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神雕逆改命运》 第1章 穿越 青烟缭绕的铜炉里,沉香屑正化作细灰。苏轻韵盯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甲盖泛着病后的青白。窗棂外玉兰开得正好,雪白花瓣扑簌簌落进药碗,在褐色的汤药里打着旋。 "韵儿,该喝药了。"姚云栖端着药碗进来,鸦青道袍扫过青石砖。她将苏轻韵抱坐在膝上,温热掌心贴住孩童后背,"三日前你烧得说胡话,现下可还觉得天旋地转?" 苏轻韵咬着舌尖咽下呜咽。她记得刺目晃眼的急救室灯光,记得急救仪器嘈杂的嗡鸣。可此刻鼻腔里是艾草混着檀香的味道,耳畔木鱼声伴着檐角铜铃——哪里有医院的半分影子,分明是座古意盎然的道观!难道死后穿越,被我碰上了? "额,娘..."她试探着唤道,声音稚嫩得让人心惊。姚云栖指尖微顿,眉眼带笑,舀起一勺汤药:"韵儿可是魇着了?往日总唤我娘亲,今天倒喊‘啊娘’,要与我生疏了不是?" “娘亲说笑了。”苏轻韵接过碗,低头啜饮苦药,余光瞥见窗外练剑的少女。清霜不过十岁光景,木剑却舞得飒飒生风,惊起满树飞鸟展翅离去。寒光掠过时,她颈间红绳坠着的铜钱微微发亮。 暮鼓声中,苏轻韵蜷在姚云栖怀中装睡。道袍里熏着安神的沉香,她数着更漏声,突然被揽得更紧。"莫怕,"姚云栖轻拍她后背,"前日你烧得厉害,说些胡话,许是撞了客。明日娘亲带你去后山采些朱砂,回来给你做个护身符。” 苏轻韵心头一惊——原来自己穿来这个世界时,正是如春时节。姚道长的孩子恰好高热,屋外连夜的雨,将姚道长拿出来晾晒的药材都浸湿,山下郎中大夫都已闭门歇息。抓不到药,姚云栖只好运功用自己内力给孩子降温。可半大孩子身体哪扛得住高热,没到半夜便断了生机。正好被苏轻韵借尸还魂。 只是不知道后来的胡话中有无露了破绽…… 第二日,晨露未晞时。苏轻韵便跟着清霜上山采草药。七岁的身体格外笨拙,稍不留神就被树根绊倒。清霜笑着拉她起来,往她手里塞了颗冰糖山楂。 "小师妹,师父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留心些脚下。" 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苏轻韵望着漫山怔忡——参天的古木拔地而起,如巨神列阵,森然矗立。树干粗如殿柱,曲折的向天空蔓延。层层叠叠的树冠将人头顶的天空遮蔽,只剩几缕碎金光斑在布满苔痕的石头上颤动——如果生活重新开始,或许也不错,倒是比没日没夜加班最后猝死的结局好。 苏轻韵低头轻笑一下,随即跟上清霜的身影。往前走了约有一两百米,苏轻韵便感到浑身酸累,一点也不想再走,心中暗道:小孩的身体还是太娇惯,回去得好好锻炼了。 又过一会儿,苏轻韵实在是没有力气走路,低头寻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下,解开腰间的小水袋猛喝几口,这才感觉好些。清霜也顺势坐下歇息,将背篓里的草药挨个拿出来看看,道:“轻韵,师父说了你底子太弱,不适合习武,没准以后教你医道。” “好好认认这些,以后你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医者,我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侠宗师,咱师姐妹一块出去闯江湖,才不和师父她老人家那样天天在观里呆着呢。多没趣啊,你说是不?” 清霜说着,两眼放光,仿佛成为大侠已经唾手可及。苏轻韵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显,也跟着附和:“好啊好啊,师姐,咱们一起行侠仗义!闯荡江湖!” “啪”“啪”两声从头顶传来,二人同时抱头,便见姚云栖从两人身后走来,“闯什么闯?草药摘了几颗就在这躲懒做梦。” 姚云栖低头瞧见两人背篓里半框都不到稀稀拉拉几颗草药,眉头一皱:“这——” “哎——,师父,轻韵师妹小胳膊小腿的,哪能像我这个未来大侠一样,我这不得多照顾照顾嘛。” 姚云栖作势要再敲打敲打清霜,清霜眼疾手快忙把姚云栖手中卷起来的拂尘接过来,“师父别打,徒儿错了。这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姚云栖由着清霜将自己手中拂尘拿去,道:“你这般滑头,别把韵儿教坏了。” “师父教训的是。”清霜俏皮的对苏轻韵眨眨眼,又将姚云栖背后的背篓接过,两筐草药归置一处,道:“师父,你不能老敲我们两的头,会傻的。我傻不要紧啊,只是以后吧,这江湖就会少一个聪明又厉害的大侠了。师妹可不行,她得接您的衣钵,那可得聪慧才行。您说是吧?” “少贫嘴。” “好嘞。” 中午的太阳毒辣,好在离白云观不远。三人沿着树荫回到白云观,一进门,清霜便将背篓放在一旁,去院里拿起水瓢便舀水送进嘴里牛饮。 姚云栖“啧啧”两声,去屋里把水壶水杯拿出来,给苏轻韵和自己各倒一杯。 “师父,我也要喝——” “你不是惯爱用大水瓢?” “我这是大侠风范,师父你不懂。” 姚云栖摇摇头,笑着给清霜倒上一杯,道:“大侠喝水也要煮煮才行,这毛病得改改,别以后让人笑话。” “知道啦。” 晌午的太阳在缕缕炊烟之中淡了光芒。简单吃过午饭,姚云栖领着两人一块识字读书。 虽说前世受过系统的教育,识字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可这在不知哪朝哪代的小小道观里,苏轻韵也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学习,重新体会学习的快乐。尤其是自己现在只七岁半大孩子,字都写不好的年纪。 旁边的清霜显然也有同样的烦恼,只见她捧着诗书,摇头晃脑的:“我堂堂一代未来大侠,往那一站,振臂高呼,要什么有什么。竟还要被困于这小小的书中,呜呼,哀哉——” “认真些。” 姚云栖敲敲桌子,清霜立马坐直:“咳咳,噫吁嚱,危乎高哉——” …… 日渐西斜。 在姚云栖宣布今日学习结束后,早就熬不住的清霜收起课本,拿了木剑就往后院跑:“师父辛苦了。我去练会儿剑——” “这孩子。”姚云栖略有些无奈,心里暗忖:清霜一心想成为大侠,重武不重文,以后怕是要吃亏的。好在韵儿不同,沉静又聪慧,虽无练武之能,却也能接我衣钵。武之一道,止戈为主,不受人欺负了去便好。 苏轻韵不知姚云栖心中的想法,自顾自收拾着桌上的书籍,见姚云栖在一旁发呆,便乖乖坐好等着。 “韵儿,怎么不去玩?”姚云栖回过神。 “韵儿等着娘亲一起。”苏轻韵起身牵起姚云栖的手,两人一块往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姚云栖见清霜一把木剑舞得飒飒生风,不由得面露赞许。 待到清霜将最后一势剑招干净利落的刺出,适时一阵风起,掀起三两片叶子,清霜心中意满:“师父,小师妹,看我的剑练的怎么样?这叶子都被我吓跑了,我厉害吧?” 苏轻韵竖起大拇指:“师姐好厉害。” “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姚云栖转头看向苏轻韵,“韵儿,你练一套给我看看。” “……” 苏轻韵接过清霜递来的木剑,有些犹豫道:“娘亲,昨天生病我给忘了……” “……” 罢了罢了罢了,韵儿底子薄弱,底子薄弱…… 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的姚云栖摸了摸苏轻韵的头,道:“今日就这样吧,先吃饭,先吃饭。灶上煲了汤。” “好耶!” …… 一个月后。 姚云栖终于完全接受了自己亲生孩子的练武天赋差到井底的事实。 “韵儿……” 书房内,姚云栖看着苏轻韵逐渐有模有样的字体,斟酌着说辞,还未想好要怎么开口,却见苏轻韵抬头看来:“娘亲,我是不是不适合习武啊?” 望着苏轻韵灵动的双眼,姚云栖心中不忍,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根骨不好又如何?自己可以庇护她一生无虞! “韵儿,娘可以教你别的,不强求天下无敌,学点功夫在外不被欺负即可。有什么事娘在呢。” “没事的,娘亲。韵儿学别的也能行。”苏轻韵放下手中的笔,抬手牵起姚云栖衣摆摇晃,“纵然韵儿习武天赋不高,仍有师姐可以学啊,娘亲。以后师姐将我们观中武功发扬光大,我与娘亲一脉相承的医道,亦可以悬壶济世,走遍江湖。” 姚云栖一怔,心中仿有千年冰雪消融成溪,涓涓流过,连带着人的眉眼都温柔。 “你这孩子,何时有了如此抱负?为娘以为……” “我也是想为娘亲分忧。”苏轻韵牵起姚云栖的手,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薄茧,“我与娘亲心念相通,怎不知娘亲心思呢?白云观所承武功与医道皆是一流,我与师姐一文一武,也算不浪费彼此的天赋。何况我也起不来那么早每天练功呀。” 苏轻韵明白姚云栖心中的顾虑,在这武林与朝廷并存的时代,能学一门武功是普通人求也求不来的。她虽也心有憧憬,可以前世十几年的阅历,人又不是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拖穿越的福,她能够有机会学习前世古籍中的武功秘籍,可根骨差,只能说与武学有缘无分了。 “好!小师妹,咱俩说好的,以后你接师父衣钵,我学师父武功。我们一文一武,天下无敌!脚踢全真七子,拳打降龙大侠!哈哈哈哈哈——” 声音从屋外传来,只见清霜将木剑背在身后,摇头晃脑走进屋,末了,还故作豪迈的大笑着。 笑声惹得姚云栖眉头一皱,卷起拂尘便要抽她。 “天下无敌?”清冷嗓音将笑声截断,姚云栖负手而立,素白衣袂沾着未干的墨痕,显是刚被苏轻韵无意沾染上的。 清霜的笑卡在喉咙里:“师父,您说的我天赋不比他们差。怎么……” “全真七子若听见这话,怕要笑你井蛙语海。不说别的,郭大侠苦心修炼几十载,单说降龙十八掌——” 姚云栖缓步走近清霜,指尖捻起清霜背后的木剑,忽地手腕一翻——剑身陡然一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铮”的一声擦着清霜耳边碎发飞出,钉在墙上震颤—— “你接得住半招么?” 清霜额角沁出冷汗,却听姚云栖语气忽柔:“霜儿,剑未出鞘而先露锋芒,这是江湖大忌。”她将木剑塞回清霜手中,“先把你的心沉淀沉淀,再闯吧。” 清霜若有所思,收起话本上学的虚浮狂妄,低头沉声应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苏轻韵也被姚云栖这一剑震惊——这一个月里除了给她们俩演示剑招,姚云栖都是在书房、药房忙活,从未见她真正出招——怎知姚云栖内力竟然如此霸道的,可以使木制短剑发出宝剑嗡鸣,更可以运用内力使其轻易穿透墙壁——不能学武好可惜啊! 姚云栖不管二人心中如何,只盼她们能有所明悟,尤其是清霜——她性子不够沉稳,若能好好沉淀,未来确实不可估量。 姚云栖转身离去,袖袍随之一摆,从中落出两枚蜜饯,精准落进清霜二人掌心。清霜二人接过蜜饯,再抬头已不见师父踪影。 “今晚抄《道德经》第三篇。” 声音远远传来,“抄完来药房——” “新制了些疗伤丹药,总得有人试试。” 第2章 有客来访 春去秋来,不知觉间苏轻韵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有余。 每日忙碌着学习,虽不必像清霜般练功从早晨鸡鸣起到下午日落,却也有属于自己的痛苦——每日识字、读书,更要把观里所有记载的药方熟记。 自那日二人说开后,姚云栖改变了对清霜与苏轻韵两人的培养模式:清霜作为师姐,更是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自然要每日练剑,当然也要在每日饭后读书识字满一个时辰。 苏轻韵则与之相反,学习之余,扎扎马步,把轻功练好就行。偶尔也跟着姚云栖下山给人看诊——虽然收取银钱不多,但这也是师徒三人日常生活花销的来源。 后院里的柿子树逐渐红透,沉甸甸坠在枝头。清霜练剑时常避着它。 “不错。”姚云栖站在阶上,看着清霜的剑越发沉稳,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谢师父夸奖。”收起木剑后清霜来到姚云栖面前,抱手行个礼,又道:“师父,我啥时候可以换把剑啊?这把剑我都练几年了。” 姚云栖摇摇头,暗道自己还是高兴早了,这丫头还是那般跳脱,沉稳不了几分钟。言归正传,确实也该给清霜换把剑了。 “过几日,山下赶集。正好带你二人一起转转,再叫铁匠铺的给你打把好剑,如何?” “那当然太好了!师父您真好——” 应了清霜的愿望,又指点几处剑招,姚云栖便去查看自己晾晒的药材,留清霜一人慢慢琢磨剑法。 这厢,苏轻韵正在为新学的药方做着记录,姚云栖的让她自己琢磨,不同的配比会有怎样的效果,适用于什么人。不得不说这样举一反三的教法让苏轻韵受益匪浅,再不觉学习无味,甚至愈发快活。 “师妹,这是药瓶里的有什么功效?” 清霜琢磨过剑招,有所感悟,自行改良了几处,想找师父探讨是否可行。在书房没见师父,便顺道看看苏轻韵研究出的瓶瓶罐罐,略感好奇。 “师姐你来的正好,看我研制的——”苏轻韵拿起两个瓷瓶摇晃,“这个绿色的是治伤的,红色瓶里的嘛——师姐你猜猜。” “我不猜,小师妹你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红色的用来暗算。”苏轻韵将绿色瓷瓶打开,拿到清霜面前晃晃,里面药粉散发出令人浑身舒畅的清香,而红色瓷瓶的虽有有差不多的药香味,却被呛人的味道掩盖许多。 “辣椒粉?” “不错,看来师姐的鼻子还是挺灵的。”苏轻韵笑着打趣,“这两个瓷瓶里的药材同源,只是分量不同——同一味药材适量则救人,而过量则害人。并且我还在里面额外加了些辣椒粉。如果遇到歹人,他绝不会想到这里面有其他东西。” “你——”清霜一愣,心下震惊,道:“小师妹,你这不是大侠该有的风范吧?” “非也,师姐。我可没说这是对付君子所用,若是遇到歹人,咱们观里从上到下可都是女子——” “若是遇到歹人,自有我这个大侠出手,再不济也有师父。何必……” “师姐,歹人之所以称为歹,便是因为没有大侠风范,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敢用。若是打不过你和师父,就此退去,那还好说。可若是人家怀恨在心,对我们使阴招,耍手段。师姐当如何?” “这……” “好啦,师姐,给你你就拿着嘛。”苏轻韵把瓷瓶往清霜怀里一塞,转身便要走。 “我拿着就是了。哎——小师妹你去哪?” “过几日师父带我们下山。我去看看我晒的柿饼怎么样,顺便看看师姐练剑有没有削到树上的柿子,那可是能卖钱的。” “我保证没有!” 日落西山头,晚霞如醉,整片山林被染作橘红。两人的欢笑回荡在观里久久不停…… 几日后。 山上晨雾未散,清霜早早就醒了。她实在是太久没有下山——半年前下山时,她趁着师父不注意,悄悄地溜到一处人群密集的杂耍圈里,观看别人耍杂技,心痒难耐,忍不住摩拳擦掌上去跟人家比划比划。 且不说人家是耍杂技的,又不是学的武功。没人搭理她,她便要上去体验胸口碎大石。结果一把木剑给人家胸口碎大石的石头上戳了个眼,砸了人家场子。 幸好姚云栖及时找来,否则那一群大汉还不知怎么收拾她。最后姚云栖赔了钱,杂耍团也早早收摊回家。清霜便被姚云栖关在观中大半年不许下山,勒令她好好磨炼自己的性子。 此次下山,若不是自己确实改换把佩剑,恐怕姚云栖也是不会轻易让她下山。纵然如此,昨日夜里清霜也被姚云栖一顿叮嘱。 山道上的露水打湿了师徒三人的鞋尖。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见到集市的热闹—— “包子,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新蒸的糯米糕——不甜不要钱咧!" 热气从竹笼里窜出来,混着旁边炸油果子的滋滋声,把整条街都熏得香喷喷的。卖包子的老汉粗布衫子挽到肘间,手掌一翻就拍开蒸笼盖子,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包子馒头,一旁摆着整整齐齐的米糕,个个顶着红艳艳的枣子。 "瞧一瞧看一看——" "上好的青瓷碗——" "刚摘的山楂哟——" 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货郎担子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随着脚步晃出一串脆响。那担子两头颤悠悠地晃,一头堆着五彩丝线,一头摞着泥塑的小老虎,虎眼睛用朱砂点得炯炯有神。 清霜的鼻子抽抽,闻到炒板栗的香气,戳戳苏轻韵的胳膊,悄声道:“小师妹,板栗……” 顺着清霜的目光看去,果然,前头有个精瘦汉子正抡着铁铲在大锅里翻搅。黑砂粒间棕红的栗子噼啪爆开,甜香混着柴火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摊子前围了三四个孩童,眼巴巴地盯着锅子,有个脖上戴银项圈的小孩口水都滴到了衣襟上。 “先买药材。”姚云栖看穿两个馋猫的意图,笑着往苏轻韵手心拍了几枚铜钱,“若剩钱,准你们买。” 苏轻韵拉着清霜前去惯常买卖的“仁济堂”。堂内光线昏黄,数十个紫檀药柜森然林立,屉面上用金漆标着药名。掌柜的正在称药,铜秤砣在杆上滑来滑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三两当归,要秦州产的。"苏轻韵递上单子,指尖在柜台上轻叩两下。 清霜已经溜达到后院,蹲在晒药笸箩前翻检。她捏起一片黄精对着光看,突然"啧"了一声:"这家的黄芩发霉了还晒?"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里间的伙计听见,立马把她赶了出去:“你是哪家的小孩,胡说些什么?年纪不大,心眼不小,认得这是什么吗?” 清霜被赶出里屋,还想理论一番,被苏轻韵眼神制止。 适时,掌柜的将药材都找齐了递来,苏轻韵认真看了确认没有问题,这才付了钱拉着清霜离去。 屋内掌柜的看着两人背影,自语道:“两个小姑娘还挺识货。” 伙计:“掌柜的,那小丫头胡说八道道咱们头上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小胡啊,我早跟你说过了,收起你那些糊弄人的把戏。再有下次,你就和你这些不三不四的把戏一起给我滚出这个店。” “我晓得了掌柜的。”伙计老老实实的去里屋把次品收拾了。 —————— 再说这边,苏轻韵牵着清霜,采办完师父交代的任务,自然该来买买买了。 清霜仍抓着刚刚的事不放:“小师妹,你干嘛拦着我?那家黑店……” “师姐,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逞一时之快的。” “……啥意思?人家拿次品放在那晒,我还不能管了?” “师姐呀!我和娘下山这么多次了,都是在这家店买的药材,真要有问题,咱们早就换地方买啦。你看人掌柜的给咱的药材有问题吗?” “没有。” “说明掌柜的是没问题的。这家店也就是没问题的。” “可是……” “只能说人家伙计一时大意,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老揪着人家一点小错不放嘛。” “可是……” “没有可是!人家没有给我们以次充好,你还管那么多作甚?”苏轻韵将手一甩,正好到了先前炒板栗的摊前。此时围着的小孩都已渐渐散去,苏轻韵掏出剩下的铜板:“老板,买板栗。” “好嘞。” 市集西头,姚云栖蹲在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个山里人,粗布上散乱地堆着些药材,有些还沾着泥土。 "老丈,这株七叶一枝花怎么卖?"姚云栖指尖轻点一株带着露水的草药。 老汉搓着手:"您识货!今早才从北坡挖的......" 姚云栖拨开上面杂乱摆放的药材,从底下抽出一截不起眼的枯藤。摊主眼睛顿时瞪圆了——那是三十年以上的鸡血藤,表皮皲裂处透着暗红,像凝固的血丝。 "搭着卖?"师父语气平淡,手里却已摸出钱袋。 “您识货,您识货。”摊主讪笑。 "让让!热油——" 一声吆喝突然炸开,姚云栖提着新买的药材往边上让让。只见个赤膊汉子扛着口大铁锅健步如飞,锅里滚油还在冒泡。后面跟着个挑担的小伙计,扁担两头各挂一只活鸭,鸭掌被草绳捆着,倒悬的鸭头还在"嘎嘎"直叫。 “师父——我们在这儿呢——” “娘——” 越过赤膊大汉,姚云栖便见清霜两人在街头站着。快步赶到两人身边,只见清霜晃了晃手中的板栗,道:“师父,吃板栗。” 苏轻韵也将手中糖人递来:“娘,吃糖人不?” “好啊,我也尝尝。” 姚云栖提着两包药材,心中暖意涌现,见到清霜二人就如见到自己的过去,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那时候也是如此热闹啊…… 走在街上,清霜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对自己新佩剑的期待,到了铁匠铺反而紧张得说不出话,姚云栖只得替她开口:“要轻巧不失锋利,简单又不失大侠风范。给她打一把轻便的,要韧度好,够锋利,剑鞘嘛——打点花样出来。” “行!小姑娘看不出来呀,也是个练家子。” “那是,我可厉害了!” “一周后来拿吧,先付一半定金。” “可以。” 踏着夕阳,师徒三人走在回家的山道上。 清霜走在最前,怀里抱着一袋药,一步三蹦的,像山里的野麻雀,引得姚云栖暗笑不已。 "师父!您说这剑铸好了,能不能削断您的拂尘?”她突然转身倒退着走,发梢沾了碎金似的夕照,“我瞧城北铁铺的火候比去年旺多了!” “回去抄书五十遍。”姚云栖笑着回应清霜的快乐,“剑还没拿到手就想和师父斗狠,也不知道是城北铁铺的火气大,还是你这丫头的火气大。” “不要嘛——师父——” “不知尊师,再罚五十。” “啊?我错了嘛,师父。师父——”清霜也不倒着走了,围在姚云栖身边叽叽喳喳的转圈,不停撒娇讨饶。 “好,好,不罚不罚,明日还要记着早起,为师检查你的功夫怎样。” “好嘞!师父,放心吧,我可是大侠——”清霜拍胸膛保证,却听“啪嗒”一声——苏轻韵的糖人被误伤。 “……” “小师妹!它自己掉的!” 师父叹口气,这毛手毛脚的丫头…… 远远的看见白云观的大门,清霜率先跑去,却见门边站着一个大胖和尚。 清霜蓦地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这胖和尚,只见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孩,不知是否也是个和尚? 没一会儿,姚云栖带着苏轻韵赶到,见这和尚,姚云栖一愣:“怀恩和尚?” 第3章 李莫愁 大堂内,檀香袅袅。 姚云栖端坐主位,手边的茶盏里浮着两片碧青茶叶。对面正是身着白服的胖和尚,身边位置坐着个半大的孩子,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四周。 清霜和苏轻韵在侧座听着两人对话,略有些无聊。 “你这和尚,几年没见,还这么胖。” “是,是。”和尚擦了擦额边的虚汗,“你这话说的……” “几年前叛乱一事过后,这可是很久没有熟人拜访了。不知你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这个,有些不好说。” “不好说?” “不知姚道长可有关注江湖上的流言?” “我观子弟不轻涉江湖。”姚云栖抿一口茶,有些疑惑,不知怀恩心里打什么主意。 “也对,从前就见你们观里不闻外界的样子。”怀恩点点头,“近来江湖上传闻四起,都道你们观中有绝世武功传承,若学得,一人可敌千军万马。” “这怎么可能?”姚云栖惊讶道,“我观中武功若真有这么厉害,至于沦落到被叛党赶下山头吗?” “流言是这两年出来的。几年前,叛党将你们赶下山,又占据白云观,直到后来叛军被镇压。现在又是流言,恐怕,有人在针对你们白云观呐——” “这……”姚云栖眉头紧锁,许久不闻江湖事,如今上来便被江湖有心人设计,偏生敌暗我明,又不知敌人所谋何事,这可如何是好? “叽咕……” 正发愁的姚云栖听见动响,目光看向动静来源——在怀恩身旁的小孩手指捏着衣角,局促的站着。 “怀恩,这是……你女儿?” “少胡说!”刚想说话的怀恩听了姚云栖的话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脸色涨得通红,“我是出家人,哪来的女儿?” “你还喝酒吃肉呢。” “……” “闲话休扯。”喝口茶缓过来的怀恩道,“我来白云观的路上,这孩子正在集市上,他那醉鬼老爹要将她卖给别人做妾。” “我不就爱看些热闹嘛。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瞧这孩子才几岁大,他那老爹也真是猪狗不如!” “出家人心善啊。我就见不得这些,这不就出手相救。” “怀恩啊怀恩,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姚云栖听后脸色大变,“你也知道这是个孩子——” “不不不,你误会我啦!我都说了我是个和尚,我什么也没干,我心里什么也没有啊我。” “我这不把人带到你这儿来了吗?”怀恩擦擦锃亮的脑门,脸色通红。 “嗯,逗你的。”姚云栖提起茶壶给怀恩续茶,“你的为人我还能不相信吗?只是爱吃肉喝酒,本性还是不错的。” “这丫头叫李莫愁,她娘早些年生他的时候身体就不怎么好,落下了病根。后又操劳过度,唉,没了。家里就剩她和酒鬼老爹,没办法生活了,他爹就动把她卖了换酒钱的心思。也是个可怜娃……” 李……莫愁…… 苏轻韵下意识的呢喃着,舌尖抵住齿关,脑海里一个炸雷:“我知道了!” 李莫愁,李莫愁,李莫愁! 一旁打瞌睡的清霜被吓一跳,迷糊的撑开眼看向苏轻韵。姚云栖也把视线转向苏轻韵:“怎么了?韵儿。” “没怎么。娘,你们继续,我和清霜先回屋。” 不待姚云栖回应,苏轻韵便托着清霜离去,匆忙的背影吸引李莫愁的好奇…… “这孩子……”姚云栖笑着摇摇头,对怀恩道:“赶集一天也累了。你不要放心上。” “孩子嘛,都这样。想当年我和你师兄们……” 屋内声音渐渐变小,苏轻韵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李莫愁,江湖与朝廷并存,全真教,降龙大侠……全都对上了,这里,是神雕的世界。我来到了神雕故事中的世界! 可,神雕世界中有这样一所白云观吗? 晃晃脑袋,苏轻韵试图从相隔十几年的记忆中去寻找前世电视上有关神雕的故事。重重迷雾中,有关神雕的故事总伴随着争吵。 小小的她坐在桌边写作业,父母的争吵声从房间到客厅,摔东西,父母对骂,邻居劝架,电视机的嘈杂声音…… “孩子归你!” “孩子归你!” 父母拖着各自行李,屋门关得阵天响。屋里,小小的苏轻韵靠着电视蹲下,眼角泛红,却倔强的不肯流泪。 后来,靠着离异父母每月微薄的赡养费,磕磕绊绊的长大,有了一份只要加班就会无限加班的工作,拿着勉强的工资。终于,苏轻韵猝死了。 不自觉回忆起过去,苏轻韵面容滑过一滴泪珠。一个手帕递了过来:“你要擦擦吗?” “谢谢师姐。”回过神的苏轻韵略有些尴尬,接过手帕胡乱抹把脸,一抬头:“怎么是你?” “姚姑姑让我来看看两位姐姐睡了没。我见这屋灯亮着,门又打开着,就过来了。”李莫愁手指绞住衣角,低着头,“我刚刚在门口喊你,你不搭理我,我就进来了。” “噢噢,我刚刚想事情了,没听见。”苏轻韵转移注意力道,“娘亲找我?师姐呢?”一抬头就见清霜在床上躺着,听见有人叫她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想起自己刚刚陷入回忆中,胡乱把师姐往床上丢的举动,苏轻韵赶忙站起,来到床边一把将清霜拉起,道:“师姐,起来洗漱再睡。” “嗯——”清霜迷糊的应着。 “奇怪,今天这么困吗?”苏轻韵悄悄地在清霜手臂上掐起一块肉—— “嗷——” “OK。”苏轻韵拍拍手,转身就走,不带一丝温柔。 把门带上,苏轻韵牵起李莫愁的手,去找师父。过道上,正好碰上姚云栖,苏轻韵便松开牵着李莫愁的手,跑到姚云栖身边张开双臂:“娘,要抱抱。” 姚云栖一愣,旋即将苏轻韵抱起,道:“好久不曾这样抱你了,韵儿。再长大一点为娘可就抱不动了——” 李莫愁站在前方看着这母女俩的亲昵,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刚刚还牵着的手一瞬间落空,只留余温在指尖缠绕。 一会儿,苏轻韵从姚云栖身上下来,面上有些羞赧,自己已经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过去的事情早就翻篇,如今是新的生活。 思及此,苏轻韵心中更加坚定,无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历史朝代,或是书中世界,她苏轻韵既然重新活着,那么真实或者虚假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是哲学家该思考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李莫愁,苏轻韵道:“娘,她……以后也要和我们一起住吗?” “不错,娘已经答应了怀恩,这孩子以后也留在我观中。毕竟怀恩一个男子,又是和尚,带着个小女娃总归是不合适。” 听到姚云栖如此说话,李莫愁“腾”的一下跪在姚云栖面前,磕头道:“师父在上,徒儿,徒儿长大一定孝顺您!” 姚云栖眉头一弯,笑吟吟扶起李莫愁,道:“今夜太晚了,明日再行拜师礼。” “韵儿,你领莫愁去洗漱一番。我去收拾个厢房出来,给那和尚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好的娘。” 苏轻韵领了任务,带着李莫愁去灶房。苏轻韵走在前面,路过一些地方顺便给李莫愁介绍一下这里的用途,也不知她记不记得住。李莫愁在身后默默跟着,下意识的摩挲刚刚牵过的指尖。 到了灶房,苏轻韵找了木凳坐下,也给李莫愁递一张凳子,:“坐吧。” 拿了火折子,点燃柴火,苏轻韵打开大锅盖子,往里面添了几块老姜。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苏轻韵仔细观察着李莫愁,先前在大堂没注意,现在近了才发现,李莫愁身上有许多的伤痕。 她蹲下身,指尖托起李莫愁的下巴——那孩子立刻别过脸去,睫毛在火光中抖得像受惊的蝶。 “别动。”苏轻韵的声音轻柔,手指抚过她眼角的红肿,“疼不疼?” 李莫愁摇头,手指却把破旧的袖口攥得更紧。一缕灶灰自火光飘落她鼻尖,苏轻韵忽地轻笑一声,拿出先前李莫愁给她的手帕。 “要擦擦吗?” 李莫愁接过手帕,慌乱的擦着,想要掩饰什么。 也许是对二人相似身世的可怜,又或许是对于未来大名鼎鼎的赤练仙子现在竟然显得窘迫而感到好笑。苏轻韵的心情莫名轻松。 两人相视无言,火光中,苏轻韵眉眼温柔,轻哼着李莫愁没听过的曲调。 苏轻韵率先别过头,打开锅盖,将手掌贴着水面几寸感受水温:“可以了。” “你在这等等。” 苏轻韵出了灶房,径直来到清霜房间外敲门,不等清霜开门直接将门推开。果然看见清霜在床上打坐,道:“师姐,没睡吧?” “没沐浴呢,怎么睡得着?” “那行。” 一直被苏轻韵带到灶房,清霜都在喋喋不休:“师妹,你掐人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要不是你掐醒了我,我早睡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掐我那一下,我今天就臭烘烘的睡着了……” “打住,师姐,你功夫最好,挑水吧。” “行。” 两人带着李莫愁又回到清霜房间,浴桶已经摆好。期间姚云栖来过一趟,见三人不用自己帮忙,嘱咐一番便先回房去休息了。 三人一通忙活,总算在子时前夕得以休息——平日里,饭后几人早早就开始烧水,哪像今夜这样。 姚云栖给李莫愁整理的房间是挨着苏轻韵的那间,西边的厢房靠近药炉,姚云栖几人的房间也都在这一侧,而怀恩和尚则被安排在东边厢房。 厢房的木窗半敞着,漏进一缕山风,吹得油灯火苗忽地一矮。 李莫愁蜷在陌生的床榻上,手指攥紧被角,迷蒙着睡去……这被子太过温软,拉着她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