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狸不戚》 第1章 阿戚,我愿意替你去O_Q 长靖二十一年,冬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下,那雪层层压在皇宫的每一寸角落,整座皇城都沉浸在无边际的沉默之中。忽然间,丧钟声自皇城最深处传来,又沉又闷,敲了整整四十五下。 贵妃江月和的殿中,一灯如豆。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跪在江月和跟前,哭腔明显:“娘娘!娘娘!圣上…圣上殡天了!”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江月和的面容,那美丽动人到足以令众生倾倒的脸,此刻充斥着绝望之色。 “圣…圣上下旨,命娘娘与七皇子殿下侍…侍奉泉下……”小太监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继续说道。江月和紧紧抱着七皇子吴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阿戚紧紧握着江月和的手,抬头望向自己的母妃,眼神懵懂:“娘亲,这是什么意思?”江月和不语,只是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了阿戚胸前的布料。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小太监趔趄地从地上爬起,弯着腰转身出了门。 “哐当——”乳娘阿福手一抖,一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阿福几乎是匍匐着,缓缓挪到江月和的榻前:“娘娘!”她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拼命挤出的,“不能啊!娘娘!七殿下才八岁,尚懵懂无知,怎能让殿下去给圣上殉葬啊!” 江月和眼中的空洞与麻木几乎要溢出:“陛下的旨意…本宫如何能……” 殿内又只剩下江月和的抽咽声,阿福低着头沉思,心念一动,暗暗做了个决定。 “娘娘!有办法的!娘娘!”阿福咬了咬牙,猛地抬头,神色决绝,“娘娘!让奴婢的儿子替了七殿下吧!” 听见此话,江月和眼底尽是不可置信,“你……阿福……你在说什么!逐风是你的亲生骨肉啊!”面对江月和惊惧的目光,阿福深深伏下背,浑身剧烈地颤抖。 “若不是娘娘给了奴婢那味救命药,奴婢和阿风早就躺在乱葬岗里了!”阿福哽咽着,声音在宫殿中回响,她涕泪横流,“奴婢这孩子,命贱!娘娘的七殿下,命贵!能让奴婢儿子的命换七殿下的命,是奴婢儿子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阿福的声音干涩而有力,冲击着江月和的耳膜。 江月和脑中一片轰鸣,眼前发黑,几乎瘫软在贵妃塌上。阿福的话语就像淬毒的锥子,刺得她心脏骤缩。“母妃……”怀里的阿戚还是一脸懵懂,不明白乳娘和母妃怎么就起了争执。 江月和呆呆地望着儿子,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空气仿佛凝固,殿内寂静到可以听见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江月和终于下定决心,僵硬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阿福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欣喜,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她重重叩首,猛地起身,将一人从阴影处拉了出来。 那人正是寇逐风,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明亮清澈,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坚定。他越过阿福,越过江月和,将目光落在了吴戚的身上,对他微微一笑,并眨了眨眼。 “只是……脸……”江月和声音发颤。谁都能看出,阿戚与逐风并不相像。 “娘娘,奴婢可相助。”一直侍立在江月和身后的宫女鸣崖突然出声,她看着二十出头,身形纤瘦,气质沉静,“娘娘忘了吗?奴婢家传的画皮之术,能易容改貌,易容后的脸可足足维持三日。” 再也没有犹豫的时间,江月和点了点头,就这样决定下来。鸣崖立马捧出一个古朴的木盒,从木盒中拿出一个银针以及几瓶药,向寇逐风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跟前。 “逐风,闭眼。”鸣崖用手指沾取了一点透明的膏体,然后轻轻抚上寇逐风的脸,并将膏体均匀涂开,又拿起银针,将针刺入寇逐风脸上的穴位。那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针,两针,三针……她在寇逐风的脸上快速操作,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每一次落针,都伴随着银针与骨骼碰撞的声响,伴随着寇逐风轻轻的嘶声。 不知过了多久,鸣崖停止了动作,长舒一口气,“好了,可以睁眼了。”她拿起一面铜镜,将铜镜放在寇逐风手上。 寇逐风缓缓睁开眼。只见铜镜里的人丹凤眼,朱砂唇,鼻子秀挺,肤色冷白——这正是阿戚的脸。寇逐风愣住了,抬起手抚摸铜镜里的影像,又摸了摸自己如今的这张脸。他笑了笑,镜子里的人笑了笑,他歪了歪头,镜子里的人亦歪了歪头。 鸣崖又转向阿戚,银针飞速落下,片刻以后,当阿戚的目光投向铜镜之时,原本精致的脸转而变成了一张平淡而陌生的脸。阿戚呆呆的,对刚刚以及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换了一张脸。 “啊……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戚拉了拉江月和的衣袖。 “阿戚!阿戚!你听母妃说!”江月和一把搂紧阿戚,耳语,“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卫朝的七殿下!你是新入我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记住了!” 江月和的手很冷,冰凉的手摩挲着阿戚的脸,令他打了个寒颤,“不许哭!不准害怕!今天发生的一切,你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听到了吗?!跟着阿福,她会带你出去的!” 江月和紧紧盯着阿戚,目光似乎能透过土气的假面,看见稚子真正的样貌,“母妃以后不能陪你了……到了外祖父家,你要好好听话!知道吗?”江月和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但还是染上了哭腔。 “这个……这个你拿着……”江月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锦鲤纹样的玉佩,强行将其塞进阿戚手里,“拿着,这是母妃从寺里求来的,能保你平安,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好不好?”江月和爱怜地亲了亲阿戚的脸颊,站了起来,理了理有些皱了的华服,便转身向前殿走去。 “不……母妃……您要去哪?”阿戚瞬间红了眼眶,踉踉跄跄地要追上自己的母妃,江月和没有止步,不敢再给阿戚留下任何一个眼神。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阿戚想要拉住母妃的衣角,却被一旁的鸣崖制止了。 “你这厮,讨打了是不是?!怎敢拦贵妃娘娘的路?”鸣崖脸色阴沉,凶神恶煞,她似乎真把阿戚当成一个可以任人辱骂的可怜小太监。阿戚一愣,看了鸣崖一眼,泪水无声滑落。 “阿戚。”寇逐风从姬不戚身后走上前来,抱了抱他。 阿戚茫然地看着寇逐风,泪眼婆娑,动了动嘴唇:“你……母妃……你们要去哪里?” 寇逐风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摸了摸阿戚的头:“殿下别怕。”他顿了顿,眼里倒映着宫内昏黄的灯光: “原本殿下要随贵妃娘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冷,很黑,日子很难过……不过贵妃娘娘疼殿下,不舍得让殿下去,就让我替殿下去。……殿下不必担心,我能吃得了苦的……至于娘娘……只要殿下幸福,娘娘就开心。” 寇逐风认真地看着阿戚,缓缓道:“只是你答应我,每年正月十五那天,来看看我好不好?除了你,没人愿意和我玩。”说着,他伸出手,竖起小指头: “拉勾?” 阿戚在寇逐风的安抚下逐渐平静,抽噎着伸出指头。就这样,两根小小的手指轻轻地勾在了一起。 “拉勾……” 阿戚声音很轻。 仿佛有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寇逐风的心脏,寇逐风鼻头酸涩,猛地闭上了眼睛,决绝地转身,跟着贵妃朝外走去。 走廊上时不时有风吹过,使得烛火摇曳,照得倒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地舞动。 “你怕吗?”江月和冷不丁出声。 “回娘娘,奴才不怕。”尽管这么说,寇逐风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他俩走到前殿停下,在一片寂静中默默等待终局的到来。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负责执行殉葬的内侍终于到来,他们身着灰色的袍子,面无表情,如同空洞的人偶。 “娘娘,七殿下,请移步。”为首的太监行了个礼,声音毫无波澜。 寇逐风抬头看了看江月和,江月和眼眶通红,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她也看了一眼寇逐风,对寇逐风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江月和声音轻松,她一步一步缓缓朝宫外走去,仿佛不是走向永恒的寂静,而是去奔赴一场普通的宴会。 今年的雪实在下得太大了,大到足够把这宫城里所有的生气都掩埋在砖瓦之下。 寇逐风一行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中,灯火昏暗。这宫道是那样冗长,那样幽暗,仿佛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内侍沉默地簇拥着江月和与寇逐风前行,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宫道里。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一名太监上前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掺杂着雪沫,穿过缝隙,涌入殿内。 大殿中央是三具大小不一,形制相似的青铜棺材,棺身厚重,泛着金属光泽,复杂而花哨的图饰铺满了棺材表面。有几个穿着法衣,手持法器的高僧,紧紧闭着眼,绕棺椁而坐,口中念念有词,木鱼声一下一下响起,为殿内又增添了几分死寂。 那为首的内侍弯着腰侧身让到一旁,对着棺材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的目光落在江月和与寇逐风身上,不带有一丝温度。 江月和终于支撑不住,巨大的悲怆与愧疚将她淹没,她瘫软在地,最后一次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儿子”:“对不起……母妃……我……对不起你……”江月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千言万语在心中,却说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寇逐风的背。 “娘娘,别哭。”寇逐风用口型,无声地安慰江月和。随即伸手把江月和搀扶了起来,用属于七皇子的声音道:“母妃,儿臣先去了。”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敞开了的青铜巨棺,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江月和的哭喊声,不过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很快就消失了 ——江月和身旁的太监硬生生拽着她,把她关进了黑暗的棺材里。 几个内侍察觉到江月和那边的动静,走到寇逐风面前,伸出手就要将他抱入棺材里。 “我自己来!”寇逐风突然提高了声音,然后踮起脚尖,双手扒住冰冷的棺沿,翻身一越,爬进了棺材。他最后望了一眼贵妃曾居住的宫殿的方向,然后缓缓躺下,随着棺盖合拢那“哐当”一声响,寇逐风彻底与世界隔绝。 棺材里漆黑不见五指,处处充斥着浓郁的香气。冰冷而粘稠的死亡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寇逐风喘不上气,他好像跌入无底的深渊,窒息感疯狂地缠上身体,勒紧他,让他的喉咙以及肺部都火辣辣地痛。 寇逐风浑身处于难以想象的痛苦之中,全身各处仿佛都被碾碎了一般。 好疼! 他想要哀嚎,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翻翻身,却动弹不得。一股浓厚的血腥气透过棺材的缝隙,涌了进来,令他作呕,让他连安生都不得。时间,在这逼仄的棺椁中失去了意义。 “殿下……不戚……”他喃喃。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小殿下的那个约定: “以后每年下雪的时候,你都来看我好不好?” “拉钩……” 那约定如同黑暗渊薮中唯一的光亮,强迫他清醒。清脆的声音似乎能穿透时光,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殿下……我的殿下”寇逐风反复呢喃。 浓厚的爱意将他层层包裹,支撑着他在永夜之中等了又等。 皇陵前的野草,一岁一枯荣。曾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陵道,如今逐渐爬满了青苔。曾年年回荡着礼官唱喏声的高大享殿,在一把大火之后,被夷为平地。曾经把皇陵修得金碧辉煌的人早已不再,只留下默默无言的山。 千年光阴,弹指一瞬。 王国盛极必衰,天下分久必合,皇朝更替无情。 而那本该在每年正月十五来烧香的人却从不曾到来。 封土之下,有人早已被遗忘。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食言? 寇逐风想找到七皇子,好好地问问他。 执念没有随着千年时光流转而被消磨,它反而越来越重,重到将寇逐风拖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地宫一处,那座巨大的青铜棺椁早已覆满泥土。仔细一看,棺盖和棺身结合之处,竟有丝丝缕缕黑色的鬼气缓缓溢出。 “师兄快看!” 千年的寂静在某日正午被打破,寇逐风听到女子清脆的声音。 “来了,师妹。”又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师兄,这具棺材透着极重的鬼气。”又有一个年轻的男声,“想来胭脂山这些年的不太平皆是由于此棺。” “不可妄下定论。”那温和的声音顿了顿,“先把棺盖打开再说。” 又听见利剑出鞘的“锵”声。 “得罪了。” 不过一会,随着机关的响声,棺盖被打开。 木头的霉味,千年香料的腻味,血液的腥甜味瞬间从棺材里涌出,在狭小的墓室中弥漫开来。 寇逐风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久违地迎来光明。他掀起眼皮,望向面前的人。 那人着月白色的袍子,生得极好,颈项修长,皮白而细腻,墨色长发被玉冠束起,漂亮的丹凤眼里带着深深的防备。 寇逐风定定地看着这人,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你……母妃……你们要去哪里?”千百年前,有位小殿下用同样的丹凤眼望着他,他的眼里满是可怜。 寇逐风死死盯着眼前人眼角的红痣,这人的面孔逐渐与千百年前某个幼嫩的,天真的脸庞重合。 ——终于来了。 寇逐风兴奋到血液都要倒流,嘴角扯出一个笑: “阿戚,你让我等的好苦。” [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阿戚,我愿意替你去O_Q 第2章 阿戚不记得我了吗?(个_个) 什么好久不见? 姬不戚眉头一皱,将叶华芝与高芽护在身后。 棺中人优雅而缓慢地坐起,姬不戚借助昏黄的烛火看清了此人的面貌。 他坐在棺椁里,身着花纹繁复而古老的袍服,骨架大,却十分清瘦。黑发雪肤,一双红瞳里古水无波,神情阴森。 姬不戚握紧了手里的岁寒剑,心想:这简直是活脱脱的一个—— “妖孽!拿命来!”高芽一呵,拔出佩剑就向那棺中鬼砍去。 “哼。”寇逐风轻蔑地笑了笑,下一秒,用怨气凝结而成的黑色鬼爪便尖啸着直取高芽的咽喉! “师弟小心!”姬不戚连忙催动法力,刹那间,一道燃烧着蓝光的符箓为高芽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寇逐风的招式被姬不戚的符箓打散,寇逐风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阿戚,他要伤我,你不帮我,偏偏帮一个外人?”寇逐风露出了受伤了表情,他身形一动,化为一道浓如墨汁的黑雾,在逼仄的墓室中翻滚,弥漫。 黑雾弥漫在这空间里的每一寸角落,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的虚影在其中沉浮,哀嚎,千年来这胭脂山上的冤魂残念几乎都被寇逐风吸收,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姬不戚静立着,不言不动,凤眼死死盯着寇逐风,黑雾中的景象过去凄惨血腥,姬不戚越来越确信,百年间胭脂山上害人无数的厉鬼就站在眼前。 姬不戚的眼神实在是不友好,寇逐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借着满室的黑雾,悄悄绕至姬不戚身后,伸出白里透青的双手轻轻环上了姬不戚的脖颈:“阿戚,你怎么不说话?”冰冷的吐息让姬不戚打了个寒颤,寇逐风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包裹着他,冰冷的鼻息喷洒在姬不戚的颈侧。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暧昧的气息。他一转头,骤然对上寇逐风那猩红的双眼。 “!” 棺中鬼如寒潭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幽怨,愤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他的眼神似乎能化为实质,变成一只毒蛇,钻入姬不戚的识海。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肆虐,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在姬不戚的识海里横冲直撞。 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仿佛穿越了千年时空降临在昏暗的墓室里,柳絮一样的雪花纷纷而来下。撕心裂肺的女人,沉着的婢女,粗糙有力的双手,竹马间的誓言,巨大的青铜棺椁,陌生的脸,从未听过的声音,华美的楼宇......无数片段交织着,沸腾着,犹如光怪陆离的漩涡,要把姬不戚吞噬。 在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姬不戚狠狠握了一下手中岁寒剑的锋刃,温热的液体与瞬间的剧痛让姬不戚清醒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出声,字字含血了一般:“你......到底......是谁?!” 轰———— 随着姬不戚质问的发出,那团诡异的黑气訇然爆裂开来,寇逐风青筋暴起,更加浓郁的鬼气让修为一般的叶华芝与高芽不禁跪地呕血! “好阿戚,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寇逐风幽幽开口,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被质问的对象此刻站在他的对面,周身散发着的淡蓝色灵气,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那人如九天的月光散落人间。 面对寇逐风的再三质问,姬不戚竟也有些不确定。他紧紧皱着眉,声音带着迟疑:“你叫什么名字?我何时在何处见过你?”他举起岁寒剑,护在叶华芝和高芽面前。 姬不戚的戒备令寇逐风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你怎么能忘了我??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到底算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墓室里氛围凝重而紧张。 “我是阿风啊,寇逐风,七殿下,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寇逐风声音低沉。 我是阿风!那个和你立下誓言的阿风!和你约定永不分离的玩伴!那个穿着你的皇子服,心甘情愿替你去死的乳母之子!寇逐风流下一行血泪,疼的仿佛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心脏。 下一秒,黑气重新聚集。只不过,黑气的形状比先前更大,更高,寇逐风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一字一顿,“吴戚,你不能忘记我。” “吴戚又是谁?!我不叫这个名字。”姬不戚心想这鬼实在是莫名其妙,再也没有耐心听他那些云里雾里的胡言,集中灵力,用尽全力驾驭岁寒剑朝着黑气一劈。 寇逐风未曾想七殿下真的会伤他,呆滞在原地,硬生生接了一剑,呕出一口黑血。那剑不止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也狠狠往他心中一击。怒火将他所有理智吞噬, 沸腾燃烧的黑雾,带着无与伦比的疯癫与狂怒,冰冷的怨气冲破了姬不戚一行人的护体灵力,深深扎入皮肉,可怖的鬼气让身为掌门首徒的姬不戚都不由得眼前一黑,更遑论叶华芝与高芽! 一招未毕,寇逐风又将鬼气凝聚成尖刀,直取姬不戚咽喉。 “师兄!!”两道凄厉的呼喊同时在姬不戚背后炸响,叶华芝和高芽强撑着起身,不顾一切动用浑身法力,施术企图抵挡飞向姬不戚的尖刀。一红一白两道攻击,在寇逐风的强大鬼气面前,犹如飞蛾扑火,不过阻挡了寇逐风片刻而已,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已经给足了姬不戚机会,他稳定心神,温和而强大的灵力从姬不戚体内缓缓溢出,形成屏障 ,将姬不戚自己与师妹师弟保护起来,暂时让他们歇了一口气。 只是这屏障及其消耗灵力,不过半柱香,姬不戚的额上已经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他一边竭力保护身后两人,一边焦急地寻找结束对战的突破口。 忽而间,姬不戚在捕捉青铜棺椁庞镇墓兽的眼睛里捕捉到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光亮,那是一种金属特有的哑光,与整座墓室格格不入。 机关枢纽! 几乎不需要思考,姬不戚立马做出了判断,他身形一闪,脱离了浅蓝色的法阵,躲过了寇逐风暴虐的鬼气,往镇墓兽方向一扑,左手一挥,指尖凝聚灵力,精准地,狠狠地往镇墓兽的眼睛里一戳。 咔嗒! 伴随着一声清脆,金属簧片被压动。 咔嚓!咔嚓! 哐————啷————铛———— 一连串沉重的齿轮咬合声从地宫深处传来,如同沉睡许久的巨兽被惊醒。紧接着整座墓室都开始地动山摇,强烈的震感让寇逐风都不禁愣神,直击敌人的招数生生顿住,他自以为对这座墓了如指掌,未曾想过守护他沉睡的镇墓兽眼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轰隆隆!!! 叶华芝和高芽身后,他们来时通过的那扇厚重的石门,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关合,门框与门剧烈地摩擦,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师兄!墓门要关了!快和我们走!!”叶华芝撕心裂肺,要往姬不戚处奔去。 来不及。 姬不戚心想,再这样下去,不单单是他走不了,叶华芝和高芽恐怕也是性命难保。 于是姬不戚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略施法术,结了一道印,一股柔和的推力精准地撞在叶华芝和高芽的后背,两人身体一轻,犹如被无形的手掌托起,惊叫尚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便不由自主地在石门彻底落下之前被抛了出去。 “师兄!不要!!”叶华芝绝望地哭喊。 “三个月后,仙盟大会见。”叶华芝和高芽最后听到的,是姬不戚的这声叮嘱,而后便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和无边际的黑暗。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阿戚不记得我了吗?(个_个) 第3章 我讨厌你╥﹏╥ 随着惊天巨响,石门彻底关合,巨大的石门隔绝了所有光线与生机,只有寇逐风身边几团鬼火还散发着极微弱的光芒。 姬不戚和寇逐风四目相对,没有动作,寇逐风看向姬不戚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滔天的平静。寇逐风心知他这是牺牲自己给他的师妹师弟拖时间,却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和姬不戚耗着。 又僵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姬不戚开始眼前发黑,双脚发软,鲜血沿着嘴角不断溢出,他用岁寒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但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 ………… 黑雾在姬不戚倒地的那一刻猛地散去。 寇逐风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姬不戚靠近,他伸出脚,轻轻踢了踢昏厥在地的某人:“醒醒。”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寇逐风在他面前蹲下,拧着眉瞪着眼前人。姬不戚轻轻闭着眼,睫毛又黑又长,皮肤细腻光滑,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如果不是嘴边猩红的血迹尚存,寇逐风会误认为他是因为刚刚打架太累,任性地睡着了。 寇逐风突然伸手,掐住了姬不戚的脖子,力度不轻不重。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忍心伤你?”寇逐风声音很轻,仿佛怕打扰了这份静谧,眼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地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寇逐风握紧了双手,又要发作,但尖而长的指甲戳破了他的掌心,疼痛让他再次找回了理智。他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姬不戚的鼻息,然后又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呼吸很微弱,但也总比没有好。 又呆呆看了一会姬不戚,用手指虚虚地描摹了几次姬不戚精致的脸庞,不由得把脸向姬不戚处凑近再凑近。直到自己黑色的长发从姬不戚的面中轻轻扫过,惹得姬不戚轻轻一抖,寇逐风才大梦初醒一般,笨拙地将姬不戚拦腰抱起。 寇逐风的动作是那样小心,仿佛怀里的人是易碎的瓷偶,他环顾四周,发现还是那座青铜棺材最适合安放姬不戚,于是慢慢向它移动,然后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极其缓慢而轻柔的把姬不戚放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寇逐风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寇逐风轻轻擦去姬不戚唇边血迹,直起身来打开棺材后的暗门,往地宫更深处走去。 地宫深层墓道里更是幽暗不见底,石砌的台阶湿滑而崎岖不平,偶尔有水珠从墓道顶端落下,坠落在地上的小水坑里,发出“叮咚”的声响。 黑暗的环境下,寇逐风往往行走得更快,不过多时,他便来到陪葬室大门前。 陪葬室位于主墓室右侧甬道深处,其间天材地宝无所不有,又因为胭脂山上鬼魅无数,任何盗墓贼都有进无出,大部分陪葬品都得到了极好的保存。 寇逐风侧身进门,陪葬室内部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气息,地上满是盗墓贼的尸骨。寇逐风对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角落里倒塌已久的多宝格,蹲下身在满地狼籍中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盒。寇逐风一打开这个盒子,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便立即扑面而来。 就是这个! 寇逐风心中一喜,嘴角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收进怀中,准备立刻返回原处。 咣当!!!!! 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主墓室的方向传来,紧随其后的便是愤怒可怖的咆哮:“血!!给我血!!!我要血!人血!!!!!”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穹顶簌簌落下许多灰尘和碎石。 寇逐风被突如其来的声波冲击,怀里的盒子差点掉出,他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冰冷,朝主墓室处狠狠一瞥捩。 他身形一闪,离开陪葬室,来到主墓室门前,紧紧拧着眉:“安静。” 区区两个字冰冷而短促,却让主墓室的声音戛然而止。余音还在甬道里回响,但主墓室本身却恢复了一片死寂,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寇逐风冷冷地注视着主墓室,面色阴沉如水,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直到确认主墓室再无动静,他才收回目光,转身朝姬不戚沉睡的那口棺材走回去。 冰冷的气息再次降临在狭小的墓室,寇逐风从怀里掏出金丝楠木盒,翻身坐入棺材里。他先催动鬼气,封住姬不戚身上的伤口,然后用自己的袖子擦干了姬不戚伤口溢出的血。清理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寇逐风才打开盒子,准备为姬不戚上药。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满是符咒的玉瓶,寇逐风的手一碰到瓶身,就听到“滋——”的灼烧声从掌心传来。 这瓶子蕴含着及其精纯的纯阳灵力,对于姬不戚来说好比蜜糖,寇逐风这种鬼修,却犹如砒霜。不过寇逐风没有退缩,咬紧牙关,操控着黑气,一点一点,及其艰难地刮掉了瓶口的金色封泥。 剧痛随着黑气爬满全身,只是哪怕大汗淋漓,双手血肉模糊,他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封泥没剥落一丝,痛感就愈发强烈,药香就愈发浓烈,拆封的过程缓慢而绵长,让人难以承受。 终于,在长久的煎熬之后,封泥尽数脱落。寇逐风不敢有丝毫停顿,小心翼翼倾斜瓶身。几颗棕黑色的药丸从瓶口滑出,停在寇逐风手心。寇逐风小心翼翼地将药丸磨成粉,及其轻柔地把粉末倒在姬不戚地伤口上,慢慢抹开。 此情此景,让寇逐风想起眼前人六岁的时候,老皇帝不顾他体弱,以:“朕七岁时便能猎虎,七皇子与朕最是相像,亦能如此。”为理由,强行让他参加秋狝,结果他在林中不慎被蟒蛇咬伤,寇逐风当时也是如今日一般,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为他找草药,为他包扎,最后一步步把他背回了营中。 “疼......”眼前人昏迷中的呓语打断了寇逐风的回忆,他下意识想握住青年的手,但现在的手满是鲜血,于是又默默收回了手,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我讨厌你。”寇逐风低头看着睡的还算安稳的姬不戚,嘟囔了一句。 上好药以后,寇逐风转身坐在青铜棺旁边的石阶上,双手交叠搭在棺材边缘,下巴抵在手上,静静地凝视着躺在棺材里的青年。 棺内光线昏暗,但也足以让寇逐风看清姬不戚。姬不戚苍白的面容犹如冰雕玉琢,他的眉间有道浅浅的皱痕,想来是经常蹙眉才会变得如此,寇逐风伸出手,轻轻摸上那到皱痕,企图把它抚平。 “为什么一直皱眉......你过得不开心吗?” 视线继续下移,落在姬不戚满是血迹的衣襟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封住,不再流血,但纵横交错的伤痕仍旧刺目,并时不时冒出几丝黑气————每一道伤痕,都是寇逐风自己亲手造成的。片刻的温情转眼间消散,寇逐风被姬不戚的戒备狠狠一击,恶狠狠道: 心中泛起酸楚的痛意,“对不起。”寇逐风喃喃。他不再犹豫,俯身握住了姬不戚的手,姬不戚的手很冷,白皙的手并不柔软细腻,反而满是刀茧和伤疤。 你都经历了什么呢? 未来的某天可以告诉我吗? 我很好奇,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寇逐风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长夜漫漫,他就一直这么坐在姬不戚旁边,静静看着他。 此刻,千年的等待,无尽的怨恨,都在这静谧的时间中被淡化。片刻难得的安稳,让寇逐风产生了他们能够回到从前的错觉。 哪怕醒来后又是刀剑相向,他至少还能再躲避一会现实。 不知又过了多久,姬不戚长长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随即悠悠转醒。他的眼里有几分迷茫,在看见身上隐隐溢出鬼气的伤口以及趴在棺材边缘的寇逐风之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寇逐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姬不戚就不顾伤口的剧痛,强撑着起身,够了够被放在脚底的岁寒剑,将其拿在手上,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一般往外蹦: “以鬼气疗伤.......你......究竟有何用意?!” 片刻的温情转眼间消散,寇逐风被姬不戚的戒备狠狠一击,气极反笑:“有何用意......?”他挑了挑眉,“自然是为了把你做成药人!好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打扰我安眠的家伙尝尝我的厉害!” “你!咳....咳...咳.......”姬不戚面色涨红,被寇逐风气的剧烈咳嗽。 寇逐风别过头,不再正对着姬不戚,眼神却止不住飘向他:“哼,你既然想杀我,就好好养身体吧,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呵。”寇逐风嗤笑,“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说完,寇逐风转头离开了墓室。 姬不戚见他离开,正要打坐修养,却摸到一个布满符咒的玉瓶,放在鼻下一闻,意识到里面所装药物与自己伤痕上所敷的药物相同,又会想到刚刚寇逐风极力掩饰的,鲜血淋漓的双手,姬不戚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们真的见过? 伤过的心(ToT)[无奈][粉心]就像玻璃碎片[害怕][粉心]o(╥﹏╥)o爱情的蠢[问号][粉心][哦哦哦]永远不会复原[粉心] 流水东去 [粉心]不能再续前缘[粉心]为何当初那么认真[粉心][无奈]伤过的心(ToT)[粉心]就像玻璃碎片[害怕][粉心]o(╥﹏╥)o爱情的蠢[问号][粉心][哦哦哦]永远不会复原 [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