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 第1章 她穿越了 那是一座她记不得名字的山,山下一座记不得名字的村,还有一只仅有一面之缘的狗。 那狗通人性似的,颠颠儿跑到她面前摇尾巴。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小巷子越走越深,她心头打鼓停下脚步,那狗竟也乖乖停下,回头瞅她。 “汪汪!”它叫了两声,带着点催促。 她有点慌,想掉头跑,可那狗也跟着她转头,尾巴甩得更欢了。 算了,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 她心一横,迈步跟上。 结果谁知道,这一跟,就给她“看”道里了——说明白点就是。 穿了。 穿就穿吧,偏偏穿到一个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的犄角旮旯。师傅说这叫“灵道之时”,行吧,灵道之时就灵道之时罢。 反正现世里她也是个无父无母、混吃等死的孤儿,换个地儿继续混,也算是业务熟练。 师傅语重心长:“别看咱道门现在人丁稀薄,等你们都出息了,人自然就旺起来喽!”她当时就震惊了,这话术跟网上那句“你努努力当富一代,你孩子不就成富二代了?”简直异曲同工! 师傅还补充道,虽然咱这道门近几百年是没落了点,但几百年前可是相当牛的!想当年天地混沌,人界妖界天天掐架当消遣,有个道人一拍大腿:哇靠再这么打下去世界要完犊子啊!遂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摁下了两界霍乱。那一战后,妖界退守冥河对岸,自此两不相干。 这位大牛功成名就,跑路前留下毕生精髓:“天下本该有道,道自心而发,心呢又发于道,道又发于心,心又发于道……”绕来绕去,成功把自己也绕晕了,干脆两手一甩,原地消失,留下这段“心道互发”的绕口令让后人自个儿琢磨。 嘿,还真有人琢磨出来了。 那位仁兄说:道自发于心,心自发于道,天下道意各有千秋,心越沉于道,道便回馈心。他还把世间的道义分了仨等级:人道、天道、灵道。到了灵道之时,便是天将倾覆之际,到时道人是死是活,是见阎王还是原地飞升,就得靠有志之士去“试试”了。 “啊,没错。”师傅一拍大腿,“猜对了!那有志之士捏,就是咱的开道鼻祖!” 后来还是三师兄偷偷跟她八卦:那位有志之士——也就是咱师祖的祖祖祖祖次方——后来还真去破灵道了。他以身为鼎,企图煅化天地灵气,然后……然后…… “然后就去跟阎王爷他祖爷爷唠嗑了。”三师兄摊手。 这道门里,除了师傅,就仨师哥:大师兄周善渊、二师兄屈明乌、三师兄周宗岚。除了二师兄自带姓氏,大师兄和三师兄都随了师傅姓周。所以当师傅问她姓啥时,她回忆了一下原生家庭那个堪比骂人的姓,果断乖巧状:“我跟着师傅姓!” “好嘞!”师傅一拍板,赐名:“那你就叫周珮罢!” 好家伙,接下来几天,道门里总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呸呸呸”声。 师傅忍了几天,实在绷不住了,把她拎到跟前:“算了算了,这名儿不雅,你以后就叫周素遥。” 她内心OS:哇塞,好玛丽苏!好喜欢! 她好奇问师傅,为啥那么多人只挑他们四个当徒弟?师傅两手一摊,白眼一翻:“我哪儿知道啊,旺财带你们来的!” 旺财,就是村口那条带她穿越的狗。当时跟着它,走着走着,两旁的土房子就化作了青山,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变成了石阶,然后,她就看见了看上去仙风道骨实际上扣着脚丫的师父。 她又问:“师傅,您就不怕我们没慧根吗?” 师傅捋着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高深:“你真当旺财不会帮我掌眼吗?” 她噎住,半晌,啪啪鼓掌:“哇!旺财牛逼!旺财威武!” 话说回来,慧根这玩意儿,他们几个大概是真有点。大师兄周善渊告诉她,他六个月就入道了,三师兄也是六个月。二师兄屈明乌更厉害,俩月就搞定。 而她呢,虽然没二师兄那么逆天,但四个月也成功入道。用师傅的话说:“恭喜你成功击败了全天下百分之九十八点八的小道人啦!” “哇!”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啪啪鼓掌。 当然,她不是没怀疑过三位师兄也是现代穿来的。试探性地抛出“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床前明月光”等接头暗号,结果三人一脸“这娃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的懵逼相。她遂放弃。 入道前,大师兄奉师命陪她下棋。她还暗自庆幸,早年学过围棋,甚至算得上精通,每次都把大师兄杀得片甲不留。 大师兄扶额:“师妹,你这棋风……也太凶残了。” 确实凶。带着股野路子的蛮横,见空就抢,有断点就打,开局必小目配小飞,甭管自家棋子死活,先打吃再疯狂见缝插针。这哪是君子六艺?要不是看她小身板儿,还以为是从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练出来的绝杀棋路。 大师兄被下得脑瓜子嗡嗡的。 很快,她的脑瓜子也跟着嗡嗡了——为啥二师兄三师兄整天舞剑耍帅,她却要跟着大师兄苦哈哈地默写鬼画符、练习掐诀啊!这不公平! 后来才知道,修道底下还分门派:广明道主器修耍兵器、暗策道主法修放法术、溯虔道主治疗也就是奶妈、措麻道主防御……巴拉巴拉。二师兄还神秘兮兮地说,天下第一大道祁家,用的武器居然是乐器! 她:……系统爸爸你快出来!告诉我这不是穿进什么古早网游里了! 当然,没有系统,也没有金手指。她只能正儿八经地问:“老师,分这么细干嘛?难不成我们还得搞个‘华山论剑’、‘武林大会’?” 万万没想到,还真给她说中了。 此刻,她望着眼前那座高耸入云、仿佛要捅破天的信淙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来到这个世界六年了,她真的很想问一句:灵道之时的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恐高症”啊?! 每到这时,她那个修广明道的三师兄周宗岚,就会贱兮兮地祭出他那柄长剑,潇洒地往上一踩,先绕着山腰飞两圈,再嗖一下飞到她面前,做个夸张的鬼脸。 周素遥只能坚强地翻个白眼,双手掐诀。霎时,脚下灵气汇聚,凝成一只神气活现的深红色麟雀,托着她稳稳腾空。 “都什么年代了还御剑飞行啊三师兄,”她声音因为恐高抖得像筛糠,“你——好——土——啊!” 眼前这座巨无霸,名叫信淙山。山上的道派,自然就叫信淙宗。她一听这名字就问大师兄:“这道里的人是不是都姓‘从’啊?” 大师兄周善渊沉默三秒:“……师妹,你的思维,挺发散的。” “当然。”她理直气壮。 事实上,这道为啥叫信淙宗?简单粗暴——开山祖师爷名叫信淙!什么内涵?不存在的! “在意啥内涵?咱有那脸吗?”二师兄屈明乌叼着根草茎,含糊不清,“再没内涵,听着也比咱‘成仙道’强吧?” 好吧,有理。她抬头看了看自家道门石牌坊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直抒胸臆的大字——“成仙道”。真是……朴实无华地表达了几代师尊最核心求仙问道之追求。 “唉。”二师兄叹气。 “唉。”她跟着叹气。 “汪!”蹲在一旁的旺财也凑热闹。 “你们仨嘀咕什么呢?”大师兄的声音悠悠飘来。 三人一狗,瞬间作鸟兽散。 说回信淙宗。其实到了山脚,周素遥还是没整明白他们到底上来干嘛。就他们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成仙道”,论剑啊、会师啊这种高端局,轮得到他们吗?……吧? 好吧,她错了。 眼前景象堪称壮观:岩壁上,无数人影施展轻功,猿猴般向上纵跃;空中,和她一样踩着各种飞行法器的修士密密麻麻,五光十色,跟大型春运现场似的。这阵仗绝对不是小事。 “所以,”她终于忍不住,扭头问旁边踩着金色玄武、一脸淡定的大师兄,“我们到底来干啥的?” 大师兄却比她更茫然,直接看向二师兄:“我不是让你告诉素遥吗?你没说?” “啊!”二师兄一拍脑门,“完了!忘干净了!” 她一脸懵逼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大师兄无奈地叹了口气,操控玄武飞到她的麟雀旁:“我们是陪你来,考试的。” “考试?”她更懵了,“考什么试?” 看她那模样,大师兄又是一叹:“三十二大道里,所有年满十六岁的弟子,今天都要在信淙山进行大比,评定等级。” “评等级?”她不解,“评了有啥用?又没奖学金。” “谁说没有?”师傅的声音幽灵般从两人身后冒出来,“前五甲,每人五十两雪花银。” 轰! 周素遥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被点燃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她猛地扭头看向幽幽飘走的师傅背影,再转回来时,眼中已燃起熊熊斗志:“大师兄!这评比有啥注意事项?你们等着,我高低给你们捧个前五回来!” “把你平时跟我练的那些本事使出来就行,不过……”大师兄欲言又止。 然而,“使出来就行”几个字对于周素遥可如同天籁,她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五十两银子闪闪发光的身影。大师兄话音未落,她脚下的麟雀便红光一闪,嗖地一声化作天边一个小点,溜得无影无踪。 大师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补完: “……啊,其实赢回来也没多大用啦,都会被师傅以帮你存着的理由抢走啦。” 第2章 灵道考试 信淙山双峰并立,一矮一高。周素遥追上师傅后,便乖乖缀在身后,自然也跟着落在了稍矮的那座峰顶。 正前方,一座气派的石牌坊矗立,“信淙宗”三个朱红大字熠熠生辉。与别处牌坊不同,此牌坊两端竟雕着两只形似凤凰的神鸟,流光溢彩。 周素遥没忍住,脱口而出:“哇哦,好仙!好贵气!” “……没品位。”她师傅嫌弃地摇摇头。 但此刻周素遥没空跟师傅斗嘴,她的目光被道宗大门前熙攘的人群吸引,尤其锁定了一位极美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蓝白相间的修身“校服”——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她身后跟着的一溜人,穿的都一模一样。这瞬间勾起周素遥被统一制麻袋校服支配的恐惧感。 女子随一位老者而来。那老者也颇有特色,雪白卷曲的胡子堆在下巴上,活脱脱让她想起了童年记忆里的圣诞老人。不过这位“圣诞老人”身材精瘦,没穿红袍,开口也不是标准官话。 老头踱步过来,朝她师傅行了个礼,道:“老兄弟,真是多年不见呐。听我一句劝,多收几个徒弟吧,不然等你那些独门术法后继无人,哭都找不着调喽!” 出乎周素遥意料,她师傅竟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半个字都懒得回。 老头讨了个没趣,探究的目光立刻转向周素遥。那眼神像要把她里外看穿,吓得她一哆嗦,差点缩到师傅背后当挂件。 “哎呀,这小姑娘瞧着天资聪颖啊,”老头话锋一转,语气做作,“真替我们家明落担心咯。” 话音落,他身后那位极美的女子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利落飒爽。 周素遥第一反应却是:哇!美女的名字果然也超好听! 她刚想开口搭讪,后衣领猛地一紧——又被师傅拎住了!师傅面无表情地对那老头微微颔首:“评比时辰快到了,我们先行一步。二位也请快些,免得迟到不说,回头比试还输给我家素遥,面子上挂不住。”说完,拎着周素遥就朝最高峰飞去。 周素遥内心疯狂吐槽:师傅!您平时不是说教我不如教鸡吗?还说村口那只芦花鸡学得都比我快!您这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吧! 但鉴于师傅脸色不善,她还是识相地闭了嘴。可当飞抵最高峰时,她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师傅,您刚才为啥那么大火气啊?” 师傅瞪她:“小屁孩少管闲事!” “让我管管嘛师傅~”周素遥开启复读机模式,像个小弹簧似的在师傅身后蹦跶,“告诉我呗告诉我呗告诉我呗……” 师傅被她烦得不行,又甩不开这牛皮糖,只得摇着扇子,摆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沧桑状:“真想听?” “嗯嗯嗯!”她双眼放光,拼命点头。 “行,”师傅慢悠悠道,“等你考完试,为师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希望落空,周素遥瞬间蔫了,但立刻又抓住师傅袖子猛摇:“师傅~您不说我都没心情考试了!万一发挥失常拿不到前五,那五十两银子飞了可咋办啊!” 不知道是被她烦透了,还是真怕那五十两泡汤,师傅瞅了瞅天色尚早,叹了口气,一撩衣摆席地而坐:“罢了罢了,真想知道,就给你讲讲吧。” “好嘞!”周素遥立刻有样学样,盘腿坐下,摆出吃瓜专用姿势。 师傅装模作样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眼神飘忽,摇头晃脑:“遥想当年,你师傅我还是江东一枚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郎,被你师祖一句‘我观你骨骼清奇,天生慧根’给忽悠了,傻乎乎跟着钻进了深山老林……” “嗯嗯嗯!”周素遥听得津津有味,点头如捣蒜。 “然……” 师傅刚吐出一个字,周素遥骤然双脚离地——后领子又被提溜起来了! “嗷——!”尖叫刚冲出喉咙,拎着她的大师兄周善渊眼疾手快,一个噤声咒精准糊上。 “唔唔唔!!!”她徒劳地蹬着腿挣扎。 大师兄脚下踩着那只威武的金色玄武,拎着她这个“恐高症患者”,面无表情地向着考核峰顶飞去。速度之快,风压之猛,周素遥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 落地,大师兄刚解开噤声咒—— “呕——!大师兄你谋杀……Yue——!” 当周素遥还半死不活地瘫在假山石上,脸色青白,灵魂出窍时,二师兄屈明乌和三师兄周宗岚才姗姗来迟。 二师兄潇洒地从剑身上跃下,背着手,瞧她这模样就乐:“哟,又被你大师兄‘飞’出后遗症了?” 大师兄周善渊正以一种与他绝色容颜极其不匹配的姿势蹲在地上,怀里抱着根光秃秃的桃花枝,闻言抬头:“师父呢?” “在下头跟老伙计们忆苦思甜呢。”三师兄接口,顺手走到周素遥身边,在她几个穴位上利落地点了几下,“喂,回魂了!马上考试了,搁这儿挺尸呢?” “无人在意我的死活……”周素遥气若游丝,悲从中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刻着“往灵堂”三字的巨石旁,“哐哐哐”三声震天响的锣鼓!一个中气十足的道人扯着嗓子吼:“考生入场!迟到者一律不得入内!抓紧时间!入场了嚯——!”连喊三遍,回声在山谷间嗡嗡作响。 大师兄无奈,一把将她从石头上薅起来,迅速在她腕间套上一串莹润的珍珠手串,低声催促:“别磨蹭了,快去。”他目光扫过远处的二师兄和三师兄,又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好好考,别给师门丢脸。你想知道的事,考完回来,师兄讲给你听。” 这招精准命中周素遥命门! 她眼睛“噌”地亮了:“真的?!” “真的。” “这瓜保熟吗?”她条件反射般追问。 “……保熟。”大师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好耶!”周素遥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原地满血复活,一蹦三跳地冲向入场处,活力四射得仿佛刚才那个吐得昏天暗地的人不是她。 大师兄盯着她欢脱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刚才那副惨样,演技也太精湛了,害他白担心一场。 穿过往灵堂门口那层巨大的、水波般的金色结界,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半圆形蓝色能量屏障笼罩着场地,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人群泾渭分明,各自穿着统一制式的“校服”——显然,这就是师傅口中那“三十二道”的年轻弟子们了。 周素遥正四下张望,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她眯眼细看,正是刚才那位叫明落的大美女! 明落小跑过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你们道院其他人呢?” 周素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就我一个。我们那‘成仙道’,主打一个地广人稀,清净。” 明落闻言,脸上掠过一丝赧然,琢磨半晌道:“这样,那你站我旁边来吧!” 跟着明落走向那片整齐的蓝白校服方阵,周素遥看着这阵仗,心里也忍不住嘀咕:刚才那老头挤兑师傅的话,好像……也没说错?光今年成年的弟子就乌泱泱这么多,人家的门派得有多大!宿舍怕不是得挤成沙丁鱼罐头?啧,还是自己独占山头当大王舒坦。 明落刚归队,脚还没站稳,后面就挤过来一个小师妹,焦急喊:“明落师姐!后面有位师妹紧张得头晕眼花,站不住了!” 明落只得朝周素遥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匆匆跟着小师妹去了。留下周素遥穿着她那身格格不入的便服,孤零零杵在一片蓝白海洋里。她叹了口气,觉得腿酸,干脆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视线百无聊赖地四处乱飘。 就在这时,“嗡”的一声低沉鸣响,入口处的金色结界缓缓闭合。最后一群人踩着点走了进来。 他们的“校服”堪称奢华。周素遥一眼就盯上了他们衣袖上大片繁复的金色麒麟刺绣,但奇怪的是,这些威风凛凛的麒麟,眼睛的位置却是空的。 周素遥想:怕不是怕点了睛,这麒麟就要连人带衣飞升了? 她正天马行空,队伍最前方那个身量挺拔的男生,猝然回头,精准地看向她的方向。那双眼睛锐利得像荒野里的孤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看得周素遥心头一凛。 “知道他是谁吗?”旁边一个穿着和明落同款校服的圆脸姑娘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的兴奋,“天下第一大道——绕天道的大公子!听说生下来就是百年难遇的‘入道灵体’!” 周素遥懵懂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结界关闭,接下来就是测试了。又是“嗡”的一声巨响,往灵堂中央,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黑色灵石凭空出现,缓缓悬浮在半空。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灵石之上。他手中拂尘轻挥,朗声咒起,洪亮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蓝色屏障: “诸位弟子,今日乃尔等修道生涯之重要关口!三十二道新晋成年弟子,将在此迎接首场试炼!试炼之后,灵道宗师将依据表现,为尔等评定等级!此等级,关乎尔等日后试炼路径与最终成就!望诸位,全力以赴!” 老者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继续道: “试炼开启前,需诸位依次触碰我身前这块‘问道灵石’!灵石将感应尔等道基根骨,分配契合之试炼题目!本次试炼,以四人小组为制,分组——全凭天意!” “现在,念到名者,上前触石!” 第一个被叫到的,正是刚才跟周素遥八卦的圆脸姑娘。接着是明落,然后是那位气场强大的绕天道大公子。很快,“周素遥”三个字也响彻场内。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按在冰凉的黑色灵石表面。 嗡——! 灵石骤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金色光芒!强光吞噬视线的瞬间,周素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已身处一片陌生的混沌空间。 脚下是龟裂漂浮的灰色巨石,头顶是翻滚着紫色雷霆的诡异天幕。她定了定神,看见不远处有三个人影。快步跑过去,定睛一看——竟是明落和那位绕天道大公子!还有一个穿着同样奢华麒麟纹“校服”、面容冷峻、气质如冰山的青年。 明落朝她招招手,她便立刻站到明落身边。另外两位公子哥一个眼神睥睨,一个面无表情,气氛冷得像冰窖。周素遥张了张嘴,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趁着前方那道布满铜锈的青铜巨门尚未开启,周素遥赶紧凑到明落耳边,用气声咬耳朵: “那两位,什么来头?看着好难搞的样子……” 明落也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岂止来头大,还特能装!左边那个,穿得跟开屏孔雀似的,是第一大道的大公子祁烁北,最爱问别人‘你总盯着我看,是不是爱上我了?’。右边那个冰山脸,是他们绕天道的二公子祁解,看着高冷吧?其实……”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促狭,“是个无可救药的、见了猫就走不动道的猫奴!” “噗!”周素遥一个没忍住,赶紧捂嘴,肩膀疯狂抖动,“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明落点头如小鸡啄米。 一旁的两位少爷:“……” 祁烁北嘴角抽搐,祁解面无表情,但耳根似乎可疑地红了一瞬——你们俩的悄悄话,声音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道惨白刺眼的光芒毫无预兆地从青铜巨门缝隙中迸射而出,瞬间淹没了四人!强光未散,一股深入骨髓、阴寒刺骨的恐怖气息已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们紧紧包裹! 一阵诡异、飘忽、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吟唱声由远及近: “阴走三,阳走四,阴兵借道,活人相让——!” “阴走三,阳走四,阴兵借道,活人相让——!” 寒意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 这里……是阴界! 第3章 突发变故 周素遥迅速环顾四周,指尖飞速掐诀,一个“煞神决”无声落下,周身活人气息瞬间敛去——这是大师兄临时抱佛脚塞给她的保命法门,能让阴兵暂时无视她。 一转头,却发现另外三人身上都披着一件近乎透明的薄纱袍子,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这啥?”周素遥好奇地戳了戳明落身上的薄衫。 “阴虫丝织的‘阴甲’,”祁解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仅能隐匿身形气息,还能抵挡阴兵攻击。阴界是固定考题,你师傅没给你准备?” “呵呵,没有呢。”周素遥一边皮笑肉不笑道,“我这穷酸弟子,连个像样的储物袋都没有,哪塞得下这些宝贝疙瘩?” 一边内心疯狂刷屏:死老头!抠门精!保命的东西都不给!等考完出去,不讹你十笼八笼桂花糕,我周素遥三个字倒过来写! 看着她这副强撑笑脸、实则暗戳戳磨牙的模样,祁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尖微动,一道极其隐晦的护身诀便悄无声息地打在她身上。 周素遥忽觉一股暖流包裹全身,抬眼正好对上明落关切的目光,立刻恍然大悟,感动地挽住明落的手臂:“好姐姐!就知道你最疼我!咱俩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外面那群老古董该给咱打不及格了!” 与此同时,考场外。 大师兄周善渊手腕上那串温润的珍珠毫无预兆地滚烫起来,他微微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串上的母珠已然变成乌黑色。 素遥怎么在地府? 周善渊疑惑,照常理来说,考试的场景只是众考生在灵石内的幻觉,就算场景显示的是地府,人也不会真的去到地府。 而他绑在素遥手上的珍珠手串,与他手腕上的灵石手串则是互通灵力的“母子串”,两者灵力想通,也相互联系。当子串在人界时,母串就是往日的模样,倘若子串去到人界以外,母串便会发出金色或乌色。金色的是身处天界,而乌色,自然就是身处地府。 难道说,是今日的灵石过于强悍,塑造出的幻境,能将他亲手制作的法器都给迷惑了。 阴界深处。 大师兄告诉过她,阴界的考题无非就那两样,用现代面对考试时的话来说就是套模板,周素遥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回忆起前几日大师兄告诉他的固定考题。 先去牛头马面的三间当铺,找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她大概是含冤而死,有一个冤死的女儿,她在为女儿讨回公道时被衙门乱棍打死,所以终日游荡在此,为求牛头马面开恩让她回阳间,好叫那些坏心人都能有恶报。 如果当铺里没有这样一个老太,那就可以再往前走,跟上阴兵的队伍,会在队伍末端看到一个脸上有贯穿伤的男子,他为守家国,没能见到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多多砍下敌人的头颅,回到皇帝老儿的跟前领赏,好叫自己的亲人也能就此过上好日子。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用灵术帮遇到的那个人完成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使他们魂魄安息,安心遁入轮回。 并不算难。 这么想着,她连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可跟在最后的祁解,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是天生的极阳圣体,对阴气感知极其敏锐。往日模拟考,阴气虽重,但绝不会像此刻这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贪婪地吸食着他体内的纯阳之气。这感觉……简直就像他此刻正身处阴界。 他尝试运转全阳诀驱逐阴寒,然而当灵力刚在指尖凝聚—— “噗!” 一口乌黑的淤血猛地喷出!祁解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强撑着嘶声喊道:“停下!别往前了!” 三人惊愕回头。 周素遥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掌心灵力毫不犹豫地贴上他后心,试图帮他逼出体内淤积的阴寒。祁烁北也立刻扶住自家兄弟,脸色凝重:“怎么回事?你的阳体……” “这地方……不对!”祁解抹去嘴角血迹,反手轻轻拂开周素遥的手,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周娘子……省些力气……此地凶险,灵力,莫要浪费在我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虚空一抓,一柄通体莹白、箫孔泛着竹青、箫尾镶嵌着纯金麒麟的洞箫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一旁的周素遥眼睛瞬间瞪圆——麒麟神器!二师兄八卦里的祁家至宝!纯阳至宝!祁家居然把这玩意儿当“考试文具”给带进来了?!再想到她那个便宜师傅……算了人和人比气死人。 没等她腹诽完,一阵肃杀尖锐、直刺神魂的箫音骤然响起! “呜——!” 周素遥和明落猝不及防,被震得耳膜生疼,下意识捂住耳朵。等她们勉强适应这魔音灌耳,再抬眼时,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眼前,密密麻麻!无数面目狰狞、周身缠绕着浓稠如墨黑气的厉鬼,正张牙舞爪地贴在她们面前!一层薄薄的金色屏障,是唯一的阻隔!那些尖锐漆黑的利爪,离周素遥的眼球,不足一寸! “卧槽!!”周素遥头皮炸裂,失声尖叫。 “麒麟洞箫……能照见虚妄。”祁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我们……早就被包围了!” “怎、怎么办?!”明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无人回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人。 嗤啦——! 一只厉鬼的利爪狠狠划过屏障!一声细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屏障上赫然出现一道狰狞裂痕! 阴气如同毒蛇,顺着裂缝疯狂涌入!祁解闷哼一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咽喉,脸色惨白如纸。 “不能等了!”周素遥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屏障一碎,我们都得玩完!” “冲出去?外面全是厉鬼!同样是死路一条!”祁烁北额角渗出冷汗。 咔…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不再单一,而是如同冰面崩解,连绵不绝。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金色屏障。 哪怕直到此刻他们也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考试,可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不约而同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金色屏障彻底崩碎、无数厉鬼尖啸着扑进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周素遥腕间那串不起眼的珍珠手串,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暖流,一股浩瀚磅礴的灵力洪流轰然炸开。 嗡——!!! 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扑在最前面的厉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震成齑粉。而稍远些的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掀飞了出去。 周素遥借着这股尚未散去的磅礴灵力,双手闪电般结印,口中清叱: “尘归尘,土归土——往生门,开!” 幻境之外。 周善渊手腕处传来钻心的刺痛!那串作为母链的灵石手串,竟也瞬间变得漆黑滚烫,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铮!”几颗灵石承受不住,竟直接爆裂开来。 周善渊死死盯着碎裂的手串,脸色煞白,指尖冰凉。母链子珠的灵力也被瞬间抽干了。素遥到底正在里面经历着什么? 他闭上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慌感,从未如此清晰。 与此同时,阴界。 金光万丈的往生门轰然大开。 被震飞的厉鬼们如同受到感召,以一种诡异僵硬的姿态纷纷爬起,涌向那扇代表着解脱的大门。连地上那些被震碎的骨渣血肉,也蠕动着拼凑成人形,挣扎着爬向金光。 眼看为首的厉鬼就要踏入往生门—— “站住!!!” 一声凄厉怨毒的尖啸,如同冰锥刺破空间。 四人身后,一个周身缠绕着比普通厉鬼浓郁十倍、近乎粘稠的黑红浊气的女人,凭空出现!她长发乱舞,双目赤红,两行血泪蜿蜒而下,死死盯着那扇往生门。 涌向大门的厉鬼猛地僵住,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转过身,血红的眼睛齐刷刷锁定了周素遥四人。滔天的怨气,比之前更盛了百倍。 “不好!”周素遥心胆俱裂,强行稳住心神维持法印。 可一切还是迟了! 一只距离最近的厉鬼,在女鬼的操控下,化作一道黑芒,利爪狠狠撕裂了周素遥仓促布下的护身屏障,精准无比地抓向她的肩头。 “嗤啦——!” 剧痛袭来!周素遥手一抖,灵力输出骤然中断。 轰! 失去灵力支撑的往生门猛然闭合!巨大的反噬之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素遥心口!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出。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周素遥强忍剧痛和眩晕,在血雾喷出的瞬间,双手再次掐诀,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灵力屏障瞬间张开,堪堪将四人笼罩在内! 她面容坚定,眉眼间流露出的严肃,无不叫人为之敬佩。 然而只有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内心OS正在疯狂刷屏:牛逼!周素遥你太牛逼了!这反应速度!这求生欲!你难道是天才吗! 看着屏障外密密麻麻、被女鬼操控着再次围拢的厉鬼群,以及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血泪女鬼,周素遥嘴角还挂着血,却努力挤出无比严肃的表情,厉声质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我……?”女鬼歪了歪头,血泪滑过惨白的脸颊,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我没有……想杀你们……”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祁烁北怒喝。 “问得好啊……”女鬼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血泪流得更凶,“可是……我真的……没有想杀你们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歇斯底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我没有想杀你们——!可你们——!!为何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周身黑红浊气轰然爆发,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裹挟着无数被操控的厉鬼,朝着四人最后的屏障,疯狂扑来! 绝望的阴影彻底笼罩。 周素遥看着那张在浊气中扭曲放大的、淌着血泪的脸,内心只剩下一个悲愤的念头: “姐姐!讲点道理啊!这口黑锅……它怎么就精准扣我头上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