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机老公重生互殴》
1. 第一章
“沈总和夫人真是恩爱,羡煞旁人啊!”
短短一场晚宴,类似的恭维数不胜数。粗略估计,司南已经听了不下二十句。
今天是她和沈姜戈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来往宾客皆为S市的商界名流。灯火辉煌下,每个人都挂着标准的笑容,说些似真似假的漂亮话,在觥筹交错间熟练地虚与委蛇。
司南不喜欢这种场合,可她偏偏是主人公之一,半点推脱不得。好不容易撑到尾声,她的精力也耗到了极限,便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缘由,上二楼找了个房间休息。
一进门,她第一件事就是脱掉高跟鞋,然后“啪”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困,太困了。
司南打了个哈欠,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可她脸上带着妆,身上还穿着高定礼裙,怎么睡都不舒服,干脆躺着玩起了手机。
她随手打开微博,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丈夫的名字。
#沈姜戈钟清玉#
#沈姜戈顶级鸽血红宝石#
司南顿了顿,然后沉默地往下翻,发现热搜的导火索是一位好事者的爆料:“听说前段时间,沈总在苏富比拍下了一枚鸽血红宝石,不知道这枚价值八位数的宝石会被哪位佳人收入囊中呢?[坏笑][坏笑]”
这条爆料原本没引起什么风浪,直到今天营销号把它翻出来,宣扬沈姜戈买下这枚红宝石,是为了讨钟清玉的欢心。
钟清玉。
钟清玉。
这个名字,曾是司南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她和朋友出门喝下午茶,晚上开开心心回到家,却发现沈姜戈的名字已经高高挂在了热搜上。
——他和钟清玉去酒店开房,被狗仔拍了个一清二楚。
钟清玉是沈姜戈的初恋,如今是娱乐圈知名的流量小花。他们是大学时谈的恋爱,毕业后就和平分手了,也从没对公众隐瞒过这段恋情。这么多年过去,两人在明面上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旧情复燃,而且还是在男方结婚以后。
事件一经曝光,舆论就像脱了僵的野马,怎么控都控不住。毕竟,无论是“豪门太子爷婚内出轨”,还是“知名女明星知三当三”,都足够劲爆,传播的速度自然如野火燎原。
当时司南看着满屏的热搜,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浑浑噩噩地站在客厅中央,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偏偏这个时候,沈姜戈打来了电话。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仿佛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司南,我现在在国外,需要你先出来救个场。待会儿公关会联系你,我……”
“你在说什么啊?”司南不可置信地打断她,“你让我去帮你公关?”
“司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去再跟你解释,但现在更重要的……”
“够了!”司南气得晕头,“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的时候,你还要我出来丢脸?那下次你们两个狗男女去开房,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买卫生用品啊?!”
“司南,你冷静一点。”他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证据呢?”
“什么?”
“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或者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立刻!马上!”
司南认为她的态度已经宽容到了极致。只要一个解释,能有多难呢?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心随着沉默的蔓延而变得越来越沉。
“怎么不说话了,还在编借口吗?”她自嘲地笑了笑,“罢了,多余问。”
-
之后的事,司南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拉黑了沈姜戈的联系方式,并拒绝与沈氏集团的公关沟通。
可家里不断给她施压,说司氏与沈氏合作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两家的情谊。
他们还说,家丑不可外扬,男人偷腥是天性,哪里用得着上纲上线。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意司南的感受。
三天后,公关直接接管了她的账号,连发数条声明,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沈姜戈没有出轨,请有心人停止炒作。
当然,还要附上起诉狗仔的律师函。
这种不痛不痒的回应当然无法安抚网友。大部分还在骂沈姜戈和钟清玉,也有一部分人对司南怒其不争:
“司公主为什么委曲求全啊,我要是她,直接踹掉出轨男包养小奶狗不香吗?”
“我服了,怎么还帮渣男说话。公主醒醒吧,跪舔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笑死,本以为豪门养出的女儿至少能有点傲气,没想到也是娇妻,她家里真应该请高人了。”
……
那段时间,司南的状态很不好。为了不被媒体拍到疲态,她选择在家里闭门不出,连朋友都不想见,整日整夜地望着窗外发呆。
她有时候想哭,有时候又想笑,但更多的时候,只是觉得疲乏。
半个月后,沈姜戈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带着满身风雪站在她面前:“抱歉。”
很奇怪,这么多天熬过来,司南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一见到沈姜戈,她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走过去,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这是你欠我的。”她泪流满面,“你和钟清玉,你们都欠我的。”
最终,这场风波被沈氏花大价钱压了下来。
为了力克婚变传闻,司南和沈姜戈召开了记者发布会。会上,他们肩并肩地坐着,装出情比金坚的样子,言语中满是对彼此的信任,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
可发布会一结束,司南就迫不及待地甩开沈姜戈的手,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她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得浑身乏力,起身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沈姜戈想去扶她,却被她用力推开:
“滚,我嫌你脏。”
沈姜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说。他默了几息,开口还是那句话:“司南,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天的酒店房间里,我和钟清玉在处理别的事。”
司南抱着手臂,微微仰头,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什么事?”
“抱歉,我不能说。”
她垂下眼帘,“呵呵”笑了两声,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问了。
后来她搬出别墅,宣布与沈姜戈的关系彻底终结。半个月后,司南被拍到在酒吧跟小帅哥跳贴面舞。照片很快被呈上了沈姜戈的案头。
他淡淡地看了两眼,对助理说:“花钱把消息买下来吧。”
貌合神离,相敬如冰。
他们成了这样的夫妻。
司南和沈姜戈私下再也没有见过面,看见对方的花边新闻也视若无睹。只有遇到重要场合,他们才会合体出席,心照不宣地扮演模范夫妻。
多么荒诞,竟也熬过了七年。
七年时间,足以磨灭一个女人的全部心气。
司南对婚姻没有了任何期待,刷到沈姜戈买了价值八位数的宝石时,内心也毫无波动,甚至津津有味地看网友们讨论。
有人说,这么贵重的珠宝肯定是送给正宫的;也有人说,送老婆的话不会这么偷偷摸摸,更何况红宝石可是白月光的专属。
看到这儿,司南纳闷:“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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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她带着疑问往下翻了两页,努力破译网友们的黑话,才知道她们说的是钟清玉。
网络的风向总是变得很快。
七年前,司南是深受同情的原配,钟清玉是人人喊打的小三;可七年后,钟清玉在娱乐圈发展得越来越好,粉丝也积累得越来越多,于是渐渐地,人们开始为她重塑金身,把各种白月光的人设套在她身上。
她们编造了许多酸涩情节,越演越入戏,甚至还自发地嗑起了沈姜戈×钟清玉的CP。
司南啼笑皆非。
合着这么多年,人家才是真爱,她反倒成了障碍呗?
她无奈地退出微博,正准备看点别的,突然,她听见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一转头,就对上了沈姜戈的眼。
“……”
“……”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司南:“你怎么来了?”
“宴会刚结束。”沈姜戈关上门,“我来拿东西。”
巧合这种事真的无解。那么多房间,他正好把东西放在这儿,而她正好来这儿休息。
司南“哦”了一声。
沈姜戈拿上自己的东西,沉吟片刻,还是问:“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才说什么。
“没事。”她摇摇头,“我只是找个借口上来休息,不必当真。”
“那你今晚住家里?”
“不啊。”司南淡淡道,“待会就走。”
“去哪儿?”他直直地看着她,“去找傅令唯?”
“关你什么事,管得宽了点吧?”
她也没问他今晚要去宠幸哪个美女啊。
沈姜戈默了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临走前,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纪念日快乐。”
他放下东西就离开了房间。司南静静地坐着,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慢吞吞地拿起那个盒子,打开一看——
居然是一枚红宝石戒指。
司南捏着它端详片刻,确认了手里的宝石就是在网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那枚。
所以,沈姜戈是买给她的?
她把戒指往无名指上戴,却发现尺寸不合。她逐个试了试,发现只有小拇指是契合的。
沈姜戈还没蠢到尺寸都能弄错,唯一的可能,是他采用了婚戒的尺寸。
可距离他们结婚已经过去了十年,司南较年少时丰腴不少,自然戴不上了。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她的无名指不再适配当年的尺寸,短到他们这么轻易就失去了真心,连虚情假意的礼物,都带着一种刻舟求剑的荒谬。
司南冷冷一笑,把戒指放了回去。
她愈发心累,身体渐渐涌上了疲乏,决定浅浅睡一觉,就睡半小时,醒来后就走。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醒,却没想到这一觉,她睡了很久很久。
好不容易睁开眼,司南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咦?
她支起身子,晃晃脑袋,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一个富有甜美气息的房间,面积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连墙壁贴满了碎花图案的墙纸。
此时此刻,她正躺在一张小床上,左边是衣柜,右边是书桌,桌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辅导书,作业,涂脸的瓶瓶罐罐,绣到一半的十字绣,还有几条廉价的塑料手链。
显然,这是一个女生的房间。
司南心中陡生疑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2. 第二章
她听见外面的门铃声,心脏猛地一跳。
是谁?
会是坏人吗?
司南回想起各种凶杀案件,背后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犹豫了半分钟后,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宁愿开门赌一把,也不能待在原地陷入被动。
于是,她悄声走出卧室,穿过昏暗的客厅来到玄关处,颤抖地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汉,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穿着墨蓝色的校服外套,正在垂着眼睫翻看手机。一缕阳光斜斜擦过他如冷玉雕琢的侧脸,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
“司南?”
听到声响,少年蓦然抬头:“你怎……你才起床?”
司南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迟迟不应,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她摇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没什么……”
司南看似淡定,其实内心已经完全懵了。
眼前的男生帅是帅,但是……但是……为什么和沈姜戈长得一模一样啊?!
她呆滞的反应太明显,以至于少年皱了皱眉,说:“你今天像没睡醒似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六点五十四分。再不出门,我们都要迟到。”
“迟到?”司南觉得自己的大脑要负载了,“你是说,上班迟到?”
“想什么呢,当然是上学。”
心里浮现出巨大的荒谬感,司南还是不敢相信:“别闹了,沈姜戈,结婚十年你还要耍我吗?”
少年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瞳很黑,像极清极冷的深潭,晃出粼粼的墨色波光。
“说什么呢,司南,我们只是邻居而已。”他似乎笑了一下,“而且,16岁的年纪,也结不了婚吧。”
司南彻底宕机了。
少年沈姜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干脆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屋里。
“这是你的卧室,你先换个校服,我在外面等你。”
他“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司南还是回不过神。
她当然能认出来,这是她苏醒时所在的房间。
原来,这是“司南”的卧室。
也就是说,她重生到了16岁,并且这个时空的司南,与她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司南在逼仄的房间里转了几圈,还拿起桌上的小镜子照了照。
她的容貌也回到了16岁,有种稚气未脱的美。与成年后的精致明艳相比,少女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像软乎乎的雪媚娘,透着蔷薇色的血气,仿佛指尖稍稍用力,就会溢出蜜桃汁来。
司南放下镜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十分钟后,她背着书包出来,对客厅的沈姜戈说:“喂,我好了。”
“嗯。”沈姜戈放下手里的书,“走吧。”
-
去学校的路上,司南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记路线,一边分神打量他的背影。
少年的身体还在发育,走路时肩线会自然地向后舒展,像春风拂过的白杨树,有种漫不经心的挺拔。
司南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毕竟上一世他们初次见面时,沈姜戈已经28岁了,眉眼和气质都褪去了青涩,与男高形态大相径庭。
虽然是同一个模子,但她就是觉得现在的他看着更顺眼。
果然,年轻就是资本啊。
十五分钟后,司南终于来到了学校,还没来得及观察几眼,就看见一个拿着扫帚的男生冲过来,热情地搂住了沈姜戈的肩:“我去!兄弟,你总算回来了,发烧好点没?”
沈姜戈微不可察地往旁边避了避:“嗯。”
男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你没事!”说完,他转头看见了司南,脸上浮现出惊艳的神色,“咦,这个妹妹好眼熟啊!”
“行了,你看谁都眼熟。”沈姜戈淡淡接过话头,“这是我邻居。”
“哇,邻居妹妹你好!”男生殷勤地搓搓手,“你在哪个班?”
司南一愣。
哪个班?
她也不知道啊!
沈姜戈皱起眉头,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她的脸:“李天赐,你还不去打扫清洁区吗?”
“哦!”男生一拍脑袋,“多谢提醒,那我先走了!”
司南看着这个叫李天赐的男生像猴子一样,“唰”地跑来,又“唰”地跑远,心中充满了悲凉:高中男生都这么幼稚吗?!
“司南,”沈姜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回神,“我送你去班上吧。”
嗯……嗯嗯?
司南大喜。
她还苦恼不知道要去哪个班呢,没想到世上竟有瞌睡时被人送枕头的好事!
她也拍拍他的肩,义正言辞地说:“你击碎了我刚刚对高中男生的鄙夷。”
沈姜戈:?
-
不过很可惜,司南的好心情维持不到半天,就消耗殆尽了。
伴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她恹恹地趴在桌上,一动都不想动。
毕业十几年,她早就对高中课程失去了印象,哪怕反复阅读课本,也感觉像在看天书。老师上课就更不必说,完全是唐僧在念紧箍咒,念得她身心俱疲,头昏脑涨。
司南被折磨得想哭,突然无比怀念曾经奢靡的生活。
她怀念自己的江景豪宅,怀念阿姨做的一日三餐,怀念在大溪地看海和在瑞士滑雪的美好时光。
对比之下,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地狱,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她趴在桌子上,越想越伤心。
“司南,有人找!”
司南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班长站在门口,示意她那个人在外面。她侧着身子望向窗外,果然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是沈姜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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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是你的小竹马哦!”
留在班上的人听到这句话,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司南尬得头皮发麻,赶紧跑到教室外面,叫了他一声:“你找我?”
“嗯。”沈姜戈点点头,“一起去食堂吧。”
“不了。”司南疲惫地摇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少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糯米鸡:“那你吃这个,我刚买的,还热着。”
“……沈姜戈,你哆啦A梦啊。”
“你喜欢吗?”
司南点点头:“喜欢是喜欢,但我现在真没胃口。”
“司南,高中课程的强度很大,不吃午饭撑不住的。”他说,“拿着吧,课间的时候可以吃。”
司南叹气,还是接了过来,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
“糯米鸡里有香菇,就算凉了还是会有味道。”沈姜戈提醒她,“你吃的时候注意些,别被你们班主任发现,他最讨厌有人在教室里吃东西。”
听他说了那么多话,司南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真新奇。做夫妻的时候,三个月都说不上话,现在成了普通朋友,反而变得有话可聊。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不过,两人之间的熟络让司南生出了几分警惕。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他对原主肯定无比熟悉,她能在他面前隐瞒多久?
更何况,前世他们冷战了七年,如今骤然要与他亲近,司南觉得浑身都不适应。
当天晚上,她找了个借口,拒绝与沈姜戈一起回家:“你先走吧,我要和她们去喝奶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有一就有二,渐渐地,司南开始找各种理由不与他见面。
她自己去学校,自己去食堂,自己回家。就算在路上碰到他,她也不会主动打招呼,而是看花看草看空气,默默将他无视。
沈姜戈看出她的疏离后,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有天傍晚,他们照常在路上碰到,然后各自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
两人走进单元楼,昏暗的楼道只有些许夕阳的残光,映出几分荒凉的气息。
步行至二楼时,沈姜戈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讨厌我?”
司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回答:“没、没有啊。”
“那为什么……”沈姜戈垂下眼帘,神情难辨,“为什么不理我了?”
司南停下了脚步。
她的站位比他矮几个台阶,因此只能仰头望着他。
十六岁的沈姜戈,容貌没有完全长开,还是一个十分青涩的少年。微风将他的黑发微微吹起,发梢在冷白耳骨上扫动时,竟让人错觉能听见细雪簌簌落在松枝上的声音。
“沈姜戈,你喜欢我?”
“嗯。”
司南:?
3. 第三章
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怎么办,她要表演出少女的娇羞感吗?可人家喜欢的是原来的司南,又不是她,她再怎么装也装不出羞涩感啊。
“咱们先、先好好学习吧……”司南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干脆低着头冲上楼跑了。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对着沈姜戈这张脸,她完全酝酿不出甜蜜的情绪。
前世他们是商业联姻,几乎跳过了所有恋爱的程序。别说表白了,就连约会也寥寥无几,顶多抽空出来吃个饭。
结婚后,他们用了两年时间来磨合,磕磕绊绊地做着夫妻间该做的事。幸好沈姜戈硬件条件不错,司南勉强满意,食髓知味后天天缠着他腻在床上。
如果不是沈姜戈出轨,他们本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可惜没有如果。
-
当天晚上,司南莫名其妙地失眠了。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卧室,被妈妈说了几句,只能闷闷地应着。
睡不够的后果就是整个上午都在犯困。
司南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撑到了放学。她刚想下楼去食堂打饭,忽然想起妈妈说中午要来学校给她送汤。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喂?”
“喂,妈妈,你到学校没?”
“哎呀,忘了跟你说,我在医院呢,过不去了。”
“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姜戈住院了。”
司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他住院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为什么?”
“他早上去学校的时候,跟混混打了一架。”妈妈说,“当然,姜戈是好孩子,他是因为见义勇为,在路上救了个人,所以才受的伤。”
司南还是不敢相信。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她心里依然惦记着这件事。同桌邵美美见她心不在焉,问:“你怎么啦?”
司南其实不太想透露自己的情绪,但转念一想,邵美美是著名的八卦王者,年级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如果跟她打听,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消息。
“嗯……是这样,”她斟酌着说,“我有个理科班的朋友,听说做了见义勇为的好事。美美,你知道这件事吗?”
邵美美笑了:“这个人是沈姜戈吧。”
“你听说了?”
“没,我猜到是他。”邵美美得意道,“你俩从入学起就形影不离,能让你这么担心的除了他还有谁?这样,我现在去帮你问问,省得你一直忧心。”
“我没担心……”
她刚想反驳,邵美美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信誓旦旦:“放心,我肯定帮你问到小竹马的事!”
司南目送她远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能打听清楚就好。
她躺在草地上,看阳光从叶隙间漏下来,在她的裤腿上洇出流动的金边。
鼻尖萦绕着青草的气息,连蝉鸣都被滤成绵长的摇篮曲。司南觉得自己眼皮被晒得发烫,索性把外套盖在脸上,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邵美美回来了。
“司南司南司南!”她激动地把她摇醒,“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司南拿开脸上的衣服,睡眼迷蒙地坐起来:“嗯?”
“天哪,我们学校居然开进来一辆劳斯莱斯!”
司南:……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
邵美美是个行动派,当即拉着她往教学区狂奔。
司南内心叫苦不迭。
一辆车而已,至于吗?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跑到行政楼前,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邵美美:“怎么样?我第一次见到劳斯莱斯耶!”
司南:“嗯……”
远远望去,车子旁边站着四五个人。司南定睛一瞧,有校长、教导主任、年级组长,还有……
司南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美,美美!帮我确认一下。”她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示意邵美美往那边看,“那儿,对,就是校长后面……是不是有个女生?”
邵美美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对,是有个穿裙子的女生!她长得好漂亮啊!”
司南冷笑。
能不漂亮吗?
那可是钟清玉啊。
-
司南第一次听到钟清玉的名字是在结婚前。
那天是情人节,她和沈姜戈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沈姜戈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已经分手两三年了。”
哦!
司南坐直了身子,心想:现在是互通情史的环节吗?
她清清嗓子:“我也谈过恋爱,分了……呃,不到一个月吧。”
沈姜戈“嗯”了一声。
司南看着他:“你介意我刚分手?”
“没有。”趁着暂时的红灯,他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刚毕业就要跟我结婚,还因为这个跟男朋友分手,是我对不住你。”
“别那么说。”司南连忙摇头,“其实我们都挺身不由己的。”
她知道沈姜戈也是被家里逼的。
话音刚落,绿灯亮起。沈姜戈轻踩油门,跟随车流缓缓移动。
“你前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跟我说说吗?”
“她叫钟清玉,是个演员。”沈姜戈说,“你应该可以在网上搜到她。”
司南当即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果然,是个不温不火的新人演员,演过不少配角,观众缘还可以,算得上崭露头角。
司南继续往下翻,看到有人扒了钟清玉的底细,说她家境贫困,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外婆住在铁皮焊成的棚子里,以捡垃圾为生。上高中后,她曾因没钱交学费而屡次辍学,直到遇到好心人的接济才得以稳定读书。
当然,那些人还扒了钟清玉的恋爱史,说她当年在餐馆打工,凭借惊人的美貌吸引了众多男生的目光。她择木而栖,相中条件最优越的沈姜戈,实现了阶级跨越。
不得不说,那些人的文笔真好,几乎把钟清玉和沈姜戈写成了一对爱而不得的怨侣。司南把这些帖子当八卦看了一路,到最后都有点将信将疑了:“……你们不会旧情复燃吧?”
沈姜戈的语气很无奈:“我和她分手后就没联系过。”
司南这才放下心来。
很多年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心,松懈得太早了。
-
“司南司南司南!”
体育课结束后,邵美美果然带回了靠谱的消息。
“听说那个美女是国际高中的,前段时间被混混盯上了。那些人把她堵在巷子里,欲行不轨——”邵美美讲得眉飞色舞,“但就在这时!沈姜戈从天而降,把那些混混打得人仰马翻,恍若天神降临!”
司南:“他就是因为这个进了医院?”
“对啊!毕竟寡不敌众嘛,而且混混还带了刀,刺了沈姜戈好几下。幸好美女的司机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听说她是省城首富的独女,今天专程来我们学校表达感谢呢。”
司南抿起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她心事重重地熬到放学,独自坐上了前往沈姜戈所在医院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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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医院,她按照指示来到他的病房。
“司南?”看见她的身影,沈姜戈一愣,“你怎么来了?”
司南哂笑:“来看望见义勇为的英雄。”
“……你听说了?”
她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打量这间病房。
毫无疑问,这是钟清玉的家人给他安排的高级病房,安静、舒适,窗明几净,各种陈列和设施堪比五星级酒店。
也对。一万多一晚的病房,本来就比很多酒店还贵。
“你救的那个人,是叫钟清玉吗?”
沈姜戈没想到她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时情况紧急,我压根不清楚她是谁。”他实话实说,“但不管是谁,我都去救她的。”
司南明白他的意思。
来医院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也相信在那种情况下,他只是单纯的见义勇为。
但这恰恰说明他和钟清玉才是有缘人,不是吗?
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却因为这种事情相识,何尝不是一种“百年修得同船渡”呢。
司南低下头,感慨命运的捉弄就是如此无常。
上天让她连着两辈子都遇见他,可他偏偏会遇见另一个人。
“前几天,我做了个梦。”她慢慢地复述着自己打了一下午的腹稿,“我梦见某个平行时空里,我俩做了夫妻。在那个梦里,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所以我总是很难过。我一直在想,爱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会不会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少年听完她的话,沉默地坐在床上,过了很久才开口:“在你的梦里,我是个混蛋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只是喜欢钟清玉而已,而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我喜欢钟清玉?”
“对啊。”她撒了个谎,“在那个时空里,你为了她要跟我离婚,所以我成全了你们。沈姜戈,不然你现在就去找她吧,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觉得你说的全部都是臆测。”
“不是臆测,是事实。”
“可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事实’就是真相呢?”沈姜戈平静地望着她,“你了解那个时空的沈姜戈吗?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当然,因为我们是夫妻!”
“真的是夫妻吗?”他敏锐地抓住了她的漏洞,“你不是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吗?”
“算了,说了你也不信。我不想跟你吵,只是希望你记住,我说的都是真的,祝你少走弯路,早点跟她修成正果。”
沈姜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那个时空的我喜欢钟清玉?”
“不喜欢钟清玉,为什么还要出轨?”
他沉沉地盯着她,忽然拔掉手上的针头,也不管喷涌而出的鲜血,径直走到她面前。
司南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她越往后退,沈姜戈就越往前走,直至她的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喂……”她伸手抵着他的胸口,阻止他更进一步,“你干什么?”
沈姜戈微微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眸。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近乎呼吸交缠的距离,暧昧得像隔空的吻。
少年的刘海软软垂落,投下的阴影似刀锋收鞘时的寒芒,为他的眉眼平添了几分锋利。
司南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
——冷静,深邃。
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眼神。
那一刹那,有闪电劈过司南的脑海,令她浑身发冷:“你到底……”
沈姜戈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声音轻得像叹息:
“司南,是我。好久不见。”
4. 第四章
病房内一片寂静。
“所以,一直在隐瞒的人,是你。”司南面色微冷,“沈姜戈,你早就来到这里了,对不对?”
沈姜戈没有否认。
他比司南早半个月重生。当时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看见父母都在身边,温声细语地照顾他。但现实世界里,他的母亲早逝,父亲从来没有管过他,怎么可能有如此温情的时刻。
想到这儿,他瞬间清醒,并开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之后,他以养病为由,在家待了好几天,通过研究房间里的各种物件,逐渐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期间“司南”来看过他,为了不暴露自己,沈姜戈假装嗓子哑了说不出话,避免引起她的怀疑。
“这个世界的‘司南’,应该是喜欢‘沈姜戈’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姜戈没什么表情,“所以我利用她的信任,不断套取各种信息,她没有丝毫怀疑。”
司南沉默不语,回想起重生那天的场景,心里只有三个字:怪不得。
怪不得沈姜戈对她的反常没有丝毫惊讶,怪不得他不动声色地给她带路,怪不得他在言语中透露了各种信息……原来如此,他真的很聪明,聪明到足以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暴露身份?你明明可以一直瞒着我。”
“我不认为坦诚是一件坏事。更何况,我们是夫妻。”
司南几乎要笑出来。
夫妻?谁跟他是夫妻?
她来到这儿,最高兴的事就是摆脱了婚姻,再也不用为了家族利益委曲求全,不用做旁人眼里不守妇道的富家太太,更不用守着活寡过一辈子。
至于“沈太太”的名头,谁爱要谁要吧,反正她不要了。
司南看着他就烦,也不想待在这儿。
她拿起书包就要走,却想起了什么,问:“昨天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应?”
沈姜戈顿了顿:“我以为,你询问的是这个‘沈姜戈’。”
“……好吧。你说的也没错。”
重生后,她总能想起电影《那些年》中的一个片段:男主柯景腾望着天上的明月,跟女主沈佳宜打电话:“沈佳宜,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也许那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是在一起的。”
而沈佳宜望着同一轮月亮,怅然地笑了笑:
“真羡慕他们啊。”
以前的司南对这个情节没什么感触,直到她也成了戏中人,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样也很好。
这个时空的“他们”才十六岁,那就让他们的喜欢停留在十六岁。纯粹、美好,没有任何背叛欺骗的十六岁。
一想到这儿,司南也忍不住叹气:“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
咚咚咚——
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公事公办地说:“307房,换药了哈。”
她走到沈姜戈的床前,发现原本安安稳稳扎在他手臂上的针头已经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严肃地问:“怎么搞的,留置针也能掉?”
沈姜戈:“我下了床,所以把针拔了。”
“你下床了?!”护士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医生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下床吗?”
司南站在门口,高兴地隔岸观火:看看,看看,这就是学人家霸道总裁随便壁咚别人的下场!
可就在她幸灾乐祸之时,护士突然转头,将矛头对准了她:“你是家属吧,怎么不看着点?病人想上厕所需要给他买尿盆,赶紧去买!”
不、不是,这不关上厕所的事啊……
司南百口莫辩。
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沈姜戈扯上关系,于是“嗯嗯”两声,拎着书包就溜了。她一边跑一边想:尿盆……还要用尿盆?不过钟清玉会给他请护工吧,护工会怎么做?
他要上厕所的时候,护工是帮他端着尿盆,还是扶着那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住,不能再想了!
司南就这么神游天外地跑到了公交站,期间还闪过了一丝“其实我与那玩意儿也有七年没见了”的诡异念头。
-
回到家,妈妈正在做饭。
“南南回来啦。”听见女儿回来的动静,她从厨房探出头,“怎么样,姜戈的身体好点没?”
“妈,你当他是超人啊。”司南蹲在玄关处换鞋,“哪有那么快。”
“哦,也是……”
司南换好拖鞋,扔下书包,像偷油的小鼠似的跑进厨房,东找找西嗅嗅:“饿死啦饿死啦,有什么好吃的?”
妈妈嫌弃又宠溺:“赶紧出去,小孩子不能进厨房。”
“为什么?”
“很危险呀,万一碰到油碰到火怎么办?”
“妈妈……”司南搂着她撒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看,我比你还高呢。”
“怎么,长大就不是我的小孩了?”妈妈不以为然,“赶紧出去,别挤着我干活,饿了的话就吃两块芝士牛肉饼,我刚刚煎好的,小心烫嘴。”
“嘿嘿……”司南拿着牛肉饼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跑到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闻着厨房飘来阵阵莲藕炖排骨的香气,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上一世,她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彼此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虽然只有司南一个孩子,但他们对这个女儿也不太上心,连关爱都是淡淡的。
司南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她被母亲抱在怀里,乐呵呵地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她捉住了手:“别碰我的项链。”
然后,司南就被她交到了保姆手里。
虽然母亲的首饰是昂贵的高级珠宝,但对于年幼的司南而言,她只是想与妈妈亲近而已。可母亲总是很冷淡,像终年不化的积雪。
久而久之,司南开始对父母产生畏惧。
三十多年过去,她早已习惯了家里的冷淡关系,直到来到这里,才发现家人之间居然可以如此亲昵。
她可以贴着妈妈撒娇,可以勒令爸爸不要喝酒,可以为了一百块零花钱狗狗祟祟地耍赖皮。
虽然他们一家三口都变成了普通人,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泼天的富贵,但司南活了几十年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如今却在这间小房子里补全了。
“南南,过来端菜!”
“哦!”
司南“噌噌噌”跑过去,帮忙端菜、拿碗。
妈妈脱掉围裙,正打算休息会儿,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面色逐渐凝重:“嗯……好,好,现在去吗?”
司南等她挂掉电话,才问:“怎么了?”
“听说姜戈的伤口恶化了,他爸爸妈妈都在医院守着。他爸爸……哎,就是你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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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守着守着也晕了过去。你爸爸听到消息后立马赶过去了,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南南你先吃,我给他们打包饭菜。”
妈妈的语速很快,司南只能勉强抓关键词:“恶化……沈姜戈的伤口恶化了?”
“嗯,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突然恶化的。南南,你去看望姜戈的时候,他的状态怎么样?”
司南刚想说“他的状态还行啊”,但很快又想到他把她抵在墙上的画面,以及护士得知沈姜戈擅自下床后的震惊。
可她看他跟没事人似的,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还以为问题不大呢,没想到这么严重。
“妈妈先走了,你吃完就放着,我回来收拾。”
“嗯嗯。”
司南独自吃完了晚饭,又慢悠悠地写完了作业,一看时间才八点多。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万一、万一沈姜戈真的死了,她也能第一时间见到他的死状,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带上家里的钥匙就出发了。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的景色,觉得人生好像也就这样,挺没意思的。
她曾对沈姜戈恨之入骨,只能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仿佛这样能比较有尊严。然而,等到她真的不在意时,上天又跟她开玩笑,把她投放到这个时空,在不在意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在法律上与他没有任何关联,就算他死了,也跟她毫无关系。
可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挽着他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把他们视为一体,连名字也要挨着写。
一转眼,桥归桥,路归路。
她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却依然会感叹命运的无常。
-
下车后,司南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寻找沈姜戈的病房。
她刚走出电梯,妈妈就眼尖地发现了她。
“南南?”她把司南拉到角落,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司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妈妈说,“没事,就是伤口崩开了,血止不住,看着很吓人,但不危及性命。”
“那沈伯伯呢?”
“他低血糖犯了,也没啥事。”
“哦……”
“放心了吧?姜戈已经休息了,你也别去打扰他。南南,你在走廊坐会儿,我去叫你爸,咱们一起回家。”
“好。”
妈妈离开后,司南静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目无焦距地发着呆。忽然,她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嗤笑:“哟,小美女,你也是来看307那小子的?”
司南下意识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病号服的男生倚着墙,表情戏谑:“那小子,艳福不浅啊。”
……什么有的没的。
司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生怕惹到神经病,起身就想走。男生也没有拦她,只是抬了抬下巴,笑道:“喏,那个美女在307待了好久。”
司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女亭亭玉立,漂亮得像漫画里走出的人。她穿着定制的校供西装,高贵又明艳,即使静立不语,通身也萦绕着晨雾般的疏离感。
司南叹了口气,慢慢地踱步过去,在少女的身前站定:
“钟清玉?”
5. 第五章
少女微微讶然:“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我对你可太熟了。
司南说:“我是沈姜戈的邻居。”
听到“沈姜戈”三个字,钟清玉的表情有些凝固:“哦……”
司南笑了笑:“我和他并不熟,只是父母关系不错而已,你放心。”
少女面色微红:“放心什么?”
司南但笑不语。
她如何看不清一个少女的心事,只是不愿戳穿罢了。毕竟她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何苦要走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你在这儿待了很久?”
“嗯……”钟清玉的声音低低的,“我今天一直放心不下,总想来看看他。也怪我,是我连累了他,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不用愧疚,他肯定是自愿的。”
钟清玉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你是美女啊,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为美女献身的冲动嘛。”
“哈哈,哪有这种说法……”钟清玉知道她在开玩笑,便笑了笑,但转眼间又陷入忧愁,“唉,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听说国外有款药膏能祛疤,那我是不是要找代购了?你觉得男孩子会在意身上的疤吗?”
疤?
司南听到这句话,心里有片刻的恍惚。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的沈姜戈,身上也有块疤。
她第一次见到那道疤,是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有天沈姜戈洗完澡,裸着上半身走出浴室,她也不害羞,直勾勾地盯着,明目张胆地欣赏老公的美色。
说实话,沈姜戈的身材真的很好,六块腹肌垒得整整齐齐,比专业的男模还要好看。唯一的不足,是他后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司南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凑上去摸了摸:“呀,是凸起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沈姜戈任由她摸完,才穿上睡衣:“高中时跟人打架留下的疤。”
司南瞪大了眼睛:“你还会打架?”
“那时年纪轻。”沈姜戈低着头,把扣子一颗颗地扣好,“很奇怪吗?”
“当然,因为你跟‘年少轻狂’四个字完全不搭边。”她支起身子,义正辞严地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哦?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像个机器人。”司南哼了哼,“表情冷冷的,看上去没有人类的情感,搞得我恐怖谷效应都犯了。”
“这是什么形容。”
他掀开被子,上床躺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阖上了眼睛。他的作息一直很规律,像按时关机的电脑,到点了就休眠。
司南:“……你要睡了?”
“嗯。”沈姜戈闭着眼睛,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你可以接着玩手机,不用担心影响我。”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她就倍感压力:“没事,那我也睡了。”
“好。”
他伸手摁灭了灯。
关灯后,司南缓缓酝酿着睡意,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沈姜戈身上的疤。
再次想起这道疤,还要等到三个月后。
那天沈姜戈早早回到家,浑身散发着冷意。司南正坐在客厅打游戏,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
沈姜戈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良久,才说:“司南,我们今晚回老宅吃饭。”
“啊?!”听到这句话,司南差点从地板上蹦起来,“不要不要,你自己去,我想待在家里……”
她抗拒得要命:“放过我吧,我不想见到你爸。”
“为什么?”
“你爸笑里藏刀,城府太深了。”
沈姜戈的父亲沈泊青的确是个传奇。他父母双亡,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做生意,从倒卖草药开始,每天翻山越岭,把便宜的草药倒卖到其他市场。
他不断积累原始资金,有意识地经营人脉,在二十二岁那年就开起了药店。
但是,沈泊青的野心很大,脚步不止于此。
很快,他就迈入了医药行业,凭借着极其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极为冒进的狂傲性格,在商界平步青云。有人说他是个疯狂的赌徒,从不考虑投资失败的后果,但几十年来,他居然从来没有失败的时候,财富的增长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速度。
三十岁那年,风光无限的沈泊青迎娶了知名的青年艺术家符念心。圈内人都知道,符念心生于书香门第,气质典雅,才华横溢,曾作为代表出访国外,是一个高贵的美人。
沈泊青对她一见钟情,苦追了三年才抱得美人归,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走向美好的结局。
可谁也没想到,沈姜戈七岁的时候,符念心从高楼一跃而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当时司南听到这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你的母亲……”
“对。”沈姜戈淡淡道,“她自杀了。”
“为什么?”
“她是被我父亲逼死的。”他面色平静,“结婚第二年,我的父亲就出轨了。”
事实上,沈泊青年轻时没少过女人,只是认识符念心后收了心。旁人都说这叫浪子回头,可谁知道他破功破得那么快。
“我的母亲是个很纯粹的人,她接受不了背叛,所以想要离开。可我的父亲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身体已经出了轨,精神上却依然深爱着她。”
司南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的母亲就疯了。”沈姜戈顿了顿,“我是她被胁迫才生下来的产物,是她被困于邪恶的证据。”
他没有告诉她,当年符念心是抱着他登上高楼的。
小小的他窝在母亲的怀里,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他知道符念心舍不得他,要带他一起走。
可他一点都不怕。
只要待在母亲的怀里,他就永远不会害怕死亡的到来。
沈姜戈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母亲在最后时刻放开了他。
她摸摸他的头,带着笑跳了下去。那个笑里有怎样的意味,没有人晓得。
当时司南听完这些故事,只觉得后背发凉。
正因如此,就算沈泊青外表儒雅,对她的态度亲切温和,但许多年过去,司南仍不敢靠近他,连喊声“爸”都觉得局促。幸好他常年待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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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闭门不出,更不喜小辈上门叨扰,所以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这次沈姜戈突然提出要回老宅吃饭,司南在抗拒的同时还有些好奇:“怎么回事,你爸转性了?”
“不,他要再婚了。”
-
沈家的老宅建在半山腰上,豪华得像一座宫殿。尽管称之为“老宅”,但其实是沈泊青的婚房,距今才二十余年的时光,远远称不上“老”。
司南来到这里,才真真正正对沈家的财力有了实感。虽然她也是豪门里长大的公主,但在蒸蒸日上的沈氏面前,还是有点相形见绌。
“喂,”进门前,她悄悄问沈姜戈,“你父亲的再婚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摇摇头:“不清楚。”
司南怀揣着好奇心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沈泊青。他当然是好看的,即使已经五十八岁,鬓角都染上了些许白霜,但气质却沉淀得更加醇厚,眉骨都带着岁月磨砺出的英气。
她老老实实地喊:“爸。”
沈泊青温和地点了点头:“小南啊,好久不见。”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温顺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样子怯生生的。
司南见过符念心的照片,当即就辨认出,这个女人的长相几乎是符念心的翻版。
替身吗?
那天,四个人心思各异地共进晚餐。席间沈泊青和沈姜戈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司南没听懂,只看见沈泊青放下筷子,摩挲着翡翠扳指轻笑:“年轻人总是把贪婪写在脸上。”
话音刚落,沈姜戈拿着筷子的手就紧了紧。
-
吃完饭,沈泊青提出要跟司南单独说会儿话。
司南懵了,下意识地望向沈姜戈,与他异口同声:
“不行!”
“不行!”
“呵呵,夫妻这么同心?”沈泊青也不恼,神色云淡风轻,“连听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
司南压力山大:“没、没有……”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过来吧。”
司南愁眉苦脸地朝沈姜戈摇摇头,跟着沈泊青来到了他的书房。出乎意料的是,书房里的书异常的多,连角落都堆满了,看起来不像个商人的书房,倒像是某个老学究的房间。
“抱歉,物多便杂。要喝茶吗?”
“谢谢,不用……”司南说完,又觉得过分客套,于是尴尬地补了声,“爸。”
“没事,我知道你不自在。”沈泊青站在书桌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你和沈姜戈是联姻吧?”
“嗯。”
“其实,联姻是他自己的决定,对象也是他自己定的。自从把公司交到他手里,我没有干涉过他的任何决定。”他坐了下来,“但我有点好奇,所以想跟你聊聊。司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呃,差不多……”
“也就是说,你知道他有个前女友?”
“嗯,但没什么吧,我也谈过恋爱,有过前男友。”
沈泊青笑了笑: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个女孩,甚至差点为她丢掉性命?”
6. 第六章
丢掉性命?这是什么现实版“红眼给命”文学吗?
司南其实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沈姜戈为谁拼命的样子。
沈泊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信,于是意味不明地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推到了她的面前:“你可以看看他当年的样子。”
司南拿起来一看,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沈姜戈,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定定地看着镜头;另一个是他身边的少女,也望着镜头,但表情明显要生动得多。
照片拍得有些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拍摄,镜头焦距拉到最大的那种糊。
司南端详了片刻,又接着看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的主角依然是沈姜戈和那个少女。他们在超市买饮料,肩膀挨得很近,似乎在说悄悄话。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司南翻看得有点烦了。
虽然她和沈姜戈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像现在这样冒昧地让她直面他的情史,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她忍着脾气望向沈泊青:“爸,这不就是钟清玉吗?”
意思是您别折腾了,我们早就把前任说清了。
“别着急,小南,你看完再说。”
司南耐着性子往下看,看见照片中的少男少女越来越亲昵,直到倒数第三张,画风陡然一转,变成了沈姜戈倒在血泊里的照片。
她心里一惊。
后面的两张照片则是沈姜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只有钟清玉守在他身边,死死握着他的手。
“小南,我还是很满意你这个儿媳的,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经营好自己的小家。”沈泊青和蔼地说,“今天找你说这番话,是提醒你留意姜戈心里的那个人。你可能想问为什么,很简单,因为她差点害死我的儿子。”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的女人,还和姜戈谈了三年的恋爱,你说,我怎么能不忧心呢?”
司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好的,爸,我知道了。”
非常短暂的谈话,十分钟不到,司南就下了楼,看见沈姜戈抱着外套在楼下等她。
她不知道沈泊青是什么意思,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提醒吧。
提醒什么?提醒她沈姜戈有出轨的可能?
想到这儿,司南有点不爽,但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小题大做,所以板着脸不理人,自顾自地赌气。
这种别扭的小情绪在许多女孩子身上都出现过。如果是上道的伴侣,此时应该已经察觉并及时哄人了,可惜沈姜戈是个人机,一直没发现司南在生闷气。
“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司南“呵呵”两声:“他跟我说了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满意吗?”
“他具体说了什么?”
司南烦得要死,开始胡编乱造:“你爸跟我讲述了你和你前任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说我和你只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清楚了吗?明白了吗?”
沈姜戈皱眉:“他是这么说的?”
“你爱信不信。”
“司南,我跟我爸的关系并不好,他的话你不要全信。”
“他的话我不能信,你的话我能不能信?哦,你也没有说谎,只是故意隐瞒了你是为前女友才受的伤,真是太诚实了。”
她挖苦的意味过于明显,沈姜戈知道她在气头上,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说:“但是,都过去了。”
司南冷笑。
是啊,都过去了,她有什么理由吃醋呢?
她明知道沈姜戈谈过好几年的恋爱,肯定什么都做过了,再怎么介意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可是……
唉。
司南的内心又在拉扯。
她当然知道沈姜戈早已分手,就算有再深的感情也淡了,可一想到沈姜戈会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她的心里就开始泛酸。
即使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也不会为她做到这个程度吧。
人比人,气死人。
那天晚上,司南别扭了好久,过夜生活的时候往他背上抓了好几下都不解气。偏偏沈姜戈第二天就飞去国外出差了,她想继续撒气都不知道找谁撒。
她只能在手机上不停地骚扰他:“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东西吗?”
“什么?”
“因为我是龙年生的,是天命真龙。你知道吗,龙最喜欢金银珠宝了,越多越好,越贵越好。”
“好。”
“好什么?”
“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司南哼了哼,只当他在哄人:“说好了啊,你要给我买多多的珠宝。”
“好。”
-
司南睁开眼睛,脑子里还弥漫着雾气。
真是的……又做梦了。
她哈欠连天地下床,一边换校服一边想,这次梦到的是什么?
哦,想起来了,是沈姜戈他爸再婚,他们去老宅吃饭,他爸还找她去书房谈话那天。估计是昨晚见到钟清玉,激发了她大脑中的记忆储存,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十几年前的事了,她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司南走出房间,发现爸妈都去上班了,没给她做早餐,于是她洗漱完毕就背起书包出了门。
天气渐冷,早餐摊的热气比夏天更卖力地往上窜,老板娘也穿上了枣红色的外套,把豆浆杯往泡沫箱深处藏了藏。
司南买完早餐后,不想顶着寒风去上学,便转头走到了公交站。她站在站牌下背古诗,耳机里循环播放周杰伦的老歌,书包侧袋插着喝了一半的豆浆,吸管被咬得扁扁的。
司南背东西时喜欢放空自己,所以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辆山地车正朝她冲来。
“哇啊啊啊啊——让让!让让!”
惊慌的呐喊声冲破耳机,直达她的耳膜。司南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侧兜的豆浆因为她的动作滑了出来,“啪”地掉在地上,液体飞溅。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及时止住了车子,一边道歉一边鞠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司南揪着湿透的裤管往小腿上扇风,十月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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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混着豆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道歉有用吗?”她抖抖裤腿起身,没好气地说,“下次修好车闸再上路,行吗?”
听到这个声音,男生僵硬地抬起了头:“司南?怎么是你?!”
司南眯了眯眼,也认出了他是谁。
这不是那个李天赐吗?
“我靠,真的是你!”李天赐像触电般弹起来,喉结上下滚动,脸颊像块烧红的炭,连呼出的白气都比旁人烫三分,“我、我赔你豆浆!等等,先擦擦裤子,我、我……”
他蹲了下来,从书包里掏纸巾。七八包纸巾噼里啪啦掉出来,有便利店促销送的草莓印花款,有印着补习班广告的花哨款,甚至还有半包婴儿湿巾。
“你要哪个……”
司南随便拿了一包,抽出纸巾开始擦裤腿。
“那个……前天见到你之后我才想起来,其实我之前就见过你!”他终于憋出完整的句子,耳尖红得滴血,“在图书馆三楼,你总用《百年孤独》压着本子写作业……”
司南擦裤脚的动作顿住了。
见过她?
那抱歉了,他见过的是以前的司南。
“上个月,你的《百年孤独》落在了图书馆,我捡到后一直随身带着,想还给你。”他从包里把书拿了出来,“你看看里面的便签有没有少,我没有乱动,希望没有影响。”
司南接过那本《百年孤独》,随便翻了翻:“嗯,挺好的。”
“是、是吗,能帮到你就好……”李天赐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你还有事吗?我要搭公交了。”
“没、没事……”
李天赐的“再见”就这么被碾碎在了公交车进站的气流里。他巴巴地望着司南上车的背影,扶着车把的手都沁出了汗,像搁浅的鱼。
司南无意中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他的眼神。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那么不加掩饰,直白得颇为吓人。但是她也知道,这是属于原主的羁绊,不是她的。
-
枯燥而普通的一天结束,司南坐着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回到家,发现爸妈还没回来。
哦,可能是去帮衬沈姜戈他们家了。
她放下书包,累得完全不想写作业,于是掏出了手机,准备打两局游戏。
一开机,企鹅的新消息最先弹了出来。司南点开一看,发现是条好友申请:
“哈喽美女,我是7班的李天赐!”
……什么鬼,好油腻,哪个高中生会喊同龄人“美女”啊。
司南一阵恶寒,立马在【拒绝】按钮上点了点。但可能是位置没点对,她不仅没能拒绝,还不小心点进了他的空间。
李天赐的企鹅空间是开放的,没加好友也能看到他的动态。
他的最新动态是三张照片。照片中,他和一个男生并肩而立,笑得像只大马猴:“哈哈哈哈哈,时隔n年,终于见到发小了!”
司南对他的动态不感兴趣,立马想要退出。可下一刻,当她看清了李天赐发小的长相后,整个人瞬间僵直。
苍天啊!
她认识的人是扎堆穿过来了吗?
7. 第七章
司南第一次见到傅令唯是在三十岁那年。
她和父亲司鼎荣去参加了一场低调而隆重的饭局。说低调,是因为排场不够大,看上去就像普通档次的聚餐;说高调,是因为在座皆是S市商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跺跺脚,外滩的地都能震三分。
来之前,司鼎荣没跟她说有什么dresscode,于是她穿条露背的小短裙就来了,到了才发现前后左右都是大佬,一个个穿得颇为正式。
司鼎荣看了眼她的裙子,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司南落座后喝了口茶,眼睛滴溜溜地环顾四周,看见大佬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却只是坐着聊天,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她悄悄问父亲:“还有谁没到吗?”
“嗯。”他点点头,“在等S市的新市长。”
司南“哦”了一声,瞬间明了。前段时间她看新闻,说S市某某大会举行了某某会议,傅令唯当选为市长。
她扫了眼他的履历,发现这人才38岁,当真是年轻有为。
嗯……长得也不错,眉眼如画,丰神俊朗。
司南又问:“您带我来做什么,我看他们都没带小孩。”
“不是我带你来,”司鼎荣瞪了她一眼,“是姜戈在国外谈生意,你是代他来的。”
司南:“合着我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的妻子呗?”
司鼎荣沉着脸:“你什么意思,现在还要计较那点事?我告诉你,家丑不要摆到明面上!真是丢人。”
得。
司南攥紧了拳头,心里憋着一口气,闷得胸口痛。
她知道父亲对她失败的婚姻很不满,但知道是一回事,被劈头盖脸地指责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她压根没有这种意思。
这下,司南是真的想走了,一刻都不想多待。
可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包厢的门。
门把转动发出滞涩声响,仿佛乐谱里的休止符,止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私语。大家同时抬眼,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极高,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身上则是白色衬衫,裹着宽而平的肩线,袖口随意挽到小臂中段,显得率性又利落。
众人默了数秒,还是兴荣实业的陈总率先打破了沉寂:“哟,傅市长来迟了啊。”
“抱歉。”傅令唯没有过多解释,“飞机晚点了。”
“哈哈哈哈哈哈,飞机是这样的,我们都能理解。”陈总爽朗地笑出了声,“您是从北京过来的?”
傅令唯不置可否:“没办法,到处要开会。”
“哈哈哈,理解理解。”
主角终于到场,菜就也很快上齐,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
司鼎荣眼尖地看见傅令唯夹了块鱼肉,笑道:“傅市长可得好好尝尝这道‘春江水暖’,鲥鱼是今早现捞的,特别新鲜。”
“哦?”傅令唯闻言,夹起碗里的鱼肉瞧了瞧,不禁莞尔,“您不说我还不知道这是鲥鱼。看来司总对鱼类很有研究?”
司鼎荣摆摆手:“谈不上研究,只是我们家里人喜欢吃鱼,各种鱼类都吃过。喏,旁边这位就是我女儿,她特别喜欢吃鱼。”
司南闻言,差点一口汤呛死。
怎么回事,为什么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她无奈地放下碗,对望过来的傅令唯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也笑了笑,伸手旋动转台,静静地将那道“春江水暖”转到了她面前。
-
吃饱喝足,司南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
尽管她是代表沈姜戈来的,但在大佬云集的饭局里,她完全是个透明人。
她不想被忽略,也不想被人以“原来是司总的女儿”一言以蔽之。但那些生意上的事,她又确实插不上嘴。这种夹在缝隙里的感觉好似溺水,令她感到窒息。
她走到外面大厅的窗前,突然很想抽根烟。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她旁边,司南扭头一看:这不是被众星捧月的傅市长吗?竟然也溜了出来。
她似笑非笑:“您也出来上厕所吗?”
“或许吧。”他松了松领带,喉结在阴影里滚了滚,“里面太吵了。”
“您不喜欢这种氛围?”
“不喜欢。”
“哈,我也是。”
两人都没再说话。
司南从手包里拿出打火机和香烟,静静地点燃,吸入,吐出雾似的烟圈。
她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抽一根,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吸烟史已经有好几年了。
那时她刚刚与沈姜戈分居,独自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面色苍白如鬼魅。她有时靠安眠药,有时靠喝酒,后来啥都不管用了,便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抽烟。
她抽烟的样子很漂亮,弹烟灰的样子也很漂亮:拇指轻叩,大部分银灰垂直跌进夜风里,少许倔强地黏在烟上。
她说:“傅市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傅令唯弯起唇角,盯着那点将坠未坠的烟灰,轻笑:“看来我们挺有缘。”
他抬头望着她,不自觉地望向了她的嘴唇:“……司小姐,冒昧提醒一句,你的口红花了。”
“是吗?”司南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水光漫过,泛起潮湿,“那,傅市长愿意帮我擦擦吗?”
他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几秒。
这时,窗口吹来一丝夜风,抚过她鬓边的碎发,轻柔得像情人的吻。傅令唯叹了口气,右手伸向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她的皮肤时猛然一顿,那只手就静静地停留在了她的颊边。
司南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了出来。烟雾像暧昧的银蛇,倏地缠住他悬在半空的手指。
“傅市长,怎么不擦?”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动了起来。温暖的指腹抚上她的唇角,帮她把晕出的口红擦了干净。
待他的手离开后,司南歪了歪头,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我裙子后面的绑带也松了,能帮我系一系吗?”
她直接拉住他的手,引导他勾住她背后的丝带:“这里……要这样系。”
傅令唯低笑,气息扑在她耳后碎发上:“嗯,是这样吗?”他的手指掠过她裸露的肩胛骨,激起细小的战栗。
气氛陡然暧昧,但他的动作却非常规矩,系好带子就退开了。反倒是司南有些晃神,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时还吓了一跳,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高跟鞋还不小心踩中了他的鞋尖。
傅令唯疼得闷哼一声。
司南没理他,弯腰拾起了那截烟蒂。起身时,傅令唯正用鞋底碾磨地毯上的灼痕,抬眼撞上她的目光,眸色深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心跳很快啊,傅市长。”她将烟蒂扔在他摊开的掌心里。
他收拢手指,攥住那点微烫:“拜你所赐。”
-
思绪回笼,司南看着照片上这个跟傅令唯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究竟是重生的“傅令唯”,还是这个世界原有的“傅令唯”?
她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先同意了李天赐的申请,再做之后的打算。
司南退出他的空间,按下了“同意”的按钮。想了想,又给邵美美发了条消息:“美美,你知道李天赐这个人吗?”
那边回得很快:“李天赐?7班的那个?”
“你认识他?”
“哈,怎么不认识,我们学校有钱又张扬的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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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前天我还看到他家的司机开辉腾送他来呢。”
司南:“你真的很喜欢车啊,这么了解。”
“当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上豪车!”
司南笑了笑:“祝福你,一定可以的。”
邵美美发了段长长的语音,夹杂着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喂喂,别打趣我。豪车豪宅这种东西,出生时得不到,长大后就更不可能得到了。哎,我还挺羡慕李天赐,有钱人的后代就是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已经开始嫉妒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了。”
司南听到小姑娘的抱怨,不禁莞尔。
她很想告诉她其实有钱人也没那么顺遂,譬如她,从小到大没享受过亲情,结婚后也没体验过爱情,反倒尝尽了伴侣出轨的苦楚。
熬了十年,好不容易与自己和解,结果又遇上了穿越,什么都没了。
“是啊,”司南点点头,笑着附和,“我也羡慕他。”
-
通过李天赐的好友申请后,司南就没理过他。可这个人执着得很,每天早晚都要在企鹅上跟她问好,闹钟似的雷打不动。
她烦得很,干脆把状态设置成了隐身。
不过网络可以隐身,现实中却不可以。很快,她又在某个上学的清晨遇到了李天赐。
彼此晨雾还没被阳光刺破,司南照例在熟悉的早餐摊买手抓饼和豆浆。等待的间隙,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声音:“老板,来十五个包子,八个手抓饼!”
她没有转头,但那人走到她身边,看清了她的脸后,手里的的零钱哗啦掉了一地。
“真、真巧啊!”李天赐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捡钱。他弯腰去捉那些滚到远处的硬币,起身时不小心磕到摊车的栏杆,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像只被夹了尾巴的柴犬。
“司南,真的太巧了,最近真有缘分。”他傻呵呵地摸摸自己的头,突然大悟,“哦!我以前经常迟到,怪不得碰不到你……啊不是!我是说以前怎么没遇过你……”
司南平视前方,压根不想搭理。
李天赐见她不搭话,脸上有些尴尬,幸好早餐摊的阿姨很快就接过了话头:“哎帅哥,你要什么来着?”
“哦哦,十五个包子,八个手抓饼!”
听到这句话,司南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吃这么多?”
“嘿嘿,给班上住校生带的。”他憨憨一笑,“当然,还有学校门口那只大黄狗,它很爱吃包子,我还……”
“来,姑娘,这是你的手抓饼和豆浆。”
“好,谢谢阿姨。”
司南接过早餐,瞥了眼旁边的李天赐,见他被打断话头后整个人有些发蔫,不由得笑了笑:“你挺有爱心的。”
“是吗?”听到她的话,李天赐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兴奋,“你要跟我去看看那条狗吗?”
……这人怎么得寸进尺啊。
司南皱了皱眉:“不去。”
“好、好吧。”他挠挠头,小心翼翼道,“那你要坐我家的车去学校吗?现在天气也冷了,走路和坐公交都不舒服。”
坐他们家的车?
司南望向他身后的大众辉腾,竟然真的开始犹豫。
主要是她从小到大都是豪车接送,很少经历挤公交的苦。本来上学就很烦,她还不能享享福吗。
“好,那谢谢你了。”
上了车,李天赐让她放心地吃早餐:“怕什么,我每天都拎着十几份早餐上车,这车子早就串味了。”
司南:……
话虽如此,她还是收起了早餐,不想做出失礼的行为。但李天赐可不管这么多,大大咧咧地吃起了韭菜盒子。
“对了,”他说,“下周四是我的生日,准备办场party,你要不要来?”
8. 第八章
“你的生日?”
“嗯嗯!”
“你还邀请了谁?”
“呃,都是我的一些发小和朋友。放心,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司南按捺住询问傅令唯会不会去的冲动:“好,我去。”
她抿着嘴唇,尽量不显露自己的高兴。
如果那个酷似傅令唯的男生也在,她就可以直接出击,不用费尽心思地跟李天赐旁敲侧听了。
就算……就算傅令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傅令唯,司南也会很高兴。因为只要看到他,知道另一个时空的他也过得好,她就会觉得什么都值了。
怀揣着这份即将与他见面的期待,司南终于等到了周四。她也没怎么上心打扮,穿着校服就去了。
派对的举办地点就在李天赐家别墅的后院。司南走进去时,看见梧桐树上缠满了星星灯,大理石茶几上堆着几台Switch和卡带,几个少年窝在懒人沙发里,脚边摆着几罐汽水。易拉罐身凝着细密水珠,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李天赐的生日派对办得并不奢华。他好像真的不是为了彰显面子,而是单纯为了与好朋友们见面,才以生日为名头把大家都约了出来。
此时此刻,派对主角李天赐正躺在吊床上晃悠,一见到她,立马弹了起来,乐呵呵地跑到她旁边:“你来啦?”
司南笑笑,把手里的小袋子递给他:“生日快乐。我自己做的塑料手链,别嫌弃。”其实手链是原主做的,但没关系,反正令他心动的人也是原来的“司南”。
李天赐拿着这串不值钱的手链,兴奋得不知所措。“靠!靠!靠!”他像猴儿似的跳起来大喊大叫,“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送我礼物!”
司南有些无奈:“你别……”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在朝她走来。
他穿着淡绿色的卫衣,漂亮得像一棵树。
少年的骨相很明显,像嶙峋的山石,皮肤又特别白皙,是近似于薄雪似的冷白。他或许经常熬夜,所以眼下缀着鸦青,像宣纸边缘被火舌舔出的焦痕,反衬得瞳孔愈发清亮。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呢?
恍若隔世,如临梦中。
司南觉得她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了。
少年咬着冰棒稳步走到他们面前,瞅了瞅李天赐手里的手链,再望向她,眼神有着极强的洞察力:“来参加人家的生日会,你就送这个?”
“靠,傅令唯你懂个屁啊!”李天赐急急地打断他,“这是她亲手做的!亲手!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
“哦——”傅令唯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审视般盯着司南,“所以,这就是你送女式手链的理由?”
司南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笑话,前世她把他吃得死死的,她说东他就不敢往西,难道这一世还能让他压了去?
她说:“怎么,虽然手链是粉色的,但谁规定男生不能戴粉色?”
傅令唯轻笑。“我说的不是颜色。”他伸手拿起李天赐掌心里的手链,随意把玩,“难道你觉得,以男生的手围,他能戴得进这条手链?”
司南仔细地瞧了瞧。
哦嚯,确实,原主做的是女生的尺寸。
“就是这个尺寸,怎样?”按理说,送礼出岔子还被人揭穿,的确是件尴尬的事。但司南的脸上丝毫没有难堪,因为想到眼前之人是傅令唯,她就瞬间变得理直气壮,“不想要就还我咯。”
“谁说我不想要!”李天赐赶紧夺回那条手链,像对待宝贝似的收进了兜里,“司南,别听他胡扯,谁说男生就戴不进去?”
“哈,”傅令唯笑出了声,嘲讽他,“恋爱脑,没救了。”
司南很不爽:“什么恋爱脑,我跟李天赐没有任何关系。”
傅令唯勾起唇角:“不信。”
李天赐人都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哥,我都没有表过白啊!你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是想让我中道崩殂吗?!
他赶紧把傅令唯挤开,满头大汗地跟司南解释:“司南,你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邀请你来的,我……”
“别说了,我知道。”司南点点头,“派对快开始了吧,赶紧过去,别让其他人等。”
“好好好好!”
李天赐忙不迭地应了几声,也不敢看她,就这么低着头跑了进去。
而傅令唯站着没动。
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凌乱而有型,像老港片里的古惑仔。他吹了个口哨,表情桀骜:“手链小姐,你很懂怎么拿捏少男心。”
司南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不说话是因为被戳穿后无地自容了,于是幸灾乐祸地低下头,想看看她的表情。
可傅令唯万万没想到,对视的刹那,他在一个少女的脸上看到了那么复杂的情绪。
似怜惜,似叹息,似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说:“傅令唯,你年轻了许多。”
他?年轻?
笑话,他才二十岁,本来就年轻!
傅令唯扭过了头,只当她在胡言乱语:“你就是这么钓李天赐上钩的?”
“什么?”
“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啧。”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桀骜,“让我猜猜,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话音刚落,司南突兀地笑了出来。
她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上一世,她的的确确对他说过这句话。这一世,居然轮到他对她说了。
她望着眼前之人,看着他桀骜又机敏的眉眼,像初入苍穹的小鹰,带着某种锐利的气质。这种独属于少年的锋芒,绝对不可能是那个38岁就坐上了市长之位的傅令唯。
她轻声开口:“你知道,北雁山顶的同心锁上刻了什么吗?”
少年一脸茫然:“北雁山……在哪儿?”
“没什么。”司南摇摇头,“这不重要,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她终于可以确信,这不是她的傅令唯。
“什么叫‘没什么’?”少年十分固执,“你既然问了我,那就要说清楚。北雁山是吧,在什么地方,爬上去要多久?”
他倨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告诉你,我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平时经常登山徒步,爬任何山都是小意思。”
听到这句话,司南一愣,忍不住低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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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他的腿。
即使他穿着长裤,她也知道,这是一双健壮的、没有任何疾病的腿。
可前世的傅令唯,其实并没有他这样的腿。
前世的他,二十多岁时在南方担任乡村干部,常年在基层走访。有一年夏季暴雨,水位超过了警戒线,傅令唯只能挨家挨户地通知村民转移。
他一深一浅地走在山路上,心里只想着灾情的紧迫,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一不小心就滑下了山崖。幸好有几个村民在那儿躲雨,将他救了上来。
尽管抢救及时,但他的左腿还是落下了残疾。走得慢的时候尚能掩饰,可一旦走快了,就能让别人察觉到他的不良于行。
想到这儿,司南喉咙发紧,心里更加难受。
她把眼泪逼了回去:“你不要问了,真的没什么。既然礼物已经送到,接下来的环节我就不参与了,你跟李天赐说一声,我走了。”
“你、你就这么走了?”
“嗯。”
“别啊……”他看着她被泪水润得亮亮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我说的话太重了?”
他难得懊恼地抓了抓头:“没事,反正我嘴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人都骂过我,你也可以骂。”
司南被他逗笑了。她笑得弯起眼睛,眼里残留的泪聚在一起,显得更加水汪汪:“没有,不要多想。”
“你真的没有怪我?”
“没有。”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啊?”
-
司南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爸爸妈妈都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她回来后,问道:“怎么样,去同学的生日派对开心吗?”
“开心。”
爸爸:“正好姜戈也回来了,你可以去看看他。”
司南的脚步顿了顿:“他出院了?”
“对啊,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体质好得出奇。想我年轻的时候……”
她站在原地,耐心听完爸爸的吹嘘才回到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想写会儿作业,但心里太乱了,怎么也写不下去。
想了想,反正今晚作业不多,要不然先去看看沈姜戈吧。
司南下定决心,披着外套走出家门,敲响了隔壁的门。
沈母为她开门,温柔地接待了她:“是南南呀……姜戈正在睡觉,你要去看看他吗?”
已经睡了?
司南摇摇头,想说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他了。可话还没说出口,沈母就牵着她进去,热情地打开了沈姜戈的房门:“来,姜戈就在里面。”
司南:……
她只好走了进去,静静地站在昏暗的房间里。
沈姜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应该睡得很沉。
她无聊地坐了下来,突然,兜里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她掏出来一看,发现傅令唯给她发了一条语音。
司南随手点开,本以为默认用的是听筒播放,却没想手机直接外放,音量还超级大:“对了!我叫傅令唯,你叫什么?我留个备注。”
她手忙脚乱地关掉语音,却没想到沉睡中的沈姜戈已经睁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她。
“傅令唯?”
9. 第九章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幽幽地照着司南的脸。
她心平气和地关掉手机,这下,两个人的脸都隐在了黑暗中,看不分明。
“怎么,允许这个世界有钟清玉,就不允许这个世界有傅令唯?”
“我……咳咳……”沈姜戈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坚持把话说完,“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他是什么情况。”
司南吐了口气,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一见到沈姜戈,她就会莫名变得烦躁。
“傅令唯没有重生,他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重生?万一他骗你,那……”
司南不耐烦地打断他:“沈姜戈,你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你就那么相信他?”他声音沙哑,“哪怕这个的傅令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傅令唯,你也相信他?”
“当然。”司南讽刺他,“这个世界的钟清玉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钟清玉啊,你不照样舍了命去救她?”
一说到钟清玉,对话就陷入了僵局。
她抱着手臂,还想再刺他几句,却听见“咔嗒”一声,房间的灯被人打开了。
“哎呀,姜戈也醒了呀。”
沈母拿着一杯牛奶进来,笑吟吟道:“南南,家里只有牛奶了。来,阿姨已经给你热好了。”
司南赶紧接过:“谢谢阿姨。”
“你吃点心不?我去给你拿。哦,家里还有一袋鸡翅,想吃的话我拿空气炸锅弄熟,香喷喷的可好吃了。”
“不用了不用了。”司南连忙婉拒,“谢谢阿姨,但吃多了我待会儿该睡不着了。”
“好好,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沈母退出房间,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司南饮下那杯温度适宜的牛奶,回味了好久:“你们家的牛奶哪儿买的,好好喝。”
“不知道。”沈姜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全都是她买的。”
“你妈妈买的?行,我待会儿去问问她。”
沈姜戈“唰”地睁开了眼睛:“她不是我妈。”
司南乍一听,其实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她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好好好,别介意,以后喊她阿姨就是。”她在椅子上坐下,“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这个世界里,你的‘妈妈’既不是符念心阿姨,也不是你爸那个再婚的对象,而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和沈姜戈都发现,这个世界与他们之前的世界是有联结的。就算换了家世背景,他们的父母却没有改变,譬如沈姜戈的父亲还是沈泊青,司南的父亲还是司鼎荣。
但奇怪的是,沈姜戈的妈妈却不是符念心,而是一个他俩都没见过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姓沈,长得很漂亮,在容貌上不输符念心,而且非常贤惠,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
司南说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前世符阿姨去世了,所以这个世界自动填补了空缺?”
“那我的妈妈在哪里?”沈姜戈的意识已经有点昏沉,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失去重心的羽毛,在寂静的空气里打着旋儿。
天花板是一片空洞的白,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块冰冷的幕布,映不出他渴求的答案。他的视线穿透了那层白,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永远带着温暖笑容的身影。
他喃喃道:“我好想见她……”
-
司南回到家,看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爸爸已经躺在她旁边睡着了。
“妈,爸爸怎么睡在这儿啊?”
“不用管他,你先去洗澡,等我织完这件就喊他起来。”
“哦。”司南应了一声,没有走向浴室,而是径直走到她旁边坐下,“妈,问你个事儿呗?”
“问。”
“你认识沈阿姨吗?”
妈妈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一种“这孩子是不是傻了”的意味:“你说呢?我和沈阿姨是同学,你爸和沈叔叔的同学,我们四个人读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
司南吃了一惊:“还有这回事?”
“不然我们两家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好,连买房都要买在一起。”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回忆,“你沈阿姨是个很好的人,既漂亮又要强。当年她的家境不好,差点读不起大学,只能上中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当年只有学霸才能去中专读师范,既有国家补贴,毕业后又能做老师,可吃香了。”
“然后呢?”
“然后她就遇到你沈叔叔了呀。悄悄告诉你,当初追她的有钱人可多了,但她就看上了你沈叔叔这个穷小子。有人嘲笑她傻,她说她为了爱情能吃一辈子糟糠菜。”想到这儿,妈妈笑了一下,“不过我们都没到吃糟糠菜的地步,因为当年工作是包分配的,所以毕业后就有了工资,日子也算渐渐好了起来。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但人生在世,小福则安嘛。”
“那你们认识符念心这个人吗?”
“符念心?”妈妈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摇摇头,“不认识。”
司南终于泄了气。
算了,找符阿姨又不是她的心愿,她替沈姜戈着什么急呢。
想通之后,她就去洗澡了。
司南走进浴室,脱掉衣服后把水温调到了最高。热水从花洒中喷出来,哗哗冲刷着她的皮肤,把她娇嫩的肌肤烫得通红。
以前她跟傅令唯一起泡澡,他很嫌弃她的水温,起身就想走。她笑着去捉他的手,两人笑闹着跌入水里,像两条滑溜溜的鱼。
那时他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一百多平米,养不了娇贵的玫瑰,所以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只是偶尔才见个面。每次见面,司南都能感受到久违的幸福,就像她从未受过伤害一样。
想到这儿,她的眼眶似乎被雾气晕染,倏地泛起了潮湿。她关掉花洒,草草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困倦地坐在书桌前,准备把今晚的作业写完。为了防止分心,她决定把手机关机,却不料在按下关机键的前一秒,傅令唯的消息闯了进来:“明天见。”
司南:?
傅令唯无视她的问号,回了个“比耶”的表情包,估计是铁了心要跟她卖这个关子。
她嗤笑一声,指尖用力戳向关机键,长按后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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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点嫌弃的表情。
三十多岁穿成高中生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被小屁孩的“明天见”吊住胃口?简直笑话。
她像丢掉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进书包,拿出物理练习册,任由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受力分析图扑面而来。与此同时,那种属于十六岁的、被过度压榨的疲惫感也如海啸般涌上,沉重地压着她的眼皮。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撑着疲惫写完作业,一上床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闹钟尖锐地响起,把司南从美梦拉到了现实。
她挣扎地爬起来,脑袋里像是灌了铅块,又沉又晕。
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虽然皮肤紧致,满满的胶原蛋白,眼下却顽固地浮着两团淡淡的乌影,无声地控诉着昨夜与题海搏斗到深夜的惨烈。
司南如幽灵般来到学校,踩点走进了教室,铃声正好响起。
她交完作业就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想动,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来回拉扯,直到班主任那熟悉的、带着点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迷雾,成功将她唤醒:
“同学们,安静一下!”
司南勉强掀起眼皮,看见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身边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穿着白得晃眼的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顶端,紧紧抵着突起的喉结。
“给大家介绍一下,”班主任的声音十分热情,“这位是傅令唯老师,北城师范大学的优秀学子。接下来一个月,他将担任我们班的实习物理老师,协助我的教学工作,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轰然响起,司南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像被那白衬衫反射的光狠狠刺了一下。
所有的混沌、所有的疲惫,仿佛瞬间被一股电流击穿,荡然无存。
傅令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成了她们班的实习老师?!
司南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震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抬起头,牢牢盯着讲台上的傅令唯,发现他与昨晚的样子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加沉稳,如一块温润的玉石,哪怕听班主任热情洋溢地介绍他时,也只是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那笑容很浅,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却也不显疏离,只透着一种合乎身份的、无可挑剔的得体。
司南想,他不会也穿过来了吧?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整个上午,她心不在焉,脑海中的波涛比哪吒脑海还汹涌。她听见周围的女生都在讨论这个无比帅气的实习老师,有人甚至为了看他,组队去办公室问问题。
司南不想被当成她们中的一员,所以按下冲动,耐心地等到了放学。
她忐忑地走向办公室,正巧这个时候,傅令唯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看到司南后定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朝她走来。
司南深吸一口气,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仿佛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有问题要问的学生:
“傅老师,你也穿过来了吗?”
10. 第十章
傅令唯的表情僵住了。
他的眼里先是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愕,然后慢慢浮现出了笑意。
“你是说……穿越?”
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先是抿着,但实在忍俊不禁,喉咙里滚出了一声短促而清朗的轻笑。
“噗哈哈哈哈——咳!”他握拳抵在唇边,试图掩饰笑容,但肩膀却因为憋笑而轻微抖动起来。
“说什么呢,小说看多了吧。”他放下手,“穿越?平行时空?”
傅令唯摇摇头,像是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又可爱:“我倒是想,那多酷!可惜啊,我就是个昨晚还在为教案抓秃头,今天战战兢兢来实习的倒霉师范生而已。不过,你这个问题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他拍了拍她的肩:“轮到我给你们上物理课的时候,课前导入可以加点科幻元素?谢啦,小司同学。”
司南扯了扯嘴角。
她能说什么,难道要说不用谢吗。
真好笑,明知眼前之人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傅令唯,却还是被他偶然表现出的沉稳气质所吸引。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司南的心里浮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不好意思,你就当我睡迷糊了吧。”
她低下头,脚步虚浮地转过身,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难堪的场景。
傅令唯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司南……”
下一秒,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司南的手还被傅令唯拉着,眼睛却望向了不远处的沈姜戈。
他就站在楼梯拐角处,手里拿着一个水杯,似乎刚从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完水回来。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恰好能清晰地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冷漠不语的模样,视线掠过司南,又淡淡地扫向她身后的傅令唯。
傅令唯当然也看到了沈姜戈。
他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司南的手,却用另一只手亲昵地碰了碰她的头顶。
沈姜戈平静的目光骤然沉了下去,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傅令唯的那只手上。
司南见过这样的目光。前世好几次商业晚宴上,沈姜戈就是用这种眼神,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冷淡地扫过那些和她攀谈的“朋友”。
“司同学,”傅令唯收回手,动作随意又自然,“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
“好,那我先去吃饭了,bye。”傅令唯笑着朝她挥挥手,径直走向了楼梯。路过沈姜戈时,还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姜戈垂眸看着傅令唯走下楼梯,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才慢慢走向司南。
司南定定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
他说:“你把他当替身?”
司南嗤笑:“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你把这里的钟清玉当替身,就以为我会把这里的傅令唯当替身?”
沈姜戈皱眉:“我没有。”
司南无所谓地耸耸肩:“ok,那就没有呗。”
沈姜戈抿了抿唇,说:“我觉得你应该谨慎一点。既然来到了陌生的时空,就不要盲目对人产生好感。”
又来了又来了。
司南烦躁地想,他总是这样,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沈姜戈,我是身体回到了16岁,不是记忆回到了16岁。”她毫不客气地怼他,“还有,你搞清楚,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我没有义务为你守贞。更何况,就算傅令唯是陌生人,他也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沈姜戈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他就……”他声音有些沙哑,“他就那么好?”
司南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对,他就是好。哪怕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傅令唯,你也比不过他,永远比不过他。”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声声落地,在他的心里锤出茫然:“我以为……我以为在这个时空里,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亲近?”司南苦笑着摇头,“你还不明白吗,别说穿越了,就算世上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与你亲近。”
“你恨我。”
“谈不上恨,只是不想再与你有联系了。”司南疲惫地说,“有名无实地纠缠了十年,沈姜戈,就此打住吧,我早就累了。”
早些年,刚与沈姜戈决裂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报复他。可是她的力量跟他比起来如同蚍蜉撼树,除了在他面前招笑外没有任何作用,于是她想到了“同态复仇”这个词。
又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司南想用放荡的方式来惩罚他,于是开始频繁出入声色场所,跟小帅哥调情。她怕外面的人不干净,不想赔上自己的健康,所以大部分都是玩乐,从没想过走到最后一步。
司南知道狗仔在拍她,也知道那些跟富家公子暧昧,或是在酒吧与帅哥亲近的绯闻,全都会呈上沈姜戈的案头。
她变成了一只骄傲的孔雀,拼命撑起自己的羽毛,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的魅力。
你看,我多美啊。
你看,我也不是没人喜欢的吧?
司南在声色犬马中笑着与男模对视,却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空洞的眼神。
这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得知丈夫出轨后的妻子,会对自身产生怀疑。
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他要找别的女人?
是我不够漂亮吗,为什么他不再爱我了?
是我失去魅力了吗,为什么我再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爱意?
她们就这样反复诘问,仿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
可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沈姜戈会出轨,说到底,也只是不爱她罢了。在这场游戏里,谁先动心谁就输,所以她如此激动,就是因为她在意的程度比想象中还要深。
真完蛋啊,司南。
明明立志要做一个无欲则刚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动摇了呢?是因为这两年的婚姻给了她太多错觉,以至于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先婚后爱的受益者吗?
她亲自将刀子递到他手里,而他真的捅了进来。
虚幻的希望,破灭时当然是不美丽的。
她承受了沉重的代价,被迫与沈姜戈纠缠数年。她厌恶他的靠近,却又不得不与他演戏。
司南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疯。
幸好,她遇到了傅令唯。
-
司南走后,沈姜戈定定地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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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他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回他们的关系,哪怕只有丝毫的转圜。
十年来,他始终觉得司南是朵高贵的玫瑰,花瓣娇嫩,枝叶纤细,风霜雨露皆可摧折,唯一能供养她的,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于是他拼命挣钱,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
他从年少时就被公认为是高智商的天才,比起传奇般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沈氏集团在他的手里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他积累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却出乎意料地把所有能转移的资产都转给了自己的妻子。
众人都从商业利益的角度分析这一举动的缘由,可没有人知道,沈姜戈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打造一个由他亲手构筑的温室。
他想让她获得永远的财富自由。
他想要她的生命,得以在他铺就的暖意与安全中呼吸吐纳。
哪怕来到另一个时空,他也想让她安稳地站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担忧,他来寻找回去的方法。
沈姜戈以为,在这个时空里,他们只属于彼此,是自身与过去世界的唯一联结。可他没想到,她宁愿靠近那个如同陌生人的傅令唯,也不愿靠近他、相信他。
沈姜戈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看不透司南。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和钟清玉去酒店被拍是他不够小心,但这个错误并非不可挽回。
当时他觉得司南需要时间冷静,所以任由她搬出了他们的家,甚至在看到她赌气去酒吧跟人亲密,故意拍照片气他时,他也不以为意。
他们僵持了那么多年,他知道她看似放荡,实则并没有其他人。所以他想再等等,只要没有离婚,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挽回。
直到傅令唯出现了。
一开始,沈姜戈对这个人照例不以为意。
年轻俊美的市长,怎么可能没见过女人?就算司南漂亮有钱,也不至于让他赌上大好前程去勾引有夫之妇。更何况,司南也有她的骄傲,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瘸子。
沈姜戈就这样成功说服了自己,直到某个深夜,他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前面是司南的车。
他以为她自己开车,便默默跟在后面,想看着她平安到家,却没想到她的车子一路疾驰,来到了某个中档小区的门口。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恭敬地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司南走下车后,似乎一眼就看到了什么,表情瞬间生动起来。
她跑过去,紧紧抱住了黑暗中的人影。
两人拥抱亲吻,窃窃私语,亲昵得如同一对甜蜜的爱侣。
“哎,那个小伙子。”保安亭的窗口探出一个大叔,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我看你孤零零站了那么久,可算等到女朋友了吧?等到了就赶紧上楼谈情说爱,别在这里挡路咯!”
傅令唯松开她,笑着朝大叔挥手:“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就上去了。”
他们手牵着手往里走,司南的司机也回到驾驶座,关上门,把车开走了。
不远处,沈姜戈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冰原,底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的暗流。
11. 第十一章
“叮铃铃——”
又是普通的早晨,司南在她普通的小床上醒来了。
她“啪”地按掉闹钟,睡眼惺忪地下床,撑着困倦的心神走出卧室:
“妈,我的校服外套干了没……”
她打着哈欠走到客厅,在看见沙发上的人后,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沈姜戈站起来:“我来找你一起去上学。”
“不要,我才不……”
“我爸开了车。”
司南瞬间闭嘴。
沈姜戈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阿姨去上班了,出门前让我提醒你收校服外套。我帮你收下来了。”
司南接过外套,嘟囔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他垂眸看着她:“你要是不想坐车,也可以不坐。”
好吧,车还是要坐的。
现在天气太冷,她实在抵御不了轿车接送的诱惑。更何况她又不是好赖不分,沈姜戈都主动来示好了,她当然欣然接纳,难不成还要乱棍将他打出去吗。
司南跟在沈姜戈身后走出了家门。
下楼的时候,她问:“沈叔叔什么时候买车了?”
“前几天。”
“前几天?你们家发大财了?!”司南无比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时空的司沈两家经济条件都一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怎么可能说买车就买车。
“算是吧。”沈姜戈想了想,说,“沈泊青最近谈成了一笔大单子,光提成就有二十万。”
司南更惊讶了:“二十万?你爸是做什么的呀,这么赚钱。”
沈姜戈没有纠正她的称呼:“他大学毕业后在工厂做文员,后来辞掉工作跟朋友去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现在在卖保险。”
司南想,好接地气的职业,怪不得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前世的沈泊青天纵奇才,在商界呼风唤雨,结果这一世变成了这样,真是令人唏嘘。
她问:“卖保险能赚那么多钱?”
“平时赚不到,这次是遇到了大客户。”
“谁啊?”
“钟清玉的父亲。”
司南:……
好嘛,这下她彻底不想说话了。
上车后,司南跟驾驶座上的沈泊青问了声好:“沈叔叔早上好。”
她挺喜欢这个世界的沈泊青。虽然都是同样的长相,但这个“沈泊青”更面善,更温和,没有那种笑里藏刀的阴狠味道。
“早上好!”沈泊青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小南,今天怎么不太开心嘞?”
她勉强笑了笑:“我身体不太舒服。”
“啊?那可不是小事,要不我直接带你去医院看看?”
“没关系的,待会儿吃完早餐就好了。”
“这样啊,那我开慢点。”沈泊青一边开车,一边指挥沈姜戈,“儿子,你有点眼力见,看着点小南啊。”
沈姜戈听到这句话,转过头用眼神问她:你是真不舒服,还是单纯不想说话?
司南读懂了他的眼神,烦躁地“啧”了一声。
她不想跟他说话是真,但身体不舒服也是真。她本来就容易晕车,又闻到新车特有的那股皮革味,整个人就像掉进了漩涡,天旋地转。
司南紧闭双眼,脸色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胃部阵阵痉挛,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喉头那股无法压制的酸意正在上涌。她强忍不适,身体想找个支撑点,但一想到旁边是沈姜戈,立刻又绷紧了脊背,宁可难受地歪向车门。
沈姜戈将她细微的动作和极力忍耐的痛苦尽收眼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忍不住出声提醒:“爸,再开稳一点。”
可话音刚落,沈泊青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变道的车,下意识地点了点刹车,于是车身一个微小的顿挫,司南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捂住嘴,剧烈地闷哼一声:“唔!”
预想中的狼狈却并没有发生。
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在她身体前倾的瞬间,稳稳扶住了她,阻止她撞向前座靠背。同时,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迅速递到了她的嘴边。
“用这个。”沈姜戈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司南根本顾不上拒绝,几乎是本能地抓过手帕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她什么也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水,但是胃还在不断地收缩,压着她不停地呕,恨不得把心脏都呕出来。
刺鼻的气味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混合着新车原本的味道,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沈姜戈的手没有收回,依旧稳稳地扶着她的身子,避免她因为难受而乱撞。他的另一只手越过她,将她那一侧的车窗降了下来。清凉的风灌入车内,冲散了难闻的味道。
司南眼前发黑,一丝力气也无,干脆自暴自弃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哎哟!小南晕车吐了?”沈泊青赶紧靠边停车,“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停车后,沈泊青去路边商店买矿泉水和纸巾。沈姜戈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身体微微向司南那边倾斜,形成一个更容易让她倚靠的角度。
沈姜戈没有去拍她的背,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触碰都可能让她更难受,所以只是虚虚托扶着她,低声问:“好点了吗?”
司南难受地摇摇头。
很快,沈泊青拎着一小袋东西回来了:“来来来,矿泉水、纸巾、薄荷糖、风油精……”
司南从袋子里找出一瓶矿泉水,下车去漱了漱口。
反胃的感觉暂时平息,她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败仗,尤其是在沈姜戈——这个她最不想显露脆弱的人面前,展露了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回到车上,攥着那块已经污秽的手帕,指尖冰凉,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
沈泊青坐在驾驶座上,摸出一盒东西递到后面:“小南,这有薄荷糖,含着压一压,会舒服点。”
司南不愿拂他的好意,于是接过来道了声谢。但她知道薄荷糖对自己没用,含在嘴里只会越含越恶心。
沈姜戈低头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想了想,从她手中拿起了那盒薄荷糖。
他倒出一粒糖,直接放进了自己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里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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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侧过身,单手扶着她的脑袋,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非常轻缓地吹了一口气。
带着清凉薄荷气息的微风,轻柔地拂过司南的脸颊。
司南愣住了。
那气息混合着淡淡薄荷的味道,驱散了她鼻尖残留的酸腐气,带来了一种安抚性的清凉感。
做完这个动作后,沈姜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耳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很快又隐没在耳边的碎发中。他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很久以前……你说这样会舒服。”
司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很久以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时他们去圣托里尼度蜜月,两个人自驾游,司南很不幸地再次晕了车。
她难受得要命,恹恹地躺在副驾驶座上,看沈姜戈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事实上,他们当时还不是很熟,最亲密的动作也只是牵手,连睡觉都是分房睡的,以至于订民宿时,房东听见他们是新婚夫妇却要睡两间房,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如此生疏的关系,却要沈姜戈鞍前马后照顾她,司南怪不好意思的。她拉拉他的手指,半撒娇半认真地说:“抱歉,真的太麻烦你啦。”
“我们是夫妻,不要说这种话。”他摸摸她的后背,“舒服点了吗?”
“还行。”
“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沈姜戈嘴里含着薄荷糖,说话的时候会呵出清凉的香气。司南闻到之后,觉得晕车的症状减轻了不少,她凑过去嗅了嗅,像鼻尖湿漉漉的小狗。
沈姜戈问:“你要含一片吗?”
“不要,刚刚含了一片,反而更想吐了。”司南说,“不过我喜欢你嘴里的薄荷气味,闻到会舒服很多。”
“嗯?”沈姜戈也靠了过来,“这样吗?”
他的本意是凑近让她闻一闻,但这个动作使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成了脸贴着脸。
仿佛一种预兆,又或是某种冲动攫住了他们。
沈姜戈和司南都情不自禁地垂下眼帘,望向了对方的唇瓣。
两人的吻起初是试探的,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唇瓣相贴的刹那,他们都感受到细微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沈姜戈口中的薄荷糖彻底融化,清凉微辛的甜意,随着他逐渐加深的吻,温柔而坚定地渡入了她的唇齿之间。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经年之后,司南再次回忆起这件事,只觉得有些恍惚。
心头那点烦躁和抗拒,在曾经的美好回忆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无力。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疲惫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再刻意避开。此时此刻,她鼻尖萦绕着的,除了新车的气味,还有沈姜戈衣服上干净的皂角香,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沈泊青从车内后视镜观察后排,看见儿子沉默却无微不至的照顾,司南苍白但似乎缓和了一些的脸色,以及两人之间流转的微妙气氛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
12. 第十二章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了学校。
沈泊青让沈姜戈背司南去教室,司南一听,立马头皮发麻:“不不不用……我自己走会舒服点。”
“这样啊,那让姜戈陪你进去!”
司南顿了顿,倒也没继续拒绝。
她和沈姜戈并肩走入校门,看见校门口站着两三个老师准备抓迟到。好巧,傅令唯也在。
他的脖子上挂着“值周教师”的牌子,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考勤本,又时不时抬头看看三三两两走进校门的学生。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司南的身影,眼睛亮了一下,如同被点燃的星子。
“同学们加快脚步,还有三分钟老师就要抓人咯。”
傅令唯语气轻快,说得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在场的学生都逗笑了。另外两个老教师板着脸,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阴阳怪气地说:“学生光顾着笑了,半点严肃的事都学不会,以后还考什么大学。”
傅令唯笑着转过头,漫不经心:“啊,这么严重?那我可太幸运了,成天笑笑笑,竟然也考上了985。”
两个老教师面色铁青。
司南经过时,正好听到了这番对话,“噗嗤”笑了出来。
她一直挂着笑,走到教学楼才慢悠悠地止住笑容,对旁边的沈姜戈说:“把那个脏手帕扔了吧,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他淡淡道,“手帕本就是循环利用,扔掉就跟纸巾没什么区别了。”
“你不嫌弃?”
“为什么要嫌弃?”
“毕竟,毕竟上面有我吐出来的……”
“没关系,我洗掉就行。”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司南的班级。她停在教室门口:“行了,都送到这里了,你爸交给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她一扭头就进去了,丝毫没给他告别的时间。
自从婚姻关系名存实亡后,他们就鲜少有完整的对话。
想到这儿,沈姜戈的脑袋像被人锤了一下,有种闷闷的疼。他的手掌冰凉,像被这寒冷的天气侵入,刺痛如针扎。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但他向来是不动声色的。
他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
长长的走廊里,有人在吃早餐,有人在背书,也有人在笑着和其他人打闹。高中生的生活固然有压力,但大体上还是无忧无虑的,最焦虑的事也不过最近的月考成绩。
沈姜戈心里空荡荡的,哪怕扔一颗石子进去,也听不到回音。他看着他们的笑,想起了刚刚司南展露出来的笑容。
她笑起来,是很美的。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像一只牛犊似的幼鹿。
她带着哭了三天的红眼圈来跟他见面,委屈巴巴的,看上去像旧社会被迫出嫁的苦娇娘。沈姜戈不愿勉强小姑娘,想说就这么算了吧,她还很年轻,不该踏入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里。
可他刚想起身,就被她拉住了手。
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就这么把他望着:“你会对我好吗?”
沈姜戈的喉结滚了滚。
他没爱过人,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一个少女的期待。
他用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立下了一个誓言:“我会对你好。”
司南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干净得不染尘埃,带着少女未经世事的明媚与娇憨。
她全然相信他,也全然把自己放进了婚姻里。
她努力地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可他仍游离在婚姻的边缘,机械地扮演着丈夫的角色,直至行差踏错。
那时他风尘仆仆地从国外赶回来,看见她平静的脸色在见到他后陡然破碎,眼泪就从碎片中溢出来,像永远不会干涸的湖水。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泪水。
他说:“相信我。”
可是她还在哭。
他想说,司南,你不要哭。
可是他没办法止住她的眼泪。
她搬走的那天大雪弥漫,沈姜戈闯进别墅的客厅,看见搬家工人正热火朝天地收拾她的东西。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呼出来的热气也是冷的。
他们遥遥而立,她瘦了,他也瘦了。
他问:“能不能不要走?再等一个月,我可以全……”
她惨笑:“我还想问你呢,能不能别折磨我了?”
她的声音如此疲惫,以至于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接下来的几年,他们很少见面,就算见了面她也冷着脸,只有和他在外人面前演戏时,才会勉强笑一笑。
结婚第八年的时候,他包下了司南最喜欢的餐厅,邀请她共进晚餐。
司南本来不想去,但她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许多年前,符念心就是在这一天跳的楼。从那天起,沈姜戈再也没过过生日。
当初司南知道这件事后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回到过去抱抱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后来他们关系决裂,这些都成了她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最浓烈的爱恨都已经很远了。司南考虑良久,还是顶着素面朝天的脸,拎着小挎包就去赴约了。
她穿着小高跟“噔噔噔”地走进餐厅,“啪”地坐在他面前,把包随意扔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菜很快就上齐了,各式各样,全是她爱吃的菜。
司南闷头就是吃,但为了保持身材,她吃得很少,没过多久就放下了筷子。
她大咧咧地往后一靠,摸出手机划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噌”地支起身子开始打字,长长的美甲“哒哒哒”地敲击着屏幕。
她一边打字一边笑。
沈姜戈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他静静地看了很久,问:“在看什么?”
听到他的话,司南笑容微敛:“没什么。”
如果沈姜戈当时足够敏锐,应该能察觉她脸上的笑容是甜蜜的,又或者他调查及时的话,应该能查到她当时已经认识了傅令唯。
可人这一生经历的事情何其多,认识的人何其多,谁又知道命运会如何发展。
他们走到这一步,是不愿也怨,无力回天。
他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司南依旧没抬头,敷衍地“嗯”了一声。半分钟后,她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啊……那我也吃好了,走吧。”
“你开车了吗?”
“没有,但你也不用送我,待会儿我朋友会来接我,你先走吧。”
她的语气难得轻快,脸上是掩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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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笑意。
她很高兴。
傅令唯总是能让她高兴。
-
“司南,有人给你送东西!”
午休时间,司南正趴在桌上睡觉,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邵美美举着一个蛋糕走过来,满脸都是八卦的喜悦:“你看看你看看,居然是Tothemoon的蛋糕!”
听到“Tothemoon”的名字,前后左右的女孩子都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司南问她们:“很贵吗?”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
“对啊,又贵又限量,有钱都买不到呢。”
“羡慕司南,有口福了哦。”
“待会儿让我拍个照装装杯吧,拜托拜托。”
她转头望向邵美美:“美美,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保安拿过来的,他说配送员把蛋糕交到了保卫处,指明要给4班的司南。”邵美美把蛋糕放到她桌子上,“我问保安是谁送的蛋糕,他说他不清楚。”
蛋糕盒子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桌面。司南头都大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就在这时,邵美美插了句话:“不会是李天赐送的吧?”
“嗯?”她十分讶异,“为什么觉得是他?”
“哎呀,当初你向我打听他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邵美美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你说巧不巧?前几天我去扫清洁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八卦,据说李天赐心里有个文科班的女神,是个漂亮的大学霸,黑长直,大眼睛,清冷不爱说话,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司南用手撑着额头,十分无奈地沉默了。
邵美美还在怂恿她:“吃吧吃吧,刚刚我拎蛋糕回来的路上帮你打听过了,今天李天赐生病请假,你找不到他的,想还都还不回去,不如直接吃掉,省得浪费了这么贵的蛋糕。”
司南瞥了她一眼,心知肚明:“你就是想吃吧?”
“嘿嘿嘿嘿嘿嘿嘿……”
司南叹了口气,找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干脆拆开盒子,把蛋糕分给了班上的女孩子们。她们兴奋地拍照,比起吃,显然更在意这个名贵蛋糕带来的情绪价值。
司南能理解这种心态,所以只是笑笑,任她们去了。
但是,这么贵的蛋糕,她觉得还是要跟李天赐掰扯清楚,最好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傍晚放学,司南走出教室,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件事。
她走到楼梯口,正好迎面碰到了下楼的傅令唯。
他站在台阶之上,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冰凉的铁质扶手,指骨修长分明。
“嗨,小司同学。”他轻轻地弯起嘴角,锋利的帅气被工作后的倦怠柔化了几分,“终于放学啦,又活过了一天,真不错。”
司南想了想,仰头对他说:“既然碰到了,那请你帮我转告李天赐,叫他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今天的蛋糕很昂贵,我承受不起,也不需要。”
“他给你送了蛋糕?”
她点点头。
傅令唯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低低笑了出来,笑声酥酥麻麻地漫过她的耳膜。
“你怎么知道那个蛋糕是他送的呢?”他将笑声收拢,慢条斯理地说,“你怎么知道,那个蛋糕不是我送的呢?”
13. 第十三章
司南吃了一惊。
“你送的?”她问,“送我蛋糕做什么?”
“为我那天的不礼貌赔礼道歉。”
司南哑然失笑:“好吧,谢谢你的赔礼。不过我把蛋糕都分给同学吃了哦,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傅令唯顿了顿,“你不喜欢吃蛋糕?”
她摇摇头:“太甜了。”
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控制糖分的摄入了。
傅令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又不……”他抑制住说教的冲动,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是不能理解你们小姑娘,明明是代谢最好的年纪,吃点蛋糕还束手束脚。”
司南:“没办法,以前吃胖过,所以再也不敢贪吃了。”
“吃蛋糕吃胖的?”
“不是,就是吃家里的饭菜。”
“哇,你家里人的厨艺这么好?”
司南一怔。
她望着他,露出恍惚的神情,但也不过几秒,很快就笑了出来:“是啊……他,做饭很好吃。”
她说的是“傅令唯”。
上一世,他天天回家给她做饭,她吃得太开心,一不留神就丰腴了不少,这才下定决心开始减肥。
但这些跟眼前的傅令唯没什么关系。
再怎么相似,他也不是那个人,她亦不会把他们搞混。
“傅老师,我先走了。”司南笑笑,“还有,谢谢你的蛋糕,但以后不要再送了,毕竟我们还是陌生人。”
傅令唯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用那么绝情吧小司同学,我好歹还是你们班的实习老师呢。唉,你走吧,为师默默心碎去了。”
-
终于弄清了蛋糕的事,司南身心俱疲。
她走出学校,看见校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她记得这是邵美美喜欢的车,便定在原地看了会儿,直到后排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人。
“嗨,是你呀!”钟清玉惊喜地朝她挥了挥手,“你们刚放学吗?”
“你来找沈姜戈?”
“对呀,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司南摇摇头:“不清楚。我先回家了,拜拜。”
“嗯嗯,拜拜拜拜。”
钟清玉也不介意她颇为冷淡的态度,又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她是什么态度,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找人。
满心欢喜的少女站在校门口,一个劲儿地往里张望,巴巴地从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又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浑身上下都是精致打理的痕迹,譬如白皙的肌肤、莹润的美甲和柔顺的长发,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个跟普通学生有天壤之别的娇贵公主。
以前的司南跟她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她还要折腾。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直至今日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才发现有钱确实能让人变得显眼。
也许正是因为太显眼,钟清玉很快就引来了保安的询问:“哎,美女你有事吗?”
“大叔,能让我进去吗?我找个人,一个高二的学生!”
“不行!你有进校凭证不?”
“没有。”她试图争辩,“但我也是学生呀,我是另一个中学的学生。”
“你是学生怎么不穿校服?”
“我们国际高中不会强制要求穿校服……”
司南听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热饮。正值放学,人多得要命,连结账也要排队。司南排在队伍中缓慢移动,目光随意乱飘,飘到窗户时,正好看见钟清玉在和沈姜戈说话。
哦,她居然真的等到了沈姜戈。
少女的表情依然是雀跃的,欢喜的,仿佛在说什么很高兴的事。沈姜戈倒是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没怎么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倾听。
过了会儿,他点了点头,嘴唇开合,似乎也说了句话。
司南想分辨他的唇语,却被收银员打断了目光:“你好,一共四块钱。”
她结完账,拿着热饮走出便利店,看见钟清玉已经坐上了她的劳斯莱斯,而沈姜戈已经背着书包、双手插兜地走到了公交站。
司南见状扭头就走,宁愿在天寒地冻中走回去,也不愿跟他上同一辆公交车。
南方的冬天真的好冷,湿冷湿冷的,凉气几乎要钻进衣服里啄掉她的肌肤。
司南刚走到主干道就后悔了。
苍天啊,她斗什么气呢?同一辆公交车就同一辆公交车呗,她都忍过十年了,怎么还在这种小事上犯倔。
司南懊恼地敲敲脑袋,只能呵着气往前走。这时,一辆轿车慢悠悠地停在了她的旁边,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帅气的脸:
“小司同学!”
她停下脚步:“傅老师?”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司南犹豫了。
怎么办?她刚刚还跟人家划清界限,说什么“毕竟我们是陌生人”,现在却要灰溜溜地钻进他的车里?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冻僵的指尖都蜷缩起来,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她一张嘴,冰冷的空气就钻进肺腑,冷得她喉咙被冻住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
“不用觉得难为情,快上来吧,这儿不能停车。”
司南抖抖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开门上车。
一上车,融融的暖意瞬间捕获了她。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傅令唯的车不便宜,落地价起码要150万左右。不过他是李天赐的发小,想必家境也不会太差,这点倒是跟前世的他有天壤之别。
前世……
司南晃晃脑袋,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过去,便随便找了个话题:“傅老师,你不是在北城读大学吗,怎么回来实习了?”
傅令唯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是啊,学校给我们安排了北城的实习,但我家里有事,就申请回家实习了。”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怎么表情这么严肃?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吧。”
司南:“我在想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哇!”傅令唯露出了夸张的表情,“别搞我啊,我现在是你的老师,要遵守师风师德的。”
她被他逗笑了:“别慌,我开玩笑的。”
“是因为那个蛋糕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没有。”司南捂着脸,“打住,别说这茬了,显得我自恋得有些尴尬。”
此时恰好遇到红灯,傅令唯踩下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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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视前方,语气说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小司同学,是这样的,有人托我在生活中关照你。但是我嘛……散漫惯了,又很直男,不知道你们小女生喜欢什么。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很抱歉。”
司南听得一头雾水:“谁让你关照我?”
“保密。”
“李天赐?”
“不是。”
“那还有谁,总不可能是沈姜戈吧?”
傅令唯轻笑,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就说那天看到你俩不对劲儿……还真的不对劲儿啊?”
司南拒绝回答他的回答。
好在他也没追问,绿灯一亮就踩下了油门。
他看了眼导航,屏幕上显示还有两百米抵达目的地。他问:“你们家的小区物业允许外来车辆入内吗?”
“老破小,没物业。”
“好,那我直接送你进去。”
轿车开进小区,一路驶到了司南家的单元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
司南下车后,担心这里的通道太窄,傅令唯倒车时会发生剐蹭,所以没急着上楼,而是站在原地帮他盯倒车。幸好他的车技不错,很快就把车开了出去。
司南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沈姜戈走了过来,依然是冷淡的神色:“他怎么会送你回来?”
司南移开目光:“要你管。”
“你那么相信他的人品?他作为老师,本就不该私下与异性学生接触。”
“沈姜戈,”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吃醋了吧?”
他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和傅令唯的关系好在意啊,成天问问问,问问问,不是吃醋是什么?”
“你也追问过我和钟清玉的关系。”
“对啊!”司南十分坦然,“我那时喜欢你嘛。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原本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她一点也不在意说出这件事。
喜欢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对婚姻的确没什么期待。沈姜戈的性子很冷淡,冷得令人发怵。但司南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块冰雕她也得上去躺躺。
她心惊胆战地步入婚姻,却发现前路并没有那么糟。
沈姜戈比她想象中好,而且是非常模范的“好”。
他会默默帮她修改项目建议书,会在她胡吃海喝胃病发作时,沉默地递来温水和药片,守着她一整夜。
人的脾气都是被惯出来的,司南也不例外,但沈姜戈总能满足,甚至对她过于宽容,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她害怕生孩子,他就去医院做结扎;她和朋友约好去国外旅行,结果出门前被鸽了,她第一反应就是给沈姜戈打电话,哭唧唧地要他过来陪她。
其实她只是气上头了,故意跟他撒娇而已,却没想到他真的推掉所有工作,飞过去陪她玩了半个月。
所以,对于那三年的婚姻,司南实在挑不出任何错处,以至于到现在,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回想起来还是会微微鼻酸。
她吸了吸鼻子:“上楼吧,杵在这儿怪冷的。”
14. 第十四章
第二天是周日,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邵美美约她去逛街。
司南来到这儿后其实不太喜欢逛街,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太穷了。她的父母月薪加起来都不到一万,虽然算不上拮据,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裕,更何况对于前世的她而言,一万块请朋友吃顿饭都不够。
她接受不了出门逛半天只买得起一杯奶茶的窘迫。与其这样,还不如关门在家玩手机。
但邵美美不停地发消息轰炸她:“哎呀,好同桌好司南,我玩的游戏正在搞联动,你就陪我去看看嘛……”
司南被她缠得没法儿了:“行行行行行行,我陪你去。”
“yes!那我们在万达门口集合。”
司南叹了口气,穿上毛衣和羽绒服,随便理了理长发就出门了。
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抵达万达,邵美美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司南!”
她是真的很兴奋,拉着她就往里面跑,疯得像只“werwer”叫的小比格。司南跑得气喘吁吁,踏上自动扶梯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么着急吗?”
“对啊,今天有限量的镭射票,我怕领不到。”
司南不玩游戏,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来到联名店后,她草草逛了一圈就走出了店门,站在外面等邵美美。
今天是周末,又是联动的第一天,店内店外都有很多人,其中不乏妆造精致华丽的coser。
司南心下感慨:二次元真是高手如云。
“司南?”
一道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南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傅老师?”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傅令唯也穿着黑色羽绒服,黑发雪肤,看上去干净又帅气,像杂志上的模特。
他笑道:“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逛逛街吗?”
“哦,那您逛街有什么收获,买了什么好东西?”
“刚和朋友吃完饭,还没开始逛呢。”他说,“你有什么想买的,我送你。”
“这么大方?”司南挑了挑眉,“还是算了,我这次月考物理考得太差,不好意思收您的东西。”
傅令唯轻笑:“没事儿,下次努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一个手拿相机的男生走了过来:“老师,请问可以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吗?”
听到这话,傅令唯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南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不懂了吧,人家这是礼貌称呼,不是认真喊你老师。”
傅令唯点点头,表示受教了。他望向那个男生:“为什么找我们拍?”
“因为觉得你们特别般配特别好看特别美好。”男生表情诚恳,“不用摆姿势,站着就行,我来找构图。”
司南:……
傅令唯:……
他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面面相觑。
司南打量了眼傅令唯,发现她和他都穿着黑色羽绒服和白裤子。虽然他穿的是加拿大鹅,她穿的是杂牌,但乍一看真的很像情侣装。
男生还在等他们的回复。
司南犹豫不决。
“要拒绝吗?”傅令唯轻声道,“没关系,拒绝任何事情都是你的权力。”
司南摇摇头。
她问那个男生:“你会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吗?”
“如果您要求保密的话,那我肯定不会发的!”
她想了想,说:“好,你拍吧。”
男生得到应允,高兴极了,“噔噔噔”地跑到不远处举起了相机。
司南和傅令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参加奢牌活动与明星合影都丝毫不怵,更别说这种普通的拍摄了。
他们姿态舒展地望着镜头,不到一分钟就拍完了。男生跑过来对他们又道谢又鞠躬,司南说:“可以把照片发我一份吗?”
“可以的可以的,老师您留个邮箱。”
男生离开后,司南抱着手臂发起了呆。傅令唯静静地站在她旁边,突然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她转头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所以我以为你不会想留下与我的合影。”
司南沉默不言。
她要怎么告诉他呢?她想留下的不是她与他的合影,而是十六岁的“司南”和二十岁“傅令唯”的合影。
上一世,他们相遇得太晚,这张合影已经永远无法实现。
然而这一世时空倒转,即使他们拥有的只是躯壳,她也希望这件事曾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出现在“司南”和“傅令唯”的人生轨迹中。
“傅令……”
“我靠!傅老师?!”
邵美美拎着战利品瞠目结舌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结结巴巴地说:“傅傅傅老师……您怎么也在万达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课余生活。”傅令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司南,看见她漠然的神色,轻笑,“好了,不打扰你们逛街,我先回家了。”
“老师再见!老师拜拜!”
邵美美一叠声地跟他道别,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呼……总算走了。”
司南:“你不想见到他?”
“也没有,就是觉得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老师很怪异,你懂吗?”邵美美跟她举例,“就好比我接受不了明星会拉屎,结果有天蹲坑时发现隔壁的坑友是明星。虽说这很正常,但总有种共同拉屎的违和感。”
“好了好了,”司南一阵恶寒,“你别说了。”
“嘿嘿……那我们接着往上逛吧!”
司南没什么想买的,所以只是陪着她逛,听她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然后我就说,啊,你做人不能这样。于是他……”邵美美讲着讲着,突然卡壳,“他就……呃,那个啥了。”
“‘那个啥’是啥?”司南听得入迷,忍不住扭头追问,“他为什么……”
“等等!”邵美美“唰”地走到她前面,右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臂,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我忽然想起楼下还有东西要买,我们下去吧!”
“美美,你怎么……”
司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抵抗她的力度。这个动作让她微微后倾,目光恰好越过了邵美美的肩头,看清了她想要掩盖的东西——
不远处的咖啡厅,钟清玉和沈姜戈正相对而坐。
昏暗的灯光投下阴影,把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犹如文艺电影里的慢镜头。
钟清玉脱了大衣,里面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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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件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而沈姜戈,她上一世的丈夫,这一世的竹马,正放松地靠着椅背,目光专注地落在钟清玉的脸上,认真地倾听她的话语。
邵美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观察着司南的表情,却发现她只是弯了弯嘴角,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司南?”
“美美,你不是说要去买东西吗,咱们走吧。”
“我乱讲的啦,就是为了不让你看见这个。”邵美美尴尬地挠挠脸,“结果你还是看见了。”
“没事,那我们继续往上逛。”
邵美美好奇地盯着她:“咦,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沈姜戈只是我的邻居,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他当然有他自己的生活。”
“但你们不是已经……”邵美美欲言又止。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上楼逛逛吧。”
-
第二天早上,司南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发现沈姜戈正坐在客厅看书。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父买了车,沈姜戈在等她一起去上学。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司南抗拒不了坐车上学的诱惑,也没说什么,乖乖洗脸刷牙去了。
她今天在校服外面套了件红色的毛绒外套,显得整个人莹润又可爱。沈泊青看到她之后都不停地夸她:“哟,南南穿得真萌,儿子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沈姜戈转头盯着她,面色认真地瞧了瞧。
司南被他这么盯着,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么,没见过美女啊?”
沈姜戈笑了。虽然笑容很浅,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他常年冷着一张脸,仿佛被剥夺了笑容基因,连司南都很少看见他笑。她瞪大了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笑了?笑的是我?”
“没有。”沈姜戈否认,“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像一颗红苹果。”
“那不还是在笑我吗?”
沈姜戈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你,你穿得也像一颗红苹果。”
“喂!”司南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不要污蔑我,我那天穿的明明是C家的小黑裙!”
开玩笑,她买的全是奢牌的超季,怎么会穿成红苹果,当设计师都是吃干饭的吗?
司南被他气到了,下车的时候除了跟沈泊青道谢外没再说过一句话,自顾自地就往教学楼冲。
来到教室,邵美美正在摆弄她昨天买的谷子:“快看!这是我老公,这是我的二老公,这是我的三房,他们都是我的翅膀。”
“这么厉害?”司南看着那几个纸片帅哥,正想调侃邵美美是个花心女,突然,班主任走了进来。
所有人瞬间安静,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洪亮:“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咱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话音刚落,一个少女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迎着众人的目光,恍若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仕女,面若桃花,身形匀称,最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出了一种清冷的贵气,美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说:“大家好,我叫钟清玉。”
15. 第十五章
司南半天没回过神。
“校长是不是背着我们发财了。”邵美美感慨,“何德何能,居然能把国际学校的学生勾过来!”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司南:“司南,你说对不对?”
司南没有说话,脑子里还在思考为什么钟清玉会来这儿。
她的心情很微妙——要说有多恨钟清玉,倒不至于。可若说她心里没有任何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当年她真的动过封杀钟清玉的念头,还给圈内朋友打了电话,说什么也要搞掉钟清玉的影视项目,再不济也要让她掉几个商务代言。
朋友答应了,可还没等到她们出手,钟清玉就先一步低下了头。
她以“不幸卷入舆论事件”为由,向公众声明自己的心理状态受到了很大影响,决定暂停所有工作,直到恢复身心健康。
她的措辞很精明,既没有承认做了有妇之夫的小三,又尽可能地强调自己无辜,听上去可怜兮兮。
司南看到这则声明,气得七窍生烟,疯狂地骂钟清玉“绿茶”。她问朋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报复她,朋友说:“没有,钟清玉下了狠手,以退圈的力度推掉了所有工作,堪称壮士断腕。”
后来,钟清玉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三年。三年后,她低调复出,慢慢爬到了原来的位置,又步履不停地往高处走。及至司南和沈姜戈结婚十周年时,她已经手握不少作品,在圈内的咖位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这个时候,司南早就不恨她了,只是心里难免膈应,所以会尽量避开她,譬如钟清玉代言某奢牌后,司南作为那个品牌的vic,直接停掉了大部分消费,就是为了避免在品牌晚宴上与她见面。
当时品牌大中华区的总裁还请司南吃饭,毕恭毕敬地问要不要换掉钟清玉。她摇摇头:“不必。”
她不觉得同性相伐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最大的过错方是沈姜戈。
司南心绪纷杂,脑袋放空地上完了整节课。
下课后,班主任拿起课本,关掉课件,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司南?”她敲敲她的桌子,“来我办公室一趟。”
-
办公室内,每张桌子都如同各自独立的小小岛屿。
班主任把她带到办公室后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给自己泡起了茶。司南只好无聊地打量四周,看左边的办公桌上摆满了一摞摞待批的作业,右边的办公桌则秩序井然,教科书、备课本依序排列。
“司南,最近学习紧张吗?”班主任抿了口茶,“有没有觉得任务多?”
司南如实回答:“没有,挺轻松的。”
“这样啊。”班主任笑了笑,“好,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元旦晚会吗?我给了你主持稿,让你在家练一练,你练好了吗?”
她点点头:“练好了。”
上周,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学校要举行元旦晚会,问她想不想当主持人。司南不热衷这种事,但也谈不上抗拒,只说自己可以试试。
当时班主任还鼓励她,夸她形象好、普通话好,平时做啥都不怯场,肯定可以的。可如今她又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这样啊……不过我担心你学习紧、任务重,到时候耽误事情就不好了。这种大型活动,咱们还是得保证万无一失,对吧?”
司南:……
她活了三十几年,如果还听不懂她话里有话,那真是白活了。
“嗯,”司南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是的。”
班主任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循循善诱:“老师是这么想的,今天咱们班不是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吗?她是奔着出国去的,跟咱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一样。而且人家雅思也过了,学校也稳了,没什么学习任务,更适合用课余时间来练习主持人的工作。”
她见司南没什么表情,连忙道:“你放心!你在老师心里肯定是最优秀的!”
司南心下冷笑。
假模假样地劝她,还不是做好了决定才临时通知吗?难道她能反抗吗?
“好的老师。”反正她也无所谓。
“哎哟,我就知道你懂事。”班主任喜笑颜开,“不过呢,你也可以继续练练主持稿,毕竟咱们要做双重准备嘛,对不对?”
备胎就备胎,还“双重准备”,真是惹人发笑。
司南冷着脸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旁边的邵美美从漫画书里抬起头,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司南,怎么啦,老师说你了?”
“没有,就是跟我说了元旦晚会的事。”
“哦哦哦,你之前跟我说过,要去做主持人对吧?”
司南摇摇头:“没有,我被撤了。”
“啊?!为什么?”
司南笑笑:“主持人换成今天转来的新同学了,可能我长得没她好看吧。”
“靠,司南你怎么能这么说!”邵美美急了,“我不允许任何美女妄自菲薄!而且我觉得你比她好看,真的,是不一样的好看,美女本来就是各有千秋啊。”
司南“噗嗤”笑了出来。“美美啊美美,你真像我的小迷妹。”她懒懒地抱住了邵美美,轻声道,“其实很多人说我不如她漂亮呢。”
“很多人?”
“嗯……”
她说的是上辈子那些网友。
司南是素人,钟清玉是明星,虽说两人都很漂亮,但网络的风气就是踩素人捧明星,仿佛没进娱乐圈就注定是颜值有差。再加上司南是“被出轨”,是“不被选择”的一方,所以钟清玉的粉丝更猖狂了,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她不够漂亮,所以沈姜戈才跑去吃回头草,把司南气得够呛。
“所以你做不了主持了?”
“嗯。”
“呜呜呜啊啊啊——”邵美美如丧考妣地哀嚎,“我的cp又be了!”
“嗯?”
“那个……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啊。”邵美美支支吾吾,“其实我私下一直在嗑你和沈姜戈的cp。”
司南:???
别嗑了妹子,你嗑的是假cp啊!
“为什么……唉,算了。”她无奈扶额,“所以呢,我和他又怎么be了?”
“咦,你不知道吗?元旦晚会有两个主持人。”邵美美惊讶道,“另一个,就是沈姜戈啊。”
-
天愈发地冷了。
伴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保安“哗”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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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铁质的校门,年轻的洪流裹挟着蓬勃的生气奔涌而出,叽叽喳喳地走出学校,或赶着回家,或在门口的路边摊逗留。
司南不急着出校,于是跟在人群后面,慢悠悠地往前走。
距离她的主持人被换,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期间她没有跟沈姜戈提过这件事,他也没有主动跟她说,但司南知道,元旦晚会迫在眉睫,沈姜戈和钟清玉肯定已经开始彩排了,所以他必然知道钟清玉转到了她们班,也必然知道钟清玉抢走了她的主持人名额。
但他什么也没没有说。
“钟清玉”这个名字,就好像房间里的大象,他们明明看到了,却心知肚明地视而不见。
司南排在离校的队伍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突然,有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不好意思同学,我想问一下,你是热搜上的那个女生吗?”
司南茫然地转过头:“热搜?”
“对呀,真的是你耶!”女生把手机展示给她看,“你的照片上热搜了。”
司南悚然一惊。
她接过手机,看见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傅令唯。他们的肩膀挨得很近,羽绒服蓬松的布料几乎相触。司南双手插兜,正对着镜头,面容清冷如美玉。而傅令唯站在她旁边,同样松弛而舒展,眉眼温煦,笑意盈盈,眼眸亮得像星子。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周末时被那个男生拍下的照片。
男生也不是什么博主,只是个普通人,经常在帐号上发coser集邮照。这一次他发的也是漫展照片,但疏忽之下把司南和傅令唯的照片混在里面发了出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火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情侣,直呼“终于不是美女配猪头了。俊男靓女太有氛围感,小情侣给我甜甜甜”。
可没过多久,就有人认出了傅令唯:“我去,这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实习老师,刚来没几天。女生是年级著名的学霸,好像就在这个老师带的班里吧?搞什么鬼啊,师生恋?”
此话一出,瞬间激起千层浪。
吃瓜网友们迅速集结,拿起键盘就开始声讨这段“不伦之恋”。虽然也有小部分人头脑清醒,觉得这只是一张正常的合照,不能随便下结论,但网络的风气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某种推断,那么其他的分析都成了无用之言。
眼看着评论区对傅令唯的声讨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司南急忙把手机还给那个女生,冲出人群就往教学区跑。
她知道实习老师每天要看晚自习,所以傅令唯肯定还没走。她决定先去他的办公室,于是脚步飞快地上楼、抄近道,来到了一个隐蔽的楼梯口。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楼梯口里有说话的声音。
司南知道有些早恋的小情侣会来这里说悄悄话,所以她打算先看一眼,免得吓到人家。
她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穿过门缝,看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面对面站着。
男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很亲昵的样子。女生仰头对他笑了笑。
司南猛然瞪大了眼睛。
女生……女生竟然是钟清玉?
然而,比这更令她震惊的是,那个男生,居然是傅令唯。
16. 第十六章
司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楼梯口。
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走到拐角时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撑了撑墙壁。这个动作让她有了支撑,仿佛纷杂的思绪也暂时有了依靠,得以平静下来。
她不会看错。
那两个人……分明是钟清玉和傅令唯。
他们看上去绝对是旧识。
司南吐了口气,觉得那种烦闷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看见那个男生已经删除了所有动态,只留下了道歉声明:“抱歉,这张照片是我不小心放出来的,很对不起当事人,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网暴的力量太大了,请大家不要胡乱揣测,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男生的言辞很恳切,有种“你们都冲着我来”的意思。但大家已经沉浸在批判师生恋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全都在骂傅令唯和司南不知廉耻。
司南气得手都在抖。
不幸中的万幸,很多知情的学生看到这条热搜后,纷纷出来证明他们的清白。邵美美更是机关枪似的给她发消息,扬言要开十个小号为她冲锋。
司南终于笑了出来。
她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底气,于是一边迈步往前走,一边低头回复:“谢谢美美,我知……”
可她却的字还没打完,脚下却陡然一空,失重的感觉瞬间袭上神经。
她还没回过神,身体就完全失去了控制,整个人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咔”的一声,脚踝剧痛,司南的脸上血色尽退,白得像纸扎人。
她“嘶嘶”地抽着气,竭力按捺住喉头的呻吟。
不到半分钟,她的右脚脚踝已经肿成了沙包,看上去十分吓人。
“咦,司南?”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司南转过头,看见傅令唯正表情讶异地看着她,愣了愣,而后焦急地跑下来:“你怎么了?”
司南疼得说不出话,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傅令唯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知道她现在走不了路,于是建议道:“我抱你去我车上,然后送你去医院吧?”
司南头疼地闭了闭眼。
“傅老师,您没看热搜吗?”她虚弱地说,“我俩都走到身败名裂的边缘了。”
“想什么呢?”傅令唯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咱们清者自清。放心,我已经上报学校,有人去处理了。”
“那你找两个女生过来扶我吧。”她坚持,“我另一只脚没事,可以单脚蹦出去。”
“唉,”傅令唯无奈,“你怎么那么倔呢?”
司南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身后。
台阶之上,沈姜戈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他走下台阶,蹲下来查看司南的伤势,用手指按了按她肿起的脚踝。
司南疼得“嘶”了一声。
沈姜戈看向傅令唯:“老师,我和司南是邻居,我送她回去吧。”
傅令唯笑出了声,倒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大人看小孩的语气:“你怎么送她回去?她现在的伤势不适合乱动,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吧。”
事已至此,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沈姜戈背起司南往楼下的停车场走。三人上了车,傅令唯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沈同学,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司南去医院。”
“不用。”沈姜戈说,“我已经给司南的家人发了消息,他们让我照顾好司南。”
“喔,还通知了家人呀。”傅令唯笑道,“行,那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
就诊的过程很顺利。医生看了片子后说没有伤到骨头,按时涂药,好好修养就行。
三人又回到车上。司南说:“傅老师,医药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傅令唯说,“我哪能要你的钱。”
司南默了默,没跟他争。她打算回去跟父母说说这件事,让他们直接去跟班主任沟通。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主路上,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
司南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今晚的作业特别多。她在医院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道能不能写完。
她悄悄问旁边人:“你今晚的作业能写完吗?”
“我在学校已经写了差不多了。”
司南露出羡慕的神色:“我要是有你这种自制力就好了。”
沈姜戈想了想:“没事,大不了我帮你写。”
“喂喂,你们是不是忘了老师就坐在前面啊?”傅令唯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不过,司同学你不用担心。我跟你们老师说过了,今晚的作业你不用写了。”
听到这句话,司南实在没忍住,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车子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她被沈姜戈扶着下车,跟傅令唯说了声“拜拜”。傅令唯也跟她挥挥手:“拜拜,今晚早点休息。”
道别后,两人走进单元楼,沈姜戈背着司南上楼。
楼梯狭窄而陡峭,在楼道内一级级地向上延伸。光线昏暗,只在转角处有不甚灵敏的声控灯,会出乎意料地骤然亮起,昏黄的光晕短暂地笼罩他们;又会出乎意料地熄灭,将他们重新抛入幽暗里。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声响,除了单调往复的脚步声,就是沈姜戈细微的呼吸声。
司南看着他茂密的头发,不知想起了什么,咯咯笑了起来。
她说:“居然能看到你在傅令唯面前吃瘪。”
沈姜戈:“我没有吃瘪。”
“你还想瞒住我的眼睛?”她“哼”了一声,“我们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一清二楚。”
他不是个会表露情绪的人,所以刚结婚那会儿,司南觉得他是个人机,好像不会生气,也不会郁闷。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太厉害了,做什么都很顺利,这种人怎么会有烦恼呢?
可是有一天,她的前男友回国,邀请她出来吃饭。
司南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去的话该不该和沈姜戈说一声。总之最后她还是去了,而且没来得及跟沈姜戈说。回家后,她看见他端坐在客厅,什么也没做,只是坐着。
“回来了?”
“嗯。”
“吃过饭没?”
“吃过了,和朋友在外面吃的。”
“嗯,吃了就好。”
司南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像紧紧绷着某种情绪似的。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怎么啦?”她第一反应就是摸摸他的额头,“发烧?头痛?胃痛?”
沈姜戈平静地望着她,突然流出了眼泪。
司南仿佛见了鬼,“噌”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不是沈姜戈吧?”
“我是。”他说,“司南,你是不是要跟我离婚?”
“什么?”她没搞懂,“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你今天去见了前男友,我以为,你会跟我离婚。”
她惊呆了。
她万万想不到,他的脑回路居然这么奇葩。
“没有没有没有……你相信我,我和他不会旧情复燃,就是普通朋友,普通的一顿饭,所以才没跟你说啊。”司南擦掉他的眼泪,心里软成了水,“怎么就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就算……哪天我们分开了,也没必要这样。你可是沈姜戈哎,要是让你的小迷妹们知道你居然会掉眼泪,她们的滤镜都要掉光了哦。”
沈姜戈擦了擦脸上的湿润。“流眼泪是种生理现象,不是我能控制的。”他说,“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难道流眼泪不是因为伤心吗?”
“我没有。”
司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那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
“什么?”
“闷闷不乐的,像只小熊。”
从那天起,沈姜戈在她手机里的备注变成了“小熊”。
“你知道吗,你不高兴的时候,眉毛会掉下来。”
“司南,没有人的眉毛会掉下来。”
“可你就是这样的啊。”司南趴在他背上据理力争,“你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怎么能质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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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姜戈叹了口气:“好吧。”
“嘿嘿,你今天很不爽吧?处处都被傅令唯压一头。不过人家确实比你厉害,有舒服的轿车,高贵的身份。”
“他哪里高贵了?”
“他两句话就能免掉我今晚的作业啊,这还不够高贵?”她费劲吧啦地把头伸到旁边,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沈姜戈,你的嘴角掉下来了。”
他再次叹了口气:“司南,没有人的嘴角会掉下来。”
“行吧,说了你也不信。”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姜戈背着她爬了好几层楼,终于回到了家。司南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大发慈悲地拍拍他的肩:“饿了吗?我妈妈给我煲了排骨汤,还有五指毛桃药膳鸡汤,你要不要来喝?”
“好。”
-
第二天,司南拄着拐杖来到教室,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十分同情。一问才知道,昨天的谣言澄清得很及时,学校和地方政府都发了公告,声明她和傅令唯并没有超越普通师生的关系。
此外,邵美美也站了出来,公布自己和司南的聊天记录,以及当时在联动店的购买记录,有力证明了他们只是偶遇,更何况还有邵美美这个第三人在场。
谣言不攻自破,司南作为无妄之灾的承伤者,很快收到了不少同情。
“如何如何?”邵美美积极邀功,“我昨天发了三十几条微博声援你呢!”
“谢谢你美美。”司南真心实意地跟她道谢,“我请你一个月的早餐吧。”
“别别别别别!”邵美美傲娇地说,“本人做好事不求回报,不要用糖衣炮弹来动摇我!”
谈笑间,周围的人也凑了过来,询问司南的伤势。她们坚信她是因为深受网暴打击才受的伤,言语中满是同情。
“唉,这叫什么事啊,司南也太惨了。”
“是我的话我肯定把那群渣渣告到死。”
“放心吧,已经抓好几个人了。听说是因为涉及了未成年人的名誉,所以警方特别重视。”
“不止是司南惨,傅老师也惨呢。小道消息,他准备离开我们学校了。”
“啊?”司南惊讶地打断了她们的话,“他要走了?”
“别声张!”那个女生用力“嘘”了一声,“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好像已经在走流程了。”
知道这件事后,司南整个人心声不宁。
大课间跑操的时候,她独自待在教室,傅令唯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怎么样?现在脚踝还痛吗?”他问。
“没事,不痛了,而且也没那么肿了。”
“很好,是个好兆头呢。”
“傅令唯,”她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你是不是……要走了?”
傅令唯一愣,然后笑出了声:“你们的消息太灵通了吧。”
“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吗?”
“不是。”他摇摇头,“真的不是,你不要多想。”
她知道他会是这个回答,所以没有追问。想了想,她决定再去问问李天赐。
李天赐这个人可好办多了。她都不用主动找,他自己就会凑上来。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司南照例在教室自习,看见他局促地在外头晃悠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我能进来吗?”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刚好我们班也是体育课,我想来探望探望你。”
司南忍住拒绝的冲动,让他进来了。李天赐乐呵呵地坐在她旁边,刚想跟她寒暄,就听见她开门见山地问:“傅老师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才想要离开的吗?”
“啊?”李天赐表情傻傻的,仿佛还在状况外,“你说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跟他道个歉,是我连累了他的实习。”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要多想,真的不是因为你。是他自己……哎哟,我直说了吧,是他自己要避嫌。”
“避嫌?”
“你不知道吗?”李天赐惊讶道,“你们班转来的那位同学,钟清玉,是他的未婚妻。”
17. 第十七章
“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跟亲生的兄弟姐妹没什么区别。”李天赐说,“当时不是流行娃娃亲嘛,家长也跟着凑热闹。哇靠,现在想起来真是搞笑,更搞笑的是因为只有钟清玉一个女孩,所以我们几个男孩还要‘竞争上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控制不住地笑:“结果不用多说,我这种又皮又闹的小孩是最先被淘汰的,但傅令唯就不一样了,没有哪个家长不喜欢他。”
司南想了想:“你们当时知道娃娃亲是什么意思吗?”
“反正我不知道。”他挠挠头,“从小到大我家里人都说我晚熟、大智若愚……现在想想就是傻,觉得大家还能在一起玩就行。不过傅令唯肯定是明白的,所以他一直很照顾钟清玉。”
“他喜欢钟清玉?”
“呃……”李天赐被问住了,“这我还真不知道。主要是我们平时也不会聊这些。”
“为什么?”
“因为我跟钟清玉也很熟啊!”他振振有词,“都是十几年的朋友,知根知底,难道我还担心钟清玉骗他不成?”
司南沉默了。
她终于发现,李天赐是真的傻。于是她换了个问法:“钟清玉那么漂亮,没有哪个男生会不喜欢她吧?”
“漂亮归漂亮,在别人眼里是女神,但我们几个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从小打得鸡飞狗跳,完全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他低下头,又悄悄抬头瞄了司南一眼,“我现在特别庆幸跟她定娃娃亲的人不是我,因、因为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课铃就响起来了。
李天赐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恋恋不舍地起身,还没开口,就听见她问:“傅令唯为什么要从北京回来实习?”
“啊?”这个问题问得突兀,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哦,因为他要回来处理订婚的事。”
“订婚?”司南讶异地说,“他们都还没到结婚年龄吧。”
李天赐点点头:“但他们的家长都觉得订婚要落实了才安心,毕竟钟清玉要去国外读大学,傅令唯本科毕业后也要去国外读研。虽说两人应该会上同一所学校,但还是担心有什么变数。”
司南的心往下坠了一坠。
-
整整一天,司南都没见到傅令唯。
办公室里,他的桌子已经清空了。早上的大课间,他也没来巡班。
班上同学私下讨论他是不是被网暴弄怕了,纷纷心疼这么好的年轻老师被污蔑、被羞辱。
听到这种议论后,司南不由自主地望向钟清玉——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要么趴着睡觉,要么低头看课外书。她不与任何人亲近,对谁都是淡淡的,但因为经常拿贵贵的零食来班上分,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班主任把司南叫了过去。
她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办公室,发现校领导们都在这儿。他们急忙让她坐在沙发上,亲切地询问受伤后在学校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她说,“而且同学们都会帮我。”
“好。”校领导这才点头,说省里非常重视这件事,请来了全省最好的心理医生,为她做心理辅导。
司南一听,当即就想走,但领导们认定她反应过激,受的刺激肯定不小,于是更加努力地拦着她不让她走。司南没法儿,只好和心理医生待在办公室,听她开导了整整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不停走神,回想起了前世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沈姜戈出轨被曝光,她的人生也随之曝光在了公众面前。网友们以各种手段扒出她过往的经历,连她随手发在小号上的照片也被爬虫翻了出来。尽管司南是受害者,但网络上的声音何其多,总有人能找到攻击她的理由。
她变得崩溃,变得歇斯底里。
她以为自己掉入深渊,总有一天会“啪”地落在地上,变成血肉模糊的一滩泥。
然而某天醒来,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变得冷漠,变得浑浑噩噩,对所有事物都丧失了兴趣。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好兆头,直到她对吃饭和睡觉也丧失了兴趣,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白。
朋友闯入她的家里,强硬地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司南这才知道自己得了重度抑郁症。
她按时吃药,积极治疗,努力让自己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但外表可以改变,内里却还是虚无。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处仍在下落,等待着“终了”之时来临。
她就这么撑着自己迈入了三十岁。
司南不觉得三十岁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会发生什么改变。
可是她也不会忘记,那个下着暴雪的日子,有个人撑着伞朝她走来。
她点燃了口袋里的最后一根烟,缭绕的烟雾中,她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如此清晰。
他站在暴风雪里,却像一场春天。
-
放学时间一到,令人晕头转向的心理疏导也结束了。司南的心情平静无波,只想收拾书包马上回家。
邵美美陪她走到校门口,担忧地问她怎么回去。她笑道:“没事,我妈给了我打车的经费。”
“那就好。”邵美美松了口气,“你照顾好自己啊,我先回家咯?”
“嗯,拜拜。”
目送邵美美离开,司南低头在手机软件上打车。但不知道是因为下班高峰期,还是因为下雪天气恶劣,软件上显示网约车至少要等40分钟。
40分钟……人都要冻成冰雕了好吗!
司南焦虑地咬了咬唇,纠结要不要走到主干道上伸手拦出租车。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缓缓驶来,静静地停在了校门口。车主下车后掏出手机,低头打了几个字,忽听见路过的学生惊喜地喊:“傅老师?你回来啦!”
傅令唯抬起头,温和地对学生笑了笑:“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别说了,我们苦命值日生是这样的。”学生嘻嘻哈哈。
“那你们快点回去吧,待会儿雪下大了不好走。”
“好的老师,拜拜啦!”
“拜拜。”
那几个学生走后,傅令唯把双手捂在嘴边呵了呵气,又搓了搓手。他也觉得冷,但还是没有走,似乎在等什么人。
司南站在拐角处,正好位于他的视觉盲区。她可以看到他,但他看不到她。
又过了十分钟,校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司南正准备去便利店买杯热饮暖暖身子,突然看见一个靓丽的身影跑出校门,雀跃地奔向他:“令唯哥!”
少女上半身穿加拿大鹅,下半身穿短裙和裤袜,一点都不显臃肿。但傅令唯看见她细长的腿,登时皱起了眉:“怎么不穿秋裤?”
“穿什么秋裤……算了,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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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说不清楚。”钟清玉娇嗔着推他,“快点快点上车,我真的要冻死啦!”
傅令唯帮她拢了拢围巾,还替她拉开车门,右手虚虚垫着车顶,唇角噙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好好好,上车吧大小姐。”
司南看着这一幕,双脚像被冻在地面上,寒意从雪地蔓延到心脏,沉甸甸地坠到胸口。
此时天色已晚,路灯渐亮,光晕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开来。司南站在灯下望着那辆车,看车门“哒”地关上,隔绝了璧人的身影。而后车子缓缓驶离,只留下两道尾灯的光,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拉长、扭曲,最终消失在街角浓稠的夜色里。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真冷啊……”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由于雪地松软,再轻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像踏着乱琼碎玉。*
司南转过身,看见几步开外,站着沈姜戈。
“你怎么不回家?”他问。
“没办法,打不到车。”她反问,“那你怎么不回家?”
他默了默,说:“我在排练晚会,不小心耽搁了。”
哦,怪不得他和钟清玉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原来是在排练啊。
她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但沈姜戈却走到了她面前,用沉静的眼睛看着她:“我背你回去。”
“你疯啦?”司南惊讶地抬起头,“背着我走回去,累死驴都累不死你。”
“但你不能在这儿受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是恨我吗,上来,有一千种方法折磨我。”
司南冻僵的手在他的包裹下逐渐恢复了知觉。她贪恋这份温暖,却又必须忍受回温时的刺痛。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他的掌心里蜷了蜷。
沈姜戈不再说话,转身背起了她。司南吓一跳,自顾自地挣扎起来,却不小心被手里的拐杖打到头。认清形势后,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安分得像一只小兔。
如他所言,只要他不松手,那么她趴在他背上,的确有一千种方法折磨他。但或许是这个雪夜太过安静,以至于她现在想起的全是曾经的好时光。
思绪飘啊飘,又飘回了当年,她不想要孩子,于是沈姜戈去做了结扎。这件事触怒了沈泊青,他动用手段把沈姜戈折磨了三天三夜。
一开始司南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沈姜戈去出差了,后来才知道他的人被沈泊青拦截了,人也被“请”到了老宅。
不过她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儿子做了天大的错事,父亲也不会下狠手,顶多打一顿嘛。打打更健康,只要不是打她就行。
司南等了三天。三天后,沈姜戈被送了回来。
当时她听到动静,跑出房间往楼下看,正好看见几个黑衣人把他扔到客厅,甩甩手就离开了。
“我的老天爷……”
司南被这一幕吓到了,忍着干呕的冲动,飞快下楼查看他的情况。
沈姜戈的伤势很重,身上全是凝固的血痂和深浅不一的瘀痕,还有几处皮肉翻卷,露出底下令人头皮发麻的组织。
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手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角度弯曲着,软塌塌地搭在身侧,像断掉的树枝。
“你怎么样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司南手足无措,“我先帮你清理伤口?”
“不用……司南……直接送我去医院……”他拉住她的衣角,“沈泊青他……切掉了我的半个脾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