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 第1章 长风 『我寄长风,遂尔青云。』 / “茗姐......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来海宁巡诊的第二天,江茗雪的胳膊上就起满了疹子。 在北城待久了,乍一来到最南边的湿热之地,全身器官都在叫嚣着抗议。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头晕、呕吐、胃不舒服,还被毒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现在胳膊上红点遍布,已经分不清是蚊子包还是红疹子,饶是像江茗雪这样沉稳肃静的性子,如今也不禁轻蹙眉头。 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学徒,许妍是其中之一。她的反应倒是没有很强烈,但也逃不过半夜蚊虫的叮咬。 她忍着痒意打开药包,翻来覆去却没有找见她们出行常备的止痒药膏。 “哎呀——”许妍后知后觉拍了下脑门,“都怪我,上次的药用完了,我昨天出发的时候还想着带一罐出来呢,结果光顾着忙别的就给忘了。” “对不起,茗姐。”许妍越说越愧疚,“都怪我不好,我去给你现调一副出来吧……” 江茗雪唇线轻抿,没有责怪她,看了下时间:“没事,言泽他们那里应该还有,等他们到吧。” 言泽是她带的男学徒,和另外一名学徒在她们后面出发,现调药膏至少需要四个小时,还不如等等他们。 “嗯嗯好的好的。”许妍忙不迭给言泽打电话确认,并催促他们快点。 再快也得忍一会儿,江茗雪下意识想挠一下胳膊,快要触碰到时又强制收回,转到臂弯处的穴位用力按压缓解。 看她这幅样子许妍愧疚极了:“茗姐,不然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让病人们等一会儿也没事的。” 江茗雪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不了,我把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再说。” 分馆的医生出外诊了,现下没人能替她。 许妍张了张嘴,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又默默合上。 最后一个病人是高中生,因为学习常年低头,再加上坐姿不端得了轻度颈椎病,需要配以针灸治疗。 江茗雪让他坐在诊疗室的床上,自己站在诊疗室的床边替他施针。 含蓄内敛的男生第一次尝试针灸,有些紧张,肩膀绷得很紧,江茗雪轻声细语对他说:“数数窗外那棵槐树的左侧第七根树干上有几只鸟?” 男生依然照做,目光由上至下一根一根地数。 一、二、三、四、五、六…… “嗯?医生,没有第七根啊。”男生有些懵懂。 江茗雪笑笑,捏第一根针的手缓缓抬离:“扎好了。” 男生后知后觉,讪讪地笑了。 这个姐姐好温柔,原来针灸一点都不疼。 之后的十几根针都很顺利,江茗雪时不时会跟他聊两句让他放松心情,毕竟谁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患上颈椎病。男生被她引导着也会主动讲一些自己平时的生活习惯,询问她哪里需要调整,江茗雪都细细回答。 相反,不淡定的反而是站在一旁打下手的许妍,看着江茗雪在风扇下面额头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完全不敢想象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在浑身起了无数疹子的情况下,手腕还能稳如磐石。 明明自己也浑身难受,却还能分心来安慰病人。 十四根针扎完,她看见自己老师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 江茗雪终于腾出手拿帕子擦了擦汗,刚才施针时身上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不断啃噬吮吸她的血肉,却动弹不得半分。 忍得口干舌燥,她走到茶几旁倒了点水,入口却是生水,还有细小的水垢。 “茗姐,这里都是打的井水,夏天都是直接喝的。”许妍半是抱怨着说。 在北城待久了,实在喝不惯没烧开的地下水,更何况是从小在世家锦衣玉食里长大的江老师。 江茗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又倒了第二杯喝下。 入乡随俗,要想克服水土不服的症状,就要先习惯这里的生活方式。 一个小时后,言泽他们到了,第一时间把药膏递给江茗雪,训斥许妍太过粗心。 许妍自知理亏无法辩驳,为了将功补过,主动拿过勺子帮江茗雪抹药:“茗姐,我来帮你吧。” “谢谢。” 抹过药后症状缓和许多,江茗雪跟言泽他们讲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先上楼收拾房间了,一旁的许妍忽然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 “我靠!好帅——!!” 江茗雪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一队军官从此处路过。 一行人穿着白色T恤,黑色工装裤,戴着蓝白色迷彩帽,排得整整齐齐。 许妍:“他们帽子上的那个标志是空军吧?好高好帅啊!都说空军是门槛最高的兵种,没想到还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看到活的!” 江茗雪也有些意外:“之前听说海宁有空军基地,没想到就在蒙山。” 蒙山是他们所在的县,离海域最近的地方。 “哎呀,要是能带一个空军回家就好了,我家坟头都要冒青烟了,我妈肯定高兴疯了。” 思及此,许妍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怅然道:“可惜人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肯定看不上我这种条件一般的,茗姐,你真不考虑考虑吗?凭你这家世和相貌随便挑的呀。” 江茗雪放下水杯,认真地看着她:“不要妄自菲薄,至少在我看来,你很好。” 许妍被夸高兴了:“没事的茗姐,我就是间歇性自卑,平时还是很乐观的。” 江茗雪笑笑,不懂她们年轻人的想法。 “茗姐你快看前面,打头那个好帅啊!” 随着他们走近,逐渐看清他们的相貌。 为首的男人个子最高,手臂肌肉裸露在外面,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单单是看一眼,便让人肃然起敬。 “嗯,确实挺好的。”江茗雪只淡笑着看了一眼。 虽是附和的话,但许妍知道她兴致缺缺,只是一向的教养让她习惯性夸奖。 许妍捧着脸,脑子里冒着粉红泡泡:“突然觉得这里也挺好的,要是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就给我妈带个有编制的女婿回去了。” “需要请假随时和我提。”江茗雪是个有人性的老板。 “好耶,就等茗姐这句话了!” 她们聊得投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在军队首位的男人感受到注视,偏头向这边瞧了一眼。 烈日当空,迷彩帽的阴影下,男人剑眉凛冽,骨相优越,目光不冷不淡,在江茗雪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两秒便挪开。 ...... 正好到下午的开馆时间,两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各自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到诊室看诊。蒙山县发展落后,多为老弱妇孺,下午的病人并不多,江茗雪还能得空喝水抹药,缓解一下症状。 给一位老人拿完药后,医馆低矮的门框忽然走进几位高大健硕的青年,让原本就不大的医馆显得更加逼仄。 许妍看出来这几位就是她们午后在窗外看到的那批军人,激动地不停用手指不停戳她。 江茗雪纹丝不动地坐在诊台后,在本子上记录着上一位病人的看诊情况。 几名青年簇拥着一名受伤的队友坐下,对方肩宽体阔,皮肤相对其他人白一些,是健康的小麦肤色。手臂上的肌肉格外健硕,小臂处有一道可怖的伤口。 男人没有出声催促,静静坐在诊台前等她放下笔。 江茗雪认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中午那队空军里带头的,猜测是个队长之类的职位。 她低头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查看。 伤口很深,皮肉轻微外翻,还有鲜血向外渗出。 江茗雪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但洁白的额头微微蹙起。 她抬头问:“怎么弄的?” “都怪我不......” “铁丝网划的。” 一名年轻的军人主动道歉,却被男人低醇淡漠的声线打断。 右手指节不过轻抬,身后的青年便立时噤声。 江茗雪捕捉到年轻军人脸上的愧疚,心下已猜到七八分。 还好铁丝网没有生锈,不然伤口感染更严重。 她先用草药汁对伤口做了清洗,接着抹上药粉包扎,全程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茗雪动作轻快利落地在纱布上打了个结,叮嘱道:“伤口不要碰水,最近忌辛辣刺激性饮食,有时间的话最好每天过来换一次药。” 年轻的女中医声音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刚才道歉到一半的青年此刻已经忘了队长的命令,率先抢答:“有时间有时间,我们会每天都过来换药的!” 男人终于抬了下头,不悦地扫了一眼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似是在责怪他自作主张替他做了决定。 但碍于在外面,没有训斥他,只道:“多谢。” 他起身,环视四周没有找到二维码,便问:“怎么付款?” “元和医馆军人不收费。” 男人仿佛不易察觉地抬了抬眉梢,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子上:“如果不够我再回去取。”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江茗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那张冷硬的脸,深邃的眼睛,浓黑的剑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张重叠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眼见他要离开,顾不上礼节冒犯,忍不住喊住他:“这位先生,您看上去有些眼熟,我们是在哪见过吗?” 刺眼的光线透过泛白的木窗穿进药堂,药堂弥漫着中药特有的辛香和陈年木质气息。一屋子的人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江茗雪甚至忘了自己还戴着口罩,即便真的见过,对方也不一定认出她。 但他却停住了脚步。 “眼熟吗?” 男人反问了一句,偏头瞧她。黄昏的光影下,那道下颌骨如刀锋般冷厉: “去年7月11日,我们刚领的证。” 开文啦!大家好久不见[猫爪]!大概是一个先婚后爱以及假“不行”姐夫将真“性冷淡”姐姐掰直的故事(指生理上的掰直,没有同性情节)。 本文涉及到的空军和中医相关内容都是查资料所得,存在一些私设,如有不妥请温柔指出。 接受正版读者的批评和建议,但是不要言语谩骂和人身攻击哦(/鞠躬.jpg) 每晚21:00日更,连载红包多多,欢迎大家追更,祝阅读愉快[紫糖]~ 本章50个红包~ 专栏姐妹篇《云朵和山先生》已完结,下本开《见信非我》,十万字短篇,替身文学,文案如下: 沈聿珩的战友周泽死前曾委托他隐瞒死讯,代为照顾他的女朋友苏棠,怕父母刚过世的她经受不了第三重打击。 周泽是替他挡子弹时死的,沈聿珩心中有愧,便答应了此事。 他开始学习周泽的语气,模仿他的声音和字迹,和苏棠写信聊天,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业。 他觉得自己照顾得很好,帮苏棠度过了父母双亡的难关。 直到坦白的前一天,苏棠突然来部队探望周泽…… 沈聿珩站在基地门口,故作淡定说:“周泽去出任务了。” 苏棠直视着他,缓缓开口: “我是来找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长风 第2章 长风 “去年7月11日,我们刚领的证。” 扑通、扑通、扑通…… 空气瞬间凝固,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狭小的屋子里轰然引爆,连每个人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瞠目惊舌地看着他们,消化了很久才有人打破寂静。 “领、领、领证……?”许妍满脸不可思议。 “嫂、嫂、嫂子……?”队友们舌头打结。 即便是当事人江茗雪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原来面前这位就是她只见过一面就领证、领证完就跑了的老公容承洲。 而她身为主动提出结婚的那一方,却扎扎实实地忘了自己结婚对象的样貌。如果时光能回溯到一年前,她一定拿出压箱底的结婚证认真朗读背诵。 …… 去年的七月十一日,她还在北城总馆。她的亲弟弟江淮景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婚后拼了命地催她相亲结婚生孩子,甚至步步紧逼追到了医馆。 江茗雪被这个弟弟整烦了,让学徒盯着点,只要她弟弟来了,就把门关上,不用顾及他们的关系。 自从他催生催到医馆,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姐弟情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片刻,医馆的门又响起来,学徒犹犹豫豫:“姐,还要继续关吗?” 门外可是赫赫有名有仇必报的江家大少爷,还是祁家首富的乘龙快婿,他初来乍到,可不敢得罪啊。 见状,江茗雪也不再为难他,亲自去赶人。 她边开门边斥道,一向温柔的语气罕见地有些冲: “元和医馆,狗和江淮景不能进!” 红漆木门从两侧打开,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痞气弟弟,而是一张陌生清隽的脸。 一身熨帖整齐的军装,像是刚下飞机,手上还扶着黑色行李箱。 军帽帽檐压住碎发,周身气质凌厉,唇边缓缓漾起一抹淡笑,徐徐开口: “这个狗,也包括我吗?” 江茗雪愣在了原地。 -- 江茗雪平素向来是一个稳重端庄的人,从小没跟别人吵过架,在家里乖巧懂事,更是没挨过几次训话。 这本是她第一次对江淮景说重话,却没想到累及了一个陌生人,而这人看上去好像官职不小。 还有点凶。 江茗雪心中打了一阵鼓,端起元和医馆继承人该有的气势,礼貌低头道歉: “这位先生,十分抱歉,刚才那句话不是对您说的,我以为外面是我弟弟。” 穿深蓝色军装的男人略点了点头,嗓音磁性而成熟,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原来刚才走过去的是你弟弟。” 江茗雪点头:“是的。” 话落,两人沉默了几秒。 隔着一道门槛,男人没有出声催促。 江茗雪后知后觉,他是在等她同意他进去。 面上浮起一抹讪然,她退至一侧:“您请进。” 男人轻而易举拎起行李箱越过门槛,一双黑色皮靴束着裤脚,在地板上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靴子擦得一尘不染,在阳光的照射下轻微反光。江茗雪双手叠放置于身前,不动声色向他这边望了一眼。 握着行李箱的左掌青筋微微凸起,那只硕大的黑色条纹行李箱,对他来说似乎只是拎一个女士皮包那么轻松。 学徒上前接过箱子,没料到在他手里这么轻松的行李箱会这么重,一不留神被箱子向下拽了拽,险些摔倒。 “慢点,小梁。”江茗雪出声提醒。 被唤作小梁的学徒面子挂不住,尴尬一笑,将行李箱放到地上,艰难地拉着走。 “有预约吗?”江茗雪问。 男人答得简洁:“上午十一点十五,任女士。” 江茗雪点头,亲自带他去往诊室,自己坐在就诊台后,检查过他的预约单,问:“哪不舒服?” 他的声音薄冷低沉:“我不看病。” 从军装侧边口袋里掏出一张整齐折了两折的药方单子,放在木质桌上:“替我母亲拿这些药。” 江茗雪接过单子,垂眸看了眼药方,是经北城中医药医院的医师签过字的,她大致扫了眼,药方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张方子并非是调养身体的。 她抬眸打量了一眼面前威严凛冽的军官,分不清是本身的气质还是他这身军装带来的,即便是坐着也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男人身材高大,只有在他坐着时,她才能看见他肩上的军衔章。 两条杠,三颗星。 ——军衔是上校。 只是可惜...... 江茗雪目光落在药方上潦草的“阳起石”三个字上,微微敛眸,问:“需要多少剂?” 是人都会有缺陷,她见惯了以家人、朋友名义来拿这些药的病人,对此没什么情绪波动,更何况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更应该致以无上敬意。 男人沉默了下,似乎不知道:“稍等。” 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单刀直入:“要多少剂。” 挂断电话,他说:“先拿三十剂。” 江茗雪点头,将药方交给学徒,等他们称重打包期间,让他在药单上做了登记,上面记录了预约人和抓药人的名字。 江茗雪在后者的名字上停留了两秒,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 容、承、洲。 这名字有些熟悉。 难道是住在军机大院的容家? 江茗雪按下心中的猜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请您稍等片刻。” 对方道谢,虽面冷淡漠,礼数却格外周到,军帽戴得端正,一举一动处处显露着军队严格的纪律约束和优良习惯。 他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江茗雪坐回就诊台,整理当天的医案和病例。 期间抬眸看了一眼茶几旁坐姿端正的男人,单手扶着木椅扶手,一派生人勿近的气势。 江茗雪看诊很少闲聊,两人同处一室,各做各的,静得只能听到隔壁药房,药材掉入称重铜盘的沙沙声。 一道手机默认铃声打破一室寂静。 江茗雪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侧目去看,手机屏幕却是黑的。 与此同时,靠墙而坐的男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秒,就淡淡挪开视线,将手机附在耳边:“喂。” 江茗雪尴尬了一瞬。 他们是同一个牌子的手机,而且都没有改默认铃声。 容承洲对电话那头说:“嗯,正在称重。” 江茗雪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依稀能判断出来他们的话题。 “不去。” “……” “我一年回不来半个月,您别祸害人姑娘家。” “……” “如果您再自作主张,我明天就向上级申请取消休假。” 说完这句话他就挂了,江茗雪握着笔杆看着医案,眼前的病例模糊起来。 这么巧,他也在被催婚。 学徒称好药材,分类打包好装进袋子里,走到诊室递给他:“您的药都装好了。” 男人微微颔首:“谢谢,怎么付款?” 江茗雪抬头:“元和医馆免收军人所有医药费。” 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 容承洲不语,锐利的眸子环顾四周,却没找到二维码。 便从军装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钱包,取出所有的红色纸币,放在江茗雪面前:“只带了这么多现金,如果不够我再让人送来。” 江茗雪看着那厚厚一沓钞票,失语了片刻。 这一袋子中药加起来花不到五百块,他却放了二三十张。 她放下笔,只留了两张,将其他的都还给他:“两百就够了。” 容承洲没接,神色冷然:“先存着,剩下的下次用。” 江茗雪捏着一沓纸币停留在桌子上空,若有所思问了句:“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 “我来不了,下次任女士会亲自过来。” 话落,他提着装满中药的布袋,走到墙边拉起行李箱,朝门外走去。 江茗雪望着他修长挺拔的宽阔背影,鬼使神差地起身喊住他: “容先生。” 男人顿住步子,回头看她。 军帽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来,锐利而犀利,他的压迫感过盛,江茗雪那点胆子被他的目光吓得退缩回去。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沁出一层薄汗。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很冒犯,她原本不想这么唐突,但他刚刚说来不了,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或许就遇不到这么合适的了。 她定了定神,大着胆子迎上他的目光,用看诊治病的平静语气问: “容先生,结婚吗?” 学徒送完药材就回到药房收拾剩下的残渣了,诊室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隔着就诊台对望,正午的阳光倾斜进来,男人宽阔的肩膀处,三颗星星折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背光而立的容承洲微微眯了下眸子,浓黑深邃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剑眉低耸了几分。 曾在海域上空歼灭数架入侵飞机也临危不乱的空军上校,如今被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弄得困惑。 审视的目光在小姑娘脸上落了落,他松开行李箱,坐回到茶几旁,将喝空的一次性杯子重新斟满。 没有责怪她的唐突,只是徐徐开口: “我是一名军人。” “我知道。”江茗雪答。 “基本上三百六十天都在出任务,顾不了家。” “我也是,周末也要住在医馆。” “我今年三十了。” “我年底过二十七岁生日,没比您年轻到哪儿去。” “我不会生孩子。” “我知道。”江茗雪真诚回答,“我也生不了。” 她是学医的,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对“性”方面的渴望,二十七年别说和别人发生性关系,就连小玩具都没玩过,自然不会生孩子。 但这话听到别人耳中,很容易理解成另一层意思。 闻言,容承洲剑眉轻扬,似乎没有料到这一点。 他出任务时常命悬一线,不打算要孩子,自然也不会指责别人无法生育。 粗粝的手指转着手里的纸杯,他目光沉沉望向她: “婚姻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吗。” 江茗雪淡淡一笑:“巧了,我也一样。” 她走到茶几旁,坐在他对面,双手叠放置于膝间,气质端庄大方: “不瞒您说,我弟弟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催我相亲结婚的,没想到被您撞见,闹了场误会。” “我弟弟五月刚办的婚礼,因他先我一步成家,现在我家中的长辈,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身上。只是我连医馆的事都自顾不暇,又怎么有闲心谈情说爱,所以我想要一张结婚证,替我挡下他们。” 尤其这张结婚证的男方是一名军人,他们的婚姻受国家保护,即便她家里人想逼她离婚再嫁,也是法律不能允许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来,等他做决断。 容承洲眼睫低垂,凝神思忖了片刻。 一个救死扶伤,一个保家卫国。 默契地不要孩子,各忙各的。 从这几点看来,他们似乎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 他掀起眼帘,直直望向她:“为什么选我。” “我们才见第一面,你不怕我人品方面有缺陷吗。”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冲动的痕迹,好让他毅然地拒绝。 然而没有。 江茗雪只是抿唇一笑,目光灿若星辰: “我相信国家的眼光。” …… 而一年后的此刻,“国家的眼光”容承洲面容刚硬,漠然启唇: “许久未见。” “容太太。” 大家晚上好呀[猫爪],开了段评,可以一起互动啦[星星眼]这两章的一部分情节在上本番外里出现过,但是这部分剧情挺重要的,怕新来的小宝不知道,所以需要在这里重新交代一下,后面开始就都是新剧情啦,感兴趣的宝宝也可以看看姐妹篇《云朵和山先生》~ 本章50个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长风 第3章 长风 “容太太”三个字一出,江茗雪眼皮都跟着跳了跳。 而此刻容承洲素来冷漠刚硬的面容突然升了温度,微微下垂的眼帘朝着她,似乎在期待她要如何收场。 许妍觉得这事很荒谬,她每天跟江茗雪黏在一起,如果真的领证一年,她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呢?! 她不可置信地问:“茗姐,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藏得这么严实。” 江茗雪内心慌乱,表面却镇定自若:“嗯,是真的。” 不等他们问,她就上前一步,挽上容承洲的胳膊,垂眸浅笑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蝴蝶驻停,连呼吸都变得轻柔:“刚才是我们夫妻间的玩笑,见谅。” 亲昵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让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的许妍都产生了怀疑。 这……这竟然是他们封心锁爱一心搞事业的江老师?! 言泽拎着一袋药材从后院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他倒是淡定,面无表情将麻袋丢到桌上。 许妍戳了戳他:“你早就知道?” 言泽往百子柜里分拣药材,漠不关心:“不知道。” “那就好。”许妍平衡了。 容承洲的几个队友笑声不断,接连起哄: “嫂子不用跟我们道歉,小两口之间的情趣嘛,咱们都懂的。我们队长死板,还就需要您这样有趣的灵魂拿捏他。” “是是是,邢副队说得没毛病。” “嫂子以后有事随时喊我们,咱们兄弟别的不行,打架都是好手,要是有谁敢欺负您,我们第一个不饶他!” 剩下的人还想说什么,被容承洲一个眼神堵了回去,悻悻地闭了嘴。 江茗雪心底发虚,还是礼貌道谢。跟他们客套了两句,随后抬头对容承洲说:“你们部队挺忙的吧,今天是不是还得早点回去?” 这话听在外人耳朵里是善解人意的妻子关心军务繁忙的丈夫,但容承洲清楚,她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 只有他知道,藏在江茗雪落落大方的外表之下,是她蜷起的手心里薄冷的汗,贴在他的皮肤上,凉凉的。 为了伪装亲密夫妻,她做尽了牺牲,作为她的丈夫,按理说他应该点到为止,给她一个台阶结束今天的戏份。 容承洲平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今天有些例外。 “是要早些回去。”他略点了下头,没有推开江茗雪的手,而是偏头淡声道,“不过天气太热,有些口渴,可以请我喝杯茶吗。” “......”江茗雪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这人怎么听不懂她的话呢? 下意识想拒绝,但周围好几双眼睛盯着她,让她骑虎难下,最后只能笑着应下:“好。” 带着几分苦涩。 医馆只有现打的井水,喝茶要起灶开水,许妍要去厨房现煮,被江茗雪拦下了: “天热,井水解渴。” 煮茶太慢了,热茶喝得更慢,她可等不起。 还好他的那几个战友没有察觉出异常,容承洲也没有再得寸进尺,接下江茗雪递给他的杯子:“谢谢。” 副队长邢开宇猛灌了一杯井水,狐疑的目光来回打量二人:“你们小两口怎么这么客气,喝个水还说谢谢。” 江茗雪被噎了一下,容承洲则不为所动,端坐在木椅上,手腕微压,转着茶杯慢饮,把含有水锈的井水品出了龙井的感觉。 别的不说,容承洲的仪态和教养的确无可挑剔,她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空军小队的另一位战友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笑得高深莫测,嘲笑邢开宇:“你这直男懂什么,这叫相敬如宾,队长和嫂子关系好着呢,你没看见嫂子看队长的眼神都快拉丝了吗?” 江茗雪:“……” 早知道就不乱看了。 虽然这话也不怎么中听,但也算间接替她解了围,省的她再想那些弯弯绕绕的理由来蒙混过关。 淡定地收回目光,多说多错,她现在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椅子上,不接话也不主动找话题,只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快点喝完离开。 容承洲唇边扬起细微的弧度,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视线在她脖子处停顿了一下。 虽然她今日特意穿了长袖衣衫遮住胳膊,但还是避免不了领口上方有一两颗红疹漏出来。 北城娇养出来的姑娘,与这里潮热荒凉的环境并不相宜。 片刻,茶杯里的水饮尽,他起身:“多谢款待,我们先回去了。” “款待”当然谈不上,但好歹没把他们赶出去。江茗雪起身相送:“多注意休息,别让自己太累。” 洁白无瑕的眉头轻皱,看似满是担心和不舍,脚步却向外迈得比他还轻快。 她演的太假,容承洲接不下去。 目不斜视往外走,看在几名小空军眼里倒成了薄情郎行径。 邢开宇热衷于做他们俩的爱情保安,拦住他:队长,嫂子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今晚就住这儿吧,我们几个自己回去打报告就成。” “是啊队长,这几天没任务,你就放心住在嫂子这儿吧,好好陪陪嫂子,我们几个会好好训练的。” “同意,队长是该好好放放假了。” 江茗雪:“……” 坏了,演过头了。 容承洲瞥了他们一眼,无声警告,几人立刻噤声。 江茗雪心里发怵,怕他真顺势答应,连忙回头说:“我也很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但是医馆这里房间不够用,言泽他们尚且要打地铺,你留在这里也住不舒服,还不如先回部队,等我有空去看你也是一样的。” 她第一次说话这么急,容承洲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在日光下很是耀眼。 板直的脸第一次露出笑容,江茗雪不禁愣了一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对视了两秒,容承洲终于缓缓收起笑容,抬脚继续向外走,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 迈出木质门槛那一刻,尾音上扬,声音低沉: “都听容太太的。” 嗓音偏冷,如沁入雪水般割破了落日余晖,却又带着恋人低语般的低缠,听得人耳尖发麻。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变小,“容太太”这个陌生称呼萦绕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直到许妍拍打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 “都~听~容~太~太~的——”许妍夹着嗓子说话。 江茗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她:“别贫。” 许妍收敛了些:“茗姐,偷偷领证也不告诉我们,也太不仗义了吧。” 江茗雪深感抱歉:“当时领证太突然,没两天他又出任务了,没找到机会跟你们说。” “哼!”许妍听信了她的鬼话,“那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江茗雪眨了眨眼,这一天下来大脑已经过载了,忘了还有喜酒这一茬。 “嗯……”她正冥思苦想是编个大概的日子还是直接糊弄过去时,百子柜前的言泽忽然喊她: “江医生,药材分好了,你检查一下吧。” 江茗雪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走过去:“好,我这就过来。” 临走前想起什么,又转头叮嘱许妍:“对了,以后元和医馆哪怕对军人不收费,也必须第一时间登记就诊信息。” -- 鎏金牌匾上的夕阳褪下,天色已经渐渐变黑。身穿训练服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医馆。 “容上校同志,藏的够深啊,之前只知道你娶了老婆,没想到是赫赫有名的元和医馆继承人江医生,家世好、气质好、相貌好、医术好,今天见了连脾气都这么好。” 基于保密原则,他们在外只模糊军衔称容承洲为队长。 容承洲在军中兼任上校和飞行大队队长两职,邢开宇是少校,比他小两岁,和容承洲一起作战七八年了,今年刚升上飞行大队的副队长,仗着关系好有时候说话会没大没小,跟在他身后连连感慨: “啧啧,怎么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呢?” 容承洲没搭理他。 “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嫂子啊容哥,外边我不知道,但你在咱们空军圈子里可是个顶个的帅。”邢开宇竖了个大拇指,先拍了一波马屁。 “但话说回来,虽然干咱们这一行是挺容易娶到老婆的,但谁不知道军恋苦啊,谈恋爱容易,结婚难啊。咱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你说嫂子那种条件的世家千金,选咱们这种连家都着不了的军人图啥呢?” 邢开宇说着长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爱情就惆怅,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接受家里人的相亲了,但他还没办法回去,这门亲事铁定是黄了,唉…… 21式作战靴踩在柏油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容承洲也陷入了沉思。 这一年里,他很少想起家里这个声名远扬的妻子,故而从未探究过这个问题。 当初突然领证的确有冲动的成分,但他也思考过,以为她仅仅是想利用他挡家里的催婚安排,只是从未想过更深入的原因。 ——图他帅吗? 不至于。以她的才学和家世随便挑的。 ——图他根正苗红吗? 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从飞机上掉下来就尸骨无存了。 ——图他不粘人不碍事,不会影响她的事业发展吗? 那她找一个入赘听话的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容承洲当初高考以688分的成绩考入京北大学和空军的联培专业,自诩脑子还算好使,可如今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究竟图他什么呢? 他也想知道。 图你什么呢? 好难猜哦容上校[菜狗]~~~ 本章50个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长风 第4章 长风 医馆房间少并非假话,连江茗雪这种老年人作息都只能和许妍同住一间。 晚上屋里点了蚊香,蚊子少了许多,但这次水土不服的症状有些严重,她昨日抹的去敏消疹的药膏见效甚微,身上的疹子在睡梦中抠破了好几个,破口处火辣辣地刺痛。 一晚上没睡好,索性四点多就起来了。 天已经蒙蒙亮,清苦药香渗入潮湿的空气中,依稀可以闻到菜地里黄瓜的清香。 江茗雪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打了一桶井水,给院内的药材和青菜浇了水,剩下的起灶开水,倒进保温壶里备用。 大约五点半,分馆的老林已经做好了早饭,虽然胃口不佳,但为了不浪费老人家的心意,江茗雪吃了到达海宁后的第一顿饭。 上午的病人依然不多,江茗雪看完诊还能抽空和老林讨论蒙山县的医疗情况。老林是江老爷子的远房亲戚,今年快七十了,医术自是不必说,只是年龄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 江茗雪虚心请教之时也不敢让老林太过劳累,简单了解了一些事情就让他去午休,自己伏案看近年的医案记录。 “啊——!快来人啊!有色狼!” 刚看到一半,忽然听到后院传来许妍的尖叫声。 江茗雪立刻放下医案,让言泽看着医馆,自己往后院赶去。 水泥筑成的楼梯下是一间简陋的洗浴室,没有门,只有一个江茗雪昨天临时挂的帘子。 帘子不够长,上面空了一块,在特定的位置和视角能看清里面的光景。 许妍抱着换洗的衣物站在门口,气得双眼通红,指着斜上方隔壁邻居家房顶上的中年男人控诉:“茗姐,就是他偷窥我洗澡!” 楼梯下面光线不好,许妍怕黑,特地牺牲了白天午休的时间洗澡,结果衣服刚脱掉一半,一抬头就看见斜上方有一个黑黝黝的男人站在屋顶偷窥她。年轻小姑娘哪经历过这种事,瞬间被吓得跳了起来。 江茗雪听了大致情况,第一时间给柏东发消息去隔壁门口堵着,以防偷窥者跑了。 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人高的农具,结结巴巴地用蹩脚的普通话急切否认:“我没、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洗澡!” “小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许妍气得声音都在发颤,“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背地里却干的出这种龌龊事!” “你、你、你怎么能乱污蔑人呢!”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刚好在我洗澡的时候你就站在房顶!” “……行,我不跟你争。你说我偷窥,那你总得拿出证据吧!” “我……”许妍被堵住了,环视四周没有找到一台摄像头,根本拿不出证据。 本来还在故作坚强与变态对峙,现下连证据都没有,一腔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茗姐,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他就站在那往我这儿看……” 江茗雪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嗯,我相信你,你坐在那边等我一下,我来解决。” “嗯嗯,好。”许妍边哭边点头。 见到江茗雪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要吃哑巴亏了,但许妍还是莫名心安,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事是她们的江老师解决不了的。 安抚好许妍后,江茗雪掀开帘子,走到许妍换衣服的位置向上看,的确能透过缝隙看到邻居家的房顶一角。她当然是相信许妍的,只是…… 江茗雪大致丈量了一下距离和角度,然后走出帘子问对面屋顶上的男人:“我们可以到你家里看看吗?” 她的语气平和,中年男人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许妍起初是抗拒的,但因为是江茗雪的提议,她还是照做了。两个人走到男人家里,上了楼梯。 只见露天的屋顶上垫了几张大大的塑料膜,上面铺满了金黄色的玉米粒,还有一角空缺没有来得及铺,刚好是男人刚才被许妍抓到的地方。 “我上楼顶是为了晒苞谷,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洗澡,我家里也有老婆孩子,农活都干不完了,哪还有时间偷看别人洗澡!”中年男人额头淌着汗,解释道。 江茗雪观察了玉米堆里的脚印和地上的木耙,麻袋里没晒完的玉米还是微潮的。如他所说,他的确在晒玉米,只是这与偷窥并不矛盾,他完全可以以晒玉米为借口行偷窥之事。 相比于一个陌生男人,江茗雪当然更偏向于帮自己人,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拉着许妍站在男人的位置周围一遍遍重复向下看的动作,包括蹲下、站起、弯腰、垫脚。 许妍尝试了一遍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江茗雪:“这、怎么会这样……” 她从帘子上的缝隙明明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男人就是在向她这边看,为什么走到屋顶向下看就什么都看不到浴室里面了? 江茗雪向她解释:“从物理角度分析,是因为你的视线刚好从楼梯门框的上沿边缘穿过,形成有效视角,而他的视线被门框完全阻挡,是视角盲区,也就是这两个位置形成了不对称视野,才会导致你看得到他,但他看不到你。” 她高中学的理科,物理算是比较拔尖的一门课,经常拿到年级第一,刚才在浴室里面估摸了一下两个位置的高度和角度就差不多知道结果了,只是理论无法当做铁证,受害人是许妍,只有让她亲自看到结果,才能打消她的疑虑。 许妍张了张嘴巴,小声问她:“那我岂不是冤枉他了......” 江茗雪握了下她的手,上前一步:“这位大哥,对不起。刚才是我们错怪了您,但女孩子在外多有不便,害怕多虑也是情理之中,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会换一个新的帘子,以免日后再有这种误会发生。” 质朴的中年男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没事,也是我考虑不周,之前只有老林一个人住,我怕他出事,时不时会往他家里看一眼,忘了你们两个女孩住进来了,以后我也会注意的,你们安帘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许妍又道了一遍歉,双方握手言和,江茗雪又让另一名男学徒柏东送了些补气血的药材和蔬菜过去,算是赔罪。 “对不起茗姐,是我给你惹麻烦了。”经过此事,许妍也反思了自己的问题,除了当时的惊慌,也有一部分是她初来偏僻山村的偏见。 “不,你没有做错。”江茗雪难得神情严肃,“女孩子只身在外时,以最大的恶意揣度陌生人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方式。这件事谁都没有做错,尤其是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最大的警惕。更不要担心会给我带来麻烦,你是我带出来的,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我只怕你遇到问题不告诉我,明白了吗。” 许妍自大三就跟着她在医馆实习,大四毕业更是毅然决然选择留在元和医馆做一名实习药剂师,才二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会知道社会上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她既然尊她为老师,她就不能仅仅教她医术。 “我知道了,茗姐。”许妍重重点头,深感自己有茗姐当老师是莫大的幸运。 “好了,你上楼休息一会儿吧,今天不用配药了,我去把帘子弄好,你等会下来洗个澡,我替你看着。” “嗯好!” 找不到一整块很大的帘子,江茗雪找了一块小一点的缝接在一起,接着找来一卷铁丝,几捆铁丝对折挂上,又用铁丝做了几个挂钩,搬来凳子站在上面。 正要在门沿最上方钉钉子时,却发现高度不够,胳膊伸直还差了三公分,这也是为什么她昨天没有从最上面挂的原因。 她踮着脚又尝试了一下,还是不行,索性放弃,扶着墙打算下去找言泽来。 刚一低头,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钉子和锤子,指腹有一层薄茧,有些粗粝,擦过她手背时痒痒的。 这双手与言泽和柏东皆不相同,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男人的侧脸轮廓硬朗分明,让人想起雪原上孤峭的山脊线。漆黑的眼睛沉稳锐利,他依然绷着脸,总是让人不由自主退却,江茗雪下意识地向后撤,却忽略了自己还站在凳子上,左脚踏空险些摔下。 她眼疾手快地扶住墙壁站稳,一低头,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掌正环在她的腰侧,仅隔一寸距离就要碰到。 那双手常年训练、操控战斗机的方向盘,指节分明,青筋明显凸起。落空后依然神色未变,自然地收回,继续锤墙面的钉子。 仿佛对他来说,扶一下只是顺手,不扶更是无所谓。 但江茗雪还是道了谢。 容承洲略微颔首,算是应了,最上方的两颗钉子钉完,询问她还有哪里。 江茗雪踮着脚给他指位置,他的回应都是不冷不淡的。 江茗雪对这种冷漠的态度喜闻乐见,本来两个人也只有那张结婚证是真实的,只要人前不露馅,人后当然交际越少越好。 剩下的钉子都由他代劳,江茗雪得空短暂休息了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容承洲没有站在凳子上,就能轻而易举地够到门沿最上方,甚至臂肘还能松弛地屈起。 心里瞬间有了落差,她低头丈量了一下凳子的高度和离门沿上方的三公分差距,再加上自己的身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 凳子大概接近三十公分,她穿鞋一米六二,也就是容承洲至少有192cm? “净身高一米九四。” 正思考得入神,一道薄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乱她的思路,也抓了她个现成。 “……”江茗雪尴尬地笑了笑,全靠常年处理棘手病人的心理素质和工作经验才能保证语气稀松如常,“嗯,还挺高的。” 她的动作有这么明显吗? 最上面两颗钉子钉完了后,容承洲顺手把帘子挂上去,江茗雪眼明手快地拿起锤子,踩在凳子上:“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辛苦你了。” “嗯。” 容承洲也不跟她抢,退至一旁,却没走远。 片刻,江茗雪弄好了帘子,还在一侧做了个手动锁,她动作利落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颇为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想起来容承洲还没走,问:“刚才忘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容承洲目光从她脚下咯吱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凳子上挪开,略微低头注视她:“不是你说,要每日换一次药吗。” 江茗雪:……又不小心给自己挖坑了。 她轻咳一声:“差点忙忘了,你跟我来吧。” 两人走到前院的诊疗室,江茗雪坐在诊台后,轻轻解开纱布绷带,伤口已经结痂,没有出现感染化脓的情况。 她接过言泽调制好的草药汁,重新对伤口做了清洗,然后一手托着容承洲的手臂,另一只手拿着小刮板涂抹药膏。 她的手刚用冷水清洗过,有些冰凉,他的皮肤比她想象中更烫,乍一触碰到他的小臂,冷热碰撞冲击着她的感官,明明是同样的动作,昨日她上药时做的行云流水,今日得知面前是自己的结婚对象时,全身细胞像是觉醒般不停叫嚣着不自在。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当成普通病人即可,以免上药时出差错。然而,脖子处的疹子偏偏在此时溃痒难耐,她没忍住松开握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抬手隔着衣服轻抓了一下。 “抱歉。”江茗雪道歉。 “没事。”容承洲颔首,静静等她。 脖子处的痒意消了后,江茗雪悄悄深吸一口气,迅速做了心理建设,正要重新托起他的小臂时,言泽忽然走过来,伸出一只稍显瘦削的手:“江医生,柏东有事找你,这里我来吧。” 江茗雪瞬间如临大赦,毫不犹豫应下:“好,辛苦你了。” 她将刮板交给他,对容承洲说:“我学生那边有点事,我去看一下。” “嗯。” 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瞳孔始终平静如水。 江茗雪到药房找到柏东,问:“柏东,言泽说你找我有事?” 柏东一脸发懵:“没有啊茗姐,我中午都没见着阿泽。” 江茗雪明白过来,含糊其辞:“哦,那可能是他听错了,你忙你的吧。” 言泽是她几年前机缘巧合下收的学徒,今年刚过25岁生日,大学学的是金融管理,非要跟着她学医。虽然是半路出家,却是这三个学生里面最聪明机敏的孩子,估计是看她身体不舒服,帮她找个借口躲懒。 不愧是她亲自带出来的学生。 江茗雪倍感欣慰。 她顺便在药房里巡视了一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诊疗室里,言泽已经帮容承洲上好药,正在包扎。 时机卡的刚刚好。 江茗雪站在一旁等待,一抬头不经意瞥见医馆门口有一道深蓝色衣角闪过。 她走过去查看,才发现门口竟然有两个身穿深蓝色空军常服、头戴军帽的空军飞行员伫立在医馆大门两侧,顶着正午的大太阳,站着标准军姿。 再定睛一看帽子下的脸,都是昨天跟容承洲一起来的队友。 形开宇目视前方,嘿嘿一笑:“嫂子好,又见面了。” 和她打招呼时始终身姿稳固,只扯了扯脸上的肌肉。 另一名空军紧接着用相同的动作和她打招呼。 江茗雪面露疑惑:“天气这么热,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形开宇绷住表情:“队长不让。” “为什么?” 二人怕加重责罚,缄口不言:“嫂子,外面热,你还是快进去吧。” 见他们不愿说,江茗雪只好回去问当事人:“为什么让他们在外面站着?” 容承洲刚包扎完,将衬衫袖子放下来,一丝不苟地扣上袖扣:“他们昨天说错了话,这是处罚。” 江茗雪不傻,当然知道是因为她。这两个就是昨天起哄最积极的,但其实昨天他们也没说什么很冒昧的话,只是年轻人爱开玩笑罢了。 江茗雪知道自己擅自干涉他的决定不合适,但看了看外面三十八度的烈日,还是于心不忍地开口:“今天这么热的天,他们还穿着厚军装,这处罚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容承洲整理着袖口,不以为意:“我给了他们选择,这是他们自己选的。” “啊?”江茗雪狐疑地问,“那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容承洲穿上常服外套,戴上军帽,肩上两杠三星的金色军衔章熠熠生辉。 眉眼低垂,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淡漠的话:“负重四十斤野外拉练二十公里。” 江茗雪:“......” 怪不得自愿在外面罚站,这选择和没得选有什么区别。 她不再相劝,只倒了两杯中午泡的凉茶端过去,想让他们舒服点,谁知道这俩人没有容承洲的命令不敢接。 江茗雪只好看向容承洲,幸好他还给她这个面子,点头应允了。 两人当场感激涕零,恨不得给她跪下。 “谢谢嫂子!嫂子真是我们的救世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嫂子,就冲您今天这杯茶,我们哥俩以后一定唯您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 “喝完了吗。”还未表达完忠心,就被残酷的上司打断,“喝完了继续站。” “......嫂子,我们继续努力了。” 江茗雪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接过杯子放回去。 她既然不希望他干涉自己的事业,自然也不能干涉他的练兵方式。 江茗雪放下助人情结,回到医馆内。 容承洲整理好衣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薄荷叶和荆芥穗递给她:“当地的偏方,煮水喝就行。” 江茗雪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身上的疹子。现在拿出来说明是昨天就看出来了,但她明明藏的很严实了,连老林都没发现。 她感激地接过:“谢谢,部队那么忙,还麻烦你帮我准备这个。” 容承洲转身往外走:“没你想的那么忙。” “……那你正好多休息休息。” 江茗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这个不熟的结婚对象聊天。 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容承洲嗓音沉冷:“放心,我不会经常叨扰你。只不过你既然来了海宁,如果对你不管不问,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江茗雪有些惭愧:“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承洲唇边浮现一个极其清浅的弧度,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顺道为昨日的事向你赔个不是,他们几个平时在部队里野惯了,说话没有边界,如果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冒犯的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你太客气了,我没有觉得他们哪里冒犯,不用和我道歉。”江茗雪忙说。 男人忽然顿住脚步,偏头看她,缓缓道: “我以为你希望我这么客气。” 晚上好呀~这两天看到了好多熟悉面孔,好感动,谢谢大家愿意等我,希望姐姐和姐夫的故事能不负大家期待,爱你们[红心] 本章也有红包掉落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