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不染尘》 第1章 胜却人间(1) “两米一零轻松过杆!这背越式高度——滞空感绝了!” “瞬间爆发力也强啊!起跳跟他妈踩了弹簧发射器似的,过杆比我跨门槛还轻松!” “免跳至两米一五!这是他第二次用免跳规则了!” 距离跳高比赛赛场最近的体育馆看台区,爆发出一阵夸张的惊呼,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浪里掺着热闹喧天的讨论。 慕名而来的赤云市各大高校学弟学妹们纷纷不敢置信的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数千双星光矍铄的眼睛聚精会神追随着不远处从安全垫上从容站起的身影。 女孩子们更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将矜持甩了八丈远,恨不能将目光黏在那双笔直修长、比例逆天的腿上,连呼吸都凝滞了。 第25届全国大学生田径锦标赛由赤云市奥体中心承办,体育馆穹顶的钢架结构在五月火伞下折射出冷光。 开赛首日,跳高赛场俨然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观赛区没有一个屁股是能安稳坐在位置上的,穿着各校制服的少年少女们挤满过道,甚至更有显眼包不顾保安阻拦骑跨在护栏上。 高举的手机镜头盖过夏日热浪,疯狂闪烁密集星点。 “姐妹们!我可能不懂跳高,但我知道两米一是什么概念呀,换句话说,他甚至可以直接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 “啊啊啊——!太激动了太激动了!听了这么多年赤云一中全能战神的传说,总算见到本人了!百闻不如一见诚不欺我!” 墨尘是本届大田赛清华大学代表队十项全能选手。 他三年前从赤云一中脱颖而出,在清华冬令营体测中参加田径项目考核,极为罕见的拿到七项第一,以傲视群雄的成绩被当场录取。 直接跨过高考走入了千万学子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府。 此举更是打破赤云一中建校十年清北学子为零的尴尬局面,甚至在当年掀起了一股普通文化生转艺体生卡Bug上清北的热潮。 所以仅是全国高校级的体育赛事,堪比鸟巢面积的场馆也座无虚席。 “我嘞个豆,上一次在奥体见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盛况还是周董来开演唱会!妈的好夸张!” “真不愧是本市传说级人物,一根跳高杆轻松越进清华校门,爽文都不敢写这么爽!” “不是吧?”喧嚣的人群中突然横插一声质疑,“我听到的版本是他当年十项全能里拿下六个第一才被清华当场录取的!” “扯淡!明明是九个!” “练全能的啊?!”又是一阵惊呼声,伴随着倒抽凉气,“那可真是古希腊掌管身体极限的神!” “但是他跳高尤其厉害呀!”某位赤云一中本校的学妹回忆起操场荣誉墙体育板块上那张跃然于跳高杆上空,身姿舒展如燕的照片,眼底流露出一片倾慕,“我听小他一届的学姐说过,他高一就可以跳过两米一了,那时候也就才16岁吧?” 旁边捧着手机刷电子书的眼镜男适时插一嘴:“这要放在男频里,可不就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嘛。” “不对啊,一般想做职业运动员都会专精一项,这样提升快。”有体育生按捺不住发问,“照你这么说他在跳高上天赋拉满,完全可以主攻跳高,何必吃力不讨好,去练国内田径赛事都普遍不太看好的全能?” “没错!”另一名体育生附和,“全能运动员多苦多累啊,各项记录在单项专精的运动员面前不够看。虽然练得多,但哪个单项拎出来也打不过,有专项天赋的选手何必去转练这个!” 安静了不出五秒的看台区域又七嘴八舌讨论开,一众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好奇心被勾到了极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快把赛场点着了。 “打断一下!听我说,拜托!这些很重要吗?”关于技术的讨论中突然横进来一道略带娇嗔的少女音—— “姐妹们清醒一点!难道咱们翘了两天课特地坐高铁从靛海市赶过来就是为了看他跳高?” “——那不然呢?” “那当然是因为脸和腿啊!”扎着千禧辣妹头的少女甩了甩两根细长的麻花辫,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摇着,“两米还是三米、全能还是单项、跳不跳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 她振振有词:“能现场亲眼目睹那张漫画脸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帅、那双大长腿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直!才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好吗!” “噢——!”众女生恍然大悟,一致赞同的点头。 叹服技术的眼神转瞬即逝,顷刻无数鉴赏帅哥专用目光如雷达般越过人群追逐锁定。 墨尘弯腰将起跑点写着他名字的标志物撕下,朝后挪了一厘米重新贴好。原地轻轻踮脚跳了两下,感受鞋钉的抓地力和跑道弹力。 场地裁判挥旗报出高度,两米一五。 笔直悬空的跳高杆将操场分割成两个空间,看台热火朝天的讨论被完全隔绝在外,他周遭流动的气旋只保留了对夺魁的渴望。 犹如张力拉满紧绷着的弓弩突然释放,身姿是离弦利箭,弓步跨越在场地划出伞把状弧线,配合手臂协调的律动。 整个助跑动作飒沓如流星又兼具飞鸟掠过水面的轻盈。 速度逐渐加快。 步调跨度拉大。 直至杆前,左腿蹬地,身体跃起,颈背后仰,背越至顶点后迅速收紧核心。飞燕游龙又控制力量到极致的越过了那根杆,翻飞的衣摆惊起观赛区海啸般的声浪。 升杆裁判一眼看出这绝非他的最终水平。 “啊啊啊啊——!!!” 看台上一群迷弟迷妹激动到双眼放光,传说和现实最终在他们脑海中重叠,仿佛见证了历史一般令人心潮澎湃。 “两米一五一次过杆!刚刚那下真他妈好帅啊!帅的头晕!” “太牛逼了,我看那根杆子离他还远着呢,再加十厘米不是问题!” “两米二五?怎么可能!疯了吧?”不禁又有人开始质疑,“大田赛去年刚刷新的跳高单项记录也就两米二七吧?全能选手怎么可能跳的过两米二!” 墨尘落地后迅速起身,没有摆任何浮夸的姿势,修长笔直的双腿一迈,径直走出赛区在边缘站定,等待场地内仅剩的一名对手过两米一五的高度。 全能毕竟不是跳高单项,两米一零以上滤掉了95%的选手,只剩他和沙恺辰还在疯狂拉锯。 沙恺辰是他摘金最大阻碍,南谷大学明星选手,上两届大田赛十项全能金牌蝉联,更是高校田径界赫赫有名的“铁血教官”张冠乐首屈一指的心腹干将。 “听说你在清华操场上跳出过两米二三。”沙恺辰准备上场,走过墨尘身边时突然凉飕飕开口冷嘲,“清华是不是有自己的刻度标准啊,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测量员看串了行?” 墨尘闻言琥珀色猫眸冷冰冰抬起,眼尾轻飘飘扫过沙恺辰,不屑一顾道:“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等你上两米二了我会考虑。” “收收你那轻狂劲儿。”沙恺辰肆无顾忌的目光在墨尘身上转了一圈,骤然逼近几步,声调透出蔑视,“你转全能后没参加过正规比赛吧,知道十项积分规则吗?你田赛再牛逼,径赛拉胯也没用,最多不垫底。” 跳高是十项全能第一天比赛五个项目中的第四项。 在此之前已经结束的100米短跑、铅球、跳远三项中,墨尘分别拿到了两项第二和一项第一,目前项目总积分第二,排在沙恺辰后面。 他更擅田赛,而沙恺辰田赛径赛都拿得出手,当下指望径赛爆种不太现实,如果不能在他最擅长的跳跃和投掷项目中拉开积分和名次的差距,很难干掉沙恺辰摘金。 “径赛给你送分都无所谓。”墨尘眉梢眼角盛满了少年的桀骜恣肆,“只靠田赛积分,也能干翻你。” “行,我等着,”沙恺辰紧紧咬了咬牙,死死压住想当场跟他干一架的冲动,“你最好别是个只会飙垃圾话的废物。” 他站在跳高起跑点,低头调整位置间隙突然发现墨尘的标志物名字下方有行小字,好奇心驱使他蹲下来细看一眼: ——“我永远都在。” 沙恺辰冷哼,无声骂了句:“比赛都不忘随地撒狗粮,搞体育的还有恋爱脑呢。” 他甩了甩脑袋,迅速起身调整起跑状态。 出乎意料,两米一五沙恺辰试跳两次全部失败。 他训练时极限在两米一三,这也是他去年参加大田赛十项最好的成绩。 第二次试跳他跌落保护垫后还没稳住身形就迅速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横杆,杆子在祈祷的目光里还是颤巍巍滚落到了他脚边。 沙恺辰嘴型无声骂了句脏,眉头紧拧,面色沉郁的走出落地区。垂着脑袋都能感觉到教练锐利如刀的视线在切割他,他不敢回望对视,压迫感沉沉坠在肩上。 他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最后一次试跳在高度紧张下仍拼尽了全力,落地后他几乎是绝望的回望跳高杆,这次那根杆颤了两下还是稳稳悬停住了。 沙恺辰还跪在安全垫上,肾上腺激素飙升,激动到振臂高呼了一声。 在墨尘给到的如山压力之下,他竟然突破了两米一五。即便下个高度失败,至少不会被墨尘最顶尖的项目拉开太多积分差距。 升杆裁判报出两米一七,角逐至此,高度增加标准缩小至两厘米。 这高度杆子横在赛场上十分引人瞩目,也足够有观赏性。 墨尘试跳第一次轻松过杆,游刃有余的从保护垫上站起来冲着沙恺辰挑衅的勾了勾唇角。 沙恺辰三次试跳全部失败,最终成绩两米一五,将近900分。 他狠锤了一拳保护垫,起身低头一言不发走向等在比赛场地边缘的教练,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 南谷大学带队教练张冠乐却没有分给他一缕视线,仍旧紧紧盯着场地上准备试跳两米一八的墨尘。 “教练,对不起。”沙恺辰站在他旁边,心率比在赛中还夸张,局促不安的低头道歉。 张冠乐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带着粗茧的宽大手掌按在他被汗打湿的肩上,微微用力将他推到了自己身后。 两米一八墨尘没有试跳,他要求升杆裁判直接上两米二零。 裁判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他很清楚大田赛十项全能中跳高的记录在两米一七。 果不其然,墨尘两米二零前两次试跳全部失败,观赛区像被按了静音键。 张冠乐微微松了口气,活动了两下僵硬紧绷的背脊。 墨尘翻身从保护垫上利落起身,手背随意擦了下额前挂着汗珠的碎发,不急不躁走回起跑点。 他凝视不远处足足高出自己三十五公分的横杆,眼底浮起一层幽幽火焰,骤然上扬的眸光像锋利冷锐的刀刃,瞬息身影如流星坠落般急速划过。 两米二零第三次试跳成功过杆! “我操!跳过去了!牛逼炸了!这一个项目就值回票价了!” “这高度是飞过去的吧!太反重力了牛顿能不能管管啊!” “含金量拉满!这可是十项全能里的跳高啊,两米二都能拿跳高单项的前三了吧?” “何止啊,这他妈都赶上亚运水平了!” 观赛区一片不虚此行的喝彩,热烈的讨论掺着声嘶力竭的激动呐喊。部分狂热田径迷甚至不顾保安的阻拦,半个身体都挂在了围栏上,兴奋的等着裁判报下一个高度。 分明是炎炎夏日,张冠乐却沁出一层冷汗,他转头深深看了沙恺辰一眼:“十项三连金看来是拿不到了,他目前积分排名应该超过你了。” 沙恺辰眉眼低垂遮住一片黯然,不甘心道:“只是暂时超过,这才第四项,算他这项拿1000分顶天了,总分也不过超我100分上下,我一个径赛项目就能拉回来。” 十项全能三连摘金是教练筹备了一整年的目标,也是南谷大学田径队至高无上的荣耀。 沙恺辰被寄予太多厚望,更何况这金牌他已经拿到过两枚,教练绝不会放弃载入史册的机会。 高度以一厘米为标准增加,墨尘两米二一试跳三次全部失败,最终成绩两米二零,积1142分,十项全能总积分榜上反超沙恺辰位列当前第一。 第三次落地后他看着砸下来的横杆有几秒愣神。 如果当初没有转十项,极限值是不是还能再提升十公分,有望问鼎世界级跳高水平。 十项全能。 听起来简单轻松的四个字,涵盖跑、跳、投,四项径赛六项田赛。 两天内需要无缝衔接完成100米、跳远、铅球、跳高、400米、110米栏、铁饼、撑杆跳高、标枪及1500米十个项目比赛。是耐力与技术、速度与爆发力的全方位考验,只有真正致于此道的运动员才完全了解其中艰辛。 墨尘回想起刚转项的那段日子,为了弥补能力空缺,训练练到趴在操场排水渠吐的天昏地暗是家常便饭。针对他拉胯的径赛项目,教练时常要求绑着轮胎做跑跳,经常训练完洗漱时发现浑身累累淤痕。 甚至燃烧生命维持这份本不属于他的热爱。 三年太漫长,他不想让肖瑜晨继续等下去了。 功不唐捐,这枚金牌他势在必得。 墨小少爷在线营业[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胜却人间(1) 第2章 胜却人间(2) 墨尘抽完400米跑道,隔了很远便看见姜皓月从选手观赛区大步流星朝他狂奔。 他转身欲跑,姜皓月却快他一步,双眼放光的搂着他肩膀贴了上来:“牛逼啊兄弟,两米二如履平地!” 带着热浪的夏风掀起两人松垮的运动衫下摆,清莹汗痕遍布沟壑分明的腹肌。 姜皓月比烈阳都**,整个人几乎半挂在墨尘身上。压低声音掐着嗓子模仿女生尖叫:“给我后面看台上那帮小女生迷的七荤八素,吱哇乱叫,个个都找不着北了,还真有点当年一中操场上众星捧月那味儿了。” 他是墨尘如胶似漆了近十年的铁杆好兄弟,北体代表队练跨栏的。眉眼轮廓虽锋利,却是个多情的性子。身高一米八八,一身腱子肉被麦色肌肤包裹覆盖,挂点汗珠活脱脱就是行走的费洛蒙。 墨尘瞥了眼他勾肩搭背的爪子,狡黠灵动的猫眸半阖着掠过看台,那些早就屡见不鲜的倾慕神态在眼底一闪而过。 “小女生,”他唇角玩味的翘了翘,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哼笑,“难道不是男女通杀?” “咳!现场扳弯几个也实属情理之中。”姜皓月十分配合的接茬,戏谑道,“毕竟我家宝贝儿可是赤云第一扳手,通吃系顶配。性别在你这儿只是螺丝和螺母的区别吧?都能拧紧啊哈哈。” 墨尘侧颈青筋一跳,狠推了他脑袋一把,笑骂道:“滚蛋,八卦镇上买房了啊,说话阴阳怪气的。” “夸你呢宝贝儿。”姜皓月挑了挑眉,又嬉皮笑脸贴上来,悄悄凑近墨尘耳边不怕死的轻声说,“不过那群小男生小女生们指定是想不到,你当年把一中精心培育的那棵校草连根拔起的光辉战绩。” 说完他就在一片杀气腾腾的眸光下悻悻闭了嘴。 墨尘十指交叉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我看你明天的比赛想缺席。” “错了错了。”姜皓月求饶似的快速转移话题,“你跑完400今天赛程就结束了吧,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市里逛逛?好些年没回来这边了还怪想念的。” “你想去哪,一中怎么样?”墨尘双臂交叠抱在胸前,长睫低垂被落日余晖投射出一小片扇形,影影绰绰落在眼底。 姜皓月惊诧的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 一中对墨尘来说称得上禁区,谁提谁死那种。 他被清华录取后学校曾多次邀请他以优秀毕业生身份回校做演讲都数次被回绝。 姜皓月盯着墨尘被风吹乱的额发,试探性问:“怎么突然想回一中,再说了你明天还有一整天比赛,你教练能放人?” 墨尘敛去短暂的晦暗情绪,故作轻松道:“想吃北食堂那家藤椒鸡腿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还知道北苑有藤椒鸡腿呢?读了三年高中进食堂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再说了那不是肖瑜晨最爱吃的嘛,你——”姜皓月话音戛然而止,略作停顿才又缓缓开口,“......想他了?” 墨尘眼底那片阴影骤然变得冰冷,侧脸轮廓在渐暗的天光里像雪山脊线。他抬眸对视:“或许吧。” “那还不好说!咱俩毕业都多久没回过学校了,老程隔三差五就在微信上跟我念叨,大骂特骂咱俩没良心。”姜皓月揽着墨尘肩膀朝起跑线那边走,“你跑完400咱就去,藤椒鸡腿吃到饱,就当提前庆祝你明天摘金!” 墨尘钉鞋冒奶,站在第二跑道起跑线冲姜皓月摆了摆手:“别他妈给我半场开香槟,傻狗。” 裁判预备声响,他迅速躬身撑地摆好起跑姿势,脊椎弯成蓄势待发的猎豹曲线。 沙恺辰在第三跑道,枪响后两人子弹脱膛似的射了出去。 过第一个弯道就甩开了其他对手三四个身位,不相上下的速度几乎并肩撞过了终点线,在高速摄像机的镜头里留下穿透落日的残影。 视觉难以辨别名次,教练核准后公布本组成绩,墨尘仅领先0.05秒。 沙恺辰不敢置信的听完,猛地扯下身上号码布摔在地上,破防的表情透着狰狞。 十项中的400米没有预赛,取一次性成绩转换积分。 沙恺辰本想靠这一项把落后的97分追回来,实现积分反超。却万万没想到墨尘400米表现比100米好太多,兼具爆发和耐力,导致他首日比赛注定积分第二,再无翻盘机会。 体育馆看台后方设有运动员休息区,配置十分高端。按摩室,冰疗池,理疗室一应俱全,空气中浮动镇痛喷雾的薄荷味与丝丝汗水的咸腥。 墨尘冲完澡换了身衣服,经过独立按摩室时无意间瞥见南谷大学教练张冠乐正在里面打电话。 手机屏蓝光映在他眼窝深陷的脸上,神色带着从不显于人前的焦灼,微微喘着气来回踱步,似乎还从敞开的门缝里森森扫了他一眼。 “哟,谁家的流浪狗怎么栓这儿啦,垂头丧气的是刚挨了顿揍吗?”姜皓月在休息区门口等墨尘,瞥见靠在角落里蹲着抽烟的沙恺辰忍不住凑上去冷嘲热讽了两句。 “滚!”沙恺辰眉心紧皱,口吻不耐烦,搓了搓脑袋上根根竖立的短发,将烟头狠狠歘在地上。 “别嘛,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不过刚你那400米跑的跟老太太逛菜市场似的,就这水平还跨栏?明天可别现场用脸测栏架硬度了,嘻嘻。”姜皓月此人极为热衷落井下石,而且对结过梁子的人出了名的毒舌。 “操!”沙恺辰也是个火爆脾气,被这样奚落一番焉能忍之,直接站起来抓住了姜皓月肩膀,“你他妈是不是去年没打够!有种等明天赛程结束!” “我等着。”姜皓月高出他将近十公分,迎面对峙时气场明显更胜一筹,抓住他的手腕甩开,冷冷骂道,“人渣,你和你那个教练都是。” “你他妈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沙恺辰怒目圆瞪,压抑了一下午的心态瞬间爆炸,扑上去就冲着姜皓月挥出一拳。 凌厉拳风被墨尘半空截断,猛地甩开:“赛程中途打架斗殴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说完直接拽着姜皓月走出场馆。 沙恺辰站在原地愣神许久,感觉一道熟悉的视线冷冷凝在自己身上才恍惚的抬头。 张教练站在按摩室门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过来。”张冠乐掌心向下招了招手,转身回了按摩室。 赤云一中虽然升学率出了名的低,门禁却是截然相反的严,想混进去难如登天。 两人下了滴滴,顺着那条三百多米长的悬铃木大道走,放弃了打劫路过的学生抢两套校服穿的不良念头,打算去校门口浑水摸鱼碰碰运气。 “老程?”姜皓月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惊喜,凑近了校门口岗亭旁边站着的门卫大叔, “程教练!还真是你,您老怎么从叱咤风云的王牌教练混到看大门的地步了,是不是这几届的混小子不好带啊?” 程教练从业三十多年遇过最不好带的两个混小子就在眼前。 “小兔崽子!还能有谁比你俩更不好带?”程教练一眼认出了三年前的两个得意门生,“前年我带完最后一届就退休了,在家闲了小半年吧实在坐不住,又复工转岗了。不过不带学生,就看看大门喝喝茶,倒是比以前带队轻松自在多了。” 一身保安制服穿在往昔教练高大魁梧的身上,却因岁月磋磨不复原先的威严压迫。 姜皓月比墨尘还早一年毕业,面对四年前的老教练吐槽起来简直肆无忌惮:“该退休就退休,又不是没有钱拿,复什么工啊,天天在家睡觉喝茶不比看大门更轻松。” 程教练打开那道供学生通行的栅栏门:“哼,等你老了就知道了,人太闲了容易出毛病,你们俩没良心的兔崽子,毕业三四年没个动静,还知道回来看看!” 他说完目光缓缓投向门外一言不发的墨尘。 学校正门前有一条长约三百米的宽阔林荫道,两侧种满茂密的悬铃木。 傍晚余晖从遮天蔽日的树叶间隙洒下来,笼罩住那个站在树下低头出神的少年,玉白的皮肤浅浅镀上一层暖色日落光晕。 赤云一中是市内唯一坐落在闹区繁华地段的高级中学。 此前全市公立高**九所,升学率垫底的一、三、七、九四所学校治学环境差到离谱。谈恋爱、打群架、上网吧,那群学生比在职高和技校都有恃无恐,私下更是烟酒都来,除了学习不行什么都行。 于是教育局长新官上任直接烧了把火,大手一挥斥资三个亿、占地两千亩把这四所“老师炼狱、学生天堂”给合并成现在的赤云市第一中学。 合校规模之浩大、建筑之气派连周边许多大学都自叹不如。 甚至从实验四中和重点八中调派资深老教师和一众管理手段威严的教导主任构成教育班底,势必要铲除这股不学无术的歪风邪气。 可惜天不遂人愿。 墨尘转来那年已经是建校第八年,本科升学率仍旧稳稳当当的垫底,双一流凤毛麟角,清北更是连门槛都摸不到。 姜皓月勾着墨尘肩膀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去,抬手随意的朝程教练挥了几下,调笑声远远抛在身后:“少了您的毒打,这届体育生很难出成绩啊!” 程教练望着他俩走进学校的背影有些出神。墨尘曾经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身上带着一股因天赋甚高而毫不掩饰的浓烈张扬感。 是16岁就能跳过两米的奥运种子,更是他三顾茅庐亲自登门求告终于从一所私立贵族高中挖过来精心栽培的苗子。 只不过得意门生不愧是做什么都惊天动地的那一挂,谈个恋爱勾走了全校第一。那是整个赤云市都极为罕见的理科天才,甚至是一中这么多年才出现的唯一一个清北希望。 他被那位清北希望的各科任课老师堵在办公室里要个说法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程闯收回目光,想到当年往事,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墨尘透过升旗台三根旗杆的缝隙看向那片恢弘的主楼,正对校门的是标志性建筑“学海楼”图书馆。弧形穹状环绕,玻璃幕墙上映着的落日霞光像流淌的岩浆。学海楼东西横跨近百米,左右侧各雕刻有“崇德启智”、“励志笃行”的行书字样。 主楼前方正对着足以容纳上万名学生的博远广场,广场西侧是两座并排的一、二教学楼,东侧则是专供高三使用的三教学楼和较矮一些的实验楼。 阔别三年,一楼一宇、一花一树皆带着不可言说的陌生,始终无法和印象里的场景重合。 墨尘眸中闪过零点几秒的恍惚,愣愣看着三教学楼前的公示栏。鲜红榜单上粗黑的字体书写着最近一次高三全市联考的前100名,位于榜首的联考第一名字会被加粗加大三倍,桀骜张狂的压住整张榜单。 路远寒的名字曾经在上面挂了三年。 墨尘眼底弥漫起一片湿漉漉的雾气,骤然想起沁在微凉秋意里的初遇,以及他悬在自己眼前那双过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别看了,跟他妈丢了魂似的,谁还没谈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就你死心眼。”姜皓月拽着他一路穿过操场,直奔北苑,边走边轻声骂,“说好听了叫痴情种,说难听了就是没出息!” “嗯。”墨尘曲起指节蹭了两下鼻尖,“我没出息。” 北苑餐厅距离操场最近,熟悉的饭菜香味隔着很远就灌进了两人鼻腔。 东北角那家口味独特的浇汁藤椒鸡腿果然还在,油亮酱汁在暖灯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老板甚至推陈出新开发了几种新的口味。 姜皓月随意逛了逛,大部分以前爱吃的窗口都还在。他挨个点了一圈,找了个二楼靠窗位置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 墨尘捏起只蟹粉汤包扔进嘴里,边嚼边问:“你跟沙恺辰怎么回事?” “他和他那个教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个姓张的老色批。”姜皓月语气鄙夷,不屑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次,耍女队员流氓,被我撞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次是上届大田赛,另一次是他们南谷来北体做交流训练,真他妈狗血到姥姥家了!以前我还不知道沙恺辰就是那老流氓养的一条不栓链子的狗,好心提醒他少跟老色批同流合污,结果当了回吕洞宾,被狠狠反咬一口。” “跟他打架了?” “打了!还差点被当场取消参赛资格,吃个禁赛三年的重罚!” “这么严重。” “这王八蛋是够维护那老混蛋的,跟他亲爹似的!捧臭脚捧了两块金牌回去,还做梦拿三连冠。也就前面两届你没参赛,今天你随便一出手给他俩嚣张气焰都搓成灰了,明天必须再接再厉,打肿老色批的脸!” 墨尘咬着皮蛋瘦肉粥的吸管皱眉听了半天:“真够乱的。” 姜皓月不以为意:“这才哪到哪,体坛顶得上半个娱乐圈了,你以为圈子里都跟你似的,天天一副清心寡欲生人勿进的死样子。” 墨尘扯了扯一边唇角:“有那么生人勿进?” “那可太勿进了!”姜皓月把餐桌拍的啪啪作响,“帅到你这个程度还是个练体育的,三年连个对象都搞不上正常吗?回答我!Look in my eyes!Tell me why?” 墨尘:“......” 姜皓月:“多少妹子对你前赴后继的校门都得给清华踩低了两尺,OK,宝贝儿,你志不在此我理解。不喜欢搞妹子那还有师哥师弟呢,你喜欢智商高的,全校除了你们田径队别的系都挺高的,你倒是出手啊!” 墨尘:“............” “不说别的,我就想问点最实际的,”姜皓月收回快要探出餐桌的身体,左右瞅了眼往来匆匆的未成年学生,声音压得极低,“咱们那种训练强度,性那啥欲不应该挺强的吗,需求总得解决吧,天天用手不腻啊?” “不用解决。”墨尘眉梢挑起,眸色戏谑,勾唇薄笑,“我不举。” “我操!!!”姜皓月瞳孔颤动,震惊的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脚跨上桌子,声音抬高了八十分贝痛心疾首的持续输出,“你他妈18岁出了个柜牺牲可真大,旗都不会升了!” 端着餐盘穿梭而过的学生络绎不绝,两个没穿校服的帅哥尤为瞩目,数道八卦的眼神直勾勾射过来。 墨尘狠狠忍住了想掐着姜皓月脖子把木桶饭的桶扣他脑袋上的冲动,冷冷威胁:“再多说一句,我打断你旗杆。” 姜皓月:全校除了你们田径队别的系都挺高的! 田径队:有被内涵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胜却人间(2) 第3章 胜却人间(3) 墨尘掐着姜皓月脖子拖出一中校门的时候,暮色四合,天光正一寸寸收敛。 路灯尚未亮起,树藤模糊的暗影爬满街墙,夜色逐渐从地平线漫上来。 距离晚训集合时间还剩将近40分钟,主干道车流水泄不通,打车回去被堵在路上是神鬼难救。 俩人互看一眼,一致决定扫两辆共享单车抄小道骑回去。 距离一中南门不远那条小巷道贯通城市主干道凤鸣路,因为偏僻难行,平时走的人很少。 巷道狭窄幽长,只有一盏破旧的路灯歪歪斜斜杵在十字交叉口。稀疏的灯光下面五六个赤膊纹花臂的社会青年正靠在满是下流涂鸦的墙壁上抽烟,彪形身躯占据了半条道,简直避无可避。 墨尘面无表情的骑车贴着一位紧身黑背心撩到胸口的光头壮汉路过。那人看上去是这群地痞流氓的头儿,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比旁边摇摇欲坠的青石砖垒更像一堵墙。 “没长眼啊?”光头壮汉突然伸手,一把攥住小黄车车头强势逼停,抬腿将一只脚伸到车轱辘前面,“碾我脚了知道吗?” 姜皓月车前也同样拦了两名混混,拿脚压着他车轱辘那位一头劣质红毛在昏黄的路灯下尤为刺眼。他咬着烟将左手的棒球棍在右手掌心来回颠着,嘴边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茬。 “什么情况?”姜皓月侧头与墨尘短暂的交换了个眼神。 墨尘唇边勾起冷笑,旋即踩住脚蹬重重用力:“这才叫碾,如你所愿。”光头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收脚就被车轱辘狠狠压了过去。 “**的,小/逼崽子,老子今天不给你脚筋挑断老子就不姓刘!”光头破口大骂,一脚踹翻小黄车! 墨尘先他一步弃车,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发飙。 姜皓月也从车上下来,一脸懵逼的问:“这几年赤云治安差到这种地步了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还能碰上打劫的?” 墨尘稍显淡定:“可能附近哪家监狱被老鼠钻了洞,四处逃窜的丧家之犬都扎堆了。” 姜皓月悄无声息靠过来,给了他一个明天还要比赛不宜动手的眼神。 两人默默后退几步,转身就朝着来时的巷口狂奔。没跑出十米突然从墙根阴影里又窜出两个手持铁棍的混混,劈头盖脸朝他们扑来,显然是有预谋的埋伏,就等前后夹击。 墨尘反应极为灵敏,迅速侧身躲过山崩地裂的一棍。右手立刻扣住对方手腕,拇指压住他手背筋腱锁紧,拧水龙头般瞬间向外侧转手腕。 剧烈疼痛迫使持棍的胖子松了手,铁棍落下被墨尘单脚踢起来接住,同时蓄力抬腿狠狠踹在那胖子胸口。 胖子被震的后退几步,先是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看向前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墨尘扫了眼幽长的窄巷,似乎只有巷口挂了只单向探头,这帮地痞堵截他俩的地方特意避开了监控区域。 既然如此,他直接狠狠一铁棍砸在胖子肩颈上,那胖子脚步虚晃了两下,直挺挺栽倒在地。 “你这几招,路远寒教的吧?”姜皓月连躲两轮铁棍横扫,顺势凑到墨尘身边,缠斗中还不忘调侃他几句,“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前男友要是在这儿,再来一车面包人都不够看的。” 墨尘攀住他肩膀,一个直拳精准重击在冲过来的混混眼睛上:“他当年快把你打死的时候我就不该救你狗命。” 先前拦车的光头刘带着一群人也赶了过来,看着倒地痛叫的两名手下,大吃一惊:“他妈的小瞧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上!挑断脚筋老板有大赏,保你们三年吃喝不愁!” 余下几名混吃等死的地痞流氓听见悬赏瞬间振奋,眼放精光高举铜管铁棍扑上来将猎物团团围困中间。 姜皓月迅速贴紧墨尘,两人背靠背御敌。 他俩多年持续不断地体能锻炼,身体强度不是这群流氓混混可比的,一对一哪怕对打比他们重50KG的对手都绰绰有余。但现下纯靠蛮力压制,被五六个人围在中间轮番上,只能被动的闪避和防御,想突围都极其困难。 “啊!嘶——”几轮下来姜皓月有些体力不支,被先前的火焰红毛钻了空子,一球棍打在背上,一声闷响痛的他嘶吼出声。 墨尘转头瞥见姜皓月蹙着眉躬身弯腰,瞳孔颤了下,急掠至他旁边:“伤到哪了?” “没事,”姜皓月从他手中接过铁棍,“借用一下。” 墨尘避开几道乱挥的铜管,踩墙一个飞踢将红毛踹翻在地,又抬脚果断狠厉的对着他的手肘重重踩下去—— “咔嚓——!”一声骨裂音碎在空气里。 红毛抱臂痛呼,原地滚了两圈,背对姜皓月在旁边两人的搀扶下靠墙颤巍巍站起。 他正欲转头突然后背一凉,凌厉挥棍声破空而来! 姜皓月毫不迟疑在他背后连抽两棍,红毛踉跄一大步,被抽的身体调转直面迎上铁棍!姜皓月最后一棍狠狠抽在了他胸腹处,他当即趴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墨尘从姜皓月手中接过铁棍,正欲快速解决战斗,忽然脚踝被牢牢抱住。他低头,红毛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死死禁锢住他,全身重量扑压在他这只腿上。 “你找死。”墨尘声音冷到极致,抬起另一只脚踩着那头扎眼红发压到了砖石路面上,足尖抵着太阳穴重重碾了两下。 红毛已经说不出话,胸腔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在寂静夜巷深处听上去分外骇人。他一双阴翳的眯缝细眼充血浮肿,死死瞪着居高临下冷漠凝视他的墨尘,拼尽全力拖住他的脚踝,为从他身后举着尖刀悄然逼近的光头刘争取时间。 一星寒芒闪过! 被路灯反射进姜皓月眼中,他抬头一瞬几乎睚眦俱裂,高高举起的冷光刀刃直冲墨尘后颈凌空落下! “后面!”姜皓月大吼一声,顾不得面前扫过来的棍棒,疾步扑上去抱住光头刘举刀的手臂抢夺,两人后仰摔翻在地。 他满脑子都是墨尘明天还有五项赛事,绝对不能出事。这届锦标赛他等了三年,固执的想为肖瑜晨拿一块金牌,他怎么能让他这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墨尘一脚踢开红毛,转身朝着和光头刘扭打在地的姜皓月奔去。 姜皓月死死压住光头刘握刀那只手腕,声嘶力竭:“快!先夺他刀子!” 墨尘一铁棍扫到光头刘手肘麻筋处,一阵钻心的酸疼蔓延开,整只手臂瞬间没了一点力气。尖刀叮当一声落地,被墨尘飞快捡起抵在了他颈动脉上。 “都他妈给我听着!”墨尘抓住光头刘堆叠在后背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小臂死死卡住他脖颈,另一只手反握尖刀呈45度对准他脖颈,“把手里东西扔了,三秒钟滚出我的视线。” “不然的话,”刀尖刺进皮肤带出一丝血腥气,墨尘猫眸眯起,微微一笑,“请你们欣赏喷泉,红色的。” 冰冷的语调有种和年龄严重不符的狠厉味道,光头刘混迹多年都甚少见过。他一米九往上的身高,一堵墙般的坦克身型竟忍不住簌簌颤抖,冲着余下几个不成器的喽啰吼了句:“照做!都照做!还不快滚!” 钢管铁棍当啷落地,骨碌碌滚动声在窄巷中此起彼伏。 “够......够了吧?”光头刘脑袋一动不敢动,只能斜着眼珠偷睨墨尘。 “现在可以聊聊,你那位想挑断我脚筋的老板是谁了。”墨尘一脚踹向他膝盖后方,光头刘当即双膝跪地。 姜皓月捡了根铁棍垂在地上拎过来,棍尖和砖石路刮出刺耳摩擦音:“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们也能保你三年吃喝不愁——还有地方住。” 墨尘绕到他身前,刀尖挑着下巴迫使他仰头,冷声质问:“南谷大学这几年在赛场上战绩彪炳,金牌拿到手软,风头一时无两,吸纳了多少慕名而去的体育生,不会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群疯狗替他在赛场下荡平阻碍吧?” 光头刘目光四下躲闪逃窜,眼神颤了颤才恢复平静,故作镇静狡辩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说完仰头后翻躲过刀尖,双手撑地快速扫出腿鞭击向墨尘。 墨尘后撤躲过,身形如敏捷的猎豹疾速扑来,手持尖刀毫不犹豫扎进了光头刘肩胛骨中,瞬间血花四溅,腥味直冲天灵盖。 “就这水平还搞偷袭。”他松开刀柄,猫眸低垂看着光头刘捂着伤口痛吼,冷嘲,“即便是一群疯狗,你也是最菜的那条。” 姜皓月耳尖微微动了动,突然扯住墨尘胳膊紧张道:“好像又有人过来了,听声音至少七八个。”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巷口,原本空荡狭窄的街道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涌入一批西装革履的男人。 装束气质如出一辙,连身高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远远望去似一片黑色剪影落在墙边,衣角线条利落如刃。 走在最前的男人从口袋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柯尔特蟒蛇,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慢条斯理拧上消音器,抬手对着墙后茂密的树冠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闷响。 被打碎的监控探头从隐蔽的树冠后径直掉落,砸在墨尘脚边。 男人不疾不徐收好那把左轮,将消音器抛给身后同党,阴沉着脸朝墨尘走来。 姜皓月没有半分犹豫,抢上前拦住他:“站住!” 西装男淡淡瞥了他一眼,瞬间一记重拳袭向他腰腹处! 男人带着指虎的拳头砸的姜皓月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一瞬间天旋地转,不受控制的捂着肚子倒地。 然而那群人对他毫无兴趣,目标明确的跨过他朝墨尘走过去。 墨尘双眸淬冰,攥紧刚从地上捡起的铁棍,蓄力挥向那名对姜皓月动手的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用肩膀接住劈空而来的一棍,仿佛感觉不到疼般抖了抖肩膀。一挥手身后三四人涌上来顶着墨尘几近疯狂的无差别攻击,从两边抓住他手臂,狠狠将他摔向身后砖墙! 墨尘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着自己向后,瞬间骨骼肌肉撞击上嶙峋陡峭的坚硬石壁! 剧痛袭来的刹那身体又因惯性弹回地面,两名西装男钳住他手臂如法炮制再一次狠狠砸向墙体! “呃——”胸口气血翻涌。 墨尘尝到喉间涌上的腥甜血丝,忍不住呛咳两声,唇角被渗出的血珠染的殷红。 为首那名西装男将一部接听状态下的手机听筒靠近他耳畔,示意他听电话。 “不染。”听筒中玩味的低沉嗓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欢迎回来,等你很久了。” 通话中断。 墨尘抬起已经半模糊的视线,隐约看到前方那名西装男随意从地上捡了根棒球棍,举起来冲着他的膝盖比划两下,猛地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 “砰——!” 沉痛的闷响在寂静深巷突兀炸开,听起来比刚刚那声被刻意压低的枪鸣更骇人,却不是棒球棍和膝盖的亲密接触。 墨尘费力掀起眼皮,熟悉到刻进骨髓的挺拔身影凝落在视网膜上。 心尖颤颤跳动,极度的不真实感像一阵电流窜向四肢百骸。他几分茫然,竟觉得有种机械降神的宿命味道。 直拳横踢。 勾摆连击。 拉肘别臂。 路远寒干净利落的拳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出十分钟地上横七竖八歪倒一片。 打算干碎墨尘膝盖的那名西装男被当腹一脚踹飞四五米,晃晃悠悠勉强站稳,气质全无。 路远寒手指上挂着那把缴来的左轮旋了两圈,逼近在场唯一配枪的男人,五指掐住他的后颈脸朝下猛砸向地面。 几分钟前硬抗一铁棍纹丝不动的男人现在却仿佛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破布娃娃,被路远寒单腿膝盖顶着后脖颈压在地上。 路远寒从他西装口袋里抽出手机,粗暴抓着他头发强制面容解锁,回拨最近一次通话,是个跨境号码。 震动三声被接通。 十分钟前的低沉嗓音:“什么事?” 路远寒:“我也等你,有种回国。” 没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他利落按了挂断,扬手一抛精准将手机扔到了五米开外的拐角垃圾桶里。 随即拿脚踩住刚才抓墨尘撞墙的男人垂在地上的手臂,弯腰将蟒蛇华丽精巧的枪口抵住了男人掌心,在他惊惧颤抖的眸子里冷笑扣动扳机。 他连消音器都懒得装。 男人手掌被打穿的痛苦嘶吼惊飞了一片夜栖的麻雀。 路远寒拇指按住那把左轮击锤慢慢放回,收进口袋后视线锐利俯视一圈,森冷道:“滚。” 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西装打手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狭窄悠长的巷道。 路远寒终于侧身转回墨尘面前,静静凝视他几秒,声音仿佛穿透时空来自三年前的某个秋天,微凉萧瑟:“好久不见。” 墨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痛紧绷,散出血腥味,手脚麻木的像过了电。 分明是盛夏酷暑,他整个人却在由内而外的沁着冷汗,窄巷穿堂的凉风一吹,浑身冰的打颤。 “......你跟着我?” “是。” “什么时候?” “你从一中出来之后。” “为什么?”墨尘苍白的唇染了些许殷红,双眸空洞,苍凉一笑,“分手很久了。” 路远寒垂下视线,不着痕迹的叹息像清浅的吻:“我看看你的伤。” 墨尘没有动作,纤薄舌尖勾了下唇角留下的鲜血。 “对不起。”路远寒轻声道歉,骤然伸出双臂将他圈进怀中,错愕间两个胸膛撞在一起。 墨尘几乎快想不起这样亲密无间的贴合是什么滋味,想不起路远寒心脏搏动的频率,被抱住之后却又觉得仿佛近在昨天。 彻骨的想念在血液里翻涌沸腾了九百多个日夜,连骨髓都被烧的滚烫。 姜皓月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目不转睛盯着淡淡月光中抱在一起的两人。 墨尘眼角凝着冰霜,提膝重重顶在路远寒腰腹间,顶的他略略后退两步。 路远寒唇边弧度很浅,眼底笑意却深不见底。 他说:“我很想你。” 然后偏头吻了过来。 弧度薄而锋利的双唇吻在少年嘴角一丝鲜红的血痕上。 本文第一战力路远寒出场开始营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胜却人间(3) 第4章 除却巫山(1) 流年不利运交华盖!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姜皓月撑着斑驳墙面颤巍巍站着,眉心蹙成喜马拉雅山,心中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被践踏的狼藉一片。 他平时风流潇洒惯了,喜欢就追腻了就分,感情从来都是来去如风走肾不走心,最怕看到的就是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搞琼瑶式拉扯。 今天居然让他现场撞到这出重逢大戏。 抵着墙唇齿纠缠的两人将夜色都搅的粘稠不堪。 他万般后悔爬起来,应该趴在地上装死到底。也好过在这个修罗场一样神鬼难捱的气氛里,眼睁睁看着他绝对打不过的那个人抱着他最好、最铁的兄弟亲的一脸沉醉,境界忘我。 他短暂回想了一下那群职/业/打/手鼻青脸肿的惨状,捍卫兄弟清白这个念头就转瞬即逝了。 兄弟的清白他已经捍卫三年了,偶尔牺牲一下也正如他意。 更何况这个劫色的贼样貌上不输分毫,似乎还略胜一筹,怎么算都是他兄弟赚到了啊! 道义上说服了自己,姜皓月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位地狱修罗却突然从他兄弟被亲的渗出血色的嘴巴上离开,跟刚饱餐了一顿的吸血鬼似的,薄唇沾着星点血珠,血腥又魅惑。 路远寒缓缓偏头转向他,挑眉:“别来无恙,姜皓月。” 姜皓月瞬间汗毛倒竖:“好说好说!你们聊!不打扰了!” 他全然忘了刚才挨那一闷棍,直接一个百米冲刺跑出了那条巷子。 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回去跟好兄弟那位教练交代,一边忍不住想了下三年没见的这俩人会有怎样天雷勾地火且少儿不宜的激情后续。 姜皓月虽然是北体代表队的,却几乎天天长在清华操场上,跟墨尘教练比跟自己教练都熟悉。万一一会儿直接开口“墨尘碰到前男友了,俩人还在交流感情,可能晚点归队”,会不会把教练吓出心梗? 想的太激动,差点忍不住摔个狗啃泥。 光线逐渐暗下来的窄巷,静静站立的两人影子被平行着拉了很长,像永远不会有交集。 “墨尘。”路远寒轻轻喊他,带着灼热的温度,心脏一阵阵缩紧。 墨尘指腹擦掉唇角一缕水痕,浸满月光的双眸冰凉沉静:“路远寒,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我们分手很久了。” “九百九十八天,是够久的。”路远寒俊极魅极的面容浮现苦涩,不由分说抓着墨尘肩膀翻转将他按到了墙边,“我看看你的伤。” T恤下摆被撩起,一道漂亮的背沟从颈部延伸至腰眼,细窄流畅的腰线上嵌着两枚圆润清晰的腰窝,盛满路远寒覆盖欲色的眸光。 墨尘额头抵住青石砖墙,眼尾余光瞥见他摘包的动作,皱了皱眉却没有反抗。 路远寒微凉的指尖轻抚他被撞伤一整片的肩胛骨处,拉下背包金属链掏出一小瓶喷雾,对着泛红的位置轻轻喷了四五下,用指腹细细擦均匀。 他动作娴熟,一直保留随身携带气雾剂的习惯。 一股沁凉的雾气在背后蔓延开,灼热的痛感被暂时压制住。 墨尘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距离晚训集合时间10分钟都不到了:“我走了。”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朝巷口快步走去。 “我有车,送你过去。”路远寒跟在后面追上去。 墨尘站在巷口停着的灰白色电动车前面,眉梢抽搐:“我以为你的车至少有四个轮子。” 路远寒冲着堵成一条巨长灯河的凤鸣大道扬了扬下巴:“你觉得四个轮子挪得动吗?” 说完长腿一迈直接跨上前座,他的小电驴绑定了手机的芯片感应,发出“滴滴滴”启动音,蓦然亮起的信息提示屏有点像老式手柄游戏机结算页面。 墨尘拿手指拨了拨小电驴仅剩的右后视镜,偏头望着他:“怎么只剩一只耳朵了?” 路远寒调笑了声:“另一只被黑猫警长打掉了。”一颗浅褐色小痣在他左眼尾下方,被路灯照的若隐若现。 他一米九的身高袖长笔挺,骑在精致小巧还缺了枚左后视镜的小电驴上反差感极强。 墨尘勾了勾唇角:“你还是骑机车比较适配。” “上来。”路远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薄唇噙笑说,“我车技很好,骑车的技术。” 这两句话是多年前路远寒第一次骑车载他时为了哄他上车说过的。 墨尘一怔,只觉得暮色下他唇边浅薄的笑意像摇曳的烛火,明灭间都是诱惑,稍不留意就被咬住心神。 双向24车道拯救不了八点钟的凤鸣路,但一只耳可以,只是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让弱不经风的小电驴雪上加霜。 即便路远寒电门拧到底,最高时速35的小车仪表盘上只显示了20,某人想多待一会儿的私心又占了5。最终可怜的一只耳只能以15的速度晃晃悠悠往前爬,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嘎声仿佛在抱怨早知道还不如烂厂里。 “什么蜗牛配速?都不如我跑着快。”墨尘搭在路远寒颈间的手指蜷起又松开,怨声载道吐槽,“你怎么不去儿童乐园开小火车。” 隔着路远寒质感挺拓的宽袖白T,皮肤温度微弱的传出来,和夜风里一点凉意混在一起,暧昧的让人上头。 路远寒无动于衷,偷偷又松了松动力把手,动机不纯道:“你抱住我,可以骑快一点。” 墨尘冷笑一声,长指沿着他紧致的腰线绕进T恤下摆,摸了一把路远寒沟壑凌厉的腹肌,戏谑道:“那我这样你能多快?” 路远寒喉咙一紧:“......别闹。” 带着叹息的两个字比窄巷里那个吻还要绵长缱绻,轻飘飘落到后座的人耳畔。 熟悉的触感瞬间唤醒某些肌肉记忆,墨尘手指僵了僵,不自觉转移话题:“最起码把前面那辆山地车超了,小火车驾驶员。” 流氓明明是他先耍的,此刻却悄悄烧红了耳根。 这也太他妈没出息了。 墨尘暗暗想道,摸了他一把怎么就至于面红耳赤了,以前路远寒还不是一/丝/不/挂的任我摸个够。 那些曾经亲密无间到交颈而卧的少年时光在夜风里被吹成碎片,又坚固锋利的割开重逢时的陌生感。 墨尘手臂静静环住路远寒腰侧,将脑袋抵在他背上。 激烈的心跳声久违的吻在一起,震的肋骨发颤。 大田赛例行的晚训只是为了让明天还有比赛的运动员保持状态,并不十分严格也没有太耗费体力的项目。 墨尘和姜皓月几乎前后脚回来,各校代表队集合完两人又凑到一起,强忍着身体疼痛练到10点。奥体操场上大部分校队都解散了,只剩零星几个身影在跑道上晃荡。 回酒店路上,姜皓月歪头打量墨尘山楂色的唇,忍不住八卦:“回来那么快,感情交流不顺利啊?” “去你的,不回来等着被老段骂个狗血淋头。”段擎岳,清华校队首席教练,带了墨尘三年。 姜皓月觉得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感淡了零点几分,并隐隐透出一种微不可察的愉悦。 极度关心兄弟情感走向的姜·墨尘恋爱助推器·皓月敏锐捕捉到这种异常的雀跃情绪,问:“脱单了?” “滚蛋。” “这么暴躁,”姜皓月挠了挠头,“他亲了你不想负责啊?” 墨尘双眸渐渐蓄火:“......负责你妈。” 姜皓月:“不是,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我还以为你从了他了。” “谁从谁?”墨尘冷冷睨他,“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谁在前面?” “谁在前面不重要。”姜皓月突然又有点活腻了,贱兮兮的绕着墨尘放肆揶揄,“重要的是,你肯定在下面!” 这狗东西嘴里简直没有一句人话! 墨尘犬牙紧咬,抬腿狠狠给了他屁股一脚飞踢。 拉扯到了窄巷中被那一闷棍打出来的伤,姜皓月整个人疼的龇牙咧嘴:“妈的,一想到明天要带着这一棍子伤跨栏我就没底气!本来这届就有个牛逼吹了一年的黑马,我原本计划狠狠收拾他的,这下只能轻轻收拾他了,搞不好还会被他反收拾。” 墨尘嘱咐:“待会儿到酒店了买点速效药,撑过明天再说别的。” 姜皓月狠声:“那群垃圾真是缺了大德了,赛场上干不过场下玩阴的。等赛事结束了我直接申请组委会介入调查,必须他妈的给这帮孙子整个终身禁赛。” “有能力跟我拉扯下名次的也就沙恺辰,他不像有那个脑子。”张冠乐嫌疑最大,墨尘现在还没法确定沙恺辰的参与度,疑惑问,“今晚怎么没在场馆看到他们队?” 姜皓月嘲弄的勾了勾嘴角:“你第一年参赛不知道,他们队比赛期间从不集训。当日赛程结束了都是直奔当地商K,还他妈美其名曰放松解乏,打着备战的幌子暗地里□□,玩的比什么都脏。” “妈的,一个两个的脱了裤子都能做针线活了,也好意思拿出去显摆。”墨尘猫眸眯起,眼底闪过诧色,“这群人这么明目张胆,组委会也没个动静?” “都是成年人了去个商K组委会能干预什么,只要那些脏事儿不摆到赛场上,选手私下是个什么鸟样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姜皓月表情不屑,“再说了,张冠乐那老色批可太擅长明面合规这四个字了,擦边球打的贼溜。” “今晚也是。”墨尘想到那只隐匿在枝叶后没被那群地痞发现却意外被打爆的监控探头,不禁骂道,“那群地痞明摆着是他找的人,没留点实质性的证据也拿不住他的把柄,操。” “他啊,是个惯犯了。”姜皓月回忆,“大概两三年前吧,他队里有个练跳高的女选手,人长得漂亮又是个大长腿。被这老色批盯上了,估计想潜了,人肯定不乐意,谁青春貌美的愿意跟一个糟老头子睡觉啊,还不得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 墨尘问:“后来呢?” 姜皓月继续:“后来就是听说了,他给人下了药拍了照。睡没睡不知道,不过肯定拿着一堆底片威胁人就范。反正那届大田赛她当时本来有希望夺冠的,事情发生没多久就弃赛退圈了,据说还辍学了。” 墨尘沉默听着,心底泛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感受。 姜皓月唏嘘:“你说缺不缺德,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名字,叫刘步云,那天赋快赶上你了,本来该平步青云的,太可惜了。” 墨尘:“那条巷子入口处有台监控,十字拐角那棵树上也有一台,不过被打爆了,有实时数据同步的话还好说,等明天赛程完了再找人算账。” 姜皓月点点头,按了电梯:“行,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整天的比赛等着呢,我叫个外卖把药送房间里就行。” “嗯。”墨尘有些心不在焉,手机在兜里震动个不停。 两人下了电梯分别,墨尘穿过酒店长廊停步在最尽头的那间房前面,刷卡进屋,将单肩运动包卸在门边的穿衣凳上,踢掉脚上运动鞋。 手机铃声不眠不休,大有一副他不接就打一晚上的架势。 墨尘看了眼屏幕上那个跨境号码,犹豫两秒手指微微颤着按了接听。 “喂,”电话那头的男声清润纯正,落在耳里完全令人联想不到任何恐怖和疯狂的具象,温柔喊他,“不染。” 墨尘疲倦垂着眸子:“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男人似是吐了口烟雾,嗓音带上轻微暗哑,“只是有些想你。” 墨尘倚着墙壁自嘲的掀了掀唇角,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说想他。 “欢迎回来。”窄巷中说过的话又被重复一遍,“你都三年没回过赤云了吧,感觉怎么样?” 墨尘声音冷冽:“不怎么样。” 男人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带着笑问:“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如果你是指那群废物,我只能说更不怎么样。” “那路远寒呢?跟了你那么久,如果没有那群废物,他怎么会冒然在你面前出现。”男人了如指掌的浅笑,声音贴着听筒溢出,“见到他,你很开心?” “他没你那么无聊,祝早日落网,挂了。”墨尘直接长按关机,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脱衣服进了浴室。 酒店浴室水流很猛,他站在顶喷下仰面闭着眼发了会儿呆。 后背伤处淋了水,痛感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细流蜿蜒顺着他肤色瓷白的胸膛淌下,垂在腿侧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姜皓月:直男震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除却巫山(1) 第5章 除却巫山(2) 锦标赛第二日赛程如火如荼。 朝露尚未完全褪尽,各个赛项检录处已经有条不紊排了长队。 十项全能项目第二日以110米栏开赛,按第一日总积分倒序分组。不出所料墨尘和沙恺辰都被分到了最后一组。 项目夺冠热门、上两届金牌蝉联者沙恺辰第一日积分位列第二,压力爆棚,情绪不佳,眼下乌青明显,站在墨尘前面抽跑道时甚至还打了两个呵欠。 但起跑枪响后他仿佛脱胎换骨,一秒进入战斗状态。 墨尘跨栏这项目常年得姜皓月一对一指点,原本极具优势,却拼尽全力也难追赶,始终落后他一个身位。 110米栏沙恺辰极限爆种,以13秒88最终成绩刷新个人PB,狠狠领先了墨尘将近2秒,总积分榜瞬间反超。 终点线外墨尘弯腰扶膝看着一改先前颓废状态的沙恺辰,此刻听到成绩的他目光矍铄,振臂欢呼,还真有几分十项全能速度三巨头之神的气场。 墨尘略有些惊疑,沙恺辰历年比赛数据他研究过,从没跑进过14秒10,短短一年竟然提升了1秒68? 姜皓月一个跨栏专精选手且拿了上次大田赛跨栏专项金牌,也才跑出了13秒58而已。 “别瞎琢磨了,下一项好好发挥。”没等他想太多,教练段擎岳扔了条毛巾过来,带他去休息区等待下一项。 铁饼墨尘轻而易举拿到第一,但沙恺辰发挥也不差,看板上分数差距缩短紧紧咬着。 上午两项差不多11点左右全部结束,距离下午1点开始检录的撑杆跳还剩将近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墨尘没兴趣观赛,在场馆后的就餐补充区拿了两只面包和一瓶酸奶回清华代表队休息室。 分配给他们队的休息室十分宽敞,此刻队友都在比赛或观赛,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 墨尘补充完体力,找了张沙发椅躺下闭目养神。 他睡眠本就极浅,突然“砰啷”一声巨响,休息室的门被暴力踹开。 墨尘倏地睁眼,一秒从沙发椅上翻身起来,警惕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名蓝衬衣外面套了薄夹克衫的男人。 熟悉的干练气质和锐利眼神,即便穿着便衣墨尘也几乎一秒就能断定他们的刑警身份,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位穿赛事后勤工作服的内部人员。 “市公安局悬铃区分局刑侦支队,”男人翻开警察证抵在墨尘视线下方3秒便快速收起,“墨尘是吧?” 只3秒墨尘便敏锐捕捉到了他证件上的名字,没什么表情回道:“韩烬警官,有事?” 悬铃分局刑侦支队长韩烬蹙了蹙眉,收回证件的手兀自顿了两秒,又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我们分局上午接到报案,你涉嫌一起街巷聚众斗殴致死案。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跟我们走一趟。” “致死,”墨尘冷静看着他,眉梢小幅度挑了下,“谁死了?” 跟在韩烬身后另一名年龄明显偏小的警察持记录仪上前,说明情况:“赵兴杰,昨晚在一中南门对过街巷十字口那边跟你们发生冲突,染了一头红发,你应该有印象。” 墨尘脑中飞快闪回几个画面,顶着头劣质红毛的混混从背后偷袭姜皓月,被他踩住手臂生生碾至骨折。 “有。”墨尘点头,声音轻嘲,“既然能找到这里,树上那只探头应该有实时传输。无辜路过却被暴力围堵,很明显我和我朋友是受害人,我们还准备赛程结束去报案,被一群地痞无赖捷足先登了?” 韩烬皱了皱眉,打量墨尘的眼神换上了几分犀利。一般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遇到刑事办命案不说惊慌失措也该神色紧张,他未免有些过于处变不惊。 他语气骤然严肃几分:“不要混淆视听!如果只是单纯的打架斗殴,传唤你们的就该是下属派出所!闹到刑警队就是刑事案件,现在是有人在这场聚众斗殴里死了!” “没跟你混淆视听。”墨尘凝视他,沉着反驳,“十字巷口监控应该很清晰拍到了当时情况,被收钱办事的地痞有目的性拦路动手,我就该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挑我脚筋?正当防卫也有错,警官?” “你自己清楚你那是正当防卫吗?!”韩烬拔高声调,“正当防卫你踩折他手肘?你那个叫姜皓月的朋友连抽他三棍?说白了上法庭连个防卫过当都判不上,你们昨晚的行为是非常明显的互殴。” “我比他能打,我的正当防卫就不叫正当防卫?”墨尘不屑冷笑,“我俩不给他打到没有还手能力,等着他暴起攻击我们?七对二我还手还要留情?” 一连串反问将韩烬怼的哑口无言,掐腰皱眉,鼻孔朝天原地晃了两圈,咬牙道:“要胡搅蛮缠也先跟我回队里再说!” “可以。”墨尘懒懒伸出一截手臂,修长白皙的五指向上,“传唤证拿来。” 韩烬气极,冷呵:“很好!你很懂啊?” “或者你可以等,我下午还有比赛。”墨尘转身从容坐到沙发椅上,“大概5点左右结束,结束后我跟你回警察局。” 韩烬手指点到他鼻子前端:“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啊还跟我讨价还价!最多半小时,传唤证给不到你眼皮底下我跟你姓!” “你也配。”墨尘讽刺一笑,反手毫不客气抵开鼻尖三四厘米处那根手指,语气轻蔑,“把家底全烧干净了再投十次胎也够不上跟我姓。” 韩烬双目冒火,太阳穴青筋突起。一线干警到支队长,从业近十年还没人能将他激怒到这种地步,几乎是情不自禁就举起了拳头。 旁边杵着的小警察眼见形势不对,立马拉住他,指了指记录仪:“老大,拍着呢。” 韩烬晃了晃下巴,咬牙无声骂了两句脏话,掏手机打回分局催办传唤证。 墨尘绕过他朝门口走,想去旁边北体休息室看看姜皓月的情况。 那名持记录仪的小警察拦住他:“去干嘛?” “小便。”墨尘头也不回的丢出两个字。 小警察目光询问韩烬,韩警官一挥手:“跟着他。” 墨尘在门边停了一瞬,似笑非笑:“撒尿也要跟,渴了啊?” 清华休息室门口不远处被玻璃隔出来一间公共吸烟室,墨尘经过时南谷田径队教练张冠乐就坐在吸烟室内,面朝清华休息室门口。一根烟燃至尾端,缭绕的雾气后是一张神色阴翳的脸。 墨尘看到他的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只是惊讶于对方为了让他禁赛活生生牺牲一条人命。 他暗暗惊心,张冠乐究竟是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能说动当地地痞为他做这种牵扯人命的脏活,甚至能沟通悬铃分局警察接管后续打配合。 手腕通天。 墨尘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冷声问:“积分榜看了吗?沙恺辰截止当前还排在我前面,你就这么害怕?怕到连让我完整参赛都不敢。” 张冠乐摁灭烟蒂,面色如常,一丝破绽都未露出。 他镇定自若的开口:“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我听说你比赛期间在外打架斗殴,还涉嫌杀人?看来你要变成今年清华最大的污点了。可惜了那么高的天份,不能较量到底,我替恺辰表示遗憾。” “没什么可惜的,”墨尘转身离开,“我一定不让你俩留遗憾。” 北体休息室门敞着,姜皓月情况跟他如出一辙,也被两名刑警堵在里面,隔了三四米就能听见他扯着嗓门据理力争的声音—— “怎么跟你们说不明白,我说多少遍了是有人想让我们参加不了这届锦标赛故意找那帮地痞堵那儿等着的!” “谁找的人?那不该是你们警察的侦查方向吗?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再说了,我随便说几个你能信?” “我是给了他三棍子又不是捅了他三刀,他死了关我什么事?那群人干的事儿就是走钢丝,夜路走多了总能碰上鬼,可他妈不是我这个倒霉鬼啊!” 因为他的高声叫嚷,北体休息室门口已经围过来一群回来休息的选手和教练,各个装作不经意经过,实则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把事情闹大一定是张冠乐的最终目的,最好闹到组委会介入调查,闹到他吃禁赛,少了三项积分那最终的金牌就毫无悬念了。 墨尘犹豫半晌,还是拿出手机翻到三年前市局刑侦队涂兼警官的号码发了条消息,请他协助。 发完消息他冲进房间快速把姜皓月拖去了相对安静的清华休息室,两人多年默契,一眼对视胜过千言。 韩烬等了快40分钟,外勤还没把传唤证送到。他不耐烦的踱着步将电话打回分局,只听了两句就眉心紧蹙:“什么?市局那边来人了,案件转给市局?谁批的?我操有姓涂的什么事儿,我们辖区发生的案子市局说插手就插手!去他妈的协助调查!” 韩烬怒火中烧,面色凝重挂断电话,拉着那名小警察到房间角落里凑头低声询问怎么会惊动市局。 那年轻刑警低声解释:“刚小崔给我发消息说,他拿传唤证找副局签字,副局好像认识这俩人。咱副局当年不是从市局调过来的吗,跟涂兼特别熟,直接就打电话告诉涂兼了。小崔看副局的反应判断这俩人跟涂兼关系匪浅,市局那边接了电话当即就派人派车来咱们分局介入调查了。” “操他妈的。”韩烬忍不住骂了句脏,市局新官上任的副局长涂兼他也很熟,四年公大同窗,现今一个已经是副处级,另一个还在其下属分局苦苦挣扎,抓人连个传唤证都签不下来。 还不是靠那个姓路的。 韩烬有些不服气的想,涂兼得了路远寒这个刑侦顶级外挂,多年为市局出生入死,流血厮杀,拿命给他铺了条一级警督的光辉大道。 他犹豫了两秒,手放到后腰的银手铐上,想先把人强制拷走。 横竖监控画面在,打架斗殴也对得上,把人弄回分局慢慢审,撑过这一下午把事儿交代了,大不了后续认罚。 想通这一点,韩烬一个眼神示意,拿记录仪的刑警按了关闭,几个人擒住墨尘和姜皓月胳膊就要往外走。 墨尘一个反擒利落挣脱,动作快到几名刑警都看愣了。 韩烬突然暴起,结实粗壮的手臂从后方勒住他脖颈,膝盖狠狠顶向他后腰,他被顶的踉跄一大步,回过神来双手已经被扭在身后锁上了冰凉的银铐。 韩烬的手按在了警棍上,低声威胁:“再反抗使用警械。” 墨尘冷冷后退两步,被禁锢的屈辱感从身后袭来,他恶狠狠道:“强制拘捕什么后果你考虑清楚!” “我比你清楚。”韩烬拽着他胳膊朝门口拖。 几乎是同时,休息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韩烬一抬头正对上路远寒那双寒潭桃花般魅惑又冷峻的眸子,淬着刀刃似的凌厉。 他心下一惊,竟不由自主松开了擒着墨尘胳膊的那只手。 路远寒目光冷凝,扫视一圈,落在墨尘被铐住的手腕上:“悬铃分局都是怎么考的执法资格证,暴力执法?” 墨尘不动声色偏转身子,试图阻挡被禁锢的难堪落入路远寒视线,因为他分明从那道视线里读出了些难以描述的意味。 手腕贴着金属镣铐部分的皮肤逐渐发麻。 拿这玩意儿羞辱他,路远寒玩的比韩烬熟练得多。 韩烬缓了缓心神,不卑不亢说:“案子是悬铃分局接的,现有充分证据表明两名嫌疑人和昨晚发生的一中南门巷道群架斗殴致死案相关。监控画面和目击证人俱全,两名嫌疑人拒不配合到局里接受调查,甚至在执法过程中暴力反抗,我才让他们使用强制拘捕措施。” 他有些年头没见过路远寒了,只觉得褪去不少从前那股年少孤高桀骜的心性,气场被淬炼的愈加沉稳强悍,渊渟岳峙。 闻听他这几年在北京屡破奇案,名声大噪。 “所谓详细证据不过是一段夜拍模式下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画面,也能拿来做强制逮捕?”路远寒绕到墨尘背后,食指勾住手铐中间金属链拽向自己,墨尘失去重心猛地朝后趔趄一步后背直直砸向他胸膛。 耳边飘过低的仿佛幻觉的恶劣轻笑,紧接着“咔哒”一声手腕一松。 韩烬不由自主握紧了口袋里的手铐钥匙,他甚至没看清路远寒是怎么做到的。 “上午9点26分接到报案,10点30分监控都没看完就直接来场馆抓人。”路远寒食指勾着那副手铐挑起来扔到韩烬脚边,反问,“韩队好判断,不出一小时精准锁定嫌疑人,不错,证据链相当完善。” 韩烬胸腔压着火,对视那道深潭似的目光,毫不示弱:“你少他妈在这儿给我冷嘲热讽,说到底我辖区的案子用不上市局插手,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休息室极静,无声的硝烟一触即发。 路远寒:英雄救帅x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除却巫山(2) 第6章 除却巫山(3) 休息室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门再一次被推开,打破了僵持的剑拔弩张。 赤云市局传闻中最年轻有为的一级警督,从一线小外勤一刀一弹拼上来的副局长涂兼推门而入。 悬铃分局在场的几名刑警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韩烬,目光中尽是讶然。 毕竟只是辖区内一宗因打架斗殴引发的命案,无甚特别或重大之处,怎么就到了惊动市局副局长亲临的地步。 涂兼几乎是同时接到悬铃分局电话和收到墨尘那条短信的。 他听完立刻和路远寒飞车赶往分局介入调查,听分局那边说韩烬已经锁定嫌疑人并出警了。某人生怕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受一点委屈,一刻不停赶往场馆,留他自己在那边等法医出具详尽尸检报告。 路远寒从涂兼手中档案袋抽出一沓纸,快速浏览一遍,朝韩烬晃了晃:“就那么急不可耐,连尸检报告都等不及出,到底是怕案件实情跟你的判断大相径庭,还是耽搁久了某些暗藏的龌龊勾当难以得逞?” “你少他妈给我扯淡!”韩烬几乎无法保持冷静,瞳孔紧缩辩解道,“刑侦几条线同时进行完全符合规范!难道尸检报告没出来这段时间我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干等吗?查监控确认案件发生经过,传唤当事人配合调查合理合法!” 路远寒唇角翘起,冷冷嘲弄:“刚才不是还强制逮捕,现在怎么变配合调查了,配合调查需要用到这个?” 他踢了踢韩烬脚边的银手铐:“韩队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废话少说,这案子是我接的,我现在要传唤他俩回局里配合调查。”韩烬将矛头调转涂兼,质问道,“老涂你拦着我们副局不给签传唤证是几个意思,市局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他后面还想接一句到底是谁在假公济私,碍于职级没敢宣泄出口。 涂兼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火急火燎的性子丝毫未改,缓言道:“刑侦办案不是走机械程序,很多时候也分情况。若只是配合调查,需要沟通当事人时间,哪怕是当事嫌疑人,没有直接定罪,事从权益也是可以协商。” 他走近拍了拍韩烬肩膀,继续道:“在当事人今天有重要赛事的情况下,原则上作为公民配合调查应尊重他们时间。作为尚未定罪的嫌疑人,确认嫌疑后也该找人从旁监督完成比赛,再带回局里配合调查,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因为误判损害公民正当利益。” 韩烬岂能不知,只是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按照约定将比赛时间拖延过去,谁料这两人大有来头竟引得市局强势介入。他当下便陷入沉默,神态有些僵直。 路远寒已经从报案笔录和验尸报告中将有效信息提了个干净,几页A4纸被他卷成筒,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心里敲。 “悬铃分局上午9点26分接到被害人父亲报案,当地地痞赵兴杰被发现死在家中——确切说是他自己房间床上。浑身凝固有大量鲜血,身上多处挫伤,尸斑呈现珊瑚红色,所以当时在现场法医初步判断符合脾脏大出血特征。”路远寒将一页彩印有现场照片的A4纸张抽出来横在韩烬眼前,“对吗,韩警官?” 韩烬瞥了眼他手中那张纸,赵兴杰自下巴至脖颈、胸前均凝固有明显血痕。他沉声:“别说废话拖延时间。” “这群当地地痞以刘坤为首,盘踞在悬铃老城区附近为非作歹很久了。”路远寒抬眸望向墨尘,“就是差点被你放血的那个光头。” 墨尘坐在沙发椅上,斜倚着靠背,闻言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唇角。 妈的。 这副面无表情冷笑的模样比以前还要欠/干。 路远寒盯着他,眸底幽深,喉结滚了滚。 不过片刻,他很快收敛,又换上那副洞察一切的神态,继续道:“这帮混混年龄没有超过三十的,却各个身上背着三四个案底。死者赵兴杰更是典型,长期社会闲散,坑蒙拐骗称得上无恶不作。” 路远寒面带轻蔑,赶来的路上已经将这群人老底摸了个干净,他目光滑至眼尾,瞥了韩烬一眼:“讲道理,韩警官,这种人死了能大范围改善你们悬铃区治安环境,你说呢?” 韩烬立刻反唇相讥:“我们悬铃怎么治安就用不着路警官操心了,要是人人都能做社会判官,决定他人生死,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说得好。”路远寒虚伪的配合着拍了几巴掌,“我以为凭韩警官有这个觉悟,不会连如此简单的逻辑和摆到明处的证据链都捋不出来。” 韩烬瞠目结舌:“你——” 路远寒修长冷白的手指将A4纸一页一页在桌面铺开,劲痩利落的骨节轻点关键文字:“法医判断,赵兴杰具体死亡时间在昨晚11点20到40之间,距离十字巷口冲突发生已经过去4个小时左右。街口监控显示,你所谓的嫌疑人姜皓月、墨尘两人离开那条巷子是在7点40前后。” “那个时间赵兴杰还活蹦乱跳呢。”他甩出几张标记了关键时间点的监控画面。 墨尘抬眸,心跳微不可察的错漏几拍。 路远寒极少喊他名字,每次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都会让墨尘耳朵有种薄荷糖落进柠檬汽水的感觉,细密的气泡顺着血管噼里啪啦炸开。 桌上杂乱摆着几张彩印的监控画面,时间显示7点20分那张被路远寒用红色记号笔重重画了圈:截道反被暴揍后,赵兴杰他们耻辱的窝在巷尾,丧家之犬一般等着刘坤灰溜溜逃窜过来聚首。 原视频监控中,几个人等来捂着肩膀的刘坤,先是原地痛骂一番,而后才勾肩搭背离开。大摇大摆杀到了巷尾一家大排档门口,骂骂咧咧踢开几个挡路的凳子后高声招呼老板点菜。 “那也只能说明他当场没被打死,脾脏破裂本就是内伤,延迟发作属于正常现象。拿这种证据可没法证明赵兴杰的死跟这俩人完全没关系。”韩烬指了指那张拍到赵兴杰坐在大排档桌前吹瓶的画面,“而且,酒精也会加速内出血。” 路远寒听完狭眸微微一沉,唇角缓缓扬起,仿佛棋盘上看对手误入陷阱似的,笑的简洁而傲慢,游刃有余道:“酒精确实可以加速破裂出血,却也能反馈他的致命伤是在喝酒之前造成,还是喝酒之后。” 他眼神如刃,话里每个字都像精准解剖的刀锋:“尸检很详细,赵兴杰胃粘膜有暗红色条状裂伤,边缘肿胀,胃食管连接处纵向撕裂。” 他稍微挪动两步挡住墨尘视线,冲着韩烬举起一张颇为血腥的尸检解剖图:“先不用去管脾脏状态,解剖后发现明显胃痉挛性收缩痕迹,我们都很清楚,外部重击和过量酒精均可能引发胃壁平滑肌强烈收缩,但是——” 路远寒略一停顿,克制而笃定:“死者胃部状态不止有收缩,还有酒精无法造成的撕裂,假设重击来自他喝酒之前的巷战,这个受伤程度反映到疼痛中枢,再强悍的体格也干不出大摇大摆去喝酒这件事。” 话音刚落,姜皓月激动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大声附和:“我就说嘛!我打他几棍子都收着劲儿,怎么可能打死人?他又不是纸糊的!” 路远寒若有所思的看着姜皓月:“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姜皓月急不可耐:“是什么你快说!” “姜皓月打架很菜,不存在打死人的可能。”路远寒一本正经的环顾一周,眉梢轻挑,“如果他能打死人,那我大概都活不到今天。” 姜皓月:“???” 他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完全没办法反驳。 墨尘喉间忍不住憋出几声咳笑。 “说相声还是办案子?”韩烬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路警官,你在跟我搞笑吗?” 路远寒不以为意:“对我来说,办案子就是抓碎片化的蛛丝马迹,去拼合真相。” 他从档案袋里抽出最后几张彩印纸,指尖点着死者被剖开的胸膛:“他确实是喝酒后受到重击,这一点从胰腺状态来看也足够证明,像个被挤爆的番茄,出血迹象明显。法医的鉴定结果是酒后重击引发自溶,如果韩警官想要更详细的法医佐证可以进一步去检测胃粘膜损伤处酒精渗透浓度的梯度变化。” “没必要,我相信路警官的判断。”韩烬在如山铁证面前失了气场,阴阳怪气道,“从前的市局刑侦口顶梁柱,想必不会在这种基础判断上出差错。” 路远寒眼神骤然上扬,目光锐利洞若观火:“那么现在来说说外伤表现,赵兴杰全身没有较为明显的利器伤痕。几处小挫伤,左臂骨折,五处明显钝器伤,其中背部两处和前胸一处棍伤伤痕基本一致,十字巷口监控被破坏前清晰拍到了这三处棍伤均来自姜皓月,跟他当时手持的铁棍痕迹吻合。” 姜皓月皱了皱眉,小声趴在墨尘耳边嘀咕了两句,瞥见路远寒幽冷的眸光扫过来,更是放肆的直接用手臂圈住了墨尘肩膀。 “除了这三处有监控佐证、来源明确的棍伤,赵兴杰胸前还有另外两处钝器伤,呈现直径接近5到7厘米的椭圆形。这两处与其他三处棍伤痕迹区分明显,分布在左上腹第9肋骨区附近,判断为致命伤。”路远寒指着一张被放大的外伤痕证图,“这个痕迹,我推测是棒球棍之类一端圆润的凶器造成。从这几处伤痕重叠状态来看,未知凶器导致的伤痕叠加在棍伤上面,明显时间倾向更靠后。” 案情剖析至此,悬铃分局几乎已回天乏术,几处抽丝剥茧环环扣证,足以洗清墨尘和姜皓月的嫌疑。 姜皓月看着已成败局的韩烬:“韩Sir,拿棒球棍的都是他们自己人,我俩可从头到尾碰都没碰。” “棒球棍这类凶器不好销毁或藏匿,随身携带也不方便,就近丢弃可能性比较大。”路远寒说,“巷口那家大排档监控显示,这群人散伙后分两拨上了路边黑车。刘坤、赵兴杰、还有一位叫杨文俊的上了同一辆车,这是车牌。” 路远寒将一页拍到较为清晰黑出租车牌的画面摆到韩烬面前:“沿途两个监控有拍到他们大致去向城中村,赵兴杰和刘坤家住那边,杨文俊家却在截然相反的方向,我推断刘坤肩膀受伤,怕计划生变故,姓杨的是他特意喊上车帮忙的。” 韩烬默默收起那张印有车牌的打印纸:“费心了。” “结合巷道混战中刘坤的话推断动机,他提到雇主要求挑断脚筋,承诺过三年吃喝不愁。”路远寒眉宇冷峻,唇边噙着的那抹薄笑消失的荡然无踪,眼眸黑沉,“刘坤收钱办事,一招行不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姜皓月留在赵兴杰身上的伤做文章,让杨文俊点了他的脾经,戕害一条人命来达成目的!” 韩烬瞳孔颤缩,几乎无力承接路远寒鹰视狼顾的逼视,更是在他震慑十足的气场威压下后背浸湿整片,连指尖都泛起凉意。 “你可以联系司机证实他们下车点,不难判断真正的蓄意谋杀就发生在附近,连同凶器一块搜寻。找到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路远寒声音依旧森冷,不带一丝温度,“刘坤背后藏着什么危险人物,悬铃分局要给个交代。至于这位嫌疑人此刻是不是已经收到风声,跨市逃跑,还要看韩警官的行动速度。” 韩烬嘴角向下压了压:“悬铃分局不会放过任何罪犯。” 路远寒将手臂搭在韩烬肩上,盖棺定论:“抓到刘坤,找到凶器,给这一连串证据链画个句号。” 路大侦探小试牛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除却巫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