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怎么了,包赢的》 第1章 空空如也 元启三十四年春,杭城富商齐家的船队在远海受创,船毁货损,场面惨烈。 带队行商者乃齐家二公子,齐颂。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在海上漂浮多日,幸而被路过的渔船捞了回来。 命虽保住了,人却昏迷不醒。 齐老太爷遍寻名医,可偌大的江南竟无一人能令二公子苏醒,看着病榻上的“活死人”,众人深觉惋惜。 清明后,府中管事的张婆子从近郊的田庄回来,照例巡夜时,却发现畅岚院的内里空空如也。 “还没入夜呢,这几个丫头就敢偷懒了?” 张婆子身形丰腴、性情耿直,作势就要捉拿那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回来问罪! 可她在畅岚院内转了一大圈,愣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兜兜转转只在外间灶房寻到一个烧火丫头。 张婆子气势汹汹质问她:“其他人都死哪儿去了?二少爷如今病着,你们一个个不知道尽心侍奉,反而躲得不见踪影?当真以为咱齐府的规矩是摆设啊?” 许是常年在灶房里烟熏火燎,这丫头两颊灰扑扑的,五官不甚明朗,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显得几分灵气。 她细声细气的开口:“张婆婆您别恼,并非姐姐们偷懒,前些日子三院那边说要筹备婚事,借明月与松枝两位姐姐前去帮忙;过了几日,大院又将碧荷姐姐唤了去······ 张婆子两眼瞪大:“你方才说三院要筹备婚事?” 小丫鬟点点头:“正是,听闻三公子要娶贺家姑娘。” 此话一出张婆子更是吃惊不已:“贺家不是相中了二公子吗?何时换成三公子了?” 杭城知府姓贺,他的内侄女名曰贺丛薇,年十八,因父母双亡自幼寄养在叔父膝下,贺知府看重了齐家的万贯家财,加之二公子齐颂精明能干,这才允了婚事,只是当初两家口头约定后尚未来得及下定,齐颂便出海行商去了。 府内人人都等着二公子回来办喜事,不成想······ “我记得二公子刚被抬回来的时候,贺知府还亲自前来探望过呢!难道是看二公子昏迷不醒,贺家人改变主意了?”张婆子心直口快,当着小丫鬟的面也没忍住:“可三公子分明是个绣花枕头啊,贺知府怎么能看上他呢?” 小丫鬟不敢吱声,只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府内人事纷杂,她自知谨言慎行。 “唉,”张婆子无奈地朝主屋内看了一眼,眼下二公子胡昏迷不醒,别说娶妻了,就连院里这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都留不住···· 一想到二少爷屋内无人侍疾,张婆子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小丫头来。 只见她巴掌大的脸颊两侧分布着红褐色的小麻点,因脸色太暗,初看不明显,细看却发觉连鼻梁上也有不少麻点,若是洗干净了脸,只怕也是个小麻子,连一丝清秀也算不上。 但这正合张婆子的心意,丑有丑的好处,最起码不会再遭旁人惦记。 她清了清嗓子道:''''二公子身边不能缺人,你暂且先进屋伺候着,待我同大管家禀明情况,请他再抽两个能干的妇人来协助你。'''' 小丫鬟一听,急忙摆摆手:''''婆婆恕罪,小奴没伺候过主子,只怕手脚粗陋,怠慢了二公子······'''' 张婆子瞧着她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忍不住敲打道:''''你傻啊,烧火可是苦活,二公子屋里风不吹,雨不淋,侍奉个汤药又有何难的?'''' 她依稀记得,这丫头似乎唤作小芝麻,进府约莫有个七八年了,性子踏实,少见偷懒,若不是看中这一点长处,张婆子也断然不敢叫她进屋伺候二公子。 张婆子:''''小芝麻,你可别学那些个黑心肝的货,眼瞅着二公子失势了就想脚底抹油。老身在齐府二十多年了,咱们二公子这些年管理商号,为咱们齐家立了多少功劳?如今他不过是昏迷了个把月,你瞧那一个个的就好像看准了他醒不过来一样,没良心,呸!'''' 张婆子说的义愤填膺,唾沫差点飞到小芝麻的脸上。 小丫头再也不敢拒绝了,只得怯懦应下:''''知,知道了张婆婆,小奴一定尽心伺候二公子!'''' 语落,张婆子便领着小芝麻往二公子的院内走去。 穿过月洞门,入目是四四方方干净整齐的院落,只是四处都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按照府中的规矩,未婚公子的院落一般配备三名丫鬟,三名小厮共同服侍。 自齐颂出事后,家中三位老爷就巧立名目,将他身边得力的小厮全都挖走了。 眼下连内屋伺候的丫鬟都不放过···· 张婆子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于心不忍:“要我说咱们二公子啊,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主子。年轻有为,聪慧过人,不仅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待咱们下人也都是和善可亲的。” 张婆子一路唏嘘,一路数落着:“碧荷、明月、松枝她们三个整日穿绫戴罗,逢年过节二公子给她们的吃食赏钱更是从来没断过,一个个养得唇红齿白、油光水亮的;走出门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娇小姐呢。哼,没良心的货,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身后的小芝麻只是静静听着,目光不由得落在院中矗立的那棵广玉兰上。 入府八年,她一直在外院伺候,只远远瞅见过此树的冠顶。 今日踏入了月洞门才发现,这棵玉兰树竟如此葳蕤,碗口大的花骨朵一丛接着一丛簇拥在枝头,花瓣白玉无瑕,似皎月在天,晚风拂过,暗香阵阵。 她忍不住赞叹,真美啊。 张婆子带人进了主屋,二人往东一转,六折屏风赫然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绕过屏风走进寝屋,只见雕花檀木架子床上隆起一道长长的曲线。 ''''喏,这位就是咱二公子了。''''张婆子压低声音,似乎怕惊到病榻上的主子。 小芝麻匆匆一瞥,不禁愣在原地。 脑海中忽而浮现出方才看见的白玉兰,宁静高洁,正如此刻面前的男子一般。 屋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药味,让人忍不住蹙眉。 齐颂就这么仰面而卧,肤色苍白,嘴唇亦无血色,高挺的鼻梁在他苍白无瑕的脸上投下一丝阴影。 小芝麻忍不住朝前迈出一小步,室内暖黄的烛火笼罩在他四周,好像为这朵洁白的玉兰花渡上了一层柔光。 她不敢多看,仓惶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张婆婆。 张婆子感慨道:''''去年八月下旬,二少爷带着商队从港口出发,腊月底在海上遇险昏迷,幸好过路的渔船救了他。'''' 齐家早年是经营布庄起家的,近十年又专营昂贵的丝织绸缎,在杭城已然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了。 去年,齐颂奉祖父齐老太爷之命出海,希望开拓新的商路,没想到竟会遭遇不测。 小芝麻是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东家的事她不敢打听,只在干活的时候听丫鬟们闲聊过几句。 听说二公子十三岁就开始协助齐老太爷管理商铺了,他能写会算,头脑清明,短短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齐老太爷嫌弃三个儿子读书不成,经商又无用,于是力排众议,将大半产业都交给孙子齐颂打理。 为此,三位齐老爷还颇有微词,私下说父亲糊涂,越过了他们兄弟三人偏宠了孙辈。 从前二公子事忙,鲜少在府中逗留,小芝麻作为一个烧火丫头自然不可能细看主子的容貌。眼下,她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男子眉骨微耸,鼻梁高挺、尤其那对睫毛纤长浓郁,在空中扬起两道好看的弧度。 果然,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儿,都如谪仙一样不真实。 张婆婆摇了摇头:''''旁的也没啥可说了,每日晨时,府医曹大夫会来替二公子把脉,如何吃药如何服侍,你尽管听他的安排就是。'''' 说完,张婆子顺势环顾室内,目光落在屋内的博古架上,才下去的火气又翻腾上来了。 ''''你瞧瞧,明面上都是一家人,背地里却趁火打劫,什么人啊!'''' 那博古架上原本陈列的都是二公子钟爱的文玩古董,西洋器具,价值连城且件件都是孤品。 可眼见二公子昏迷后,屋里的好东西竟也一个接一个的不见了踪影? “老话说得没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张婆子念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小芝麻不敢接话,只能默默听着。 一直到夜色阑珊了,张婆婆才打着哈欠离去。 畅岚院里里外外陷入一片死寂。 小芝麻拎着自己的碎花小包袱站在原地。 她从小听力就异于常人灵敏,此刻屏息凝神,捕捉到室内极其孱弱的气息,她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躬身凑近一点点:“二公子?您能听见小奴说话吗?” 榻上的人面色苍白纹丝未动。 她抿了抿唇又道:“小奴名唤小芝麻,是,是外院灶上烧火的丫头,往,往后就由小奴侍候您了······” 小芝麻迟疑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背后忽有一阵凉风吹来,室内的烛火微微一颤。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偌大的畅岚园就只剩下她与齐颂了?万一他不知何时断了气······· 想到此,她忽而有些害怕:佛祖保佑啊! * 翌日,天麻麻亮,院里传来细微的走动声,缩在角落里的小芝麻忽然惊醒了。 她走出屋子一看,消失了几日的碧荷回来了,她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袱,应是才从下人房那边走来。 “碧荷姐姐?” 小芝麻揉揉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碧荷先是一愣,随即诧异地盯着她:“谁让你进院里来的?” 小芝麻只得将昨晚的经过一一道来。 碧荷听罢倒是没什么表情:“既是张婆婆叫你来的,那你就好生侍候二公子吧。” 语落,她抬步就要走,小芝麻连忙拦住她:“姐姐这是要去哪啊?” 碧荷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包袱:“你管的着吗?我自然是有我的事。” 见小芝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包袱上,碧荷急忙解释:“这里头都是我的私物,我碧荷才不是那手脚不干净的人。” 小芝麻一顿,磕磕巴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可对面的碧荷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她:“唉,你叫什么来着?” 小芝麻怯怯道:“姐姐您贵人多忘事,我叫,” “噢,小芝麻是吧?”碧荷只记得她是烧火的小丫头,一时没想起名字,但瞥见她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忽然就想起来了:“小芝麻,你可别以为进院伺候了就能同我平起平坐。” 碧荷生得白嫩,模样在众多丫鬟当中也算得上出挑,尤其一双丹凤眼婉转动人。 “二公子虽是个万一挑一的好主子,可眼下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无力庇护我们这些下人。实话告诉你,自今日起我便要去大公子院里侍候了。” “啊?”小芝麻惊讶地叹了一声。 碧荷却得意地扭了扭柳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大公子要抬我做妾,我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语落,她忽然叮嘱小芝麻:“你呀,机灵着点,二公子昏迷不醒,图谋这个院子的人比比皆是,你若当真是个忠仆就寸步不离的照料着,免得···” 小芝麻心下大惊,急忙追问:“免得什么?” 对面的碧荷却不愿意多说:“哎呀,总之你尽心照料就是了,噢,对了,松枝与明月她俩也都被三公子留下了。” 看着碧荷别有深意的笑容,小芝麻却是满眼困惑:“三公子不是要迎娶贺家小姐吗?” 碧荷哂笑一下却不再多言,转而挎着自己的包袱潇洒离去。 小芝麻困惑地望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刚才那些话是何意?二公子已经昏迷不醒了,齐家人除了贪图这院子里的财物与仆役之外还能贪图点啥呢? 辰时一到,曹大夫果然现身了。 小老头一身粗布长衫,下巴留着一撮银白的山羊胡,拎着药箱踢踏踢踏就进了院子。 “哟?屋里又换人了?”他朝床榻边的小芝麻微微一笑,可待看清了她的面貌后,却又忍不住撇撇嘴:“啧。” 小芝麻原本还想礼貌周全的问声好呢,可这曹大夫这一声“啧”,瞬间打消了她的念头。 “恩,二公子今日的脉象依旧平······”曹大夫一边号脉,一边摇头晃脑地眯起眼睛:“嗯?” 小芝麻听他语气不对急忙问道:“二公子他脉象怎么了?” 只见曹大夫眼神微微一转,低头宽慰道:“二公子啊,心气平和方能早日恢复,您卧床数月,什么人情冷暖看不清啊?听到什么都别在意···” 小芝麻顿时眸光一亮:“曹大夫,您的意思是二公子他尚有觉知?” 曹大夫斜眼睨她:“这丫头,你家主子只是昏迷了,又不是死了,他当然有觉知!”他指了指齐颂的耳朵:“眼睛看不见,耳朵还能听呢!” 语落,曹大夫又扫了一眼屋内,他替二公子诊脉已经快三个月了,这屋内的种种变化都逃过他的法眼。 “小丫头,二公子虽然昏迷,但不代表他没有神思、没有觉知、你可别想偷奸耍滑啊!” 小芝麻见他敲打自己,登时也不乐意了:“曹大夫您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个灶房烧火的丫头,进屋伺候还不足一日!你凭何见得我就是那偷奸耍滑之辈?” 曹大夫一时语塞,想到之前屋里那几个丫鬟,一开始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可日子一久,便都露出了原形。怠慢二公子就算了,后来一个个都没了踪影。他再看眼前这张雀麻麻的小脸,想起人不可貌相这句老话,曹大夫不禁缓了缓语调:“罢了,老朽没有恶意,小姑娘你也莫生气!” 说完之后,曹大夫又念在她是个生手,仔仔细细交待她该如何替煎药以及如何服侍齐颂服药。 “喏,这个是续命丹丸,你每日喂公子舌下含服,可保他精气不散,气血充足。”曹大夫说得仔细,小芝麻也一一用心记住。 不一会,他便拎着药箱要告辞:“对了,你将前些日子我送来的药油找出来,每日替公子按摩手脚,可助他血脉流通,免得四肢萎缩。” 小芝麻两眼一黑:“药油?什么药油啊?” 可那曹大夫已然跨出了门槛。 她回到床榻上前盯着二公子,他依旧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小芝麻忍不住试探:“二公子?药油在哪里呀?” 果不其然,无人应答。 她原本也不指望公子能告诉她,实在是因为屋里太空旷了,曹大夫一走,自己更是无人可说话,这才同二公子说上两句。 罢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药油?肯定是装在瓶子里的呗。 她拉开床柜边那一个个小抽屉,惊叹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边上的立柜里存放着齐颂的换洗衣物,顶柜里是冬日的被寝、夏日的竹席、还有一对儿蚕丝枕头····除此之外并不见旁的物件。 她转而又去外间寻了一圈,看得见的抽屉都拉开了,并没见到像药油的瓶子。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忽而想到了碧荷,碧荷姐姐是最后离开院子的,药油或许在她房间里? 小芝麻遂进了碧荷的屋子察看,只见里面零零落落扔着几件半旧的衣衫,桌上还有用了一半的胭脂膏,看来她真是去过好日子了,这些东西都不要了! 小芝麻又往里头找了找,最后在窗柜下的矮格里找到了一个褐红色的瓷瓶,拔开软塞一闻: “咳咳,这药油未免也太香了吧?”她一边疑惑一边拿着瓶子往主屋走去。 齐二板板正正躺在床上,任凭身旁人来了,人走了都没有丝毫反应。 小芝麻晃了晃手里的瓷瓶:“二公子,小奴找到药油了,这就打盆温水来替您按摩。” 语落,回应的她的还是一片沉寂。 好在小丫头并不在意,欢欢喜喜转身去灶上提热水。 就在她离开的空荡,一道湘妃色的身影自月洞门外缓缓而来。 大家好呀!新文开始连载啦! 小芝麻与齐二的爱情故事即将拉开序幕,感谢支持呀!···[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空空如也 第2章 外嫁之女 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唇红齿白,描着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额间的金箔花钿格外华贵美艳。 “大小姐,您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应该先去夫人那边问安,何必急着来二公子这?” 齐泓雅瞪了一眼身旁的婆子:“多嘴,何时轮到你教我规矩?” 对方立即颔首告罪:“老身多嘴,老身多嘴,大小姐教训的是。” 齐泓雅径直走进了弟弟齐颂的屋子。 果然,架子床上的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齐泓雅眼眶忽而一红,语气中染上了几分哭腔: “岱泽,姐姐来看你了。” 齐泓雅乃大老爷齐青山的长女,也是齐家孙辈中的长女,她年芳二十有六,夫君姓褚,官拜杭城水道副知书,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你可曾好些?”齐泓雅看着弟弟苍白的面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与齐颂虽然非一母同胞,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浅,还记得当年出嫁时,她亲弟弟齐泓文不堪重用,还是齐颂将她背出了闺阁送上了花轿。 “大小姐,这畅岚院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身旁的婆子东张西望了一圈,奇怪往日那几个貌美的丫鬟怎么不见? “许是去哪儿偷懒了。”齐泓雅不在意,她擦掉眼泪,用手在弟弟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动静,她的心里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气。 “岱泽,不瞒你说,姐姐今日实在是没法子了。” 齐泓雅垂眸,对着齐颂清俊的侧脸低语了片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小芝麻提着满满一桶热水踉踉跄跄地跨进了月洞门。 余光却瞥见书房那扇雕花木门竟微微一动。 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心道这门怎么会动?难不成是闹鬼了??不,不,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可能有鬼! “一定是我看花眼了。”小芝麻心有戚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朝书房靠近。 一门之隔的里面果然有动静!! 她定了定神,刚要伸手推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张美丽的面孔映入眼帘。 “啊!” 齐泓雅却被突如其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灰扑扑的小脸,更是叫人心情不愉:“没规矩的东西!诚心要吓死我不成?” 小芝麻赶忙双膝跪地,诚惶诚恐的道歉:“小奴见过大小姐,大小姐见谅!” 齐泓雅手中握着一卷画轴,趁着小芝麻磕头赔罪的空档,她悄无声息将画轴递给了身后的婆子,婆子又将画轴紧紧藏在身后。 一套动作,漏洞百出······· “罢了,以后仔细着点···笨手笨脚的!”她翻了个白眼,拎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却不想身后的小芝麻开口唤住了她:“大小姐!” 齐泓雅脚步一顿,神情不悦地转过头来。 小芝麻:“您手里拿的,可是二公子书房内的画?” 那浅杏色的画卷确实是齐颂书房里的名家收藏。 小芝麻虽然不懂画,可昨日张婆婆特意交代过,她便也知晓书房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原本昨日她想找一把锁来的将这书房锁上的,可事情一多就忙忘了。 “你胡说什么。”齐泓雅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此画乃是当年我赠岱泽的生辰礼,只是画轴太旧了,我想拿回去换一对儿新轴。” 小芝麻见她身后的婆子目光闪烁,便知道这是谎话! “大小姐,二公子如今病着,这院里的东西若是少了,只怕不好交代,不如等,” 说未完,齐泓雅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混账,我们姐弟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多嘴?”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爬上小芝麻的右脸。 一旁的婆子也火上浇油:“就是,主子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现眼,这畅岚院当真是没规矩了。” 婆子冲齐泓雅挤挤眼,主仆二人即刻丢下小芝麻,带着画卷赫然离去。 被打的小芝麻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还好,这个娇小姐的手劲比那些婆子们轻多了。 屋内的齐颂躺在床上,他看不到此刻的场景,只依稀听见争执的声音,卷翘的睫毛不禁微微一颤。 经此一折腾,木桶里的热水却已经凉透了,小芝麻只能重新再去烧一锅。 齐泓雅快步走出畅岚院,先是吩咐婆子将画卷送到自己的马车上去,而后才往父母的院落走去。 齐泓雅的父亲是家中长子,名曰齐青山,读书多年却颗粒无收,只能追随齐家太老爷齐瀚经营城中布庄,眼下四十有八了,却常常因办事不牢遭齐老太爷责备。 齐青山的妻子全氏是个古板守旧的妇人,生育了一女一子,女儿便是齐泓雅,儿子名曰齐泓文,府中人称大公子。 齐泓雅进了母亲的院子便隐约闻到一股焦味。 她还以为走水了急忙进屋察看,可母亲全氏正端端正正跪在屋子正中,她面前燃着一盆炭火,里头不知烧了什么东西,正往外冒着黄灿灿的烟。 “母亲。” “你怎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女儿打断了全氏精心筹备的祈祷仪式,只见她脸色铁青,语气不善:“罪过罪过,冲撞了送子观音呐!” 齐泓雅这才看见母亲房内还供奉着一尊硕大的白玉送子观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母亲,您想要求神拜佛就去庙里,何苦在家里弄这些?”齐泓雅抽出扇子想要扇走空气中弥散的焦味。 这举动却把全氏吓了坏了,只见她一把夺走女儿手中的团扇:“别扇!这是我专程请回来的送子观音,只为保佑泓文他们早日怀上麟儿!!” 齐泓雅无奈,她的母亲一心指望弟媳为齐家开枝散叶,可郑氏连生二女,母亲全氏简直急火攻心,对男丁的渴望如同着了魔一样。 “您别急,他们还年轻,早晚会有儿子的。” 齐泓雅悻悻地坐在太师椅上,正想唤人来送茶水,边听那头母亲愤愤不平道: “哼,那白氏巧合如簧,硬是缠着公爹将贺家的婚事定给了齐三!”全氏躬身在焰火灭尽的铜盆里拨拉着。 齐泓雅忙追问:“祖父他同意了?” 全氏撇撇嘴:“不同意能怎么办?那齐二昏迷不醒,眼下若是不将贺家女许给齐三,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大好的姻缘作废?你祖父何许人也,一辈子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齐泓雅想起病床上那张苍白的俊脸,心中一沉:“可,可二弟弟若是苏醒过来,岂非,岂非什么都没了?” 全氏望着女儿冷哼一声:“哼,他都躺了三个月了,多少大夫都看过了,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全氏用银勺将火盆里的灰烬一点点舀出来,小心翼翼裹进绣花丝帕里:“再说了,他虽然姓齐,可终究算不得正经齐家人。” “母亲,您快别这么说。”齐泓雅蹙眉,她不愿母亲这样贬低齐颂:“当年姑父入赘齐家,齐颂他怎么不是名正言顺的齐家人?” “哼,赘婿之子,表面姓齐,可说到底还是别家的血脉!”提起往事,全氏面露不屑:“你姑姑仗着自己是独女,硬是掌家十余年,压得你父亲没有出头之日!哼,要我说齐青蓉与谭明这对夫妻啊,简直就是豺狼虎豹!她们的儿子自然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一说起故去的小姑子齐青荣,全氏就好似有一肚子委屈要倾诉:“此番也就是齐二半路遇难了,倘若真叫他打通了海上的商路,只怕往后整个齐家的产业都要归他所有了!” 齐家在江南约有三十多间绣坊、布庄与绸缎行加起来更是数不清,其中地段最好的、营收最多的商铺大都在齐颂手中掌管着! 反观那齐家三个亲兄弟,加在一起也没侄子齐颂管得多。 全氏对此十分不满:“杭城人人都道,说那齐二才是齐家未来的主人,这叫你爹爹、你叔父他们的脸往哪搁?” 齐泓雅看着母亲满脸愤愤,也不敢反驳。 只见全氏将手中丝帕呈送到观音像前,又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叩,这才心满意足的起身。 “泓雅,你可别学你姑姑那样强势,女子在世本就该嫁人生子、侍奉公婆、相夫教子;那齐青荣赖在家里多年,掌管铺面的生意就算了,偏偏公爹连府上的中馈也交予她,可苦了我们几个妯娌!” 齐青荣是齐家嫡女,有她掌家,全氏这些做嫂子做弟媳的自然背地里怨声载道······这些话母亲来来回回不知抱怨了多少回,齐泓雅的耳朵早就磨出茧子了。 全氏絮叨够了,这才想起询问女儿,不年不节又回娘家做什么? 齐泓雅一愣:“女儿想您了,就想回来看看。” 全氏连忙嗔怪道:“我好着呢,你不必牵挂。没事少回娘家来,对了,你也抓紧再怀上一个!”她盯着女儿的肚子道:“一儿一女未免单薄了,你最好再添两个男丁,这样褚姑爷才会高兴。” “母亲!”齐泓雅看母亲简直是着魔了。 全氏却苦口婆心:“你别和我犟,褚姑爷是朝廷命官!往后必定青云直上,你本就是个商贾之女,门第上已经落了一大截,若再无几个男丁傍身,往后只怕夫君要轻看你的!” 一想起家里的婆母与丈夫,齐泓雅瞬间没了好脸色,可她也知母亲鲜少维护自己,只能点头应下:“女儿知道了。” 全氏无暇再与女儿多言,转而唤来自己的心腹婆子,命她将丝帕里的灰烬掺到儿媳的晚膳里去。 齐泓雅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娘,那灰也不知是何物,吃了若是闹肚子怎么办?” 全氏却不理她,打发了婆子赶紧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别被儿媳郑氏发现。 “她两胎都是女儿,如若再怀不上男丁,岂不叫人戳脊梁骨?”全氏一想起自己那两个妯娌,气就不打一处来。 “尤其你那三叔母、四叔母,哼,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齐泓雅无奈:“都是一家人,她们何苦笑话您?” 全氏却不以为然:“齐家家大业大,你祖父如今年迈,只怕分家的日子不远了,咱家男孙越多,分家时自然越得利!这你还不懂?” 齐泓雅听母亲说得有理,她们齐家确实家大业大,尤其二弟弟接手生意之后,财富简直是更上一个台阶! 想到这里,她忽然脱口而出:“娘,若往后真要分家,您觉得祖父会给女儿一份吗?” 此语一出,对面的全氏身形一僵,停顿了一息才道:“外嫁女怎能贪图娘家的财产?你可别痴心妄想了!” 母亲的语气不太好,齐泓雅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眼下心里却着实不好受了。 “祖父都能招赘婿,让姑母掌家,那就说明他骨子里并非轻待女子之人。”齐泓雅天真道:“早知道我就像姑姑一样招个赘婿回来,” “我呸!”全氏突然啐了一口:“你以为你祖父真是舍不得女儿才招赘婿?” 齐泓雅向母亲投去困惑的眼神。 只见全氏满脸不屑:“你祖父这辈子啊,就没做过亏本买卖;哪怕是亲女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敛财营生的工具而已。” 齐泓雅后背一僵。 第3章 小奴得罪了 天光朗朗,翠**滴。 小芝麻重新烧好了热水再次回到屋内。 “二公子见谅,小奴没学过按摩,今日暂且先试上一试。”说话时,她挽起袖口,露出一双干瘪的手。 因为常年在灶上烧火,她的手比寻常女子粗粝许多,算不得好看,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力道十足。 榻上的齐二自然无法作答,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 小芝麻拿起药油瓶子,想了想,还是先从手臂开始吧。 齐颂卧床以来,穿的都是真丝软缎所制的寝衣,宽松柔滑,袖长及腕。她唯恐药油弄脏了如此昂贵的衣衫,索性替二公子褪去了上衣。 男子白皙的身躯瞬间暴露在日光中。 昏迷中的齐二只觉浑身一凉,他渴望睁开眼睛,可宛若鸦羽的双睫依旧纹丝未动,意识尚存的他却掌控不了这具肉身。 小芝麻拔开瓶口的软塞,浓香扑鼻的气味便倾泻而出,她掬了一小捧药油在手心,双手合十快速搓动,掌心很快传来微热的感觉,她趁热将双手按在齐颂修长的小臂上,从手腕处开始,一路按揉向手肘。 她不懂穴位,但曹大夫说过,按摩主要是为了促进四肢的气血流通,防止久卧病榻四肢萎靡,她心想挨着按一遍肯定错不了。 平日在灶上烧火时练就了徒手掰柴火的好本事,如今二公子的胳膊在她手中就像是木棍一样,她双手交叠揉搓着,不觉有什么难的。 揉完了外侧的一条胳膊,小芝麻先用温水润湿帕子,随后替齐颂擦干净手臂上残留的药油。 温润的帕子拂过肌肤,昏迷中的齐颂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发热了。 他虽动弹不得,可意识一日比一日清楚了,他知道,这是有人在伺候自己,只是看不见这人的脸而已,不消片刻,只听耳边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二公子,小奴得罪了。” 齐颂心中一惊。 那小芝麻已经脱了鞋,小心翼翼跪上了他的床榻,她从他脚这头越过去,轻松到达架子床里侧。 她先是抬起齐颂的另一条胳膊,男人的胳膊确实比木棍沉多了,小芝麻照例将药油在掌心搓热,从手腕开始一路揉搓到手肘,再从手肘往上,依次揉到他的肩窝处。 “咳咳咳,也不知曹大夫这药油用什么炼制的?香得呛人。” 刺鼻的药味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粘腻厚重之感,就连常年习惯烟熏火燎的她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好在小芝麻耐力强劲,她加快手上的动作,不放过每一处肌肤。 主屋的大门敞开,隔着那扇六折屏风,隐约可见院子里随风翩跹的紫藤花,一串串含苞待放淡的花枝垂下来,在雕花方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过,簇簇飘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榻上的小芝麻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了,她心中不觉感叹起来:伺候主子也不轻松啊 。 按摩的空隙,她扭头看了看榻上的二公子,只见他双目轻合,嘴唇紧闭,素白的面上毫无波澜,当真宛若一尊木头。 唉,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躺着,不知猴年马月才会苏醒。 她心中闪过一丝丝怜悯,随后抬起手肘蹭了蹭自己额角的汗珠,又用温水打湿帕子,替二公子擦干净这一侧的手臂。 温热的帕子虽然擦拭掉了他肌肤表面的药油,可药力已然渗透到了内里,床上的齐颂感觉自己全身都热了起来。 只是,那股热显得有些怪异,与从前按摩之后的感受全然不同。 他不禁疑惑,这口口声声自称小奴的丫鬟到底是什么人?这药油又是什么玩意? 静谧的室内,只听得淅淅沥沥的水花声。 按摩完手,自然该按腿了。 小芝麻瞄了一眼二公子笔直的大长腿,他这双腿少说有四尺长······果然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哥,身形体貌样样都异于常人的优越啊。 她默默挽起齐颂的裤腿,绸裤柔软,整齐地堆叠在他的膝盖处。 沾满药油的手掌才贴上他的小腿胫骨,室内忽而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咕噜噜。” 小芝麻这才想起来,已经快晌午了,她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呢!! “咕噜噜。” 思忖间,又一阵腹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额,还请二公子见谅,小奴此刻饥肠辘辘,可否待我吃完了午饭再来替您按摩双腿?” 她可不是想偷懒,实在是齐府的规矩森严,眼下又并未分家,是以,齐府主子们的一日三餐都是在一起吃的。 而她们这些小丫鬟们也是固定时辰在西角院的小厨房放饭,若是去的晚了,便只有残羹冷炙了······ “二公子您先歇着,小奴腿脚麻利,保证很快就回来!”她匆忙净了手,捞过一旁的软毯盖在齐颂身上。 紧接着,就见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快步出了畅岚院。 从前小芝麻负责在灶上烧水,每日晌午放饭的时间恰是她最忙碌的时候,所以每每当她赶到小厨房时,旁人早都开吃了。 如今自己换了差事,不用再吃剩饭了!小丫头自然十分开心! “哎呦呵,你今日倒是头一名啊!”负责给丫鬟们放饭的婆子姓王,她与张婆子是半个老乡。 小芝麻被扑鼻而来的饭香勾出了馋虫,咧嘴一笑,客客气气递上了自己木碗:“有劳王婆婆了。” 王婆子手持铁勺,舀起盆中的东坡豆腐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喏,吃饱了好好伺候二公子。” 语落,小芝麻赶紧应和:“一定一定!” 她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碗寻了个角落的位置便开始大快朵颐! 今日的午膳除了东坡豆腐还有煎肉!一荤一素实在是美味可口,小芝麻吃得正欢时,陆陆续续有别院的丫鬟也来用饭了,三三两两的,屋内渐渐热闹了起来。 “唉,奇怪了,今日三院那几个怎么还没来吃饭?往日她们几个可是最积极的。” “嗨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今日城中喜饼斋的掌柜送来了几十种口味的喜饼供三夫人挑选,只怕今日三院里那几个丫头吃喜饼都要吃饱了!” “哇,是城南那家喜饼斋吗?听说他家的喜饼馅料十足,软糯可口!” “那可不!咱们杭城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办喜事,都得用他家的喜饼!一枚喜饼约莫得四十文钱吧,比肉都贵!” “这么说,三公子的婚事近了?” “那肯定啊,那边备婚都忙疯了,你不知道?” “二公子可咋办呢?” “听说,原本这贺家的小姐是要与二公子定亲的····” “嘘嘘,别乱说话,那贺家小姐可是知府的内侄女,怎么可能为昏迷不醒的二公子空耗光阴呢?” “我听说,三夫人苦苦哀求,咱们老太爷才亲自登门求贺知府将侄女嫁给三公子的。光是聘礼就堆满一大院子呢!” “唉,对了,我昨晚见二公子院里的碧荷,她何时换了地方,居然在大···” “嘘嘘嘘!!” 尽管小芝麻一言不发埋头吃饭,可众人好奇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唉,那个谁!” “芝麻,你是叫小芝麻吧,你们院的明月、松枝、碧荷全都走了,如今就你一个,你可侍候得了二公子?” “对啊,那畅岚院里里外外十来间屋子呢,夜里你一个人不害怕啊?” 小芝麻含着一口饭抬头,双目茫然的望着众人,似乎压根没听见方才热火朝天的谈论。 “吃个饭都不堵不上你们的嘴?” 打饭的王婆子手持铁勺一声怒吼,众人瞬间偃旗息鼓,个个怂头耷脑吃起了饭。 小芝麻这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她快速扒拉完碗中剩余的米粒,匆忙起身离开了小厨房。 可人还没走出偏院的甬道,就看见一伙子人脚步匆匆的顺着甬道往膳厅的方向走去。 其中提着药箱的曹大夫格外明显,小芝麻心道,难道是府中哪位主子病了? * 齐府的膳厅是典型的七道梁结构,宽敞精致。 府中上下十多口人,除外出或有特例者,其余人务必一同用餐。 厅内一东一西两张实木餐桌,男丁一桌,女眷一桌,中间以屏风相隔。 今日才开饭没多久,女眷那一桌上只听三夫人白氏嗓门高亢,语调洪亮的向大家汇报着儿子齐泓砚的婚事进度。 “今日喜饼斋送来了样品,我从中选了六样,大家伙尝一尝,看看还有什么不足,我再同掌柜的说去!” 三夫人白氏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美人,如今虽然已不复当年的神采,但一应穿戴打扮还是雍容华贵,加上儿子要娶亲了,她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鬓间那对赤金打造的嵌宝石发簪尤其光彩夺目。 四夫人张氏素来与她不和,咬了一口喜饼兴致缺缺道:“这赤豆馅甜腻,莲蓉馅寡淡、花生芝麻略显寒酸、还有这桂花馅的家家户户都用,做喜饼当真没什么新意。” 三夫人白氏听见妯娌这样不给面子,心中十分不悦,可公爹齐老太爷还在那边坐着呢,她只能按下不表:“弟妹说的是,今日喜饼斋送来的口味多,回头我再选几样,劳四妹帮我把把关。” 白氏一改往日的张扬,此刻变得这般谦逊,反倒叫张氏心里更窝火。 先不说贺知府原本看上的侄女婿人选分明是齐二。 他如今虽病着,可毕竟还没死呢!三夫人白氏就不管不顾非要公爹将这门婚事换给自己儿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齐老太爷原本是不肯的,无奈白氏在他面前哭了又哭求了又求,这才叫他动了恻隐之心。 要说婚事,原本是要两家都乐意的。 大家一开始也以为贺家必然看不上绣花枕头齐三,所以任凭白氏如何作妖,这事估计也成不了。 可齐老太爷不仅亲自登了贺知府的门,还送上了足矣买下一条商船的聘金,这才引得贺知府动了心。 如此明显的偏袒,家中其余人自然心怀不满。 况且往后三夫人白氏有了这知府老爷做亲家,还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呢! 偏偏张氏最讨厌妯娌那高人一等的样子!! 奈何公爹在场,张氏不敢表露太多,只佯装和气的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一旁的大夫人全氏接过话头:“味道还是不错的,喜饼嘛,图的就是个好意头。更何况这南城的喜饼斋美名在外,用他们家的喜饼总不会出错的。” 白氏一听大嫂站在自己这边,立即热情的点点头:“还是大嫂子懂行,毕竟是操办过婚事的人。” 语落,她笑盈盈地扭头看向四夫人张氏,眼神分外挑衅:“也不怪四弟妹浅薄,毕竟泓宣还小呢,你没办过婚事,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讲究。” 白氏得了便宜还卖乖:“唉,自打泓砚的婚事定下来,我真是寝食难安,就怕哪里筹备的不妥当失了礼数,叫知府亲家不悦。” 众人侧目:这新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迫不及待叫上亲家了! 张氏看了一眼男丁桌上自己的儿子齐泓宣,齐四比齐三小两岁,按理说,过了秋天也可议婚了,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替儿子寻一门比贺家更好的亲事,杀一杀白氏的傲气!! 在场唯一的小辈女眷是齐泓文的媳妇郑氏,她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有个叔父在京城做官。她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三婶母,心道只是知府的内侄女而已,又不是知府老爷的亲闺女,瞧把她得意的。 当年齐泓文求娶郑氏时,虽然也出手阔绰,可聘礼远远不及如今齐三求娶贺家女的规模。 一想到同为妯娌,这贺家女还没进门的就压了自己一头,郑氏心里便隐隐不得劲。 她心不在焉的取了一块喜饼,才吃了两口便难受起来。 全氏也发觉儿媳妇捂着小腹,脸色煞白,于是急忙搀住她的手臂:“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郑氏脸色煞白呻吟起来:“疼,肚子,肚子好疼!” 小芝麻:争作齐府第一干饭人!![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小奴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