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假少爷失忆后嫁入豪门》 第1章 失忆 江好正在离家出走。 海边橡树庄园的黑白法式别墅,响起佣人的哭嚎。 “少爷,大少爷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国读书,你们再好好谈谈…” “我才不要跟控制狂讲话…!” 江好跑出别墅,女佣立马熟练地擦干本就没有的眼泪,通知保镖。 “第几次了?” “离家出走?这个月第七次。” 江家佣人习以为常。只是,最近因江好想去纽约念音乐这事儿,的确跟他哥闹了有一阵子。 她们看来这绝无可能。 自江好出生后两兄弟从没分开过,遇着打雷闪电,江好也往他哥卧室钻,一个人去国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六月,正午日头大。 江好走了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 身旁与他并行的迈巴赫递出水:“少爷,喝点水。要不先上来坐会儿,等到了阴凉地,我们把您放下来,再继续…诶…少爷!少爷!” 车继续跟,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少爷今天可厉害啦,已经跑了五百米了!” …… “是,刚刚喝过水。” …… “防晒衣没穿,好,我这就给少爷送过去。” 挂完电话,拿起衣服就准备开车门,同伴喊住他:“少爷今儿的幸运色是黄色,你拿这件!” 打岔的功夫,原本坐树下吃饼干的人不见了。 保镖:“完了。” …… 黑色豪车后排,穿着笔挺西装裤和雪白衬衫的男人,眸色如墨,同发一般浓黑,英俊的眉眼此刻眉心微皱,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电话响起。 “好好…” “江亦奇!你快点来!我被勒索了…!!!”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 江亦奇冲进被太阳灼烤的林子,光洁无尘的皮鞋尖染上泥渍。他时不时低头看定位,在绕过大片灌木丛后,见到了被「勒索」的江好。 江好坐在堆满枯叶的泥地里。 他身上爬了五六只黄的、白的、黄白相间的小猫。 江好昂头望着气息终于稳下的英俊男人,委屈巴巴道:“江亦奇,它们来了好多…” 一刻钟前,江好听见林子里有动静。走近看,凶神恶煞的野狗正准备扑向弓起身子,浑身炸毛的瘦橘猫。 赶走野狗,江好给猫喂完水和猫条,打开双肩包,像往常等流浪猫自己钻进去。 猫妈妈却呼儿唤女,叫来了一大家子!江好包里全是零食和猫条,实在装不下,才给江亦奇打了电话。 江亦奇盯着被猫「勒索」的江好,倏地嘴角轻勾,笑了出来。 坐上车,江好埋头喂小猫。 小猫伸着爪子拨弄他左手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银色手链。 手链上垂着相同克拉的各色钻石,每年生日江亦奇都会送他一颗,马上就要有第十八颗。 江亦奇偏着身子,柔声叮嘱他小心被抓到。 江好:“哼,不要以为我就原谅你…我只是为了送小猫!” 江亦奇点头说是,拿纸巾给他擦汗。 前排司机是新来的,抬眼透过后视镜,看着传闻中的江家兄弟。 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俩人差了六岁。江好的母亲走得跟江亦奇妈妈一样早,二人的父亲、江飞英又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老不着家。江好算是江亦奇带大的。 说是兄弟,但长得一点都不像。 江好的母亲Renée是法国人,继承了她的肤色、浅发和琥珀眼眸,又有东方人的小骨架和如水细腻;江亦奇截然不同,高大硬朗,器宇轩昂,沉稳得如一方古墨。 相处起来,也一点不像兄弟——司机收回眼。 非要说像什么,他也答不上来。 回到别墅,江好对着将小猫载去做检查的车挥挥手。 转过身,江亦奇站在台阶上,对着他张开左臂。江好小跑过去,却没有像平日一样钻进江亦奇怀里。 江亦奇动了动眉,用一个偏头问他。 “江亦奇,你有洁癖,我刚刚抱过流浪猫…”说完这话,就连江好自己都不信。 他就是在生气江亦奇不让他去上学的事儿。 一点都不想抱江亦奇。 江亦奇放下手,慢慢往台阶上走:“你想让我同意你去纽约读书,就不应该气我,而是哄我。” 江好急了,追上他:“我哄了呀!昨天还哄了!” 江亦奇在佣人拉开的门前停下:“你怎么哄的?” 江好歪头想了想,拉起江亦奇的手:“哥哥……” “错了。”江亦奇打断,顺势反握住江好的手,走进大门。 江亦奇身材高大,宽肩窄腰,黑色西装长裤和白色衬衫熨烫整齐,一丝不苟;江好比他矮一个脑袋,短裤和象牙白运动鞋灰扑扑,细长小腿上也沾有污渍。 判若鸿沟的二人,好像因为是兄弟,牵手也变得顺理成章。 浴室,江亦奇熟练脱掉江好脏兮兮的上衣,短裤裤腰上原本装饰用的裤绳,被主人无聊地系了个死结。 江亦奇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给他解着,拍了下他的腰:“系这么紧,不准备上厕所吗?” “嗯?我知道你会在那之前找到我呀!” 江亦奇抬眼看他:“嗯,这不是挺会哄人的吗?” 解开,褪下,站起身,将人塞进浴缸,离开,关门。 江好躺在水里玩泡泡,捏了个丑小人儿,取名「江亦奇」 他捏着捏着,顿住手:“江亦奇是我哥,他要是丑了,那岂不是我也丑?嗯…那就捏好看一点吧!” 洗完澡,江好叫了两声江亦奇,没人应。 自己拿了浴巾擦身子,裹上浴袍找江亦奇给他吹头发。江亦奇在书房里,早先跟着江好的保镖和司机整整齐齐低头站了一排。 “江亦奇!” 江好推开门,人群缝隙里站着的江亦奇脸色铁青,平日整齐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垂下几缕,单手叉腰正在说着什么。 江好跑到他身边:“你在做什么?” 江亦奇脸色缓和:“没什么。” 目光往下,见到江好空荡荡的领口,眉心又拧起来,将浴袍重新系紧:“把衣服穿好再出房间。” “谁让你不在房间里面?快点快点给我吹头发!”江好说着,用水珠甩了江亦奇满脸。 江亦奇轻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别头晕了。喝水了吗?” 江好被喂了大半杯的温水,开口问他:“那你在做什么?是要给他们发奖金吗?” 底下四人悄悄抬头。 江亦奇:“算是吧。” “对嘛,还好他们带了水,不然小猫和我都要渴死啦…那样的话,”江好去蹭他的颈窝,“江亦奇,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胡说。” 江亦奇盯着他的发顶,轻叹口气,看向底下的人:“做得不错,下去吧。” 刚刚还差点被开除的四人松了口气,忙应声出了门。 …… 吹风机的声音不大,但在耳边,还是有些吵。 江好放下小熊饼干,伸手把电视音量按大了些,坐回江亦奇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侧面看,江好的睫毛更长,眨眼仿佛能勾动落在他脸上所有的光。 江亦奇穿过他发丝的手顿住了瞬。 头发长到脖颈,蓬松茂密的浅棕色长发像匹光滑绸缎。发尾偶尔扫过瓷白肌肤,那么轻,却还是担心他会疼。 电视刚好讲到了艺人八卦,江好听得入迷,齿尖咬着小熊饼干半天不动。江亦奇伸手夺走。 “……?!” “看你半天不吃。走了,睡觉。” 江好嫌房间闷,拽着江亦奇睡到院子里。 江亦奇哪里不知道,这是想着方儿的磨他。 花园种满了驱蚊的薰衣草、罗勒、迷迭香和柠檬草,但江好招蚊子,江亦奇只得用扇子给他赶。 头顶的白色三角梅开的热烈,层层叠叠、洋洋洒洒地垂下,像是古堡新娘里的头纱。 “江亦奇。” “嗯?” “你今天好像很凶,你都给我安了定位,我走不丢的,不要怪他们。” “嗯。” 江好掰着江亦的手指玩,小声道:“就像我去纽约也不会走丢,我真的很想去茱莉亚学音乐。” 江亦奇缓缓睁开眼,语气平静:“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海浪来来回回,像极了江好不满的咬牙低吼声。 “你可以经常来看我呀。” “十五个小时。” “什么嘛,为了我,十五个小时也不愿意…” “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飞机上。” 耳边没了晃扇子的动静,江好抬眼看他。 江亦奇向来温柔眼眸,此时多了丝陌生的冷冽:“好好,我做不到和你分开那么久,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好吗?” “可是,我好喜欢音乐,茱莉亚就是最好的…” “京港大学的艺术系就很好。” “可是…” “江好。”江亦奇唤他的全名。 江好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推开枕着的手臂,趴着哭起来:“你那么凶做什么…我想干什么你都不同意…!江亦奇,我是你的弟弟,又不是你……” 下巴被只大手捏住,被迫看向江亦奇,听见他说:“你不是我的弟弟。” 这是江亦奇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第一次,江亦奇在丢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一个人回了美国,没有带江好。 两个礼拜。江好这辈子跟江亦奇分开的最长时间。 这次,江好也好怕江亦奇不要他了。 江好双眼一热,推开还想抱他的江亦奇,起身拎起枕头,朝着江亦奇身上一通乱砸! “那你走啊…江亦奇,你不是我哥…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你走!我不要你了江亦奇…这次是我不要你了…你听到没有?!” 额前发丝被柔软的鹅绒枕砸得垂下几缕,江亦奇坐在那儿,不躲,也不挡,像个仍人捶打的沙包,静静立在原地。 江好丢了枕头,用手推着江亦奇,手链在撞击出破碎声响,听得心揪着疼。等动作慢下来,江亦奇抬起手,紧紧抱住他。 “没有不要你,你也不准不要我。” “说过的,可以打我骂我,但别哭。你哭了,让我怎么办?” “再给我一年的时间。等我把集团的事情处理好,就陪你去美国,好吗?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你,你不能离开我。” 江好被抱得好紧,就快喘不上气。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感官封闭,只有耳边江亦奇的声音。可渐渐的,江亦奇的声音也不见了。他像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沉下去。 无隐无踪。寂静无声。 - 滴——滴——滴——! 节奏稳定,如同水滴的声音灌进耳朵里,躺在特护病房里的人慢慢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灯光刺眼,他又缓缓闭上。 直到身旁的护士惊呼出声,他才再度睁开眼。 “VIP1床的病人醒了。” 病床缓缓升起,他只觉得头疼,想吐。光扫过瞳孔的瞬间,心率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下意识想要推开人,手臂却抬不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现在是什么季节?” 他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动了动,发不出一个字。 病床上的人瘦弱苍白,可偏偏他的混血脸庞又让这些特质显得奇异的漂亮。琥珀色双眼里什么都没有,茫然、无措、静得如同一摊死水。 “江亦奇,下雨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度昏睡过去。 醒来已经过了三天,勉强可以回答医生的问题,但医生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的家人呢?” 对于一个患上暂时性记忆检索障碍,即丧失所有记忆的人,陌生人不适合说出那些残忍的真相。让他先别着急,他朋友就在外面,会告诉他一切。 童捷小心翼翼推开门,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江好,试探地抬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嗨,你好,我,我是你的朋友,我叫童捷。” 江好双手放在被子上,眨着眼睛,点头:“你好,我不记得你了,对不起啊。” 童捷有心理准备。 医生说了,车祸像是被海啸过后,卷走了他的所有记忆,只剩下空荡荡的大脑。 “江好?” …… “方好?” …… 两个名字,床上的人都没反应。 童捷深吸口气,扯了扯身上的卫衣,大咧咧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郑重开口:“医生让我缓一点告诉你。那我先给你说好消息吧。” “你叫江好,下个月就满十九岁,现在正在江城大学京港分校读大一,念的是艺术系作曲专业,是江家的二少爷。江家就是…怎么说呢,整个淮城掉下来的钢蹦都姓江。你生在豪门,又是万千宠爱,全家都疼你疼得不得了!” 江好攥紧被子的手指松开,呼出口气:“太好了…” “那可不,这投胎可是门技术活。” “我是有家人的。”江好脸上恢复丝血色,“醒来我什么人都没看见,还以为我是孤儿呢。” “……” 童捷低下头,皱着眉抓了把头发,狠心下开口道。 “其实,你是方好。半年多前,你被发现不是江家的儿子,被赶出了家门。你的妈妈走得早,生父又在半年前躲债逃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住在城中村,每天打工还债还得供自己读大学……” 病房针落可闻。 江好脸色白了又白,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僵直地愣在原地。 “我,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而言冲击很大!一下子从小少爷变成了穷光蛋,但是没关系,因为我也是穷光蛋!你看我也活得很好,是不是?” 江好摇摇头,心脏跳得发疼。 “我的爸爸为什么要逃走?他不要我了吗?” 童捷一怔:“不是,他走了是好事啊?!他每天喝了酒还要揍你!还说,要把你卖给别人换钱!这种烂人就该去死!” 江好低下头,沉默了会儿。 失去所有记忆的人如同个新生儿。这个世界对于他无比陌生,只有家人才能让他和这个世界有所连接。 亲子依恋似乎是所有哺乳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消化好了这件事,又问到自己怎么住进医院。 这个问题就更难了。 江家封锁了消息,童捷知道得也不算多,并且他也实在不明白江好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半年来,你一直对江家怀恨在心,尤其是江亦奇…人好心来看你,你回回都恶语相向,拳打脚踢,还扬言让他给你陪葬!结果,半个月前,你就真开车绑架江亦奇,一脚油门出了车祸……” 说了一大堆,江好却似乎只记住了那三个字—— “江亦奇?” 开新文啦~ 溺爱爹系攻X又怂又怂受 点击收藏助力脉脉更新! 鞠躬跪地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失忆 第2章 江亦奇 江亦奇 这三个字似乎他喊过很多遍,嘴唇、牙齿和舌尖都有了肌肉记忆。 江好的心再次揪得难受,下意识去摸左手腕——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那截清瘦的手腕,似乎觉得原本应该有什么东西。 “江亦奇是比你大六岁,同父异母的哥哥…哦不对,是曾经的哥哥,现在是江氏集团董事长。” 童捷再次开口解释:“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结果…被你绑架撞进了医院…” “那,江亦奇他还好吗?”江好急切开口,“江亦奇在哪里?” 江好发现童捷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丝惊讶,抬起手,摸了下脸。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现在还在不停地往下流,好似止不住的瓢泼大雨。 童捷告诉他,江亦奇伤得比他重,现在还没醒。江好低着头,童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叹气开口。 “你去见见他也挺好的,看他能不能念在旧情的份上,不让你去坐牢。” “……” 两个字在江好本就空白的大脑里炸开! “做做做做做做牢?!” “昂!你把人绑架,还出了车祸,那不得赔钱坐牢啊?” 江好震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童捷说,他自幼嚣张跋扈惯了,一直欺负江亦奇,把人当封建社会的下人使唤,吐个葡萄籽都得让江亦奇用手接,估计这事儿没这么容易。 江好摸向裹着纱布的脑袋,疼得更厉害。 “我,我以前很坏吗?” “嘶——怎么说呢?” 童捷摸着下巴:“自从你被赶出江家后,曾经被你羞辱过的富二代每天都来看你笑话。你倒好,什么都没了还那么嚣张,抡起巴掌就往人脸上招呼,来一个你扇一个。” “……” “对了,你之后出院稍微避着点那些豪车,淮城的富二代基本上都跟你有仇。” “……” 江好垂着眼:“我这么差劲,那你,为什么还跟我做朋友…我以前欺负过你吗?” “你这人挺好的,从来不欺负穷光蛋,只欺负富二代!” “……” 江好一点没被安慰道,自暴自弃地躺了回去,掀起被子盖住脑袋。 床边的童捷,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娇纵跋扈,成天损人,小嘴巴巴跟淬了毒似的,但你人不坏!” 江好安详地闭上眼。 童捷记得抓耳挠腮,想到什么,一拍大腿! “我家里条件很普通,当初我爸妈用光了积蓄才把我送进哈德林男子公学,要不是你帮了我,我根本读不完书!” 南有圣光,北有哈德林,教育体系不同,但都是国内的顶级私校。 童捷爸妈省吃俭用,还是低估了高昂的学杂费。童捷成年后就开始在学校勤工俭学,分担家里压力。他刚在咖啡厅擦完桌子,就接到了爸妈的电话。 电话挂断,回头看见了正在角落补防晒霜的江好。 江好在学校乃至淮城都鼎鼎有名,好的坏的名声都有,童捷一时也愣了。 突然,江好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小熊饼干、猫条和墨镜撒了满桌。 童捷嘴角一抽,心道这富二代是来上学,还是度假啊? 吐槽还没说完,怀里就被丢了个包。 “咳,本少爷看你刚刚擦桌子擦挺干净的,”江好拨了拨发丝,双手环胸,“就当是给你的小费!” 这件事儿就这么被传开了: 江好看不惯勤工俭学的穷学生,拿包砸人家,还让人赔清洗费。 童捷跟前来八卦的人解释来龙去脉,但这些人似乎铁了心要把脏水往江好身上泼。 “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他也太过分了!” “哦,那我就是叫花子。”童捷睨着来人,“你也打发我一个二手能卖十五万的包,好不好?” “……” 从那时起,童捷就开始观察江好,发现他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 江好心口如一,爱恨分明,从不怕得罪人,也从不会委屈自己。 会承认他人的好,毫不吝啬夸赞;会大方表达喜欢和感谢,用语言和送东西的方式;会在听见有人说他坏话,当面和人对峙吵架;会将自己比喻为名著,读不懂他的人都是猪。 只是,江好似乎不喜欢交朋友,除了围在身边的追求者,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童捷挺后悔的,当时没能有勇气主动去跟江好做朋友。 江好其实,很需要朋友。 “……你十七岁那年就轰轰烈烈的出柜,但又把学校追你的人全给拒了,有的气急败坏对你动手动脚,你直接一个耳光就上去了!没多久,学校里大部分富二代都被你扇了个遍…所以,学校里一半的人才会那么讨厌你。” 江好:“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更讨厌你。”童捷说,“因为他们喜欢的人都被你扇了。” “……” 童捷走了,江好窝在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妈妈和养父去世,生父下落不明,没有亲人;没什么朋友,讨厌他的人倒是一大堆;没有钱,还可能会被送进监狱——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 江好又翻了个身。 事到如今,他需要回家一趟,不晓得自己这半年来有没有存下钱。再看自己到底需要还多少钱,才能私下和解,不去坐牢。 只要人活着,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钱没了就再赚,没朋友就再交,只要能活下去,就一定有希望。 江好望着窗外月光,想到了童捷口中那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曾经同父异母的大哥。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很疼?醒来之后会不会原谅自己……缓缓地,江好闭上疲惫的眼。 梦里,有两道声音。 “怎么突然说自己喜欢男生?” “因为我喜欢江亦奇呀。” “那我应该喜欢谁?” “江亦奇应该喜欢江好,永永远远,一辈子都喜欢!” - 江好开始在医院做康复训练,总是会想到江亦奇。 终于,他鼓足勇气,上了楼。 所在的楼层人不多,处处弥漫着消毒水味儿。 江好停在ICU病房前,透过大片光洁的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机和床头的仪器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从宽松病服袖口里露出的大手。青筋凸起的手背上插着针。 江好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放在玻璃上的左手,同样插着留置针。 两只手截然不同,江亦奇的掌心宽大厚实,江好的手掌薄薄一片,黛色血管潜伏在几近透明的肌肤下。但针头却将隔着玻璃和陌生血缘的他们绑在一起,好像依旧是兄弟。 “哥哥。”江好喊出这个陌生的称呼。 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是不能,也不想回应他。 江好低下头,转身离开。 ICU病房里,仪器屏幕上的线段和数字开始跳动,监控器传出声响。大批医护匆忙赶来,与走进电梯里的江好擦肩而过。 一连好几天,江好都会偷偷来看江亦奇。 睁开眼,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的江好,似乎只能从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身上,找到和这个世界的关联—— 虽然,他不记得对方;虽然,他们关系差到不能再差,还差点害死人家。 “江亦奇…你怎么还没醒啊…” 霎时,玻璃里侧,搭在病床手指颤了颤。 病房内响起刺耳声响。 江好没能见到江亦奇睁眼的瞬间,被蜂拥而来的医护和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吓得躲进了绿植后,蹲下,缩着身。 拦在门外的西装男女,语气满是担忧。 “怎么回事,这几天波动这么频繁?” “也算是好事,医生一周前不还在说老板他求生欲太低,所以才醒不过来吗?” 角落里,江好紧攥领口,心扑通扑通揪着乱跳。江亦奇…会醒不过来吗? 几人的担忧很快变成怒火,压低声音,冷声骂道。 “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是谁?不就是…” “江好…” “暴雨天开车,江好他…” 最后以一个低沉男声,铿锵有力地说一定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结束对话。 罪魁祸首? 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江好被吓傻了,站起身,仓惶逃离。 ICU门再度打开,医生抢在江亦奇下属开口前,前一步抢话。 “这次不是情况波动,江总刚刚睁眼了,但是,”医生抬手,示意他们先别激动,“说了句话,又昏睡了过去。” 一场车祸,江好大脑受到冲击失忆,但其他地方都是小伤,就连弹出的安全气囊都没有撞坏他的鼻子;江亦奇则更严重,多发性左侧肋骨骨折,左侧肩关节脱位,右臂被安全气囊砸得血肉模糊…… 消息就算他们再想压,但近一个月江亦奇都没在集团露面,某些人早已虎视眈眈。 “老板说了什么?” “是有什么指示吗?” “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医生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晕:“不会有影响身体功能的后遗症。江总身体强健,现在只是需要休息。我们会保证江总得到最好的康复治疗。” 众人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后,追问江亦奇到底说了什么话。 医生摘下口罩,面露疑惑:“也不算是话,就两个字——” “‘好好’” 走廊寂静。 众人陷入沉默,几秒后,为首的紫衣女人开口道。 “这几天都有让人去看过,活泼乱跳的,不用担心。” “我们是知道,但是老板他不知道啊!要不,让他们先见一面,或许就老板就醒了!” 女人拧眉沉思,似乎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你让护士去带他来,注意小心说话。” 半小时后,护士和保安翻遍了整个医院,带回一个消息—— “江好他…他不见了!!!” 第3章 走投无路 六月傍晚,太阳落得很慢,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缓缓阖上眼,消失在灯红酒绿,高楼林立的城市。 江好站在路边,如潮水般汹涌的茫然黑恐惧,裹挟着他地往前,走入这个陌生、匆忙的世界。 他离开医院前特意问了费用,得知已经被付过,才安心不少。 至少他现在可以离开医院,再慢慢筹钱来还。 江好从病服兜里掏出被揉皱的纸条和几张钱币,都是童捷留给他的,纸条上有家里住址。 此时,他身处的菜市场只剩小贩还在洗涮摊位,找了个面善的姐姐继续问路。 “哟,这不是方老二他们家地址吗?姐姐跟你讲哈……” 其他人听见「方老二」这名字,纷纷朝着江好看过来。 印有江氏私立医院字样的白色病服,宽松地套在手脚颀长,纤瘦瓷白的人身上,脚下同样是医院的棉拖,布满污渍,不知道是走了多久才来了这儿。 江好同人点头道谢,继续往里走。 商贩对了个眼神,七嘴八舌聊起来。 “这就是那个,方老二当初给江家当司机,结果…” “呸!你还真敢说?不知道江家多忌讳这事儿吗?收拾一堆人了都!” 豪门丑闻,淮城人尽皆知但没人敢明面儿上说。 “不过,这孩子跟方老二长得一点都不像。” “是不像,方老二那塌鼻子小眼睛的,但DNA都验了,还能有假啊?” “孩儿他妈好看呗,法国大明星呢以前可是…” 城中村,贫民窟。 拆到一半的断墙,随处可见的垃圾堆,杂乱无章,电线杆上爬满贴着小广告,乌糟糟电线甚至都没有鸟愿意在上边驻足。 江好在破旧的订奶盒子里,找到了钥匙。 打开门,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 他捂住口鼻,皱紧了眉,开灯。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两间房,脏,旧,破。 墙皮鼓胀如恶疮,天花板上大片水渍,顺着墙面爬下,生出了黄绿色霉菌。地上的木凳缺了腿,四仰八叉。窗帘挂一半、掉一半,水渍干了又湿,浸透布料,硬挺挺地立在窗前。 我不是一个月前才出的车祸吗? 江好用脚轻踢开里屋的门,铁架床瘫了半边,灰黑棉絮四处乱钻。 他顾不得灰,放下手在破旧柜子里翻找起来,钱、证件、衣服、日用品—— 什么都没有。 他跑到屋外,比对门牌号确认没来错后,寒意再度从心底腾升而起。 再破也没关系,至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但是,这里分明至少半年没人住过,更没有属于他的东西…那,被赶出家门的半年来,他是住在什么地方? 江好失魂落魄往楼下走,狭窄的通道里响起急促脚步声。 三道黑影踩亮了楼道里的灯,从他身旁大跨步上楼。 “老大,屋里刚亮了灯,肯定还在!” “操他妈这个方老二!总算让老子蹲到了!” “不说是刚卖了便宜儿子发了笔几千万的横财吗?两百万的赌.资都不还,今天就断他一条腿!” 江好脚步停住,凉意爬上后背,回过神赶紧往下跑。 他是失忆了,但不是傻了,这群人想做什么用脚趾头都知道! 赌场追债的人在楼上没找见,想到什么。 “老大,刚刚下去那个,是不是方老二那个便宜儿子啊?” 三人一合计,立马追下楼。 没多久,追上了清瘦的白色人影,扯着嗓子大喊:“方老二他儿子!你给我站住!你老子欠的钱现在给他还了!” 江好被一把扯住手臂,三人将他团团围住。 “我不认识什么方老二,你们找错人了。” “我呸!你他妈在江家风光的时候,照片满报纸都是!谁不知道你江小少爷啊?怎么,没从你们江家拿点钱出来,好给你老子还债?” 江好屏气凝神,目光看向身后的铁锹,嘴上咬死不承认。 为首的刀疤脸盯着他,咧开嘴,黄牙森森。 他忽然凑近,烟味混着汗臭味直冲鼻腔,带着老茧的手指摸向江好:“啧啧,长得真跟他爹不像…这细皮嫩肉的,怪不得能被他卖出那么大价钱。既然你还不上……” 他回头朝着同伴挤眼,声音陡然滑腻,眼睛更是如黏液般落在江好的脸上:“把你换个窑子,也能慢慢还,那些有钱人,就喜欢玩你这种。” 旁边的瘦子嘎嘎怪笑,对着刀疤脸竖起大拇指:“老大真是好……” “警察叔叔!” 江好举手惊呼,三人身体一抖,扭头看去—— “哐!哐!” 两声棍响,一声敲在人头上,一声铁锹落在地上。江好瞬间跑没了影。 刀疤男捂着冒血的脑袋嚎叫地蹲下身,两个手下也顾不得追人,赶忙给他止血。 “草你妈的小贱种!还敢打老子!你们起开,给我追!” 两人跑在前头,刀疤脸捂着脸跟在后边。 跑过几栋楼,手下叉着腰左盯右看,却没见着一个人影,回头搀扶上刀疤脸:“老大,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大,我们先扶您去缝针!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继续蹲!” …… 三人的脚步和怒骂声越来越远。 角落垃圾堆旁的灌木丛里,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江好蹲在里边,死死咬住指节,却还是哭出了声。 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茫然、恐惧让他止不住地想,难道他曾经是很坏很坏的人吗?所以才会让他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失去所有人? 医院里,在等着抓他这个罪魁祸首;家里,讨债的债主凶神恶煞。 自己好像走投无路。 周围满是垃圾。等到江好终于哭完,鼻子一通,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想起身,却双腿发麻,怎么也动不了。 月色惨淡。 江好靠着粗糙的水泥墙面坐下,望着头顶寥寥几颗星子。他找不到那颗最亮的北极星,也找不到出路。 - 翌日清晨,一盆水从楼里浇下来。 它试图浇灭城中村尘埃,又或是如披纱裹住太阳的热气。 但江好知道,只是为了赶他走而已。 江好叉起腰跟楼上吵起来,率先开口的大爷败下阵来,气得吹胡子瞪眼,悻悻离开。 大获全胜的江好“哼”了声,脸上没有半分哭过的痕迹,大步跨过垃圾堆,脏兮兮,又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城中村。 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出路!既然已经这么差劲了,就会再差到哪里去!一无所有,就说明接下来什么都可以拥有! 江好踌躇满志,可真当他走到警局门口,打算自首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他望着玻璃门里的警徽,又看向倒映出的自己。 “我才十九岁,真的要去坐牢吗…?” 江好捏着耳朵,蹲下身,跟还没熟透就被拔出土的小白萝卜。 忙活了一晚上的民警,打车哈欠从车里下来,踩点一脚踩萝卜上:“诶诶诶!你这孩子…怎么蹲地上呢?” 民警稳住身形,还没等他多问,萝卜拔腿就跑。 定睛一看,江氏私立医院的病服,身高180左右,肤白纤瘦,棕色长发……这不就是他们找了一夜的人吗?! “江好!!!站住!!!” 民警一声怒吼,给江好又加了脚油门。 不想坐牢不想坐牢不想坐牢! 他闯入早高峰的车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江好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耳边阵阵嗡鸣,下一秒就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胃里没东西,每呕一下就几乎要把胃给呕出来,酸苦的胃液混着胆汁,将他的五脏六腑和四肢都烫得麻木。 他瘫倒在CBD商业街的台阶上,来往路人朝他投来嫌弃或厌恶的目光,江好也实在没力气再挪动。 一双高跟鞋停在他身侧。 江好抬了抬眼皮,见到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胸前别着奢侈品店工牌的女人。 “挡着你做生意?不好意思啊,我坐坐就……” “好好少爷,真的是你啊?!” 嗯? 半小时前,江好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坐进奢侈品店的SVIP包厢里,不仅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有这么多好吃的点心!!! 把江好接进店的姐姐,蹲在他身边,满脸宠溺地看着他:“马卡龙、布里欧修和玛德琳,都是你喜欢吃的。咖啡也是老样子,开心果拿铁不加糖换燕麦奶,多吃点哦~” 江好有很多问题,但此刻他饿坏了,除了点头和往嘴里塞,说不出一句话。 包厢门口的店员,也有很多问题。 “诶,店长接的那是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个SVIP?” “你刚来不知道,那是江家小少爷。当初,店长还是销售,做不出业绩又想家,蹲在角落哭被他看见了。一个月,就让店长凭借业绩坐上了销售主管。” 店员恍然大悟,又惊讶道:“可是,不是说…” “嘘——” 身旁人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江总才舍不得这个弟弟。这半年来江家司机还是会来取每季新品,款式和型号都是江小少爷喜欢和常穿的。诶,你可别到处说啊。” 包厢里,江好总算不再饿得发慌。 “谢谢你哦。”江好看着漂亮姐姐的工牌,念了出来,“Cynthia??这名字真好听!” “当然,这可是好好少爷给我取的哦!” 江好怔住。 - 医院门口人影攒动,警灯无声旋转。 支队队长对着对讲机压低了嗓音:“人你说见着了,现在又说人跑了!你个人高马大的,还跑不过一个汲拖鞋的病人吗?!”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清脆高跟鞋声。 “李队长,有消息了吗?” 李队长转身,见到了一身紫色职业西装的关嘉韵,江氏集团总裁办的第一助理。 他如实摇头。 关嘉韵闭眼,按了按太阳穴,打电话追加人手,余光瞥见走进大厅的粉色人影:“小雅,你怎么来了?” “前两天给好好煲的汤,他不是都喝光了吗?就又给他煲了点。”林雅放下保温桶,环顾四周,“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 “正好,我省得打电话了,让你的人准备公关……” “啊?!” 林雅瞪大眼:“江总,死了?” “……” “昨天还醒了一次。是江好,”关嘉韵抿嘴,吐出两个字,“丢了。” 作为跟了江亦奇四年的下属,林雅沉默片刻,给出专业建议:“我还是着手准备江总的讣告吧。江好丢了,江亦奇还能活几天?” 关嘉韵无法反驳。 突然,大厅自动门滑开。 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出现光里。 空气刹那凝固。 关嘉韵拽住准备冲上前的林雅,眼神示意所有人不要动,生怕惊动好不容易飞回巢穴的雏鸟。 江好不知道身旁这些陌生人在做什么,偷偷抬眼,对上了一道道奇怪的目光。焦灼、欣喜、担忧…织就成大网将他捕获。 这么多警察…是来抓我的吗? 江好细瘦的手指绞紧衣角,指尖发白。继续如蜗牛般,慢慢挪步。 他原本不打算回来,但好心的Cynthia对他说了一句话—— “好好少爷,你都没有见到江总求情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会不同意呢?” 是啊,都没试一下,怎么就能放弃呢? 江好停下步子,脚尖掉转方向,朝着紫色西装的女人走去,开口道: “你好,我想见江亦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