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煜煜燃烧的你》 第1章 西福旧梦 昏昏沉沉中,岑纯钝钝一点头,猛然惊醒。耳边树冠婆娑声和蝉鸣声逐渐清晰起来。 一睁眼,一丛热烈绽放的蓝紫色喇叭花几乎要戳到脸上,旁边是一簇纤细单薄、花瓣细长的小白花骨朵儿,花蕊散发出幽幽的辛辣味。 岑纯鼻尖蹭到花瓣,呛得连打几个喷嚏,一个不稳向后跌去,一屁股坐到地上,惊疑不定地四下环顾起来。 草砖格里野花杂草丛生,地上都是土。她跌坐在树荫下、树坑边上,前面就是家属院的红砖墙,厚厚密密的爬山虎叶片油绿得烫眼。 “壶壶,干嘛呢!”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你这孩子,刚换的衣服,赶紧起来自己拍拍!” 岑纯下意识一骨碌爬起身,一边前后拍打着裤子一边懵然转头看去。 果然是熟悉的身影:“妈妈……” 隔着条小道,孟女士皱着眉看向这边。 ——一条小道划开了两个不同的片区。 这一边红砖墙围起的是四小和机关单位的家属大院,另一头则是福燕小区的西片区,人称“西福”。 现在西福临街这一排的居民楼三三两两的基本都做了改建,一楼朝街这边另开了扇门,图个进出方便。要么自家做点小生意,要么划出门口的一小块地种点花或种点菜,葱葱郁郁的一片。 因为离学校近,又是居民楼中间,开店的做的生意基本都和孩子有关。 对这条路上的小店,哪家卖文具小玩意、哪家卖便宜小零食和杂货,哪家卖教辅、哪家卖闲书杂书,哪家是课外班哪家是补习班,岑纯如数家珍。 得之于踏破铁鞋的辛勤发掘和长年累月的消费经验,她觉得起码在这方面她比她妈资深多啦。 现在时间还早,除了小卖铺老板是夫妻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勤快人,剩下的门面基本都还没开始营业。 那孟女士在这分秒必争的周六早晨短暂驻足图什么? 岑纯肉眼可见有点心急,视线唰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咕咚。她吞了口过于旺盛的口水。 小路边停了辆卖烤汤饼的流动三轮车,穿着旧围裙、带着袖套的大婶正忙活着,利落重复自己挑肉、剁碎、撇油、浇汤、炕饼、灌好、打包的熟练工,偶尔再根据顾客需要加个卤蛋或火腿。 也不知道大婶卖汤饼有多久了,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岑纯印象里每个周六赶时间的早晨都会路过这里,顺理成章买个汤饼带到路上吃。 这饼汤汁味美,肉又给得量足,吃起来香得人吞舌头。 据岑纯观察,这些年来每次提起这家汤饼孟女士总是挺得意,如果再谈起是怎么发掘到这么一家好摊点,那更是容光焕发。 此刻孟女士挎着岑纯再眼熟不过的狭长纯黑的琴盒,拿着两个灌肉汤饼左右看看,见没有车经过,疾步走过来。 “愣着干嘛,接着。”她递过右手边的饼,顺手一颠扶起滑落的琴盒挎带。 这套饼看着就比另一份饱满。 通常来说,这会是相较而言刚做好、后出炉的那个,更热乎不说,里面还会多加一份火腿。 岑纯看孟女士脸色不太好看,悄悄咽下了“妈妈你吃这份”的惯例推拉,一言不发乖乖接了过来。 上下打量过自己的女儿,蹙起的眉头始终难以展平。 孟女士瞥过手表,还是咽下了嘴边的批评,改为急急的催促:“快点吃……算了,边吃边走着。你学琴快迟到了!” 岑纯还有些今夕何夕的糊涂,却下意识就答应一声,像肌肉记忆一样迈开腿跟了上去。 ……对哦,她现在是去学小提琴的! 每周六的早上都这样,妈妈送她过去,陪她上两个半小时的课,再一起回来。 岑纯刚打开包着的塑料袋热乎乎吹着气咬上一口,酥脆饼壳的包裹下丰沛的肉汁润了满嘴,火腿是批发的最便宜的那种面火腿,但在汤汁里煨久了,也又软嫩又入味。 来不及细嚼,眼见孟女士已经噔噔噔走远了,她只得草草干咽下去,急得一路小跑。嗓子闷得发胀,又把塑料袋包回去把饼拿在手上,顾不上擦嘴,一边舔着嘴角洇的肉汁一边赶路。 一路走到西福的尽头就是宽阔静流的府滨河。 人们都说河里才出过事,边上刚翻修完,完整光鲜的石料桩子和漆成白色的栏杆围着,上面用铁链栓了块“珍爱美好生命,请勿翻越攀爬”的警示牌。 栏杆不高,间隔也很宽疏,余光扫过能看到下坡的堤坝衔接处是被一阶阶打理好的地,偶有落脚处也见缝插针摆着盆栽的菜。 沿着河堤的成排垂柳向南拐,走不久就是附近过河唯一的大桥。 迎着温和清凉的晨光,岑纯在赶路间隙习惯性地眯眼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眺望过去。 左手这边是西福外沿自带的葱郁草坪,在错落的楼栋里她一眼抓到李斯琪她们家在的那栋,心情立竿见影奇异地好了起来。 可惜李斯琪家住的位置深,从这边只能远远瞥见反光的一角,随着快步赶路在视野里倏尔一闪就不见了。 没关系。 岑纯也没放在心上,望过一眼也就心满意足,浑不在意地快跑两步追上前面的孟女士。 李斯琪是岑纯的青梅、发小。 说实话能住在一个大片区的,家里长辈们工作基本都搭着点边,平时休息下各家没事做常出来唠嗑走动,出来进去的互相一问候招呼,自然就算认识了。 大家人际相处讲求一个远亲不如近邻,何况算上同事朋友七姑八姨的,彼此间可能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福燕小区几片区合一起整一个亲切的熟人社会。 至于岑纯和李斯琪的缘分,那能追溯到两家妈妈怀孕前。 孟女士打婚后刚分配到这片,就特别爱吃小区不远处杂市门口那家肉臊粉,她第一次和李斯琪妈妈搭话就是在粉店。 当时她想着这姑娘在店里碰见过好多次,看来也是个爱吃的,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人家发呆等餐,结果正好和转头环顾找料瓶的李斯琪妈妈对上眼,怔愣下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打了个招呼。又碰过几次,就进展为能主动坐一桌一起吃粉的关系了。 据岑纯这些年反复探问,两人倒也没说就此认作食性相投的挚友,就这么维持了偶尔拼个桌的君子关系,吃粉碰一起就寒暄两句。 岑纯大憾。 再后来两人都有了宝宝。 “就是你。”孟女士每每说到这里都要含笑点点岑纯的脑袋。 岑纯和李斯琪从全托班开始就在一起,幼儿园小班、大班都是一个班,直到该上小学—— 李斯琪那边年龄正合适,顺顺利利报了名,岑纯却是后半年的生日,按周岁比规定的入学年龄小了一岁。孟女士自然不甘心让女儿在家白耗一年,和岑纯爸爸托门路找了关系,才把女儿塞进了升学的队列。 这下不得不提到孟妈岑爸望女成凤的苦心,报名前一比对一打听,二小的环境、声誉都比离家最近的四小要好,孟女士还特意把女儿送去稍远些的第二小学,结果开学当天陪着孩子一进班门——迎面正正好,又是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李斯琪妈妈。 孟女士很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两家此前没熟悉到那个份儿上,也没互相沟通过择校、分班的事,这缘分硬要来时实在挡不住啊。 岑纯像听故事会,对这波澜起伏的经过一片茫然,对自己差点没有学上更是完全没印象了: “我只对报到那天还隐约记得一点儿,就是那天看到李斯琪我特高兴,我本来不想开学的,结果没想到有认识的人一个班,我一下就特别放松;老师也特别温柔,所以后来问谁愿意做组长、做她的课代表我都举手来着 ……” 但其实岑纯对李斯琪也只不过是查有此人的囫囵印象,因为幼儿园的时候两人座位始终隔得很远,岑纯脑仁也只一点点大,每天惦记的只有一周一次的动画片时间,以及定例每天下午拿大盆兜着分发的饼干蛋卷和每人一盒的牛奶酸奶。 岑纯的幼儿园同桌叫薇薇,是个有点挑嘴的漂亮女孩子,会把不喜欢的威化或米果留给岑纯吃,成了岑纯金鱼般记忆里唯一能回忆起的、浓墨重彩的女神级人物。 至于再往前追随到全托班,岑纯就连片段的记忆都没了。 “那时候你哪顾得上别的小朋友呢,”孟女士一边给她热牛奶一边道,“那时候你还小,爸爸妈妈要上班,特意问了别人,在咱家对面那栋楼挑了个私人的全托班上。” 说着就忍不住叹气:“结果每次问老师,你既不像别的小朋友吵呀闹呀,也不和别的小朋友说话,每天就乖乖吃饭、乖乖午休,其他时候就搬个小凳子踮脚,趴到窗户前守着咱们家的方向看。 “然后老师问,你看什么呢?你说我家在那边呢。老师想拉你去一边玩游戏,你就哭着问万一爸爸妈妈就在没看的时候回来呢,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哭也不敢大声哭,就悄悄拿袖子抹眼泪,像个小猫崽子,谁看谁说可怜哦。” 孟女士每次说到这里叹气都很沉,岑纯不知所措,只能故作轻松地晃晃腿,扬着头轻快地说这没什么呀,我都不记得了。 孟女士就说好吧。那还不好,妈就怕你有心理阴影呢。 总而言之,小学报道第一天大家都随便坐,岑纯和李斯琪就这样在彼此妈妈“以后互相多照顾”的殷殷问候声中,理所当然地坐成了同桌。 一个“我”成长为“我”,种子成长为花的故事。^-^ 【文案放不下的补充tips】 1、所有有分量的角色都是女孩子,极个别师长配角因剧情需要不得不设置成男性的,和主要角色均无深入纠葛,短暂出没完成剧情设置后下线很快。 2、作者对主要角色学业、事业的选择并无实际经验,虽然会尽可能多做咨询调研、尽全力反映她们人生的真实历程,但在很多专业性细节的把握上可能还是有所欠缺,欢迎宝贝们不吝赐教,我随时修改调整~ 3、随剧情推进,如果有读者宝宝在评论区提出新的可能引起不适的情节点,会及时改进或在文案补充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西福旧梦 第2章 学琴君子 学琴好烦。但花了钱的,使性子好像也不太对。 岑纯只是想在学琴路上找个调动积极性、能让自己精神起来的回复点,正好李斯琪家离得近,只好逮住她让她担此重任。 一番跋涉穿过桥,下桥后左手边走是公交站,右手是她就读的二小。 紧赶慢赶着到了公交站台,孟女士才终于缓过神,回过头来看自己女儿:“怎么还没吃完?都凉了。” 她抬手确认过时间:“……算了,好好吃吧,一会儿车就来了。” 岑纯这才松了口气。 天气热,其实哪有那么快凉呢。最多饼皮没那么脆了,但在她吃来美味不减,连袋子里溢出来的汤都撑着包装咂吧干净了。 岑纯一边幸福地眯眼,一边百无聊赖看马路对面一溜小贩。 离她最近的摊拉了一车西瓜在吆喝叫卖,现挑现剖,刀一按进去,瓜就哗呀呀地自己裂开深深一道口。剖开的瓜面看着就红盈盈地甜,不时有三两晃悠着路过的路人停下来问几嘴。 她远远听了几耳朵,旁边树上的蝉鸣突然一噪,尖细急促的知啦知啦连成片,一下盖过叫卖声,岑纯注意力一散,就被湛蓝湛蓝一碧如洗的天吸引了。 冷不丁孟女士问道:“吃完没?” 岑纯发呆的时候,孟女士一直远远眺着车来的方向,这会子看见要坐的车晃晃悠悠驶过来了,从包里翻出一块钱递来:“吃完的袋子呢?” 岑纯接过钱,指了指站台一侧的垃圾筒:“扔到里边了。” 孟女士满意了:“好,这才是有素质的乖孩子。上车吧,钱还是交到门口第一个收钱的人手里。” —————— 两人踏进教室时离开课的正点只差几分钟。 大家的琴盒、外面的单衣和其他杂物堆在一边的长沙发上,几个女孩坐在教室正中的单凳上,垂着眼试音练手看谱等开课,陪同的家长则和老师围成一圈,站在侧面的凳前低声攀谈着。 岑纯和孟女士卡着点匆匆进门的一瞬,女孩儿们和大人们的目光一齐聚了过来,众人不自觉地露出相似的善意的笑。 “老师您早!”孟女士边放下琴盒,边热切打着招呼,噔噔快走几步自然地融进家长群里。 小玲爸爸打趣:“难得见岑纯踩点啊。” “唉,还说呢,”孟女士故意拉长脸抱怨,“一大早该起不起,睡得沉得像那小猪,怎么叫都没反应,用力摇两下还哼哼呢。” 岑纯不敢置信地忿忿瞟了一眼她妈,怎么什么都和人说啊! “覃老师早上好。”她低着头拘谨地和老师打过招呼,余光一掠而过,见覃老师一直含笑注视着自己,轻轻点头回应:“早上好。” 岑纯赶紧收回视线,心底提醒自己提起精神来。 她动作伶俐地打开琴盒,松香放衣兜里,把打印出来写满强弱空拍和注意备忘的曲谱用胳膊夹紧,拎出琴,卡好肩托,取出琴弓,同时难掩沮丧地听着家长们气氛一下热络起来,抢着接话:“谁说不是……”“这个年纪,我家不也……” “哎呀妈妈!”爆出清脆一声,那头拎着耳朵听大人讲话的舒姚急得高声喊了一嗓子,撅着嘴探过身来,试图阻止自己妈妈泄露她不优雅的小**。家长们应声发出低低的哄笑。 至于岑纯,一急之下只能急了一下。 她不爽地抽了下鼻子,由着妈妈和其他家长围着老师继续攀谈,自己拖着步子往教室里走去。 是的,她心情很沉重。 和妈妈揭发自己的糗事无关。 ……好吧,可能也有一点点关系,但这不值一提啦。她已经习惯妈妈在和别的大人谈起孩子时总要提两句自己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了。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某次路上又碰到妈妈的熟人,妈妈又擅自替她谦虚自贬,在她强忍情绪直至和对面阿姨告别,走出去没几步就控制不住哭出声,问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让她觉得不受尊重没有尊严时—— 孟女士先是诧异地哂笑一声,见她愈演愈烈,长叹一口气,不得不向她这样解释道,“人家夸你看着乖、长得好,学习也好时,我难道要真的顺着说你十全十美吗?” 情绪就属来的那一下最重,哭过两声,岑纯已经能吸住眼泪了,但还是红着眼眶抽抽嗒嗒瞪她妈妈:“谁要你说我十全十美了,人家夸奖你说谢谢就好了呀,没有要你夸大其词,但你也别非要贬低我呀——” 说着她鼻头又酸了,句尾不由含糊着哽咽起来。 孟女士好想走,但见岑纯倔得像驴立在原地犯强,只得深呼吸两遍,无奈、又被迫耐心地向岑纯补充完整: “人家家里也是有孩子的,哪家小孩在家没点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我对夸奖你的话一概全收,碰上好人就不说了,万一碰上坏人,或者最近正和孩子闹别扭的,人家看咱们过得好,分开后心里不得暗自嘀咕?这心里不舒服了,回去看孩子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到时候平白无故打骂上两句还了得?” 孟女士顿了顿,见她脾气软下来,在那里眼珠滴溜溜转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声好气又道: “而且,万一有那心理阴暗的,想着我倒要看看你家孩子真就那么好?从此就盯着你,”她拍拍岑纯的肩头,“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对,你考个九十五六分妈高高兴兴和同事分享,让他知道了都得嘲两句一看就是考不了满分的料,妈可不爱听那话。” “呃……”岑纯干巴巴道,“真有这么坏的人呀。” 好吧,她已经不气了。 岑纯喜欢孟女士和她心平气和解释的样子,而且听起来还蛮有道理。只是她嘴上还是要倔两句:“那么坏的人,咱不跟他相处不就好了。” 孟女士路边陪着站半天了,见她不闹了,重新迈起步来,岑纯果然噔噔噔迈着小步贴着她妈随行跟上。 孟女士随口接道:“坏人的嘴你还管得了呢?你不跟人家处,又拦不住人家到处和别人说闲话,到时候一散播开,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而且,你招呼的时候跟人家客气两句,说自家孩子小毛病,你当人家真往心里去呢?都是套话,听听也就忘一边了,放一百个心,没人会真因为这两句就觉得你不是好孩子了。” 岑纯心情重新飞起来,一蹦一跳跟着,听完想都没想就皮:“那坏人都是坏人了,要真想乱讲,把你客气话当真,引以为凭添油加醋说我坏话你也管不住呀~” 孟女士眼风一瞪,岑纯吓得一僵,立马收敛:“好吧我知道了,你说得对。” 她还在那里琢磨:“就当我为他们的心情着想,帮别人家的小孩免于皮肉之苦。唉,大人真难呀。” 孟女士敷衍:“嗯嗯嗯,你厉害,你辛苦。” “那可不,我真棒!”岑纯哈哈一笑,重新哼着小曲蹦着跑了起来。 岑纯思绪就这么控制不住地乱飞,她甩甩头…… 唉。 岑纯是真的心情沉重。 她亲娘的调侃在她沉痛的心情面前实在排不上趟,因为她,不久前,换小提琴教习老师了。 第3章 教授与昏君 五岁那年的一天,幼儿园发下一张课外班的宣传单让她们带回去给家长看。老师说周末的时候会有专业的老师现场表演和宣讲,欢迎他们有兴趣的话按传单上的地址去参观。 说实话,这些年号召学生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打进幼儿园起,这种培养爱好发展兴趣的传单隔三岔五就会来几张,没见家里有什么反应。 岑纯扫了眼,把传单角对角规整叠好,往书包一塞。 她本以为这次也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过场,没想到回到家妈妈看到那张传单时,像惊到一样,轻轻抚平折痕,不错眼地一遍遍地看,嘴里还念念叨叨啧啧有声。 “怎么了妈妈?”她趴过去,不解地瞅了眼。 传单那页画了一个葫芦一样的乐器,周身缠着一串流水般的音符。 “你认识这个吗?”孟女士眼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岑纯搞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兴奋,“是小提琴,你听过小提琴吗?” 岑纯迟疑了下,摇摇头。 “对吧?妈妈以前有过一次听人拉小提琴的经历,那仪态,那乐声,你不知道多动人……就那一次就记了好多年。妈妈小时候没这份见识,就算有,那时候又哪有学这些的条件,但我姑娘不一样。” 孟女士很畅快地笑了,叫她小名捏了捏她的手心:“壶壶,咱们周末去看老师表演小提琴吧!” 岑纯不太懂,还以为真就是去凑热闹呢,于是乐颠颠说好。 接下来的事就很顺理成章,孟女士牵着岑纯去了少年宫,听了那位据说“个人音乐会全国巡演中”“省属音乐学院知名教授”的演奏激动地飙出泪花,当场拍板岑纯这琴必学。 岑纯也因那位女士入魂入魔般悲切高雅的演奏瞠目结舌,觉得小提琴是挺有意思—— 但,也就这样了。 再有意思,一说学习还是要上课的,而上课能有在家舒服?她就不很乐意。 怎么出来玩平白无故就多了个课要上?到底有没有人管管? 而且学琴多贵啊。 就拿她最爱的五块一个的红莓冰激凌来讲,已经是她妈妈觉得很贵、不是很乐意买给她的非必要奢侈品了。 她得好好表现很久,尊师重道孝亲敬长尊老爱幼每天都很乖很乖,才能在某一天气晴好、气温适宜,既不在饭前饭后,又得恰好路过冰激凌门店的时刻,得到一支。这一支要给爸爸妈妈先尝表示尊敬,自己最后吃,可即便如此,这么好吃的东西爸爸妈妈都只尝一口,剩下那么多都归她,岑纯还是很不好意思并且心满意足。 她很珍惜每个像这样拥有红莓冰激凌的瞬间,有爸爸妈妈陪着吃红莓冰激凌的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小朋友。 学一节小提琴课需要的钱,能买多少支红莓冰激凌呢? 她算不过来,只知道是个很大很大的数字,可能每天都吃,上午一支下午一支也很久都吃不完。 岑纯一脸严肃地拿着这个例子去找孟女士,并试图拿孟女士自己的口癖苦口婆心劝导她“赚钱不容易,不该花的钱不要瞎花”。 孟女士哈哈大笑,并不放在心上,还逗她说钱已经交了,不学也不会退,那才是大大的可耻、浪费、“骄奢淫逸”。 岑纯八荣八耻背得很熟的,还专门被老师推荐,当着幼儿园长的面像唱诗一样声情并茂大声诵背过,更是因此拿了“好孩子”奖状和一排小红花。 她当时看孟女士像丢了魂一样,握着钞票挤破头也要把报名费交给登记人员,就已经上蹿下跳试图阻拦了。 可孟女士不以为意还嫌她碍手碍脚,先斩后奏决定了她的“课外兴趣”不说,现在“马后炮”逗她也不说,竟然还要这样指控她!? 昏君啊! 岑纯大怒,她不要理她妈了! 一蹬腿跑远后,岑纯悲上心头,不仅又悄悄生过几回没有人知道的闷气,还偷偷掉了眼泪。 她永远记住那位“疯狂琴魔”小提琴家——任女士任教授,她们仅名义上的任老师了! ……哼。 没错。 她们当时被任老师的功力迷得五迷三道,都误会了、上当了。 现场进度很快啊。 交过钱,工作人员就交代她们留一下,一会儿宣讲结束后要根据生源来源统一安排分班配课什么的。 等到凑热闹的、或是仍心存犹豫的人群随着工作人员整理器材、收拾场地的动作散去,留下的家长带着孩子,矜持地彼此交换视线,知道互为有品位的同道中人。 “福燕幼儿园的?福燕幼儿园报名的家长麻烦来这边。”一个低低扎着单侧马尾,细眉鹿眼、温柔娴静的年轻姐姐举起手喊道。 四个家长领着四个小女孩应声凑到一起。 这个姑娘领着她们走进一间琴房,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宁,宝盖头一个丁,宁静的宁,是任老师的学生,孩子们可以叫我宁老师。” 她左右看看,“一共是四位,以后我们四个小朋友就是一个小班的了。现在人多,让大家都干等着也不好,趁这个空档由我来给小朋友们讲解些入门知识,领孩子们上上手。” “不用着急,大家尽管放心,要是有问题,一会儿任老师会过来,和每个小组的家长面对面交流的!” 这还不好,这很合理呀。 家长和孩子津津有味地听宁老师做起基础介绍。 刚才表演时大家都感受到了,人家任教授专业硬本事大,看着脾气也不是个小的。现在宁老师倒是温温柔柔很有耐心,讲解起来引经据典、轻松幽默又吐字清晰,说不定倒比任老师适合教小孩。 当然这话家长们也就是没头没脑地轻飘飘一想,只做个笑谈。 结果不一会儿,任教授风风火火走来第一句话就让大家戏语成谶阵脚大乱:“都知道了吧?你们这个班以后就跟着小宁学了。” 一片哗然,罗鸢乐的妈妈简直是拍案而起! “知道什么了?怎么就知道了,没人这么说啊!我们是奔着老师您本事好才报了名的,承诺我们授课老师是正统学院的人,现在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 一片寂静中,声音撞在墙壁上回荡,震得房间嗡嗡作响。 这话不中听,不过任老师也没急着回呛。 她今天为表演专门着了一身无袖礼服,暗花纹路如流水般随着缎面转动粼粼泛光,又站得笔挺,比常服自有一番气势在。 她不悦地撩了把烫成大卷的头发,青青的眉拧到一起,转向盯住宁老师看:“你没和人家长交代清楚吗?” 宁老师脸色煞白,看着比躲在一边挤作一团的女孩子们还慌:“不是啊,不是说让我带上手入入门就完了?正经不是您来教吗?” “入门,”哼。任老师好像明白了,慢条斯理从鼻腔挤出一个含糊的音,“专业学了这么多年还不懂吗,业余,管它十级还是几级,都只是入门。” 她没揪着不放,当即转过身,迎着每一位家长一一对过眼神:“是我交代不清,小宁也没理解到位,引得大家误会,我和您们道歉了。”话音未落,她半欠身给大家鞠了个躬。 人家到底是大拿,是老师,礼数太客气,大家手忙脚乱四处闪避。 “我这人教学习惯不好,讲课又杂又深,脾气呢也急,这我自己也知道,不适合领小朋友们入门。之前学院安排下来就是,我来做展示,底下带的学生挑几个合适的来少年宫当带课老师。” “之前展示时和大家聊过几句,想必您们也有点印象——我现在还是在全国巡演过程中的,精力有限,要想稳定下来好好备课、定时定点教学确实是不太现实。” 说到这,任老师语气稍顿,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宁老师一眼,快刀斩乱麻道,“这培养兴趣爱好也讲究自愿,没法强求 。这样吧,您们这边到底是理解上有误会,我做主,您几位考虑一下,能接受当然好,要是确实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刚刚收的定金我们一分不差全额退给您。哪怕他们不退,我自掏腰包也当场补给您,怎么样?” 情况推进过于迅速,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家长们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半天反应不过来。 任老师见家长们定在原地半天不动,知道自己压迫感强,也不多留,留下一句“那我先去下个班看看,您几位商量下,有决定随时找我”,转身就走。 “啊这,这闹得……”家长们犹疑地凑在一起。 要说骗钱,人家诚意也拿出来了,解决方案也给了。现在情势其实很明显,端看个人的选择。不过大家性子都不是太倔,虽然和心理预设有落差,可人宁老师刚才表现也不差。 这次难得专业学院响应政策号召组织教学,这要错过了,下次想学小提琴还不知道怎么找靠谱的老师呢。 四个家长低声一合计,心里有了谱,转过来问宁老师:“现在这么个情况,您看您能教吗?” 宁老师哭笑不得:“其实这次过来,我不是还以为光是临时搭把手嘛,就提前查了资料写了稿子,想着好好表现。现在肩上一下落下这么重的任务,说不乱是不可能的。不过难得老师和学院托付,您要是也信我,把孩子交到我手里,我一定好好备课,把自己的本事都给教给妹妹们。” “那行。”到底也是专业出身的人士,起码资历有保证,加上刚才的“小试课”气氛不错,家长们对宁老师还是基本满意的,“钱不用退,以后我们四个孩子就跟您的安排走。” 首日更新结束啦。 有很多话很多梦想和宝贝们分享,希望能一起走过一段关于时光的幸福旅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教授与昏君 第4章 事无永恒 凡事也不是一开始就坏的。 她们和宁老师是有过很长、很长一段教学相长、师生得宜的日子的。 从幼儿园、到岑纯变成小学里“资历深厚的高年级”的这些年间,宁老师手把手带着她们,从用纸板画琴头琴马四弦入门,到需要换琴时亲自陪她们各自挑选性价比高的心爱的琴,再到一年年一层层顺利考级; 从结合考级取向和学生家长喜好选定每一级的练习曲、协奏曲、中外乐曲和每年报比赛的重奏曲目,到给她们用提琴演绎乐坛经典或红色歌曲,引得家长们忍不住一展歌喉唱和,再到给她们报名艺术节、少年赛积累经验,教他们应考缓解紧张的小秘诀,自费给每个人准备好好发挥的小礼物…… 宁老师见证她们从还在换牙的小毛崽子变成现在的小大人、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岑纯比其他三个妹妹大一学级,她去了二小后,罗鸢乐和周玲步入了四小的大门,分到了不同的班;同年吴舒姚则去了市中心的五附小,家里计划让她初中直升五中。 尽管各自分散,可每到周末学琴的时候,大家总能聚到一起,欢声不减,其乐融融,像从未变过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幸福的融洽好像凋零了。 每周去检查练习时,宁老师对她们的评价和指点越来越少,她坐在四人组正前方专注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主动示范的次数越来越少,询问她们意见感想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与之相对,她迟到的时候越来越多,离席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总有回不完的短信接不完的电话,手机一翻盖,那头的任何一个人好像都比眼前的四个学生更值得她露出笑容。她仍然温和,只是不再用心。 大概一年前,宁老师彻底不在少年宫授课了。她自己另外租了房子,就在西福挨着府滨河大桥的边上,教住两用。 不知道当初别的小班的现况,四人组理所当然地,跟着宁老师调整了自己每周上课集合的地点。 距离近了,大家上课理应更方便了,可情况并没有变好。 经常到了要上课的点,她们已经到了宁老师家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锁,敲不开门。大家只得轮流上前,“梆梆梆”“梆梆梆梆”,旁边再来一个家长负责打电话联系。 等千呼万唤终于开了门,屋内昏暗得如同午夜,开门的宁老师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凌乱,一边揉眼睛一边说“不好意思没听到敲门声,你们先坐,我去洗漱。”随后啪嗒啪嗒走回房间。 孟女士紧皱眉头走进去,拉开客厅的遮光窗帘,大家眼前骤然一亮。 罗鸢乐妈妈推开窗户,让晨风进来吹散沉滞的睡意,周玲爸爸搬过板凳和谱架帮忙一一摆开。 吴舒姚妈妈推着孩子们走进来,吩咐她们抓紧准备,随手关上房门。她似笑非笑扬声询问:“老师还没吃过饭吧,需不需要我出去买点什么?” 答案有时会是“谢谢,我还正想着怎么解决呢!麻烦你了。”大家的表情就变得很怪。 卧室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就这样,在岑纯觉得坐了好久好久,眼前的谱子早在家里练习时就熟得不能再熟,百无聊赖下开始盯着客厅开关上的红色贴纸发呆放空时,宁老师才在一片死寂中翩然登场,轻快地坐到前面。 此时距离理论上的开课时间点往往已经过去至少半个小时了。 这一年来每次上完课气氛都很凝滞。宣布下课后不等送客,宁老师就迫不及待直接回了房间。 孩子们提不起劲,稀稀拉拉道别,罗鸢乐妈妈总要过来安慰一样拍抚她的胳膊。岑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懂,她只觉得不安。 回去的路上,孟女士脸色沉得发阴,像暴风雪来临前的寒夜,让岑纯不敢作声。 她并不会和岑纯开口。从春到冬,她们就这样一遍遍沉默着回家。 岑纯有时会听到孟女士打电话:“还是不行,差太远了。” “见过哪个正经老师课上一半说打个电话回个短信,能把学生撂那儿小半个小时没动静的?我们和孩子们,挤在那么小的客厅里面面相觑,家长连个位置都没有,只能轮流坐。最后还得家长自己发话,让孩子们先练……” “一节课下来有几分钟是好好在学生前面教的?新的谱子能学两行都得谢天谢地……” 她不知道家长们是怎么商量,又是怎么和宁老师摊牌,是好聚好散还是有过争执和挽留,总之她知道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妈妈给你换了个小提琴老师。” 孟女士看起来如释重负,坐在岑纯面前时仍带着淡淡的疲惫,眉头却少见地舒展了,“还是得张嘴打听呢,真是。原来就在以前上课的少年宫不远,公交多坐两站的地方就有一个特别好的老师,罗鸢乐妈妈有同事的孩子就在那里学,听说学生家长都很满意。” “早该换了,唉,耽误我们壶壶多长时间。哦对了!圆圆、小玲、舒姚一起走,你们几个还是一个班,这下放心了吧?” 岑纯愕然:“那宁老师呢?” “那边当然就不去了。” 没有正式的道别,她还没做好和宁老师再也不见的心理准备。 岑纯知道妈妈早不认为和宁老师还有什么师生情谊,巴不得早点不见,思绪纷乱下只憋出一句:“那……那学费呢,学费不是已经预先交过了吗?” 哦?孟女士惊讶地扬眉,像是被她精打细算的省钱意识逗笑了:“这你不用管,妈自己有数。” 耍赖是没有用的。 理智上她知道一切无可厚非理所应当,于是她沉默着顺从,可情感上她却像做错事一样感到煎熬 。 宁老师为她打底,亲手塑起她的型,于是她技术和风格的高台楼阁永远有着宁老师的影子。 她知道宁老师现在教得不用心,也不便宜,但她还是害怕换老师。 ……为什么大家不能永远不变呢? 宁老师很漂亮。 靠过来指导时总能闻到她头发好闻的香味,馥郁却不会刺鼻。 她们去老师家上课的时候,偶尔会碰到老师刚洗完澡,穿着居家服,头发还湿湿的。她觉得像发现了老师的小秘密一样,很亲切。虽然妈妈对此很不满,觉得这是宁老师懈怠、不专业、不上心的明证。 最重要的是,宁老师经常夸她拉得好,之前还把自己书桌上一个紫色的小仙女摆件送给她作为课堂考评第一的奖励。 她喜欢那个仙女尖尖的耳朵、透明的纱裙和悬空闭着眼拉小提琴的造型,一路笑着跳着手捧回家就放到了书架最显眼那层。连着好长时间她每天起床后和放学回来都要去美美看几眼,再灰心丧气都能重新鼓起些斗志来。 换老师让她有种背叛的心虚和沉重,她还配把老师送的摆件留在身边吗?不可耻吗? 罗鸢乐刚开始还和她统一战线了一段时间,结果没去几次就被覃老师收买了。 “因为覃老师确实教得挺好啊,我挺愿意和他继续学的。”罗鸢乐蹲在草丛里,正第四次尝试用狗尾巴草编出完美契合指围的戒指。 她紧紧按着接口,用眼神恳求岑纯帮她把一边晾好的花瓣撕好装饰上来:“而且宁老师就是很怠慢我们嘛。” 岑纯有点不爽,在脚边放好刚拔的毛茸茸,扁着嘴蹲下来给她缠小花条:“你还知道怠慢。你上次还不这么说呢。” 罗鸢乐夹着胳膊像小鸭一样耸肩:“我妈后来和我说的。我觉得说得好,确实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宁老师根本不想教我们了嘛。你敢说你就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岑纯不说话,在那儿鼓腮帮子玩。 “我妈还说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宁老师教又不好好教,钱又照拿,大家对她从来一句重话没有尊尊敬敬的,对她是再对得起没有了,那对我们自己呢?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她以前还是挺好的啦。” “嗯。可她不好也都快一年了,真够了,再陪下去就要被当成无怨无悔的打款机了。”罗鸢乐很神气地说了个明显不属于本人措辞习惯的比喻,“以前度过的时间再多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总要向前走,人总不能一直靠回忆活着吧。” 靠。岑纯惊呆了。 罗鸢乐好成熟! 罗鸢乐看起来也对本人背诵成果的发挥十分满意,岑纯无话可说。脚边的毛茸茸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她埋着头,随手又掐了一根旁边的狗尾巴草,沉默地逆毛揪它。 罗鸢乐已经把自己心目中万能的妈都搬出来了,没想到还没能给岑纯治得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看她难过,自己也有点慌,想着法儿地强调换老师的正义性和必要性: “是宁老师先对不起我们的啦。哎呀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先不仁,再不仁,最后还是不仁,你就不能不义一下嘛!” ……是啦。到底是宁老师先放弃了她们,不接受又怎样呢?除了她好像也没人不舍。 也过去了几个月,该做的自我开导早想了个差不多。时间轻飘飘晃过,她只能带着最后一点天真的不甘,顾自维持一些破镜重圆的幻想和亲密如初的怀念。 那么覃老师呢? 岑纯心绪复杂地察觉到,她在抵触覃老师。 ——宁老师不行,您就真有说得那么好吗? 理性控制不了潜意识的走向,但岑纯深知这样隐隐的怀疑和迁怒对覃老师并不公平。 第一次上覃老师的课,他就专门向她们四个详细地说明了课程安排,关于进度,关于技术,关于艺术节和考级的平衡,关于想给她们拓展的不同风格的曲目。明明这些内容他肯定早就在接收转班的时候就和家长确认过,可他还是摆出了诚恳的平等姿态。 更何况跟着上了多久的课了,覃老师的专业能力和尽职尽责她都实实在在看在眼里,她不想把自己个人的情绪负担转嫁到没有错的老师身上。 她不想伤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