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万人迷》 第1章 初见 秦聿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到别墅。 他已经洗过澡,可那股植物枯败后的腐烂味儿和血肉炸裂留下的腥臭味还是若有若无地环绕在他周围,熏得人难受。 但秦聿不太在意,他知道檀矜不会嫌弃。 离开了半个月,秦聿早已迫不及待要见他最为挂念的玫瑰,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美人。 果然,别墅的门才打开,就有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扑过来,猫一样敏捷迅速地钻进他怀里,这人浑身都是香的,黏黏糊糊地对他撒娇,脸贴着脸蹭来蹭去,像是某种极度粘人的猫科动物。 秦聿揉了把青年的头发,要将他放下来。 檀矜不乐意,扒得很紧,哼唧几声说:“要老公抱。” 秦聿失笑,却稳稳抱着他放到客厅沙发上,捏他细瘦嫩白的胳膊,问:“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别墅里处处是监控,每天有人为他定时送来一日三餐,又把剩下的带走。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檀矜根本没办法说谎。 他不爱吃东西,挑食又任性,甜的讨厌,咸的也不喜欢,偏偏又擅长撒娇讨饶,叫人生不起责怪惩罚的心来。 像一只矜贵娇柔的猫,得精细养着才好。 檀矜呐呐无言片刻,看秦聿没有半分心软的迹象,就怯怯地凑上去细细啃咬男人已经冒出些青碴的下巴,嫣红的舌娇怯地嗜/舔,一吐一吐,不带任何欲/望与诱/惑的,猫舔爪子一般弱小的讨好。 他上半身蜷在男人怀里,抓着衣角细弱地抖,嫩白的皮.肉被衣角磨了两下就开始泛红,浑身都在颤,抖得怯怯缩缩的,很娇,很不安。 一个向来漂亮听话的小宠物,哪哪都讨主人的喜欢,偶尔在一些小事上有点不过分的小任性,还会顶着一张姣丽的脸卖乖撒痴,那就是可以让人包容甚至喜爱的事情了。 秦聿享受、甚至沉溺于檀矜这样柔软稚嫩的示弱,他深吸一口气,仔细感受这种熟悉而病态的依恋,直至此刻,心上过度的掌控欲才终于得到莫大的满足,还是板着脸训人。 这人眼里即刻就湿漉漉的了,但不肯流出来,于是又往秦聿身上靠,鼻尖泛着红,委委屈屈地带着泣音说:“可是我想老公嘛……老公不回来,我就吃不下饭。” 他在说假话。 秦聿心知肚明。 秦聿眯起眼,勾唇一笑,带着些邪性的。后而猛地用虎口掐住檀矜的脸,逼迫他抬起头,一双黑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双上挑泛红的凤目,凑近他的脸压着嗓子说:“是吗,宝贝儿?” 灼热的呼吸随他的动作一起喷洒在细嫩的皮肤上。 “老公……” 檀矜急急抓起秦聿一只手臂撑起来,半跪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他。睡袍系得很松,这样的动作下,不可避免就露出两条纤长的腿。 他过长的黑发肆意散落,秦聿盯着这张妍姿冶艳的脸,青年红着眼强扯嘴角朝他一笑,怯弱地看他,带着些委屈,分明是要哭的样子,于是一眨眼,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可他还在笑,欲哭不哭,又强颜欢笑,受罪一样的,太可怜了——可是也太美了。 秦聿松开手,大量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喉口,寒气丝丝缕缕般钻入肺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狼狈不堪,要把血肉都捎带着吐出来一段似的。 两边脸上被掐出大片红痕,清晰的泪痕留在那张姣丽夺目的面上,脸泛着红,一副可怜无辜的神情,有几缕黑发被泪水粘到苍白的皮肤上,半遮半掩,不堪又艳丽。 秦聿忍不住,转而大力将人抱起来禁锢在怀里。圈得极其用力,臂上青筋暴起,像要把他塞进自己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再放进心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从此融为一体一般。 怀里的人被勒得很紧,孱弱单薄的身躯承受不住地在抖,背部的蝴蝶骨都要突出几分,他急促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随时就要呼吸不过来一样,但不说话,沉默着接受男人给予的一切。 秦聿闭上眼,倚靠在檀矜肩上,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他性格本就暴戾难当,还有些隐隐的施虐欲,末世之前干得也不是多么正派的事儿。末世之后,秩序崩溃重建,避不开的肆虐杀伐更在他身上留下太多暴虐,唯有此时,能寻找到片刻安宁。 因此,他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还会……尽力按耐住,那蠢蠢欲动、潜藏于心、极致的—— 破坏欲。 檀矜偏过头垂着眼,黑长的睫毛扑闪几下,缓慢抬起手回抱秦聿,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拍着他宽厚的背,散落的长发被屋顶的吊灯映出一小片阴影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 他醒的时候,秦聿已经走了很久,屋外有几缕阳光从缝隙里挣扎着挤进来,檀矜不太在意,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了客厅。 外阳台是很大一面单向落地窗,站在屋内,可以轻易看清外面的一切。 屋外阳光明媚,日丽风清。 末世之后,第九特区就被冰雪覆盖,少有这样好的天气。 檀矜随意披上外套走进花园,伸手一接,四散飘落的雪便有一片落入掌心,他盯着雪片看了会儿,再握紧手,雪花就融成了水滴。 抬头看高悬的烈日,太阳没有温度,阳光照得很烈,雪花却依旧自顾自地在飘,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这样诡异糅杂的天气,在末日里只是常态。 花园里种满各色鲜花绿草,多为进化后的异种植物,没什么危害,放在这里聊作观赏。 秦聿没什么摆弄花草的艺术天分,在外面但凡见着好看的,就都给他送了来种下去。 檀矜走到角落蹲下,黄黑的土壤里挤满鲜妍的花,群芳竞艳,边缘却空出了块不大的环形空地,孤伶伶长着一株枝叶枯黄的云莓。 它焉巴巴地趴着,跟四周肆意热烈的植物们显然不同,状况与半月前捡来时一样差劲。 他伸手摸了摸云莓枯败垂落的花瓣,指尖有隐隐约约的绿色钻入云莓茎,叶瓣霎时间便兴奋地支棱起来挺直了身躯,然而也就在几秒后,便迅速流失掉所有生命力一般极快地跌倒下去。 …还是不够。 檀矜默然几秒,安抚性地抚摸云莓叶片,叹息:“再等等吧……” 云莓整个枝干迎着风轻微晃动,打直茎//身朝前微微弯下片刻,而后泄了气一样飞速恢复成焉巴巴凋败着的原状。 可它并没有摧折,不肯就这样软弱枯死,即便枝柯僵硬,也宁愿留在风里颤响。 恰在此时,旁边有一根绿盈盈的草茎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上他的指间,它在细瘦纤长的指上绕了两圈,尖端一点黄绿色的嫩枝弯在空中,含羞带怯着在他指腹轻点两下。 ——是菟丝子。 变异后……藏匿于四处的菟丝子。 檀矜奖赏似的抚弄菟丝子微微翘起的嫩色草茎。 它欢欣鼓舞地在空中摇晃,缠绕于檀矜指尖的茎一点一点向他传递信息,檀矜低头倾听片刻,含笑道:“他要来了啊。” 檀矜叹息着看向远处,这一天,他已经等了三年。 菟丝子翘起的尖端正对着檀矜弯了弯。 其实完成输送信息的任务,它就该走了。可它有灵性一样,恋恋不舍地盘桓在檀矜指尖,左右滑动着撒娇,又痴缠了许久,才慢悠悠地松动身子掉落到草丛中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向人发送了一条消息。 …… 夜宴。 辉煌金碧的厅里,觥筹交错、传杯换盏。 到后半夜,场上剩的人已经不多。檀矜面对面跪坐在秦聿腿上,被他紧紧按在怀里,大半张脸被藏进宽厚的胸膛,只透出一小片光洁的面目。 他穿着繁复华丽的暗紫色裙装,乌黑秀丽的长发随意挽了起来,整个人被一件宽大氅衣盖着,几乎称得上温顺和软的,小动物一样趴在秦聿身上,任其随意揉弄戏耍。 他从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檀矜自失忆之后,就极度厌恶与任何一个陌生人接触。 秦聿对此乐见其成,把他当做一盆需要娇养在温室里的花,牢牢地困在那座隐秘的别墅中,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独自又高调地占有这个鲜妍到超乎寻常的美人。 ——说到底,他本不该来的。 是一位重要的客人推迟了到来的时间,秦聿不得不留下,但他的焦躁已经到了无法压抑的地步……所以,檀矜来了。 冷硬的皮靴踩过地板,发出一阵微小的啪嗒声,顺着股细弱的风,灯光透过人形在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檀矜抬头,冷不丁与来人对视上,呼吸都停滞几秒——这人瞳色深到不正常,一眼望去,如同撞进一潭望不到底的幽深死水,压抑、沉闷,叫人看着就感觉透不过气来。 男人五官英俊硬朗,面色冷硬,穿一身纯黑色军装制服,大衣被他精细叠好放在臂上,整个人严肃凛冽无比,犹如一座深深潜藏在无尽海底,神秘危险的古老冰川。 见他的第一眼,檀矜就有九成九的把握确认来人身份。 ——陆允晟。 第五特区的总长,S级的进化者,也是……秦聿一直在等的人。 檀矜只看了陆允晟一眼就撇开目光,他闭上眼,牢牢埋在秦聿肩上,颇有些不安畏怯地抱紧男人,环着秦聿的手在细细地抖。 很害怕的样子。 陆允晟一眼就注意到了檀矜——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就秦聿那高调狂妄的性子,不知道才是奇怪。 不为着别的,哪怕没有那些名声,就檀矜那张过度姣丽的脸,只需要一眼,也足以叫人再难忘怀。 陆允晟敛眉侧眼望去。 见那人只露出小半部分秀白的脸,有一双潋滟旖旎的凤目,足够美丽,却是一种绝不会错认性别的美。 但他此时似乎有些惊惶,才对上眼,就受惊一般深吸一口气,迷蒙仓惶地挪开目光,紧紧藏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和那双纤长带着丝丝藏不住的锐气的眼截然不同,一个美丽荏弱、娇怯楚楚,没什么用处的小宠物。 陆允晟轻率地对人下了定义,心底却有些莫名的郁气,很快便皱着眉了无兴趣地移开目光。 他没有在第九特区停留多久。 只是没想到,纵然此后再无交集,但那双潋滟锐利的眼,却总在午夜梦回之际,萦绕盘桓于他的脑海,久久不散。 倒不是说厌恶,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过,他为什么总是想起别人的老婆? 这种微妙的心情,持续到他再次接到第九特区急讯那天。 复健中(? .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无问 “轰隆——” 天上暴雨如注,惊雷震震,夜空像裂了一般往外倒注着雨水,大雨冲刷得满世界的建筑都在坍塌倾倒。 异兽和已经堕落的进化者成批出现,在暗夜中神出鬼没地捅刀子,为这本就不平等的天平另一端再添砝码。 天灾撞上**,注定带来一场悲剧,所有人在这场刑罚中都只能扮演为人鱼肉的角色。 陆允晟连夜赶到时,就是这样一副风雨交加、天塌地陷之景,他模糊看见远处废墟里一道掺杂着几分熟悉的身影。 男人冲着远处喊了一声,但被过大的雨水拦在半道上,似幻似梦,强化过的视力能让他隔着灰暗的雨幕看见檀矜张嘴,却听不到声音。 “执行官!” 从后面赶上来的救援组长、副组长从陆允晟身后呼唤他,陆允晟暂且收回思绪,瞥了一眼四周,命令道: “两两组队,各带一队人进行分区救援,遇到异兽和堕落者先找同伴,不要草率处理。看好中心区外围,谁也不让进,里面由我负责。” 众人极快地协调散开。 他自己则迎着暴雨、跨过废墟,一路冲到那人眼前,身上的黑色军装被雨水浇灌湿透,硬挺的眉眼间尽是冷厉之色,整个人更显得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一般冷冽凛然。 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檀矜说:“跟我回去!” 檀矜呆愣了似的,不见任何反应,直到猛然被抓住半边肩膀,才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 手下是刺骨的凉意,漏出来的皮肤几乎不见一丝血色,只怕这人血管里流动的都是冰……陆允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这一眼晃得失了神,不仅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连同剩下那半句也被他尽数咽回嗓子里,再难开口。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 仿佛含着无尽的哀愁、彷徨一般,又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无措与迷蒙,他跪在雨幕里,怀抱着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恋人,四处风雨叫嚣着流淌,周围一切都在仓皇遁逃,唯有他还独自不为所动。 他不知跪了有多久,面色苍白无比,浑身被暴雨浸透,哪怕看起来瘦削羸弱,但即便衣服沾满了水粘在身上,也始终不愿放开那具早已冰凉的身体。 “砰——!” 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迎头劈下,漆黑如墨的夜刹那间便被白线怒吼着恶狠狠撕开一道残缺的口子,短暂地照亮了四周。 白光下,这人犹如一尊游荡荒野的森罗艳.鬼,散落的黑色长发滴着雨水湿漉漉地扒在脸上,又顺着垂落到身上去,一身皮肤苍白清透。 白肤、红唇、长发,染了墨的眼。 极致的黑与白映衬在一起,更像是一张褪了色上了墨,失掉人味儿的美人皮,越发显得单薄可怜,可是分明形容狼狈仓惶至此,竟然没有丝毫损毁他的美丽。 ……多么深的哀切悲伤,都被藏进了这样幽幽的一眼里。 真是,惊魂动魄的一眼啊。 陆允晟不愿承认自己刚才似乎心跳都漏掉一拍,但此刻终于有些意识到秦聿甘愿死守两年不放的原因,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说:“你先跟我回去,至于他……” 陆允晟微妙地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男人。 “……我会为他立一座碑。” 檀矜仰头与他对视,成股的雨水顺着额头滚落进眼睛里,才如梦初醒般眨一眨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才张开嘴,就要说些什么,可惜人已是强弩之末,还来不及言语,便毫无预兆地,迅速脱了力朝旁边倒过去—— 耳畔只剩下暴烈的雨声,而后……掉进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 塔顶。 会议结束,陆允晟往嘴里塞了根烟,松懈身体往椅背上靠,阖眼片刻,又叼着烟往玻璃墙外看。 天明了,连绵的暴雨总算有了尽头,异兽和堕落者早已不见踪迹,却为第九特区留下一地狼藉。 ——这里什么都完了,横亘的残垣在初阳下站立,曾经庞大繁华的城市困顿在阳光里,仅存的一点残躯已无法再承受人类的重量。 城市化作一片废墟,废墟下埋着满地枯骨,唯有这座存放特殊物品的高塔完好无损。 朝阳从远处升起,他最终没有点燃那支烟,一点一点将它塞进口腔,待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吐出已经被嚼到烂碎的烟叶,说:“他怎么样了?” 助手一愣,迅速回转记忆,犹豫着:“……还没醒,状况好像不是太好。” 陆允晟手上的动作停滞片刻,不置可否,转而起身抓起外套大步离开。 …… 这并不是一间合格的病房,起码不能算作一间合乎传统意义的病房。 四处空落落的,唯独一张铺满白色长巾的床与一套靠墙摆放的桌椅,墙面干净无尘,死寂的颜色。 陆允晟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床上青年痛苦挣扎的样子。 他还闭着眼,可是被子已经被揉得发皱了,清隽美貌的脸也因承受巨大的痛苦而显得扭曲,下唇亦被咬磨得破了皮泛着红,是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唯一例外的颜色。 抓着床单绞紧的手用力到颤抖,细密的汗从平整的额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喉间压抑不住溢出来的喘息——毫无疑问,是一副极端痛苦的样子。 他挪过椅子,坐到病床前。 身后走上来一个人,衣服上密集的银饰偶尔刺出些不太明显的反光,狼尾尾部缀着尚未褪却的粉色,是一副极端轻佻的样子。 陆允晟余光扫了一眼,没有回头。 项野挑了挑眉,撑着手斜靠在桌边,主动开口:“已经四天了,他再不清醒,恐怕就要熬不过去了。” 陆允晟本就阴云密布的表情崩裂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成平淡冷硬的样子,他的手指按上眉心,闷着嗓子硬邦邦地说:“撑不下去……那就是他的命。” 项野戏谑一笑,露出藏在嘴里的小虎牙,似乎带了几分天真,嘴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可是你亲自从中心区一路抱回来的人,还以为多少会在意几分呢……” ——他们都知道,或许有一个办法能救回来人,可是不能用,不可以用,没办法用。 他走过去,二指抚上檀矜的下巴,微微用力掰过来仔细端详片刻,仿佛是带着十足诚意,在很用心赞赏一般叹息: “可惜了……这样一个堪比艺术品的美人儿呢——你是不知道,秦聿死透了的消息传出去,大家都说,第九特区最值得争的东西有两个呢。” “其一嘛,自然就是这‘塔’里面留下来的东西;其二呀,可就是……他们当然舍不得用‘塔’里的东西,但是别的嘛,呵。” 抑扬顿挫的声音戛然而止,项野忽然松开手,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陆允晟,最终停在床上挣扎着的人身上,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漂亮的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抢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陆允晟猛然抓紧了叠放在手臂上的外衣。 ……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沉闷。 惯常戏谑轻佻的笑被他收敛起来,项野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紧紧盯了一会儿床上的人,为他拢过踹到一旁的被子,再状若好心一般替檀矜整理一番,男人松松肩膀,站起身就要离开,下一秒,却猛然顿住脚步,停在原地。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项野转过身。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强撑着爬起来,左边手肘靠在床上半撑着身体,右手拽着他的手腕,汗湿的黑色长发垂落在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水浸透了。 他抬起头,姣丽的脸上不剩一丝血色,漂亮的眼里满是迷蒙,苍白又脆弱、美丽而悲哀的,喘着气低声哀求:“陆…允…晟…救救……” 声音细弱可怜,字不成句。 项野愣了一下,多情的桃花眼里泛出几丝笑意,手上却强硬不容拒绝地、一根一根掰开抓紧他的手指,说:“我不叫陆允晟,没有人告诉过你,求救……首先要叫对别人的名字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檀矜狼狈瘫倒在床上,刚才挣扎着挤出来的几分清明已经用尽他全部的力气,此刻只能可怜地蜷在床上喘气。 衣襟散落大半,嶙峋的蝴蝶骨露出来,随着他细弱地呼吸,一起一伏地颤动着、如同他完全没办法被忽视的漂亮一样,一点一点……撬动着人的心扉。 像一只被主人精心圈养后又狠心抛下的宠物,只余一身美艳靡丽的皮囊,内里却早已干涸枯萎,早就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他从前不是没见过檀矜。 可那样贫乏弱小、悲哀空洞,却足够引人痴迷的美貌,或许与这只能在哀切腐朽里挣扎的灵魂更加相衬。 项野背着光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才纡尊降贵、屈高就下一样低下身子去,炽热的手摸上他形状纤美的脊椎骨,漫不经心地隔着皮肉抚弄它,凑近檀矜耳边轻声笑着说: “但我还是会救你的,虽然你叫错了我的名字,可是谁叫我就是这样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呢——你该庆幸这一点,而你……恰好足够美丽。” “不过,我救人可是需要酬劳的,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项野——我的名字,记住了。” 项野伸手抱起他,檀矜几乎算得上是主动地攀缠进男人怀里,不大的一个人又被病毒折磨了好几日,抱起来更是轻飘飘的。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檀矜松松拽着项野的衣角啜泣,细白的皮肉也被材质坚硬的衣饰磨出红//痕,项野低头舔过他泪湿的脸庞,于是咸涩发苦的味道迅速在嘴里漫延开来。 像是发了霉的雨天、忘记加糖的青柠水、卷了边的旧日历……其实涩苦不已,那股劲儿过去了,却叫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溺。 ——和檀矜一样。 可怜的小美人整个蜷在男人怀里发着抖,连一件完好的衣服也没混上。 他在颤抖,在害怕。可是不敢拒绝,只能流着泪环上项野的颈部,冰凉柔软的唇贴上那人侧脸,犹如一只温驯和顺的蚌,颤巍巍地,无可奈何着向来人打开全部。 项野笑了。 他低头,重新吻上檀矜眼尾那一点鲜红色的泪痣。 第3章 血痕 ——他太乖了。 这是项野这几天来最大的感受。 他如今最爱把檀矜抱在怀里玩弄,青年天生体弱,体温较旁人来说要更低上一些,犹如一块上好的观音冷玉,在寒潭水里淬了有百遍,滑腻如凝脂,手感好到不行,叫人摸上就不想再放开。 何况檀矜人又乖顺,从来不懂得拒绝。 即便再过分的要求也会全然接受,甚至要撑着抖缩的身子凑上去讨好,丈夫死了还没有一个月,可怜的小寡夫就只能依靠讨好别的男人过活了。 面对这样一个予取予求的可怜大美人,谁又能控制住自己呢? 他哪怕怯弱害怕无比,还是会流着泪颤抖着张开身体,来者不拒地接受被给予的一切,那样娇气荏弱的菟丝花,太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完全依靠信任的错觉了。 ——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得益于他刚死没几天的前夫。 最初项野的确十分满意这一点,但他近来渐渐开始有些不满起来。 檀矜身体敏-感无比,即便只是普通的拥抱,轻轻碰到他,都能感受到腰腹不自觉的紧绷和皮肤上控制不住的细小颤栗,但在被触碰的一瞬间,又能条件反射一样强行放松下来,彻底松懈软倒在男人怀里。 他怕痛,也爱哭,连一点点也受不了,甚至控制不住眼泪,碰一碰脸上就全是泪水了。 可是又特别能忍痛,痛得狠了做/得过了也不会挣扎反抗,就是满脸可怜的垂着眼咬着唇,手上搅着长发悄悄掉眼泪,还要软着身子往始作俑者怀里躲。 毕竟也没别的地方可以逃。 真是太可怜了,可是也太能满足人的掌控欲了。 但真的有人天生就这样乖顺的吗?项野问不出口,并且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受罪的就是檀矜了。 他有些恹恹地跪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偏着头靠在男人腿上,檀矜这几天休息时间并没有多少,闭上眼也是噩梦连连,精神状态实在是差,大半重量都落在了项野身上。 绣了少少几朵银线莲花的丝质黑色长袍松散合在美人身上,腰间带子随意绕了两圈扎在一边,檀矜斜靠在项野腿上,苍白美丽的面容被埋在长长的发丝下,哀哀喘着气。 男人看着桌上的文件,一只健壮的手却肆意抚摸玩弄着他的脸,不时还要抓上几把那些散落的黑发,然后沿着脖颈、隔着柔滑的缎子摸他微微抖动发颤的背部,顺着突出的脊骨,一节一节往下按。 檀矜脸上被磨出了红//痕,而他无力反抗。 垂落的长袍里透出来一只手,轻薄软缎随他抬手的动作滑落下去,光看露出来那一截白到晃眼、形状优美的小臂,也不难想象出它的主人会是个何等的美人。 这美人现在只略略披了一件松松散散的宽大长袍,身形隔着黑色绸缎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身上再无其他装饰,不过其实也不需要旁的什么多余的装饰,这样简单到极致的黑与白,反而更能衬出他的美。 可惜那美人实在可怜,只能赤着脚跪坐在地上就算了,突出的手腕骨上还带了一圈明显是被绳子绑出来的痕迹,大片大片的淤青狰狞恐怖地蜿蜒缠绕在苍白柔嫩的肌肤上,看起来吓人极了。 檀矜有些跪不住,往侧边倒了一些……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踝骨上竟然还被系了一根缠着金铃的鲜//色红绳,白到透明的皮肤缀上一根缠了金丝的红线,有多么惹眼显著自然不用再提。 他费力抬起手,却不是要反抗,最终只是把手抓在男人的膝盖上借力,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似的阖上眼安静靠着。若非胸膛还在一起一伏地颤动,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个一比一定制的高精度仿真人娃娃。 泪水顺着闭合的眼角滑落,没多久就把项野的裤子打湿,男人伸手抹了一把檀矜脸上的泪,抓住他的肩,单膝跪下来平视檀矜。 项野细细审视着他。 那张脸美妙绝伦,如同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由上帝经手费心制作而成,又有一种死了老公的寡夫感,般配妙宜的美貌配以苦涩脆弱的灵魂糅杂出的美,足以惊世骇俗。 这样摄人心魄的外貌,他本该美得艳丽的。 但他的眼里似乎总有洗不去的哀愁幽怨,被病痛或是别的一些什么折磨出了痛苦,面色也是纸一样的苍白憔悴,像隔着一层雾,淡到风轻轻一吹就要散了,于是又平添了三分脆弱。 项野掐着他的肩凑近与他对视,近到可以感受到呼吸的地步,几近冷漠地说:“忘了他。” 他语气平静,听起来似乎很是从容,然而并不平和的呼吸与抓紧的指尖到底出卖了他。 檀矜一怔,没有说话,半晌,缓缓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是拒绝的意思。 “咔哒——” 理智断裂开的声音。 项野盯着他深吸一口气,手上青筋暴起,眼里的怒火都要压不住的冒出来,只感觉整个太阳穴里的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动,咬着牙说:“你、自、找、的。” …… 天将破晓,远处第一抹初阳终于穿透群山,撕开了薄雾的模糊。 依旧一身正装配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站在塔顶,他冷肃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眼下有淡淡的乌青,面对着朝阳俯瞰整个城市。 这个位置很好,足以看清底下的一切。 人类几个特区的高塔修建无不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审核、数次模拟推翻重建后,再由无数能工巧匠挖空心思建造而成的。 它矗立在整个特区真正的中心地,拥有着最为精密细致的设计与最高等级的防护,可以说,特区建立之初,正是为了守护高塔,后来遭遇剧变才演变成如今的格局。 普通来讲,进入高塔的流程极其繁琐。需要三方多次审核,并且必须是其内部成员,才能在被评估后得到进入的资格。 不过,特殊情况下,执行官、司法部与议委会任意一方都拥有强制开启高塔的权力……可在这次第九特区所遭遇的变故中,高塔并没有被/进/入/或是开启过的痕迹,然而它真正守护的东西却早已不翼而飞。 按理说,他们三方都有嫌疑,只需要挨个排查,总能找出结果。 可执行官当晚死在了中心区,司法部的几位老人在变乱前一天就集体咽气,其他人也先后发现了议委会成员被异兽撕扯得残缺不全的尸体…… 所以说到这里,又成了一桩悬案。 助理走到一身正装的男人身后,低头看着地面,公事公办地汇报: “……查了近三年来所有记录,不隶属于两个部门,并且进入过高塔的总计有五人,三男二女,都有详细档案记录,但他们在离开高塔后的三个月内全部死亡,身上没有‘它’的气息。时间、地点,与暗档核查无误。” 陆允晟闭眼轻吐一口气,明白这条线索又断在了这里。 第九特区从前也不叫第九特区,而是一片模糊的三不管混杂地带。直到三年前,秦聿亲自带着人杀进来,砍了一批,丢出去一批,又收编了一批,才算是勉强稳定下来,慢慢走上正轨。因而所有正式的官方记录,都只是从三年前开始。 ——但高塔比第九特区先存在。 可是总不能有人早就带走了高塔里的东西,还把第九特区的所有高层当傻子似的糊弄了三年吧? 陆允晟甩开脑子里那些诡异的想法,抓紧手里那片薄薄的翳,告诉助理:“把所有资料都备份带回去。” …… 比起秦聿来说,项野要张狂得多,他得了个美人,没有人不知道。 因为他走到哪都要把人带着,而那美人连地也不用下,总是赤着脚,散着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穿一身极宽松的丝质长裙被项野困在怀里。 裙子是前短后长的,前摆开了岔,后半部分垂感十足地掉下去,缠了红线的金铃在他翘起来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踝上颤动着,一晃一晃的,发出清脆细伶伶的响声。 檀矜精神状况很差劲,常常是深埋在男人怀里的,他们只能看见他蜷在高大健壮怀抱里轻颤害怕的样子,散乱零落的长发,还有那只被金丝红线缠着的、细瘦的小腿。 以及……那张泪盈盈的美人面。 从他离开那天起,陆允晟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是实打实地看到檀矜真正被困在男人怀里挣扎不得、痛苦憔悴的样子时,又有一股没由来的憋闷感。 早就编辑好的信息被发送。 ……项野出去了。 留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裙,赤着脚的美人跪坐在长款沙发上。 他注意到——檀矜并不怎样笑,或许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那张姣丽漂亮的脸上总是带了些哀愁,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脆弱的,水盈盈的眼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疲倦与愁绪感。 短短几天,好像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生命力。 陆允晟往前走了几步。 衣角被人抓住,他低头,看见一双噙着泪的眼。 “陆、陆允晟,”迎着男人黑沉沉的目光,檀矜明显有些害怕,字不成句地,强撑着仰视他小声请求,“能不能……我受不了……” 男人半天不说话,檀矜垂着眼不敢看他,心渐渐凉了下来,手上抓着的布料也一点一点从指尖散开。 眼里一直蓄着的泪啪嗒啪嗒掉下去,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似残荷,似垂柳,摇摇欲坠着,春梨带雨一样,美得凄艳哀婉的。 “嗤。” 寂静无声的休息室里传来一声冷笑,抬眼望去,穿黑色皮质短款外套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转,他斜靠在门框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底却冷得吓人。 檀矜一抬头,面色都白了几个度。 他下意识咬了咬泛白的唇,主动从沙发上跳下来,赤着脚踩上冰凉冷硬的地板,热切冲项野跑过去,足上的金铃应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发出响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这声音显得刺耳极了。 扬起来的发丝携着一阵风从身旁穿过,陆允晟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抓着衣角可怜兮兮哀求自己的人,在一阵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中,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人。 他看着他可怜地掉着不值钱的眼泪,又张开手扑进男人怀里,急切而不知章法地颤抖着吻上男人的下巴、脖颈,踮起脚不知道凑近项野耳边说了什么,又被一把抱起离开。 ……他始终像个陌生人一样旁观着这一切。 手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感,陆允晟吐出一口浊气,低头摊开攥紧的手。 手心已被掐出来一道刺眼的血痕。 7.4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