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 第1章 第1章 “原来我们法官的女儿平时那么清高,也会干抢别人男朋友的事啊。” 尖锐的叫喊伴随水声哗啦啦砸在地上。 平地惊雷,四下一片哗然,文学社摊位前立马围了几圈人。 袁梦站在遮阳伞下,脸刷一下红了。 虽然这水不是泼在自己身上,但看着被泼的女生,袁梦还是忍不住替人尴尬。来不及反应,自己就被推搡着站到了吃瓜的前排。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人群中不知谁递出一张纸巾,被泼的女生淡然接过擦了擦眼镜戴上,转身就顶着身后泼水的女生向前走,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借过。 好帅。袁梦忍不住小声脱口而出。 即便全身湿透,每走一步就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但紧贴身体的白衬衫正好勾勒出清瘦挺阔的线条。过肩短发被向后拨成了背头的样子,在盛夏的下午像是刚从泳池里出来一样清爽新鲜,一点也不狼狈。 “学校比你还看不起人的还有第二个吗?怎…怎么,和你爸一样敢做不敢认?” 泼水那人,被顶得步步后退,嗓子像被堵了抹布,脸涨得通红,略矮五公分而不得不扬起的头如同快被风吹灭的火苗,颤颤巍巍。 袁梦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啧,怎么这么焦灼呢? “我不认识你,赶紧滚。” 被泼的女生声音一立,万般嫌弃地推开刚刚还贴着挑衅的人,自顾自转身回到摊位,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说话这么直接的吗?袁梦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你可真他妈不要脸!”泼水那人提着桶大喊着想追上前去,却硬生生憋在了原地。 也对,现在气氛已经凉了,吵架有来没有回还怎么吵。 袁梦看着泼水的女生明明长得挺可爱的,却为了个男的风度全无,不由暗暗可惜。 “散了吧散了吧。咱们社高一的同学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 突然,一阵清亮男声由远及近地跑来,端走了这锅被关了火的沸水。 人群渐渐散开,只有泼水那人捏着拳头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低年级的同学留了下来处理现场。 “这人是不是脑子抽了,社长她都敢惹。” “对啊,去年迎新会我布置错场地,被社长骂惨了。后面遇到打招呼都是硬着头皮上的。” 原来被泼的女生是社长啊,社长这么不在乎群众评价的吗? 袁梦本来想撤了,但今天是转来的第一天,也是社团招新的最后一天,刚刚还发生了这么drama的一幕,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八卦收集好时机,于是在文学社附近的几个摊位晃悠起来。 “话说她今天怎么会来招新呢?平时不是只参加能出风头的活动吗?” 啊?还以为是什么清流呢。袁梦趁着背身撇了撇嘴。 “麻烦你们啦~收拾的差不多就可以走啦。不耽误大家时间。” 清亮男声再次出手,掐断了袁梦的八卦源。 诶?你不让我听,我非要听。 袁梦干脆走得更近些,到旁边的舞蹈社翻起宣传册。 “你没事吧?幸好我就是去买个水,也不远。要不是他们给我发消息,我差点就赶不回来了。”男声边说边拆出一条浴巾递过去。 “没事。就是这么一闹不知道影不影响指标。”被叫社长的人顶着浴巾躺到了旁边的草坪上,“人多的地方就是烦,要不是你说什么高二了,没剩几次招新了,我才不来呢。都是些什么傻X,脑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 哟,原来社长会说长句子啊。 袁梦发现宣传册拿反了,又倒过来翻了一遍。 “是是是,算我的。放心,招新数肯定没问题。”清亮男声慢慢跟在后面,“最近怎么老有不三不四的招惹你,要不我去山上找我老爹给你求个符吧。这女的也是有病,去找那缩头乌龟啊,找你干什么。大小肠绞在一起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吧。” 什么?这狗腿子的老爹是出家人? 袁梦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侧目瞟了一眼。 怎么就对视上了! 袁梦连忙回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同学,你是对我们文学社感兴趣吗?” …… “对啊对啊。”袁梦顶着一张一百分笑容的脸转过身去。 …… 该死,这见人就摇尾巴的烂毛病。 “真的啊!太好了。” 清亮男声看袁梦冲自己笑得一脸无害,立马热情地把人拉到摊位前。 “我叫隋喜,是咱们社的副社长。她是我们社的社长,叫胡蝶。” 顺着隋喜的视线,袁梦看见草坪上闭眼晒太阳那人要死不活地抬起右手示意——那真是一下没挪啊。 糟糕,还是个装货。 袁梦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朝着胡蝶的方向微微抬手说了声嗨,尽量压着声音显得不要那么热情,虽然对方应该是毫不在意。 “同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隋喜翻着宣传册,想找出一份没湿的,但没有一份拿得出手,只好尴尬地搓着手先找个话题随便聊聊。 “我叫袁梦。” 那边草坪上的人默默坐了起来。 “哦?和我们社很搭诶!你看我和胡蝶的名字都是谐音,你的也是!怎么不算缘分呢?” 隋喜笑起来眼睛和嘴巴都是弯弯的,脸净白秀气,整个人瘦瘦长长,一脸狐狸样。 袁梦一瞬间恍惚自己是不是在算命摊前,感觉下一秒对面就会现出原型,拿出两个币开始算卦。 “哈哈哈,是啊是啊。”袁梦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跟着笑笑。 笑着笑着就看胡蝶从那边走来,在隋喜身后翻翻找找,从包里掏出个平板递了过来。 “宣传册可以看电子版的。” 水汽蒸腾着被阳光晒过的皂香来到袁梦面前,此刻她才逐渐看清这个人长什么样。 刚刚隔着距离,只见到一张利落流畅的侧脸,特别是自带傲气的微微驼峰的鼻子,很是抓人眼球。 没想到正面的鼻子并没有想象中锐利,反而有些娇俏可爱;有些圆润的微微下垂的樱桃小嘴,不说话就已经散发着拒绝;一双轻微下三白的眼睛平直有力,被高挺的眉骨完整包裹着,眼神里是狩猎般的冷静,所以即使黑眼圈并不浅,人看着也还挺精神。 看起来是挺看不起人的,但袁梦直觉她应该不坏。 袁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就这么让人家递平板的手晾在半空数秒。 胡蝶举着平板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片刻后霍然开口: “你和你妈长得很像。” …… “啊?” 袁梦瞪大了双眼,试图让眼睛也听得清楚些。 胡蝶没有解释,给隋喜递去平板和一个先走了的眼神就转身离开了。 袁梦看着同样一脸懵的隋喜,脸上是飓风席卷般的凌乱,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想向前追去。 隋喜倒是很快镇定下来,一脸了然地向前一步把平板塞到袁梦手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先看,边看我边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袁梦有些慌乱地接过平板,可手里是一片黑屏。 “你原来是不是不是一中的?”隋喜玩味地看着袁梦。 袁梦捏着平板没有说话,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啊?这么明显!是我没穿校服吗?” 袁梦笑得勉强,努力忍住环顾四周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只想到这么个烂理由。 真的很烂,没有人不知道一中不用穿校服。 “没有啊。只是一中的学生不可能不认识胡蝶。而且,你一看就很乖。” 像是验证成功一般,隋喜心满意足地拿过平板装进包里。 是在说我土吗?他不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 袁梦忍住没翻白眼,一口气憋着差点没喘上来。 “一中不强制穿校服,现在你知道啦。” 隋喜说这话的时候自然大方,好像并不觉得不知道这件事很奇怪,反而拿出手机认真翻找递给袁梦。 这一下袁梦还真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在告知还是真的在嘲笑,只好先接过手机。 “这是我们社的公众号和群,可以关注一下。宣传册的电子版我后面会发在群里感兴趣的话明晚记得来参加我们的迎新会哦~” 隋喜流程熟练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一堆,还是一脸狐狸样看着袁梦。 “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袁梦轻轻把手机推回去,第一次庆幸家里不让带手机上学。 “我写给你。” 隋喜没有一丝犹豫,立马掏出纸笔,“一中不管这些,没手机就没办法看到各种通知。回去和你父母说一说吧,不然你日子不好过的。”随即递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小梦回来啦?老师讲课跟不跟得上啊?” 袁梦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一进门只看见外公早就在院子里等候,在公交上昏昏沉沉翻滚了一路却不知向谁发泄的埋怨又一次憋了回去。 “今天不上课。外公,都说了好多次了,你不用专门出来接我的。”袁梦有些埋怨地搀着外公慢慢往家里走,“你要是像上次一样不小心摔倒怎么办。还有,不是让你在家就别穿西装了嘛,多不舒服呀。” “外公走的很小心的。人就是要活个精气神嘛,人靠衣装!”外公杵了杵拐棍有些激动,“快去客厅看看,我和外婆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二人来到客厅,袁梦一看就看到茶几上的新相机。 “外公,怎么又给我买相机啦?还是最新款,之前送我的还能用呢。”袁梦兴奋地拆着包装。 “只要你好好读书,你想要的外公立马买给你!”老人家一看孙女这么高兴,得意地往沙发一靠,“你也知道我们老袁家从你老祖就开始做生意,做生意的不容易你是不知道啊。你爸爸到我们家来生意做的更大了,生活也越来越好,就是盼着你你安心读书考个好大学,这样在社会上没有人看不起你。” 又来了。 兴奋在瞬间烟消云散,袁梦一言不发拆着包装。 中考时候差了一分,择校费也没抢上名额,就这么在原来的中学读到了高一。 没考上一中的这一年,全家看自己的眼神都隐密着一种可怜,好像这辈子已经到头了。 但上周老爸不知道哪里又找到门路,突然通知手续已经齐全准备转学。全家都沉浸在奇迹发生般的欢声笑语中,爷爷奶奶甚至欢天喜地又办了一次“升学宴”。 这次他们的脸上是大事已了的松快,仿佛已经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名校录取通知书。 袁梦厌恶这样的表情,可又忍不住愧疚。 “小梦啊,读书光努力是不行的,高考要拼命的。”老人家说到这一句,激慨地拍着桌子,“你放心,全家都是你的后盾。” 按理来说自己本来和家人一样,一直宁做凤尾不**头。可这一天真的到来,自己却只有惶恐不安。 中考说是失利,可到了高中才不得不相信自己并不聪明,没日没夜的努力只勉强占住一个稍微靠前的位置。 更不要说来到一中,恐怕连苦苦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能怪家人吗?自己有资格吗? 两大颗眼泪砸到了相机上。 “你确定她明天会来吗?” 胡蝶仰头闭着眼,任由两行清泪滑落,熟练地盖上眼药水盖子。 第2章 第2章 隋喜摇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恨不得头伸到里面。 “啪”,屏幕和巴掌同时落下。 “坐直。背个锅干什么,吃不饱吗?”胡蝶边说边回身关上了活动室的门,拧了两圈锁。 “你就不能等我把流程对完!就差一点了!” 隋喜无奈地咆哮着,抓着头发往椅子里一缩,扭得像条蚯蚓。谁让自己向来没一点办法。 “我也是想多一层保障嘛。”胡蝶拉开椅子坐到旁边。 “也不给我个信号,什么’你和你妈长得很像’。要不是我转移话题够快,人早被你吓跑了。”隋喜重新坐起来打开电脑。 “我这不是临时起意嘛。”胡蝶挠挠头用脚扒拉着滑椅凑过去,“怎么样,加群了吗?” “没。” “唉。可能我们已经被她列为变态了。” 胡蝶右手往桌上一撑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撕起嘴皮。大拇指兢兢业业,食指换小拇指,小拇指换无名指,丝滑衔接。 隋喜用余光伸手打掉了胡蝶上下翻飞的手。 “啧。有一块儿皮马上就下来了。”胡蝶一脸惋惜,“你怎么没要到她微信啊,或者□□,光给社团的多不保险呐。” “放心,我已经查到了,她就在你们班。如果今晚她还是不进群,明天直接找本人。她不是个会当面拒绝别人的人。” 隋喜把文件拖到群里,胸有成竹地往椅背一靠。 吹风机停止了轰鸣,可袁梦的耳朵还是响得绵长。 今天的自己怎么这么干枯?袁梦看着被疲惫拖拽的大眼睛,和她害怕的人形玩偶一模一样,呆滞得诡异。 和教室里的同学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眼神鲜亮灿烂,明亮又扎眼。没有成片沉默不语地刷题,也没有目光呆滞的疲惫,除了讨论试题,还有娱乐八卦、竞赛项目以及夏令营趣事。 而自己为了不让家人失望,从高一开始就很少和朋友见面了。 袁梦不愿回想,拿出卷子准备做题。一中的晚自习是真的自愿,可她也是真的想回家了。 忽然,一张纸条咻地从试卷里弹出,袁梦的心立马一紧。 下午有没有和隋喜礼貌再见啊?该死,礼不礼貌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重要吗?为什么只在一中呆了一天,连自己都会觉得检查是否礼貌的习惯淳朴得可笑。 想起那张狐狸脸,袁梦更觉羞愤,一把扯开皱成一团的纸条。 心光文学社。 “这个社团没有谐音是办不下去吗?” 袁梦白眼一翻,本以为社团名会和两个社长一样装,结果这么老派朴素,更加觉得自己刚刚的过度脑补实在窝囊。 还不如多做两套卷子! 袁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准备收心。 可“你和你妈长得很像”、“你一看就很乖”在脑子里立体环绕播放。 怎么有人和别人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么唐突的话?更可气的是真被这两个人说中了!见过妈妈的人都说自己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胡蝶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妈妈长得像呢?难道她见过老妈? 袁梦捏着笔开始发散。 笔墨在纸上慢慢晕开,“英雄史观”被盖得一团污糟。是啊,无趣会被很快遗忘,就像无人在意泼水的女生何时离开,只记得胡蝶潇洒从容的姿态。 袁梦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看一下班群有没有什么通知,公众号是自己莫名其妙跑出来的。 众芳芜秽,文心永存。 哼,搞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 没意思。 十点一过,活动区立马熄了灯,外面陆续传来锁门离开的声音。 只有文学社的幽暗空间里挺立着刺眼的屏幕,还有两个不急着离开的人。 “你真见过她妈啊?” 隋喜退了所有软件,原地转着滑椅玩。 “见过啊,就在我家。” 胡蝶抱拳半躺着,眼神已经涣散,而牙齿还在勤勤恳恳接替着手指的工作。 旁边桌上也躺着散光加近视五百度的眼镜,一个镜腿半收,一个镜腿伸直。 “那你之前就见过袁梦?”那张嘴几乎就是百家衣了,在晦暗的光线里更加触目惊心。 眼不见为净,隋喜干脆转回去关了电脑发呆。 “没,我只听到一嘴她的名字。你不知道。”胡蝶看人转过去,又悄悄抬起手开始百家衣的缝制工程。 还是手带劲! 半天没等到下一句,隋喜转头一看,对面果然正撕得聚精会神,话也顾不上说了。 “咕噜噜”,一支唇膏滚到胡蝶那边,却没听到打开的声音。 “她和她妈是真的长得像。一样的圆脸圆眼睛小嘴巴。长得还挺有福气的。”胡蝶咬着出血点,疼得心抽,皱着眉叽里咕噜出一句,“一看就是幸福小孩,和我们这种流浪汉不一样。” “确实,袁梦长得蛮有亲和力的。”连余光都于心不忍,隋喜闭上了眼睛。 两声咔嗒过后,活动室彻底安静下来。 夏虫此起彼伏的鸣叫声里,两双忽明忽灭的眼睛在寂静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隋喜打了个哈欠,胡蝶也开始狂揉眼睛,咕叽咕叽的水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明显。 两人一对眼神,立马起身收拾东西。 “我今晚回家睡。他前几天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出差,半个月打底。我这两天更新了一下计划,咱得趁着这次机会多准备准备。” 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体力不支,胡蝶开锁的这几步走得踉踉跄跄,恍如游魂。 “你看你这个黑眼圈!还不快滚回去睡觉。”隋喜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轻轻把胡蝶推出去,自己转身锁门,“别逃跑的时候死半路。我是绝对不会等你的。” “那你今晚去哪儿?” 胡蝶插着兜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声音嘶哑。 “我还是去王姐那儿。” 隋喜锁好门冲胡蝶一抬下巴,两人正抬脚准备走,隋喜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你来大姨妈了?”胡蝶往隋喜身后瞅了一眼。 屏幕闪到隋喜眼前,上面是袁梦的申请进群。 “行啊,小喜!看人这一块儿你确实权威。”少年人并肩而行,路灯拉出他们相互搀扶的影子。 影子里信步跟随着一双红色皮鞋。 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闹钟响三遍了你还不起!锁门干什么?是不是昨晚又玩手机了!” 袁梦被拍醒的瞬间心脏立马冲到头顶,顶着一头汗愣了三秒,连滚带爬地套上衣服冲到洗手间,匆匆忙忙挤出一大坨牙膏塞进嘴里才敢冲老妈大声喊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早就起了!你又不相信我!” 不该熬夜的!袁梦看着自己的大眼袋很是后悔。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自己这个衰样自我介绍时候怎么办呢? 眼看来不及,洗脸和吃早餐只能满足一个了。袁梦没有犹豫,抓了包湿巾就准备出门。 手机! 袁梦扫了一眼枕头,想起隋喜的一脸“你懂的”,快步走过去——没电了。 “晚上早点睡听到没,学习是持久战。”本来想从后院悄悄绕出去的,还是被老妈的鹰眼抓到了,“喏,学习上有什么要买的换的,别省。听见没。”王女士一看袁梦又肿又蒙,临了把训诫的话又塞了回去,把500块钱塞到袁梦手里。 “知道啦。” 袁梦吓得一颤,手伸进衣服兜里捏了捏,趁第三句话还没出来之前赶紧溜了。 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倒是很方便踩点放空。 “你来啦!昨天老师要我问你留不留自习。结果我都抓不到你!” 袁梦刚坐下来,嘴里还包着米糕,一个女生有些嗔怪地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的肩。 好像是学委,就是这双红色皮鞋,圆圆的。 “啊!不好意思学委。”袁梦看着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莫名心惊胆战。 果然,逃跑没有好下场。 “你进班级群没有,每天……” “进了进了。” 袁梦捂着嘴着急忙慌咽了米糕,点头如捣蒜,她很不喜欢这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感觉。 对方细长的双眼闪过一瞬不满,但还是抬起眉毛礼貌回复:“进了就好,每天自己填一下要不要留自习,如果有变化再和我说就行。” 袁梦微笑送走学委,那口米糕却哽在胸口不得劲儿。 干嘛这么不自在,自己是转学,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袁梦朝自己狠狠翻了个白眼,趁还有两分钟摸去教室后面接水。 水快接满的时候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人影,看着像班主任。 袁梦盖子都来不及盖就小跑着回了座位,结果水晃出来撒了靠走道的同桌一桌子,上学路上排练的自我介绍全乱了。 绝对和一中八字不合! “对不起”脱口而出,袁梦才发现座位到现在都还是空的。桌面干净得没有人类使用痕迹,抽屉也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充电宝和一些杂物。 对诶,昨天这座就没人啊。 自己不会没同桌吧!!! 袁梦一边万念俱灰,一边在班主任眼皮底下小心翼翼擦着桌子。 “各位同学,耽误大家一下,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叫袁梦。” 来了来了! 袁梦心里战鼓雷鸣,顾不得收拾桌上那一摊不忍直视的纸巾,悄摸把手拉了回来。 要不是昨晚忙着看文学社的公众号和宣传册,自己今天也不至于这么慌。 “想必大家昨天都见过也认识了,这里就不多做介绍了。袁梦,如果有什么不清楚不了解的可以问同学,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大家该干嘛干嘛吧,不耽误大家时间。” 还好还好! 袁梦用眼神热情回应着班主任,松了一大口气。尽管对方只是极其平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不是不能做自我介绍,只是自己对这个学校没有期待。 不被待见就不被待见吧,两年而已,做个透明人没难度。 袁梦叹了口气,昨晚申请进群真是冲动了,其实她还蛮想体验一下一中丰富的校园生活。 这有电啊?怎么扔在杂物堆里?袁梦从旁边抽屉拿出充电宝检查,有些疑惑。 不管了,用完给充满吧。 要不是手机疯狂震动,胡蝶觉得自己能睡到晚上迎新会开始之前。 可惜了,自己又不会睡回笼觉,好不容易睡这么沉。 胡蝶躺在昏暗的房间缓了半天,缓到起床气消才拨回去。 “最好是你爹突然还俗这种事,不然我不吃饭也要立马过去锤你。” “这种事的概率和你妈突然出现一样不可能。”隋喜对打成平手这个局面甚是满意,“你可能要提前去一趟学校了,小福娃退群了。” “啊?”蝴蝶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什么福娃,你别乱给人取名字。” “是你自己说的她长得有福气啊。”隋喜看福娃出了教室,立马闪身躲进楼道。 “你先稳住她,我得收拾一下再去学校。”胡蝶点开外放,立马起床找衣服准备洗澡。 “这次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信我,我的直觉。”眼看袁梦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隋喜捂着话筒转身上楼,小小声说:“你可是她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 胡蝶轻轻一掰龙头,隋喜的最后一句低语就这样淹没在水声中。 第3章 第3章 上午的课一结束,整个学校都热闹了起来。 今天就是各社团的迎新会了,下午四点以后低年级的不上课、中高年级自主自习。 从午饭开始,校园里就满是各处奔走布置的同学,乐团的已经换上礼服开始妆发,各种cos服也穿梭在人群中,滑板社的已经聚到一起交流技术,还有搞乐队的正往外拉各种乐器。 仲夏的虫鸣和着少年们飞扬的身影,狂躁而炫目。 袁梦溜达了一圈,打算过过眼瘾就回教室自习。 嗯? 那个叫胡蝶的怎么在搞乐队的那帮人里? 她不是文学社的吗?怎么还多了两抹红色挂耳?昨天有吗? 不管了,生怕又是一个对视,袁梦加快脚步往教室走,可是眼睛忍不住往那边瞟。 和昨天的冷傲不同,今天的胡蝶看起来挺开心的。虽然话不算多,但和乐队的人聊得很欢畅,微风拂开她盈满笑意的面庞,乖张又安静。 这个人还挺多变,客观来说这个人就是很特别,很难不注意到。 袁梦上楼前还想再看一眼,可回头却发现那个挂耳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吧,以后应该经常能在学校里看到她吧,不是说她很爱参加活动吗? 刚打开教室后门,充足的冷气和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立刻向袁梦袭来,凉意很快从膝盖向上攀升。 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课桌前,手上是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 不会吧,不会真是那个人。 “同学,你有什么事….”袁梦关了门略带试探地开口走近。而那人转过来的时候,袁梦连人带话被斩断在原地。 真是那个挂耳! 要死,怎么心里念一念都不行吗?念一念就要出现! “这是你的桌子吗?” 胡蝶放下手机和充电宝,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看着袁梦。 被这么一盯,袁梦一时间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难道她和我一个班?按理说平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早就过去友好寒暄了。 可自己有个小癖好——集美癖,俗称花痴。 一切好看的人事物,满足自己审美嗨点的话就想全都搜集起来。家里给的生活费很宽裕,但大头全花在这点癖好上了。 能买回来最好,买不到的也要拍下来——总之必须占为己有。不然自己昨晚也就不会熬夜了,文学社的宣传册和公众号做得都很有品味。虽然还并不了解胡蝶,但袁梦就是异常笃定这些都出自她手。 更不要说现在人形宣传册就在眼前,穿着一件纯白T、一条墨绿色裤子,坐在阳光和冷气都很充足的教室,窗外是铺天盖地的绿,整个空间漂浮在新叶绿的光线里,两抹挂耳旁是闪闪发亮的银色耳圈和镜腿,严肃又张扬。 相机在包里还真是可惜。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袁梦脑子里已经是胡蝶藐视镜头的样子了。 “这是你的充电宝吗?” 虽然没听到回答,但胡蝶明显并不打算终止对话。 不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觉看进去了,袁梦张口乱说:“是啊。”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对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忍俊不禁的同时还有点英气。 袁梦瞬间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被随意发起对话的不爽,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势走过去,冷着声音说: “难道是你的吗?” 胡蝶在进教室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原来隋喜说的“这次我起不了什么作用”是这个意思,原来自己突然有了个同桌。 “对啊,是我的。” 胡蝶抬起左脚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忍住自己隐隐的兴奋。 老天终于站在自己这边一次,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我会充满电还你的。”袁梦有些生气地扬起声音,拔下充电宝。对面明显存心捉弄,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要是还要用就收好自己的东西,不要放在杂物堆里。我要是知道这充电宝是别人的,我绝不会拿,麻烦你离开我的座位。”袁梦想赶紧把这位神送走,但心里实在不爽这种随意捉弄人的态度,也管不得什么同学友爱了。 “杂物堆?你是在说我的抽屉吗?” 胡蝶不气反笑,使劲儿扣着膝盖控制自己的节奏。心想隋喜确实没说错,这人还真得自己来接触。 “哟,那我还真是眼拙,这座位原来是您在用啊。我还以为是班级同学用来放垃圾的呢。” 当人面吐槽一点儿理不占,反正看对面也不是真的生气,袁梦干脆放弃解释,从胡蝶身后绕过去,“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坐下又尴尬得不知该干什么,只好假装整理一点儿也不乱的课桌。 “过奖过奖。” 胡蝶乘胜追击,从兜里掏出一颗特劲薄荷味儿曼妥思丢过去,“你桌子很整齐啊同桌,要不发发善心帮我也整理一下呗。” 听到“同桌”这个词的时候,袁梦心里滑过一丝雀跃,感到命运朝自己扔来一个叫麻烦的包裹,这份麻烦好像专为自己眼看就要走向暗淡遗憾的青春量身定制。 “吃啊,看你挺喜欢发呆的,正好冲冲脑子。” 胡蝶估了一下时间,继续冒犯。 “昨天你说我和我妈长得像,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梦剥着糖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个包裹,但又不想太早扔掉,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把糖塞进嘴里。 确实够劲。 袁梦感觉七窍站成一排,脑子又晕又清醒。虽然还是吃不惯薄荷味儿,但今天却莫名觉得这个味道很解压。 “这很重要吗?”胡蝶声音缱绻,面朝袁梦趴到桌上,眯着眼睛好像要睡觉的样子。 “不重要,我只是有点儿好奇。你应该见过我妈吧?” 袁梦余光扫到胡蝶的动作,声音不自觉柔下来,突然对有同桌了这件事有了实感。 这是两天以来自己唯一感到安稳的时刻——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将固定下来,固定在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左边是窗户和墙壁,自己的视线终于从弥散的每一处收回到的自己身边的小空间。 胡蝶看着那张不大的糖纸在袁梦手里已经被折成小拇指甲盖大小三次。犹豫了几秒,还是眯着眼睛幽幽开口:“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答应我件事我就找个机会告诉你。” 捏糖纸的手瞬间顿住了。 演出还有五十分钟,隋喜带着一堆小吃来到了小舞台,和乐手们一起坐在地上狼吞虎咽。 “哟,狗腿还是这么准时呀。”一袭白裙路过,小声又清晰地丢下一句。 “哟,这不是咱象牙二院的小程吗?快帮我看看我这口腔溃疡是不是要开个千八百的检查。”吉他手口齿不清地举着汉堡,翻着嘴皮就跟过去。 吉他手一米九,站起来像一堵墙。 程知雅被吓得一个后撤步,怒目圆睁指着隋喜厉声道:“你们嚣张什么,调查结果还没出来。胡蝶她爹就一定干净吗?” 隋喜不慌不忙吸了口可乐,打着嗝走过去把鼓手拉回来,“王姐,别浪费时间。他爹就是个顶包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你们几个没人要的下水道臭虫。”眼看侧目的人越来越多,程知雅放完狠话立马飘进教学楼走了。 “这世界的傻X怎么这么多,倒胃口。”鼓手万分无语,把吃了一半的汉堡包起来,拿出一包红塔山传奇,“喜哥整一根?” 隋喜摇摇头,抬头看向左边教学楼的走廊。 口腔开始习惯辣味的同时,大脑也慢慢恢复了理智。 袁梦被糖凉得胃直抽,思考片刻,还是把即将说出口的“不说算了”改成“什么事”。 “我们社打算和记者团合并,缺一个团长。”胡蝶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机里隋喜做好的策划案放到袁梦眼前。 “以前的人呢?”袁梦来回划拉着屏幕,眼神无法聚焦。 “她不干了。”胡蝶发现这个人又神游了,干脆右手撑着脑袋完全面向袁梦,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平常是真的很难接触到这样纯净的表情,确实是命好小孩。 “我没干过。你找以前团里的人都比找我……” “我要的就是新人。” 胡蝶听到想象中的答案,立马把话抢下来,一下伸出左手按住袁梦的手腕。 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她不想再拖。 “为什么?” 即使划拉手机的手被按住,袁梦还是没有转头。即使感受到对方的步步紧逼,即使这个姿势很别扭,自己还是不想面对。 或许是想的,但更多是不敢。 “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胡蝶没有放手,直勾勾盯着袁梦。 “我没时间。”袁梦不敢回头,只一味挣脱着想要收回手。 胡蝶注意到对面向上极速攀升的红晕,松开了手。“不用你干什么。和我出出活动拍拍照片,偶尔写一下新闻稿就好了,很好玩的。” “那我跟你交个底。”胡蝶身体后撤,拉开了距离,“我们在申请一个国家级的奖,记者团合并以后内容会更丰富一些,胜算大一点。” 看袁梦慢慢镇定下来,胡蝶以不易察觉的距离再次凑近,“你的基础在一中不够用,到时候如果心态被影响成绩下滑想出国,简历上也有东西写。” “呸呸呸,什么成绩下滑,你盼我点儿好吧!还有,我不出国,我的成绩就不用你操心了。” 听到如此直接的坦白和冒犯,袁梦竟然松了口气,扭身啪啪两巴掌甩在胡蝶背上。 还好。还好她给了自己理由。 “哦?我怎么听你妈说有这个计划呢?” 胡蝶也没躲,笑嘻嘻地凑过去犯贱,这两巴掌足够让她确定对面的意愿。 “不可能。” 袁梦一看对面又凑过来,立马往后闪。 结果用力过猛,“砰”的一声磕在了墙上。 啊! 袁梦揉着后脑勺的大包哭笑不得,火都到顶门心了还是选择窝窝囊囊闭上眼睛原地隐身。 “哈哈哈哈,不出国也行,哈哈,我和隋喜可以给你辅导。”胡蝶笑得直不起腰,但还是尽量保持口齿清晰,“独家经验,二对一私教,提个一二十分不是问题。” 此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胡蝶迅速收起笑容手疾眼快地拿回来。 “注意时间。” 是隋喜。 “我还是那个问题。”实在是不会有更丢脸的事情了,袁梦干脆放飞自我,左手搭右手摆出小学生提问姿势:“为什么选我。” “没时间解释了,边走边说吧。” 胡蝶站起来敲了几个字,把手机塞进裤兜拉上袁梦就往外跑。 冲出教室的瞬间,热浪和喧闹扑面而来,烫得袁梦来不及反应,像从一个低温封闭的实验室瞬间移动到大型炫彩马戏团。 “原来那个团长闹掰了,手下的人不好用。我也很难的。”胡蝶模仿着蹩脚的香□□道电影口音,拉着袁梦一路向楼下狂奔。 光线里的胡蝶跳动着,或明或暗的耳钉和双眸一起闪动。 “我试试。” 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庆典的礼炮在袁梦耳旁炸开。 “来啦?”隋喜脖子上挂着相机,手上是已经拧开瓶盖的水,等胡蝶站定就递了过去。 袁梦跟着胡蝶来到广场西南角一处背靠教学楼的角落。台子已经搭起来,交错的线蜿蜒着跃进教室的窗户,刚刚和胡蝶同行的乐手们已经在台上调试。 “你什么表情?”胡蝶接过水小口喝着,“他们几个怎么也不对劲?” “先演出。”隋喜递过瓶盖,冲袁梦笑了笑。 袁梦没看出什么隋喜有什么不对劲,还是那张狐狸脸,假惺惺。 “待会儿你就跟着隋喜,熟悉一下他是怎么拍的。”胡蝶看着袁梦说话,头都没回就伸手接过隋喜递来的包。 鼓手正在调整底鼓踏板,音响里传来不规则的鼓声,震得袁梦发慌。对面的胡蝶和隋喜埋着脑袋着急地翻找着什么。 “我会拍。” 袁梦的身体鼓噪起来,她不喜欢隋喜那张琢磨不透的脸,更不喜欢他在听到胡蝶安排的时候冲自己扬起的下巴。 “什么?” 电吉他扫弦的狂躁声浪轻易卷走了袁梦,胡蝶拿出头巾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一张一合的嘴巴。 “我说我会拍!” 袁梦捂着耳朵靠近二人,近乎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