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猎巫人》 第1章 对决 这天天气不错。 狂风吹散终日弥漫的大雾,接着泄了气。太阳从浓云后钻了出来,阳光很好。 盖勒特·格林德沃已经在英格兰南部的河谷蹲守一周了。这是联合纪元四十三年,格林德沃成为猎巫人的第三年,捕猎巫师188个。他刚满二十岁,身强体壮,聪慧异常,年纪轻轻就已声名鹊起——这非常不一般,传闻中,他生长于贫民窟。 当然,本文不是为了探讨他的成长经历,他尚未成长为人类领袖,不值得以他为主角出书立传。五十年前,人类深陷群体战争,在各个大洲互扔炸弹。乱作一团之际,一个名为波尔的邪恶巫师异军突起,竟带着一千多个巫师和黑暗生物试图统治世界。事情自然不可能照波尔计划的那样发展。最初的慌乱和恐惧过后,人类摒弃既往矛盾,联合起来,钢铁洪流不可阻挡地碾碎了所谓的巫师军队。 核武器无视人类和巫师的区别,毁灭与新生并存。随着波尔死去,剩下的巫师转入更隐秘的空间,为彻底消灭异端,猎巫人随之而生。战后第十年,经联合政府一致同意,猎巫人成为独立于政府、军队的第三股势力。 政府着力重建城市,军队负责维护秩序,猎巫人则在渗透世界角落,捕捉落单的巫师。和政府、军队不同,猎巫人往往三两成群,除了共属猎巫人组织,别无联系。所有猎巫人只听命于组织首领,首领三年一轮换,而首领的选拔方式极为简单粗暴——捕猎巫师数量最多者为尊。盖勒特·格林德沃仅用短短三年,已然成为组织首领的有力竞争者。 比起他出类拔萃的个人能力,他的容貌显然更令人津津乐道——特别是年轻女人。当他俊美的肖像印在报纸上传遍世界各地后,他的拥戴者呈指数级疯狂增长。真叫人难以评价,人类不过从致命威胁中短暂脱身十数年,又产生闲心追捧美貌了。 有一说一,格林德沃的外貌的确耀眼。他爱笑,总背着一只旧帆布包,穿一身老派的黑色皮衣,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凌乱的丸子。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很难不喜欢上他。他不像别的猎巫人,时时刻刻将象征猎巫人身份的金币挂在显眼处。从外表来看,完全想象不到,像他这样俊美、爽朗的少年是个威名赫赫的猎巫人。 连他蹲守的目标罗伯特一家都还没发觉,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竟然是接到线报,前来抓捕他家的小女儿。 据线人所言,有人亲眼看到罗伯特家的小女儿安娜溺水濒死,却在死亡前突然从水里飞出,站在岸边了。她一定是个女巫,线人非常笃定。 于是格林德沃不远千里从莫斯科赶到此处。他正值角逐组织首领的关键时期,此时抓捕的任何一个巫师都将助力他登上高位。同样,他不能在此时出错,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直到今天,他终于发现小安娜的异常。为表礼貌,他叩响了罗伯特家的大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罗伯特夫人略带憔悴的脸,她是个面带苦相的女人,声音又轻又细。她搭着门,眼含警惕望着门口高大的男人。 “主保佑你,罗伯特夫人,”格林德沃率先开口,洋溢着他标志性的笑容,手抵住门,“我不懂你们英国人的迂回话术,我想你明白我的来意,不是吗?” 罗伯特夫人满脸狐疑。 “抱歉?” “不必抱歉,夫人,我今日登门拜访,是为了驱逐你家中的害虫。”格林德沃彬彬有礼地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一个猎巫人。” 罗伯特夫人闻言大惊,慌忙去关木门。但她的力气明显敌不过格林德沃。他稍一用力,大门洞开,他径直走进庭院。 “我还以为我的名气足够大呢,”格林德沃边走边嘟囔,“看来你从未听说过我的名讳吗,罗伯特夫人?” 罗伯特夫人连连后退,堵在格林德沃和房子中间,双手无助地张开。 “我家里没有什么害虫!”她放声大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允许你靠近我的房子,陌生人,站住!” 格林德沃停下脚步,打开那只从不离身的帆布包,从中取出一块金币,在罗伯特夫人面前晃了晃。 “根据《联合纪元第一宪法》第七章第一条,很遗憾地通知你,罗伯特夫人,我有权力搜查你的房子。”格林德沃微笑着说,胡乱把金币塞回帆布包,“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夫人,你也不想你的房子被军队犁平吧?” 罗伯特夫人深吸一口气,眼泪连成线从她惨白的脸庞滑落。她死死盯着那只旧帆布包,浑身的力气好似被人全部抽走。她依然张开胳膊,恐惧令她浑身惊颤不已。 “别这样,”她哀求道,“她不是什么害虫,她是我的女儿。” “她是一个掠夺了你女儿身体的女巫,夫人,”格林德沃熟练地安慰道,“我们早就学习过了,巫师可以借助邪恶的魔法掠夺人类躯体。他们模仿人类,取代人类——他们是玷污世界树的害虫。正是因为有他们,世界才变得如此肮脏、混乱——”他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直击罗伯特夫人内心,“你难道要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吗,罗伯特夫人?” 强压的罪名击碎了罗伯特夫人的防线,经年的压力压垮了她的脊背。她跪倒在地,膝行匍匐在格林德沃脚下。 “别这样,格林德沃先生,别这样——”她不住哀求,一下接着一下叩首,“我求您,求求您,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抓住格林德沃的袖子,边哭边喊,“您可以指控我为女巫……您可以判处我火刑……所有的罪名我一力承担……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她才八岁……求求您……”她泣不成声,额头被粗砺的碎石磨破,鲜血混着眼泪布满她的脸庞。 “天呐,罗伯特夫人,这是非常严重的污蔑了。”格林德沃抽出袖子,厌恶地抽了抽鼻子,“难道猎巫人会随意指控他人吗?我们也得凭证据办案——我只需要带走女巫就行了,别把事情弄得太复杂,好吗?” 罗伯特夫人仰起脸,从格林德沃眼中看不到丝毫怜悯。一瞬间,身为母亲的本能战胜怯弱。她猛地蹿起身,右手手腕间闪过寒光,一柄匕首滑落。她握紧匕首,狠狠刺向格林德沃,眼看就要把匕首扎进格林德沃胸口。后者撤身后退,一只手扯住罗伯特夫人右边胳膊,轻轻一提,右胳膊立时脱力,匕首“哐当”一声掉落。 她的右胳膊动弹不得了。 “总有不识趣的,是吧?”格林德沃摇摇头,看起来十分无奈。他轻巧地在罗伯特夫人四肢关节处捏了捏,女人瞬时软成一滩水。他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把女人扔在庭院中间。 完成这一切,格林德沃站起身,从衣袋中取出一块白色丝质方巾,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继而随手一甩,方巾轻飘飘落在罗伯特夫人失力的躯体上。 女人用尽全力搬动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叩响房门的格林德沃。怨恨、不甘、恐惧在她眼中燃烧成一团火,可她不是女巫,只能眼睁睁看着格林德沃破门而入。 尖叫、撞击、器皿砸碎地板、血腥、哭泣……这是罗伯特一家的末日,是一个幸福家庭走向毁灭的起点。 女人双眼充血,红丝遍布眼球。她绝望地祈祷,期盼有人能救救他们,谁都可以……来帮帮她。 “吱嘎——” 神明好似听到了她的祈祷,一阵汽车轰鸣声,木门被人从外撞开,她的丈夫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玛丽……不……不……”罗伯特跪倒,哆嗦着手扶起妻子的上半身,“怎么会这样……玛丽……我们说好的,不要抵抗……你忘了吗?别离开我……” 女人情绪分外激动,布满血丝的眼球哀伤地望着丈夫,她说不出话,徒劳张开嘴巴。 “我救不了她了……”罗伯特将脸埋进妻子怀里,低声啜泣着,“我们已经给了她幸福的童年……玛丽……我们做的够多了……” 玛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住地“啊啊”叫着。她想要挣扎、想要爆发、想要站起来……她憎恨一起……她无望地在丈夫怀里倒仰着头,目光失焦,愣愣望着门口身着绿色长裙的女人。 那是一个具有鲜明法国特色的女人。身材高挑,举止优雅,浑身上下无一例外都精致打理过。她迈步上前,笑意盈盈,看起来非常和善——要是能忽略她右手的那柄自动步枪。 脚步声逐渐靠近,罗伯特反应极快地挡在妻子和女人之间。 “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罗齐尔女士。”他哀求道。 被称为罗齐尔的女人优雅侧头,微笑地示意罗伯特让开。她径直走过罗伯特夫妻,在门厅处,她遭遇了格林德沃。 “看来你已经得手了。”罗齐尔的声音响起,如她优雅的举止一般,声音、语调都令人如沐春风。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文达。”格林德沃轻笑,把一个布包裹递给罗齐尔,“是个棘手的小东西,我不得不打晕她,她居然给了我一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细小的擦伤。 “再棘手的害虫对你来说都不成问题,我的首领。”罗齐尔说,拉开布袋口子看了眼昏迷的女孩,“该回去了。听说卡卡洛夫逮到了一个默然者,最近气势大涨,让人看了恶心。” 两人说话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罗伯特夫妇。他们走出门,登上罗齐尔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他们驶离河谷,驶入一段无人区。黄沙漫天,格林德沃眺望远处的战争遗址,车厢里激荡着荒野猫人乐队的摇滚乐。他舒适地闭上眼,享受混乱和失序送来的优渥生活。 黄沙尽头,红色和绿色的探照灯指引旅人前行方向。格林德沃看了眼天际闪烁的灯光,心猛地下沉,不适感漫过他的后背一寸寸往上爬。 “停车。”他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急速刹车在黄土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轮胎印,格林德沃拎起安娜,扔到罗齐尔怀里。 “待在车上,掐住这个小女巫的命门,必要的时候直接离开。”格林德沃简短地说,一边打开车门,长腿跨进沙土。他关上车门,从旧帆布包中取出两把银色短筒枪。他转身,远离汽车,奔向一个光秃秃的土坡。 狂风霎时大作,卷起黄沙袭向格林德沃。后者背靠土坡,扭身,银枪朝风起的方向射出一发特制子弹。随着一声闷哼,风停了,格林德沃眯着眼,举枪凝视凭空出现的人。黑色斗篷笼罩着他,他低下头,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抚摸腹部子弹击穿的伤口,兜帽下滑出几簇赤褐色的长发——很明显,这是一个巫师,并且非常强大。 他好似不会痛,手指在伤口转了一圈,又朝里钻,抠出一片黑灰色的晶体。他饶有兴致地去嗅那片晶体,接着珍重地把晶体装进玻璃瓶中。他回望格林德沃,面色平和,目光审视。 蓦然间,格林德沃大脑如针扎般痛了起来,汗水不可控制地冒出,他大口喘气,感觉自己的思想好似被未知的力量展开。他集中注意力,极力抵制入侵者,剧痛使他的视线模糊不清,拿不稳枪,更不用说攻击。 “为什么要抵抗我呢,格林德沃先生。”似湖水般平静地嗓音在格林德沃脑海中响起,他看不清那个男人做了什么,男人应当靠近他了——他听到黄沙滚动。 “你不会以为巫师都是像安娜那样无害的小姑娘吧?”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点点击碎格林德沃坚定的防线,“你肆意攻击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巫师时,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死在巫师手下吗?” “我承认你们的武器先进、政府高效,我明白你们的反抗是因为对异类的恐惧而迫不得已,我知道挑起战争的罪犯是黑巫师波尔……我能理解你们,可是为什么要对巫师穷追不舍呢,格林德沃先生?今日的安娜,往日的苏茜,还有其他一百多个巫师,他们做了什么伤害你们的事呢?他们甚至连一个完整的无声咒都不会使用,你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吗?”男人质问着步步逼近。 “为什么要屠杀巫师?”男人问。黄沙因他的怒火沸腾,他举起魔杖,按在格林德沃太阳穴上。 “你应该庆幸我从不杀人,格林德沃先生,我希望在你保有智慧的最后时刻,忏悔你的罪行。”男人蓝色的眼眸怜悯地倒映出格林德沃的脸,“看来你不会忏悔——好吧——记住你的行刑者,盖勒特·格林德沃,我叫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莱恩·邓布利多,巫师联合会会长,你的审判者和行刑者。” “我将剥夺你的智慧和健康,我将诅咒你的余生,格林德沃,受刑吧。”邓布利多冷静地说,魔杖滋滋冒出火花。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格林德沃无所适从之际,身后突然传来罗齐尔的尖叫。 “住手!” 罗齐尔紧紧抱住安娜,一只手死死掐住小女巫纤细的脖子。小女孩已经清醒,神色紧张,口中不住求救。 “放开他,不然我在你面前掐死这个女孩。”罗齐尔冷冷地说,“你大可以试试,是你的魔咒快,还是我捏断她的脖子更快。” 第2章 合作 格林德沃感觉无形的压迫逐渐消散,他能喘上气了。 他拨开邓布利多的魔杖,因后者的善心,局势急转。他如攥住猎物弱点的猛兽,毫不留情地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把魔杖给我。”格林德沃命令道,直接握住魔杖尖端,抢了过来。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他低头查看魔杖,眉毛挑起,暗哂一声。 看来这位巫师先生是一个滥发好心的傻家伙,他想。 他将魔杖倒转,用杖尖划过邓布利多的脸,勾起下巴,这才看清楚邓布利多的脸。年轻,非常年轻,蓝色的眼眸在此种劣势下仍平静无波,仿佛一潭幽蓝的湖水。格林德沃的喉咙轻轻蠕动了一下,避开那潭湖水。 这时,罗齐尔抱着小女巫安娜走到跟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格林德沃。 “你打算怎么办,盖勒特?”罗齐尔问。 “怎么办?”格林德沃重复一句,继而开怀大笑,“别胡思乱想了,文达。一个成年巫师,还是所谓巫师联合会会长,不比卡卡洛夫的默然者强多了?”他斜睨邓布利多一眼,“我想不到有其他任何理由阻止我成为猎巫人首领。” 邓布利多不置可否地摊开手。 “有的,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说,“你不会觉得我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束手就擒吧?” 格林德沃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上下打量邓布利多瘦削、堪称孱弱的身体,他用肩膀撞退邓布利多。 “你打算用什么反抗,用你那双一折就断的胳膊吗?”格林德沃嗤笑道,“还没看清现在的状况吗,巫师先生?安娜·罗伯特在我的助手手中,随时可能丧命,而你失去魔杖,我一拳就能够将打晕。”他歪着头,神色嚣张,“你打算怎么办呢,巫师先生?用你那双美丽的眼睛含着热泪将我迷倒吗?” 邓布利多不语,微微抬起手,原本竖立在格林德沃牛仔裤侧袋的魔杖自动飞了出来。与此同时,邓布利多的脸无限放大,仿若巨物降临,顶天立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洪亮,荡起的音浪吹得格林德沃不住后退。 “我为此遗憾,格林德沃先生,看来你从未见过真正的巫师。”邓布利多巨大的脸庞显露怒容,他居高临下将格林德沃钉在黄沙上,罗齐尔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也无法动弹了。 “恐惧扭曲了你们的人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总是这样想——你们屠杀巫师,摘除小巫师的额前叶,让他们变成没有自理能力的白痴——你们残忍、无知、疯狂——” 魔杖抵住格林德沃的太阳穴,邓布利多的脸近在咫尺。面临前所未有的绝境,格林德沃的心脏难以自制地“砰砰”直跳——不,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恍惚间,他看到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濒死令他的思想无比活跃,他挣扎着,从万千思绪中寻找一丝生机。 “你在愤怒,邓布利多。”格林德沃冷静地说,“你因巫师的处境愤怒,不是因为我——我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相信我,我的落幕不会带给你任何好处。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他建议道。 “花言巧语。”邓布利多轻蔑地说。 “你大可忽略我的建议,照你原本的想法剥夺我的智慧,甚至杀死我,那没什么。但你终会后悔,邓布利多。当你的革命事业最终告败之刻,你将回忆起在多年前的一个明媚晴天,你杀死了唯一能帮助你的人。”格林德沃娓娓说道。 “你的巫师朋友们能帮助你吗?他们能理解你的理念吗?他们知道你的抱负吗?” 一连串的发问仿佛匕首割向邓布利多,他愣在原地。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理解你的愤怒,我承认人类的无知。”格林德沃语调轻缓,每一句话都在敲打邓布利多的心脏,他毫无畏惧地回视邓布利多审视的目光,“阿不思·邓布利多,成为巫师联合会会长就让你满足了吗?你难道不想做得更多?你真的喜欢巫师们世世代代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活着?你今天救走安娜·罗伯特,明天呢?世界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安娜·罗伯特,你能将他们全部救走吗?” “我能帮你。”格林德沃动了动恢复自由的四肢,站起身来。他捡起银枪,当着邓布利多的面拆解出子弹,继而丢弃。 他举起手,缓慢而坚定的走向恢复平静的邓布利多。 “你的决定是什么,邓布利多?你不想听听我的花言巧语吗?”他问,展现最大的诚意,“我现在毫无反抗之力。” 邓布利多环顾四周,无风,方才扬起的黄沙正沙沙下落。他挥了挥魔杖,变出一张舒适的小床,又把安娜从罗齐尔手中抱走,替小女巫拭去眼泪,露出一个微笑。 “你肯定累了,对不对?”他轻抚过安娜额头被玻璃渣磨出的细小伤口,伤口瞬间消失,女孩惊异地瞪大眼睛。“你该好好休息了,安娜,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的语调亲和,极具安抚力,声音刚落下,安娜便已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邓布利多把安娜放进小床,再抬头,神色淡漠,看不出一丝一毫面对安娜时的温柔。他走向格林德沃,再次挥动魔杖,黄沙仿佛受到指挥的士兵,一层层环绕两人,分割出一个独立空间,他们在一片寂静中相对站立。 邓布利多伫立着,一尺之隔,格林德沃咧开嘴,展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说说看,你的计划是什么?”邓布利多说。 格林德沃收敛了神色,说:“这个计划非常大胆,且骇人听闻,我必须确认你是我的盟友,才能向你吐露详情。” “我们是初识,格林德沃先生,并且我对你成见颇深,甚至饱含怨恨,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给你承诺呢?”邓布利多直白地说。 “好吧,”格林德沃耸耸肩,少年的倨傲在他脸上展露无遗,“我也没到非得找盟友的程度——当然,我说这话不是认为你我没有合作的必要,我生性谨慎,在事情成功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得知我惊世骇俗的想法。” 邓布利多想了想,问:“你所说的惊世骇俗,涉及到巫师的生存空间,是吗?” 格林德沃满意地点点头,欣赏地望着邓布利多。 “我早该猜到,你能理解我,邓布利多。”他高兴地说,“就算我们立场相背,就算我们未曾交心——但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天才,和我一样的天才。” “你不想杀死所有的巫师?”邓布利多问。 “当然不想,”格林德沃不假思索地说,“假如你关注过我的过往,你应当知道,我从没在捕猎过程中杀死过巫师,我致力于将他们活着带回莫斯科总部——为此多花了不少功夫。我告诉我的逮捕对象,我称他们为害虫,事实上,我不认同这个观点。” “事实上,巫师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毋容置疑。成为猎巫人之前,我认识一个巫师,他隐藏得非常好,在人人自危、互相举报的可怕环境下,没有人发觉他的异常。但他依然死了,死于巨大的精神压力,死之前,他向我讲诉了巫师的历史。”格林德沃说,“于是,我知道在波尔掀起巫师战争的同时,还有许许多多巫师站在他的对立面。我知道战争带给你们的痛苦不比我们的更少,我知道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只会促使人类走向群体死亡。” “我不想见到人类灭亡。”格林德沃叹气道。 “那位死于压力的巫师,后来怎么样了?”邓布利多问。 格林德沃张了张口,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他斟酌言语,尽力让自己的表述准确。 “我将他交给莫斯科总部了。因为他的尸体,我成为一名猎巫人。”格林德沃说,“如果我的计划能成功,他便是为伟大利益牺牲的第一人。我想你们没有记载过他的名字,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听其他人说,他叫克雷登斯。” 邓布利多冷冷地望着他。 “现在是要向我炫耀你的功绩了,是吗?”邓布利多说,“如果你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了。” “不,不,我没有半点炫耀之心,”格林德沃连忙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成为猎巫人的初衷。我只是想向你辩解,我没有你听说过的那样坏。” 他停顿了一下,关切地注视着邓布利多的表情变化。 “在对话继续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邓布利多先生?” 邓布利多点点头,示意他询问。 “我没听说过其他的猎巫人被你阻击,方便问一下原因吗?” “你很危险,”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三年来,你抓捕了188名巫师,加上安娜,189人,无一例外,全是货真价实的巫师。所有的猎巫人中,只有你做到了——我不可能让你的抓捕继续下去,更不能够让你成为猎巫人首领。我不是先知,但那样的未来绝对是巫师群体的灭顶之灾。” “我不这样认为。”格林德沃不赞同道,“我不认为对巫师而言,我是威胁。说句大话,我觉得我是人类未来的希望——你知道的,我说的人类包含巫师。” “是吗?”邓布利多问,“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重视巫师的利益?从你眼中,我看不到你对人类的关爱。” “当然是因为我渴望权力啊,邓布利多先生,”格林德沃毫不顾忌地暴露自己的野心,“我渴望权力,渴求高位,享受万人追捧——对我而言,所有人类的血脉都万分珍贵,我厌恶自相残杀而导致的死亡——看看你周围的黄沙,这是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风景吗?战争摧毁了这里,不久之后,战争的余波还要摧毁全部人类——我不愿意见到如此可怕的未来,”他目光灼灼,“我要改变这一切,要改变人类的固有观念——要做到此事,我不仅要成为猎巫人的首领,更要成为全世界人类的首领,我天生就该站在高处,我生来就是为了带领人类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这是我的使命,邓布利多先生。为此,我将保护我的子民,无论他是不是巫师。”格林德沃野心勃勃地说。 邓布利多沉默不语,片刻后,他掏出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递给格林德沃。 “你说服我了。”邓布利多说,“需要联系我的时候,打开这个本子,它会带你见到我。” 格林德沃哗啦啦翻着笔记本,里面空无一字,只有一幅空白的肖像画。 “魔法?怎么使用?”格林德沃挑眉问。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邓布利多说着,从斗篷的衣袋里取出一块金表。格林德沃看到许多小星星沿着表盘边缘转动,还没等他看清楚,邓布利多收起金表。 “时候不早了。”邓布利多挥动魔杖,黄沙立时失去活力,懒洋洋落到地上,他走向安娜。 “你要带走安娜·罗伯特?”格林德沃连忙问。 “是的。” “这是我的189个巫师,带她回去,我才能成为猎巫数量最多的猎巫人,不然只能和卡卡洛夫打成平手。”格林德沃说,“距离下一任首领选举,只剩三天,我不可能在三天时间里找到另一个巫师。” 邓布利多弯腰抱起安娜,驻足凝视格林德沃,目光冷漠。 “这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格林德沃先生,你不该将问题甩给我。”他淡淡地说,“如果你连这件事都解决不了的话,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不是大话呢?” 说完,他右脚一蹬,随着“啪”地一声轻响,他消失了,连同安娜一起,好像从没来过。 格林德沃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浮现邓布利多的神情,愤怒的、冷静地、淡然的……他原以为强大的巫师早已死于多年前的战争,他从没想过巫师中还有邓布利多这样的存在。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跟随消失的巫师而去。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嘴角竟然扬起浅笑。 “你和他谈了什么?”罗齐尔突兀的问话响起。格林德沃转过头,脸上仍挂着不易察觉的笑。 “合作,我和巫师的合作。”格林德沃说。 “你才刚认识他,盖勒特,你竟然信任他?”罗齐尔讶异地问。 “你不会明白的。”格林德沃摇摇头说,不再多话。“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他面朝远方,志得意满地把邓布利多给的笔记本放进帆布包。 第3章 间谍 吉普汽车沿着莫斯科河蜿蜒前进,穿过巍峨壮丽的圣瓦西里大教堂,绕过熙攘的街道。和别处的萧瑟不同,莫斯科一如战前,高楼林立,钢铁森林向世人昭示着这座世界大都市的繁华。 红场中央,一枚最新型“先锋”高超声速导弹无声矗立,剑指莫斯科城郊。河流在此汇聚,形成一片广袤、杳无边际的人工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旅鼠警觉地在灌木丛中觅食。 汽车“吱嘎”一声在湖边留下长长的刹车印,中筒靴一脚踩进烂泥巴,格林德沃“啧”了一声,不耐地甩了甩腿。长腿跨过泥泞,他蹲到湖边,湖水倒映出他的脸,紧接着湖中发出一声巨响,好似有一种钢铁制成的巨大器械从湖底缓缓升起。 “真够墨迹。”格林德沃冲紧随身后的罗齐尔抱怨道。 罗齐尔温柔一笑,点头应和:“政府和军队的人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小命——他们享受对巫师的掠夺,又恐惧巫师的力量——我们可就麻烦了,舟车劳顿。” 格林德沃嗤笑出声,注视着已然脱出水面的银色楼体。高楼顶部,一个巨型摄像头闪着红光,扫过湖边的两个人。 “欢迎回家,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文达·罗齐尔小姐。”冰冷的机械女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随着话音落下,铁门向两边打开,一块甲板从楼内伸出。 格林德沃走过甲板,烂泥巴刚印上干净无尘的铁质地板,不知从哪里冒出好几个老鼠大小的微型机器人,迅速将外来污渍清洗干净。有两只微型机器人攀上格林德沃的皮靴,十根手指喷出一层水雾,很快,皮靴变得锃光瓦亮。 格林德沃跺跺脚,微型机器人滚落在地。他大踏步走进电梯,液晶屏映出他的脸,随即投影出一个高挑的职业女性。 “早上好,劳拉,”格林德沃收敛不耐烦的神情,语调欢快地说,“你还是如此光彩照人。” 被称为劳拉的女人嗔怪地瞪着格林德沃。 “别油腔滑调,”劳拉说,“我忧心你将首领换届的日期记错了,你再不回来,你所有的权限都要被收回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有你呢,劳拉。”格林德沃低声说,“你难道会放任傻瓜卡卡洛夫删除我的信息?”他转过身,确认罗齐尔已在他身侧站定,电梯门慢慢关上。 “我必须提醒你,盖勒特,你这次没带巫师回来?一无所获?”劳拉问,“你肯定听说了,卡卡洛夫抓捕了一个默然者,不是哗众取宠的冒牌货,是一个真正的默然者——我亲眼所见,那个小男孩失控后轻易绞杀了一只绵羊。” 格林德沃不屑地扬起一边眉毛。 “这么说,那个傻瓜终于在数量上超过我了?”他嘲讽地说,“在他努力十数年之后?说真的,劳拉,你认识卡卡洛夫多久了?他到底多大年纪?” 罗齐尔“噗嗤”笑出声,配合道:“谁能说明白呀,可能在我们没出生前,他就是猎巫人了,他看起来相当老派——”她忍住笑,接着补充,“——我的意思是,他经验十足。” 格林德沃不认同地摇头,口中责备道:“低声些,没必要把我们的想法到处嚷嚷。好了——”他扭脸,笑盈盈地问:“麻烦告诉我默然者在哪,我想迈克尔将军和平斯先生一定在那里,对吗?” “你真是料事如神,”劳拉赞叹地说,“在六楼,需要我帮你按电梯吗?” “劳烦。”格林德沃绅士地点点头,欠身道谢。 战争爆发后,军队率先获得领导权,随即政客瓦解了本就由散沙构成的军队,从中谋取一席之地,猎巫人组织紧随而上,到如今,已是三足鼎立。强国迅速分割各方利益,在这个人类命运紧密相连的时刻,华盛顿拥有军队指挥权,柏林在多方协调下被选为政府驻地,而猎巫人组织则依附于莫斯科。 多年来,猎巫人组织附带的权力如红彤彤的毒苹果般引诱着莫斯科高层,他们沉醉其中,又恐惧巫师的力量。于是想出将猎巫人总部深埋湖底——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恐怕只有拥有强悍重工业基础的莫斯科才能做到。如果你的脑海中恰时冒出另一个东方大国,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这个神秘的国家,早在猎巫战争伊始,便戴上丝绸面纱,隐秘地消失在纷争中。 没有人知道中国怎么了。几十年来,中国紧闭国门,杜绝一切国际交往,任何航线、船舶、汽车、甚至动物都无法跨越古老的国界线——除非中国人自愿。 电梯稳稳当当停靠六层,事实上,也可以称为地下六层。整个六层都被层层叠叠的超级钢化玻璃笼罩,长走廊两侧,一个个玻璃铸造的囚笼里关押着数百个巫师,或者曾经的巫师。玻璃外层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黑灰色液体,产自德国科学院,名叫“黑水”,可以抑制巫师的魔力。格林德沃那两把特制银枪子弹外包裹的液体正是黑水。 玻璃牢房便于观察囚犯,囚犯们没有**,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的监控下。罗齐尔左右瞧瞧,有几个壮年男子正挥拳拼命砸玻璃,玻璃纹丝不动,几个人却痛得龇牙咧嘴。 “新成员啊。”格林德沃凑近去看其中一个非常强壮高大的男子,片刻后,他笃定地说,“又是个蠢货,净抓些假巫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罗齐尔吃惊极了,开口问道。 “见得多了,自然能认出来,他没有一丝半点巫师的感觉。”格林德沃说。 罗齐尔双手环臂,盯着男人肌肉虬结的胳膊,碗大的拳头一下接着一下挥向玻璃。 “他们不知道这种玻璃是中国产的吗?”罗齐尔说,“除了中国,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生产硬度如此高的玻璃了,也不知道那群中国人在玻璃里加了什么。” “派去打听中国的人还是没消息吗?”格林德沃问。 罗齐尔叹息一声。 “没有,”她说,“真怀疑中国人全是巫师,不然怎么能让整个国家凭空消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标记出这个国家。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我们连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都找到了。” 格林德沃没有接话,看到远处的人群,立即变了神色,扬起标志性的笑容迎过去。 “迈克尔将军。”他高声叫道,步伐稳重朝人群迈去。听到格林德沃的招呼声,轻声议论立时停止。人群最前方,一个矮壮的白人转过身。他就是军队最高指挥官迈克尔,四十来岁,手段狠戾,以屠杀手段镇压了三次军队叛乱。此时,他面朝格林德沃,笑眯眯张开双手,亲昵得像对待自家子侄。 “盖勒特,”他高兴地拥抱格林德沃,“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今天,还有你,罗齐尔小姐,”他弯腰亲吻罗齐尔的手背,“好久不见,你依然如此迷人。” 罗齐尔轻笑抽回手。“过去数月,我都在为今天的盛事奔波,风餐露宿,夜以继日……哪里还像您口中所描述的那样?”她谦虚地说。 “哦?”迈克尔看向格林德沃,“看来今天盖勒特可以给我们惊喜了?” 格林德沃正要开口,却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卡卡洛夫抢白了。 “迈克尔将军,”卡卡洛夫抬高嗓音,“您快瞧——他要变了!”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玻璃囚笼中,被老虎和猎豹两面夹击的小男孩猛地蹿到半空,白色的眼球逐渐弥漫上一层黑雾,黑雾扩散,从他周身散开,突然收紧。小男孩满脸痛苦,无声尖叫,察觉到危险,两只猛兽不约而同后退。然而黑雾的速度更快,直直撞向老虎,余威带倒猎豹。不消一分钟,两只猛兽好似被看不见的利刃割破喉咙,浑身皮肉翻开,摔倒在地,再无动静了。 罗齐尔吃惊地捂住嘴巴,假作惊慌。 “天呐!”她夸张地喊出声,“太血腥了,迈克尔将军。” 惊叫打破沉默,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格林德沃和罗齐尔身上。迈克尔笑了两声,摆摆手,囚笼忽地倾斜,地面裂开一个洞,老虎和猎豹的尸体滑入洞中。流水从消防水栓喷出,不一会儿就将囚笼冲刷干净。这时,男孩也摔倒在地,昏睡不起了。 “我的错,让美丽的小姐受惊了。”迈克尔说,他语带歉疚,接着转向众人,“想必各位和我一样,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默然者。” “是一个活的默然者,迈克尔将军。”卡卡洛夫得意地补充道。 “是啊,多么了不起,”迈克尔称赞地说,“我们都知道,卡卡洛夫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巫人,多年来为组织做出极大的贡献,我没有记错的话,卡卡洛夫已经捕猎了189名巫师,排名第一,是吗?”他侧头询问猎巫人首领平斯先生。 “暂时是这样的……”平斯唯唯诺诺地说,眼神不住往格林德沃身后瞟。后者微微摇头,平斯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向前探身,几乎要靠到格林德沃身上。 “这么说,按照传统,今天的选举结果此时就能得知了,是吗?”迈克尔笑着问平斯。 “不……我……”平斯讷讷说不出口,他和卡卡洛夫素有旧怨,倘若卡卡洛夫上位,他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原本他将希望寄托在格林德沃身上,只要人数持平,他这个老首领就能投出决定性的一票。明明就差一人,就差一步,格林德沃居然没能成功把那个小女孩带回来! 就在此时,本以落败的格林德沃却不见沮丧,反而凑近迈克尔,压低声音说:“迈克尔将军,你应当知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战,我也从不认输——你当知道,我对首领之位势在必得,你不想知道我得到什么了吗?” 迈克尔狐疑地瞥了卡卡洛夫一眼。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事关人类和巫师的决战,我想单独和你聊聊。”格林德沃说。 迈克尔的眼珠飞速转动,思考片刻,他决定听听格林德沃的秘密。 “抱歉,平斯,我想我需要暂时借用你的办公室,和盖勒特聊聊,关于他这些天的见闻。”他对平斯说。 “我让人去准备。”平斯快速说。太好了!只要迈克尔愿意和格林德沃交流,他不信格林德沃说服不了迈克尔。 他开心极了,脚步轻快地在前方引路。平斯的办公室位于二十三层,最低层,整层楼只有首领办公室,象征着首领和组织同生共死。这里没有监控,没有无处不在的电子眼,办公室门洞开,森冷的银色装饰令人不寒而栗。格林德沃安抚地拍了拍罗齐尔的手背,缓步跟在迈克尔身后走进办公室。 “哐!” 大门紧闭。 入目是数不清的文件柜,一张办公桌横在两人中间,迈克尔微笑示意格林德沃入座。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呢,盖勒特?”迈克尔温和地问。 格林德沃沉默不语,从皮夹克外口袋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是邓布利多的笔记本。 迈克尔举起本子,一页页翻阅,忽然,他的目光被本子中的一副肖像画吸引。确切地说,是肖像中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在眨动。 迈克尔吃惊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看一眼,肖像不见了。他连忙闭上笔记本。 “抱歉,”他扶住额头,“我好像产生幻觉了。” “不是幻觉,迈克尔将军,”格林德沃说,一边收起笔记本,“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你一定意识到这是什么。” “你从哪里得来的?”迈克尔问。 “一个巫师手中,并且是一个强大的巫师,据我所知,可能是存活在世的巫师中,最为强大的存在。”格林德沃说。 “不可能——”迈克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巫师的一种通讯工具,三十年前捕捉到的巫师透露过——他为什么要给你?”迈克尔的眼神倏地犀利,他站起身,从高处审视格林德沃。 “因为我欺骗了他,将军,”格林德沃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博取人心这件事上颇有天赋,我欺骗了他,让他以为我能帮助巫师和人类达成和解。我告诉他,我可以在猎巫人内部当卧底——当然,他没有完全相信我,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迈克尔将军。” “我希望你能考虑到把巫师们一网打尽,我诚恳地请求你支持我的计划……我希望你相信我……作为联合纪元的最高统治者,我想你明白我的想法,是的,我想混进巫师社会……”格林德沃野心勃勃地说。 “你怎么敢?”迈克尔惊讶地问。 “因为我是最强大的猎巫人,”格林德沃冷静地说,“我年轻,身强体壮,聪明,能在困境中保全性命……这次抓捕小女巫的行动失败了,但我遇到了他,几乎是一瞬间,我从他身上看到了结束人类与巫师战争钥匙……大胆的计划窜进我的脑子里,我没办法不去做。” “你笃定的原因是什么?”迈克尔问。 “巫师联合会,传说中抗击猎巫人的巫师组织,那个巫师,是联合会的会长。我见识过他的能力,绝不是今天看到的默然者可以相比较的。我有信心,我可以利用他。”格林德沃回答道。 “凭什么?”迈克尔问。 “凭我两天前从他手中逃脱,取得他的信任,得到了这个笔记本。”格林德沃志得意满地说。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迈克尔又问。 “首先,推迟首领换届时间,一个月后,我要担任本届首领。其次,”格林德沃起身,倨傲地抬起下巴,“等我的好消息。” 迈克尔久久不语,青年人的张狂狠狠击穿他的内心,他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信任。 “告诉我那个巫师的名字,我会审问愿意开口的巫师,尽量获取他的成长经历,”迈克尔说,“至于你的要求,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我去说服卢卡斯总理。” 格林德沃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你珍贵的信任,迈克尔将军。那个巫师名叫阿不思·邓布利多。”他一字一句念出脑海里回忆了无数遍的名字,笑容满面离开办公室。 第4章 同行 格林德沃在莫斯科的落脚点位于莫斯科商业中心,高层酒店式公寓设施完善,非常适合短时间居住。听完罗齐尔汇报卡卡洛夫得知换届推迟后暴跳如雷、蠢相频出,格林德沃甚感无聊,让罗齐尔去休息了。 夜深人静,他独自俯视莫斯科灯火通明的夜晚。放在窗台上的黑色笔记本跳动第三次时,他终于翻开笔记本。邓布利多严厉的目光穿透肖像直直落在格林德沃身上。 “你利用我。”邓布利多说,面色平静。但格林德沃的直觉告诉他,假如他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回答,邓布利多就会顺着笔记本过来,完成三天前暂停的计划。 格林德沃没有急着回答。他慢悠悠从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方形酒杯,酒精滑过冰块,卧室内溢出淡淡的清香。 “你要来上一杯吗?”格林德沃举起酒杯问。 “不用,”邓布利多冷淡地拒绝,“我需要你的解释。” 格林德沃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当作响。“我会给你满意的解释,邓布利多先生,我也不想这杯酒成为我人生中最后一杯威士忌。”他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柔软的沙发真皮靠背,另一只手拿起笔记本,手指在邓布利多的肖像上点了点。 “文达说的话,你听到了吧?”格林德沃试探着问。 “换届推迟了,你的对手卡卡洛夫没能如愿。”邓布利多简短地说。 “卡卡洛夫不配当我的对手。”格林德沃不高兴地反驳,“不管怎么说,我解决了困境,这足以赢得你更深的信任吧?” “只是暂时解决了,一个月后,或许卡卡洛夫能抓到更多的巫师,而你的数量不可能增加了。”邓布利多说。 格林德沃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他咬住冰块,“咯吱咯吱”嚼着。 “你只盯着我一个人?他们抓捕的巫师不是巫师吗?”格林德沃气呼呼地质问。 邓布利多倒是不予争辩,心平气和地说:“关注过多只会让我疲于救人,我知道我不可能救下所有巫师,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你没有培养巫师军队去救他们,或者暗杀猎巫人?”格林德沃状似无意地问,把酒杯放回桌子,以手比划出枪的手势,口中配合发出一声“啪”。 “战争才会催生军队,我无意掀起第二次大规模战争,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说,“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都经受不起第二场战争了。” 格林德沃坐直身体,把本子举高,平视邓布利多的眼睛。 “你的论调听起来像个善心十足的大圣人。”格林德沃说。 “我不过是深知你们恐惧之下能做出多么疯狂的事,霍格沃茨的覆灭不就证实了这一点吗?”邓布利多说。 “你不能把那座魔法学校的覆灭怪罪于我,核武器如流星般坠落在苏格兰高地之时,我还在贫民窟的脏水里谋生呢。”格林德沃辩解道,“我没那么残忍,之前告诉过你,我想做的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统治一片废土和白骨不是我想要的——做猎巫人不过是我成为统治者的渠道。就像你无法救下所有巫师,同样,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我出身低微,想攀得高位,只有这个办法。” “我发誓,在我捕猎的过程中,从未以取乐和杀死为目的伤害过一个巫师。”格林德沃理直气壮地说。 “但你仍然称呼我们为猎物,不是吗?”邓布利多一针见血地指出格林德沃话语中的漏洞,冷笑一声,“你和你的同类一样,不将巫师视作平等的人类,包括我,你像逗弄傻子一样愚弄我。” 格林德沃放下笔记本,眼珠在邓布利多看不到的地方疯狂转动。他的心脏又开始飞速跳动,难以言喻地熟悉兴奋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口。 “我没有愚弄你,”格林德沃说,轻声细语,好似在哄发怒的女友,“我说过,我没得选——我善于心理战,玩弄人心是我的特长,我并非真心想要将你们的下落出卖给迈克尔,那样做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吗?” 邓布利多轻哂一声。 “善于玩弄人心的人不止你一个,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冷冰冰地说,“目前来看,你没有展现出足够多的诚意,不值得我冒着风险跟你合作。” 格林德沃无奈地摊开手,大咧咧将选择权交还给邓布利多。 “你要我怎么做?”格林德沃反问,“暂时不值得合作,不代表以后不值得合作,你要怎么考验我呢,邓布利多先生?” “确实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邓布利多说,“我有一个朋友,是个神奇动物学家,前段时间他告诉我,他想跨越喜玛拉雅山脉,试试看能不能从那儿到达中国。我没有阻止他,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强大的巫师,不至于死于高海拔和寒冷。可就在昨天,他的哥哥联系我,说他已经失联一个月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不丹首都廷布。” “可以地话,我想邀请你跟我去一趟廷布。”邓布利多说。 格林德沃趴倒在沙发上,英俊的脸庞贴着邓布利多的肖像。他轻声笑了笑,才问:“这对我们建立合作关系有什么帮助吗?” “一则可以让我们了解对方,培养信任。二则,不丹遍布黑水,在那里我的法力会收到很大的限制,我需要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同行,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邓布利多直白地说。 说来可笑,因中国表现出的异常,联合政府害怕中国境内躲藏了不知名的怪物。近几年,陆陆续续将中国国界线外的诸多城镇用黑水武装起来,主动替中国加上一层屏障。由此看来,邓布利多的想法的确讨巧,联合政府治下,不会有人阻止大名鼎鼎的猎巫人格林德沃入内。 “好吧,”格林德沃撑起上半身,很快答应了,“算我们扯平了,邓布利多先生。我利用你推迟换届,你立刻反过来利用我的名气,我们两不相欠了。” 邓布利多捏了捏鼻梁,戴上一副半月形眼镜。 “你明天方便出发吗?”他问。 “我随时方便。”格林德沃说。 “那么后天上午十点,达卡市见。”邓布利多说。 “你怎么去,不和我一起坐飞机吗?”格林德沃问。 “我会用巫师的办法,到时候见。”邓布利多说完,站起身走出画框,任凭格林德沃摇晃笔记本,再不出现了。 现代出行方式方便至极,格林德沃更是不会委屈自己。猎巫人优渥的报酬让他能够享受最高等级的服务,纵使俄罗斯到孟加拉国路途遥远,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南亚国家天气炎热,格林德沃脱掉皮衣,简单系在腰上,更加凸显腰部劲瘦有力。 一下飞机,猎巫人分部便送来一辆越野车。他按照笔记本给出的指示,穿过市集,周围来去的都是皮肤黝黑、个矮的本地人,喧闹纷杂的交谈声穿过汽车半开的车窗,让格林德沃莫名生出几分烦躁。他右转绕过路口,在一条窄巷路口看到了邓布利多。 被人群反衬着,邓布利多突出得有些过分。没有黑色兜帽遮掩,邓布利多赤褐色的头发长至手肘,热风吹拂起额前碎发。他甚至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外面罩一件深色马甲,不急不躁地观察着街道上的行人。 连格林德沃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鬼使神差地咽起了口水。忽然,邓布利多目光扫过他,接着微笑抬手,朝他走来。 “真够热的。”邓布利多拉开副驾车门,跨上车,好像他是格林德沃相熟多年的至交好友。他熟稔地系好安全带,自然地调整好座椅角度。 “抱歉,”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地说,“我有两天时间没合眼了。不介意地话,我能睡一会儿吗?” “你请便。”格林德沃耸耸肩说。他的话音刚落下,耳边已经响起邓布利多轻微的鼾声。 余光中,他看到邓布利多高挺鼻梁上架着的半月形眼镜。他把车停到路边,车窗玻璃已关,隔绝了噪音和热浪。他盯着邓布利多恬静的睡颜,脑子里空白一片。从未有过,这种陌生的感觉从未有过,第一次,他活跃的思维失灵了。 他只是望着邓布利多,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 就在这次,邓布利多调侃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响起。 “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吗,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转过头,湛蓝色的眼睛因困倦而蒙上了水雾,像汪了一池幽蓝的水。他的语调慵懒,半躺着,懒得动,轻声开口,“看得这么入迷,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格林德沃如遭雷击,直截了当扭头看路,轰响发动机,越野车向前一窜,受到惊吓的本地人指着远去的汽车骂骂咧咧。 “胡说八道,”格林德沃铁青着脸说,“我只是仔细端详,看看巫师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随你的便。”邓布利多又打了个哈欠,眯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