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鱼》 第1章 爱喝酒的美人鱼 GI研究所成立于一百多年前,是全联邦最高级别的科研机构,拥有最先进的实验室和设备条件,主营业务是“特殊生物基因工程研究”。 ——“特殊生物”,是对近千年来宇宙大辐射后陆续出现的异种生物的统称。比如长着翅膀的鸟人,长着尾巴和尖牙利爪的狼人虎人豹人,长着鱼鳍和大尾巴的鱼人……抱歉说错了,是人鱼。 鸟人、狼人、虎人这些都是大辐射的产物,唯独人鱼不是。不过无所谓,反正它们在GI研究所里,地位和待遇都是一样的。 云和喜欢研究这些异种生物。很小的时候,她在课堂上、在书本里第一次知道人鱼这种生物时,就立志长大后要亲眼见上一见:毕竟它们真的是太好看了,好看得不像是地球上能长出来的活物。 何况她还是个颜控,无可救药的那种。 可是现在…… “刷卡成功。Y049号研究员进入实验室。” 冰冷的机械女声萦绕在安检门前。年轻的女研究员扶了扶鼻梁上的镜片,木讷瘦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她抬眼看了看门楣上的电子屏幕,确认所有指标都没有异常之后,紧绷的面皮才稍微松弛了些,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句:“醒了吧?” 没有任何回应:正如过去一个多月里的每天一样。 云和径自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劣质红酒打开瓶盖,自顾自倒了一杯。实验室严禁饮酒,不过规则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笼子里就有了动静。 “喂,云研究员。”很好听的男声,音色浑厚低沉,带着种电流似的沙哑:“也给我来一口。” 云和于是扭过头去,正对上人鱼冰蓝色的眼睛。然后,那双美到诡异的眼睛弯了弯,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怎么,不可以?” “超市里买的假酒,确定想喝?”云和挑了挑眉,将酒瓶拿在手里晃了晃。 人鱼抬手抚了抚雪白的长发,笑意晏晏,一副很想得开的模样:“退而求其次,聊胜于无嘛。” 云和无奈,只得指了指墙上的实验室守则:“实验室内严禁饮酒。” 对于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无耻行径,人鱼却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云和木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油滑气,稍微拖长了调子:“想喝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嘛……” 人鱼知道她要说什么,却很不给面子地没接话。它缓缓地闭上眼睛,好像有些困了。 云和讨了个没趣,只得拎着酒瓶子走到笼门前,蹲下*身子,撩闲似的捻起人鱼肩头那一缕长发,小声道:“喂,S1。” 人鱼的耳朵动了动。 “你真的是沈研究员吗?”她小声道,好像还是不太相信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人鱼眨了眨眼,长长的白色睫毛颤了颤:“重要么?” 云和哑口无言。半晌,她才讷讷:“……对我来说,这很重要。” —————————— 时间回到三年前。 三年前的夏天,刚刚研究生毕业的云和终于拿到了GI研究所的录用通知书。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气,敲开了三楼课题组的大门。 “请进。” 温淳的男声,听上去也就三十岁前后。云和定了定神,有些紧张地推门而入。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微微躬身,似乎正在鼓捣实验器材。直到她走近了,他才直起身来,回头看向她。 好英俊的一张脸。 在云和的印象中,搞科研的科学家一般都是半百以上的老人,或者戴着眼镜看上去就很书呆子的中年人,万没想到眼前的研究员竟然是个帅气如明星般的型男。不同于时下流行的“花美男”那么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这人帅的非常阳刚,轮廓分明的面容简直有点像外国人了! “我,我叫云和,是今天刚来报到的新人。” 过了不知多久,云和才从无尽的花痴中稍稍恢复过来。男人温和地点点头:“你好,云同学。我是沈淮安,也算是你的前辈。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 时间回到现在。 难捱的尴尬过后,人鱼甩了甩大尾巴,侧过头来,雪白长发稍微遮住了小半张同样雪白妖异的面容。它那张美得非人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是。” 人鱼,通常是不会说人话的——毕竟它们的声带和人类有很大区别。然而笼子里的人鱼非但能说话,声音还很好听,是成年男性特有的低音。 云和的手轻轻抖了下,眼神黯淡了一瞬。 她并非没有思想准备,可从“当事人”口中亲耳听见答案,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都说你辞职出国了。我以为……” “让一条人鱼混迹顶级研究所多年,还混成了首席研究员,说出去确实丢大人了。”人鱼微微勾起唇角,笑的云淡风轻:“若我是主任,我也会这么做的。” 云和被它逗得“噗嗤”一乐,刚想嘲笑它是苦中作乐,就听旁边的水池里“咕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连串刺耳的像是猫叫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狗!”云和顿时一个头三个大,气得七窍生烟:“你又作什么妖!” 被称作“二狗”的人鱼,真正的代号是“X79号实验体”,是GI研究所人工繁育的产物。这条雄性人鱼智商相当于六岁儿童,且不会说人话,整体上跟条狗也差不多,故获一雅称曰“二狗”。二狗容貌姣好,但因为有人类的基因所以并不像纯种人鱼那般白发或金发,而是棕褐色的头发和同样棕褐色的眼睛,尾巴也软趴趴的看着就像营养不良——实际上也确实是营养不良: 人造人鱼天生的基因缺陷。 “呀!嗯!”二狗很喜欢云和,已经十八岁的它把云和当成了自己的亲娘,恨不得天天缠着她对她摇尾巴。抬手不打笑脸鱼,云和只得无奈地拿着拖布把它扑腾出来的水拖干净,却听身后传来另一条人鱼幸灾乐祸似的轻笑。 “沈淮安,你……” 云和不知为何有些生气,想发火,可又自觉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好在始作俑者自己先打了圆场,收敛了一下脸上欠揍的笑容。 “忽然觉得,你刚才挺可爱的。” 听了他的话,云和居然微微一怔。 毕竟迄今为止,这还是“变成”人鱼的沈淮安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闲话,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说起来,沈淮安被关在铁笼子里也有一个多月了。除了前三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外,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就好像聋了或者哑了一样,既不理会任何研究员的询问,也不开口说话;也正是在那段时间,研究所里的大家都以为他“恢复原形”后失去了与人类交流的能力,一筹莫展之际,才安排最擅长安抚人鱼的云和做了沈淮安——也就是实验体S1号的研究员。 云和一来到实验室,第一时间就向上级反映、称笼子太小了会把人逼疯。可向来老好人的所长却只淡淡回了句: “人确实会被逼疯,可它并不是人类。” “噗通!”又一声巨响,赫然是兴奋至极的二狗从水池里跳了出来,然后如同鲤鱼一般在地上拼命打挺起来,扑腾的满地都是水。刚拖完地就被溅了一脸一身水的云和彻底抓狂了:“啊啊啊啊啊啊!!!” “Sellencia。” 笼子里的沈淮安微微睁眼,开口,一句云和从未听过的语言脱口而出。不,不止是从未听过的语言这么简单……简直是从未听过的、仿佛从外太空而来的音调。 更让云和惊愕的还在后面。原本还在闹腾的二狗,听了这低沉的单词后竟愣住了。然后…… 它竟鬼使神差的、乖巧的爬起来,然后乖巧的回到了水池里,自己给自己盖好了盖子。 云和:“……” 第2章 惨兮兮的美人鱼 “S级特殊生物观察室”。 和其他所有研究所一样,GI研究所也喜欢用委婉、文明的词汇“装点门面”。比如,眼下自己所处的这个不足10平米的、外满围着一圈隔离玻璃的超金属合金笼子。 Sellencia。就在自己说出那个词之后,面前的女研究员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且充满困惑的表情。在她那有些奇怪的目光注视下,沈淮安稍微挪动了下/身体,几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室内死寂。 于是,云和脸上的表情又立时间转为尴尬——一种,这些天无论她如何试图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尴尬。 “刚才不太舒服,换个姿势。” 沈淮安笑笑。他觉得相比面前的人类,自己此刻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不习惯?” “什么?”云和下意识的反问。 “不习惯我这副模样?”沈淮安云淡风轻,言笑晏晏。 云和张了张嘴。她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 透过隔离玻璃和合金栏杆,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那个特制的透明囚笼上。 ——沈淮安被锁在那里。 他的脖颈上套着一个黑色金属环,连接着一条不足半米长的短链,固定在笼子后壁上方。这让他只能微微抬着头或侧头,连低头试图用长发遮住自己的面容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修长纤细的腕骨上,特制手铐的铐环闪着冷光,中间连接的短链让他无法将双手分开超过二十公分;笼壁左右两侧延出一条可伸缩的合金链,分别固定在他的双腕上。更残酷的是腰部那条宽大的束缚用金属环,延出的链条将他的上半身牢牢和笼子下方浅水池的底部拴在一起,而那条三米多长的银色鱼尾则被三道锁链紧紧箍住,从尾根到尾鳍,每一寸都被锁死在地面的凹槽里。 唯一“人道”的地方,或许就只剩下他那条修长漂亮的鱼尾仍浸泡在水池里,保持着让人鱼得以长期存活的必要湿度。 ——α级生物防护措施。 云和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即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会发自灵魂的感到窒息。 “不习惯,也永远不可能习惯。” 如此语出惊人的发言搭配上她那张木讷的脸上,给人以错频的诡异之感。她在他略显差异的目光中板着脸,恢复了平日里“云研究员”的权威:“例行检查,请配合。” 研究所对于如何管理实验体,向来有一套极其标准且严格的操作流程;尤其对于S级以上的特殊生物,除了每天三次定期监测其生理指标之外,必不可少的另一项“任务”—— 束具检查。 沈淮安眨了眨眼,长长的纯白色睫毛颤了几颤,像是鸟儿扇动羽翼。他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上绽开一丝无所谓的笑容:“怎么配合?” 云和:“……” 之前她给他例行检查时,他从来都没说过一个字;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话这么多? “……请把您老人家尊贵的头伸过来,先检查颈环。”他不正经,她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孰料沈淮安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带着点儿恶意的笑道:“可以。不过,我要你的劣质假酒。” 云和彻底无语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配合检查是你的义务,S1号。”她公事公办的称呼着最可能刺激到他自尊的实验体代号,“不要讨价还价。” “Positive Reinforcement。”(注1) 人鱼莞尔,脱口一句优雅的伦敦腔:“这可是对科研人员的最基本要求,研究员小姐。” —————————— 沈淮安,终于还是喝到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口酒。 “正强化,亏你想得出来这种借口。”云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嘴上吐着槽,一边将倒进试管里的红酒递到他唇边。沈淮安原本是想接过来,可惜手被锁着,努力抬了几次之后不得不放弃了“自己解决”的企图,转而从善如流的将头凑近试管,一饮而尽。 “啧……全是糖精。”他挑剔的咋舌:“果真劣质。” 云和懒得搭理他。她只是趁机稍稍拂开他后颈处虽有些干枯但仍很茂密的长发,露出雪白皮肤上的哑光黑颈环,下面的皮肤已经有些发红了。颈环表面上看似严丝合缝,实则自己观察,就能看到正中一道微不可见的合缝,合缝上方的环里连着一条同样乌黑的金属链,链子短短的拴在后方的墙壁机关里。 云和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检查这条金属链和颈环的连接是否稳固。她伸出带着橡胶手套的右手,轻轻扯了一下链子,然后又帮他把被拂开的长发“归位”:“颈环牢固,”看了眼正面静止不变的绿色指示灯:“运行良好,无异常。”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近到人鱼的呼吸时不时打在她的脸侧,有些凉也有点儿痒。云和耳尖微微泛红,脸色仍板的如同一块木头:“手伸过来。” “哪只手?” 沈淮安猫似的眯起眼,嘴上依旧发着贱,身体却很老实照做。事实上这句话本没必要问:因为无论如何,他的两只手都只能一起递过去。 云和的目光于是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算作是“手”了;确切地说,那是一双有着人类五指、却远远“长”于人类的爪子。手掌和人类均值差不多,手指却又细又长、足有普通人的1.5倍!苍白到接近透明的指节泛着漂亮的粉红色,长而尖锐的指甲呈勾状,比大型猛兽还要锋利,指甲的表面则呈现出浓烈的蓝紫色,看上去十分可怖。云和托着他的手腕,仔细观察着手铐里衬的生物电感应器: 这些呈乳突状的一层小小凸起,是专门用来限制高危实验体——尤其是人鱼——“超自然能力”的。 “难受吗?” 沈淮安原本都快睡着了,听见她这样问,便半睁了一只眼:“嗯?” 然后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哦,习惯了。”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痒,而且一直戴着没法摘下来,整个肩膀都酸痛难忍;可毕竟经过一个多月,早就麻木了。 云和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磨出来的青紫,不自知的皱紧了眉头。 “手部束具牢固。”她说:“现在,尾巴摆过来。” 腰部束具和尾部束具是连在一起的,因而检查时也一并处理。云和微微俯身,先是用戴手套的右手“地毯式”检查了一遍鳞片情况,顺道检视了一番腰环的牢固性,目光又顺着腰部与尾巴相连的金属链一路向下,直到他那条修长鱼尾的末端—— 流光溢彩的绚丽尾鳍是与三米多鱼尾相配的宽阔修长,即便在室内冷白光线的照射下都能看得出上面银河般流动的光芒。他的鱼鳞和寻常鱼类那种圆圆的鳞片完全不同,反而尖锐、窄长且极其细腻,只要不是逆着方向捋,摸在手中的感觉竟与皮肤无异。只不过人鱼体温很低,不隔着手套的话……手感嘛,就像是被冰箱冰过一整天的上好丝绸。 云和的手指摆弄着他尾鳍上方的银色金属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怀疑给沈淮安设计这一整套“束具”的家伙指不定是有点儿什么奇怪的XP——因为,他的腰部及以上用的都是黑色材质,可到了尾巴这里,却全部变成了银色。 若不是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无法注意到他尾巴上那几乎与尾部浑然一体的锁链。 不过今天,倒是有些与寻常不同的地方。云和注意到,他尾鳍上方被死死锁住的那一部分,露出来的边缘已经渗出了蓝色的血。“怎么搞的!” 听见她这一声大惊小怪的呼号,沈淮安下意识收回尾巴,语气平静:“可能是太紧了吧?” “……” 云和咬了咬牙。她似乎正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我给你松开点儿。她冲他比划了一个口型。 不用了。他却摇头,也比划了一个口型。云和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儿激将法,便赌气似的调出权限按下调整束具参数的按钮,却不料下一秒,手环微型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冰冷的小字: “无权限警告。请经由安全保卫部向最高理事会申请批准。” 云和震惊了。她又按了几下,耳边却听得沈淮安悠然道:“不用麻烦了。” 没等她反驳,他又幽幽的补充了句:“如果云研究员很闲,不如帮我上点儿药?伤口很疼啊~” 我闲你XX!不会说人话就给老子闭嘴! 云和心里暗骂。其实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而且就算他不提,她也会这么做的——毕竟,他的腰和尾鳍那里,已经有好几枚鳞片不明原因的出现外翻了,有的甚至露出了里面结了痂的真皮,尾鳍本身也有些卷边儿“枯萎”,随着因被束缚而无力的鱼尾晃动而萎靡的如同一片风中残叶。 眼下,他这种状态已经算是“亚健康”状态了。 如果换做其他那些听不懂人言的低等实验体,接下来要么交给医师处置,要么在评估其失去实验价值后无公害处理…… “上周检查时还没这么严重。怎么回事?”她皱着眉,一边去取药箱,一边有点儿生气似的:“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沈淮安将后背重新靠回笼壁上,语气是一种困倦至极的懒散:“云研究员心疼了?” “我心疼你先人。” 背对着他翻箱倒柜的云和不客气的骂了句。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三年里与他共事的那些日日夜夜:“我心疼我这个月奖金!” —————————— 注1:Positive Reinforcement,即“正强化”,专指科学研究中在动物做出期望行为后立即给予奖励(如食物),以增加该行为未来发生的频率。 第3章 食肉目饲养指南 给实验体,尤其是食肉目高危实验体疗伤,从来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联邦对于非人类的“特殊生物”向来不会心慈手软,而且通常意义上,它们的低智商、丑陋、狂暴和无法沟通也着实无法唤醒人类泛滥且廉价的同情心。 但S1不一样。 虽然现在除了她,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承认“它”曾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顶级青年科学家了。 人鱼实验体S1和人类科学家沈淮安,如果不是共享同一套声线(虽然人鱼形态下嗓音会更低沉喑哑)、同一份记忆、同一个“人”格,仅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人能将两者关联在一起。 云和从打开的狭小“洞口”里钻进笼子里,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穹顶人造光明晃晃打在人鱼脸上,那张比希腊雕像还要深邃精致的雪白面容似笑非笑,冰蓝色眸子在同样雪白羽翼似的睫毛下半睁着,永远一副似醒非醒的懒散模样。 “云和。” 每当正儿八经说什么事的时候,他都会如此称呼她:“这种事你该交给医务室去做。” “你以为我不想吗?”云和出乎意料的没翻白眼儿。她蹲在他身边,一边用凝胶给他尾鳍上的伤口做紧急处理,一边低声道:“除了我,还有谁敢无防护状态下直接接触你这头尖牙利爪的猛兽。” “人鱼论条,不论头。”沈淮安一本正经的纠正她,同时故意微微裂开嘴,露出里面惨白尖利的四颗獠牙。 云和:“……” 嘁。小学生行为。 尾鳍伤口已经快要溃烂了,但这都不算什么。更严重的是,肌肉萎缩似乎也在持续恶化之中。云和不忍再看下去,简单处理了下之后立刻将目光转回他的手腕上。 “你需要必要的运动。”她嗓音干涩的开口:“否则……会残废。”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因为就在几天前,她仅仅是向所长提议换一个大点儿的笼子都被驳回,可想而知,其他“尺度更松”的放宽措施还有没有哪怕半点可能。 沈淮安轻笑了下。他动了动同样磨损严重的手腕,猛地向前一探,两边锁链瞬间被绷成笔直的线! 尖锐的爪钩悬停在她喉咙前面不到半寸的地方。她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就静止了。 那是刻在基因里的、对于致命性危险的本能恐惧。 “怜悯一个可以轻易杀死你的东西,很不明智。”他语气轻松道,同时垂下双手,重新放回鱼尾中央。 “……” 云和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大约一分多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尴尬至极的窒息感。 “你在逞强。” 良久,云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再抬头时,她眼中没有丝毫迷茫:“但我绝不会允许你变成残废。” 然后,在沈淮安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从医药箱里取出两只丝质软垫,板着脸道:“伸手。” 沈淮安不配合的挑了挑眉:“又是违规操作。” “还没见过哪个犯人会操心狱警违不违规。皇上不急太监急。” 云和笑骂了声,强硬的将他的手拉到怀里。不过她给他手腕套上软垫的动作却相当轻柔——毕竟,他的手腕已经淤青一片了,她并不想再弄疼他。 处理好手腕,颈环处也是同理。然而鱼尾和腰要么伤势较重、要么难以依靠这种简单方式缓解;云和苦恼的扒拉了一下他腰部那里已经有些变形的鳞片,却冷不丁听得人鱼发出一声申银—— 很奇怪的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但听得出来,他此时此刻非常难受。 “!” 云和吓得一缩手。只见沈淮安雪白的脸上泛起近乎病态的红,好像忽然之间发了高烧。她甚至清楚的看见,他耳后那对漂亮的银蓝色腮裂剧烈翕合起来,像是被扔在陆地上等着干涸而死的鱼。 下意识的又瞄了一眼刚才自己触碰过的地方,她的脸也“腾”的就红成了猴屁股。 妈的,……什么鬼地方! …… 总算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处理好了一切。云和累得几乎虚脱,就连“被伺候”的前研究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的后背湿透了。”他温声道:“去洗澡吧。” ———————————— 二十分钟后。 云和从善如流,真的在办公室里的小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她一边骂自己耳根子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歌声。但不像是人类的能发出的声音。 等她匆匆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歌声早已停止。人鱼正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坐”在水池上面的台子上,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这让他的两只手同时被铐链和墙上的链子狠狠掣住,一个像是要生生抓烂自己喉结的姿势。 而且,他的颈环中央那个总是保持稳定绿色的指示灯,变红了,而且闪个不停。 云和几乎顾不上头发还乱七八糟的滴着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就在这时,外面也好死不死的响起要命的敲门声:“云研究员,里面怎么了?!” 是安全保卫部。他们一直守在外面,五人一岗。云和平时跟他们没有任何私交,只知道他们似乎并非人类,所以才会被研究所用来“保卫安全”。 “没事儿!”她一边匆匆忙忙刷脸打开笼门上那个狭小的“洞口”,一边高声道:“是不小心碰到什么了,马上!马上就能解决!” 好在这边她话音刚落,那边红灯便缓缓熄灭,随后又转为恒定的绿。沈淮安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湿重衣不说,而且还咳嗽个不停,仿佛不把肺咳出来誓不罢休。云和原本想凭借研究员的绝对优势地位狠狠训他一通: 你他妈的!别总给老子惹麻烦了成吗! 然而,幻想归幻想。现实中她只是叹了口气,心平气和的都不像她自己了:“……疼不疼。” 贱!真TM贱!她发自内心的给了自己几个赛博耳光。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他诱导她去洗澡了。 “咳咳,咳……”沈淮安咳得嗓子彻底哑了。他艰难的喘息了一会儿,才勉强攒足力气,冲着面前面冷心热的人类女子笑了下。 “抱歉。” 这是第一句。第二句则是:“谢谢。” 云和叹息一声。她确实没有心力去指责他了。毕竟,眼下他那双妖异的冰蓝色眼睛里,早已满是绝望。 无处不在的监控录像下,他们没再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来。 “……云研究员。” 云和下意识的抬头看他。 沈淮安侧过头来,些许轻微的金属响动。湿漉漉的银白色长发下,他的神色异常疲惫:“给我一支笔。” 云和有些犹豫。笔也算是“尖锐物品”,原则上是不能提供给任何实验体——尤其是S级别的实验体的。可紧接着,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需要给所长写‘信’。”他的声音仍有些虚弱:“关于一些……他想要的东西。” —————————— 她走进C市一家七星级海滨酒店里。 酒店大堂灯火璀璨。酒店三楼,宴会厅中,各界名流身着华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她一席鲜艳到扎眼的红裙拂过,香风阵阵,引来一众宾客纷纷侧目。 ——原因无他。 真是个绝色/美人啊……摄魂夺魄的大美人! 一路上约莫有十几个上流人士尾随而来,想要和她搭讪。她无视了所有人的盛情相邀,看似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实则简单粗暴、风风火火的直接闯进了宴会厅—— “砰!” 一声枪响过后,现场所有人为之一静。绝对的安静之中,她嫣然一笑,柔声道:“我想找一个人。” “啊——!!!” 一个一桌华美的贵妇先吓的尖叫起来。随着她这声尖叫,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恐慌之中,立时之间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何等阶层,全都拼了命的往外逃! 然而很可惜,这些人还没到门口,更加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先是身形一滞,随即人就分成了两截。尸体成排倒下的瞬间,鲜红喷涌,血流成河。 “吵死了。” 始作俑者施施然收回冰刃,仿佛之前惨死的那些人与她毫无关联一般。她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勾起一丝既暧昧又残忍的笑容,再开口时,声音赫然成了变声期结束不久的沙哑—— 然而,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谁叫王德朝?出来。” 已经恐惧到呆滞的人群立刻分作两排,将一个抱着头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晾在场地中央。“她”跺着高跟鞋,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瞬移”到男子身边,纤细修长的玉指挑起对方那堆满肥厚赘肉的下巴:“王主任,是吧?”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德朝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可嘴还是很硬:“想,想,想要什么!” “和你打听个人。” “女人”红唇微微勾起,混血儿似高挺的鼻梁贴近他那张肥腻的脸,一股比北风还要冰冷的气息轻拂过去:“给你提供西海异种栖息地坐标的那个人,是谁?” “……!” 王德朝先是将青蛙似的眼睛一瞪,随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还在犹豫着,却忽然觉得左腿一痛—— 他的左腿,竟然就这么生生被“削”断了! 他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干的! 在王德朝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中,“女人”银铃似的笑了几声,再次追问:“王主任,我数三个数。三!” “我说!!!” 倒在地上抱着断腿疼的来回打滚的王德朝,哭嚎着求饶:“我说!!是,是GI……GI研究所!是谁我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匿名……啊!” 最后一声“啊”像是鸡被人扭断了脖子,戛然而止。“女人”在所有已经被吓得快原地发疯的名流们面前,施施然把王德超的脑袋往上一抛,一接,再一抛,人头丢进了跪了一地的人群里。 然后…… 十分钟后。警察终于姗姗来迟之际,“她”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甚至连在监控录像里,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4章 美人鱼的“求饶信” 看人鱼写字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实验室里相当安静,除了呼吸,就只能听见笼子下方水池里水流的潺潺声,以及笔尖划过纸面时的沙沙声。 沈淮安微垂着头,将颈环后的锁链绷得笔直。尖尖的、流光溢彩的银蓝色耳鳍从长长的白发中戳出来,从她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长发垂落遮掩下、露出来的一点高挺鼻梁。 雪白莹润、精致小巧,近乎透明的鼻尖。像漫画插画。 这个角度…… 简直就是西方传说中才有的生物。比如精灵。 “研究员小姐,”他一边费力的写字,一边不忘揶揄她:“你的目光快在我身上烧出一个洞了。” 云和先是老脸一红,然后立刻恼羞成怒:“闭嘴,实验体S1号!我这是在履行监护职责!” 沈淮安被她逗得边笑边咳嗽,原本无力垂在水池里的尾巴也很夸张的拍打了几下水面,溅起一小片水花。云和注意到他颈环上的指示灯变蓝了——这代表着他此时此刻情绪有点愉悦式的兴奋,不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于是她稍稍宽下心,不动声色走到笼门前。 人鱼的爪子显然不是用来写字的。因为它的“手指”太长,握笔时稍稍用力,锋利的爪钩还会划破没有鳞片覆盖的掌心——尽管这点小伤很快就能自愈,但疼肯定是会疼的。更何况他还戴着手铐——研究所把那种东西称作“保护性约束用具”,但本质并无任何不同。 云和注视了一会儿他像刚学写字的儿童般一笔一划的画着某种平面图,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 “你说,我替你写吧?” 沈淮安又一次笑了起来。耳鳍后的腮裂同时轻轻翕合着。 这只腮肺两用的生物,显然正用他那一整套呼吸器官来嘲笑她的天真。 “好啊,研究员小姐。” 他用和“人类”时期一样的语气道:“不过,考虑到你的画图能力——不如请你进来,我‘手把手’教你啊?” 恶意且油腻的语气,瞬间让云和这只骨灰级颜狗“下头”了。她只稍微想象了一下“坐在他的尾巴上,让他握着自己的手,耳鬓厮磨”,瞬间整个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心当成驴肝肺!画到下半夜去吧你!”她故作凶狠,张牙舞爪的像个炸了毛的兔子。 —————————— GI研究所中心区行政大厦。 顶层。壹号办公室。 巨大的显示屏占满了一整面墙,里面正播放着各国“环保人士”大规模抗议的画面。 他们在抗议什么呢?大概是又有多少热带雨林被砍伐了、多少尾气被排放了,还有多少塑料袋堆积如山?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呢?大概是禁止普通消费者用筷子、塑料袋、碳排放车?关停所有和油、炭有关的产业? “Useful Retards。” 站在屏幕前的老者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他看上去已过花甲之年,实则已近耄耋;而他的身份,则是全联邦最顶尖的生物研究机构——GI研究所所长,萧凛。 刚才冒冒失失敲门而入的年轻女研究员,眼下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言不发。萧凛知道她此时此刻紧张甚至是害怕的要命——毕竟按照层级,她那种低微的品秩,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不过,他决定给她一点面子。 “小云啊,请坐。”面目威严的老者微指一旁的沙发。云和木讷的脸上浮现一丝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的一边道谢,一边坐下,手里的纸几乎被她揉皱了。 “上次关于S1的提案,理事会已经驳回了。”萧凛态度非常客气,客气得简直有些不合时宜的和蔼:“小云啊,我们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可你也该清楚,S1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它是纯血人鱼,非常危险。” 云和勉强咧了咧嘴,做出一点笑模样:“我,我知道。所长,我这次来是有……重要情况,想向您汇报。” 说罢,她将手中皱皱巴巴的纸笺递了过来。萧凛随便看了一眼,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 ——“圣殿地址。” 人鱼文字写成的四个字,圣殿地址。 他又抬头瞄了眼云和。面前的女人一脸茫然,脸上还带着那种廉价且令人生厌的讨好笑容。显然,她并不能看懂人鱼语。 “所,所长。”她咽了口口水,紧张至极的解释起来:“那个,这个,这个是沈——” 她只发出了“沈”字拼音的辅音字母,随即咬了舌头似的立即改口:“——S1亲笔写的……给他笔这件事我和安保部报备过了,您,您别介意哈。” 萧凛微微一笑,花白的浓眉下,鹰鹫似的眼睛金光微闪。 “小云啊,你来之前,S1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他都知道。监控录像会记录那间实验室的每一寸影像和声音,安保部负责人也会定期汇总重要情况上报给理事会。 “他,他只是说,让我交给您……” 云和磕磕巴巴。不过她说的是实话。 “好吧。”萧凛有些不耐烦了。他简短的结束了与这个一无所知的底层下属的对话: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沈淮安有了新的“消遣”方式。 云和坐在电脑前对着实验报告DDL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头大如斗,笼子那边则有规律的传来锁链的摩擦和晃动声,时不时还能听到类似“鲤鱼打挺”的拍水声。她不耐烦的呵斥了声: “二狗,别闹腾了!再闹腾把你关禁闭!” 二狗委屈的呜咽声立刻传了过来。它似乎是在辩解,可惜它不会任何人类的发声方式。好消息是,之前那烦人的噪音终于停了下来,笼子那边传来沈淮安的声音: “抱歉,吵到你了。” 云和:“……” 她有些无语的起身走到笼子旁边,只见沈淮安双手撑着笼壁,尾巴正努力的试图重新浸泡进水池子里。“……你刚才在干嘛?” “如你所见,”他苦笑了声:“囚徒健身。” 云和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该说些什么:“……额,我和老头子……不是,所长说过了,当时看他的表情,会考虑考虑。” “我知道。” “他现在都没动静,怎么——”“咔哒。”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凛在两名全副武装、看不出具体物种的蒙面安保人员的护卫下,毫无预兆的走了进来。 —————————— 一脸懵逼的女研究员被另外几名安保“请”出去之后,又过了三分钟。 “淮安呐。”萧凛微笑着打破沉默,语气甚至还很有诚意:“关于四十五天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在他对面,防暴笼子里的人鱼无力的倚在墙壁上,神情慵懒,仿佛对面前这个人类没有半分怨恨——哪怕他之所以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就是面前之人亲自拍板、亲口下令所致:“不知道。不过,我好像没失忆。” 萧凛哈哈一笑,拊掌:“还能开玩笑,精神头儿不错嘛!” 他进而注视着面前这只绝色到令人不适的生物,眼神温和得能滴出水来:“淮安呐,我知道所里对不住你,可你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该知道异种生物和人类无法共存,就好像狮子老虎没法生活在人类聚居区一样,道理嘛,都是相通的!所以……” “我理解,我充分理解。”沈淮安打断他有可能的长篇大论,用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我申请永远远离贵宝地、滚回海里,您同意吗?” “这个嘛……”萧凛居然似乎真的听进去了,甚至还仔细考虑了一下,才犹豫着点点头:“我们会考虑的,不过暂时嘛,还得委屈委屈你多住些时日。” 他打了个哈哈,这才转回正题:“现在说说那幅画吧。圣殿地址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 人鱼眯起眼睛,微微侧身。背光之下,他那双发着光的冰蓝色眸子,一眼看过去竟格外瘆人: “我想,这三天里,您已经亲自确认过它的存在了。不是么?” 对方拒绝了你的明知故问,并对你竖起了中指。 花Q【配合国际友好手势.JPG】。(不是) “不错,不错!”萧凛大言不惭的笑了几声,夸奖道:“看来淮安你头脑丝毫没有退化,很好。你想提什么条件,说罢。” 沈淮安微一抬手,然后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弄出哗啦啦的刺耳响声: “很简单。” ——我要求符合科学研究伦理的对待。 ——我要求最基本的尊严,自由,以及健康保障。 他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 “解开所有的禁制。” —————————— 云和走廊另一头的实验室里呆了大概二十分钟。 她正和同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到“摸鱼(物理)经验”这一关键时刻,就被安保给请了回去。仍沉浸在八卦的余韵中意犹未尽的她刚一进门,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第一时间,人就愣住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 她一边少见多怪的惊呼一声,一边小跑着凑近笼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里面的人鱼,语气既惊又喜:“这么痛快就给松开了?” “嗯哼。” 沈淮安很随意的斜着上半个身子,倚靠在笼壁上。没错,“斜倚着”,因为颈环后面那条故意折磨人似的短链消失了,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尾鳍上方距离最近的那一道枷锁。 ——也就是说,眼下的沈淮安,获得了最基本的“躺下休息”和“活动尾巴”的权利。尽管七道特制锁链只去除了两道,也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你卖身啦?”云和故意逗他:“老头子被你的美色迷惑啦?” “滚。”沈淮安优雅的回了她一个字。 “我靠,S1你敢骂我?想造反啊混蛋!” 云和也不生气。她清了清嗓子,进而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恭喜你,这下不会残废了。” 是啊。不会残废了。暂时。 沈淮安懒洋洋的打了哈欠。 他没再做出什么回应,而是闭上眼睛,困倦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