今天给妹妹免单,你们别往心里去,我肯定好好做员工培训……”
“用不着,我们又不是来占便宜的,你们送三个果盘就行,”大学生从兜里摸出来一张五十,直接塞进温砚手里:“这是小费,让这个漂亮妹妹来送,可别让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了,看了烦死了。”
小李脸色胀得通红,梗着脖子想说什么,迎上朱姐凌厉目光,又讪讪憋了回去。
温砚去准备果盘,朱姐瞪了一眼旁边看戏的调酒师:“不是说新来的先让他干清理和搬货的活吗?”
调酒师无辜耸肩:“他见有人给温砚小费,眼馋,拦不住非要去呢。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可不敢干这种事。”
小李憋不住,愤愤开口:“我去就没人给,她去就有人给小费?要不是她主动要,人家凭什么给她?”
他阴阳怪气道:“当女的就是好,长好看点就更爽了,估计让人摸把屁股揉个胸,小费这不就蹭蹭蹭来了?”
朱姐脸色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小李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朱姐烦躁摆手:“索要小费违背员工守则,你干这几个小时工资都不够赔偿顾客的,直接走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小李这才知道慌:“姐……”
朱姐冷笑:“怎么?准备把钱赔完再走?”
小李闹了个没脸,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满心懊恼带着一肚子火,胡乱把身上工作服脱下来往吧台上一扔,噔噔噔走了。
温砚送完果盘下来,见朱姐在吧台里坐着,脸色不大好。
她垂眸,从兜里摸出来大学生给的五十块钱,过去放到朱姐面前:“姐,这是果盘的钱。”
朱姐还在气刚走那个小李,把钱又推回去:“什么果盘钱,这是你的小费,自己拿好!”
温砚摇头:“他要去的时候我如果拦住他,就没后面的事了,送出去赔偿的果盘当然得我付钱……”
“他非要去你能拦住?哪能怨你?钱自己拿着,别让我生气!”
温砚只好把钱又放回兜里。
朱姐气得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招进来这么个狗东西……”
温砚宽慰几句,就去工作。
酒吧两点歇业,到一点人就少了,温砚工作到一点下班,走的时候朱姐还给她装了几个水果。
十二点那时候趁工作间隙,她吃了几个包子垫肚子,一点半到家的时候也不怎么饿,就是手和脸被冻得有点麻。
锁好车子上楼,把剩下的馒头卤蛋火腿放起来,抓紧时间洗漱关灯上床。
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早自习七点二十开始,不想迟到最晚六点四十就得出门,最晚五点五十起床,还能睡四个小时……
然后再重复新的一天。
一片漆黑中,床头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跳出一条消息。
[复查结果说一切正常,我们已经在火车上了。]
惨白的屏幕映出温砚疲倦的脸,她看了几秒,眉间的沟壑舒展开,打字回复:[钱够用吗?]
[还有剩。]
疲惫感如浪潮席卷酸痛的身体,温砚定好闹钟放下手机,闭上干涩的眼,短短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或许是睡前的消息,温砚又梦到从前。
父亲温义全在她印象里像个冷漠的,从不给钱的租客。他会在家吃饭,留下一地垃圾和没洗的衣服,喝醉酒了打母亲,关于爱,钱,与责任,温义全从不沾染给予半点。
从小到大,她跟妹妹的吃穿用度上学花销,都是靠妈妈打工赚钱。妈妈放心不下她们两个,想找个能留出时间给她们做饭的工作,可因为没学历文凭,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工资将将糊口,一个月剩下那么几百块钱还要攒起来,留作孩子未来的大学学费。
妈妈对她和温纸墨的学习抓得很紧,近乎严苛,她们没少因为贪玩或成绩下降挨打。
墙角放着打断的两根戒尺,温砚迈过墙角堆得比人高的书本卷子,穿上顶脚的鞋,背起肩带上缝了又缝的沉重书包。
淌着雨雪,迎着烈日,骑上肩膀高的自行车,带着妹妹日复一日,走过那些算不上平坦的岁月。
她和温纸墨成绩都很好,她考上了市一中,妹妹也一定能考上。她们会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学习,她们会考进重本,带着妈妈一起改变人生。
通往未来的道路并非坦途,可尽头希望明朗,清晰可见。
一切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都在温砚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天中午老师忽然把她从宿舍叫出去,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混杂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风掠过温砚,她喘着气推开病房门,看到满身伤的母亲,和病床上面色惨白,双腿扭曲的妹妹。
后来她才知道,温义全在外面找了个小三,手头紧,先卖了房子,又回来抢走母亲的银行卡,逼问密码。
温纸墨放学回家时母亲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她扑上去想拦住温义全,却被温义全推出门,一脚踹下楼梯。
温义全威胁说如果不告诉他密码,就要打死温纸墨,妈妈只能把密码告诉他。
温义全走后,邻居没敢报警,却帮忙打了120,把她们送进医院。
温纸墨双腿骨折,妈妈除了身上的那些伤,还查出了乳腺癌。
邻居打了一圈电话无果,只好打给一中老师,通知当时还在住校的她过来。
多年积攒的存款被温义全卷走,甚至连房子都被卖掉,母亲和妹妹却还等着钱治疗。两个人的手术费,药费,住院和后续治疗费用初步估计要二十多万。
城乡医保可以报销一小部分,但余下的费用对她来说仍旧是一笔天文数字。
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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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办募捐,捐出四万块钱,之后她办了休学,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却仍旧填不上医药费。
手术后妈妈和妹妹在医院互相照顾,她则辗转在医院和城市各处,没日没夜地打工。
从晨光熹微到夜幕低垂,拖着疲惫身体回到租来的逼仄房间,一笔笔记下今天收支。
最后减出一串触目惊心的欠款。
温纸墨能下地走动后,就开始在医院做护工帮忙赚钱,但没多久就被温砚送回学校。
温纸墨才初三,十四岁,马上要参加中考,应该回去读书。
她把温纸墨送进学校,办理好住校后投身工作赚钱,没注意到温纸墨在学校的处境。
半学期后她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温纸墨,病床下学校老师和家长领着个神色忿忿的男孩,压着他道歉。
温纸墨的腿伤没好全,走路一瘸一拐,在学校经常被人嘲笑,最终甚至演变成霸凌。
如果不是下楼时被这男孩推下去,摔断了腿闹大,温纸墨仍旧不会告诉她。
家长领着男孩连声道歉,老师说着和稀泥的话,讲都是误会是无意,都是同学,该和睦相处有事好好说。
温砚说要追究到底,却被温纸墨抓住衣角。
“要赔钱。”
她脸色苍白,疼得额头上都是细密汗珠,吐字却清晰,一字一顿:“不赔,就告你,让你坐牢。”
二次受伤,以温纸墨瘸了条腿为代价,换来七万三千五百块,还不完欠款,却解了母亲医药费的燃眉之急。
温纸墨不想再回学校,办了休学照顾母亲。
常年的操劳,温义全屡次殴打积累的伤势,病痛的袭击,化疗与药物的副作用,让母亲的身体彻底垮掉,即便能治好病,也不能再劳累工作。
家庭与生活的重担压在温砚肩膀,那两年很长,每一天都度日如年。那两年又很短,数百日如一日,每天都在重复。
六月八高考结束的日子,也恰巧是她的生日。
十八岁的她攥着传单,在高考场外徘徊。
曾经的班主任在场外踱步等待,昔日同学三两结伴跑出考场,笑容飞扬扑进父母怀中。
他们高声谈论着理想大学,相约去旅游,去吃大餐庆祝,要自由快乐地度过升学前的假期。
温砚偷偷看着,仿佛看着自己交错的,本该拥有的人生。
原本的轨道上该有朝阳,鲜花,露水与希望,该有自由热烈的风,吹拂朝气蓬勃的面庞。
可她过早地走入泥泞,拖着疲惫的身体,陷进混乱嘈杂,看不到未来的彷徨。
有人认出她,喊了她的名字。
她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羞愤,匆匆低头,挤进人潮离开。
这年八月,母亲历时近两年的治疗终于走到尾声,身体渐渐好转。
温砚应聘了酒吧工作,在母亲劝导下回到学校上学。温纸墨也在家自习,准备参加明年中考。
欠款仍旧没还清,但这场绵延了两年的沉重疮口,似乎终于迎来痊愈的希望。
大梦一场。
先闹钟一步醒来,温砚缩在被子里,看向严严实实压在窗台上的窗帘。
熹微晨光和着潮湿冷气从帘外透进来,呼吸间好像都浸着股冷冽寒意。
温砚又在温暖的被子里缩了三个六十秒,然后艰难起床,关掉刚刚发出声响的闹钟。
这些天早晚都冷得吓人,只有中午太阳出来了才会暖和些,屋子里一直没开暖气,又是背阴,冷的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温砚往校服里套了两层还觉得有点冷,吃完早饭洗漱完,僵冷的身体才稍稍回暖。
手机预报今天有雨,温砚装了一件雨披,一把雨伞,还往兜里揣了两个塑料袋,到时候套住自行车车座,防雨。
背着书包锁好门,温砚边戴手套边往下走。
八楼到七楼的半段楼梯,是这栋破旧单元楼最安静的一截路,此后每阶台阶都像踩在音量键上。
长了一小截的校服裤腿松松垮垮堆在鞋面,帆布鞋跨过色泽油亮的水泥台阶,脚步声被淹没在层层争吵中。
楼下街道上的垃圾仍旧没人清理,一股腐烂味道弥散在空中,温砚戴了两层口罩才觉得好受一些。
她自行车旁边站了个穿一中校服的,还没等温砚靠近,就朝她挥手喊:“温砚!好巧啊,又碰见了!”
6. 第 6 章
早晨太冷,冷空气吸进肚子里都容易着凉,更别说混了不知道多少垃圾和细菌的腐臭冷空气。
多吸几口温砚都怕中毒,她不想说话,直接过去把人扒拉开,拿钥匙开锁。
偏偏那人像是看不出她拒绝对话的态度,还在喋喋不休叭叭:“我昨天喊你你怎么不理人?你没听见吗?你肯定听见了,我人都跑下来了,都快跑你身后了,你怎么可能听不见?”
睡不够本来就心烦,温砚被吵得头疼,眉头皱起,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沉闷,没有情绪起伏,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滚。”
“你什么意思!”张子轩声音顿时抬高,满脸气愤:“你怎么能说脏话?你怎么能骂人?”
温砚不止想骂他,还想拿雨伞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擦干车座上的霜露,温砚把伞斜插进车筐,直接骑上车子离开。
离开味道诡异的小区,温砚才终于敢舒口气,张子轩骑着电动车穷追不舍:“你别走啊!这样吧,要是你好好跟我道歉,我就勉为其难开车带你!”
温砚扫了眼他的二轮小电驴,嗤笑一声:“用不着你勉为其难,口口声声开车开车,我还以为你开什么四轮车呢,结果连三轮都不是,回去好好补补语文吧。”
“你什么意思?还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电动车不比你那破自行车贵?就你家那情况,别说买得起电动车了,你连再买一辆自行车你都买不起!也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温砚哦了一声:“脑子比你正常的人太多,我确实没什么好骄傲的,所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跟着你怎么了?我上学就得往这条道上走,这条道又不是你家的路,凭什么我不能过?”
他不快不慢,硬跟在温砚身边,脸上带了点得意:“温砚!别忘了你妹你妈快死的时候是我妈打电话把她们送到医院的!更别忘了你现在租的是我家房子!你对我说话客气点懂吗?”
方红绿灯,温砚刹车停下,侧头看向紧追不舍的张子轩,冷笑出声:“你也知道帮忙的是你妈不是你,你也知道我是花钱租的房子?那怎么在学校里你就到处跟人说,是我平白无故赖在你家住着?”
“我到处兼职打工,再忙也要抽出时间给你和你姐补课,补习一年没收过你们家一分钱。如果不是我,凭你们原本的成绩能考进市一?”
“欠你们家的人情我早就还完了,房子不想租了可以直说,等租期结束我们就搬走,省得你觉着被占了便宜。”
这小区太老太破,叫它一声危楼都不为过。安保物业卫生环境基础设施要什么没什么,通勤也不方便,有点钱的都搬出去了,要找空房子也好找。
当初她没地方住,邻居主动推销说要把自家八楼的房子租给温砚。月租六百,这价钱不低,甚至比市价高不少,可因为欠了人情在先,温砚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她本想着高额租下房子算是还对方人情,后来对方家里两个孩子要中考,成绩又没那么好,就想请温砚给他们补习。温砚也全都应下,每天抽时间认真给他们上课,没要过一分补习费。
邻居是帮忙叫了救护车,陪着去了医院,可温砚自认这两年做的也足够还完人情。干脆这次就拿张子轩当筏子,断了租约。
张子轩也知道温砚说得对,没电梯的八楼老破小租给温砚之前,月租五百挂了大半年都没人愿意租。
一个月六百,一年也是七千二,要是他妈知道他搅黄了这事,让家里每年少这么多入账,他肯定要挨揍。
心里不安,自尊心却又不许他说软话,张子轩梗着脖子嘴硬:“就你们家那情况,欠那么多钱,不租我家的房子,你上哪找这么便宜的地方?”
温砚懒得搭理他,绿灯亮起就直接骑上自行车穿过马路,到学校前都没再说一句。
张子轩在后面跟着,越想越心慌,怕温砚真拿他当借口不租了,怕回家挨揍。
看温砚把自行车停在学校西侧,他连忙刹车停在温砚旁边:“行了行了,也没说不租给你,你想租多久都行!”
温砚:“用不着,回去告诉你妈我不准备续租了,到期就搬走,你们最好提前把房子挂出去找下家。”
张子轩坐在电动车上,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心想傻子才说,他可不想挨打。
温砚:“你要是不告诉你妈,等我退租了亏的还是你们。”
张子轩暗自撇嘴,反正说不说温砚都要退租,到时候干脆装傻充愣,是温砚非要退租,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了,”温砚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张子轩面前晃了晃:“刚刚的对话我已经录下来了,如果退租时你妈说不知道,我就把这段录音放给她听。”
“不是,至于吗?你怎么这么心机?说个话都要录音?”他伸手想去抢温砚手机,却被温砚一脚踹在车子电瓶上,差点连人带车侧翻过去。
“省得有人话传不明白,还添油加醋挑拨离间。”
温砚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书包,瞥了眼左晃右晃好不容易站稳的张子轩,语气淡淡:“还有,你如果学不会闭嘴,继续在学校造谣,就别怪我不顾你妈的面子,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张子轩恨恨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温砚我告诉你!该害怕被人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酒吧当服务员是吧?也不知道这服务都有哪些,有没有跟人上床的服务?”
“市一中的学生去酒吧里打工,说不定还是去当小姐,这要是传出去要给学校造成多大的影响?你说学校到时候会不会把你开除!”
温砚眼神骤然变冷,唇角弧度却不变,温声细语道:“你可以试试啊。”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快回到正轨,所有想来搅局,把她重新拖下水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砚的眼神太冷,张子轩被她吓到,后知后觉想起温砚一家是什么人。
温砚她爸动不动就打人,温砚她妈能忍那么久也不是一般人,温砚她妹被人推下楼,张口就敲十万块……这么一家子都不正常,温砚能正常到哪去?
正常的十几岁小孩,爹卷了家里的钱跑,妈得了癌,妹妹摔断腿,家里突然遭遇这么大变故,那都得崩溃,温砚是怎么做的?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半点时间都没浪费,利索办了休学,接着开始借钱,打工,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
张子轩脑袋里骤然浮现许多电影里的高智商变态犯罪分子,那些人的身影,阴鸷目光,锁定下一个目标后嘴角的笑容,似乎渐渐与面前的温砚重叠。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家可没家破人亡,怎么能跟温砚这种石头硬碰硬?
“我就是说着玩,”张子轩的语气不由弱下来,尬笑道:“我们是邻居,是吧,也算从小一块长大的,犯不着,犯不着闹到那个地步……”
温砚没搭理他,拿起车筐里的雨伞,自顾自往校门口走。
张子轩嘴上没把门,现在怕了不说,以后不一定也不说,指望别人闭嘴是没用的。
解决张子轩?要收拾,找到机会就把他狠揍一顿解气。但这不能一劳永逸,只要她还留在酒吧,时间长了还会有李子轩陈子轩发现,想要掐灭消息传播的源头几乎不可能。
辞掉酒吧的兼职?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做不了什么工作,妹妹也在自学准备中考,生活重担还是落在她肩上。她要赚钱,酒吧是性价比最高的工作,不能放弃。
如果有别的来钱快的路径……
温砚脑海里又浮现出谢不辞那张清清冷冷的美人脸,杂乱思绪控制不住地疯长。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也不能只给自己留一条路。勉强按下刚刚的想法,温砚很快打定主意。
酒吧兼职不能辞,如果这事还是被闹到老师面前,她也只能继续卖惨,最好能惨到让学校牵线再组织一次募捐。
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狼狈撕开给所有人看是件很难堪的事,好在两年过去,现在的温砚已经习惯了。
面子,尊严,这种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轻飘飘说出来的词,对温砚来说,想要留住的代价太大。
面子和尊严值几个钱?后来四处去求,去借钱却怎么也凑不够医药费时,她只恨当初的演说不够情真意切,不够催人心肝,不够惹人怜悯,不够换来更多,更多的捐款。
给她个重来一次的机会,要是能多得到点捐款,她能毫不保留地使出浑身解数卖惨,在演讲时把头磕破。
要报复张子轩,找机会收拾他简单。但消息源头掐不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一切真发生了再想办法应对。
虽然有张子轩浪费了时间,但温砚今天出门早,到教室后离早自习还有七分钟。
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进门第一眼温砚总下意识往谢不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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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去看。
还没上早自习,班里零零散散坐了一半多的人。
谢不辞每天都来得很早,仍旧跟以前一样在桌子上趴着睡觉,只不过今天没戴耳机。
如果谢不辞戴耳机放英语听力,那就是在偷偷学习。如果谢不辞戴耳机什么都不放,那就是在睡觉摸鱼。
如果谢不辞连耳机这半个本体都不戴了,那八成是身体不舒服。
毕竟谢不辞从第一天到学校,每个课间耳机几乎都不离身,半个本体都丢了,肯定不正常。
在立刻去送温暖和一会儿再去之间犹豫几秒,温砚装作没看见回到座位上,掏出作业开始补。
让她多疼会儿吧。
早自习心神不宁地补完了作业,温砚总是忍不住扭头往后看,谢不辞一直趴着,整整一节课都没抬头。
骚扰人也是有学问的,起码不能没话硬说,对方要是没有跟你聊天的欲望,只会更烦你。
像谢不辞这种冷冰冰的大小姐,需要距离和私人空间,太黏了会烦你,不黏了会生闷气。
——出自《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法》ps:温砚著
温砚自认跟谢不辞的关系已经破冰,没话想要硬聊的时候,打着关心的旗号去骚扰总不会出错。
“谢不辞,你吃早饭了吗?今天怎么样?还难不难受?带杯子了吗?用不用我去帮你接点热水?你今天居然没戴耳机,是忘拿了吗?”
“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不过没说什么时候下,你有没有带伞?”
“谢不辞,你白天一直睡觉的话,晚上干什么啊?”
谢不辞不搭理她,温砚就一直问,问到谢不辞忍无可忍,终于得到一句凶巴巴的:“闭嘴!”
“终于开机了?”温砚也不在乎她的语气,笑眯眯指指肚子:“还不舒服吗?”
谢不辞一声不吭又趴回桌子上,脑袋埋进胳膊里,露在外面的手指一直忍不住攥着,显然还在忍痛。
温砚啧了一声,起身离开。
脚步声走远,谢不辞唇瓣轻抿,忍着等了半晌,仍旧没有声音。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方思卉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心中恼怒还没来得及升起,身侧突然传来藏不住笑意的一声:“喂。”
“在找我吗?”
谢不辞侧头看去,温砚眉眼弯弯,半托着下巴坐在她身侧,一瓶稍稍有些烫的水被丢到她腿上。
咚的一下,有点沉,有点烫。
谢不辞下意识按住矿泉水瓶,微烫暖意顺着手指一路上涌,灼热。
一只暖乎乎的手攥住她指尖挪开,另一只手唰地一下拉开她校服拉链,谢不辞一惊,猛地攥住温砚那只手,面色微恼:“你干什么!”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给你暖暖肚子而已,”温砚把手抽出来,从谢不辞腿上拿起拧紧的水瓶,塞进她被拉开的校服外套里:“喏,这样折一下就不怕掉了,隔着衣服也不会烫。”
“拉链你自己拉,还是我来?”
暖意在小腹融融散开,谢不辞低头拉上拉链,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地止住,最终只是冷冷吐出一句:“我又不是傻子,自己会弄。”
“嗯,你不傻,”温砚用显而易见的敷衍语气回复:“就是疼到手心出汗都不会说话不会吱声,就是昨天疼完了今天还不知道带个暖贴。”
“这么疼为什么不干脆请假在家休息?反正你来了也是睡觉不听课,在家起码还能舒坦点。”
谢不辞心情骤然低沉下去,下颌紧绷,神情冷硬:“跟你没关系。”
“好好好,你不想说我不问,”温砚比了个ok的手势,从座位上起身:“今天中午别跑操了,我帮你跟老师请假,你在教室待着就行,有事找我啊……没事也能找。”
起身走出两步,喧嚣的教室里,忽然传来细微到仿若幻听的两个字。
“谢谢。”
温砚原本要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谢不辞。
谢不辞有些不自在地避开温砚目光,不知道是被肚子上的温度热得,还是因为什么,耳根泛起可疑的粉红。
温砚突然发现谢不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撬动,她唇瓣弯起,忽然探身凑近谢不辞。
眉眼弯弯,嗓音含笑,说不清道不明,叫人觉着有些过分温柔,得寸进尺地诱哄:“诶,谢不辞。”
“下次月考,跟我做同桌怎么样?”
7. 第 7 章
“……不怎么样。”
温砚一怔:“嗯?”
谢不辞手指攥紧,抬眸看她,又恢复成冷冷淡淡的模样:“我说,不怎么样。”
温砚轻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讨厌的第一名没资格挑选同桌,只能被人挑选。她只要拿到第二第三,就有很大概率可以强选谢不辞做同桌。
到时候谢不辞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走了。”
快要上课,温砚没再久待。下节要讲新课,回到座位上预习,为下节课做准备。
早晨天气晴朗,不少人都觉得下不了雨。等第一节结束后天色才开始阴沉,学生们都期待着赶紧下场大雨,好再逃掉一次跑操。
走廊里求了两个课间的雨,最终也还是没下,到点下楼去列队跑操。
精神饱满地出去,半死不活地回来,到第三节上课之前这几分钟里,教室里安静得不像话,只有拿水卡在直饮机接水的滴滴声络绎不绝。
相对于其他同学,温砚状态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红润。
方思卉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看温砚呼吸逐渐平稳,颤颤巍巍竖起大拇指,由衷感叹:“怪不得你敢接那么多运动会项目,服,你这身体素质也太顶了吧!”
温砚就无奈笑笑:“没办法,家住八层楼还没电梯,天天爬上爬下,再加上出去干了两年活,身体素质多多少少都会好点。”
方思卉叹了口气,拍拍温砚胳膊:“不容易啊。”
温砚:“快熬过去了,这不运动会还能靠身体素质赚点生活费吗?办法总比困难多。”
方思卉哎了一声,怕再提家庭让温砚有压力,连忙转移话题:“这次运动会咱班能不能不垫底,就看你能不能力挽狂澜了!”
温砚笑眯眯比了个ok:“那我肯定不能让咱班继续垫底。”
她们在前面聊得其乐融融,谢不辞坐在最后一排,低着脑袋,把温度渐凉的水瓶捏得咯吱作响。
“水凉了不换就算了,居然还捂着,也不怕越捂越疼?”
手中的矿泉水瓶被人从身后抽走,发烫的玻璃水杯落到腿上,谢不辞下意识按住校服拉链,仰头看身后的温砚:“我自己能……”
后仰的脑袋抵在温砚胸膛,垂落的发丝从眉心扫过侧脸,谢不辞一顿,骤然僵在原地。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谢不辞冷白细嫩的脖颈下,形状微微凸起弧度流畅的锁骨,还有那一点坠在锁骨下方的小痣,很引人注目。
温砚的目光不受控制般在她锁骨边停留两秒,而后缓缓扫过脖颈,扫过唇瓣,与谢不辞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谢不辞猛地把头低回去,温砚则后知后觉站直身子。
谢不辞忍不住用力擦了下脸,脸上仿佛还停着发丝扫过的细微痒意,带着点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半转过去看温砚,语气略有些恼怒:“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温砚满脸无辜:“你同桌前桌都在,我不站你后面,难道骑你头顶吗?”
谢不辞胸膛起伏,不待她说出话,温砚又一次抢先开口:“这次不用放进去,热水接多了,放到里面会烫,隔着校服捂就行,等不烫了再放进去。”
发烫的玻璃水杯隔着衣服,却像直接烫在谢不辞脸上。
谢不辞不说话,转回去伏在桌子上。温砚也不在意,伸手点点谢不辞肩膀叮咛嘱咐:“这是我的水杯,你得拿好啊,摔碎了可是要赔的!”
心里想的是大小姐快点把杯子摔碎,然后随便赔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行,她不挑的。
坐在谢不辞旁边的高俞看得心烦,她以前也不是没这么讨好过谢不辞,可谢不辞那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到底心里有顾忌,不敢对着谢不辞说什么,干脆把矛头对准温砚,含沙射影:“烦死了!能不能别说话了?不在这儿坐的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往这儿凑?”
温砚站也是站在谢不辞后面,根本没往高俞那边走,无缘无故就挨了蛐蛐,能忍吗?
视线一扫,看见几个在教室最后玩闹的,温砚当即清清嗓子喊他们:“那边几个别玩了!没听到学委发话吗?不许说话了!不在后面坐的也别有事没事往后面凑!”
那几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服气嚷嚷:“下课了怎么不能说话?教室后面又不全是最后一排的座位,我们怎么不能来了?咋管这么宽?”
温砚幸灾乐祸拱火:“学委?学委你说话呀!”
高俞气急败坏:“温砚!”
“诶,好像快上课了,走喽。”
温砚也不搭理她,慢悠悠回座位上坐下,留高俞在后面气得直拍桌子。
第三节语文,外面打了一节课的雷,就是还没下雨。
天色昏黄,密布阴云中时不时闪过几条银白闪电,伴着轰隆隆的沉闷雷声,铺开一片风雨欲来的序幕。
第四节课上到一半,一声轰隆巨响贯彻天地,雷霆万钧伴着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落下。
老师急急忙忙指挥学生关窗,迅疾雨点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这样来势汹汹的大雨按理说一般维持时间不长,但一节课后雨势虽然略缓,却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每天出门都看天气预报的不多,更别说住校的学生都不让带手机,班里只有一小部分学生带了雨伞,各自找熟人合打一把伞往食堂去。
教室里闹哄哄,吵得人心烦意乱。谢不辞抬眸往前看了眼,温砚在她的位置上站着,手里拿着一把雨伞,有两个人正在跟她交谈。
“温砚,你中午是不是不回家?你要去食堂吗?我们能不能一起走?”
“我是不回家,你跟我一起走的话,那你同桌怎么办?”
“我看你的伞挺大,能不能再挤一个我呀?感觉我们三个挤挤也能走……”
谢不辞有些烦躁地把耳机扣到头上,降噪模式下,四周终于安静,不再有烦人的声音往脑子里钻。
把腿上只剩温热的玻璃水杯放到桌上,谢不辞重新趴回桌面,闭上双眼。
她不准备淋雨回家,也不准备借伞去食堂,反正只是一顿午饭,吃不吃都一样,索性在班里直接睡到下午上课。
静默氛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罩在耳朵上的耳机忽然被拿开,一道熟悉声音几乎贴着耳侧传来。
“怎么不理我呀,谢不辞?”
谢不辞睁开眼,温砚的脸就停在她耳侧,有些好奇地凑近耳机外壳,小声嘟囔:“什么声音都没有嘛,所以你刚刚是故意不理我?”
谢不辞下意识抬眼,想去找刚刚要跟温砚一起走的那两个人,却见班里已经只剩她们两个。
“能走的走了,刚刚老师说办公室有几把伞,没伞的一窝蜂都过去了。”
温砚把谢不辞的耳机抽出来放在桌子上,伸手在谢不辞面前晃了晃,语气不满:“班里都没人了,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想看谁呢?”
谢不辞不说话。
温砚问她:“喂,谢不辞,你带伞没有?”
谢不辞唇瓣轻抿,仍旧不吭声。
温砚懂,这就是没带。身为尽职尽责的舔狗,温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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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发出邀约:“外面雨那么大,路上肯定很堵,你要不别回家了,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谢不辞这次终于开口:“用不着。”
温砚:“用不着?你又没带伞,不跟我一起去还能怎么去?淋着雨去吗?”
谢不辞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还没消,冷声道:“淋不淋雨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淋雨会生病。我不想你生病,你生病我会担心。”
不知道哪句戳到了谢不辞,谢不辞语气骤然激烈起来:“你是听不懂人话么?我用不着你管,我就算有病也跟你没关系!听懂了吗?”
“你爱去哪去哪,别来烦我!”
温砚想,或许跟某些人就是不能好声好气地说话,时间久了,她就把你当狗了。
而狗,是不能被谢不辞这种冷傲大小姐看进眼里的。
“听不懂,也不想懂。”
温砚没再给谢不辞拒绝的机会,直接攥住她一只胳膊,强硬地把人拉起来抵在墙上。
往常总是笑意盈盈的眉眼冷冽下来,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谢不辞,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去吃饭?你是真的,再也,不想让我靠近你一点,是吗?”
“你是真的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教室里当一个透明人,是吗?”
“只要你说是,我马上走,保证再也不来纠缠你,还你清净。”
“你想要的是这样吗?”
“谢不辞,说啊。”
谢不辞唇瓣紧抿,滚到喉咙口的那个回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温砚慢条斯理,宣判一般叙述:“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就要带你去吃饭了。”
谢不辞仍旧沉默,温砚却好像莫名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点委屈。
一手拿伞,一手拉住谢不辞下楼了,温砚撑开伞罩在她们头顶,放缓语气:“现在可以开始想一会儿吃什么了,吃点馄饨或者汤面?暖暖肚子会很舒服……唔,对了,你是不喜欢喝豆浆吗?我看昨天给你带的你没喝?”
不能折叠的传统伞虽然携带没那么方便,但比普通折叠伞伞面大许多,撑开后容纳她和谢不辞两人也不算局促。
雨滴落在伞面,顺着伞骨滴滴答答落成雨幕,好似在天地间,在这条路上,在此刻,隔出一方独属于她们的世界。连声音的距离都被拉进,回荡在这方狭窄的伞下空间。
温砚絮絮叨叨半天没听谢不辞回答,侧头看向谢不辞刚想生个气,忽然听到谢不辞淡淡说了一声:
“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可喜可贺!自闭的谢大小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温砚在心底吹了声口哨庆贺,嘴上一本正经回答:“为什么?因为易燃易爆炸的大小姐需要安全距离?”
不懂幽默的谢大小姐说:“我有病。”
温砚:“哦,你的姨妈会传染是吧?”
谢不辞骤然停下脚步,温砚没来得及停下,惯性使然,一步走出后才发现谢不辞被丢在了身后。
温砚连忙折返回去,把谢不辞重新罩在伞下。
谢不辞身上已经沾了点雨水,好在不多,温砚伸手想把她身上的雨水拍掉,却忽然被握住手腕。
“你应该离我远点。”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雨伞,砸在地面,砸在道路两旁的枝叶上,又脆又闷的声响乱糟糟涌进耳中,都没有谢不辞手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脉搏,更加令人震动。
谢不辞恍惚几秒,回神后对上温砚双眸,一字一顿:“我有病。”
“是真的。”
8. 第 8 章
这话说出口,好似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忽然被暴露在阳光下,谢不辞静静看着温砚,等着她的反应。
疑惑?刨根问题?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然后默默远离?
温砚定定看她几秒,反握住谢不辞手指,小声嘀咕:“不是暖了一上午了吗?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等待的答案落了空,谢不辞抿唇:“温砚,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有病吗?多大点事?”
谢不辞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回答,以往的经验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参考的模式,谢不辞像个卡带的磁盘,哑声半晌才出声:“你不问我,是什么病?”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逼你干什么?”
温砚一手撑伞,一手攥住谢不辞那只冷冰冰的手,拉着她往食堂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什么病都得吃饭,先别想别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今天吃什么。”
有什么病能比穷病可怕?妈妈得癌的时候温砚就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穷病。
有钱还能治疗,再不济也能缓解痛苦延长生命。最最不济走到绝路,还能用大把的钱去享受生活放松心情。
可要是没钱,那就是每天睁眼就在小屋等死,熬病发的痛苦,痛得在床上发抖都不敢去医院检查买药。
因为贵。
随随便便几项检查下来就能花上小一千,随随便便开点药又是几百块。
为什么得绝症的总是那么多穷人?因为穷人去不起医院,许多病都是小病日积月累,最终拖成了绝症。
得了小病拖着熬着,没到影响工作的地步,他们不会想去医院检查。
而像谢大小姐这种有钱人,恐怕有个头疼脑热的,家庭医生立马就提着小药箱,从别墅庄园的一头飞奔到谢不辞面前给她看病了。
要是传染病,学校才不敢让谢不辞来上学。不是身体上的病,八成就是精神上的,但能来上学又证明就算谢不辞有精神病,也没严重到会伤人的地步。
综合评估,跟谢不辞能给她带来的好处比,区区小病,这点危险程度不值一提。
反正只要能捞到钱,又不把她人赔进去,怎么都是血赚。
食堂在宿舍旁边,从教学楼到食堂需要穿过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里侧就是两个操场。
这条路大概三四百米,平常走起来几分钟就能到,但这次却走了将近十分钟。
雨势未减,能顺利到食堂的人不多。地面有些滑,到处都是水渍和脚印,食堂保洁正拿着拖把来回擦拭。
温砚收了伞侧头看谢不辞:“诶,想一路了都,你想好吃什么没有?”
谢不辞这一路脑袋里都是各种乱糟糟的想法,根本没去想吃什么,闻声淡淡开口:“随便。”
谢大小姐嘴里的随便往往有三种意思:第一种是真的随便,什么都行,这种情况下每一个选项都是正确答案。
第二种是假的随便,有想要的却不好意思说,这种情况也好看出来,答案往往比较明显,读读表情联系上下文和题干,很快就能选对。
第三种是最要命的——半真半假的随便。她没想好要什么,所以把多选题交给你,但你给出的答案得符合她的期望,才能拿到高分。
——《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式》温砚著
“我记得以前见你吃过几次面条,你应该不讨厌吃面条?现在这个天米饭冷得快,你又来了姨妈,吃点热的会舒服一点,不如去吃汤面?”
谢不辞没有异议。
现在食堂人少,空位很多,也不用提前占位置,温砚带谢不辞去面条窗口买饭,脸上笑眯眯,心里无声叭叭。
谢不辞!舔你舔得容易吗我!就冲这阅读理解耗费的精力,怎么着也得随便补偿我点值钱玩意儿吧!
“诶!小温来啦!”面条窗口的大姨见温砚过来,眉开眼笑道:“还是跟人一块来的呀,哎呦真稀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跟你一块来呢,这是谁啊?”
温砚平常独来独往,每天中午还得早点跑过来勤工俭学,当然没人跟她一起,就连谢不辞今天和她一起吃饭,那也是限定版。
不过温砚也没解释,笑眯眯附和:“这是我同桌,我们是好朋友,关系可好了。姨先给她做一碗面吧,我马上来帮你!”
“嗐!帮什么呀?你看食堂人这么少,姨自己都没事做,今天不用你帮忙!姨给你们做两碗,你俩快吃饭去!”
“那我现在就先逃个懒,等吃完饭来给姨收拾东西。对了姨,她口轻,那碗面煮淡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用不着,吃完饭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不等温砚回答,食堂阿姨一边煮面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做这么多饭,结果遇上这么大的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完,也不知道得浪费多少粮食,教室里边出不来的孩子也是,吃不上饭下午可咋上课哟……”
温砚思索几秒:“姨,食堂里有车吗?货车,或者带棚子的三轮也行。”
“教学楼那边也有老师过不来,可以跟还在教学楼的老师联系一下,让他们统计一下教学楼那边没吃饭的学生,列点单子过来,食堂再把饭送过去。这样都能吃上饭,还能少浪费点粮食,外送人工和包装费的价格嘛……贵个一块两块的也成。”
阿姨眼睛亮起来:“诶!诶!要不你学习好呢小温!脑子转得真快!我这就去问问!要是真行啊,姨给你分成!”
温砚假意推脱:“这怎么行?我就是出了个点子,又不费工费力的,怎么能白拿钱呢?”
“出了点子怎么还叫白拿钱?要不是你想出这好主意,食堂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粮食,那边学生老师还吃不上饭呢。这就是那个什么,那个……那个点子分红!”
温砚推脱一次也就不推脱了,笑着道:“那要是能成,我一会儿吃完饭来帮姨打包。这次姨可不能说不行了,要是姨还说不行,那我就真不好意思拿分成了。”
阿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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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应了两声:“行,行!来,这碗面好了,你先拿着。”
面碗一会儿就烫起来,肯定不能让大小姐亲自端,温砚没等第二碗出来一起,直接端上,领着谢不辞找了处空位坐下。
搓搓一次性筷子,温砚把筷子架到面碗边沿:“现在面还烫,但可以先把手放碗上捂捂……我那碗好像快好了,我先去拿!”
从固定的横排凳子跨出去,温砚很快离开桌子附近,谢不辞垂眸,慢吞吞伸手摸了下碗壁。
最开始的温热触感,随着手指与碗壁相贴时间愈长,温度也仿佛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有些烫手。
细微的麻木之后,是细细密密的痒,最后有些灼热地发痛,贴着碗壁的手指已经晕开亮红,谢不辞一动不动垂着眸,仍旧没把手放开。
“诶,小同学!”
肩膀骤然被拍了一下,谢不辞受惊似的收回手,蜷起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指,扭头看向身后。
“我看你跟小温一块儿来的?你们是不是就一把伞?”
穿着食堂工作服的中年女人面容饱满红润,脸上挂着亲切和蔼的笑,看谢不辞回头,抬了抬右手抓着的伞,递向谢不辞:
“喏,姨这儿还有一把伞,你先拿着用吧,外面雨大,别把你俩淋湿了。”
谢不辞目光在她手里的伞上停顿几秒,若无其事移开:“我不用,有伞。”
“啊?哦哦,你不用……”陈姨有些茫然地挠挠头,不知道是谢不辞没听懂她的话,还是她没听懂谢不辞的话。
可能是这小姑娘长得太漂亮,身上那气度,怎么说呢,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她说不用,陈姨就不太敢继续刨根问底,只悻悻收回伞,准备去问问温砚。
等对方离开,谢不辞才收回目光,望着徐徐冒热气的面,漫不经心挑了一下。
只是因为那把伞看起来很丑,所以她才不想要。
而且也不想欠人情。
有温砚撑着伞,她可以省很多事情。
她懒得自己撑伞,麻烦。
仅此而已。
温砚那碗面马上出锅,正在窗口前等着,忽然看见陈姨拿着把伞过来,随口问了句:“陈姨这是要出去?”
陈姨摇头:“我是看你来的时候只拿了一把伞,想着你是不是没带伞,我这儿有把不用的,先给你用,别把你给淋了。”
“不用姨,我带伞了,”温砚指指谢不辞的方向:“我那把伞在那儿放着呢。”
陈姨更迷糊了:“那是你的伞?哎,奇了怪了!我刚刚以为是那个小姑娘没带伞,我说把这伞借她,省得你们一把不够用,都淋个半湿。结果那姑娘说不用,她有伞……”
温砚一怔,目光看向埋头坐在位置上的谢不辞,随即忍不住想笑:“嗯……没事儿姨,我们俩撑一把刚好,那伞大着呢。”
大小姐对着她的时候嘴挺硬,说什么淋雨也不跟她一起走。
现在有伞能一人打一把,怎么不要了?
9. 第 9 章
端着面碗回到谢不辞旁边坐下,温砚撕开一次性筷子划拉几下,趁着面还烫不能吃,跟谢不辞搭话:
“谢不辞,你天天在学校睡觉,回家了干什么?努力学习吗?”
谢不辞还不知道自己不要伞的事已经被捅到温砚面前,此时尚且淡定:“那点知识用得着努力?”
高中的知识她初中就学完了。
在学校从早努力学到晚,兼职还要抽空背背课文脑内复盘知识点的温砚:“……”
什么万恶的天才大小姐言论!!
假的!
肯定是假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富到不努力也能躺平,天天上课睡觉,晚上回家不学习,还能考年级第一的人?
都是人设!装的!!
温砚挂上假笑,努力不让张牙舞爪的嫉妒流露,一开口酸气差点没收住:“哦~那你很厉害嘛。”
试图挽救一下:“哇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
好酸。挽救失败。
面目狰狞摔筷子jpg.
[撤回][假笑]
谢不辞:“我也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找麻烦的。”
“谁说你是麻烦了?我可从没觉得你是麻烦。”
温砚扯出百用不厌的幌子,顺便丰富填充自己的人设:“况且你昨天救了我一命啊!我这人特别知恩图报,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谢不辞回想那晚看到的场景,对温砚话中真假持怀疑态度。
她是叫了老师,但就算她没叫,温砚也不会没办法,起码不会像她说的那样。
毕竟昨天揍人时下手又狠又利索,她可没从温砚的身上看到半分慌乱无措。
还不知道又被扒了层马甲的温砚,拿筷子翻了翻面条:“而且一个人空落落的太难受了,谢不辞,人是群居动物,如果把自己关在小盒子里不跟人交流,时间长了会很难受。”
“这段没人跟你交流,没人在你旁边吵你的日子,你真的觉得开心吗?不见得吧。”
“所以你是在可怜我?”谢不辞脸色难看下来,她骤然抬头看向温砚,目光中又浮现出刺人的尖锐:“我用不着你可怜我,跟我做朋友。”
如果谢不辞真不想跟她有牵扯,不想和她接触说话,那她每次提到“救命之恩”,谢不辞都该否认,并冷声划清界限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一只被踩到尾巴,忍着痛,张牙舞爪朝人哈气的可怜猫猫一样。
口是心非的大小姐,明明就是想让她围着转,所以欲拒还迎的抗拒都不敢太狠绝。
怎么,是怕把她真的气走?
舔狗不需要台阶,从哪个方向都能原地开舔,但高贵矜持的大小姐是很需要台阶的,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
——《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法》温砚著
“我哪配可怜你啊?”温砚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偏偏脸上挂着诚恳无比的表情:“要可怜也该是你可怜我,你肯定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吧?我家里情况都那个样子了,我拿什么可怜你?羡慕还来不及好吧?”
温砚这样自揭伤疤自贬,倒是让谢不辞手足无措,甚至有点刺伤人的愧疚感,一时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砚唇瓣微不可查地弯起一点,继续茶言茶语:
“咱们两个都是这学期才转来的学生,我觉得还算有缘。你也知道我也是这学期才转来的,在班里也没认识的朋友,我挺讨厌孤孤单单,做什么都只能一个人的感觉,所以想跟你做朋友嘛。”
“你也知道,班里同学,也不止班里。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说我是你的舔狗,是为了骗你的钱才接近你,你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吧……但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没什么别的意思。”
沉默半晌,谢不辞才开口,语气有些弱:“我没那么想。”
温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嗯?没怎么想?没想跟我做朋友吗?”
谢不辞低头,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是。”
温砚半撑着下巴:“不是什么?”
谢不辞就又不说话了。
温砚笑眯眯追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喂谢不辞,你说话啊~”
不论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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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怎么哄骗诱导,谢不辞都像个被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温砚知道答案,也不在意,心里笑了个仰倒。
人的嘴,怎么能硬成这个样子啊!
谢不辞不搭理她了,只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饭。
温砚发现她吃面条居然不吸溜,筷子挑上来一点咬进嘴里,要么咬断,要么再用筷子一次一次挑进嘴里,然后闭上嘴安静地嚼。
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吃起来面条连个声音都没有,太反人类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概也是谢不辞遵循的规矩之一,温砚致力于打破她的规矩习惯,故意开口。
“诶谢不辞,刚刚陈姨不是要给你伞吗?你为什么不要啊?”
谢不辞一僵,没继续吃饭,也没抬头看她,跟小机器人宕机一样定格在原地。
“只是懒得打伞,麻烦。”像是处理器终于运转,吐出一个不太有说服力的回答。
她试图通过复述和注解,加深答案的可信度:“拿了下次还要专门还,很麻烦。”
温砚忽然伸手,指尖落在谢不辞脸颊,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想和我一起走,是什么羞于齿口的话吗?”
终于捏到了。
嘴硬人冷的大小姐,脸还是软得很嘛。
被人拆穿的羞耻感还盘桓在心头,猝不及防又被捏了下脸,谢不辞的大脑再次宕机,双眸睁大猛然后撤:“你干什么?”
温砚眨眼,神情无辜:“你这里沾上饭粒了,我帮你捏下来。”
羞愤热意上涌,谢不辞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我没吃米饭。”
“哦~那也可能是面条?”
这时候还反应不过来温砚在耍她就怪了,谢不辞微恼:“温砚!”
温砚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垂在桌面下,笑眯眯道:“嗯,我在。”
那种又滑又软,让人上瘾的细腻触感似乎还在,她忍不住轻轻摩擦指尖,心底暗忖。
——多睡觉,果然对皮肤好。
还想再摸摸。
10. 第 10 章
这场雨断断续续一下午没停,晚自习前好不容易停了会儿,天空中却仍旧阴云密布,雷声不休。
怕在食堂吃饭吃一半又下起来,温砚让谢不辞留在教室里,自己拿着伞去食堂买饭。
雨来得很快,温砚买完饭刚往回走了没几分钟,又轰隆隆下起雨。
周围没带伞的学生当即拿出百米冲刺的势头狂奔,温砚不慌不忙掏出伞,顶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往教室走。
一把伞而已,她竟生出别人没有她却有的骄傲感。
自我谴责唾弃完,温砚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
上了楼梯还没到教室,就看见谢不辞站在教室后门往走廊看,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不等温砚开口,谢不辞身子一转回了教室。
谢不辞在等她?不会是看见外面下雨了担心她吧?
嗯……也说不准是担心她带的饭。
温砚直接从后门进的教室,把伞暂时竖在墙边,掏出揣在校服里捂着的包子和粥。
谢不辞问:“多少钱?”
“不用,就当我请你的,”温砚笑嘻嘻道:“今天我可赚大钱了!”
谢不辞猜她说的是上午的分红,随口问了一句:“多少?”
温砚比了个一。
“一千?”
温砚:“……一百。”
谢不辞语气里带了些嘲讽:“哪怕每份外卖只贵一块,食堂赚的也远不止这点。”
温砚摇头:“账不能这么算,还有包装费和人工费呢。况且价格没贵一块,就贵了五毛,他们不是奔着赚钱去的,给我的这一百说不准还自己贴了点。”
谢不辞没再说话,手指隔着塑料袋捏住热乎乎的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砚眸子微眯,唇角翘起,趁机又捏了把谢不辞的脸。
迎着谢不辞倏然投来的冷冽目光,温砚一本正经,义正言辞道:“别发呆了,快趁热吃!”
她只是好心催谢不辞吃饭,可不是假公济私偷偷捏脸!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外面还飘着濛濛细雨。
朱姐发消息给她,说今天酒吧里没什么人,去了也是干坐着,干脆给她带薪放一天假。温砚认真回了段道谢的短信,遥遥看着对面的玻璃窗出神。
这种降水量,老破小里肯定得堵,情况好点淹半个小腿,情况差点淹到膝盖。淌着水回去得抽空洗个澡,还要把衣服鞋子洗洗刷刷晾起来。
把食堂里带回来的包子馒头塞进书包,温砚又带了本英语卷子。
今天不用急着上班,外面又正在下雨,温砚终于有借口和时间跟谢不辞一起放学。
时隔多年,重新跟人一起放学的感觉还挺新奇。
走读学生三两成群,一道往校门口走,住校生跑出来看雨,打打闹闹踩水。教室白炽灯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映出里外一片喧嚣。
温砚撑开伞,见谢不辞接了个电话,说什么校门口,马上到。
等她挂了电话,温砚才好奇开口询问:“你家司机还打电话来催你?”
“是出租车司机。”
谢不辞没多解释,温砚敏锐意识到她不想多谈,没继续刨根问底。
过犹不及,今天跟谢不辞交流的已经够多,该给她留出点空间慢慢适应接受。
一路走到校门口停在辆奔驰前,看着谢不辞打开车门,温砚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奔驰确实不是之前接送谢不辞的那辆加长款豪车,但看起来也跟出租车沾不上边。
温砚有些纳闷,印象里的出租车还是丑丑的白绿皮,什么时候奔驰都出来干出租了?
谢不辞落下车窗,看向温砚:“我走了。”
“诶!”温砚回神,看车子启动,连忙开口问她:“下次期中考完换座位,你要不要跟我做同桌?”
谢不辞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司机已经因为前后焦躁催促的喇叭声把车开走。
车辆归入稍有些拥堵的车流,温砚没能听到答案,撑着伞叹了口气,穿过马路,去对面的小卖铺走了一圈。
再出来时,温砚手里虚虚攥了颗图钉。
校门左右两侧和对面一条道上停满了自行车电动车,只要交钱挂上牌,就能把车子停这儿,学校专门安排了看管车辆的停车管理员。
几条道上都有监控,但除非车子被偷弄丢,扎个胎这种责任不一定在哪的小事,不会有人专门调出监控看。
温砚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张子轩的电动车。
天意如此。
她撑着伞遮住半个身子,在张子轩的电动车前停下,半蹲佯装系鞋带,起身时不动声色往车胎上按进去个图钉。
也没别的想法,就单纯讨点利息。
*
进小区前,温砚先把裤腿挽上去,皮肤接触到寒冷空气,顿时冰得她一个激灵。
这准备工作没白做,披着雨披骑车回到小区,街道上的水已经淹没自行车三分之一的车轮,这还是雨势渐小后落了一会儿水,否则水位只会更深。
在市里,真的很难找到比这儿更破败的小区。
到处都是颜色浑浊,漂浮着不明垃圾的污水,连快落脚地都没有。温砚索性放弃挣扎,直接刹车停住,一脚踩进污水里。
给自行车车座套上塑料袋,锁好车子,温砚披着雨披,淌着刺骨冷水走进单元楼。
短短十几步,已经冻得她双脚和半个小腿都失去知觉。过来时鞋上还顶了个不知道装过什么的塑料袋,分不清形状的东西擦着脚腕流过去。
温砚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是什么,在一楼台阶上倒掉鞋子里的积水,脱掉雨披抖抖,折两下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破了几年也没人更换,在泛黄掉皮的房顶苟延残喘,时不时忽闪一下。
挂着泛黄树叶的枝桠横生,穿过水汽弥漫的半扇破窗,尘土混杂着雨水漫过窗沿,在鼓包泛黄的墙皮上拖曳出数道深重痕迹。
零零落落的雨丝飘进来,迎面兜了温砚一脸。
雨披挡不住脸,一路回来脸上不知道淋了多少雨,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老校区的楼梯高度踩着不舒服,爬到八楼,温砚的腿也撑不住有点沉重。
还没来得及拿出钥匙开门,竖着铁栏的防盗门先被人从里面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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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半长,面容跟温砚有几分相似的女孩从门内探出头,被温砚一把按住眉头推进去。
“姐!”
“温纸墨!说多少次了不能随便开门,我门都没敲呢你就开了?”
温纸墨捂着眉头撇嘴:“我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
温砚恨铁不成钢:“那能准吗?要是来个身高体重跟我差不多的坏人,人家还没开始骗,你这儿可好,门都开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温纸墨转移话题:“姐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赶紧先换个鞋!”
“今天店里人少,朱姐就给我放了一天假,”温砚把雨披挂好,书包塞给温纸墨,探头往里看了眼:“吃饭没有?妈呢?这次复诊医生怎么说的?”
“我煮了点稀饭,跟妈一块把你剩的包子吃完了,妈现在在屋里睡觉呢。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暂时没有复发征兆,开了点药,让三个月后再去复诊。”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温砚呼出一口气,轻快不少:“那就好……你吃饱没有?我还带回来点包子馒头,你饿了就吃点。”
家里虽然还欠了不少钱,但只要妈妈的病不复发,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不饿,”温纸墨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边放下书包,犹豫了一下道:“姐,妈现在也好多了,要不你去学校住宿吧?我在家照顾妈妈就行。”
“学校不是说能给免住宿费吗?一中住宿条件那么好,你在宿舍住,每天路上能省一个多小时,用来睡觉用来学习都挺好,像这种天气也不用来来回回这么累……”
温砚知道温纸墨说的没错,住在学校里当然会让她的生活舒坦许多,可是不行。留在学校住宿就没办法出来工作,没办法赚钱。
妈妈跟妹妹一个病一个瘸,要是温义全那个畜生回来了怎么办?她不想两年前的事重演。
“我也不想住宿,走读更方便点。”
温砚脱下校服外套,拎着鞋往卫生间走:“我去刷刷鞋洗个衣服再洗个澡,你不饿就赶紧做卷子去。”
“等你明年考上市一,我高三你高一,我还能骑车子带你上学。”
温纸墨小声嘀咕:“我现在也能带你了。”
温砚笑笑:“司机这活儿你还抢呢,行,到时候你带我,快做题去吧。”
“不急这一会儿,”温纸墨走过去,直接伸手抢下温砚拎着的鞋和衣服:“姐你先洗澡去吧,这些我给你洗。”
自从生病之后,妈妈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睡觉也睡不踏实,总是睡一会就醒。温砚洗完澡出来时,看见妈妈和温纸墨一人一个盆坐在客厅,正一个洗衣服一个刷鞋。
她本想自己洗,却被两人推进卧室,温母抹着眼泪哽咽:“好不容易早早回来一次,好好睡一觉吧。”
温砚就没再推脱。
她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不到十点就躺在床上,温砚睡了四个小时忽然惊醒。
摸索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才凌晨两点,距离起床还有四个小时,温砚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满足。
能睡个饱觉,真好啊。
11. 第 11 章
两觉无梦,第二天起来温砚只觉得神清气爽。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温纸墨已经起来,正在热她昨天带回来的馒头包子。
“昨天的饭还有剩,土豆丝马上就炒好,姐那个包子底下给你煮了鸡蛋,你捞出来剥剥壳……”
有人帮忙做早饭节省不少时间,不慌不忙吃饭洗漱完,出门也比平常早几分钟。
一场雨过后温度似乎更低了,手机预报上的温度已经跌至零下,从楼梯窗口间吹来的冷风里还带着股湿润潮气。
温砚里面添了条秋衣,秋衣线衣毛衣,还没入冬,校服里边就已经裹了三层。
下到三楼,却看见三楼楼道口坐着个裹成熊的人。
还是个熟人。
“温砚!”听到脚步声,张子轩猛然抬头,隔着楼梯栏杆看见等了半天的人影:“温砚!是不是你?”
“是,”温砚一口应下,眼看张子轩脸上骤然升起怒火,又慢悠悠接上:“我是温砚,怎么了?”
“昨天是不是你给我车胎上弄钉子了!”
他本来就没带雨衣,昨天晚上顶着小雨回家,骑一半才发现后胎没气儿了,偏偏这时候雨势又大起来。
硬撑着又骑了一段,骑到电动车一颠一颠再也骑不动,可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没办法只能顶着大雨硬生生推回来。
他本来就不喜欢锻炼,又淋了几十分钟的雨,回家就开始发烧,喝了退烧药,今天脑袋也还是晕晕乎乎的,差点下不来床。
早晨起来脑子清醒了点,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昨天早上刚威胁完温砚,晚上他电动车就扎了钉子,这不就是报复吗?赤裸裸的报复!
他还记着温砚偷偷拿手机录音的操作,现在裹着的大衣里边就塞着正在录音的手机,只要温砚承认,他就能拿到温砚的把柄!
温砚半点不上套,嘁了一声:“神经,我闲得慌?”
唔,当时确实挺闲。
“不是你还能是谁!”
“爱谁谁,反正不是我。”温砚没再继续跟他纠缠,直接下楼。
张子轩气得猛站起来想抓她胳膊,可本就发着烧,又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好不容易站稳,温砚人已经走远了。他眼前还有点发黑,气得用力跺了下脚,听见咯吱一声。
脚下触感好像不对。
他低头,挪开自己的脚,看见亮着录音页面的手机屏幕,已经在脚下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啊!!!”
温砚刚开完锁就听见楼里传来一阵非人般的叫声,不由抬头往楼上看了眼,心想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不就是扎了他的车胎不认账吗?
叫得这么惨,好像她做了多恶毒的事一样。
简直小题大做!
昨天那场大雨造成的后果就是今天路上更堵了,汽车和电动车一同堵在道上动不了,只有自行车好走。
遇到堵得水泄不通过不了的地方,电动车沉不好挪,自行车倒是轻轻松松就能抬起来。
照例把自行车停在学校西侧,温砚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视线下意识扫过拥堵车流。
拥堵车流里没有那辆瞩目的加长款豪车,也不知道谢不辞今天怎么来。
走了没多久,就见前方不远处的陌生车辆里,走下一道熟悉身影。
一中的夏季制式校服好看,但冬季校服是深蓝色,看着很像空调修理工的衣服,颜色极其显黑,难看程度闻名省内。
尤其是到了冬天,大家再往校服里面套上两条毛衣,校服跟充了气一样鼓着臃肿起来,简直丑得催人泪下。
只有谢不辞不一样。
冬季逐渐临近,一众过分臃肿的学生里,只有她现在仍旧是清清直直一条,修理工似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倒像什么秀场高定,国际大牌。
温砚眯起一只眼,隔空比划谢不辞的身高和腰腿长度,忍不住啧了一声。
比例逆天。
几根手指框住的画面里,谢不辞转过身,视线与她四目相对,停顿几秒,抬脚朝她走来。
那张除了神情冷淡,挑不出半点不足和错处的脸在指框里临近,温砚这才发觉对方远看虽然好看。
但近看更绝。
温砚又忍不住重重啧了一声。
贼老天!什么时候能公平点?谢不辞的人生开满了大门和全面落地窗!这合理吗!
谢不辞停在她面前,修长匀称的手指按住温砚举起的手,语气冷淡:“看够了吗?”
温砚看看谢不辞的手,又忍不住揉揉发麻的耳朵,咬牙切齿在心里把那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
贼!老!天!
默念几遍舔狗守则,温砚重新挂上职业笑容,发出体贴关心:“你穿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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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薄,冷不冷啊?”
她校服里都套了三层,谢不辞就一条白色毛衣,看着是好看,真不怕冻出毛病来?
等以后谢不辞冻出个老寒腿关节炎,就知道后悔了。
“不冷。”
谢不辞视线落在温砚领口,目光里露出真实的困惑:“你穿那么多层,不热?”
温砚思索几秒,忽然抬手按在谢不辞脖子上。
谢不辞用温暖体温证明了她不冷。
温砚用冷冰冰的手证明了她不热。
两个相差两层衣服的人沉默下来,带着各自的困惑,无声往班里走。
教室里已经坐满一半人,温砚跟着谢不辞一块从后门进去,看到谢不辞旁边的空位,忽然想起来:“对了谢不辞,昨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我呢。”
谢不辞眸子微动,明知故问:“什么问题?”
温砚故意凑近,眼眸微眯:“你昨天没听到吗?”
谢不辞面不改色回答:“没有。”
“是吗?”温砚哼笑一声:“没听到正好,不用回答了,我昨天回去之后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那个问题也不是很有必要。”
谢不辞冷着脸从书包里掏出个长条型小礼盒,透明塑封里是一根外壳硬挺,色泽漂亮的钢笔。
温砚对这样的钢笔再眼熟不过——当初谢不辞刚来时,送给班里同学的见面礼钢笔就是这个包装。
她还记得上根笔卖了多少钱,更何况这一根看着就比之前的贵,温砚眼睛发亮,视线忍不住跟着钢笔礼盒动。
谢不辞要用笔何必找一个带礼盒的?装在礼盒里不就是为了当礼物送出去吗?要论谢不辞跟班里同学的关系,除了她,还能把礼物送给谁?
温砚努力保持矜持,蠢蠢欲动试探:“这是什么?你要送人礼物?你准备送给谁呢?”
谢不辞语气淡淡,吐出让温砚怦然心动的话语:“请我吃饭的谢礼。”
温砚假意推脱,手都伸出去了:“嗐!不用这么客气啦……”
“好,”谢不辞把钢笔礼盒随手扔进桌兜,似乎浅浅笑了一下:“想了一下,觉得确实没必要。”
温砚抓了个空,没想到谢不辞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送礼物收红包这种事不都是一推二辞三就吗!谢不辞怎么这么没有恒心毅力?一次就放弃了!
这么没恒心,怎么能成大事!
12. 第 12 章
“等等,谁说没必要了?有必要!很有必要!准备好的礼物怎么能收回去呢?”
谢不辞眼皮一耷:“不是你说的不用跟你那么客气么?不是你说的没必要么?”
“有必要有必要,太有必要了!”温砚总算听明白,谢不辞根本不是听了她说不用客气不送,这明明是在揪着她说的那句没必要!
万恶的资本家花花肠子就是多!话不好好说,非要兜个大圈子让人做阅读理解!
温砚清清嗓子:“那个……谢不辞,谢大小姐,我现在诚挚地邀请你,下次月考结束,跟我!做!同!桌!”
谢不辞转着钢笔礼盒,唔了一声:“我再考虑一下。”
温砚满怀希冀指指她手里的钢笔礼盒:“那这个呢?”
温砚的目光随着礼盒在谢不辞指尖转过一圈,最后被深深推入谢不辞的桌兜。
“留给未来同桌。”
*
谢不辞的司机不知所踪,她这些天都是打车上下学,或许是为了节省时间,也或许是怕麻烦,中午谢不辞不再回家,而是留在学校去食堂吃饭。
对此温砚乐见其成,好朋友嘛,就是要干什么事都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一起睡觉!
等走完这些流程,谢不辞应该就跟她成好朋友了吧?
温砚本想跟谢不辞一起去食堂,但谢不辞不喜欢人多,都是留在教室,等快闭餐才去。
好在这时候温砚工作基本结束,差不多能跟谢不辞一起吃饭,再一起回教室。
偶尔也会有认识谢不辞的学生,看见温砚和她一起吃饭,以为谢不辞终于愿意开始接触人类,蠢蠢欲动尝试靠近。
但往往刚把饭放到谢不辞邻座,谢不辞就端着饭走开。
如此多碰壁几次众人就明白,谢不辞现在虽然开始接触人类,但接触的人类只有一个,叫温砚。
“就是那个最开始跟谢不辞做同桌的学生,后来不跟谢不辞做同桌了,也没忘天天献殷勤。”
“献殷勤有用啊,你看她才当了两个月舔狗就正式上位了,现在都能坐主人旁边儿吃饭了,指不定再过几天就有骨头吃,肉汤喝了。”
“这也是人家每天雷打不动献殷勤换来的,要是让我去天天给人当狗换个一起吃饭的机会,我可不想干。”
对于那些风言风语,温砚毫不在意。
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舔不到谢不辞就说她狗嘛。
她这明明是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精诚所开!其他人做不到,见别人做到了就心生嫉妒出言诋毁。他们说得越多,骂得越狠,不就越证明他们羡慕嫉妒吗?
几天时间转瞬而逝,运动会在学生们无声的躁动期待中临近。
周四一天和周五半天是运动会时间,结束后开始放假,周日下午回来上课,收拾东西分考场,第二天周一一早就开始期中考试。
周四上完早自习,班主任就指挥着班里同学带上凳子下楼站队集合,往操场去落座。
市一的初高中在一起,只是分了东西两侧教学楼,学校内有新旧两个操场,都被绿色的铁丝网围着。
初中部在旧操场,高中部在新操场,从楼上往下看,两个操场内外都乌泱泱站满了人。
运动会的座位顺序没有按照班里座位来,而是按照升旗时的方队排列,温砚和谢不辞都在女生队列最后站着,提前续了同桌缘分。
开幕词,走方队,典礼结束各回各位,中午十点多太阳出来,天气也愈发暖和。
为了方便比赛,温砚没穿太厚,校服里面只套了件线衣。今天没什么风,太阳又好,人群里坐着晒晒太阳,倒也不觉得冷。
运动会的到来冲散了期中考的紧张情绪,许多学生下来时还拿着纸笔卷子,运动会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气氛热烈,还有心思写卷子的已经没几个了。
谢不辞坐在温砚旁边,脖子上挂着耳机,正低头玩手机。
“这么热烈的运动会气氛,你怎么连头都不抬?”
谢不辞:“没意思。”
“没意思就跟我聊天啊,我不比手机有意思吗?”
温砚按住谢不辞的手机屏幕,俯身半趴在谢不辞腿上,谢不辞刚要把她推开,却被温砚按住手腕。
“嘘,”温砚把她的手按下去,眨眨眼:“学生会的来巡查了,发现你偷玩手机可是要记你名字,还要扣班级分的,到时候就得被班主任叫去喝茶了。”
谢不辞眉头轻拧,似乎很不适应,却没有继续把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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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推开。
温砚就这么半趴在谢不辞腿上,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谢不辞:“诶,你初中是在哪上的?你们初中运动会怎么办的?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谢不辞停顿一下,继续道:“运动会项目是网球排球,马术花滑游泳那些,都一样没什么意思。”
温砚咋舌。
这怎么能叫差不多!网球排球马术花滑……这绝对是贵族学校吧!简直都是小型奥运了。
“那你们学校肯定很大吧?”温砚酸溜溜发问:“每天从教学楼去食堂上课,一定很辛苦吧?”
谢不辞的目光中浮现些许困惑:“不辛苦,校内有摆渡车,吃饭可以在宿舍点餐,会有人送到宿舍门口。”
温砚:……
怪不得谢不辞身体素质这么弱鸡,走路锻炼都那么少,身体素质能好到哪去!
她不嫉妒,她真的!一点都不嫉妒!
谢不辞问:“学生会还没走?”
把扭曲的嫉妒情绪统统藏起,温砚面不改色扯谎:“没呢,别回头,有人正盯着你呢。”
谢不辞根本没听,直接回头看。身后不远处是教学楼落下的阴影,连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学生会。
又被骗了。
“温砚!”
“诶,我在,”在谢不辞推开她之前,温砚慢悠悠从谢不辞腿上起来,坐直前还伸手在她腿上捏了一把:“还挺软。”
“就是肉少了点。”
谢不辞实在没忍住,第一次做出失礼举措,一巴掌拍在温砚摸她的那只手上。
温砚摸摸微微泛红的手背,嬉皮笑脸:“巴掌怎么也软绵绵的?打人都没力气啊?”
谢不辞冷冷道:“你想试试有力气的巴掌是么?”
温砚连连摇头:“我很善解人意的,才舍不得逼你做不想做的。”
广播里在喊下一个项目候场,温砚站起来脱掉校服,一边往衣服上别号码布,一边跟谢不辞搭话:“诶,谢不辞,第一名的小奖牌还挺好看的,我去赢两个回来送你啊。”
好朋友,就是要互送礼物!
她送谢不辞奖牌,谢不辞把那笔送她,等当了同桌再准备一份别的见面礼。
多合适啊!
13. 第 13 章
温砚去候场比赛,谢不辞独自坐在原位,戴着耳机闭眼听歌。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阵欢呼透过耳机隐隐传来,谢不辞睁开眼,看见坐在前排的同学神情激动,兴奋击掌。
摘下耳机,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一下涌入耳中。
“温砚真牛啊!那么高的杆她居然咻的一下就跳过去了!她以前真不是练体育的吗?”
“第一!第一!咱班也有今天!咱班拿到第一了!”
“感觉今年形势大好啊!咱班应该不会继续垫底了吧?要不咱们继续写点加油稿投过去,再争取一下附加分?”
“诶,你知不知道温砚一共报了几个项目?”
“反正挺多的,好像只要时间不冲突,她基本上没停,都快把项目包圆了。”
“回来了回来了!温砚回来了!”
跳高跳远这两项都不算费力,温砚拿了一金一银回来,兜里还揣着两张小纸条,一会儿能去奖品兑换处领奖。
前三名奖品都是本子,后面的就是笔和便利贴一类的小东西。温砚对这种荣誉奖品没什么特殊情怀,准备到时候在班里问问看谁想要,直接卖出去。
还没走到班里就看好多人冲她招手,温砚回头看了眼,没看到附近有什么人,又走近点才听清他们在喊自己的名字。
到了班里,前排一窝蜂围上来好些人,全都好奇地看她脖子上挂着的奖牌。
“哇!金牌!还有个银牌!”
“真的是金牌!老天!温砚你也太厉害了吧!”
“你喝水吗?要不要喝点水?一会儿还有项目吗?”
“金牌!是金牌!能不能给我摸摸?让我摸摸行不行!”
“侥幸侥幸……我自己拿就行,一会儿没我的项目。”没在班里体会过这种宛若明星的待遇,温砚还有点不习惯,把脖子上挂着的两块奖牌摘下来递出去。
两块奖牌在班里传了又传,一群人满脸稀奇地摸了又摸,此起彼伏的哇声一片。
温砚从班主任准备的一箱矿泉水里抽了瓶出来,回到座位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轻轻撞一下旁边的谢不辞,笑嘻嘻道:“怎么样?我厉害吧!金牌说拿就拿回来了!”
谢不辞冷着脸,什么都没说,还把凳子往一边挪了挪,跟温砚拉开距离。
温砚眨眨眼,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召唤回被传来传去的奖牌,献花一样递给谢不辞:“喏!答应你的奖牌!”
谢不辞脸色更冷了,直接伸手推开:“用不着。”
温砚把水往纸巾上倒了点,把奖牌仔仔细细擦一遍,展示给谢不辞看:“现在好了吧?我擦干净了!”
谢不辞仍旧一言不发。
豆浆事件发生后,温砚就认真思考过谢不辞前后的态度转变。经过缜密的研究分析后,她认为当初谢不辞翻脸,是因为她还送了方思卉一份豆浆!
就像铲屎官在外沾猫惹草,回家会挨家猫捶一样。高傲的大小姐特立独行,不喜欢跟人用同款,追求独一无二,尊贵的vip待遇。
献给大小姐的,可以不贵,但一定要独一无二!
——《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式》
她把奖牌带子绕绕,塞进谢不辞口袋,熟练哄人:“下午赚了金牌我谁都不给,只留给你一个人摸,行不行?”
谢不辞把金牌抽出来扔回去:“你爱给谁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砚立刻表明态度,四指并拢作发誓状:“爱给你,只给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当然你最重要!”
谢不辞不搭理她,但温砚又一次凑过去时却没再躲开。
总算是勉勉强强哄好,温砚舒了口气,心中暗忖:
跟谢不辞搞好关系做好朋友真难,谈恋爱哄对象应该都没这么高的难度吧?
上午因为开幕式和演讲占据太多时间,运动会只进行了三个项目就结束,十一点半放学生们去吃饭。
初中部那边结束的更早一些,提前半小时,刚好跟高中部错开用餐时间。
谢不辞还想回教室等快闭餐再去,被温砚直接拉到了食堂。
操场在食堂和教室的中间位置,回教室再去食堂,那得多走多少路?而且她还得勤工俭学呢。
初高中错开用餐时间,食堂里虽然人依旧不少,但空位却不难找。
温砚给谢不辞找到位置盛了饭,就匆匆进食堂工作间套上衣服工作。
她本以为谢不辞吃完饭后会留下等她,她跟谢不辞的关系毕竟有了飞速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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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辞留下多等她会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百忙中抽空抬眼一看,谢不辞的位置已经没了人。
谢不辞,真够冷漠的!
十二点十几分,食堂里没什么人后,温砚被催着去吃饭,提前下了班。
她匆匆扒完饭往教室走。
学生们的凳子都被搬到了操场,教室里只剩一排排桌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运动会早放半小时,走读的除了温砚和谢不辞都选择回家,因为教室里没凳子,住宿生也回了宿舍自习休息。
温砚回到教室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谢不辞一个人在桌子上坐着。
温砚暗哼一声,大摇大摆拿着一个凳子从后门进来,回到座位上砰地一声放下,脸朝后看着谢不辞,一屁股坐上去。
“说一个不等我的合理理由,我就把这凳子给你坐。”
谢不辞瞥她一眼,温砚莫名觉得对方像是在看什么闹脾气的小孩,心头火大:“喂!谢不辞你什么眼神!”
明明是谢不辞不等她!
哪有好朋友这么干的?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太过分了!
谢不辞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我不用。”
温砚跟个陀螺一样咻的转过去,心里冷哼八百遍,把卷子翻得噼里啪啦,最终翻到没写的那页停下,拿笔做题。
做了两道,心烦意乱,想起自己本职工作是舔狗,目的是从谢不辞手里翘点好处,怎么还能跟大小姐置气?
这样做没好处。
给自己心理建设几秒,又越不过心里掉面的坎,默念几遍钱钱钱,温砚硬邦邦吐出一句:“从办公室借了两个凳子,给你带的在后门外边。”
谢不辞爱坐不坐!她是要当舔狗,但也不能,也不能太舔了吧!
半晌过去,身后才传来很轻的一下落地声,几步过去,凳子被搬起又放下。
温砚低头看卷子,脑袋里想东想西,最终默念十几遍奖学金,终于能冷静下来专心写题。
教室里只剩下笔落在卷面上的沙沙声,片刻后,一道声音打破寂静。
“刚刚胃痛,所以回来吃药。”
“你在忙,我太疼,就先走了。”
不是故意不等你。
14. 第 14 章
谢大小姐跟班里人话都很少说,从不在意他人想法,更别说被误会后出言解释。
温砚颇有点受宠若惊,几秒后才找回声音:“你……现在好点了吗?”
谢不辞嗯了一声。
温砚好像现在才发现谢不辞的脸色比平时更白,嘴唇稍稍有些干燥,一如既往的沉静表情下,似乎藏了点疲倦。
她心里怪怪的,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奇怪的愧疚。
实在是谢不辞肤色本来就白,又没显露出什么明显的不对劲,她刚刚还在气头上,就更没注意到谢不辞不舒服。
温纸墨也有胃病,又怕疼,每次胃病都能疼哭,缩在床上直不起身子,吃止疼药也不顶事。
哪能像谢不辞这么淡定?
温砚思绪乱飘,想起谢不辞来姨妈时,体育课上还硬挺着不吭不响跑了六圈。
这么看也正常……谢不辞不是第一次这么死犟了。
原谅谢不辞不等她的事,温砚试图找话题:“你连水杯都没带,怎么喝的药啊?”
谢不辞:“嚼碎咽。”
许多药丸外面都会裹层糖衣,放在舌尖上快点就水吞下去还好,喝得慢了糖衣化完,留在舌尖上的苦味儿半天都消不下去。
更别说把药生生嚼碎。
温砚忍不住嘶了一声,舌尖好似也泛起绵延的苦,她喉咙滚了滚,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左摸右摸,从兜里摸出来几捧巧克力和糖。
主席台下是医务室,医务室前支了桌子,上面准备了水,糖,巧克力,还有应急医疗箱,温砚比赛完趁没人注意抓了几把,本来准备藏起来慢慢吃。
想了想,忍痛分出来几颗糖,还有一块巧克力,接上半瓶温水,一并拿去给谢不辞。
糖和巧克力,下午应该还有。
温砚默默安慰自己,下午她还有三个项目,能有好几次凑到主席台的机会,到时候趁人不注意再顺点,回来把货补上。
没再继续说话,谢不辞搬了凳子进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温砚则刷了一上午题。
下午预备铃响后,温砚叫醒谢不辞,一块往操场去。
运动会下午场两点开始,从教学楼往操场走的路上,刚好途径初中部的旧操场。初中部的小孩或是半蹲,或是坐着书包,坐着校服,伏在凳子上奋笔疾书。
温砚碰碰谢不辞:“谢不辞,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谢不辞扫了一眼:“写作业。”
温砚乐了,给谢不辞科普:“他们不是写作业,是写加油稿。运动会最后排名按综合分,往主席台投加油稿有附加分。”
“我上初中那时候班主任会分配任务,除了参加项目的运动员,所有人都得写够一定数量的加油稿。”
“那时候没手机,要写稿还得自己编。为了不编加油稿,我就去报名参加运动会,随便报个跳高跳远扔铅球的项目。”
“你们呢?你们学校运动会怎么办的?说说让我长长见识呗?”
谢不辞:“分类,分赛场比赛,有专业评委评分,全程摄影师录像。二十三种比赛项目择出第一,校礼堂颁奖,晚会后结束。”
温砚把兜里的小纸条摸出来,在谢不辞眼前晃了晃:“那你们项目第一肯定有大奖吧?第二第三名呢?是什么奖励?”
市一运动会都有本子笔便利贴的奖励,谢不辞那么高大上的学校,前三奖励肯定更贵!
指不定第一的奖牌都是纯金做的!
“比赛没有第二第三,”谢不辞语气淡然:“站在颁奖台上的资格,就是第一的奖励。”
温砚:……
还比赛没有第二第三,什么变态学校啊!只培养精英是吧?全都得朝着第一去争?
这是学习还是养蛊呢?
温砚吐槽:“听起来挺高大上,可我怎么感觉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呢?你们比赛不喊喊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吗?”
谢不辞:“比赛没有谦让,友谊赛才会让出名次。”
温砚:……
好好好,比赛全争第一,友谊赛第一让位体现友谊是吧?浓浓的资本贵族感,神经又虚伪的面子工程。
穿过旧操场,回到班级位置,班里同学已经来了一半多,不少同学都伏在凳子上,往纸条上写东西。
温砚拍拍方思卉,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写加油稿?”
方思卉点头:“写着呢,你不用写,好好休息准备比赛就行。”
温砚有点稀奇:“怎么突然开始写加油稿了?我记得上午好像没人写吧?”
方思卉笑起来:“还不是因为你?”
“去年咱们班项目垫底,就努力投稿拿满了附加分。结果最后统计完综合分出来,我们还是倒数第一。还被嘲笑说我们是弱鸡,比赛项目没一个行的,光会动笔杆子搞附加分。”
“今年大家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觉得写了也是倒数第一,但谁让你上午拿了两个名次回来呢?”
“我们想着前几名虽然不一定能拿到,但摆脱倒数第一还是很有希望的,所以写稿拿满附加分,不给你拖后腿。”
温砚干笑两声:“我努力,我一定努力!”
说得好像好像一班最后能不能脱离垫底,就看她一个人了。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啊!上场比赛都是收了钱的,努力比比也是因为有奖品,什么荣誉感责任感使命感不要过来啊!
带着压力回到座位,看看正在奋笔疾书写加油稿的同学们,温砚默默低头。
她的项目在后半场,三点左右才轮到她去候场。
打开卷子开始刷题!
别人都在写加油稿,荒废学习,此时不卷更待何时!
她在疯狂刷题,旁边的谢不辞脱了校服外套,半遮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砚也不督促她学习,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谢不辞的分数太完美,而她的英语短板严重,估计拼了命也考不过谢不辞。
靠自己的努力拿不到第一,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手掉链子上。
放纵谢不辞偷懒摸鱼不学习,说不准这差距还能降低。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谢不辞下次忽然没考好,第一就落在她头上了呢?
第一名的奖学金可是一千五百块钱!抵她半个月工资呢!
一小时刷完一张卷子,温砚含了一小口水,脱掉校服别号码布。
“我去比赛了谢不辞,”她撞了下还在看手机的谢不辞,笑眯眯道:“一会儿跑四百,给我喊加油啊。”
“不给我喊加油,一会儿的奖牌不给你摸!”
谢不辞没搭理她,默默把被她碰到压住手机的校服撑开半边。
忽冷忽热的,一看就擅长搞冷暴力!以后谁跟谢不辞谈恋爱谁倒霉!
温砚默默吐槽,起身去候场。
等她从身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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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谢不辞才放下手机抬眼。
温砚边走边伸了个懒腰,黑色线衣下露出一小节劲瘦腰肢,微凹的脊背线深深陷下去,隐没在深蓝色的校服裤子里。
像被烫到,谢不辞目光倏然垂下去,指尖无意识攥紧。
同学的讨论声传进耳朵,和着今天有些过分热烈的日光。
“温砚跑完四百是不是还得跑一千五?中间只差个八百米,温砚能缓过来吗?”
“能不能缓过来那是她的事,你担心什么劲儿?她报那么多项目可不是为了给班里争光,她那都是为了赚钱!”
“你这话说的……她要是光为了赚钱,每项都那么拼命干什么?把项目跑下来不就行了?反正咱们班以前也都是项项垫底。”
“别吵了开始了!温砚加油!加油!”
“温砚!温砚!温砚——加油!”
谢不辞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跑道上,追着那个穿黑色线衣的人影。
跑过一班方向时,温砚没分神往这里看一眼,谢不辞唇瓣微张,在温砚跑来时险些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又被她重新咽了回去。
温砚的起跑速度不慢,一开始就冲到第三,半圈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位置。到最后一百米开始提速冲刺,眼看就要越过前面的人,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拿到第一。
耳边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在温砚跑过一班位置时达到顶峰,尖叫加油声轰轰挤过来,近乎刺耳。
前排的学生都站着,谢不辞的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她视线扫过前方不断尖叫,嘶声裂肺喊着加油的同学,默不作声坐回凳子上。
她想,等到运动会结束……不用等到结束,等到温砚下了跑道,很快就会有人围上去,主动跟温砚说话,交谈,套近乎。
做朋友。
“咚——”
凳子被踹翻在地,前排骂声一片,谢不辞从混乱的骂声里捕捉到两个字。
“犯规”
谢不辞起身,踩上凳子腿往跑道看,正看见温砚动作略有些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朝终点线跑。
她的速度慢了不少,第二名很快越过她,先她一步冲过终点。
“真不要脸!看自己要被超了就推人?什么人啊!”
“那是几班的?直接骑脸欺负?当我们一班没人吗!”
“温砚好像没事?她爬起来还能继续跑,应该没事吧?”
方思卉听见身后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她下意识转头,看见谢不辞冷着脸走出。
冲过终点线,温砚弯着腰,单手撑住大腿张嘴喘气,垂在身侧的手心上沾着灰尘,隐隐渗出血珠。
眼前阵阵发黑,脑袋里面也在嗡嗡,跌出的伤口在窒息和缺氧下,痛感反倒并不强烈。
赫赫喘气刮过干燥喉咙,带来些许刺痛,周围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传入耳中变成一片听不真切的噪音。
“温砚。”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眼看过去,是道熟悉身影,就是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
谢不辞肩头一沉,温砚左手小臂搭在她右肩,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温热又急促的气流喷洒过锁骨,吹得那片肌肤又痒又麻。
她下意识抬手想把人推开,温砚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别动。”
“让我靠一下。”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谢不辞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
下不为例。
15. 第 15 章
非运动员不能往这边来,志愿者本来想过来拦人,看到温砚搭在那人身上喘气,又迟疑着停下。
比赛里出了这种事,还是交给老师和评委决断吧。
众目睽睽之下推了人,第一名想赖也赖不掉,索性也不装傻,只对着裁判抹眼泪,哽咽着说她不是故意的,是当时太着急,脑子不知道怎么一抽,就把手伸出去了。
而后哭着跟温砚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愿意把第一名让给你……”
方思卉跟几个一班的同学一道过来,刚好听到那姑娘说的话,心头火大,当即大声质问:
“什么叫让给温砚?凭什么说让?我们眼睛又不瞎!要不是你推温砚那一下,她早就超过你拿到第一了!第一本来就是温砚的!把本来就属于她的名次还给她,这算什么道歉?叫什么补偿?”
温砚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谢大小姐难得如此放纵她,当然要趁机多靠一会儿,顺便假装伤势严重。
靠着靠着,忽然闻到谢不辞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浅淡香气,清清凉凉的,带着股雨后空山的淡雅韵味。
她正努力闻,想闻出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忽然被裁判老师点名。
“冷静冷静,都稍微冷静一下……那个三号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迫于无奈,温砚只能把头抬起来,半个身子还挂在谢不辞身上,按着太阳穴看裁判:“我有点…头晕,恶心,站不住……”
头晕恶心站不住,往轻了说缓缓就没事,往重了说脑震荡都有可能。
裁判瞪了眼还在抹眼泪的第一名,看向谢不辞:“那个同学,你先带三号同学去医务室处理下伤口,休息一会儿再看看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好就快点送医院。”
一班班长站出来:“然后呢?这个同学推人怎么算?怎么惩罚?温砚的成绩呢?”
裁判摆摆手:“名次当然要还给这个同学,她说了不是故意的,也认真道过歉了,你们都是同校学生,互相体谅一下,后边儿还得赶紧比赛呢。”
一班班长摇头,神色坚定:“通报批评,检讨道歉,把名次还给温砚。如果温砚后续有什么问题需要去医院治疗,这位同学需要全额支付医药费,这样的处理方法才勉强算是公平。”
方思卉看了眼谢不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温砚搭话:“温砚,你先让谢不辞扶你去旁边休息一下处理处理伤口,放心,你都受这么严重的伤了,这事儿我们肯定给你讨个公道!”
温砚诶了一声,演技逼真,虚弱地挂在谢不辞身上,一瘸一拐往主席台下的医务室走。
路过医务室前的桌子,温砚忽然停步,趁没人注意迅速伸手,在放着糖和巧克力的箱子里抓了一把。
攥满糖和巧克力的手在谢不辞腰间胡乱摸索,终于摸到校服口袋,伸进去放糖。
一把放完,又抓一把,往另一个口袋摸。
谢不辞下颌紧绷,强忍着才没直接把温砚推开,咬牙切齿:“够了没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温砚小声嘟囔,又伸手抓了第三把:“更何况我这是工伤,这补偿是我应得的!记得啊这些东西是我暂存在你这儿的,等一会儿我要拿回来的,不过你要吃的话可以吃……”
校服褂子两个兜已经塞满,又想往谢不辞裤子口袋塞,对上谢不辞骤然冷冽的目光,温砚讪讪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塞进自己裤兜。
越想越气,温砚边走边嘟囔:“要不是后面比赛还没完,我非得讹死她!”
当初温纸墨被推下楼讹了七万三,她当姐姐的,怎么也得讹个十万块出来。
分分钟还清欠债!
谢不辞带着温砚进了医务室,校医正在里面玩手机,看见有人被扶着进来,连忙起身:“这是怎么了?摔着了?来,来这边先坐下。”
谢不辞扶着温砚坐下,看了眼校医:“比赛时被推倒了,现在头晕,恶心,站不住。”
温砚坐在床上,能明显看到校服膝盖处一道被磨损的痕迹。
这两天是大晴天,天气暖和,再加上要跑比赛,温砚校服裤子里只套了一条秋裤。穿的薄,摔时缓冲少。
如果换做前两天,一层一层套一层的穿着,被推倒指不定膝盖连皮都不会破。
校医先看看她手心和手臂上的伤口,又蹲下身,小心把温砚裤腿挽上去。
皮肤被挫伤,死皮翻卷着要掉不掉挂在肉上,稍稍有血渗出。
目光扫过伤口,谢不辞神色微沉,语气嘲弄:“摔成这样还要跑,你就这么想拿第一?”
“第一谁不喜欢?”温砚嘟囔:“第一是金牌,第一奖励的本子比二三名厚一半!而且不是你说的吗?比赛里只有第一!”
校医听她俩拌嘴,心想还能这样脑子应该没摔出问题,那就不算大事:“等等啊,我去带个手套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趁校医去洗手戴手套,温砚按着谢不辞脖颈,凑过去压低声音:“糖跟巧克力能不能先放你兜里?”
看谢不辞神情冷淡,她试图以理服人:“我一会儿还得跑一千五,装这个磨得腿疼。”
谢不辞嗤笑:“摔成这样还想着跑一千五?别人两条腿跑,你单腿跳还是拄拐跑?”
温砚:“……你嘴怎么这么毒啊谢不辞!”
沉默一会儿,温砚又叹气:“我是收了钱的,拿钱就得办事,而且我说了不让咱班垫底。”
谢不辞:“要钱不要命?”
温砚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
她是最惜命的人,真要受不了她绝对不会逞强,不过是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权衡利弊之下才决定继续跑完。
清理完伤口,温砚休息了一会儿,听外面广播在喊八百米候场,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就该轮到她的一千五。
“医生,这儿有没有冰块啊?或者先帮我把伤口缠紧一点?我一会儿还有个比赛要跑。”
校医:“冰块没有,你小臂上没什么事,手心摔得不轻,腿上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得好好休息,跑步摩擦伤口会更严重……你们班没有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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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吗?”
温砚叹气:“我就是替补。”
她本来就是收了钱,然后以替补名义顶其他人上场的。
校医摇头:“不建议你继续跑,一会儿是一千五百米的比赛吧?这么长的距离跑起来会很难受。”
更何况这小同学是跑步摔的,刚刚的跑步比赛她记得是四百米。四百加一千五,中间又间隔不久,如果不是经过系统训练的体育生,再好的身体素质也顶不住这么跑。
“我不上也没人能上了,”温砚晃了晃腿:“感觉还行,也不是很疼……”
“现在感觉没事,跑起来磨到伤口,你就知道疼了。”
温砚笑笑不说话。
说了不听劝,校医摇摇头不再管。从箱子里翻出糖和巧克力,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我记得刚放过去点儿,怎么没得这么快……”
校医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一片沉默中,谢不辞忽然开口:
“我替你去。”
“替我单腿跳还是拄拐跑?”温砚扑哧一声笑出来:“得了,就你这身体素质跑下来得去半条命,我可舍不得。”
况且娇贵的大小姐替她去跑一千五……这人情欠大发了,她可还不起。
谢不辞冷嘲热讽:“总比你半个残废跑得快。”
“心疼关心我可以直说,怎么老拐弯抹角说点嘴毒的话?”温砚站起来,按住谢不辞肩膀,直接把人按坐在床上:“等着吧,看我赢个奖牌回来送你!”
这次没敢说是金牌。
战损上场,别管金银铜,能捞个牌回来就不错了。
但谁说铜牌不是牌?送出去的都叫礼物,她付出这么大努力拿到奖牌送给谢不辞,谢不辞怎么着也得感动一下吧?
温砚美滋滋想,然后礼尚往来随便送她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啦!
走出两步,忽然又折返回来,手臂箍住谢不辞腰肢,用力抱紧她。
谢不辞浑身一僵,直到大腿根一痒,才反应过来温砚干了什么。
——温砚把刚才偷拿的糖和巧克力,一股脑塞进了她校服裤子的口袋里。
温砚笑眯眯抽身,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暂存,暂存。”
思来想去,觉得谢不辞留在这儿风险太大,毕竟口袋裤兜都被糖和巧克力撑得鼓起来了。
万一被校医发现怎么办?
于是又按住谢不辞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诱哄:“一千五跑下来肯定会很累,谢不辞,你能不能在终点接我?”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走的时候还可以抓点糖和巧克力。”
谢不辞耳根红了一片,眉头紧皱,忍着恼怒低声吐出一个字:
“滚!”
温砚啧了一声:“好歹也是坐过一张床的关系,真冷漠。”
看谢不辞的目光愈发像是要刀人,温砚连忙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后退两步。
人在退,脸上仍旧挂着散漫的笑:
“一会儿终点见。”
“不带糖也行,你来就好。”
16. 第 16 章
温砚去一千五的赛道候场,到的时候班长正在跑道上。
班长看见温砚一愣:“你怎么来了?”
温砚晃晃腿:“感觉还行,我来跑一千五。”
班长:“你都摔了一跤还跑呢,回去好好休息吧,一千五我替你跑。”
温砚:“真不用,我没什么事。”
腿上又没受多重的伤,跑起来也就是疼一点。但要是不上场,不但得退钱,还得欠班长一个人情。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能不欠就不欠。
班长看她坚持,也不再劝,只告诉她处理结果:“那个推你的因为违规直接被取消成绩,第一还是你。她说可以再单独跟你道歉,你要去医院看伤也愿意出医药费,但是不想被通报批评。”
“医院倒不用去,但医药费和校服钱得赔我吧?”温砚指指校服裤子上那处明显的磨损:“裤子成这样了,赔我一套校服钱不过分吧!”
班长忍俊不禁:“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去医院看病检查那得花大价钱,你要是只跟她要校服钱,她肯定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你要是难受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别想着忍,万一留下什么隐患就不好了。”
温砚诚恳道谢:“谢谢班长。”
班长笑笑:“小事,咱们一个班的人,肯定不能让你吃亏,更别说你这是为咱们班争光呢。”
温砚点头,没半分不好意思。
她没准备闹到医院去。
她清楚自己伤势不重,查也查不出什么,况且闹到要去医院,肯定要涉及到各班班主任和家长。
她既不想把妈妈牵扯进来,也不想在班主任眼里落下一个咄咄逼人的印象,乖巧柔弱小可怜的人设很有用,能给她带来不少便利。
裤子没破就能穿,校服一套二百三,再加笔医药费,怎么着也得三百块,到时候拿到钱攒起来,又是一笔意外入账。
值了!
候场结束上场比赛,裁判看见温砚又出现在赛道上还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要开赛,只能用略带惊奇的目光扫了两眼温砚,把话咽下。
操场一圈四百米,一千五要绕操场跑将近四圈。放在平时体育课,跑四圈听起来都累,更别说前面加个比赛。
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又腿软。
伤口和衣服摩擦,一开始还算不上痛,跑得时间越久疼痛越明显,跑到第三圈,腿已经沉得像灌满铅水。
每次跑过一班位置,都能听到同学声嘶力竭地喊她名字加油。
温砚不知道那一声声加油里有没有谢不辞的一份,但不可否认,加油声似乎确实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奇力量,能让一度想要放弃的她咬牙挺下去。
可能是要面子吧。
难堪的事常经历,脸丢得多了,有机会能涨涨面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谢不辞嘴上凶巴巴说着滚,温砚还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最后半圈,转过弯道后却看见谢不辞在终点等着。
虽然脸色臭臭的,但确实是在等她。
温砚忍不住想笑,呼吸节奏一乱,赶忙收回视线重新调整。
最后两百米,双腿几乎已经沉得不受控制,近乎本能机械般迈动。最后五十米,她距离第二还有一段差距,即便提速也追不上,温砚就保持正常速度冲过终点。
冲过终点几步,提着的那口气好像瞬间泄掉。温砚脚下一软,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没砸到地面,倒是砸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自己站直,尝试了两下都以失败告终。
旁边围观的一班众人见谢不辞掺着温砚,一个个面面相觑,没再上前。
谢不辞扶着温砚,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冷冷吐出两个字:“活该。”
温砚还没缓过来,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根本没听清谢不辞说什么,却不忘一把抓住她手腕:“等等!”
温砚颤颤巍巍指向主席台下的桌子,语气虚弱,轻微,却坚定:“巧克力和糖……再给我抓两把巧克力和糖!”
那是她应得的!
谢不辞冷着脸扶温砚去抓了两把糖,温砚终于心满意足,让谢不辞掺着她去领奖。
第三名。
是个略微有些简陋的铜牌。
温砚挂着铜牌拍了照,领了奖品兑换条,然后摘下铜牌挂到谢不辞脖子上。
奖牌带子粗糙,磨得谢不辞颈后发痒,她拧着眉想要摘掉,却被温砚一把按住:“这可是我拼了老命给你赢回来的奖牌!就因为它不是金的你就要嫌弃它吗!”
迎着周围同学诡异的目光,谢不辞冷着脸放下手,挂着那个丑铜牌,拖上温砚往一班位置走。
温砚半点没意识到谢不辞嫌她丢脸,一边走一边上上下下往谢不辞身上摸口袋,确定里面装了不少糖和巧克力后终于心满意足。
回去的路上温砚故意往谢不辞身上倒,谢不辞就这么半架着她一路走,哪怕走到呼吸急促,竟然也没说什么。
温砚非但没有感恩戴德,还在心底小声蛐蛐。
娇弱大小姐身体素质这么烂,这才扶着她走了多远,居然就喘成这样了。
想着想着又莫名有点心虚,默不作声站直了些,不再故意把重量压到谢不辞身上。
回到班级位置,穿过一排排的人和板凳,做到自己位置上,温砚才觉得好像活了过来。
谢不辞脖子上的铜牌吸引了不少目光,旁人不敢找谢不辞要铜牌看,一时间也没人过来。
温砚屈指敲敲谢不辞脖子上的铜牌,笑眯眯道:“喂谢不辞!我都送你礼物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
谢不辞问:“你想要什么?”
这话说得好霸总,温砚满怀希冀地眨眼:“想要什么都能给我吗?”
谢不辞冷淡回答:“不能。”
噢。破坏气氛的答案。
温砚坐回去:“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下午运动会结束,吃完饭还得搬凳子回教室上两节晚自习。班里两人一组排值日表,每天晚自习前的大课间是值日时间。
温砚和谢不辞作为最后转到一班的两个人,自然而然被分到一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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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好轮到她们两个做值日,她们直接从食堂买了饭,带回教室吃。
这不是温砚和谢不辞第一次一起做值日,上次值日时温砚直接包揽了全部工作,谢不辞就戴着她那耳机趴在桌子上睡觉。
看到自己值日和谢不辞一组后,温砚就没指望过她能做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嘛,不会做值日简直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她还多收了一份见面礼,更何况她还想当谢不辞的舔狗小跟班……包揽大小姐的所有麻烦事,当然是她职责范围内必须要做的。
她一直以为谢不辞是真的不会做值日,所以今天看到谢不辞拿起扫帚扫地时,忍不住惊叹出声:“你居然会扫地啊!”
谢不辞忍不住回复:“我又不是智障。”
扫地拖地摆桌子这种看一眼就能明白,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工作,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学不会。
温砚眨眨眼,心想也没错。
只有不想会的人,才永远学不会。
比如她那个活了几十年,衣服不会洗,碗不会刷,活的像个单细胞草履虫,偏偏还会在外面找小三生孩子的臭虫爹。
而从前的谢不辞不会,现在的谢不辞会了,这代表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因为她,在谢不辞的心里,不再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温砚眉眼弯起,看着动作生疏,却仍旧在扫地的大小姐,忽然开口:“喂,谢不辞。”
“你说的礼物,我想好要什么了。”
要笔要钱显得太物质,要跟谢不辞做好朋友又太虚幻,想要好处实打实到手又不显得物质势利,那就——
“跟我做同桌吧。”
谢不辞准备的那根看起来就很贵的钢笔,不是说要送给新同桌吗?她跟谢不辞做同桌,就能顺理成章拿到笔!
谢不辞似乎没料到温砚是这个回答,微微一怔。
“怎么样,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谢不辞唇瓣微动,刚要说话,忽然被温砚两根手指堵住:“想好再回答。”
她看着谢不辞,像看着一个未来注定会栽在她手里,任她予取予求的宝贝疙瘩,语调温柔:“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了,谢不辞。”
“下次月考完,跟我做同桌怎么样?”
谢不辞像个宕机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在原地呆了半晌。
正当温砚以为这次火候还不够,又要无功而返时,忽然听到细微到仿若幻听的一声。
“嗯。”
温砚一愣,眉眼间笑意随即浓烈起来:“嗯?刚刚有人说话了吗?我好像没听见?”
谢不辞转身:“我的话只说一遍,没听见算了。”
“嗯,听见了听见了,刚刚谢不辞说,想要跟我做同桌是吧?”
谢不辞不搭理她。
温砚喋喋不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我听错了吗?谢不辞,你怎么又不理人啊?”
谢不辞直接把扫帚塞进温砚手里。
“自己扫去吧。”
17. 第 17 章
运动会比赛项目在第一天差不多就进行完毕,第二天只有两项,两项结束后是三项教师运动比赛项目,教师比赛成绩也算进综合分里,只是占比比较低。
周老师也知道这次一班拿了不少成绩,不想拖后腿,教师运动会时简直拼了命,最后夺了个第二名。
教师比赛完是闭幕式,一溜校领导挨个上台演讲,然后公布名次,颁奖,再来一轮总结演讲,最后结束运动会。
有温砚异军突起,再加上拿满了附加分,大家心里都预感这次一班排名应该不会很低。
校领导上台时一个个都目光急切,恨不得给演讲的校领导开个二倍速,或者直接把进度条拖到公布名次。
温砚虽然也有点期待,但相比班里其他同学,倒是不急。所有项目她都已经尽力了,最后的结果不论是什么都无愧于心。
列队站在她旁边的谢不辞则是毫不在意,目光平静无波,只想快点结束走人。
终于熬过校领导的演讲,来到公布名次环节,尽管早有预感名次不会太低,但真正听广播里念出第二的名次时,一班还是忍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领锦旗奖杯和奖品时,一班同学一致推选温砚当代表上台,温砚看着他们热切的目光,觉得如果不是场地不允许,他们很有可能一窝蜂冲过来,把她高高抛起。
运动会结束,班长带着列队回班,领回的奖杯锦旗在班里传了又传,最后被郑重地挂在黑板旁边。
运动会结束就开始放假,最开始的热闹过后,班里同学开始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温砚今天上午比项目时暗度陈仓抓了几把糖和巧克力,教师运动会时借着加油和送加油稿,又抓了几把。
毫不夸张的说,学校准备的糖和巧克力,至少有一大半都进了她的口袋!
整理完存货,糖和巧克力装了半个多书包,温砚心满意足地把手塞进去转了转,抓一把出来递给同伙谢不辞。
她觉得谢不辞应该看不上这种糖和巧克力,大概率不会要,所以抓了一大把。既能体现她的慷慨无私仗义,等谢不辞拒绝后,她也能直接收回,不会损失什么。
万万没想到谢不辞看了两眼,竟然伸手接了!
温砚极力控制着脸上的笑容不要显露出勉强,强忍苦涩默默收回手,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我这个人特别,特别仗义的,你帮我暂存了一下糖,我就分你这么一大把。”
在心里唾弃自己几秒,非要抓那么大一把给谢不辞,装什么大款!现在好了吧?那么大一把,那么大一把糖!
不忍心再看,温砚强迫自己别过脸,带着苦涩整理书包里的卷子。
正默默收拾,装了半个书包的糖和巧克力上,忽然嚓的一声,落下一个长方形的礼盒。
很眼熟。
温砚目光唰的一下亮起来,猛然抬头看向谢不辞。
谢不辞神色淡淡:“提前给你。”
“谢不辞!”
温砚猛地扑上去,用力抱紧谢不辞,语气慷慨激昂:“我宣布!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谢不辞推开温砚,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别动手动脚。”
温砚胳膊搭在谢不辞左肩,语调飞昂,笑嘻嘻道:“遵命!大小姐。”
谢不辞今天仍旧是打车回家,温砚觉得这里边有坑,时机不恰当也不去多问。
等再熟一些,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
跟谢不辞分开,温砚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回家。
那个比赛时推她的学生赔了三百块钱,温砚拿了一堆奖品本子,卖出去五本,留了两本,准备给温纸墨用。
带着满当当的收获到家,家里已经做好饭,吃过午饭先把碗泡起来,等妈妈去睡觉,温砚才招呼温纸墨过来。
从书包里把书本卷子单独放出来,又掏出两个盖着奖品章的本子递给温纸墨。
温纸墨:“我说姐你昨天怎么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手还受伤了……你去报运动项目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能干那赔本买卖吗?”温砚从兜里掏出五百六十块递给温纸墨,略有些得意:“三百是赔偿金,二百六是项目佣金和卖奖品本子的钱。”
至于奖牌,她留了个金牌当纪念,一千五的铜牌给了谢不辞,其余的都挂在班里。
“这还没完呢。”温砚又把书包在桌面上倒过来,哗啦一下倒出一桌子的糖。
温纸墨满脸惊奇:“姐,这也是奖品?还是谁给你的?”
温砚啧了一声:“非得是别人给我的?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
温纸墨撇嘴:“你那么小气,怎么可能花钱买巧克力和糖?”
温砚:“再叭叭不让你吃了!”
温纸墨已经去抓了一把糖,手指碰到一个硬盒,从糖堆里拿出个不大的长方形礼盒。
“姐!你还说不是别人送你的,礼盒都在这儿呢!”
温砚把礼盒抽过来,拆开上面的丝带,藏蓝色的绒布里,躺着一根略有些胖的钢笔。
笔身流畅,金线描着副色泽艳丽的山河图,侧面刻了几个温砚看不懂的字符。
“这笔看着好贵,”温纸墨倒吸一口凉气:“姐,这到底是谁送给你的?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温砚:“你不懂,这是小财神送的。”
温纸墨:“是那个谢不辞?”
温砚这次是真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班级群里有人说,”温纸墨含糊不清带过:“他们说市一转过去一个很有钱的大小姐,叫谢不辞。”
原本和她一届的同学现在已经高一,他们之中有考入市一中的,在曾经的班群里阴阳怪气,还专门艾特了温纸墨。
温砚起身去洗碗:“应该不止说了这些吧?”
洗洁精瓶子里已经差不多空了,瓶壁上还挂着些洗洁精,但挤不出来。温砚拧开瓶盖往里面兑了小半瓶水,使劲儿晃几下摇匀,又弄出小半瓶洗洁精水。
温纸墨嗫嚅片刻,声音低下去:“他们还说你是谢不辞的舔狗,每天献殷勤,给她买饭,想从她身上骗钱……”
温砚心想这话也没错。
骗来的战利品不就在这儿摆着吗?
但在妹妹面前,温砚还是要点面子的:“他们那都是羡慕嫉妒恨,因为我跟大小姐关系好,他们就这么诋毁,实际上一个个恨不得取我代之。”
“这次也是因为大小姐想跟我做同桌,提前送的同桌礼物。”
“有钱人又不是傻子,就因为要做同桌就送这么贵的礼物吗?”温纸墨半信半疑:“姐,你可别骗钱,骗钱违法的,你已经是成年人了,骗了钱会被抓去坐牢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你赶紧学习去吧!”
温纸墨带着满腹担忧,掏出卷子开写。
她的姐姐为了赚钱,辛辛苦苦忍辱负重在外面做舔狗,她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市一,考上好大学,回报姐姐!
不知道温纸墨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温砚刷完碗,先拿手机去网上搜这品牌的钢笔系列,想找到官网售价,再去定价多少卖出去。
一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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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图片,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和这根一样的,只有一根类似的刻着云山白鹤,官网售价八千多。
温砚猜测山河图这根可能是以前的款式,或者绝版的款,售价应该跟云山白鹤差不多。
温砚想了想,直接定价六千挂出去卖。
标题:[朋友送,品牌保真,全新,忘了是哪款,懂的来]
定价六千也只是试探,在温砚看来这根笔应该不会高于四位数,按最多九千算,定价六千算便宜的。
如果一直没人来问就降价,如果这笔原价不到六千,肯定会有人来嘲讽她高价卖。
到时候她就能知道原价,再酌情定价。
她没想着能很快卖出去,挂上去后就开始刷题,复习期中考的内容知识。
放假的两天里,除了按时去酒吧工作,其余的时间温砚都在拼命刷题。
运动会刚过,又连着赶上放假,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把心收回来,放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期中月考上。
但奖学金在前面吊着,温砚可以。
市一中放假按大小周放,一周一小假,两周一大假。小周假从周六上午上完课开始,大周假从周五下午上完课开始。
每周都是周日下午三点返校,从四点开始正式上课。
周一就要考试,各科老师的作业都是复习,没有要交的作业。
温砚这几天写了几十张卷子,所有考试知识点都烂熟于心,对于明天的考试丝毫不慌,但仍旧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巩固,连课间都没去骚扰谢不辞。
温砚成绩那么稳定,为了考试都拼命到这种地步,方思卉也感受到些许紧迫。
往后转头看看,又觉得割裂。
前面的温砚卷生卷死做题,后面的谢不辞戴着耳机,百无聊赖发呆。
方思卉心中不由升起好奇,好奇温砚这次能考到第几,好奇谢不辞还能不能坐稳第一。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班长在课表旁张贴了考场安排和考号,班里同学一窝蜂围上去,第二节快上课时人才少了些。
谢不辞上次是年纪第一,考场和座位号根本不用记,肯定是1。
她上次是年级16,一考场16号。
温砚上前记下她和谢不辞的考号,把记着考号的纸条塞给谢不辞。
考前走读生和住校生的晚自习都只上两节,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班长就指挥着搬书摆考场。
一个考场四十人,前五排留下桌子,清干净书,最后两排则直接挪出去。
温砚直接把书跟谢不辞挤到一块,然后帮谢不辞把桌子拖出去,排好考场后跟谢不辞一起放学。
期间谢不辞接了一次电话,淡淡说了句加钱后,那边就没再打电话过来。
温砚猜测是谢不辞打车的司机,心底暗忖谢不辞还真是财大气粗,说加钱就加钱……
“你很想拿第一?”
谢不辞忽然开口,温砚的思绪被打断,回神道:“当然了。”
这话说出口,她心中一动,抬眸看谢不辞,故意多说了几句卖惨:“我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如果能拿到奖学金会轻松很多。”
不会吧不会吧!嘴里说着比赛只有第一的谢大小姐,难道是想跟她来一场感天动地的友谊赛?
如果是真的,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心底蛐蛐谢大小姐了!
谢不辞哦了一声,看不出情绪,什么也没承诺,带着云淡风轻的学神姿态,淡淡吐出四个字:“那你加油。”
温砚:……
耍人玩是吧?
蛐蛐你!
18. 第 18 章
为了保证第二天的考试状态,温砚这两天请了假,工作到十二点就回家。
前两年工作太累,休息时间又短,温砚养成了沾床就睡的好惯,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
一边在脑内复盘知识点,一边吃完早饭,提前出门去学校。
第一场语文考试从八点开始,八点前自行复习。温砚早早到教室,直到七点四十准备去考场时,才发现谢不辞人还没来。
难不成是睡过了?不想考试?
对别人来说不大可能,但放到谢不辞这种大小姐身上,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班就是一考场,实际上一考场有将近四分之三的学生都是一班本班同学,温砚拿上考试文具找到座位十六,才发现同排左手边就是座位01。
谢不辞的位置。
等到预备铃响起,监考老师进来宣读考试规则,谢不辞才不急不缓推门进来,旁若无人走到一号坐下。
监考老师显然也听说过这位大小姐,对谢不辞连声报告都不喊的态度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脸色不太好地继续宣读注意事项。
谢不辞在温砚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笔随手丢在桌子上,单手撑住下巴半阖着眼,似乎还有些困倦。
温砚目光落在她桌子上那孤零零的一根笔上,心中惊奇。
选择题要往答题卡上涂选项,谢不辞不带备用笔就算了,居然连涂卡笔和橡皮也不带,难道准备直接用黑笔涂卡?
也太嚣张了吧!
上午考语文数学,哪怕做题过程中温砚很想看看旁边谢不辞的进度,但怕看了发现谢不辞早就写完,影响心态,硬逼着自己上午考试全程不看谢不辞一眼。
考完试中午一起吃饭时,温砚更是绝口不提跟考试相关话题,打死不听谢不辞的标准答案。
虽然温砚不问,谢不辞也不会主动提这些。
吃过饭回到教室,谢不辞玩手机,温砚则抓紧一切时间,复习下午的考试内容。
下午考到最后一门,做完卷子检查两遍后,温砚呼出一口气,放下一直攥在手里的笔,觉得这次应该考的应该还不错。
考的全会,就看做的能不能全对了。
心情不错,温砚侧头看了眼,谢不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笔,也不看卷子,枕着胳膊伏在桌子上,好像在看她。
对上谢不辞的目光,温砚心里莫名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谢不辞的睫毛太长,半敛着如墨瞳仁,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漆黑的发铺在细腻雪白的皮肤上,分明瞩目。
就连枕在脸侧,从深蓝色校服袖口伸出的那几根手指,都好看得像白瓷雕塑。
完美假人。
温砚心中默念,却又移不开眼睛。
再怎么羡慕嫉妒,看美人也是养眼的。
一考场都是尖子生,监考的老师也不太上心,盯得不紧,只坐在讲台上时不时扫视一圈,对于温砚和谢不辞无声的对视,没有发现半分端倪。
下午的试考完,明天上午还有最后两场。匆匆在食堂吃过晚饭,温砚回到教室又准备开始复习。
考试期间,每天晚上都是只上两节晚自习,为了方便,已经布置好的考场不能乱动,后两排的学生就各自找好朋友蹭桌子坐。
班长在讲台上坐着,她的位置让给了两个后排学生,后两排除了谢不辞都已经找到坐的地方。
教室里一片默念和刷刷翻书声,温砚拿着复习资料在座位上看了几分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谢不辞还被她丢在外面,连忙转身出去。
十月底,马上就要进入十一月,到了晚上温度更低,穿得薄一些在走廊里站一会儿都觉得冷。
走廊里灯光微暗,夜风穿过栏杆,毫不留情拍过来,吹得谢不辞校服拉链乱晃。
看着背对教室面朝栏杆,孤零零坐在桌子上的谢不辞,温砚暗道完蛋,心想谢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略带心虚,温砚清清嗓子,主动邀约:“谢不辞,你来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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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
谢不辞冷着脸坐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
到底是她有错在先,书本占了人家桌子,还把人家撇到一边。
温砚摸摸鼻子,好声好气道歉:“我刚刚一下没想起来,对不起嘛,外面太冷了,你快进来,跟我坐一起,我的桌子分你一半。”
谢不辞仍旧不理人。
温砚忍,言辞诚恳,情真意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谢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回,赏赏脸来跟我坐一块儿吧?”
再一再二再三,好话软话说尽了,谢不辞仍旧不为所动。
温砚索性放弃好言相劝,直接过去一手拉住谢不辞,一手抄起她的凳子,强行把人拖进教室,拽到自己桌子旁,砰的一声放下凳子。
“坐!”
好好说话不听不理人,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谢不辞显然没想到温砚敢这样,唇瓣动了动,还没说出话,就被温砚一把按住肩膀,用力一压,扑通坐在板凳上。
温砚又把复习资料硬塞进她手里:“复习!”
她的复习时间很宝贵的!谢不辞可是她的竞争对手,她能把桌子分一半给谢不辞,督促她复习,简直就是仁至义尽!都要被自己善良哭了!
周围围观全程的同学目光震惊,显然没想到温砚竟然敢这样跟谢不辞说话。
在谢不辞冷若实质的眼刀和周围同学的敬佩目光下,温砚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她的嚣张行径,心虚之余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
好在谢不辞最终也没说什么,安静低头看书。
谢不辞不说什么,温砚心里倒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谢不辞到底是有点抖m倾向,还是她在谢不辞的心里已经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以至于谢不辞竟然能容忍她的嚣张态度?
两者一比,怎么感觉还是前者更有可能?
噫。当初谢不辞说她有病,说的该不会是抖m吧?
这也算病?
19. 第 19 章
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温砚重新投入题海,准备第二天上午的最后两场考试。
第二天上午考完,温砚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一中的老师判卷效率很高,上午考完试,下午数学就出了分,答题卡都发下来了。
温砚漏选一道多选题,扣了两分。谢不辞一如既往稳定发挥,写出了满分的标准答案。
糟糕!开门不利,才一科就被比下去两分!
预感到第一名的一千五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温砚忍不住有些垂头丧气。
方思卉看她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课间都不去找谢不辞了,想不明白:“你考的已经很好了,怎么还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当初温砚复学,提出想直接到一班上课,当时老师们讨论后虽然同意,却给温砚设置了一个条件。
可以直接进一班,但必须在两个月内跟上课程,在第二次期中考试中,温砚的成绩必须排进年级前五十。
虽然本次期中考成绩还没出,但凭温砚的成绩,别说考进前五十,在方思卉看来前五都是很有可能的。
温砚摇摇头,心里有苦说不出。
一千五的奖学金政策学校还没公布,她失去的不是名次,是实打实的钱啊!
方思卉还在安慰她:“你才复学两个月,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厉害了,时间再长点,我觉得拿下第一都没问题的!”
温砚是休学两年不假,但那两年里也没丢下学习,还给人补课补进了市一中,张子轩和他姐姐高一时她也没少给补课。
进一班后一开始周测成绩低,那是因为一班学习进度太快,后面的知识她没那么熟悉。
不过被人当学霸的滋味还是不错的,温砚没解释,幽幽叹了口气,认真道谢:“谢谢你安慰我。”
谢不辞被英语老师叫走批卷子去了,方思卉见谢不辞不在,才敢放开了说:“其实班里好多人都在猜你这次会考到第几,能不能超过谢不辞呢。”
之所以拿温砚和谢不辞并举,倒也不是因为班里同学觉得温砚是除谢不辞以外成绩最好的,而是因为温砚和谢不辞的对比太过鲜明。
温砚学习有多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谢不辞嘛……有多摆烂,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一个勤奋卷王,一个摆烂学神,一个有钱的要命,一个穷的要死。两个极端,还都是这学期后转来的学生,更别说她们两个之间的种种传闻和纠纷,好像天然就会被一并提起。
温砚摇头:“估计要让大家失望了,这次第一应该还是谢不辞。”
同龄人那些微妙的嫉妒心作祟,相对于家世好成绩好相貌好,样样胜过他们的谢不辞拿第一,他们还是更想看到家境平平甚至有些凄惨的温砚拿下第一。
方思卉安慰她:“也说不定的,才出了一科成绩,一切都没准呢。”
这么说着,第二天就又出了三科。
不少人除了关心自己的成绩,更是忍不住偷偷关注温砚和谢不辞的成绩,在纸上计算她们的分差。
前几科综合下来她们的分数相差不多,但还是谢不辞高出八分,如今只剩语文英语迟迟没有出分。
温砚也在默默算分。
据她观察谢不辞几乎没有短板,其他科目满分也是常事,硬要说相对短板,那就是语文。
谢不辞的语文成绩没她好。
没出分的两科里,她语文好英语差,谢不辞英语好语文差。
但谢不辞其他科目的分数已经高出她八分,在各有短板优势的情况下,温砚没信心能靠这两科追平,甚至超过谢不辞。
完了。
温砚掰着手指头算。
第二名应该没问题,但她肯定要跟第一失之交臂了。
第一名奖学金一千五,第二三名一千,五百块的差距……啊啊啊心好痛!
冷酷无情的谢不辞,白给你当舔狗了!你有钱成那个样子,就不能让让我吗!
可恶可恶可恶!
在心底蛐蛐谢不辞八百遍,温砚又默默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努力,如果她能再优秀一点,再努力一些……就不用每天盼着对手出错,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靠山山倒靠海海枯,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默念三遍,温砚翻开卷子,决定从现在开始,努力为下次考试做准备,直接领先其他人一个月!
奖学金又不是只有这次有,总有一天,第一的位置她也要拿到!
考完试第三天,英语答题卡发下来,语文成绩据说也已经出来,但上午没语文课,也就没办法知道语文成绩。
温砚抓心挠肺等不及,最终决定课间往办公室走一遭。
跟老师打好关系的好处太多太多,这是一项低付出高回报的投资。她平常都是两三天去一趟办公室,看看有没有老师需要帮忙,混个脸熟。
谢不辞留在教室睡觉,温砚去了办公室,直接找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周老师就是教语文的。
“老师语文卷子批完了吗?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等不及看排名了?”周老师打趣一句,拉开旁边的椅子:“语文出来了,你来得正好,帮我登一下语文成绩吧,登上这科咱们班的成绩排名就出来了。”
这样的事温砚做过几次,也不陌生,点头坐下,打开电脑上的表格开始登记。
她来其实就是想看看成绩排名,第一名八成要落进谢不辞那个王八蛋手里了,但第二第三还空着。
她觉得自己考进前三应该没问题,不过排名没揭晓看不到最终结果,还是心中焦虑浮躁。
为了尽快看到排名,登分时翻到自己的答题卡,温砚都没仔细去看扣分点,直接把分数录入表格。
答题卡的顺序被打乱,温砚提心吊胆地翻,只剩最后几张,快翻到底还没看见谢不辞的。
她快速翻了下最后几张的成绩,最高的124分,抽出那张答题卡一看,竟然不是谢不辞。
心跳声猛然剧烈起来,温砚呆愣几秒,一张张翻看名字,终于找到谢不辞那张。
90分。
一个对谢不辞来说,低到不可思议的成绩。
语文虽然是谢不辞的短板,但即便是短板,谢不辞的成绩也在一百二到上下。
90分。这个成绩和谢不辞正常发挥的水平,至少相差三十多分。
她忍不住翻看了下谢不辞的答题卡,才发现选择题谢不辞直接空着没涂,后面的作文也没写够字数。
什么意思?
让分?友谊赛?
第一场考语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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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辞就想好了这次要跟她打友谊赛?
怀着复杂的心情,把剩下几张答题卡的分数一一敲进去,点击排列。鼠标旁的小圈转了两圈,密密麻麻的表格页面一闪,按照成绩高低重新排序。
温砚看着第一行那两个字,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倒有些复杂。
不对。
她到底在乱想什么?
她不是恨不得谢不辞直接缺席考试吗?不是一心想拿第一的奖学金吗?不是旁敲侧击暗示谢不辞她很想拿第一吗?
现在目的达成,拿到了第一,一千五触手可得,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家里的欠款还压着,妈妈的病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复发,她缺钱,很缺钱,拿到钱不就好了?
她还没资格想那些多余的,现在不该想的东西。
温砚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正在写东西的周老师:“老师,成绩登完了。”
周老师凑过来看,第一眼就看到温砚的名字,开心道:“哎呀,第一名,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嘛!居然考过谢不辞了……咦?谢不辞第五名?”
“……语文成绩90?这是怎么回事?”
温砚难得没想着在周老师面前抹黑谢不辞,实话实说道:“可能当时您跟我说奖学金的时候,谢不辞刚好也在办公室,就听见了。”
“她应该是不想占奖学金的名额,所以语文卷子直接把选择题空出来了没涂。”
周老师微微一怔,本来还想着谢不辞是哪出了问题,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随即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这样,等我打印一下成绩表,你带回去贴到班里吧。”
温砚拿着那张还有些余温的成绩表回到教室,下意识往教室最后一排,谢不辞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不辞难得没睡觉,正戴着耳机发呆,似乎注意到温砚的目光,淡淡抬眼看过来。
温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已经有注意到她手里拿着表的同学围拢过来,语气兴奋:“这是成绩表吗?天啊!出成绩了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温砚随手把成绩表递出去,挤出人群往谢不辞的方向走,最终停在谢不辞面前。
“谢不辞,你语文答题卡的选择题怎么没涂?”
谢不辞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温砚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该不会是为了把第一让给我吧?”
“你不是想要第一?”谢不辞戴着耳机,语气淡淡:“奖学金,我不需要。”
富裕的大小姐不需要奖学金,旁人求之不得的第一荣耀,也是谢不辞能毫不在意随手丢弃的东西。
猜想得到印证,偏偏这回答听起来让人心情复杂。
温砚:“我拿到第一了,不过你这次是第五名,也有奖学金。”
谢不辞目光中带了些真实的惊讶和困惑,她顿了顿,回答:“我没想到。”
她话没说全,温砚却听懂了,谢不辞没想到自己让步三十多分,仍旧排在第五名。
总结:你们怎么这么菜。
直白的,优秀的,高高在上的天才大小姐。
“不是你的错。”
酸酸的温砚心情复杂,用最恶毒的话夸赞她:“谢不辞,你真是个好人。”
20. 第 20 章
期中考各班总成绩下来,年级排名也很快出炉。周六早上在大厅张贴排名,引起了轩然大波。
“谢不辞的舔狗……那个温砚,她居然考了年级第一!”
“老天!我记得她上次还是年级十几吧?这次居然考到年级第一了?连谢不辞都被她比下去了?”
“不是,她不是小跟班吗?居然敢考过谢不辞?也不怕惹谢不辞不高兴?”
“神奇吧?更神奇的是谢不辞这次只考了年级第五!我真怀疑她俩成绩是不是登反了?”
“不一定吧?温砚学习不是挺好?休学两年上次月考还能考年级16,这次考年级第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吧?”
“当然不可能!你不知道吗?谢不辞上次考第一比第二高出二十多分!”
“肯定是登错了,总不能是谢不辞故意考差,把第一给温砚让出来吧……”
不少人都觉得排名有问题,虽然跟他们自己的成绩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有些人忍不住跑到办公室,询问老师成绩录入有没有出错。
之前一直被他们嘲讽看不起的人,不仅跟谢不辞搭上了关系,还摇身一变成了年级第一,这样大的反差怎么能让他们甘心接受?
可一次次的反应得到的全都是否定回答——没出错。
其他人的微词和风言风语温砚毫不在意,本周是小周假,周六上午上完课开始放假。周六上午放假前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简单开过班会,就到换座位环节。
所有人收拾好东西,然后一起站到教室最后,按照排名依次选取座位。
温砚是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回头看了眼谢不辞,目光一闪,选了中间第二排的位置。
第一排离黑板太近容易吃粉笔灰,温砚打扫卫生时偷偷坐过第二排,那里视野最开阔,看黑板也最舒服,可以直接从走道进座位,是她认为最适合学习的地方。
除了不适合谢不辞睡觉,毕竟坐在后排还好说,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睡觉,哪怕对方是稳居第一的优等生,老师也不会放任不管。
但她想试试,谢不辞对她到底容忍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为了和她坐在一起,放弃自己的习惯。
一班的排名几乎和年级前几十重叠,分数一直都咬得很紧。
谢不辞故意让分的情况下从第一掉到第五,中间隔了四个人,不算多,按理说她们还是有很大几率成为同桌的。
但第二名坐在了温砚旁边。
谢不辞眉头微拧,盯着温砚身边那个已经被占据的位置,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虞。
温砚选的位置太好,是最适合学习的位置。第三第四各自选择座位,占据了温砚后面两排。
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几乎要刺穿后背,温砚不敢回头,脸上表情僵硬。
本来只是想试试谢不辞能不能为她让步,这下好了,别说同桌,连后排位置都没了!
玩脱了!
她连谢不辞提前给的同桌礼物都收了,最后却没跟谢不辞做同桌,谢不辞会不会把礼物要回去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第四选好位置就轮到谢不辞,班主任念到谢不辞的名字,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班主任只好又叫了她一声:“谢不辞,你想坐在哪里?”
谢不辞回神,冷着脸回到最后一排,她原本的位置。
班主任惊讶:“这个位置……谢不辞,你确定要坐在这里?”
谢不辞直接坐下,用行动回复。
班主任有些为难,原先是因为班里位置已经排好,谢不辞转来不好把她座位往前调,所以才让她坐到最后一排,现在能换位置了怎么还坐这儿呢?
转念一想,谢不辞虽然经常上课睡觉,但成绩一直很稳定,这次也是因为不想占奖学金名额才故意考差,坐在什么位置对她好像没什么影响。
说不定就是考虑到上课睡觉对班里同学影响不好,所以干脆坐在最后一排,不影响老师也不影响其他同学。
班主任不再多说,正要继续往下念,温砚却举手打断:“老师!我坐到这儿才发现我可能有点远视,在这个位置看不清黑板,我能不能换到后面去?”
好在现在只进行了五个人,班主任犹豫了一下同意。第三名看温砚让出位置,也举手想换到前面。
老师干脆让前五重新选位置,第二第四对自己的位置都很满意,第三换到了温砚让出来的第二排,谢不辞没动,温砚到谢不辞旁边落座。
班主任:“接下来同学们可以先到想去的位置坐一下,看适不适应,确定没问题后再进行到下一个同学,不可以再出现临时要换的情况了。”
排座位的进度慢下来,临近下课才排好所有位置。
最后几分钟,班主任索性让同学各自收拾东西,班里嘈杂声渐起。
温砚带着心虚,戳戳冷冰冰的谢不辞:“谢不辞!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谢不辞不搭理她。
下课铃响起,预示着这周课程结束,一天假期到来。
谢不辞这次也什么都没拿,脖子上挂着耳机,揣上手机转身就走。
温砚背起装了一堆卷子和作业的书包,连忙追上去,攥紧谢不辞手腕:“怎么还不等我了?我们今天刚开始做同桌你就这么冷酷!”
谢不辞瞥她一眼:“你是真想和我做同桌?”
“那当然了!”
事情已经这样,现在只能装耿直直女,假装没想那么多。
温砚言辞恳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都要往那边坐,旁边有人坐的时候我就想换位置了,但不是得等你选好位置才能知道我该去哪吗?”
“是吗?”谢不辞语气淡淡,神色看不出情绪,却没甩开温砚的手。
有戏!
温砚当即表忠心:“当然是了!我怎么会骗你呢?我要是不想跟你当同桌,怎么会问你那么多遍?”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们已经走到校门口,温砚在校门口看见了熟悉的加长款豪车,趁谢不辞离开之前,可怜巴巴地问:
“谢不辞,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谢不辞缓缓眨了下眼,语气慢吞吞:“在想……奖学金给谁。”
温砚眼睛一亮。
第五名,那也是有八百块的!
她抓着谢不辞手腕,猛地凑到谢不辞面前,暗示地眨眨眼。
距离太近,鼻尖似乎都要相贴,谢不辞呼吸一滞,抽出自己的手后退几步。
温砚急急追问:“谢不辞!你想好给谁没有!”
司机看见谢不辞,立刻从驾驶位下来打开车后门,站在车旁等谢不辞上车。
谢不辞看了温砚一眼,转身上车:“还没想好。”
温砚:“大小姐好好想,慢慢想,不着急,不着急的!”
谢不辞坐进车内,扭头看向身后,温砚还在朝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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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启动,那道身影透过车窗,在瞳孔中越来越小。
看不见了。
“你在市一竟然交到朋友了?”
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传来,副驾驶忽然缓缓放倒,是个看上去约摸十七八的男生,正拿着手机玩。
车座放倒后,他百无禁忌地曲起腿,压在副驾台上,侧头看谢不辞,笑嘻嘻道:“那女的虽然眼瞎跟你做朋友,但长得倒是挺好看嘛。”
谢不辞冷冷瞥了眼副驾驶的人,没有说话。
见谢不辞态度冷淡,他神色也阴沉下来,刚要继续说话,司机忽然接了个电话。
司机目光频频透过后视镜,悄悄看后座闭目不语的谢不辞,几息后犹疑着开口:
“大小姐……夫人找您。”
谢不辞睁开眼,掏出手机,才看见两个未接电话。
她开了静音免打扰,电话打来时没有声音。
视频电话接入,车座后排屏幕亮起,一张稠丽美人脸出现在屏幕中。
她戴着银框眼镜,气势凌厉,看向谢不辞,直截了当地质问:“你这次只考了第五名?”
谢不辞睫毛轻颤,半掩住如墨瞳孔,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
屏幕那头的女人神色骤然冷下来,语气带着点讥讽:“去了那种小地方的学校,居然连第一都考不了?”
谢不辞低垂着眸子,面不改色撒谎:“考试没带涂卡笔,选择题涂串改不掉。”
“别找这些借口,谢不辞,我不需要一个废物。”女人语气加重:“如果还有下次,我就把你送回德英上学。”
“好啊,”副驾驶的男生笑着接了一句,语气恶意满满:“德英的同学们都很想,很想姐姐呢。”
垂在腿上的手指骤然陷进皮肉,不受控制地轻颤。
屏幕里的女人一顿:“谢承业?”
谢承业把头探过去,嬉皮笑脸:“小妈,别紧张,我就是回来找姐姐玩几天,不会做什么。”
女人不再理会谢承业,只盯着谢不辞:“回答,听见了吗?”
“听见了……”
谢不辞双手交握,竭力控制着颤抖,沉默几秒,低声开口:
“不会有下次。”
电话被挂断,谢承业专注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十几分钟的车程,快要到目的地时,谢承业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鞋底擦过挡风玻璃,发出刺耳声音。
“谢不辞,我在网上看到了好有意思的东西啊!有人在卖笔,看着真眼熟。是之前爸送你的生日礼物吧?二十四套里的一根,巧了,还刻着谢姓呢。”
谢不辞一怔。
“唔……我看看,定价六千,这卖得也太廉价了吧?介绍是朋友送,品牌保真,全新,忘了哪款懂的来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不对,太过分了,我得买下来!”
他笑得在驾驶座上翻来覆去,忽然侧身扒着座位面朝谢不辞,手机几乎要贴到谢不辞脸上:“你看,你快看啊!”
“唔,不行,我要约她面交,看看这么过分的到底是谁,竟然敢把我姐送的礼物转手卖……姐,到时候你一起来看,我给你报仇。”
谢不辞终于开口,目光阴郁:“用不着,跟你没关系。”
“我是在通知你。”
谢承业目光落在后视镜中,欣赏着谢不辞的表情,玩味地笑:“不来的话……我说不定会教训得有些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