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月》 第1章 第1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寒风瑟瑟,永安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路上行人匆匆,街边小贩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家。 与街道的冷寂不同,醉仙楼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舞姬卖力地扭动腰肢,达官贵人躺在温柔乡中,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台上,遇到有眼缘的,便叫来小馆耳语几句,再由舞姬扶上楼共赴**。 三楼的包厢中,少年曲腿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酒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这少年未带发冠,用一条黑云纹抹额将大半头发束起,余下发丝任其自然披垂,着一身黑衣,腰间佩戴着一块白玉。 少年虽未及冠,眼神却很凌厉,唇色殷红,又为其增添了一些危险气息。 包厢门被打开,少年抬头看去,来人身着白衣,乌黑的头发全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眉眼和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唇色偏淡,显得有些薄情。 庆国这几年与戎卢开战,本以为能速战速决,却没想到接连丢了好几座城池,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眼见戎卢越战越勇,庆国颓势尽显,只好求助于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郢国。 庆国的使者派出了一批又一批,郢国却始终不愿出手相助。闻太师不得已亲自出使,以七座城池、八百匹战马、各种奇珍异宝还有和亲作为条件,换来了郢国出兵戎卢的承诺。 这两位少年正是郢国少主,年长的唤萧时砚,年幼的则唤萧时桉。 “下来!”萧时砚冷声道。 少年翻身而下,坐到了他对面,笑着说道:“哥,你太慢了,我还以为你被下面的美人缠住了呢。” 萧时砚刚想开口,包厢外却传来交谈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立马噤声。 “闻公子,醉仙楼新来的舞姬漂亮吧,那身段,那容貌,在美人堆里都算是一等一的了。” 这位“闻公子”正是闻太师的小儿子闻景,只听他不屑地说道:“这种货色就把你打发了,我告诉你,她们连林云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林云栖?将军府的小女儿?” 同行的人看这位小太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也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奉承着说:“那将军府都快死完了,就留了她一个,闻公子看上她算是她的福分。” 其他人不甘示弱,也道:“就是!更何况林云栖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又是公子的姑婆,亲上加亲啊!” 闻景被捧得有点飘飘然,开始在众人面前说大话:“那是!我跟你们说,之前祭祀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白衣,未施粉黛却美得像仙女,那双眼睛像是会勾人一般,脸只有巴掌那么大,嘴巴也小小的。那腰细的哟,感觉我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就是不知道在床上……” 听着他们越聊越下流,萧时桉拿起桌上的花生,施了些巧劲把它弹了出去,正好击中闻景。 “啊!谁打我!谁!滚出来!”闻景大叫一声,捂着腰大吼大叫起来。 同行的人只当这小太岁喝醉了,笑着把人扶进包厢去了。 “时桉,这不是郢国,越少人注意到我们越好。” 萧时桉拿起酒杯,挑了挑眉道:“兄长马上要迎娶庆国公主了,到时候那可是万人空巷,要怎么才能不引人注目呢?” 萧时砚伸手将弟弟手中的酒杯拿走,抿了一口说:“你是清楚我们主要任务的,不要误了正事……还有,受伤不能饮酒,你想我同母亲说吗?” 萧时桉轻啧一声,岔开话题:“醉仙楼这名字取得真好啊,叫人醉生梦死,只不过让我想起了在来的路上,那些被饿死冻死的乞丐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萧时砚走到窗边,伸出手触摸雪花,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庆国的奢靡之风,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醉仙楼下隐约传来小馆驱赶乞丐的声音,还有乞讨者苦苦哀求给小孩一口吃食的求助声,只不过很快就被歌舞声压下去了。 ----------------- 永安城皇宫内,太监和宫女正在为明天的晚宴做准备,御膳房内热火朝天,总管内使李公公正在做着最后一遍清点。 小黄门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个芙蓉白玉杯就这样被摔碎了。 尚膳大监王公公立马走来打了小黄门一巴掌:“废物!要是破坏了晚宴,十个脑袋你都不够掉的。来人!把他拖下去杖责二十。” “等一下,宫里这几天忌血光,找条白绫直接勒死吧。”李公公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帕子轻捂口鼻,嫌弃地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黄门。 小黄门听此话,不停地在地上磕头谢罪,只求两位公公能饶自己一命,最好却只是被无情地拖了出去。 御膳房又恢复了方才的繁忙,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王公公,我来取我家小姐的膳食!” “哎哟,是小莲姑娘啊。林小姐没有和太后一起用膳吗?” 小莲的笑僵了一下,声音也冷了下去:“我今天下午和您说过,小姐染了风寒,不便和太后一起用膳,麻烦您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 王公公连连点头哈腰:“真是对不住,你看我,忙忘了。宫里要招待贵客,可能没办法再抽出手帮林小姐做膳食了,这还有一些没有被动过的,您看能不能麻烦林小姐将就一下?” 小莲把食盒放下,边朝厨房走去边说:“不用了,我自己动手给小姐做就行了。” 王公公拦住小莲,弯着腰说道:“御膳房现在很繁忙,实在是没办法再腾出位置给姑娘你了。何况李公公也在里面,刚刚才发了脾气,现在进去对您没啥好处的。” 说完,王公公便命人将地上的食盒拿走,装了一些已经冷掉的膳食。 小莲敢怒不敢言,自家小姐在宫中已是举步维艰,绝不能再惹出什么事端了,只能拿起食盒转身就走。 小莲前脚刚走,李公公就从房内走了出来:“刚才那是何人?” “回公公,她是林小姐的贴身丫鬟。” 李公公了然,自然也知道旁边这人多半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笑着道:“你小子最好小心点,人家可能是未来的贵妃呢。” 王公公听出了李公公话里的调笑,刚刚提上去的心也落了下来,谄笑着说:“现在也不是不可能啊。” 听了王公公的话,李公公开始大笑起来。 回到慈宁宫,小莲气呼呼地说道:“气死了!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就会欺负我们!林雪姐姐我跟你说…” 听完了小莲的抱怨,林雪打开食盒看了看,眉头轻皱:“油腻的太多了,小姐本来最近胃口就不好。小莲,挑一些出来重新装盘,再把冷的放在炉子上热一下。” 床榻上,少女一身素色交领中衣,青丝散落在枕头上,因连日的风寒,脸色略显苍白,不点而朱的红唇微启。少女畏冷,不一会就又将大半的鹅蛋脸都埋进了被褥中,虽在睡梦中,眉眼间却笼罩着散不去的忧愁。 林雪将帷幕掀开,轻轻晃醒少女,接着坐在床沿服侍其用膳:“小姐,一会还要喝药呢,你好歹吃点,胃会好受一点。” 林云栖强撑着吃了一些,望向窗外道:“下雪了吗?” “嗯,您快快好起来,就可以去堆雪人打雪仗了。”林雪哄道。 “怎么不见小莲?”看到林雪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了然,“又被欺负了啊,你一会把柜子里的糖给她吃点吧,心情会好些,她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 林云栖说完,就发现林雪眼眶红了,只好又把话题岔开,“外面很热闹,宫里要举办什么宴会吗?” “郢国答应出兵了,派人来庆国商量接下来的计划,皇上准备明晚上宴请贵客,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呢。” “哦——,闻太师成功了?条件是什么?” “和亲,”林雪用勺子轻轻拨弄碗里的粥,不敢抬头看床榻上的人,“……还有七座城池。” 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只有勺子碰撞白玉碗的声音。 良久,林云栖才缓缓开口道:“哪七座?” 林雪不忍:“小姐,别问了……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恢复好。” “罢了,”林云栖垂下眼眸,微微叹气,紧接着话锋一转,“郢国派的使者是哪位?” “是郢国的两位少主,亲自前来商讨。” 林云栖嗤笑一声:“难怪,只不过这两位贵客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林雪将碗放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宁大夫那边的药是否该停了,我怕您身体经不住这么折腾。” 林云栖吐出嘴里的水,掖了掖被子,阖上双眼:“那就停吧,一会吃药叫我。” 林雪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 ----------------- 驿馆内,两位“贵客”正在听暗探的汇报。 “少主,打探清楚了。庆国目前有三位皇子,太子在朝堂上的威望很高,只不过庆国皇帝更属意二皇子。至于排行最末那位,他是宫女所出,身份低贱,年幼便被送往了戎卢,后来两军开战,被林家三少爷救了出来,目前根基最浅……” “等一下,”萧时桉出声打断了汇报,暗探立马噤了声,萧时砚也抬头向弟弟望去,“林云栖……她,你知道多少?” 萧时砚无语,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子墨不解,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知道的情报汇报给了这位小少主:“林云栖是林将军府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只不过都战死了。后来林老将军亲自出征,于两年前死于荒夷,至此,将军府便只剩下林四小姐了。再后来,便被接进了宫,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养……少主,您是不是想从四小姐下手查探那件事。” “啧,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思,下去。” “是,属下告退。” “等一下,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交代完,萧时桉走到窗前,望着高悬于夜空的明月,回想刚刚暗探的话,喃喃道:“林、云、栖……” 这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希望能有几个读者来支持我一下[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 2 章 驿馆外,一行人站在雪中,不住地朝门内望去。 萧时砚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没忍住:“子墨!去告诉你家少主,他再不出来,就自己步行去!” 萧时砚早早便收拾好等在驿馆外了,却迟迟不见萧时桉的身影,等了大概半刻钟,实在没什么耐心了。 却见一抹红影朝门外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别啊,哥哥,我这不是出来了嘛!劳烦您久等。”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少年着一身红衣,衣服上绣有云纹,袖子收得很窄,黑色腰封,饰有银色腰链,青丝用一根带有铃铛的红发带束成了马尾,额前两边有些许碎发,唇红齿白,两眼如炬,贵不可言。 萧时砚闭了闭眼,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你是孔雀吗?昨夜我和你说过什么?” 萧时桉抬手,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不好看吗?” 话音刚落,周围骤然陷入沉寂。众人纷纷低头,遮住了抽搐的嘴角,不知是谁轻咳一声,紧接着便四散开来。 萧时砚秉承着眼不见为净,将人打发到马车上去了。 马车上,子墨将一件雪狐绒斗篷披在了萧时桉身上:“少主,又不是您去和亲,打扮得这么……喜庆干嘛啊?” 萧时桉将系带系好,白了子墨一眼:“我喜欢,不行吗?” 子墨:“……”您高兴就好。 ----------------- 月华如水,倾罩在麟德殿的金顶之上,琉璃瓦被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得流光溢彩,永安城皇宫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侍卫立于宴会厅两侧,宫女则手持琉璃灯,为宾客照亮通往宴会厅的道路。 麟德殿内,宾客们依次入席,一道道精致的佳肴被端上了桌,有蜜汁金枣、翡翠拌鹅丝、水晶肴肉,色香味俱全。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大太监的喊叫,皇帝携手皇后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 众人立马行跪拜礼:“吾皇万岁!皇后万安!” 而来自郢国的两位少主,只是用右手握拳,置于左肩,微微颌首。两人身姿本就高大,一红一白,在一众跪首中尤为惹人注目。 待皇上和皇后落座后,听到免礼,众人才起身回座。 皇上举杯宣布宴会正式开始。紧接着演奏声响起,身着锦缎的舞女轻盈入场,一颦一笑惹人沉醉。 一舞毕,郢国使团起身敬酒,萧时砚温声道:“早就听闻庆国乐舞是诸国之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庆国皇帝大笑着说道:“少主过奖了。庆国和郢国素来交好,眼看盟约即成,联姻修好,实乃黎民之幸啊。两位少主远道而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勿怪。” 说完,双方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交好个鬼,萧时桉腹诽。 萧时砚刚坐下,便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侧头朝屏风看去,却只来得及看见女子的杏色裙摆。 萧时桉看着这些高官贵胄纵情酒色的颓废模样,内心不禁鄙夷,皇宫外面多是饿死的百姓,戎卢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群人却只会花天酒地,对百姓和士兵不管不顾。一时气闷,萧时桉和兄长耳语了几句,便从宴会上离开了。 ----------------- 慈宁宫内,小莲正准备将林云栖唤醒,小姐今天从用了午膳就一直睡着,连药都没吃。林雪姐姐又不在,虽然小姐脾气好,但她也不敢打扰小姐休息。只是再不醒,怕是今晚上很难再入睡了。 林云栖其实睡得很浅,只不过身体发虚,腿脚无力,懒得起床。小莲刚把帷幕掀开,林云栖便醒了。 “小姐,您醒啦!您今天气色好多了。” 林云栖朝小莲笑了笑,撑起身子下了床:“雪还在下吗?我在屋里闷得太久了,一会用完膳,扶我去蓬莱池边透透气吧。” 小莲面露难色:“小姐,要是被林雪姐姐知道,我会被责怪的。您好不容易风寒才好点,吹一吹风,再发热怎么办啊。” 林云栖听着小姑娘的担忧,存了些逗弄的心思,引诱着说:“我那里有一盒桃花酥,你扶我去呢,我就给你吃。” 眼看小莲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林云栖笑出了声。 “小姐!您又寻我开心!”小莲嘟了嘟嘴。 “好啦,林雪要明天才能回来,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一会穿厚点,包管不会再发病了。” 小莲思考了片刻,选择听从她家小姐,伺候林云栖用完晚膳,便高高兴兴地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简单地梳洗了一下。 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大雪纷飞,寒风也吹个不停,蓬莱池边尤甚,幸好旁边有个亭子,能抵御得了些许凉意。 “小姐,冷不冷啊。” 小莲一边询问,一边替林云栖扫清身上的雪,即使打了两把伞,小姐的衣服还是被打湿了。小莲后悔了,她不该带小姐出门的。 林云栖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内疚,刚想宽慰几句。 谁知小姑娘脸色一变,突然道:“完了!我忘拿汤婆子了,小姐您在这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诶——”林云栖刚想说不用,小姑娘却早已飞奔出去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蓬莱池,池边的植被早已裹上了银装,大雪落入池中与水融为一体,等再冷一点,池水结冰,冰面被大雪笼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估计会更美。 铃铛声响,亭外有脚步声靠近,林云栖以为是小莲回来了,刚想转头感叹小莲速度之快,一回头,却见一红衣少年立于亭外,肩上和头上都落了不少雪,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萧时桉刚从宴会退下,就感觉后面有人跟踪自己,东一绕西一绕把人甩没了,自己也迷路了。雪下得很大,斗篷也没带,看见池边亭子有光,便想着先来避避雪,刚好撞见林云栖。 只见少女立于亭中,上半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了个低髻,因为挽得比较松,额前还留有几缕青丝,余下发丝则披散开来,身着淡蓝色兰花纹外衣,搭配白色衬裙,腰间佩戴着珠玉流苏腰带,手上拿着一件淡蓝底色银白纹斗篷,气质清冷。 待少女转身后,才看清其容貌——细眉弯曲似明月,眼眸明澈如秋水,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腰肢纤细似束丝,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整个人有点弱不禁风。 前人云:“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萧时桉初读时想象不出来,如今却理解了。 漫天雪花飘落,落到地上静悄悄的,有风吹过,吹起少女的发丝和衣裙,也吹动了少年的心。 林云栖被盯久了,倒也未生出不适,只觉少年郎这双眼睛生的实在好看,目光温柔干净,歪了歪头问:“你是何人?” 萧时桉回神,举手抱拳,颌首道:“在下萧时桉,受邀来参加晚宴,本想出来透口气,不料无意中迷了路,惊吓了姑娘,还请见谅。” 少女挑了挑眉,递给少年一方手帕,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眉眼,笑着说:“擦擦吧。” 萧时桉接过手帕刚想擦拭,手帕上的檀香却先钻入鼻腔,气息宁静。 林云栖看他一直盯着手帕,有些不解:“怎么了吗?” 萧时桉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不想浪费了。” 萧时桉本意是舍不得这手帕。林云栖却以为,他的意思是,一会还要冒着大雪回宴会厅,没必要现在擦拭。 林云栖将手上的斗篷系上穿好,把伞递给少年,再提起琉璃灯,朝亭外走去:“走吧,我带你去。” 萧时桉望着少女背影,快步走上前,将伞置于两人上方。林云栖看着上方的伞,转身面向少年,皱了皱眉:“不用,我有斗篷,你顾好自己就行。” 萧时桉嘴角上扬,弯腰与少女平视:“姑娘看上去大病初愈,要是因为淋了雪,旧病复发,时桉可担待不起。更何况姑娘本来就是为了我,连伞都不给你打,倒显得我这个人忘恩负义了。” 林云栖被他突然弯腰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敢直视,只丢下一句随你,便快步走上前去了。 萧时桉直起身子,轻笑一声,大步一迈便追上了少女,将大部分伞倾斜于她。 一阵铃铛声,扰乱了黑夜的寂静,雪刚落在青石板,便有脚步踏上去,青石板被雪打湿,映出了琉璃灯的光彩。从远处看去,油纸伞倾斜,一红一蓝走在小路上,说不出的和谐。 林云栖被旁边的人盯得有点不自在了,内心腹诽:不看路,倒是一直看我。 萧时桉大半肩头都被淋湿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只一直关注身边的姑娘是否会被风雪沾染,看到少女身上还算干爽,他便放下心了。 林云栖停下脚步,朝前面抬了抬头:“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少主直接进去就行。” 萧时桉挑眉,看着少女被绒毛遮盖大半的脸,笑了:“姑娘认识我啊?” “不难猜,不是吗?来参加晚宴,姓萧,又是一身红衣,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林云栖放下琉璃灯,双手交叠于腰间,微微屈膝,“云栖告退。” “云栖小姐,灯不要了吗?” 林云栖回头,看见红衣少年站在大雪之中,身姿如松,雪花落在身上,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黑眸专注地盯着自己,马尾被寒风吹起,连带着铃铛声响,少年意气。 林云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萧时桉望着林云栖离开的背影,轻声道:“林云栖,好久不见啊。” 林云栖os:哪来的花孔雀![白眼][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小姐,您去哪了?” 林云栖一回来便看见小莲正撑着伞,在亭外焦急地找人,顿了顿,开口道:“我在池边散了会步。” 小莲将汤婆子塞到少女手中,替她紧了紧斗篷:“小姐,这雪越发大了,咱们回去吧。” 林云栖点点头,正打算离开,却听小莲疑惑道:“小姐,您看到琉璃灯了吗?” “……丢了。” 马车上,子墨看着马车上的琉璃灯,狐疑道:“少主,您把宴会上的琉璃灯拿走干嘛。” 萧时桉眼皮一挑,朝子墨看去,笑着道:“你最近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少主虽有笑意,子墨却总感觉阴恻恻的,立马收声。 萧时桉把玩着琉璃灯,脑海不住浮现出刚刚少女的身影。那日醉仙楼,那群腌臜之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未施粉黛却美得像仙女。 ----------------- 慈宁宫内,嘉禾正拉着林云栖谈心。 嘉禾看了看周围,和林云栖耳语道:“云栖,我看见我要嫁的人啦。” “公主殿下觉得如何呢?” 嘉禾回想起宴会上的白衣少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少女低头含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但总归比我想得要好些。” 林云栖见少女羞涩的模样,了然,笑着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前段时间公主总是忧虑,现下可以好好准备和亲之事了。” 嘉禾低头不语,只是两颊绯红,如桃花初放,又抿了抿嘴道:“我明白的,作为一国公主,受万民供养,若能以一人婚事换取两国和平,是嘉禾之幸。可作为女子,我也希望能嫁一良人,一生平安顺遂。” 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又道:“云栖,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 “不会,公主深明大义,云栖打心里敬佩您。” 林云栖温柔却又坚定的声音响起,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公主和亲,是美谈,也是悲剧,若是两军开战,不是以身殉夫,就是以身殉国,脑海中浮现出父兄的话:‘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若是用一弱女子换取天下太平,要将军干什么’。 嘉禾瘪了瘪嘴,眼尾微红,抬头看着眼前的病美人,蹙眉道:“云栖,自从来到皇宫中,你的身子就没好利索过,越发消瘦了。”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只是云栖本就有不足之症,后来受亲人离世打击,身子骨弱了,自然常染风寒。”林云栖柔声道。 嘉禾满眼心疼地看着林云栖,这几年,她受的罪太多了,亲人接连去世的打击,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逼成了如今多病多愁的模样。 “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行跪拜礼:“太后千岁!” 听到太后说免礼,众人这才起身。 嘉禾刚起身,就跑到太后面前,拉起手撒娇:“皇奶奶,孙女可想您啦!” 太后宠溺地拍拍嘉禾的手,说道:“都快出嫁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皇奶奶给你准备了嫁妆,让容娘带你去看看。” 嘉禾喜出望外,没想到太后也为她备了嫁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待嘉禾走后,太后遣散周围的人,屋内只剩下了林云栖。 “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吗?”太后正色道。 林云栖心里大概清楚,只是面上不显,欠身道:“云栖愚笨。” 太后看着眼前的佳人,还未彻底长开,便有了倾国倾城之美,叹了一口气道:“嘉禾虽比你年长,心思却单纯,远赴郢国,危机四伏。你守孝期还有一年,这一年便陪着嘉禾吧,照顾好她。” 见少女沉默不语,太后嗓音轻缓:“皇后,来找过我。她说,‘比起她自己,她更在意她儿子的前程’。” 林云栖猛然抬头,天空中有雷声响起——要下雨了。 “云栖,去郢国吧,不要再回来了。” 林雪看得出,小姐的脸色很不好,她内心焦急,不知太后和小姐说了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寻问。 “林雪……”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林云栖将头埋进臂弯中,瓮声瓮气地开口。 “奴婢在,小姐。” “我想父亲和兄长了,我想他们了。” 语气中带着丝哽咽,林雪被话击中,心中酸涩,想开口宽慰几句,喉部却似乎被什么异物堵住了,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有光照进来,将两个单薄的身影拉的很长。 ----------------- “两位少主,有新线索。” 萧时砚摆了摆手,侍卫们领意,出去将包厢守着了。 “属下在打探林家时,发现有个人叫张治,现任兵马指挥,曾是林二少爷的属下,三年前曾大肆收购贵云草,只不过后来就没消息了。但是,这么大的数额估计是从军中走的账,应该有档案记录。” 萧时砚若有所思:“三年前……等一下,谁让你打探林家的。” 子墨歪头看向萧时砚身后之人,萧时砚跟随他的视线,只见自家弟弟斜倚于榻,姿态闲散,用手拿着一方手帕,察觉视线,转头对视,挑眉轻笑:“我让他查的,怎么?” 萧时砚眼角抽了抽,深吸了几口气,忍住怒气:“萧时桉,你最好是为了正事才打探林家的。” 子墨撇了撇嘴,心想道:只怕桉少主都快忘了正事是什么了。 萧时桉不置可否,将手帕收好放在心口,翻身走到兄长面前:“哥哥别动怒,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木起从门外走来问道:“少主,需要我去协助吗?” “不用,你们对他来说是负担,随他吧,”萧时砚摇了摇头,轻笑两声,“臭小子……” 军营中,萧时桉按照子墨提供的情报,身形灵巧地躲过了巡逻的士兵,朝账房摸了过去。借着火折子的光,不一会就找到了当年的记录,上面写着:‘庆临五年,外购贵云草…用于将军府林四小姐药中。’萧时桉蹙眉,正想仔细察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忙吹灭火折子,匿于黑暗中。 门被打开,只听一人压低声音道:“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另外一个则回道:“无事发生,请贵人放心。” 一只老鼠从脚下跑过,萧时桉暗骂倒霉,整个人立马绷紧了,像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狼。 “谁在那!”两个黑影交换了个眼神,一人迈步离开,一人则拿出剑朝萧时桉靠近。 待人走近后,萧时桉手腕一翻,飞刀从手中飞出,直逼那人,趁人用剑挡时,腾空而起,一脚飞踢,黑影倒地,身体在地上滑行至墙角。眼看打斗声吸引了注意,他立马跑出账房,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蹬,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自树丛间蹿过。 “抓刺客!抓刺客!” 身后暗卫腾空而起,步步紧逼,杀气如潮水涌来,各种暗器齐出。萧时桉无奈,看见前面的府邸,心中窃喜,从瓦片飞扑而下,一个倒翻,双足落地时,轻盈无声,将面巾扯下,平息了下气息,刚迈步往前走,就听“咔嚓——”一声。 萧时桉嘴角微抽,内心无语,只叹是流年不利,今夜就不该出门。 “什么人?”树下少女转身厉色道,待看清来人,疑问道,“少主,您这身装扮,又是深夜到访,有何要事吗?” 林云栖今日挽了个流苏垂髻,头上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余下发丝用一条紫色发带轻轻绑住,一袭浅雾紫曲裾深衣,衣襟和袖口处绣有缠枝纹,腰系组玉佩,耳戴明月珰,略施薄妆,眉目如画,神情娴雅。 萧时桉见她长长睫毛上带着一滴泪珠、双眼微红,询问道:“你怎么了?” 林云栖不理解,这话题怎么突然绕回她这了,看到有血从少年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惊呼道:“少主,您流血了。” 萧时桉走近,上下打量:“谁欺负你了吗?还是哪不舒服?” “啊?”林云栖眨了眨眼,后退了两步,将手帕拿出来,欠身道,“少主,您还是先止血吧。” 萧时桉反应过来,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低头观察少女是否害怕,幸好似乎只有些无语的神情,松了一口气道:“四小姐,我伤在右手,不是很方便,能不能劳烦您帮帮我。” 林云栖见他可怜,又言辞恳切,叹了口气,让他把手放在石桌上,再将手中素绢轻按在他伤口,指尖时不时碰到少年手背,周围气温逐渐上升。 萧时桉看着少女专注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四小姐,你说我们算不算有缘啊。” 林云栖正在仔细擦拭血渍,怕碰到伤口,整个人连带语气都变轻了几分:“每次见面,少主似乎都有些狼狈,看起来可不像是正缘。” 少女起身,拔了些草,又用石块将其捣碎,敷在伤口上,解释道:“这是月牙草,可以止血,效果很灵的。”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块淡紫色手帕,犹豫道:“这个手帕我擦过泪,您要是嫌弃的话……” “不嫌弃,四小姐都不嫌我的血脏,我怎么可能反过来嫌弃你!”萧时桉侧头,一寸一寸描过她的眉梢发尾,看着少女眼尾猩红,顿了顿,问道,“为什么哭呢?” 林云栖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直视萧时桉:“我不追问少主今夜之事,烦请少主也不要过多地追问我的事。” 萧时桉嘴角轻挑,凑近了几分,目光如沉水之墨,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四小姐要是追问我的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云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取下头上的发带,将手帕缠紧:“少主知道‘登徒子’吗?” 萧时砚弯起眉眼,眸中噙着三分促狭,喉间溢出低沉笑声:“果然是林四小姐,‘登徒子’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竟如此好听。” 林云栖抬头看了一眼他,笑着系了个死结,下手很重:“好了。” 萧时砚笑着皱了皱眉,行了个抱拳礼,飞身跃入夜色。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林云栖收了笑,眸色沉沉,脑海中浮现出林雪的话:郢国的那两位少主,在查贵云草一事。 墙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刚抬头,一道黑影已利落翻入,看到来人复返,心中不解,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少年将藏于背后的糖葫芦递到面前:“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何难过,但愿吃了甜的,你能开心点!” 看到少女伸手接住,唇角一勾,足尖轻点石凳,借力翻上高墙,转眼便消失了。 林云栖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嘴角微扬,低声道:“真不怕被抓啊。” 萧时桉os:命哪有媳妇高兴重要~[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