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听潮》 第1章 官银镖 青州官道上,一支镖队正在缓行。 十二匹骏马,六辆镖车,三十六个精壮汉子。每辆镖车上都插着"四海镖局"的杏黄旗,在暮春的风里猎猎作响。 为首的汉子约莫二十岁年纪,一身藏青劲装,腰间佩一柄三尺二寸长的窄刃刀。刀未出鞘,却隐隐有龙吟之声传出,仿佛活物般不安躁动。 "总镖头,前面就是青州城了,今日是否进城歇脚?"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策马上前询问。 沈渡抬眼望了望天色,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将城墙染成血色。他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佩刀,那刀竟微微颤动,像是在预警什么。 "进城。"他简短下令,"告诉弟兄们,今夜不许饮酒,不许单独行动,轮班守夜。" 虬髯大汉雷震眉头一皱:"总镖头,这趟镖不过是些官银,沿途都有官兵接应,何必如此紧张?" 沈渡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雷震一眼。那眼神如刀锋般锐利,雷震顿时噤声,抱拳退下安排去了。 镖队入城时,城门已快要关闭。守城官兵查验过文书,特意叮嘱:"近日城中有瘟疫,夜里少走动为妙。" 沈渡点头致谢,目光却扫过城墙角落几个身着暗红劲装的男子。那些人看似闲散,实则站位极有章法,将城门各处要害尽收眼底。 "血衣楼..."沈渡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刀柄上轻叩三下。这是他与叔叔约定的暗号,表示"有异状"。 醉仙楼是青州城最大的酒楼,即使瘟疫当前,依然宾客盈门。沈渡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整个大堂和门外街景。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殷勤上前。 "一壶云雾茶,两斤酱牛肉,再加几个时蔬。"沈渡说着,目光扫过邻桌三个江湖客。那三人看似豪饮,实则滴酒未沾,眼神不时扫向镖队成员。 茶刚上桌,窗外突然传来机括响动的"咔嗒"声。沈渡瞳孔骤缩——这是□□上弦的声音! "趴下!"他暴喝一声,同时腰间佩刀弹出三寸,一道无形刀气将射向他的弩箭震偏。 其他镖师闻声伏地,但那三个江湖客就没这么幸运了。三支弩箭破窗而入,精准地贯穿他们的咽喉,将三人钉死在座位上。 酒楼大乱,宾客四散奔逃。沈渡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只见对面屋顶黑影一闪而逝。他正欲追击,眼角余光却瞥见死者衣襟中露出一角青色流苏。 是剑穗。 沈渡小心地将剑穗抽出,只见这青丝编织的剑穗末端打着一个特殊的同心结,结中央嵌着一粒小小的翡翠。这种打法,他十二年来只见过一次——在父亲遇害那晚,青城派长老剑上的穗子就是这般模样。 "总镖头!官府来人了!"雷震在楼下高喊。 沈渡迅速将剑穗收入袖中,下楼与官兵交涉。回到客房后,他确认门窗紧闭,这才从贴身暗袋中取出一块残缺的玉佩。 玉佩只有半块,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玉面上雕刻着半只浴火凤凰,工艺精湛,凤凰眼睛处镶嵌着一粒红宝石,在烛光下如血般殷红。 "十二年了..."沈渡轻声自语,"父亲,当年的凶手终于又出现了。"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 第2章 三针定魂 青州城南的贫民区弥漫着腐烂与绝望的气息。 沈渡将斗笠压低,避开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这些人大都面色灰白,嘴角带着血沫,胸口微弱起伏着。官府派来的医者只是草草查看,便将那些病重的拖到一旁等死。 "这瘟疫来得蹊跷。"沈渡心中暗道。他本不该在此逗留,但清晨那支青城剑穗像根刺般扎在他心头。青城派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青州?又为何被血衣楼灭口? 转过一个街角,一阵清冽的药香忽然冲淡了腐臭。前方空地上支着个简陋草棚,十余人排着队,最前方是个身着素白襦裙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乌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散发被汗水黏在额前。她手指纤长,正飞快地捻动一根银针,刺入面前老妇的颈侧。 "阿婆,三针之后您就能咳出淤血,届时喝下这碗药,三日之内莫沾荤腥。"女子声音清润,手上动作行云流水,三根银针已呈品字形刺入老妇穴位。 沈渡不由驻足。这手法他似曾相识——十二年前,父亲重伤归来时,有位游医曾用过类似的针法。 "让开!快让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个孩童狂奔而来,孩子面色紫青,嘴角不断溢出白沫。 女子立刻起身:"放在那边木板上!" "苏姑娘,求您救救我家小宝!今早还好好的,突然就..."汉子跪地磕头,额头在泥地上撞出闷响。 苏姑娘——沈渡记住了这个称呼。只见她两指搭上孩童手腕,眉头骤然紧锁:"不是瘟疫,是中毒!" 她从腰间锦囊取出三根金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第一针刺入孩童眉心,针尾竟自行颤动起来;第二针扎在喉结下方,孩童猛地弓起身子;第三针尚未落下,草棚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血衣楼办案,闲杂人等退散!"五六个身着暗红劲装的汉子推开人群,为首的腰间配着柄奇形弯刀,脸上有道横贯鼻梁的伤疤。 沈渡下意识按住刀柄,却发现这些人并非冲自己而来。他们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位苏姑娘身上。 "药王谷余孽果然在此!"疤脸汉子狞笑,"苏蘅,你师父已经伏诛,识相的就乖乖交出《百毒真经》!" 苏姑娘——苏蘅面色不变,第三针稳稳刺入孩童心口。金针入肉三分,孩童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滩黑血,随即呼吸平稳下来。 "三针定魂!"人群中有人惊呼,"真是药王谷的绝技!" 沈渡瞳孔微缩。药王谷,十二年前与父亲有过交集的神秘医门,据说因卷入朝堂争斗而遭灭门。 苏蘅缓缓起身,衣袖轻拂间已将三根金针收回:"这位官爷认错人了。民女不过是游方郎中,哪懂什么真经假经?" 疤脸汉子冷笑:"装蒜!"突然拔刀劈向尚未苏醒的孩童,"看你救得快还是我杀得快!" 刀光乍现,苏蘅竟不闪不避,只是右手微抬——沈渡看到她指间闪过一抹银光。 但这一针终究没有发出。因为一柄窄刃刀横空出世,架住了弯刀。 "对孩童下手,血衣楼就这点出息?"沈渡声音不大,却让疤脸汉子连退三步。 "四海镖局的刀?"疤脸汉子眯起眼睛,"阁下莫非是..." "路过之人。"沈渡收刀入鞘,"光天化日之下,官差滥杀无辜,传到按察使耳中怕是不妥。" 疤脸汉子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咧嘴一笑:"好,很好。四海镖局与药王谷勾结,证据确凿!"他一挥手,"我们走!但苏蘅,你逃不出青州城!" 血衣楼的人撤得干脆,沈渡却心头一沉——对方明显是故意坐实这个"勾结"的罪名。 "多谢公子相助。"苏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过您惹上麻烦了。" 沈渡摇头:"在下沈渡,与药王谷确有渊源。" 苏蘅眼睛一亮:"沧浪刀沈家的后人?"随即又黯淡下来,"沈公子还是快走吧,血衣楼不会善罢甘休。" 沈渡正欲追问,雷震的声音从街口传来:"总镖头!出事了!" 他匆匆告辞,临走前低声道:"若需相助,可到醉仙楼寻我。" 第3章 盲眼琴师 回镖局的路上,雷震汇报说官银交接时间提前了,明日午时就必须运到三十里外的黑水渡口。 "谁下的命令?"沈渡皱眉。 "州府来的公文,说是防着天鹰帮劫镖。"雷震递上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接应的官兵已经等在渡口了。" 沈渡总觉得事有蹊跷。入夜后,他看见雷震鬼鬼祟祟地溜出后门,便悄然跟上。 雷震七拐八绕,最后钻进城西一间废弃茶肆。沈渡伏在屋顶,掀开一片瓦,只见屋内除了雷震还有个黑衣人。 "...明日午时...黑水渡口...务必准备周全..."断断续续的话语飘上来。沈渡正想凑近些,突然颈后汗毛倒竖——有杀气! 他猛地侧身,一柄飞刀擦着脸颊划过。黑暗中,一个身影无声袭来,月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的左臂格外醒目。 "机关臂?"沈渡拔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他看清对方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左臂完全由精钢机关构成。 两人瞬息间交手十余招,对方机关臂突然"咔"地一声响,动作停滞了一瞬。沈渡抓住破绽,刀锋直取咽喉,却在最后一刻变招,刀背轻拍对方肩膀。 "为何收刀?"男子声音沙哑。 "阁下机关臂关节处有裂痕,再发力就会崩碎。"沈渡收刀入鞘,"唐门的千机变不是这么用的。" 男子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识得唐门机关术?" "略有耳闻。"沈渡其实是从父亲笔记中见过类似描述,"阁下为何跟踪我?" 男子还未回答,茶肆门开,雷震与黑衣人走了出来。男子一把拉住沈渡躲到阴影处,等两人走远才低声道:"青城派外门弟子托我传信——血衣楼在黑水渡口设了埋伏。" "你为何帮青城派?" "三个月前,血衣楼灭我满门时,是青城派的人给了我这条命。"男子举起机关臂,"这手臂也是他们找唐门旧友为我打造的。我叫唐锈。" 沈渡心头一震:"血衣楼为何灭你满门?" "因为家师发现了他们要打造的东西。"唐锈独眼中燃起怒火,"一种能将机关术与剧毒结合的杀戮兵器。" 回镖局后,沈渡辗转难眠。子夜时分,远处忽然飘来一阵琴音。那曲调初听平和,细品却暗藏杀伐之气,尤其在某个段落,音律转折竟与沧浪刀法中的"破阵式"分毫不差。 沈渡循声而去,在城中心广场见到个盲眼琴师。那人一袭青衣,面前摆着张古琴,十指翻飞间,周遭落叶无风自动。 "阁下何人?"沈渡按刀问道。 琴师不答,直到一曲终了才抬头。月光下,沈渡看到对方双眼确实蒙着层白翳,却莫名觉得他能"看"到自己。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琴师轻抚琴弦,"倒是沈总镖头,明日黑水渡口之行,凶险非常。" "你怎知我身份?" 琴师微微一笑:"沧浪刀沈家后人,十二年前那场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你腰间那柄''听潮''刀,还是你周岁时沈大侠亲手系在你身上的。" 沈渡如遭雷击——这是连四海镖局中都没人知道的秘密! "你到底是谁?"他刀已出鞘三寸。 琴师不慌不忙地弹出一个音符,刀鞘中的"听潮"竟随之轻颤,仿佛在回应。 "我叫南宫羽。"琴师收起古琴,"若你明日能活着回来,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那半块凤凰玉佩的事。" 与此同时,青州城最高的塔楼上,血衣楼统领莫天机正在烛光下书写密信: "丞相钧鉴:通敌证据已准备妥当,四海镖局明日入彀。另,凤凰玉佩有了新线索,持玉佩者确为沈沧云之子无疑。属下必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第4章 黑水渡口 黑水渡口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沈渡抬手示意镖队停下,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码头。按照约定,接应的官兵应该在此等候,可眼下除了几只盘旋的乌鸦,一个人影都没有。 "总镖头,情况不对。"雷震策马上前,手按在刀柄上,"要不要先派两个兄弟探探路?" 沈渡没有回答。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有新鲜的车辙印和马蹄印,还有几处不起眼的暗红色痕迹。他用指尖蘸了点,搓了搓,是血。 "全员戒备!"沈渡低喝一声,"雷震,你带人守住镖车。赵寒、周立,跟我来。" 三人沿着车辙印向码头仓库摸去。沈渡的"听潮"刀在鞘中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越靠近仓库,血腥味就越浓重。 仓库大门虚掩着,沈渡用刀鞘轻轻推开一条缝—— 二十多具官兵尸体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每具尸体的喉咙都被利刃割开,血已经凝固成暗黑色。最诡异的是,死者脸上都带着平静的表情,仿佛在睡梦中被杀死。 "是血衣楼的''梦断魂''。"赵寒声音发颤,"听说他们有种迷香,能让人在毫无知觉中死去..." 沈渡突然抬手示意噤声。他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机括声,像是弩箭上弦的动静。 "撤!" 三人刚冲出仓库,数十支弩箭已经破空而至。赵寒慢了一步,被三支弩箭同时贯穿后背,扑倒在地。周立挥刀格挡,却被一支角度刁钻的箭射中右眼,惨叫着倒地打滚。 沈渡的"听潮"刀终于出鞘,刀光如水,将射向他的弩箭尽数斩落。但更多的敌人从码头各处涌出——足有三十多个血衣楼杀手,为首的正是昨日那个疤脸汉子。 "沈总镖头,等候多时了。"疤脸汉子狞笑着抽出弯刀,"四海镖局勾结天鹰帮劫掠官银,按律当诛九族!" 沈渡冷笑:"栽赃嫁祸,血衣楼就这点本事?"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疤脸汉子一挥手,"杀!" 混战瞬间爆发。沈渡的"听潮"刀划出一道道银色弧线,每一刀都精准地带走一条生命。但敌人实在太多,镖师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雷震带着几个人死守镖车,情况岌岌可危。 沈渡突然注意到,敌人中有个使剑的瘦高男子招式格外眼熟——那招"青蛇吐信"接"回风拂柳",正是十二年前青城派长老刺杀父亲时用过的连招! 这个发现让他动作一滞,瘦高男子的剑趁机刺入他左肩。沈渡闷哼一声,反手一刀斩断对方长剑,正要追击,背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一支通体漆黑的短箭深深扎入他后背。剧痛瞬间蔓延,沈渡单膝跪地,视野开始模糊。他看到疤脸汉子举刀向自己头顶劈来,却无力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铮铮铮"三声轻响,疤脸汉子的弯刀被什么东西击偏,擦着沈渡耳边砍在地上。沈渡勉强抬头,看到那个机关臂男子——唐锈正挡在自己身前。 "青城派的人没骗我,血衣楼果然在此设伏。"唐锈的机关臂发出"咔咔"声响,前端突然裂开,露出数十个小孔。 疤脸汉子脸色大变:"唐门暴雨梨花针?!撤!" 太迟了。唐锈的机关臂一震,数百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喷射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血衣楼杀手顿时惨叫着倒地,身上冒出缕缕青烟——针上淬了剧毒。 剩余敌人仓皇后退,唐锈趁机扶起沈渡:"能走吗?" 沈渡摇头,他的嘴唇已经泛紫,那支黑箭上的毒非同小可。唐锈见状,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朝树林方向狂奔。 "雷震...镖队..."沈渡虚弱地说。 "顾不上了!"唐锈咬牙道,"那箭上是''七日断魂散'',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沈渡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的印象是唐锈扛着他闯进一间草屋,有个白衣女子惊呼一声迎上来... 第5章 七日断魂 剧痛将沈渡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俯卧在简陋的床榻上,上衣被褪去,后背传来火烧般的疼痛。 "别动。"一个清冷的女声说,"毒箭已经取出,但毒素侵入心脉,我需要用金针导引。" 沈渡侧头看去,正是昨日那位药王谷传人苏蘅。她额上沁出细密汗珠,手中三根金针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七日断魂散..."苏蘅咬牙道,"这明明是我药王谷禁方,血衣楼怎么会有?" "姑娘认识这毒?"唐锈在一旁问。 "岂止认识。"苏蘅苦笑,"这本是药王谷用来缓解绝症病人痛苦的方子,能让人在七日内无痛而逝。但若中箭者运功抵抗,毒素会加速攻心。" 她说着,三根金针分别刺入沈渡后颈、背心和腰侧。沈渡闷哼一声,感觉三股凉意顺着针尖流入体内,与肆虐的毒素对抗。 "我暂时封住了他的心脉,但需要有人用内力帮他逼毒。"苏蘅看向唐锈,"你的内力..." 唐锈摇头:"我修的是机关术,内力不纯。" 门外突然传来琴音,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沧浪真气需以水属性内力引导,在下或可一试。" 门开处,盲琴师南宫羽抱着古琴缓步而入。他虽然目不能视,却准确地"看"向沈渡的方向。 "是你..."沈渡艰难地说。 南宫羽盘膝坐下,将古琴横放膝上:"苏姑娘,请以''阳关三叠''之节奏起针。" 苏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懂药王谷针法?" "略知一二。"南宫羽十指按上琴弦,"沈公子,请默念沧浪心法''海纳百川''一节,随我琴音调息。" 琴声响起,如潮水般起伏。奇怪的是,沈渡体内的真气竟不由自主地随着琴音流转。苏蘅看准时机,三根金针依次提起,每次起针都带出一股黑血。 琴音渐急,如浪涛拍岸。沈渡感觉体内毒素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推向手臂。苏蘅眼疾手快,用银针在他腕部开了个小口,黑血汩汩流出。 半个时辰后,沈渡的呼吸终于平稳。苏蘅收起金针,擦了擦汗:"毒素已去八成,剩下两成需连服七日解药。" 南宫羽的琴声也停了下来:"沈公子的沧浪心法已至第六重,为何不练全本?" 沈渡一震:"你怎知..." "琴音为镜,照见真气运行。"南宫羽轻抚琴弦,"你的心法在''海天一线''处有滞涩,似是被人篡改过。" 沈渡强撑起身子:"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对沈家武学如此了解?" 南宫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苏蘅:"苏姑娘,药王谷《百毒真经》失窃一事,是否与令师兄林寒川有关?" 苏蘅面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血衣楼近来用的几种毒药,都是药王谷禁方。"南宫羽道,"而林寒川上月曾秘密会见血衣楼副楼主柳无眉。" 唐锈突然插话:"你们药王谷的事我不管,但血衣楼用我唐门机关术制造杀人利器,这事不能善了!" 沈渡看着眼前三人——药王谷传人、千机门弃徒、神秘琴师,再加上自己这个四海镖局总镖头,四个本不相干的人,因为血衣楼而聚在一起。 "诸位。"他强忍疼痛坐直身体,"血衣楼陷害我四海镖局,杀我弟兄,此仇不共戴天。若各位有意,不妨联手查个水落石出。" 一阵沉默后,唐锈第一个伸出手:"我加入。血衣楼灭我满门,此仇必报!" 苏蘅轻叹一声:"药王谷清誉不容玷污,我必须查清师兄是否真与血衣楼勾结。" 南宫羽最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十二年前的债,也该清算了。" 屋外,血月如钩。四人的影子在墙上交织,仿佛命运终于开始转动它巨大的轮盘。 第6章 残玉线索 晨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时,沈渡睁开了眼睛。 后背的伤口依然灼痛,但比起昨日已经好了许多。他试着运转内力,真气如溪流般在经脉中流淌,虽然偶有滞涩,但已无大碍。 屋内只有他一人。墙角放着苏蘅留下的药箱,旁边整齐排列着七个纸包,想必是七日份的解药。桌上则摆着唐锈改造过的机关臂零件,几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沈渡披衣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中,苏蘅正在晾晒药材,唐锈则全神贯注地调试他的机关臂。更远处,南宫羽背对众人坐在一块青石上,膝上横着那张古琴,却没有弹奏。 "总镖头醒了?"唐锈第一个发现他,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苏姑娘的医术当真了得,那么重的毒,一晚上就压下去了。" 苏蘅抬头看了沈渡一眼,又低头继续整理药材:"余毒未清,七日内不可妄动真气。" 沈渡抱拳致谢:"多谢三位救命之恩。不知我昏迷期间,可有镖队的消息?" 院中气氛顿时一滞。唐锈与苏蘅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南宫羽开口:"昨日傍晚有血衣楼快马入城,宣称已剿灭通敌叛匪四海镖局。" 沈渡拳头攥紧又松开:"可有幸存者?" "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沈渡猛地转身,只见雷震带着五六个镖师站在门外,个个衣衫褴褛,身上带伤。 "雷震!"沈渡快步上前,"弟兄们怎么样了?" 雷震扑通跪下,虎目含泪:"总镖头,属下无能!血衣楼早有埋伏,我们死守镖车,却遭前后夹击...三十六个兄弟,就剩这几个了..." 沈渡扶起雷震,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人——都是四海镖局的老人,赵四、王闯、孙四眼...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愤怒与悲痛。 "官银呢?" "被血衣楼收缴了。"雷震咬牙切齿,"他们还说...还说总镖头您勾结天鹰帮,已经被就地正法。" 沈渡冷笑一声:"血衣楼好大的威风。总镖头那边可有消息?"他问的是叔叔沈沧声,四海镖局真正的掌舵人。 雷震脸色更加难看:"总镖头他...血衣楼以通敌罪名查封了镖局总舵,沈总镖头被押往金陵问罪..."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沈渡胸口。叔叔沈沧声对他而言如同生父,十二年前那个血雨之夜,正是叔叔将他从火场中救出,这些年又倾囊相授武艺兵法。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雷震抹了把脸,"我们几个拼死杀出重围,一路打听才找到这里。" 沈渡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血衣楼这次行动明显筹划已久,从黑水渡口伏击到查封镖局,一环扣一环。但最令他在意的是雷震话中的一个细节——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藏身于此?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南宫羽一眼,盲琴师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声张。 "弟兄们先休息吧。"沈渡拍拍雷震肩膀,"苏姑娘,麻烦你看看他们的伤势。" 苏蘅点头,领着几个镖师去隔壁厢房。唐锈也借口调试机关臂告退,院中很快只剩下沈渡与南宫羽二人。 "你怀疑雷震。"南宫羽用的是陈述句。 沈渡没有否认:"血衣楼的动作太快了,像是早就知道我们的每一步计划。" 南宫羽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发出一个清冷的单音:"昨日我托琴楼的朋友打探消息,血衣楼确实在黑水渡口设伏多时,但他们原本要对付的是另一批人。" "谁?" "天鹰帮。"南宫羽又拨动一根弦,"有趣的是,天鹰帮根本没接到什么官银的消息,整个行动都是个局。" 沈渡皱眉:"血衣楼为何要大费周章栽赃四海镖局?" 南宫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沈公子可还记得,我昨日说过要告诉你一些关于凤凰玉佩的事?" 沈渡心头一跳,手下意识摸向贴身暗袋——那半块玉佩还在。 南宫羽虽不能视,却仿佛"看"到了他的动作:"那玉佩本是一对,合二为一才能显现完整图案。" "你知道另一块在哪?"沈渡声音发紧。 南宫羽以指代笔,在石桌上画出一个图案——半只浴火凤凰,与沈渡玉佩上的图案完全吻合,只是方向相反。 "这玉佩关系到一个秘密。"南宫羽轻声道,"十二年前,你父亲沈沧云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招来杀身之祸。" 第7章 沧浪刀法 沈渡一把抓住南宫羽的手腕:"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南宫羽任由他抓着,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出沈总镖头。" 沈渡松开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南宫羽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叔叔。至于玉佩的秘密,可以慢慢查。 "你有什么建议?" "血衣楼押送沈总镖头走的是水路,三日后会经过青州下游的落雁滩。"南宫羽道,"那里水势复杂,最适合拦截。" 沈渡略一思索:"我们需要更多人手。" "不可。"南宫羽摇头,"血衣楼正等着你召集旧部,一网打尽。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正说着,唐锈和苏蘅回来了。唐锈的机关臂已经改装完毕,前端多了几个精巧的发射口;苏蘅则捧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麻醉针。"她解释道,"沾肤即倒,两个时辰内浑身无力但神志清醒,适合用来制服敌人而不伤性命。" 唐锈兴奋地展示他的改装成果:"机关臂现在可以同时发射三种暗器,我还加了苏姑娘配制的解毒剂,关键时刻能救命。" 沈渡看着眼前三人,突然意识到命运已经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虽然各自目的不同,但眼下血衣楼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三位。"他郑重抱拳,"四海镖局遭此大难,本不该连累外人。但若诸位愿意相助救出家叔,沈某此生必不相忘!" 唐锈哈哈大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血衣楼也是我的仇人!" 苏蘅轻声道:"我需要查清师兄与血衣楼勾结的真相。" 南宫羽则只是轻轻拨动琴弦,弹出一段沈渡无比熟悉的旋律——沧浪刀法的起手式"潮起东海"。 当夜,沈渡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院中练刀。月光下,"听潮"刀划出一道道银色轨迹,刀锋破空之声如浪涛轻拍。 忽然,他听到一阵琴音从远处飘来。那旋律时隐时现,却与他的刀招完美契合,仿佛琴声在引导刀法。更奇妙的是,当他按照琴音节奏运刀时,体内真气运行格外顺畅,那些平日滞涩之处竟一一贯通。 沈渡循着琴声找去,在后山一处凉亭中发现了南宫羽。盲琴师背对着他,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弹奏的正是一套完整的沧浪刀法琴谱。 沈渡没有打扰,只是静静聆听。直到一曲终了,南宫羽才开口道:"沈家沧浪刀法共九式八十一变,你学到第几式了?" "六式五十四变。"沈渡答道,"叔叔说后三式二十七变已经失传。" 南宫羽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没有失传,只是被刻意隐藏了。"他突然转向沈渡,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仿佛能直视人心,"你想学吗?" 沈渡心头一震:"你...你会沧浪刀法?" "不会。"南宫羽摇头,"但我懂它的''心法''。沧浪刀法本就是根据潮汐变化所创,每一招都对应着特定的呼吸节奏和内力运行路线。" 他让沈渡坐下,然后以指为笔,在他掌心画出几条真气运行路线:"试试这个。" 沈渡依言运转内力,惊讶地发现真气如江河奔流,毫无阻碍地冲破了往日总是滞涩的几处经脉。他忍不住拔刀而起,一招"浪卷千堆雪"使出,刀光如雪,竟在周围三丈内激起一阵小型旋风! "这是..."沈渡又惊又喜。 "真正的沧浪刀法。"南宫羽轻声道,"你父亲当年凭此刀法独战七大高手,虽败犹荣。" 沈渡收刀归鞘,深深一揖:"南宫先生与家父究竟有何渊源?为何对沈家武学如此了解?" 南宫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等救出沈总镖头,一切自有分晓。"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一立一坐,却有着惊人相似的轮廓。 第8章 血色记忆 雨水敲打着窗棂,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夜晚。 沈渡盘膝坐在客栈房间内,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正在运转南宫羽传授的那套心法,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引着体内潮汐。随着真气流转,记忆的闸门逐渐松动,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画面再次浮现—— 七岁的他蜷缩在紫檀木暗柜中,透过雕花缝隙窥视着厅堂。父亲沈沧云背对着他,手中"听潮"刀泛着幽蓝光芒。厅堂四周站着七个黑影,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但兵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沈沧云,交出名单,可留全尸。"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手中铁扇轻摇。 父亲大笑:"莫天机,你以为带着六大派的叛徒就能奈何沈某?"话音未落,刀光已如惊涛般涌出。 画面破碎又重组。父亲身上已有三道伤口,鲜血染蓝了长袍。但他依然挺立如松,刀势不减反增。那个使软剑的女子——现在沈渡知道她叫柳无眉——被一刀逼退,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姣好却狰狞的脸。 "沈郎,何必顽抗?"她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为了那份名单赔上性命,值得吗?" 父亲没有回答,刀锋一转,将一个使判官笔的矮胖男子右臂齐肩斩断。惨叫声中,一支冷箭突然从梁上射下,贯穿父亲左腿。 记忆突然变得模糊。最后清晰的画面是父亲踉跄退到暗柜前,背靠着柜门。鲜血从柜缝渗入,滴在小沈渡脸上,温热而腥甜。父亲的手从缝隙伸进来,将半块玉佩塞入他手中。 "勿报仇...寻真相..."父亲的声音轻如蚊蚋,"玉佩...关系重大...交给..." 柜门突然被拉开。沈渡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后背。窗外雨声依旧,没有血腥味,没有冰冷的刀光。只有"听潮"刀静静躺在膝上,刀鞘上凤凰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又是这个梦..."沈渡喃喃自语。十二年来,这个噩梦如影随形,但最近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尤其是父亲那句未说完的话——"交给谁"?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苏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公子,易容用的材料准备好了。" 沈渡收起佩刀开门。苏蘅端着个木盘站在门外,盘中摆着几个瓷瓶和一套粗布衣裳。她今天换了装扮,素白衣裙外罩了件青色比甲,发髻也挽成了普通民妇样式。 "这是..." "易容用的药水和伪装衣物。"苏蘅进屋放下木盘,"血衣楼在落雁城各处张贴了我们的画像,必须改头换面才能混进去。" 她打开一个青瓷瓶,里面是粘稠的褐色药膏。"这是药王谷秘制的''改形膏'',涂在脸上可以暂时改变骨骼轮廓。" 沈渡好奇地沾了一点,药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苏蘅指导他在颧骨、下颌等部位涂抹,指尖偶尔触到他的皮肤,凉如玉石。 "低头。"她突然命令道。沈渡顺从地低下头,苏蘅将一种黑色药粉撒在他发间,又用梳子梳理均匀。片刻后,他的黑发变成了斑驳的灰白色。 "抬头我看看。" 沈渡抬头,苏蘅端详片刻,突然轻笑出声:"像个五十岁的老镖师了。" 她转身取来一面铜镜。镜中人面目沧桑,皱纹深刻,连眼神都因苏蘅点上的些许浑浊而显得老迈。沈渡惊讶地摸了摸脸,触感完全真实,毫无异物感。 "药王谷的易容术果然名不虚传。" 苏蘅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是师父教我的第一门功课。他说医者不仅要会救人,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她顿了顿,"我去给唐锈和南宫先生易容,半个时辰后出发。" 当四人再次碰面时,都已面目全非。唐锈变成了个驼背货郎,机关臂藏在宽大的衣袍下;南宫羽则扮作说唱盲叟,古琴用粗布包裹像把破旧的三弦;苏蘅自己成了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