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人与偏执暴君的二三事》
1. 第一章
大梁,北境冀州
深冬,地上的积雪已有半尺深,天上如鹅毛般的雪花还在不断下落。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大街上已经很难见到行人了。
城中的一处酒楼之中却又是另一幅光景,酒楼有三层高,在外面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那酒楼的牌匾上毅然写着“醉红尘”三个大字。
一楼的中央设有一个台子,供说书先生演出。
“诸位客官可曾听过,当年英国公夫人有孕,钦天监算出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天生凤命,尊贵无比,先帝闻言便开金口,许诺到日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是皇后,只可惜造化弄人,这孩子是个受不住福气的,刚出生便没有呼吸。后来,先皇离世,六皇子继承大统,也就是当今圣上。说起当今圣上……”台上的说书先生讲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这时,突然有一行人走了进来,酒楼的掌柜瞧见亲自前去迎接,足以见得其身份之尊贵。
身侧的侍从将满是雪花的纸伞收了起来。
“呦,孙少爷,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吴掌柜一脸谄媚道。说罢,他准备伸手拂去男子身上不存在的雪花。
啪——
孙昂拍开他的手,道:“去去去,少爷我的衣服是你能碰的?”
“是小人的不是,孙少爷金尊玉贵自然不是小人能碰的,”吴掌柜被拂了面子倒也不气恼,反而满脸陪笑。
外面风雪交加,楼内热气逼人,孙昂瞥了一眼台上的说书先生,随后解下身上的狐裘,扔给身后的小厮,对掌柜道:“听说近日来了不少新鲜的小倌,挑几个懂事的,晚上好好伺候爷。”
说罢,抬脚朝三楼包厢走去。
吴掌柜满脸谄媚:“您就放心吧,咱们这里最好的货肯定是紧着您的。”
孙昂是这里的常客,早已习惯掌柜的态度,对晚上的人也期待起来。
走到二楼时,孙昂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小厮没反应过来,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了。
吓得小厮连忙跪下请罪,可孙昂却跟听不见一样,眼神呆滞的望向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少年半倚在窗边,窗户半开,时不时有飞雪落在少年肩头。
少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如神仙中人,落在少年肩头的哪怕是洁白无瑕的雪花,也让人觉得是玷污了这位天上仙人。
少年身着青绿色的长袍,百无聊赖地望着下面的说书先生,任凭这说书先生怎样引经据典,少年神色依旧不变,似是这凡间的种种故事都勾不起这仙人的半点兴趣。
孙昂自诩阅人无数,家中长兄也是人人夸赞的世家公子,在京中也见过不少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公子,甚至是那位年少登基的帝王。可跟眼前之人比起来,都难以望其项背。
孙昂初见这般的神仙人物,害怕这次错过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一时之间欲望战胜了理智。
孙昂怕惊到了这神仙般的公子,压制着内心的躁动,小心地走到顾时晏的面前,抬手准备抚摸他的脸庞,却不料看似温柔的公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玉扇,朝他的手打去,疼痛让孙昂收回了手。
其父乃是冀州布政使,说是这里的土皇帝也不为过,祖父是苏国公,在世家云集的京城家世高过他的人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区区一个冀州。
他是家中的幼子,哪怕是威严的祖父也对他宠爱非常,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反应过来,他对着身后的侍卫喊道:“快点把他给本少爷拿下。”
顾时晏平日里都要睡到午时,今日为了偷跑下山 ,卯时便起了,以至没有什么精神,连平日里喜爱的说书也听不进去了,已然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只待清醒一点就返程了。
顾时晏平日里的性格很随和,但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少年有起床气,刚醒的时候脾气有些暴躁,对亲近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还准备轻薄自己的陌生人。
两名侍卫冲到顾时晏面前,准备动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了,内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二人是孙家世代培养的暗卫。
天下武学分四等三十六重天,辟谷、淬体、临海、逍遥。他们已经是初入临海境的高手,能如此轻易地制服他们,除了临海境高阶,便是更上面的逍遥境。
可如今逍遥境尊者不过区区五人,儒尊于西北建立书院,教化万民;佛尊任镇国寺主持,护卫天子;医尊云游天下,不知所踪;魔尊叛道离经,为正道不齿;武尊避世,长居云梁千尺,不问世事。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居然可能是与前面五位平起平坐的逍遥境高手,实在令他们惊叹,惊讶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自家少爷居然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顾时晏有些累了,想着快点结束这个麻烦,好早点回山,便开口道:“今日你意图轻薄于本尊,那本尊便废你一只手,若是不服,大可以来云梁千尺找我。”
听到他的自称,众人吓了一跳,原来这世间还有第六位尊者,还是这般年轻的尊者。逍遥境尊者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为多方势力所拉拢,如今突然多出来了一位,这世间的格局怕是要大变了。
说罢,顾时晏手中的扇子飞了出去,只是轻触了孙昂的手便飞了回来,众人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位尊者只是想吓一下少爷,并没有打算真的废了少爷的手。
可下一秒,孙昂满脸痛苦,用另一只手死死压着被扇子碰到的那只手,试图缓解痛苦,可并没有什么用。
顾时晏强劲的内力已经沿着扇子进入了孙昂的体内,那股内力沿着孙昂的手臂一路向上,在肩膀处停了下来,将孙昂的骨头寸寸压断。很快,孙昂忍受不了这股疼痛,竟是晕了下去。
众人早已大惊失色,知人知面不知心,实在无法想象温文尔雅的公子手段居然如此狠厉。
顾时晏见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顺势解开了压制两位侍卫内力,使用轻功从那扇打开的窗子飞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道:“记得把你们少爷带回去,若是不服,本尊在云梁千尺等你们。”
侍卫将孙昂带回府后,向孙倡禀明情况后,孙倡并没有责怪他们。能坐到大梁九州的布政使之一,孙倡绝对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十分聪明。云梁千尺有武尊坐镇本就不可得罪 ,如今还多了一位身份不明的新尊者,这股力量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孙倡并没有理会妻子的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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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让人备下厚礼,带着孙昂亲自前往云梁千尺请罪。
于此同时,他暗中写下两封信件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封是给他父亲苏国公的家书,另一封则是给当今圣上的奏折。
一位新的逍遥境横空出世,他必须通知家族和朝廷早做准备。
云梁千尺常年积雪,宛若人间仙境。正如“雪山高哉峞乎岌兮吾不知,几千万仞但见云峰之崔巍。岩冰陵竞缟壑,荧石皛皬而崒嵂兮”,所描述的那般。
武尊姬若锡亲自接待了二人,他对孙倡道:“我那个徒弟,自小骄纵惯了,修行至今不过十三年便已经入了逍遥境,如今这云梁千尺一个能管住他的人也没有,还请孙大人见谅。”
此话既给足了孙倡脸面,也不乏有警告的意味,若是你儿子再这般,那他也不能保证顾时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孙倡暗自惊叹,修行之间不过十三载便入了逍遥,如此天赋当真是稀世罕见。
他面带歉意对姬若锡道:“是犬子不懂事,冒犯了尊者,尊者给些教训是应该的。只是您看,如今犬子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吃了些苦头,是不是可以请尊者收了内力。”
“不瞒您说,这孩子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这冀州有名的医者请了个遍,都说若是内力不除便无法更治,还望武尊能劝上一二。”
不等姬若锡回话,有一道琴音自远方传来,那道琴音化作的内力融入孙昂的手臂,与之前的那道内力相融合,竟将那被磨碎的骨头重新接了起来。
孙倡父子二人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才是逍遥境尊者的实力吗。
"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本尊这次便饶了你,若有下次。呵,那便不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顾时晏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在内力的加持下,倒也让众人听了个清楚。
“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姬若锡笑骂道。
“尊者心怀宽广,我父子二人在此谢过了,”孙倡拉着孙昂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礼。
“既然令郎的伤已经好了,那二位便请回吧。玥儿,替为父送一下孙大人。”后一句话是对站在一旁看戏的姬玥说的。
姬玥听到后,撇了撇嘴,小声道:“就知道使唤我,有本事使唤我师兄去啊。”
说完后抬头对着孙家二人扬起一个大方的笑容,做出请的手势,“二位请随我来。”
出了大殿以后,孙倡递给姬玥应该鼓鼓当当的荷包,姬玥面带微笑得接过,心想到按照话本里说的,这里面应该是银票,就是不知道这位孙大人大不大方,转念见又想到孙家带给师兄的赔罪礼,那可是满满三箱子的名贵药材、珠宝、兵器,瞬间对这个荷包有了不小的期待。
姬玥知道孙倡不会无缘无故得给自己送礼,肯定有所意图,便道:“孙大人有话不如直说。”
孙倡笑道:“早就听闻虎父无犬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姬小姐果然豪爽。”
他压低声音:“还不知令师兄尊号。”
姬玥闻言笑了笑,脸上满是自豪道:“我师兄啊,他叫月尊,是我给他取的。‘淮南皓月冷千山’,也只有我师兄那般清冷的人物才配得上这个‘月’字了。”
2. 第二章
冀州疑似出现了新的逍遥境强者,冀州布政使孙倡带其子亲上云梁千尺一事不胫而走。
世人皆有慕强心理,如今出了一位这么年轻的新尊者,更况且还听说那位尊者的容貌稀世罕见。
霎时间,此消息便迅速席卷大梁各州。而身为消息当事人的顾时晏却悠闲地坐在梧桐殿中,看窗外的风雪飞扬,手指还在不断拨弄着琴弦,悠扬婉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充斥着整座梧桐殿。
身旁的侍女华灵望着弹琴的少年有些出神,待回过神来,有些生气地道:“公子这次下山险些被人轻薄了,如是下次再想外出可一定要带上奴婢。”
顾时晏不喜被人称作尊者,但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威严,便默许了这样的称呼,私下里让身边的人称呼他为公子。
“我的修为又不是假的,再者说,哪里会每次出去都遇上这种事。”顾时晏有些无所谓道。
华灵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姬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师兄,师兄,你知道孙倡给我的荷包里有多少吗? ”姬玥语气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姬玥进殿后,华灵向她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姬玥凑到顾时晏的旁边,从衣襟里掏出孙倡给的那枚荷包,里面装着十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还不忘拿着银票在顾时晏面前晃来晃去,又很警惕,生怕顾时晏出手抢走她的战利品,活脱脱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顾时晏不免有些好奇,道:“孙倡送来的赔罪礼已经非常丰厚了,怎得还私下给你递银票,是想找你打听什么事?”
说完以后,姬玥脸上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心虚,又有些惊慌。
姬玥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顾时晏的袖子道:“这不是他想知道师兄你的尊号吗,我就告诉他了。师兄你不要生气”,她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看顾时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大不了我分你一半咯。”
顾时晏抽出撷在衣襟的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还分我一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财迷?我的尊号不是还没想好吗,你怎么告诉他的?”
顾时晏最近几日才入逍遥,也正是因为刚刚出关,所以那日才心血来潮偷跑下山听说书。
姬玥十分骄傲,“我给你想的呀,师兄,你觉得‘月’字怎么样?”
顾时晏还准备给自己取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尊号,现在便宜师妹居然告诉他已经给他取好了尊号,还传了出去,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气恼,道:“银票拿来。”
呵,区区一万两银票?若是把我的消息拿到风雨楼卖,哪怕要价万两黄金都可以。
顾时晏害怕自家这个钻进钱眼里的师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没有说出来。
姬玥见师兄没有生气,满心欢喜,可当她听清那四个字,满脸地不可置信:“师兄,你…,你不是说你对这些银票不感兴趣吗?”
哪怕心中万分不舍,姬玥还是不敢跟师兄做对,痛心疾首地把鼓鼓的荷包递了出去。
“呵,谁会跟送上门的钱过不去。还有时间操心我的事,我看你是太闲了。”顾时晏伸手接过姬玥递来的荷包,随手扔到桌子上,对着门外的华灵道:“传我的话,小姐禁足一月,抄门规十遍。送小姐回去。”
姬玥整个人都呆滞了,没想到失去了银票,还要被罚禁足、抄书,她下意识准备求情,可当她看见顾时晏冷若冰霜的脸庞,气势便弱了下来。
顾时晏看似随和,可亲近的人最是清楚不过,一旦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哪怕是她父亲亲自前来也动摇不了半分。孙昂一事根本没入顾时晏的眼,否则哪怕是苏国公亲自前来,也于事无补。
少女离开前,用委屈的眼神看着顾时晏,见后者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
顾时晏想出声安慰,可想到自己的计划,便选择了沉默。
半个时辰前,弘亭半跪在地上,汇报近日来的情报,当说到魔尊在江南兴定郡现身时,顾时晏双手紧绷,一时间气势逼人,手中名贵的白玉瓷茶杯化作齑粉。
哪怕弘亭是临海境九重天的强者,也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顾时晏察觉到弘亭的异常,连忙收紧身上的气势,吩咐道:“不是有很多人对我感兴趣吗?那就去江湖走一遭吧,下去准备一下,带上破虹,明日出发去江南。”
主子居然准备带上破虹,看来是真的认真了,不过对手是魔尊的话,慎重一点也正常。弘亭暗自想到,向顾时晏行了一礼,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破虹是当年顾时晏十周岁生辰时,武尊姬若锡送给他的生辰礼。此剑由练器大师欧阳文海亲自铸造,据说用了半斤天外陨铁,再加上各类稀缺矿石,欧阳大师耗时一年才铸成此剑。
剑成之日,欧阳文海对姬若锡道:“此剑是老夫此生最得意的作品,纵使千百年后,世人谈论起天下名剑,也合该有它一席之地。”
顾时晏收到后自是欣喜万分,“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那便叫它破虹吧。”
少年人对新鲜事物的欢喜是藏不住的,初得的那几日,顾时晏每天都要练上好几个时辰的剑。可后来于宗门长老的一场切磋之中,顾时晏刚入临海境三重天,一时之间没有收住力度,硬生生将临海境九重天圆满的长老重伤。
那位长老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笑着说:“后生可畏啊,我云梁千尺后继有人。”
后来那名长老整整修养了三个月,顾时晏心中十分自责,命人将破虹封存。
武尊曾问他:“不是很喜欢这柄剑吗,为什么不用了?”
他说:“手中的剑应该指向敌人,而非亲人。既然现在的我无法控制它的力量,那就等到我能真正掌控它的时候再让它重见天日。”
顾时晏见过魔尊的画像,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姬若锡的书房里。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师尊,师尊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强大的,可那时的师尊愣愣地看着魔尊的画像,眼神中的仇恨与杀意怎么也掩盖不了,时不时发出轻笑,似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时的顾时晏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他会亲手将魔尊抓到他师尊的面前。
他知道姬若锡这些年一直在打探魔尊的消息,可魔尊却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让弘亭打探魔尊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线索,自然得早日出发。
第二日,辰时,云梁阁。
“怎么突然想外出游历,这些年你连平日里的功课都懒得做,居然还愿意出远门?”这十六年来,顾时晏下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突然提出要出远门,姬若锡不免有些惊讶。
“弟子近日看话本里说,江南风景秀丽,便心驰神往。”
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姬若锡的怀疑,毕竟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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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大弟子,平日里除了睡觉,最喜欢的事便是看话本了。
“按师妹的性子,若是她知道定会闹我带上她,所以昨日我便找了个由头将她禁足了一个月,还请师尊看顾好她。”顾时晏嘱咐道。纵使顾时晏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可对手是成名已早的魔尊,他怕自己护不住小师妹。
“当日你师祖留下箴言,说你非临海不可下山,非逍遥圆满不可归家。你的身世等到这次回来为师就告诉你,此次下山,万不得入京。以你的天资,踏入逍遥九重天最多只需要几年光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左右也不差这几年,不是吗?至于你师妹,我肯定会看好她,不让她偷跑下山的。”对于师尊的占星术姬若锡十分敬佩,当年在师尊的指引下,他亲入京城,带回来还在襁褓之中的顾时晏。
顾时晏师祖没有高强的武功,专心于占星一道。那夜,他见武星高悬,却又成将陨之势,算到顾时晏身负武运,乃天上武星下凡,却遭小人迫害,便让姬若锡奔赴京城,用一枚回春丹救回了刚出生却呼吸微弱的顾时晏,并带回云梁千尺。
“师尊的教诲弟子自当铭记于心。”顾时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对于自己的家人,顾时晏听师尊说起过,说他父母举案齐眉、恩爱非常,说他父母唤他时晏,希望他岁岁平安,说父母的不舍与苦衷。
是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左右不差这几年,顾时晏心想。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为了防止自己的容貌吸引别人的兴趣,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顾时晏特地找来一副银制面具戴在脸上。
就这样,顾时晏与弘亭二人策马扬鞭 ,奔赴江南。
另一边,大梁都城,九重宫阙。
冬日的飞雪落在这红墙之上,为庄严肃穆的宫廷添上几分寥落。
帝王平日处理政务的勤政殿中,身着帝王冕服的穆丛峬翻看着孙倡送来的奏折,大内总管胡先侧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位少年帝王。
“九州之地出现了一位新的尊者,影龙卫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吗?”穆丛峬不怒自威。
安静的殿内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下一秒,穆丛峬的案前便出现了一道单膝跪地的身影。
“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你和两位副统领各去刑罚堂领十鞭,至于底下的人,自己看着办吧。再有下次,你这个影龙卫统领也不用当了。”
“是,属下告退。”下一秒,殿内又恢复了空荡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穆丛峬翻着今日的奏折,最上面的一本上丞相递上来的。
“今陛下春秋鼎盛,正宜早立皇后,以安中宫,以固国本。选贤淑之女,居椒房之尊,则后宫有序,宫闱宁静。且皇后协理内廷,使陛下无内顾之忧,得以专心万机,垂拱而治。
臣忝列朝堂,受陛下恩遇,不敢不竭诚以谏。伏望陛下博采众议,慎选良媛,早正坤位,上以承宗庙之重,下以慰臣民之望。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又是一封请求立后的奏折,穆丛峬近日已经被这些奏折弄得烦躁不堪,便抬手在奏折上写到。
“朕闻昔年国师断言有人身负凤命,朕既为天子,当立此人为后。”
身居凤命的顾家大小姐是个天生死胎,如何能立死人为后。众臣害怕这位帝王真的做出什么事情,自从之后,对“立后”二字闭口不提。
3. 第三章
这些时日,没了那些大臣催促立后的折子,穆丛峬轻松了许多,虽然还如平日里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周围的气压没有那么低了。连带着胡先这个大内总管都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直到江南的影龙卫递上一封暗报,穆丛峬看完后面色便冷了下来,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急匆匆跪了一地。
“朕这个好弟弟还真是个了朕一个大惊喜啊。胡先,你去丞相、太傅、六部尚书府上传口谕,就说朕感染风寒,罢朝十日,国事由诸位大人代理。”
“是,奴才遵旨。”胡先不敢抬头看这位盛怒中的帝王,低头挪着步子退了出去,还带走了伺候的宫女太监。
“准备一下,你留守京都,有任何情况每日一报。让两位副统领随朕出发去江南兴定郡。”穆丛峬对着暗中的墨玉道。
墨玉应了声是,便消失在这里。
江南与京都之间,快马加鞭一日足矣。穆丛峬等人骑的又是上好的骏马,黄昏时便到了江南。
京城还是北国风光,江南却已经充满了春的气息。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
为了不暴露身份,穆丛峬与两位副统领先一步进入兴定郡。兴定郡是江南首府,繁华无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可却被先帝指给九皇子做封地。
九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可奈何先帝宠爱非常,连带着幼子都十分喜爱。当年,先帝自感时日无多,可诸位大臣绝不会允许幼主继位,是以九皇子五岁便被封王,封地还是富饶的江南三郡。先帝害怕穆丛峬上位后残害九皇子,甚至留下遗诏,称“若无谋逆大罪,不得撤番,不可伤其性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呵,朕的那位好父皇还真是偏心啊。可是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君,他是臣。”穆丛峬看着繁华的兴定郡冷冷道。
大梁实行宵禁政策,从三鼓到五更。现在已经戌时,穆丛峬等人便找了一家酒楼。
酒楼之中三教九流来往频繁,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酒楼之中嘈杂喧闹,人们推杯换盏,光影交加,好一副繁荣的景象。
随着穆丛峬三人步入酒楼,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三人。哪怕穆丛峬如今只是身着一身黑色的常服,周身那股冷冽的气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穆丛峬无视众人的打量,寻了一处没人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下。
“小二,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来三间上好的客房。”穆丛峬拿出两块银锭扣在桌子上,对店小二吩咐道。
小二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很快便收了起来,穆丛峬却尽收眼底,心中的嫌弃愈发强烈,他自幼喜静,对这般喧哗的氛围避之不及,可如今为了隐瞒身份也不得不忍下去。
“这位客官,您来得不巧,上等客房已经没有了,被上面那两位客官订走了。至于招牌菜,您等着,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准备。”
穆丛峬顺着店小二的示意看去,二楼的窗边坐在两位江湖中人,为首的那人身着一身白衣,戴着银制面具,那双细长的手臂用筷子夹取碗中的面条,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在他的手中却如同稀世佳肴。他的衣袖缓缓落下,漏出白皙的关节,清冷而矜贵,与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另一人身穿黑衣,哪怕是正在用餐,一只手依旧握在佩剑上,背后还背着一个长木匣,一直警惕着周围。
此二人正是来寻魔尊的顾时晏与弘亭。
跟穆丛峬一道前来的两位副统领代号分别为长夜、永昼。二人都是临海境九重天的高手,长夜凑到穆丛峬的耳边道:“那名白衣男子看着起来没有丝毫内力,可是属下认为他不简单。至于那名黑衣男子,与我们二人一样都是临海境九重天。”
长夜 、永昼二人侧立在穆丛峬身侧,穆丛峬道:“你们二人一同坐下吧,如今不在宫中,不必循这些礼仪。”
二人称是,随后分别拉开穆丛峬左右边的长椅坐下。
三人商量起房间的事情,主要是二人争论,穆丛峬在一旁听着。
“我等住什么样的房间都可以,可是主子金尊玉贵,如何能住那下等的客房,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匀一间上等客房给我们。”永昼道。
今日一路奔波,穆丛峬早就乏了,自然想要舒适的住宿环境,便同意了永昼的提议。
得到穆丛峬的许可后,永昼起身上楼,朝窗边走去。身为暗卫的他手中自然沾染了不少人血,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弘亭见他走了过来,害怕他身上的气息玷污了自家公子。只一瞬间,手中的长剑便抵上了永昼的胸口,哪怕剑未出鞘,依旧杀意十足。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兄台,有事好商量。”因为有求于人,哪怕被冒犯,永昼陪笑道,顺便用手缓缓推开抵在他胸口的长剑。对着顾时晏笑道:“这位公子你说是不是?”
顾时晏没有理会他,扬唇懒懒道:“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小二说仅剩的两间上等客房被二位公子订走了,不知可否匀一间给在下。”
顾时晏还未开口,弘亭便心急得喊道:“公子,不要让给他。”
顾时晏轻笑道:“那便让一间给这位公子吧,当做弘亭冒犯公子的赔礼吧。”随后起身看着弘亭,“走吧,今日乏了,我要回去沐浴。”
弘亭本还想继续劝说,可一听见自己公子说累了,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边吩咐店小二送热水上来,准备伺候公子沐浴。
回房以后,顾时晏半靠在床上,满不在乎道:“刚刚那个人修行的是皇家暗卫的功法,就是不知道是皇帝的人,还是那位淮王的人。”
顾时晏闲暇无事时将云梁千尺藏书阁里所有的藏书都看完了,对各家功法,灵丹妙药,江湖势力,世家格局了然于胸。
哪怕当今武尊避世,云梁千尺终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派,其藏书阁中的书籍不可谓不丰富。
“那公子的意思是要与他们交好吗?”弘亭满脸疑惑。
顾时晏语顿,忍无可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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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里多读点书。”解释道:“不必刻意与他们交好,他们此时来兴定郡说与魔尊无关我是不信的。这两间房就在隔壁,夜间放精神点,若是有什么动静就喊醒我。”
听到顾时晏的吩咐,弘亭满脸绝望,在自家少爷的威压下,应了声是。
顾时晏沐浴后便睡下了,弘亭站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天晚上能风平浪静。
另一边,穆丛峬三人坐在桌前,店小二将店里的招牌菜一一端上。永昼率先拿去筷子将每一道菜都试了一口,见他没有反常,一旁的长夜才站起身来,为穆丛峬布菜。
酒楼里的菜虽然不如宫廷那般精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穆丛峬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入睡了,长夜,永昼二人轮流守夜。
滴答,滴答。雨水打在窗子上,像是在演奏一曲动听的音乐。忽得,雨势愈演愈烈,道路上的青石板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光滑。雨水能冲走道路上的尘土,自然也能冲走别的什么东西。
月黑风高的雨夜,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注入了一抹新的色彩。伴随着雨声传来的是兵器交加的响声,长夜,永昼二人立刻紧绷起来,无论外面的情况如何,他们都不能离开这里,天子的安危胜过一切。
另一边的弘亭在听见打斗的声音后被惊醒,看了一眼熟睡的顾时晏,他决定等到刺客进入隔壁之后再喊醒少爷。
可天不遂人愿,下一秒隔壁传来响声,有人破窗而入。
长夜二人瞬间有所察觉,抬头看了过去,直见三名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刺客闯了进来。见三人都是临海境,其中一人更是临海境九重天,还有一位八重天的强者。长夜,永昼拔剑迎了上去,心中暗叹不好。
虽然八重天的刺客无法占胜他们,但是拖住一个人是可以做到的。二人与实力较强的两名刺客缠斗在一起,剩下的一人便无人制衡。
那名刺客拔出长剑朝穆丛峬刺去,帝王向来睡眠浅,早在外面传来打斗声的时候,穆丛峬便醒了。见这人的目标是自己,他拿去床边的剑,挡住了这一下。
哪怕这位少年帝王时常习武,可终究没有内力,很快便落了下风。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身处危机中的自觉,这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
那名刺客见自己的同伴很快就要拦不住两名护卫了,于是便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他将自己全部的内力融入剑中,这一剑将是绝杀。
长剑还未落下,刺客的手却握不住见了,细看才能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刺客的脖子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一瞬间,三名临海境就这样殒命了。
穆丛峬抬头看去,只见门边站在一脸怒意的顾时晏,破虹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把破虹扔给一旁满脸同情的弘亭,又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弘亭面带微笑,这些刺客还真是活该,同时心中有有些庆幸,自己终究还是逃过一劫,没有亲自叫少爷起床。这个世界上敢打扰他家少爷睡觉的人,都死了。
4. 第四章
穆丛峬三人看着顾时晏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欲说些什么,但想到那位看起来没有一点内力的温润公子,在刚刚刹那间瞬杀三名临海境高手,此时便也不敢阻拦明显不悦的少年。
事到如今,穆丛峬三人今夜无论无何都无法安睡了,但这和弘亭一点关系都没有,弘亭顶着三人震惊的目光,跟在自己公子的后面走回了房间。
穆丛峬坐在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了的茶水。
永夜二人将房中的尸体扔了出去,顺便将房中的血迹清理干净,听着下属汇报今夜的伤亡情况。
第二日清晨,天刚破晓,远处的天空泛起淡淡的红光。
经过影龙卫一夜的努力,再加上昨夜的雨水,街道上的青石板依旧干净,丝毫都看不出来这里昨夜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外面的影龙卫并没有多少伤亡,外围的刺客只是为了拖住他们,并没有用尽全力。至于闯进来的三名刺客,他们似乎修习了一种强大的隐匿功法,所以才没有被拦下。让陛下受惊了,我等回去之后会去刑罚堂领罚。”长夜半跪在地上向穆丛峬汇报昨夜的情况。
上次冀州出现了一位新的逍遥境尊者,可影龙卫半点消息都没听到,除了三位正副统领各领十鞭以外,整个冀州的影龙卫全部轮换。冀州平原广阔,黑土地肥沃,又有长河滋润,是个富饶之地,这里的影龙卫与其他地方的相比,油水自然多一点。
同时又与东戎交壤,冀州边疆由神策大将军荆子平率军镇守,大梁在此陈兵三十万,冀州政务又有布政使孙倡统辖,云梁千尺武尊威名在外,他们平日里的任务也轻松很多。
如今要与偏远地方的影龙卫互换,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惩罚了,可无人抱怨,他们身为天子耳目,这次本就是他们失职在先,天子能饶他们一命已是天大的恩赐。
有冀州众位同僚的前车之鉴,永夜已经能想到自己会被发配到什么犄角旮旯里了。
穆丛峬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面上看不出喜怒。看似在认真听长夜的汇报,实则从昨夜到现在,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哪怕昨天白日里一路奔波劳累,可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情,他还是无法入睡,想到那位少年迫不及待回去睡觉的情形,莫名得有些可爱,他不由得轻笑出生。
半跪的长夜突然听见自己主子的笑声,吓得差点没跪住倒在地上,幸好稳住了身形。笑容和自家主子之间简直隔了一条银河,肯定是自己一夜没有睡觉,出现幻觉了,他在心中自我安慰。
察觉到长夜的异常,穆丛峬才发现刚刚自己好像是笑声了。他清了清嗓子,“查到是谁派来的人了吗?”将话题转移。
听到穆丛峬的提问,长夜此时也顾不上刚刚那好似幻觉的笑声了。连忙回答到,:“我们在刺客的尸体上发现了红莲刺青,按影阁案宗中的记载,魔尊丹溪的身上也有这样一朵红莲花,只是我等没有亲眼见过。”
“魔尊丹溪吗?看来他真的和朕那位好弟弟勾结在一起了。你说,有些人怎么就不知足呢?父母的宠爱,权力,财富都有了,偏偏还不满足,若是他没有这般多的小动作,朕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闲散王爷。如今倒是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朕,还真是兄友弟恭啊。”穆丛峬语气讥讽。
长夜自是不敢回话,自家主子也曾期盼过父母的宠爱啊。同时也在心里骂了淮王几句,江南之地富庶非常,自古以来作为封地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最为富庶的三郡之地,如此淮王还不满足。
眼见穆丛峬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冽,长夜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昨夜的那位公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提到那位公子,帝王的气场都柔和了一些。
长夜顿了一下,上首的帝王敏锐地捕捉到,“能瞬杀三名临海境的,除了逍遥境尊者还能有谁。而这么年轻的逍遥境尊者,除了云梁千尺的那位月尊,还能是谁。怎的,难不成还是医尊研发出了返老还童的神丹妙药吗?原是逍遥境尊者,怪不得你昨日看不透他。”
“可是那位月尊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会出手帮我们。”
“总归有他的目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不与我们的事冲突,倒是可以合作一番。刚好世家最近不太安分,净空大师终究不是我们的人。若是能借月尊之名,威慑一下世家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明明是正常的合作关系,可穆丛峬的语气听起来像要吃软饭一样。
另一边,永昼来到顾时晏二人的房间门口,在门前踟蹰不敢向前。
突然间,门从里面被推开,砸到永昼的脸上。“啊,你……”永昼喊出声。
见他张开嘴巴的瞬间,门内的弘亭便快步冲了过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一旁。
永昼一直在挣扎,直到远离房间弘亭才把手放开。还没等永昼抱怨,弘亭便先发制人:“你疯了吗?不想活的话不要带上我啊,昨夜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家公子睡觉的时候是千万不能打扰的。”
想到顾时晏昨夜的狠厉与决绝,永昼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看向弘亭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弘亭被他的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挥了挥手,“我也不是为了帮你,主要是怕被你牵连。若是我家公子生气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刚刚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了,你家公子要睡到何时,我家主子想亲自感谢他。”
弘亭心中暗自记下了顾时晏昨夜的话,既然自家公子想利用一下他们,那他何不顺水推舟呢?
“怕是要到午时了,等到我家公子醒了我会去通知你们的。”
空中的太阳缓缓移动,映照着日晷指针的影子越来越短,太阳高悬的正中。
穆丛峬三人坐在房间的桌前,时刻注意隔壁的动静,直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响声,长夜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动静,只见弘亭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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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看来那位公子终于醒了,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情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当真是让人羡慕。”长夜看着门外,缓缓开口。
“若是你有人家那样的实力,自然也能睡得安稳。”永昼怼了他一句。
“去给朕挑一件袍子,淡色的,朕要更衣。”穆丛峬开口打断二人,昨日少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想来应当是偏爱素色的,他这般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永昼二人心中疑惑,不就是见个面吗,怎么还要换一身衣服,自己陛下平日里除了明黄的龙袍,穿得最多的便是黑金色的服饰。虽然内务府备有各色的衣物,可自己陛下从来都不会穿那些淡色,这次居然主动要求要淡色的衣物。
幸好这次微服私访他们准备了几身淡蓝色和青绿色的衣物,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又从哪里去弄来浅色的衣物。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有些东西哪怕帝王平日里不用,若是有一日突然问到,他们却拿不出来,那便是他们的失职了。
另一边,隔壁客房。
弘亭将帕子用热水浸湿,摘下顾时晏脸上的面具,小小翼翼地擦拭着。
洗漱过后,顾时晏便让去知会穆丛峬等人。
弘亭很快便将三人请来进来,顾时晏抬手示意穆丛峬坐下。永昼二人极有眼色地将弘亭带了出去,房间内只留下顾时晏和穆丛峬。
穆丛峬今日选择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袍,腰间还挂了一块上好的玉佩,举止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在下还未曾谢过尊者昨夜的救命之恩。不知尊者来此,所谓何事。”穆丛峬拱手朝顾时晏道,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却直接点破了顾时晏的身份。
对此,顾时晏并不意外。若是在夺嫡之中胜出的帝王连如此明显的事情都猜不出来,顾时晏想那这大梁也离灭国不远了,毫无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举手之劳罢了,陛下客气。况且就算昨日我不出手,难不成你的那些手下还能让你这位帝王死在这里不成。”顾时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随后轻笑开口,语气温润,说出来的话却狠厉非常,“为何来此?自然是为了杀人呀。”
逍遥境强者在大梁地位尊崇,可正如此也颇受皇室忌惮。
给予逍遥境强者见帝不跪的特权,又为他们加上无诏不得入京的枷锁。
饶是穆丛峬昨日已经见过一次少年的狠厉,今日听少年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无法将面前温润的公子与这样狠厉的话语联系起来。是了,能成为尊者的人,又有谁是简单人物呢?
“既然尊者昨日救了朕一次,朕可以许你一个要求。尊者来此有自己的目的,朕也有,若是二者不冲突,不妨合作一番。”
“不必了,您的许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至于合作,二者皆有所求才能合作,若是我说我想借陛下的人手找一个人的下落,那您呢,您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顾时晏语气淡然,有夹杂着几分好奇与试探。
5. 第五章
被人这般下了面子,穆丛峬面上也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因顾时晏开门见山的态度惊讶了一番。长居庙堂之上,那些文官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直白的人了。是了,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底气,顾时晏本就不需要与任何人虚与委蛇,哪怕他是帝王也不例外。
“既然阁下这样问了,那朕就直说了。最近世家的小动作有些多,朕需要传出与尊者合作的消息,让世家忌惮。”
“堂堂天子居然要借我的名头去威慑别人,不应该是别人借您的名头去作威作福吗?再者说,我师尊他老人家常年避世,若是他老人家得知我与朝堂有所牵连,那这偌大的云梁千尺怕是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顾时晏调笑道。
“尊者说笑了,要是尊者想借朕的名头作威作福,那朕自然是荣幸之至。且不说武尊与阁下师徒情深,就算云梁千尺真的回不去,那朕也愿意在宫中给尊者留下一席之地。”
不知为何,顾时晏似是从穆丛峬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欢喜。他收回之前的看法,如今看来,当今这位陛下的脑子可能真的有些毛病。
“在江南的这些时日,我可以保护陛下的安全。作为交换,陛下需要帮我打探魔尊丹溪的下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顾时晏害怕这位帝王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便不再说笑,将正事说了出来。
又是丹溪,与淮王勾结地是他,暗自行刺地是他的人,如今眼前的少年要找的人还是他。穆丛峬心想,这位魔尊可真是个人物,在哪里都有人惦记着。
“有尊者的保护朕自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尊者寻丹溪所为何事?”穆丛峬倒要知道区区一个魔尊怎么值得少年从云梁千尺奔波至此。
“不是对陛下说了吗?我来此是为了杀人。”顾时晏依旧语气淡淡,面上带着银制面具,也看不出表情。
杀人,没有听过云梁千尺与魔尊有过什么恩怨啊?至于这位少年与魔尊之间那就更不可能了,魔尊成名是在数十年前,少年那时只怕是还在襁褓之中。要让影龙卫暗自调查一下这件事,穆丛峬暗自想到。
至于亲自询问顾时晏,穆丛峬并没有这个打算。且不说这种江湖恩怨大多涉及陈年旧事,单是顾时晏的态度便让人望而止步。看似有问必答,没有半点算计,实际上冷淡而疏离,这点穆丛峬自然能看出来。他并不认为顾时晏会回答这个问题。
“朕会让下面的人打听魔尊的下落,一有消息便会通知尊者。”
“我在这里谢过陛下了。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了,那陛下便请回吧,我要准备用午膳了。”顾时晏开始送客。
“正巧朕也未曾用膳,不知尊者可愿赏光,与朕一同用膳。”穆丛峬向顾时晏发出邀请。
顾时晏不知为何点了点头,以示同意。至于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省钱,免费的饭菜,不吃白不吃,堂堂帝王,总不能让他买单吧。再者穆丛峬的长相也极为养眼,应该挺下饭的吧,顾时晏心想。
就这样,出现了下面这一幕。
二人对坐在桌前,等待小二上菜,相顾无言。顾时晏生性如此,平日里只有与亲近的人才能多说几句话。穆丛峬则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生怕说错了话惹了面前的少年不悦。
弘亭本想留下来伺候,可长夜二人却说,两位主子说不定还有什么事要谈,便拉着弘亭朝另一张桌子走去。弘亭看了顾时晏一眼,见后者点头示意,便随二人落座。
江南之地悠悠河道纵横交错,水产丰富,是以这里的特色大多是各色鱼鲜。其中有一道白灼的白虾晶莹剔透,如同白玉雕琢而成。又有一道清蒸鲈鱼,鳞片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微的光泽。
顾时晏看了一眼,他是喜爱鱼虾的,但鱼膳有刺,白虾有壳,平日里有弘亭在旁边伺候着。现下他也不愿打扰弘亭用膳,所以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小菜。
穆丛峬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抬手卷起衣袖,夹起一只白虾,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冷峻的面容与他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清冷矜贵的帝王何时做过这样事情。他的动作明显生疏,但总归是剥出了一只完整的白虾。
他将那只白虾放到顾时晏的碗中,顾时晏看着碗中多出来的虾仁,抬头看向他,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面具,但穆丛峬仿佛能看见面具下少年的神情,一时之间愣了神。反应过来后,又当做无事发生,转头又夹起一只白虾剥了一起来。直到顾时晏的碗中堆起小山一般的虾仁,穆丛峬才取出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
一旁的三人目光呆滞得看向这边,穆丛峬察觉到炙热的视线,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吓得三人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抬头看去。当他看向顾时晏时,眼神如春水般温柔,嘴角含笑,与刚才的冷冽判若两人。
虽然不知道穆丛峬给自己剥虾出于何种目的,但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顾时晏还是慢慢夹起放入嘴中,那小山似的虾仁也随着顾时晏的动作越来越少,直至见底。
见眼前的少年将自己剥的虾吃了干净,穆丛峬面上的微笑愈发明显。“这虾性温,多食易上火积滞。小郎若是喜欢,那我下次接着给小郎剥可好?”穆丛峬语气如同带蛊一般,蛊惑人心。
堂堂帝王怎得跟话本里面的男狐狸精一样,顾时晏暗自感叹。好在他定力强大,并没有被蛊惑,“怎好次次都劳烦尊驾,这平日里是弘亭的差事。若非他被您的手下带走了,也不至于要让您屈尊降贵亲手做这样的事情。”
“我年长小郎几岁,小郎唤我六哥可好,这样也不显得生分。再者,给小郎剥虾算不上劳烦,见小郎欢喜,我心中也是欢喜的。”穆丛峬语气虔诚,像是为神明献上忠诚的信徒。
顾时晏再次被这位帝王的无耻所震撼,唤他六哥?就是不知道他对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否也是这样,皇室之人,哪怕是亲兄弟间又有几分真心,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
“好呀,六哥。”看在穆丛峬勤勤恳恳给他剥了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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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虾子的份上,顾时晏决定满足他这个小要求。
殊不知他这声六哥让向来冷静自持的帝王乱了心神,少年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春风吹散冬日的风雪。穆丛峬的脸上显露出难得的惊慌失措,只一瞬,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少年因为孙昂调戏一事发怒,不知是否会因此厌恶龙阳之癖,想到这里,穆丛峬的心中对孙昂愈发不满。
以至于后来的某次宫宴上,孙昂随父入宫面圣,他能明显感受到帝王目光里的厌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穆丛峬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顾时晏见状,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直到二人用完饭,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顾时晏平日里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刚准备回房小歇,就被穆丛峬以刚用完膳不能睡觉的借口拦住。顾时晏自是不愿被人管教,可这次就连弘亭都认可穆丛峬的说法。
顾时晏无法,只得不情愿得和穆丛峬出门进行以消食为目的的散步。
二人在繁华的城池中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可走着走着二人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江南之地自古富庶,土壤肥沃,河流水域众多,交通发达,贸易往来频繁,兴定郡作为江南首府更应如此。
可一路走来,路上的乞丐随处可见。乞丐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只能勉强蔽体,个个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穆丛峬见状双手紧握,不怒自威,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可如今居然变成了这样。
坐落在兴定郡的淮王府富丽堂皇,当年先帝为了彰显对幼子的宠爱,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如流水般赏赐给了淮王。据暗卫来报,淮王府中姬妾成群,日夜弦歌不绝。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至于这兴定郡郡首,怕是早就暗自投靠到了淮王门下。这三郡百姓用血汗堆起的税收,成了当地父母官孝顺上级的礼品,当真是讽刺啊。
二人一路走到府衙前,此时正有一群书生围在府衙前想要闯进去,却被官兵拦住去路。
为首的那名书生高喊:“我的多名同窗失踪数月,我们多次报案官府却置之不理。直到一具具尸体出现在河流之上,被人打捞起来,官府才开始调查,最后却只一句失足落水便草草结案。究竟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刻意谋杀 ,大家都心知肚明。官府是没有能力调查此案,还是畏惧幕后主使的权势不敢调查,你们自己心中清楚。”
“籍安然曾被先生夸赞有状元之才,淮王便起来招募之心。一日诗会上,淮王向安然兄发出了邀请,安然兄一心为国,淮王荒淫无度,自是入不了他的眼。安然兄只是说了一句:‘诗书万卷,致身须到古伊周。我心在国,还请淮王殿下见谅。’第二日,安然兄便在家中失踪,直到前日尸体才被渔夫从河中打捞起来。”
“那些失踪的学生大多也是拒绝了淮王的人,威压之下,大量学生投入淮王门下。可我等不愿屈服,我们只是想为死去的同窗讨要一个公道。若是你们不能给,那我们便去京城告御状。”
6. 第六章
纵使官兵拔刀相向,这位书生依旧面不改色。宁为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如此气节当真令人敬佩。
穆丛峬将一切尽收眼底,看来如今的江南官场当真是烂透了,这淮王怕是留不得了。发生了这种事情,穆丛峬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兴致。
他唤来暗自跟随的永昼,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随后永昼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官兵面前,掏出一块暗金色的令牌,上面赫然写着影龙二字。
“见此令牌,如陛下亲临。”说罢,他看向四处的官兵,“尔等为何还不下跪。”
语毕,“唰唰”的声音响彻整个府衙,周围的官兵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双膝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坐在府衙里作壁上观的郡守此时也再不能保持沉默。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带着府衙里面的官员走了出来,行礼下跪,口称万岁。
那群书生此时也跪在地上,身形有些不稳,与官员的害怕不同,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如今帝王的使者前来,是否会惩治这些贪官污吏,是否会给他们的同窗一个公道,这是属于他们的机会。
郡守见这位影龙卫官员大有一副兴师问罪之意,便开口道:“不知尊使前来,下官有失远迎。下官鲍承恩,乃是这兴定郡郡守。尊使一路奔波,还请先随下官到官衙里休整一番,待到晚上下官再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如今还有这么多学子等在衙门前想要一个说法,本官如何能和你们一般对此置之不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只顾自己享乐。”永昼一改平日里的随和,态度冷峻,字字珠玑。
就连和他不太对付的弘亭此时也凑在顾时晏的耳边小声低语:“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威风的一面。”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影龙卫的统领,平日里再怎么不靠谱,有正事的时候还是有些能力的。怎么,看人家这么威风,你也想去试试?”顾时晏打趣道。
穆丛峬看着二人亲昵的动作,羡慕弘亭能凑在顾时晏耳畔低语的同时,又心中不免有些吃味。顾时晏对弘亭的态度没有了对旁人的那种疏离,反而多了几分温情。
弘亭不愿承认此时有些羡慕永昼,只得将话题转移,“陛下不是就在这里吗,为何不亲自去为那些学子主持公道?这样还能在学子之中收获名声,反而要把这个机会让给永昼那个家伙。”
还没等顾时晏开口,穆丛峬便率先开口解释:“虽说朕先前遭遇刺杀,此次的行踪已经暴露,可是满朝文武并不知道,他们还认为朕因身体不适在宫中修养。若是此时站了出去,不是明晃晃得告诉他们,朕是在装病吗?再者,区区一个兴定郡郡守,朕还不屑于亲自出手。”穆丛峬开口,帝王威严尽显。
顾时晏一字未发,似是觉得丢人,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另一边,鲍承恩见永昼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心中怒意涌起。这些年他在兴定郡作威作福惯了,那丰厚的孝敬送进淮王府,就连淮王都对他礼遇有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只可惜永昼身为影龙卫,自身武功必然超群,又有御赐的令牌在手,显然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他只能按下心中汹涌的怒意,满脸赔笑,‘下官只是忧心大人身体,并没有不关心此案的意思啊。不若大人今日先休整一番,让这些学子今日先回去,明日再请他们来,如何?’
永昼心想,总不能一次性把人逼急了,不动声色地朝穆丛峬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后者朝他点头示意,他便应了下来。跟在鲍承恩的身后走进了府衙。
至于周围的那群书生,则在官兵的以护送为借口实则监视的陪同下回到了书院。“那名为首的书生是何人?”穆丛峬见他临危不惧,对他有了一点兴趣。
“那名书生名唤卢明知,是清河书院山长鹿鸣先生的亲传,与那位被暗害的籍安然是师兄弟,据说二人感情亲厚。至于这鹿鸣先生也颇具来头,他本是江南人士,后来听闻儒尊在西北以文入道,心生向往,奔赴千里前往西北荒凉之地,最终如愿拜入儒尊门下。”长夜在一旁给三人解释。
“今夜鲍承恩怕是会对那些书生出手,你亲自带上几名影龙卫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若是那群书生今夜就出事,他们的嫌疑最大,难道他们不怕世人的口诛笔伐吗?”弘亭心思单纯,显然不能理解这些弯弯绕绕,云梁千尺避世不出,倒是养成了他一副孩童心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人没了,那便死无对证,没有证据,那便是空口无凭。他们自然可以否认,甚至可以把这些罪责强加给那些学生。无论如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顾时晏开口解释。
穆丛峬暗自惊叹,眼前的少年不仅武功超群,对政事的把握如此敏锐,当真是稀世奇才。
“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刚好见见世面,学习一下。”顾时晏吩咐弘亭。
“我若是跟他一起去了,谁来伺候少爷你啊。在云梁千尺的时候您就总是不按时吃饭,这次出来之前华姐姐对我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照顾好您,若是您出来什么事情,那我回去以后怎么向华姐姐和老爷交代啊。”弘亭百般不愿,甚至搬出华灵和姬若锡,试图改变顾时晏的主意
可顾时晏心意已决,弘亭只好丧着脸任劳任怨地跟在长夜后面。
随着他们的离去,顾时晏和穆丛峬也准备返回客栈。“上次我的人把弘亭支走,你看见爱吃的虾也不愿动手。这次你亲自把弘亭派了出去,那谁来伺候你呢?”穆丛峬打趣道。
“我已经活了十七年了,若是连更衣都需要别人伺候着,那这些年的光阴又有何意义。再者说,我的梧桐殿只有弘亭一个小厮和一个侍女,自是比不上陛下,宫中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伺候着。”
原来他居住的地方叫梧桐殿吗?凤凰非梧桐不栖,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穆丛峬暗自欣喜。
早就听闻云梁千尺有一殿两阁十二堂,这一殿是其中最为神秘的地方,江湖有传言,这是云梁千尺的禁地,就连影龙卫卷宗之中都没有对这一殿的记录。
顾时晏见穆丛峬没有开口,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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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也把身边的影龙卫都派出去了,若是此时有人行刺,我看你如何是好。怎的不说我将弘亭派出去是为了谁,若不是你的手下实力低微,我也犯不着将弘亭派出去。”
穆丛峬这次出行带来的影龙卫都是临海境的强者,若是被他们听见,怕是要吐血了。临海境已经是顶尖战力了,若不是穆丛峬重视培养这些人,哪怕是皇室也拿不出来这么多临海境强者。
“哥哥知道小郎一心为我,没有人伺候又如何,我保证把小郎伺候地舒舒服服。”穆丛峬的声音勾人心魄,可顾时晏依旧不为所动。“堂堂月尊在这里,纵使那些刺客倾巢而出,怕是也不能伤我分毫。小郎会保护好哥哥的,对吗?”
“不准再叫我小郎,再有下次,不需要刺客动手,我会亲自了结你。”顾时晏被穆丛峬的厚脸皮折磨得烦不胜烦,开口威胁道。
“若是旁人这么说,那我还要忌惮一番。可你不会的,若是有一日你想要我的命,那我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奉上。若是不许我叫你小郎,那我唤你什么呢,不若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穆丛峬语气真挚,随后又泛起那双带着水光的桃花眼,挑眉看向顾时晏。
可顾时晏却呆楞在原地,整个人显得十分低落。穆丛峬暗叹不好,不知是他哪句话惹得眼前的少年人伤心至此,他自责万分,刚准备开口道歉,顾时晏便率先开了口。
“你应当听过我师祖他老家人的名号,他以占星八卦之术闻名于武林。他老人家曾断言,在我达到逍遥境圆满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顾时晏语气低沉,随后又开始诉说。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躲在梧桐殿中,在我五岁时,师尊带回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弘亭。哪怕有他们在,我还是只能被困在所谓的禁地之中,殿前有一棵很高大的百年梧桐树,我时常用轻功爬到它的顶上,看向山下面的世界。直到我成功踏入临海境,师尊第一次带我下山,那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我在书上见过的。后来,我时常偷跑下山。”
“师尊告诉我,等到我成为逍遥境九重天的强者,师祖的箴言便破了,我就可以回家了。用我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时晏见穆丛峬一言不发,他不想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穆丛峬,可这些话在这些事在他心中藏了十几年,如今,面对穆丛峬却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顾时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才认识两天,大抵是穆丛峬身上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吧。
“虽然不许你唤我小郎,暂时也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是你可以唤我阿衍,师祖在世的时候便这样喊我。师祖说 ‘衍者,从水从行’,他希望我的生命像流水一样奔流不息。”他语气轻快,仿佛刚刚说的事情不是他亲身经历,这是话本中的一个小故事那般。
穆丛峬听完以后心中自责又心疼,他拉住少年的手,许下郑重的承诺,“等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便来京城找我可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若是你父母对你不好,那以后便跟我住在宫中。”
7. 第七章
穆丛峬看向他的眼神坚定非常,饶是顾时晏这样的性子,也很难不动容。
这是除了师尊和师祖以外,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不管帝王的承诺能维持多久,顾时晏此时都愿意相信。
“陛下后宫有诸多嫔妃,我一个外男住在宫中总归不合适,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日,陛下在京中给我一个宅院就行。”顾时晏此时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阿衍是从何处听来我的后宫有很多妃嫔的?”穆丛峬见洁身自好的自己被顾时晏这般冤枉,不由得为自己辩解。
“自古以来谁家帝王不是三宫六院,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怎么,你的后宫没有妃嫔吗?就算如今没有,日后也总归要有的。”顾时晏记得当今圣上十六岁登基,到如今也有七年了,怎么可能连一个妃嫔都没有。
“朝中大臣皆以朕暴虐,自是舍不得将尽心教养的女儿送进宫来,纵使有那些为求权势卖女求荣的,朕也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穆丛峬语气委屈,向顾时晏抱怨,试图以此唤起少年的同情心。
“天家富贵非常,据弘亭打探来的消息,淮王府中单单是侍妾就有二十之数。纵使如此,可任然有无数女子想方设法地想成为其中一员。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更是如此,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只是缘分未到罢了。”顾时晏以为穆丛峬是为没有遇到心爱之人而难过,便出声宽慰。
听见顾时晏的回答,穆丛峬只得按下心中的小心思,继而转移话题,“阿衍第一次来江南,不若我们四处逛逛可好?若是乏了,我们也可以回客栈休息。”
顾时晏见穆丛峬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怎么,在陛下眼里我的身体就这么虚弱吗?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还不至于乏。既然陛下有兴趣继续走走,那我自当奉陪。”
“自然不是,朕只是听说阿衍午膳之后有小憩的习惯,便说上两句罢了。阿衍肯陪我继续走下去,我很开心。”穆丛峬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仅仅只是“我很开心”四个字。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此时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更像是一名邻家的兄长。
顾时晏听见这四个字时,原本平静的内心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连他自己的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穆丛峬已经那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二人一路走下去,江南水乡名不虚传。一条条小河纵横交错,古朴的石拱桥连接起河两岸的人们。河面上时不时有小舟划过,载着渔民对丰收的期望驶向远方。
暖阳映照在粉墙黛瓦之上,河边的垂柳在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
若是有朝一日无处可去,那便来江南吧,顾时晏心想。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琴音。
初听之时,琴声轻柔,如同月光洒在江面之上,闪烁着粼粼波光。琴弦微微颤动,琴音清脆而空灵
轻拢慢捻抹复挑,而后琴声逐渐激昂,宛若潮水激荡。随后又舒缓下来,逐渐变得柔和缠绵。
顾时晏一时入神,下意识追随琴音而去,穆丛峬见状只好跟上。
随着琴声越来越近,二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秦楼楚馆前。虽是烟柳花巷之地,此处的名字倒颇有几分雅意。烟柳画船,风帘翠幕,此处便叫烟柳画船坊。
顾时晏一心沉醉在琴声之中,见找到了琴声的来源,便径直走了进去。他未曾看见这门上的牌匾,自然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穆丛峬见状眉头微蹙,本是想找机会和顾时晏单独相处,如今却来了这青楼之中。但见顾时晏难得对一件事表现出极高的兴致,穆丛峬也不愿扰了他。
二人从未踏入过这种地方,自然想不到第一次踏入是因为这种缘故。
进去之后,此处与寻常青楼大不相同。只见一楼摆满了各种桌椅,二楼虽然也是如此,但二楼的中央有一处腾空的台子,四周被屏风隔断,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听见从中传出来的琴音。
见二人衣着打扮华贵,举止投足间尽显贵气,这里的楼主便迎来上来。
“瞧两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咱们家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现在演奏的那位紫菱姑娘,就连淮王殿下都对她青睐有加,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紫菱姑娘誓死不从。最终淮王殿下也不再强求,只是时常来听曲子。”老鸨说起自己姑娘的魅力满脸骄傲,与有荣焉。
“哎呀,瞧我这嘴,一时之间没忍住多少了几句,二位公子还请上楼静坐。”
顾时晏刚说完世人逐利,对淮王趋之若鹜,如今见有这样一位不求福贵的姑娘,还弹得一手好琴,内心之中多了一些好奇。
二人来到二楼坐下,穆丛峬见顾时晏对一个女子这般感兴趣,内心不免有些吃味,但面上不显。
此时,有一小厮快步走来,拿来一份竹简 ,上面写满了茶水的名称和价格,“二位公子喝些什么?”
穆丛峬将竹简推给顾时晏,示意他点单。他身为帝王,普天之下各种稀罕的物件都有人进贡到宫中,更何况是区区茶叶。而顾时晏不同,哪怕云梁千尺传承百年,底蕴深厚,可冀州终究偏远,怕是不曾有过什么好茶。
顾时晏拿过竹简扫了一眼,要了一壶顾渚紫笋,他曾在书中看过,此茶是有名的贡茶 。因茶叶幼嫩时呈现紫色,且形状似笋而得名。
穆丛峬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要顾时晏喜欢便好。
小厮退了下去,很快便端上来一壶新泡的茶水,再加上两个青花瓷的茶杯。
顾时晏刚想拿起茶壶倒茶,却不料被穆丛峬抢了先,“阿衍坐着便好,这种事情怎值得你亲自动手。”
虽然只是倒茶这样的小事,可穆丛峬的动作依旧矜贵,手上的茶壶明明只是普通的瓷器,可在他手上,仿佛是仙宫中的琉璃,那茶也如同琼浆玉液一般。
穆丛峬见杯中的茶叶泛着橙黄色,面色一冷,这里的茶居然用的都是去年的陈茶。若只有他自己一人便也罢了,可如今还有顾时晏在这里,他自是不愿顾时晏喝这样的茶水。
顾时晏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伸出手轻触他的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其中一盏茶。手指温热的气息停留在穆丛峬的手背上,他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面上都有些扭曲。
“这里的茶自然比不上宫中,陛下不必介怀。”顾时晏语气依旧平静,很快便压下穆丛峬内心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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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认为我生气是因为不想喝这样的茶水吗,穆丛峬心想。眼前的少年就是这样,无欲无求,却偏偏让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所以的珍宝都献到他的眼前,供他挑选。
此时,那位紫菱姑娘的琴声也停了下来,一曲终了。她站在被屏风环绕的台中,缓缓弯腰,对各位观众行了一礼,开口说道:“今日的这首曲子到这里就结束了,按本楼的规矩,若是各位公子有自认曲艺非凡之人,皆可与奴家比试一场。胜者,可入这屏风之中与奴家谈经论道,且今日的消费由本楼承担。”
虽然顾时晏有心比试,可此地鱼龙混杂,太过惹眼终是不好。至于穆丛峬,他向来不喜这些,这是碍于才乃君子六艺之一,便略有涉猎罢了。
穆丛峬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准备结账。可半天下去,什么也没有摸到。平日里这种事情自然由暗卫代劳,可今日他为了和顾时晏单独相处,以保护卢明知为由头,将暗卫全都打发了。
顾时晏更是如此,他想到堂堂帝王总不至于让他请客,便也没有准备银子。
如此一来,这比试是非参加不可了。穆丛峬心中暗自后悔,怎的连银子都没有准备。在顾时晏面前落了面子事小,让顾时晏与那位紫菱姑娘借此有了交集才是大事,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顾时晏和那位姑娘单独相处。
他知晓顾时晏自然看不上寻常女子,可怕就怕那位女子见了顾时晏以后便再也看不上旁人。
就在他心中思索万分的时候,顾时晏已然开口,“在下没有带琴,不知可否借姑娘的一用。”
屏风那头的紫菱还未开口,周围的客人便议论纷纷。
“哟,又来了一个说自己没有带琴的,这个月已经是第八个了吧。”
“多的是这样的人,为了接近紫菱姑娘无所不用其极。”
“可这位公子气宇轩昂,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啊。”
“那又如何?总归不过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身份再尊贵,能比得上淮王殿下吗?紫菱姑娘可是连淮王殿下的拒绝了数次。”
可出乎意外地,紫菱并没有拒绝顾时晏的请求。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裳的侍女双手捧着一把古琴,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她将琴交到顾时晏的手中,随后便站在一旁,并没有理会众人错愕的目光,只待顾时晏开始弹奏。
顾时晏道了声谢,将琴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拨弄琴弦。试过音以后,顾时晏便弹奏起来,他选择了一曲《胡笳十八拍》,伴随着顾时晏的动作,人们的眼前好像显现出万里大漠,黄沙满天的景象,又见金戈铁马冲向战场,却无人归来。
一群完毕,整个酒楼已然鸦雀无声,人们此时都还沉浸在这慷慨悲壮的哀歌之中。
“还请这位公子移步屏风后一叙。”紫菱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顾时晏起身将琴交给身旁的侍女,踏步准备朝屏风而去之时,却被突然穆丛峬拉住衣袖,后者用略带祈求的眼神看向他,“阿衍,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顾时晏也不好意思将穆丛峬单独留在此处,询问紫菱的意见,并得到后者的同意后,他和穆丛峬一同迈入了屏风之后。
8. 第八章
只见屏风之后,紫菱身着粉红色的秀满牡丹的长裙,头发高高盘起,上面只插了一根玉簪,跪坐在小桌前。
见到戴着面具的顾时晏,她面色依旧,她本就是对顾时晏的琴声感兴趣,容貌是美是丑都与她无关。
可当她看见跟在顾时晏身后的穆丛峬时,面色惊慌,甚至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茶盏,茶水撒到她的衣裙上,她来不及收拾,快步走到二人面前。
二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穆丛峬眼疾手快,迅速伸手将顾时晏护在自己身后。
见到穆丛峬下意识的动作,顾时晏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这个傻子,有危险也该是自己保护他才是。
紫菱并没有做什么,反而是对着穆丛峬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民女满紫菱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丛峬与顾时晏对视一眼,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穆丛峬心中怒气汹涌,只是顾及着顾时晏才没有发作。
身为帝王,自己的行踪却多次泄露,穆丛峬杀意四起,若是眼前的女子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也没有留着她的必要了。虽然不好当着顾时晏的面动手,但杀一个女子对影龙卫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穆丛峬顾念着在顾时晏心中的形象,语气依旧温柔,可仔细听便会发现其中蕴含的杀意,幽幽道:“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了吧?在下不过是一富贵人家的公子,如何能是当今陛下。”
满紫菱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帝王是微服而来,不由得惊慌起来。满家一族的仇恨压在她身上已久,眼下好不容易能得见天颜,她来不及思虑许多,可不曾想竟然触怒了这位帝王 。
她一人的性命死不足惜,可若是因此使得满家全族的冤屈再也不能沉冤得雪,叫她死后又有何等颜面再见满家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父母死前苦心孤诣让她苟延残喘至今。
“陛下不必担忧,您的行踪自然是无人知晓。只是民女曾见过淮王殿下,您的眉眼间与他相似,这才认出了您来。”说罢,满紫菱行了三跪九扣的大礼,“请陛下还家父一个公道。”
被人点破了身份,穆丛峬也不再伪装,拉在顾时晏的衣袖在上首落座。坐下那一刻,他周身那股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也随之迸发。
穆丛峬决意晾着满紫菱,并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要为她父亲主持公道的意思。反而是随手拿起一枚新的茶盏,自顾自地为顾时晏斟茶。
跪在地上的满紫菱头贴在木板上,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面容和满头的冷汗。哪怕内心惶恐万分,可她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跪姿。
倒也不是穆丛峬有意为难她一个女子,只是凡事都有代价。哪怕她再怎么走投无路才求到自己身上来,规矩都是要有的。若是所有人都如同她这样,仗着自己认出了天子的容颜,便直接向前求天子为自己做主,那要这各地的衙门做什么用。
顾时晏坐在一旁,接过穆丛峬递来的茶盏,捧起来喝了一口。穆丛峬见顾时晏如此捧场,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他决定快点解决眼前的事情,好继续和顾时晏过二人世界去。
“你父亲有什么冤屈,一一说来。”穆丛峬略带威严地开口。
满紫菱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跪坐起来,却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只听她缓缓开口,将当年的惨案诉诸出来吧。
满紫菱的父亲满元思是上一任兴定郡郡守,彼时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淮王也初到封地。
那时的淮王不过是个十岁的幼童,自然什么不懂。可他的父皇却时刻为他谋划,给了他富庶的封地,将自己的一名心腹派给了他,甚至给穆丛峬留了一道密旨,以此来保全他的性命。
先帝一生薄情,对大臣、妃子、子嗣皆是如此,唯独对那位丽妃和她的幼子例外,这般舐犊之情,当真让人感动。
那名心腹在先帝的指示下,教导淮王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甚至是帝王之道。起初,淮王穆丛昊还虚心学习,可后来日子长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如何能每日静下心来虚心学习。
刚好穆丛昊的亲舅舅宋吉对他早有不满,害怕这位外甥在他的教导下不亲近外家,断了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设计污蔑了他,穆丛昊听自己舅父的建议赐死了这位先帝心腹。
一杯穿肠毒酒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没有为自己辩解,或是无从开口,或是不屑于辩解,亦或是他彻彻底底地对眼前的皇子失望了。
整件事情中,他一直未曾开口,只是在喝下毒酒后,对着北方拜了下来,大喊道:“陛下,臣有负陛下所托啊。”这一拜,便再也没能起来。
有那名心腹在时,穆丛昊尚且有所收敛。没有他的约束之后,穆丛昊在宋吉的诱导下,日渐荒唐。若是让那位早逝的丽妃娘娘知道,自己的孩子居然被亲弟弟带成了现在这幅荒淫无度,胸无点墨的样子,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先帝赐下来的物件大多都是从自己的私库中出的,上面印有内务府的标记,轻易买卖不得。可终日挥霍之下,穆丛昊手中的钱财日渐减少,这对于挥金如土的淮王殿下已经算得上是囊中羞涩了。
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有一位门客向宋吉提议,可以从三郡的税收入手。按《大梁律》亲王封地的税收归朝廷所属,朝廷会给亲王发放俸禄。
上交给朝廷的税收他们自然无法插手,可若是从原本的税收之中多出一项呢?至于会加重百姓的负担,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穆丛昊性格懦弱,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可架不住宋吉在一旁劝说,再加上手头的银子确实不够他日常的花销,他便同意了这件事。
有人穆丛昊的首肯,宋吉便着手办了起来这件事。其余两郡的郡守听说这是淮王的命令,当即答应下来以表忠心,甚至暗中给了宋吉不少孝敬。
可在兴定郡这里,宋吉却踢到了铁板。满元思软硬不吃,无论宋吉怎样威逼利诱,他都无动于衷。
宋吉怒火中烧,甩袖离去,二人最终不欢而散。若是不听话,那换一个人便是,这兴定郡的郡守,可不是只有他满元思一个人能当。
是夜,郡守府火光漫天,刀剑声不绝,满家小厮下人共计二百三十一人,只有满紫菱这位小姐在父母的保护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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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侍女穿上自己的衣物,最终逃过一劫。
那个时候的满紫菱还未及笄,她的父母曾说过一个月后会给她完美的及笄礼。时至今日,父母的身影从满脸欢笑到火光中两具冰冷的尸体还时常出现在她的睡梦之中,提醒着她满家的血海深仇。
侥幸逃出生天之后,她迷茫不知去向,后来是这烟柳画船坊的妈妈收留了她,她从此在这里定居了下来,成为了这里的一名乐师。
这次惨案也成了兴定郡百姓饭后的谈资,可官府在淮王一派的授意下,给出的结果居然是满元思多年前树敌,被暗害。可他们又没有能力追捕到那些所谓的“贼人”,这件事最终无人在意。
三年前的惨案始终压在她的心头,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曾经偷偷回过郡守府,那场大火烧毁了父亲的书房,可她因为喜静,房间偏远并没有受到波及。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用手抚摸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突然发现了儿时父亲为了哄她开心命人设立的暗格,她带着童年的记忆打开了那个暗格。
只见暗格之中有几本泛黄的帐簿,上面赫然记录着淮王就任以后私收的贿赂和多出来的税收。当时新帝登基不足四年,根基不稳,整个江南之事都被先帝派来的心腹掌握在手。直到他被赐死,满元思才有机会暗中收集这些罪证,以求上达天听。
可他忽略了京中也有淮王一脉的人,他满腔热血所写就的折子根本就没有送到新帝的案前。
满紫菱看到这些帐簿才明白,原来满家一事从来都不是宋吉临时起意,而是为了掩盖此事针对满家的一场早有谋划的阴谋。
她的父亲为天下百姓而死,她为父亲死得其所而骄傲。可如今她的父亲被人在家中残忍伤害,只是因为影响到某些人的财路,当真是讽刺。
她隐藏起心中的愤怒与恨意,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帐簿藏进衣服里。为了避人耳目,她特地选择了半夜来这里。
等到她回到坊中,将那些帐簿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悲痛,泪水浸湿了被子,她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是无声地流泪,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才无力地昏睡过去。
听完满紫菱的故事,二人说不动容是假的,但面上依旧不显露出一丝情绪。
“那些帐簿如今在何处?若是能拿出来,朕便许诺你给你父亲一个公道。”穆丛峬一语中的,如今他正欲除去淮王以绝后患,本想借书生失踪一案,可有先帝遗诏,最多也只是让淮王落得个幽禁的下场罢了。
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可再加上擅自收税就不一样了,哪怕是那些迂腐的老臣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满紫菱从房间中将帐簿拿了出来,双手献个穆丛峬。后者接过她手中的帐簿,拿起一本仔细翻看,面上露出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心中的欣喜。
穆丛峬对满紫菱所受的苦楚没有半分同情,反而是只在意能不能借此扳倒淮王。这便是帝王吗?天下所有的人和事物仿佛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而棋子的死活又有谁在意呢?
顾时晏将一切尽收眼底。
9. 第九章
淮王一案如今已经证据确凿,哪怕是他最大的底牌——那份先帝遗诏,此时也只能保住他的命了。
只等长夜等人将书生一案调查清楚,到时候两案一同审理,纵使有人想为淮王求情,也要想清楚是否会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他可以乘机将江南三郡的官员换成自己人,自从,整个江南将在他的手中牢牢掌握。
穆丛峬心中一喜,便对满紫菱询问道:“除了想为你父亲要一个公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满紫菱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恭敬地回答:“除此之外民女别无他求。”
顾时晏本想和眼前的这位姑娘探讨琴技,可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不太合适。
“你继续在这里等着吧,如是需要你作证的时候,朕会让人来通知你的。”穆丛峬对满紫菱吩咐道。
二人在满紫菱恭敬的目光走了出去,无视周围顾客或羡慕或打量的目光,直直走了出去,期间穆丛峬还不忘对小二询问道:“我们的茶水由你们负责,这话算数吧?”
小二连忙点头称是,暗自在心中疑惑,这两位公子看着像极了大户人家出来的,怎的连这点银子都要计较,殊不知二人都没有带银子。
穆丛峬解决了心中的一件大事,压在他肩头的担子也轻了一分。人人都羡慕帝王的尊崇,可他从先帝手中接过的是世家弄权,官官相护,民不聊生的烂担子。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这样的情况才有所缓解,可却因此传出了他暴虐的名声。他自是不在意这些的,世人愚昧,这样的评价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本就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明君,纵使千夫所指,只要他问心无愧,那又如何。
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江面上,晚间的风温柔地吹过,带走了世间的阴霾。
“阿衍还真是我的小福星,若不是你见这琴声动听,下意识跟随而去,我怕是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找到淮王的把柄。”穆丛峬看着顾时晏,打趣道。
顾时晏无功不受禄,不明白穆丛峬为什么将这件事的功劳加在自己身上,只是客套道:“陛下真龙天子,自然能除去奸臣小人。”
见他如此客套,穆丛峬也没恼,反而是自顾自地感叹顾时晏是他的贵人。
又是一个雨夜,二人用过膳后,顾时晏主动开口让穆丛峬晚上住在他的房间。
穆丛峬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惊地不知所措,还没等他开口,顾时晏便继续说:“若是不介意睡在外间的榻子上,就过来吧。”
穆丛峬这才反应过来,也对,以顾时晏的性子是断不可能与别人同床共枕的,能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穆丛峬已经很满意了。
现在都已经住在同一个房间了,下次就该睡在一张床上了,穆丛峬在心中安慰自己。
见穆丛峬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顾时晏便开口解释道:“长夜和弘亭今夜不会回来,若是你一个人住出了什么事情,我恐怕要来不及赶去。若是你觉得软榻委屈,那便委屈一夜吧。”
见顾时晏如此一本正经地说让他委屈一夜,穆丛峬轻笑出声,果然涉及到睡觉的问题顾时晏不可能让步。同时,暗下决心,等这次回去以后就让内务府把他寝宫的床弄得更舒适一些。
实际上帝王寝宫本该舒适万分,上到各种器具,下到小小的摆件都要精挑万选。可他不在意这些,便吩咐从简即可。
夜幕早已降临,顾时晏入睡的速度很快,不到半柱香时间,穆丛峬就听见里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他听着少年微弱的呼吸声,按住自己内心的躁动,艰难地进入梦乡。
竖日,天刚破晓,弘亭长夜二人将那群书生安全送到郡守府交给永昼后,便连忙回来复命。
二人全然没有在意鲍承恩面如黑炭的脸色,甚至还打趣永昼,让后者记得请他们吃饭。
一旁的鲍承恩非但不能动怒,还要想办法排除自己的嫌疑,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能在心中暗骂淮王的手下都是一群废物,可他并不不知道,淮王暗自培养的暗卫,在训练有素的影龙卫面前不堪一击,更何况还有弘亭这位临海境巅峰的强大助力。
虽然上次影龙卫面对魔尊的手下时异常焦灼,那是因为后者的武功不走寻常套路,变化莫测,带着一股邪性。
当二人看见穆丛峬与顾时晏睡在同一间房时,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满满的震惊。
自己公子/陛下莫不是被人魂穿了,怎么可能和别人同床共枕。
同时,弘亭心中不经对穆丛峬生出一丝敬意。若是夜间不小心弄醒了自己公子,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又担心顾时晏哪天真一不小心弑君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二人反应过来,长夜准备汇报昨夜的情况,可穆丛峬却摆了摆手,打断他,示意等到顾时晏睡醒以后再汇报。
长夜心中将顾时晏的地位又提高了一点,穆丛峬处理事情可从不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当误,这位月尊还是头一遭呢。那空悬的后位怕是马上就要有人选了,只是尚且不知道这位尊者的心思。
半个时辰后,听见里间传来顾时晏哼哼唧唧的声音,三人便意识到他马上就要醒了。
穆丛峬只觉得有些可爱,长夜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声音与那夜杀人不眨眼的尊者联系在一起,弘亭则是早已习惯。
弘亭准备进去伺候,却被穆丛峬伸手拦住。只见后者拿起一杯温热的茶水走了进去,他将顾时晏半搂在怀中,隔着面具将茶水喂进他的嘴中。
穆丛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精致的玉梳子,挽起顾时晏如瀑般的黑发,目光专注,慢条斯理地梳着。最后,拿出一条淡蓝色的发带,将顾时晏的长发束起。
顾时晏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温不冷不热,很舒适。半梦半醒之间,穆丛峬已经将外袍套在他的身上,甚至半蹲在地上,为他穿好鞋袜。
在外间偷看的弘亭瞬间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他看向旁边的长夜,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震惊,以此来寻求安慰。
可长夜将头低下,恨不得埋进地板里,根本不敢向里间看一眼。若是偷看被陛下发现,那他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穆丛峬折磨,更何况,弘亭这个呆瓜有月尊护着,自己可没人护着,还是小命要紧啊。
而里间的顾时晏已经在穆丛峬的伺候下整理好了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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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还在他的腰间系上了一枚刻着鸟兽鱼虫的玉佩。
因着顾时晏带着面具,穆丛峬也不敢擅作主张,生怕惹了眼前人不悦。除了脸没有擦拭以外,顾时晏全身上上下下都被穆丛峬尽心打理过一番。
顾时晏此时还不太清醒,没有发现是穆丛峬在照顾他。只是觉得今日的弘亭有些不一样,平日里,弘亭虽说大大咧咧,可还是顾及着尊卑有别,不会过多的触碰他的身体。
直到被人引着来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顾时晏看见站在旁边的弘亭,才意识到刚刚照顾自己的人是谁。不过顾时晏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感叹到这位帝王为了拉拢自己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不过穆丛峬伺候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生疏,动作小心翼翼,要知道他平日里刚睡醒的时候脾气可不好。有时候就连弘亭都会惹得他不悦,唯有华灵比较熟练。
其实顾时晏不太喜欢别人的触碰,可刚刚穆丛峬的动作十分细致,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他并不反感。若是旁人,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见顾时晏清醒了一些,穆丛峬这才抬手示意长夜可以开始汇报了,自己则是拿起让人准备的点心,放到顾时晏的旁边,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还要等上一些时间才能用膳,阿衍先吃点点心,填填肚子,可好?”
顾时晏没有理他,眼下明明是谈事情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吃点心算什么事,况且他现在也没有胃口。
长夜将昨夜的事情一一道来。
昨夜他们暗中跟在那些官兵身后,因着轻功极好的缘故,没有被发现。
那群官兵将书生送回书院以后,其中一人偷偷跑去了淮王府通风报信。可宋吉认为,这种小事没必要惊动穆丛昊,区区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淮王府普通的暗卫就可以解决。
而且魔尊与淮王之间的合作似乎没有那么亲密无间。各种巧合之下,执行这次刺杀任务的只是淮王府的暗卫,为首这不过是淬体境巅峰的实力,长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弘亭解决。
剩下的时间,长夜带人顺着发现尸体的那条河流一路向上,最终在尽头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庄子,庄子里有一处池塘,池塘连着河流。池塘里面泡着很多具尸体,那些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大概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随行的影龙卫想上前打探情况,可却被长夜拦住,他察觉到里面有几道不弱于自己的气息,甚至有一人的实力隐隐超过自己。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将尸体浸泡在池塘之中,顾时晏想起一种功法,名为紫霜佛瘴。将尸体放入水中,趁月圆之时吸收尸体之中残存的能量,以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从术极为恶毒,被江湖明令禁止,甚至佛门中人认为此术的名称有辱佛祖,视修习者为佛门公敌。
而江湖之中有明确记载的上一位修习者正是当今魔尊。
可奈何他修为已经达到了逍遥境,武尊避世不出,儒尊远在西北,只有佛尊净空大师从护国寺中走出,与魔尊一战。可那一战二人并没有分出胜负,皆是重伤。
最终净空大师退回京城护国寺,而魔尊自此也了无踪迹。
10. 第十章
若是紫霜佛瘴这门功法,那魔尊手下有那么多强者就不奇怪了。
只要有足够的人命,哪怕他想建造一支全部由临海境强者组成的军队都可以。只是此功法的弊端也很明显,修习以后,踏入逍遥境的几率更加微小,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只有魔尊一人达到了这个境界。
听到这个消息,顾时晏当即便决定今夜去那个庄子里打探一番。丹溪,若是当年之事与你无关也就罢了,若当真是因为你,那你可要好好掂量一下能在我手里撑过几招。
直到长夜说,今天巳时衙门便会重新审理籍安然的案子。可众人都清楚得很,这次审理最终只会无疾而终,那群书生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是淮王穆丛昊将那群书生杀害。
可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淮王压榨百姓,江南民众苦他久矣。此事一旦闹大,所有人都会相信这件事是淮王做的,且看他要如何堵住江南三郡百姓的悠悠众口。
穆丛峬顺势将满紫菱一事告诉了长夜,让他派人暗中将满紫菱保护起来,以便他日一举击溃淮王一派。
众人用完膳以后,穆丛峬没有继续缠着顾时晏,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憩。
另一边的弘亭将顾时晏的发带解开,好奇地说道:“公子,我记得你没有这种颜色的发带啊,这个是陛下的吗?”
“应该是他早上给我束发的时候随手拿的吧。”顾时晏满不在乎。
“公子,这位陛下对您还真是体贴细心,莫不是真看上你了?早晨你刚睡醒,可能不太清醒,我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他给你整理衣服,穿鞋袜,比我还认真呢。”弘亭打趣道。
“世人皆逐利,更何况是帝王。我整日带着面具,他连我的脸都没见过,就说喜欢我?也不知这喜欢里面又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顾时晏语气讽刺。
说来也对,若是见过自家公子的脸说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毕竟顾时晏的脸没有一处瑕疵,就连眼角下的那枚红痣也显得格外诱人。
可弘亭还是有些不解,若仅仅只是为了拉拢自己公子,那位帝王也不需要如此屈尊降贵吧。怪不得公子平日里总让自己多读些书,他真有些看不明白。
顾时晏继续道:“今夜你跟我一起去那座庄子里看看,若魔尊真的在那里,左右不过两日,我们便可以回云梁千尺了。纵使那位帝王真的有些什么算计,他的手现在还伸不进云梁千尺。”
弘亭听见这个决定以后有些激动,自己将破虹从冀州背到江南,如今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这还是顾时晏晋升逍遥境以来的第一场战斗,哪怕对手是成名已久的丹溪,弘亭也不认为自家公子会输。
弘亭是个武痴,被姬若锡捡回来后就一直住在云梁千尺。直到亲眼见证了顾时晏与那位长老的比试后,才求到顾时晏身上,在他身边当个小厮。
只可惜今夜公子的英姿只有他一个人能欣赏了。
短暂的欣喜之后,弘亭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那处庄子的位置。昨夜他为了偷懒,便主动留下来保护那群书生。
顾时晏对弘亭何其熟悉,看见他将两只手来回摩擦,就察觉到了他的心虚。
顾时晏仅仅只是将手指扣了扣桌面,就吓得弘亭连忙交代,“我昨夜没有去那个庄子,不知道庄子在何处。”
弘亭低下头,不敢看自家公子的动作。等了一会儿,听见顾时晏轻笑出声,“那你喊上长夜一起吧,就说我决定指点他一下。”
纵使弘亭心中百般不愿,本以为只有自己可以亲眼见证两大尊者之间的战斗,如今还要带上长夜。其实他对长夜的印象比永昼好很多,而且眼下这个情况也只有带上长夜了。
穆丛峬在得知这件事后,自然是同意顾时晏将长夜借走,甚至多次叮嘱长夜一定要保护好顾时晏的安全,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一起去。
可他知道那些下属绝对不会同意他一起去,毕竟两位逍遥境尊者之间的战斗,其威势可不是能轻易阻挡的。
穆丛峬只好留了下来,长夜离开之前将郡守府的永昼唤了回来,护在帝王身侧。
那群书生的案子正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因为没有证据无疾而终。但永昼暗自收买了城中的流民,几块碎银子,就足够他们将这件事弄得满城尽知。再加上他们落得如此处境,本就与淮王有关,如果好不容易抓住淮王的把柄,他们自然十分卖力。
穆丛峬暗中嘱咐长夜,若是有机会,留下几个魔尊手下的活口,以便日后为书生一案作证,也为扳倒淮王添了几分稳妥。
又是一个雨夜,三人身着斗笠,一路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弘亭和长夜的身上,可还没等靠近顾时晏,就被后者那股强劲的内力蒸发了。
三人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轻功自然是十分精通,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庄子前。
一旁的二人还在想怎么偷偷摸摸地进去,只见顾时晏的体内迸发出一道内力,直接将庄子的大门轰开了,忽略二人震惊的目光,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样大的动静,再加上顾时晏丝毫没有低调的态度,自然惊动了里面的人。
有八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人走了出来,宽大的长袍和帽子遮住了他们的身形,银白的月光撒在他们身上,显得诡异非常。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居然都是临海境的强者,从一至九重天修为不等。放在别的地方,有八名临海境的强者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强大的势力了,可临海境与逍遥境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
顾时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空中一伸,只见弘亭背上的古朴木匣开始颤动不止,直至有一把长剑破匣而出。
长剑的剑鞘由古朴的沉香木精心雕刻而成,祥云纹样布满剑鞘,剑鞘上还镶嵌了几枚上好的白玉,白玉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微弱的光芒。
长剑并未出鞘,顾时晏随手一挥,一道剑气如虹划破四周的空气,直直向着挡在前面的八人飞去。
那八人修为本就是靠紫霜佛瘴这门魔功强行提升,在顾时晏这种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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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逍遥境强者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哪怕众人在顾时晏抬手的一瞬间就试图阻挡,可惜修为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
那道剑气很快便冲破了几人构起的防护,他们在短暂的抵抗之后,很快便无力支撑。除了修为最高的那人,其余人皆是口吐鲜血,鲜红的血液落在黑色的长袍上。众人皆是力竭,倒在地上。只剩为首的那名黑袍人顽强地站立,可他也不好过,那道剑气迫使他不断后退,直到重重地砸到墙上。
长夜见这八名临海境强者在顾时晏手下居然撑不过一招,这才意识到临海境与逍遥境之间的差距。而弘亭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在一旁满眼崇拜地看向顾时晏,与有荣焉。
终于,里面的那位终于按赖不住,“不知何方道友来此,又为何事而来?”那道声音十分低沉,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虽然声音低沉,可里面蕴含的杀意十分明显。
顾时晏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只是开口试探,“故人之徒,为当年之事,自云梁千尺而来。”
语毕,里面的人明显停顿了一番,似是有些心虚。伴随着门打开的声音,一道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一道深红色的长袍披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加上清冷的月色,瞧着十分渗人。
“当年你师尊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挑衅我?”那人语气讽刺,试图激怒顾时晏。
却将一旁看戏的长夜吓得不清,连忙捂住耳朵,生怕听到什么江湖秘辛,被顾时晏灭口。
顾时晏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随手将剑鞘丢给弘亭。一旁的弘亭连忙跑上去接住,这么名贵的剑鞘被自家公子随手扔在一边,若是被欧阳文海大师知道,恐怕要心疼地说真是暴殄天物。
剑身由天外陨铁锻造而成,上面如同剑鞘一般,都刻有祥云纹样,那是云梁千尺的图腾。银白色的剑身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肃然,杀气尽显。
见顾时晏长剑出鞘,丹溪也不敢托大,从袖子中掏出一把长鞭。
长鞭出,饮血归,此鞭便叫饮血。当年的丹溪就是用这一手长鞭将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江湖中人打的闻风散胆,此鞭凶名在外,在风雨楼名器榜排名第七。
顾时晏的破虹虽是第一次在江湖露面,但从其锻造者是练器大师欧阳文海,用的材料是天外陨铁就足矣见其不凡。今日之后,名器榜前十必定有它的一席之位。
“观你年岁,如今恐怕还未到弱冠,就算是侥幸入了逍遥境又如何?还是回去多修习几年再出来混江湖吧,今日本尊便让你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丹溪知道既然能入逍遥境必定有几分实力,绝不可能是侥幸,否则这世间的逍遥境强者也不会只有这区区六人了。
他的目的只是激怒对方罢了,若对手是个性格暴躁,极易丧失理智的家伙,那会轻松很多。可如今顾时晏所表现出来的冷静自持,让他都感受到了不妙。任凭他怎么激怒对方,后者都无动于衷,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11. 第十一章
顾时晏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见后者毫无反应,丹溪自己已经有些动怒了。
一旁观战的二人看到这一幕险些笑了出去,弘亭更是感叹到,自己公子不说话就能将魔尊气成这样。
顾时晏长剑既然已经出鞘,自然是准备动真本事的,他迅速催动着云隐术,这是云梁千尺的不传之秘,仅有历代掌门和其嫡系才能修炼。
只见顾时晏体内的内力瞬间沸腾,沿着他的手臂传递到剑上,剑身在内力的加持下更显凌厉。
顾时晏脚尖微点,凌空而起,对着丹溪的方向就是数剑。丹溪下意识拿起长鞭饮血进行反制,可顾时晏速度极快,身形如同鬼魅,这轻功赫然是踏雪无痕。
丹溪见自己无法捕捉到顾时晏的身形,还有分心阻挡顾时晏从四面八方发出的剑气。当即便决定用修为压制后者,他成名已有多年,虽然当年与净空大师一战之后重伤,可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其实力早已恢复到了巅峰期。甚至在这么多尸体的助力下,他已经触摸到逍遥境四重天的门槛了。
他的身上迸发出逍遥境三重天巅峰的威压,试图凭借修为的差距限制顾时晏的动作。可他显然低估了顾时晏的实力,后者在他的威压下依然能行动自如。
顿时,他心中大惊,怎么可能?他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修为。
是的,顾时晏哪怕只是刚刚步入逍遥境,可他凭借多年来打下的坚实基础和强大的天赋,一连突破到了逍遥境三重天,直逼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
就在丹溪愣神的片刻,顾时晏抓住机会,长剑迎面而来。丹溪虽然很快反应过来,可还是没能避开,硬生生抗了顾时晏这一剑。
当他想反击的时候,顾时晏的身影早已退开,被如此戏弄,丹溪已然怒火中烧。加之顾时晏刚刚那一剑实打实地打在了他身上,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手下,道了句:“一群废物”。
只见他抬起手腕,八人的身体瞬间浮空而起,众人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很快便呼吸困难,面色苍白,想要挣扎,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很快便没了呼吸,尸体重重地落到地上。虽然早有耳闻,紫霜佛瘴这门功法阴毒非常,可众人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地上的尸体已经干瘪,甚至出现了紫色的斑点,看得十分反胃。
紫霜佛瘴这门功法所用的尸体放在水潭中浸泡的效果最佳,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丹溪这样做。虽然只是临时使用,并没有提前做准备,八名临海境修士的内力还是让丹溪打破了那曾桎梏,踏入了逍遥境第四重天。
一旁的长夜瞬间担心起来,临走是穆丛峬让他保护好顾时晏,可以他的修为根本不能插足这场战争,光是抵挡两人的威压就耗费了他一部分内力。他暗下决心,若是等下真的出现什么危急情况,就算是拼了他这条命,也要让顾时晏安全撤离。
他看向右手边的弘亭,后者没有丝毫紧张,双手捧着那把沉香木剑鞘,仍旧是一副看戏的样子。长夜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冷静,这可是两名逍遥境尊者的战斗啊,但随即又想到,云梁千尺本就有两名尊者,他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丹溪将修为稳定下来后,便主动向顾时晏出手,长鞭划破空气,像飞腾的毒蛇般朝顾时晏挥舞而去。眼见就要打在顾时晏身上,可后者只是微微抬手便用剑将他的长鞭挡住。
只在一瞬,那根长鞭便缠住了破虹剑,丹溪抓住机会,迅速将长鞭拉回,试图将顾时晏限制住。
不出他所料,顾时晏跟着破虹剑被他拉到了身边,就在他准备动手之时。顾时晏却是先一步挣脱开来,那条陪伴他已久的长鞭竟然被顾时晏直接砍断,还没等他愤怒,冰冷的长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如实说来,本尊还能考虑留你一命。”顾时晏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寒意,让人如坠冰窟。
“哈哈哈,原来你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就说姬若锡那个懦夫怎么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丹溪发了疯似的大笑,语气中对姬若锡满是轻视。
顾时晏此时已经隐隐动怒了,他自认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对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自己的师尊。
顾时晏将丹溪带到房间里,对旁边的二人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我。”至于房间里会不会有陷阱或者埋伏,顾时晏并不再意。
魔尊丹溪刚愎自用,所谓手下不过是随时可以拿来牺牲的弃子罢了。
一夜无眠,二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是不是传来的惨叫,到最后丹溪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直至天将破晓,顾时晏才从里面走出,扔了一把扇子给长夜,自己则是取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并没有沾上血迹的双手,随后将那块帕子扔在地上。
长夜打开那把扇子,上面是丹溪用血字写的认罪书。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时晏就继续开口:“我会让弘亭拿上飞云令和你一起回去,再加上那截断了的饮血足矣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你拿上它,对外说魔尊丹溪与淮王勾结,残害百姓,本尊出手将魔尊击败。”顾时晏扔出一枚古朴的白玉令牌,中间刻着飞云二字,四周依旧是飞云样式的祥纹。这枚令牌只有两枚,一枚在顾时晏手上,还有一枚被某位祖师赠与了一位故人。他日故人之后亮出那枚令牌,可以让云梁千尺答应一个条件。
一夜未眠,顾时晏此时有些疲惫,不欲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长夜最后叮嘱了一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帮我找到丹溪的人情已经还了,我今日便会返回云梁千尺。”
还没等长夜回答,一旁的弘亭就叫唤起来:“公子,你一个人回去那我怎么办?”
“自然是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再回去。”
长夜自然也不想顾时晏这么快就离开,有他在自己陛下都温柔了几分。眼下他没有亲口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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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不知道后者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可他又不敢开口劝说顾时晏。
最终,顾时晏拖着奄奄一息的魔尊丹溪腾空而去,全然没有理会二人的挽留。
弘亭在一旁抱怨:“若不是为了你家主子,我现在已经跟公子一起回云梁千尺了。”
长夜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捡起来那块被顾时晏扔在地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里藏了起来。
昨夜,顾时晏将丹溪带进房间以后,后者仍然不肯松口。
可顾时晏早已没了耐心,他不会什么审讯的技巧,但是他知道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什么最可怕。
他不屑于触碰丹溪,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只是将内力隔空注入到后者的身体中,两股强劲的内力在丹溪体内相互排斥,后者苦不堪言。
要知道,一个人的体内最多只能容纳一种内力,若是注入的内力比自己弱或是温和的内力,那倒也没什么。可是顾时晏的内力十分强劲,与丹溪本身的内力呈水火不相容之势。
一开始丹溪还能忍着疼痛,他不信顾时晏的内力无穷无尽。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其损耗必然不小,如今又往他的体内注入内力,就看他的内力能撑多久。
他没有修习过云隐术,自然不懂这门功法的玄妙之处。所谓云隐,就是指吸收天地之势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顾时晏的内力在消耗的同时也在补充着,因此根本不会出现内力衰竭的情况。
丹溪的面色逐渐苍白,他本以为顾时晏只是想用内力相斥来折磨自己,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内力正在被顾时晏的内力一点点地蚕食。这是要废了他啊!丹溪瞬间大惊,想要反抗,可顾时晏丝毫不给他机会,早在带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点了他的穴位。
内力被一点点蚕食殆尽,身上的疼痛愈发强烈,丹溪早已不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了。恐惧布满了他的脸庞,他再也压制不住顾时晏的内力,只能靠一声声哀嚎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顾时晏向来喜静,听到他的叫声只觉得聒噪,他眉头微皱,从丹溪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后者的嘴堵住了。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眼紧闭,像是在闭目养神。
直到丹溪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竟是活生生疼晕了过去。顾时晏一脸嫌弃地将堵住他嘴的布条拿开,扔在了地上。见后者不醒,拿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将一壶茶水全部倒
在了丹溪的脸上。
在冰冷的茶水地刺激下,丹溪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看向顾时晏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后者才是江湖上作恶多端的魔头。
顾时晏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将手指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我问,你答,懂了吗?”
想起自己遭受的那非人的折磨,丹溪连忙点头,表现得十分乖巧。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丹溪眼神涣散,似是在追思。
12. 第十二章
二十年前,姬若锡,丹溪,卓凡雁三人一起闯荡江湖。
姬若锡出生名门,天资非凡。而卓凡雁虽然只是商贾之女,可同样在修炼上表现出极为强大的天赋。反观丹溪,不仅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超越旁人的天赋。
可姬若锡和卓凡雁并没有嫌弃他,反而为他找来各种武功秘籍和天材地宝。姬若锡甚至将除了云梁千尺不传之秘以为的武功绝学都教给了丹溪。
可后者非但没有感恩之心,反而将二者的帮助异化成施舍。
随着三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丹溪心中的自卑也愈发强烈。
直到有一天,他迎来了转机。他偶然进入到一处洞穴之中,洞穴满是枯骨,十分骇人。他忍着心中的恐惧继续向前,在那里找到了一本功法的手札。正是紫霜佛瘴,他被那功法中所描绘的强大力量吸引,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起初,他的心中尚有几分良善,只是趁着深夜从乱葬岗中偷几具尸体,带到河边。
逐渐地,他被这轻而易举得来的力量的迷惑,他的修为已经隐隐追上了姬若锡。只需要,只需要更多的尸体,就可以超过姬若锡。
这样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之中回荡,恰逢那夜月亮是血红色的,在血月的照耀之下,他渐渐迷失了心智,最终屠戮了一整个村子。
二百八十三条人命,成功让他突破了临海境五重天的门槛,修为已经超过了姬若锡。
他当真没有了半分理智吗?其实不然,只是他对力量几乎病态的渴求,让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心智迷失,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股力量。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从丹溪使用这门功法以后,身上的血腥味愈发浓烈,很快就被敏锐的姬若锡察觉。
虽然姬若锡的修为比不上修炼了紫霜佛瘴的丹溪,但是前者在云隐术的加持下勉强能胜过丹溪。
姬若锡念及昔日情分,放走了丹溪,到底了一起游历了这么久的同伴,姬若锡实在不忍痛下杀手。可他不知,他今日的心软,将成为他日后的梦魇。
卓凡雁明媚如骄阳,又与他们相处已久,二人都对她暗生情愫。而她也对温润如玉,天赋非凡的姬若锡心生好感。
丹溪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才开始近乎疯狂的追求力量,他认为只要他的修为超过姬若锡,卓凡雁就会注意到他,接受他的追求。
可感情一事,与修为并没有关系。
数年后,姬若锡与卓凡雁修成正果,卓凡雁已经有了姬若锡的孩子。
当二人回到卓凡雁的家乡探亲之时,却发现这座小城血流成河,尸体干瘪,且上面布满紫色的斑点。这正是紫霜佛瘴,二人一时之间便想到了丹溪,可始终不愿相信。当年那个跟在他们身后,亲切地唤他们哥哥姐姐的孩子,如今真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卓凡雁见亲人被杀,心中悲痛万分,可有孕之人情绪不应大起大落,一时之间竟要早产。
姬若锡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附近的城池和村庄相隔甚远,他们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处人家,有几个小孩,那位妇人应当有过生育经验。
姬若锡抱起哭成泪人,强忍疼痛的卓凡雁,施展轻功快速朝那户人家前进。虽然抱着怀有身孕的卓凡雁,可姬若锡的速度依旧很快,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到了那个人家。
那户人家听见外面的动静很快便推开门出来,姬若锡说明卓凡雁即将早产的情况后,那位妇人很热情地答应帮忙,将几个孩子全部赶了出来,让他们去准备热水。
姬若锡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里面传来卓凡雁痛苦的嘶喊,姬若锡恨不得让自己来替代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从正午到黄昏,卓凡雁嘶吼不断,姬若锡在外面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恰巧在这个时候,姬若锡瞧见远方有一位身着红色长袍,形如鬼魅之人,正十步化作一步,向这边走来。
姬若锡当即便认出来这是丹溪,为了防止他影响到生产的卓凡雁。姬若锡脚尖一点,下一瞬就拦在了丹溪的面前。
姬若锡拿起佩在腰间的长剑——白羽。相传,此剑是云梁千尺的祖师立教当日,有一只身长数十尺的神鸟破空而来,口中衔着一把长剑。剑鞘由白玉制成,剑身三寸二尺,剑颚如日月,其形如柳叶。
众人皆称此为神迹,后来这把剑便被云梁千尺奉为镇派之宝。与云隐术,踏雪无痕并为立教之基。
此剑由历代掌门传承至今,可因为姬若锡的师尊不精剑术,便直接传给了姬若锡。
“你看,你这一生就是这样顺遂。拜师拜的是云梁千尺这样传承百年的门派,心悦之人也对你暗生情愫,如今就连旁人见都见不到的武器榜第三白羽剑就这样被你拿在手中。”一身血色的丹溪掀开头上的斗篷,漏出本来的面目,语气之中满是嫉妒。
姬若锡见到他脸的那一刻甚至都认不出他,昔日白净的面庞如今爬满了紫色的斑纹,让人不忍直视。
“那座城是不是你屠的?莫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还有回首的机会。”姬若锡劝说道。
“是又如何?回首?姬若锡,姬大公子,你还真是天真啊。从我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早已没了退路。”丹溪声音沙哑,满是讽刺。
见劝说不下,姬若锡便准备直接动手,若是有选择,他也不想与昔日的好友刀剑相向,可他的身后如今还有无辜的妇人一家还有卓凡雁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姬若锡内力凝聚,准备蓄势一击,长剑出鞘,还未碰到丹溪就被震开,正是逍遥境的威势。
姬若锡不可置信,仅仅三年,丹溪就已经踏入了逍遥境,他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鲜血。怪不得他说自己早已无法回头,犯下这样滔天的罪恶,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容不下他。
可惜当今皇帝穆绍祺昏庸无能,若是寻常帝王,怕是早就派人出兵铲除丹溪了。
姬若锡重新蓄力,试图突破丹溪的防御。可修为之间的差距无法弥补,姬若锡再次被震倒。
就这样,爬起来,然后继续倒下,循环往复。直到丹溪没了耐心,取出长鞭饮血,随着长鞭划破空气,发生声响,姬若锡那身竹青色的长袍被鲜血染红。
纵使身上伤痕遍布,姬若锡也不肯让丹溪靠近那座房子。
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无声的争执。姬若锡此时已然力竭,但当他听见婴儿的哭喊声时,体内的内力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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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气血翻涌,似是准备与丹溪同归于尽。
可丹溪只是扫了一眼他,留下一句:“当年你放走我一次,今日我便也放过你们一次。”语毕,便转身离开,直到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逐渐消失。
姬若锡这才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手足无措却满脸欢喜地朝房子走去。
那名妇人本想把孩子抱出来给姬若锡看看,可察觉到外面的战斗后,便一直躲在门后暗中观察。
如今见姬若锡满身带血地走了回来,明白敌人已经离去,抱着孩子上前迎接他。
姬若锡从她手中接过孩子,虽然是早产儿,可小女孩的身体十分健康。小婴儿的眼睛还是紧闭的,但是小嘴巴来回吮吸,时不时伸伸舌头,可爱万分。
姬若锡抱了一下孩子,动作不甚熟练,随后便将孩子交给那名妇人,自己则是进去看卓凡雁了。
卓凡雁经历亲人离世的悲怆,加上这么多时辰的生产,早已力竭。如今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见到姬若锡进来,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拉住姬若锡的手。姬若锡反手紧握住她的手,卓凡雁气若悬丝,声音虚弱:“若锡,你看见我们的女儿了吗?她很可爱,鼻子和嘴巴像你。”
窗外的明月已然升起,洁白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
卓凡雁满脸笑意,说道:“就叫她玥儿吧,以后就让她陪你吧。此生能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事。”说罢,已经没了气息。
姬若锡看着爱人渐渐没了气息,一动不动,如同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他的手上抱着爱人的尸体,从妇人手中接过他们的女儿,朝云梁千尺的方向走去。
那妇人见他的状态不对,出声安慰,劝说他明日天明再动身,可姬若锡跟听不见一样,只是一味地朝家的方向前进。
他突然停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一枚鼓鼓的荷包递给旁边的妇人,碎银子发出碰撞的响声。那妇人见状连忙拒绝,可姬若锡放下荷包以后就继续前进,那速度让妇人望尘莫及。
最后,姬若锡带着爱人的尸体和刚出生的女儿回到了云梁千尺,彼时的顾时晏还只有一岁。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姬若锡手中的尸体,和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询问。
他亲手将爱人埋葬,为他立碑,上面刻着:“吾此生挚爱凡雁之墓”。他将女儿交给长老,将自己封闭在殿中,一夜白发。
后来,他时常想若是他当时没有放走丹溪,若是他那天没有带卓凡雁回乡,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直到他的师尊看不下去,将姬玥抱到他的面前,婴儿的欢笑的面容一点一点地将他从自我封闭中解封出来。
是啊,他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他们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顾,他与丹溪之间还有仇恨需要清算。
那日之后,他修炼愈发用功,直至步入逍遥,从师尊手中接过了云梁千尺的担子,他将自己的白发变黑,努力扮演着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直到老宗主仙逝,他下令将云梁千尺封闭起来。已然决定,守着妻子的墓碑,将女儿和徒弟养大成人,了却残生。
13. 第十三章
顾时晏听完以后沉默良久,为人弟子,这件事不应该由他处理,他会将丹溪带回云梁千尺交给师尊处置。
顾时晏不懂何为感情,但是他能感到师尊和他师娘之间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他一岁之后,师娘便离开了人世,所以他对这位师娘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师尊和姬玥说起师娘的故事时,他也曾在旁边听过。若是能遇到像师尊二人那般约定共度一生的人,应当是极为幸福的吧。
可惜造化弄人,虽说丹溪没有直接对卓凡雁动手,可他依旧间接害死了对方。
顾时晏不想继续询问这件陈年旧事的细节,想到自己是在穆丛峬手下的帮助下才找到丹溪的,便想把这个人情还了。
“现在说说你跟淮王穆丛昊之间的合作吧。”
事已至此,丹溪也不再隐瞒,当即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年他与净空那个老秃驴大战一番之后,受了重伤,一路逃到豫州境内,荥阳郡。荥阳是韩国公郑氏一族的祖地。
郑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对丹溪逃至此处的消息自然知晓。他们没有派人围剿丹溪,反而是对其礼遇有加,甚至拿出珍藏的各种百年药材为丹溪疗伤。
丹溪自然清楚郑氏一族不是简单的货色,能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也有几个是简单的?他明白郑家向自己示好是有目的的,可他不在意对方有什么目的。
就这样,二者之间开启了各怀鬼胎的合作。可让丹溪感到意外的事,郑家就这样白白养了他十几年,没有让他做任何事情。
转而想了一下,这世间值得逍遥境尊者亲自出手的事情寥寥无几。直到数月前,京城的韩国公郑修远派人传来消息,让丹溪去江南兴定郡与淮王联手。
丹溪听过淮王的名声,但想到郑修远那样的老狐狸都愿意和对方合作,下意识认为淮王的玩世不恭都是装出来混淆耳目的。直到他亲自与淮王有所接触,才发现传言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堂堂皇室子弟,毫无城府,语言谈吐甚至不如寻常商人家的公子。好在淮王虽然愚蠢,但是对逍遥境尊者有应有的敬畏,甚至主动将那些书生的尸体送给了自己。
见淮王如此懂事,他想,对方可能是许给了郑修远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让对方将自己派了过来。
此后数月,丹溪借住淮王的势力暗自收集了不少尸体,开始培养自己的手下。效果十分显著,短短几个月就有了数十位临海境的强者,只是后来全部折在了顾时晏的手上。
直到郑修远传来消息,派人送来一副画卷,上面是穆丛峬的画像。丹溪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自己和淮王合作是他放出来的诱饵。
君臣近十载,郑修远也对穆丛峬的脾性有几分了解。他知道当对方听到淮王与魔尊有所合作之后,必定会亲自来探查此事,因此便让人暗中放出消息。
要不说韩国公郑修远历经三朝,甚至就连昏庸的先帝都没有动他,到底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这样的谋算已经十分缜密了,帝王微服私访不会带上太多侍卫,而影龙卫只有三名临海境巅峰的强者,其统领必须留守京城,替穆丛峬检察百官。
有魔尊出手,且不说其他尊者会不会帮穆丛峬。纵使愿意,可他们距离江南甚远,就算能一日之内赶来,恐怕穆丛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可惜他忽视了顾时晏的存在,这位月尊在江湖上第一次露面,无人知晓他的性格。见他出生云梁千尺,便下意识地以为他和武尊姬若锡一样不问世事。
机缘巧合之下,顾时晏不仅出手救下了穆丛峬,还将丹溪擒获。若是被郑修远知道,恐怕要气吐血了。
其实不仅仅是郑修远没有想到,就连丹溪自己都没料到顾时晏会从云梁千尺追到江南,只为了了解当年之事。
若是几个时辰前,有人对他说,他会败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中,他自是不会相信,甚至会将那个人当做自己练功的养料。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顾时晏的天赋甚至远超当年的姬若锡,毕竟后者在这个年纪还只有临海境。
云梁千尺的武道气运当真让人羡慕,怪不得那些江湖门派在得知姬若锡封山不理世事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可如今顾时晏横空出世,正是踏入江湖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尊铲除。
江湖之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将以极快的速度传播,更何况此事还涉及到两位尊者。一个是云梁千尺的月尊,另一个是恶名昭著的魔尊丹溪。怕是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这件事。
此事之后,顾时晏连带着云梁千尺的威望都要再涨上一些了。丹溪不由得苦笑,自己这一生一直追求力量,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少年,成了他踏入江湖的踮脚砖,当真是讽刺啊。
可如今胜负已定,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丹溪本以为顾时晏会直接了结了自己,可如今他只是废除了自己的内力,难不成要让他后半生求死不得,没有半点内力地苟延残喘吗?
顾时晏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决定将丹溪带回云梁千尺交给姬若锡。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之间的恩怨合该让他们自己清算。
顾时晏取下腰间别着的白玉扇,将扇面打开放在地上,随后解开丹溪的穴位。后者此时已经没了内力,对他构不成威胁,自然无需担心。
丹溪不知道顾时晏想做什么,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顾时晏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说:“认罪书,你和淮王一起残害书生的案子。”
顾时晏一夜未眠,早已不耐烦了。因着不想欠穆丛峬的人情,只耐着性子就这件事解决了。
听到他的话,丹溪心中虽然不解,但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顾时晏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耐着性子和他解释的人。这房间中并没有笔墨,见状丹溪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洁白的扇面上写了起来。
待到写完以后,顾时晏拿起来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将扇子合起来放在桌子上。
云梁千尺早已封山不出,自己与淮王的合作属于朝廷的事情。这样看来,这位月尊恐怕也和皇帝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合作,还真是有趣啊。新帝的铁血手段哪怕他身处江湖也有所耳闻,如今又和顾时晏达成合作,那些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的官员怕是要夜不能寐了。
“郑修远啊郑修远,你这个老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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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算了一辈子,恐怕也算不到今日的情况。算计皇帝没有成功,接下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只可惜我是看不到了。”丹溪在心中暗道。
顾时晏并不知道丹溪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否认。他插手这件事只是为了与穆丛峬两不相欠而已。
至于韩国公暗中设穆丛峬一事,他本无意插手。可突然间兴致来了,决定考一考穆丛峬,若是后者能猜到,那送对方一个消息也无妨。
他带着丹溪出门,将玉扇和飞云令分别交给两人之后,便腾空而去。只留下一句:“京索之间祖居处,诗豪故里韵长留。”
二人听到顾时晏没里头地说了一句诗,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弘亭就不用说了,是个武痴,在云梁千尺时就对各种书籍敬而远之。长夜也是如此,毕竟皇家暗卫要的是修为,又不是考状元,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但是二人都知道顾时晏不会平白无故留下这样一句诗,二人便记在心中。长夜心中隐有猜测,这诗怕不是留给他家陛下的吧,难不成月尊也心悦陛下?可这诗听起来也不像是互诉衷肠的样子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二人想不明白,便放弃了,再怎么说还有穆丛峬呢。
随后,他们收好顾时晏交给他们的那柄扇子,带上了断掉的长鞭饮血,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顾时晏则一路向北,身形如长虹划过长空,为了掩人耳目,他一路走的都是荒山野岭。
哪怕带着如今已成废人的丹溪,他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可丹溪此时却极为难受,顾时晏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昔日大名鼎鼎的魔尊,如今居然被顾时晏这个年岁的少年如同货物一样提在手上。
空中气流紊乱,却到北方空气越寒冷,加上顾时晏速度极快,丹溪此时整个人已经头昏眼花了。
倒不是顾时晏有意折磨他,只是他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显然是忽视了普通人在空中会有不适。
好在二人终于抵达了云梁千尺,当年丹溪还曾来过这里,如今故地重游,却早已物是人非。
顾时晏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飞进了云梁阁,期间有几道气息在暗中查看,发觉是他以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将丹溪放在云梁阁之前,看着后者自己走了进去,便回到了梧桐殿,没有理会华灵的问候,径直倒在了床上。
这次出去,顾时晏属实没有休息好,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黄昏。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哪怕华灵十分担心他的情况,也不敢贸然上去。
如今见到顾时晏醒来,伺候对方洗漱以后,便端上了一碗精心熬制的鸡汤面。顾时晏平日里不爱吃这些,但华灵看他劳累至此,还是劝说他吃了下去。
随后华灵便告诉他,昨夜发生了什么。姬若锡不知为何人立了墓碑,就在后山,可墓碑上没有名字,也没有墓志铭。
祭拜过后,就在先夫人的墓前饮酒,酩酊大醉,今早还是小姐亲自将他带回来的。
顾时晏知道葬的是何人,也知道为什么没有名字,大抵是不愿这位故人死后还不得安宁吧。只是顾时晏自然不会告诉旁人。
这样也好,总归了却了心中的旧事。顾时晏心想。
14. 第十四章
另一边,长夜二人也回到了客栈,弘亭本不想面对这位年青的帝王,他给自己的压迫感不比自己家公子少。
可长夜难得聪明一回,若是他家陛下发现顾时晏就这样一声不吭回了云梁千尺,心情怕是不好,自己也会收到牵连。可有弘亭在就不一样了,看在顾时晏的面子上,穆丛峬也不会在弘亭面前发作。所以他死缠烂打地拉上弘亭陪自己一起。
二人进入房间,穆丛峬早已在影龙卫的服侍下整理好了衣服,今日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袍子,平日里鲜少穿这样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妖艳。
穆丛峬的脸型带有一股锋利,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可如今这身红色的长袍衬得他柔和了几分。
弘亭甚至在心中想,若是有一日穆丛峬不做皇帝了,也可以去青楼当一个男花魁。
穆丛峬坐在桌前,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皇家的规矩,手中正拿着一本奏折翻看,这是影龙卫统领墨玉暗自记录的京城之事和挑选出来必须由他亲自过目的折子。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的目光很快便回到了奏折上。
长夜单膝下跪向穆丛峬行礼,见一旁的弘亭毫无动作,还拉了他一下。弘亭长居云梁千尺,顾时晏虽然瞧着面冷但是也没有多少规矩,一时之间便忘记了这件事。
见长夜提醒自己以后,他也跪下行礼。这就是他不喜欢朝廷和权贵世家的原因,规矩太过繁杂。
穆丛峬倒也没有怪罪他,只是问了一下:“你家公子呢?怎么没瞧见,是回去就寝了吗?”
听到穆丛峬一上来就询问顾时晏的去向,长夜心里不禁意捏了一把汗,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家公子今日一早就带着魔尊回云梁千尺了。”弘亭实话实说。
一旁的长夜恨不得将他的嘴捂上,这孩子一点眼色都看不懂。果然,在他说完以后,整个房间内的气温好像都骤降了。
“是吗?今日一早就回去了?”穆丛峬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语气沉稳,可若是细听便能发觉这沉稳下暗藏的波涛。
可弘亭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奇怪,依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长夜心下后悔万分,本想让弘亭帮自己分担穆丛峬的怒火,可如今弘亭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长夜暗道不好,不能让弘亭继续这样下去,只得开口打断:“月尊大人审问了丹溪一整夜,怕是问出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才着急赶回云梁千尺。”
穆丛峬听到以后再也生不出来气,反而有些担心少年的身体。哪怕只是相处短短几日,他也深知少年对睡眠的执念,本就一夜未眠,还要着急地赶回云梁千尺,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是顾时晏平日里的形象太过慵懒,导致他忘记了少年是整个江湖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随后他冷眼扫过下首的长夜,心想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打听不出来,决定这次回京让墨玉给所有影龙卫特别是这两位副统领加练。
他想扫清朝廷里的阻碍,为了以后有一日能做少年最坚强的后盾。
这时长夜好似察觉到了穆丛峬冰冷的目光,从身上掏出顾时晏留下的那柄白玉扇交给穆丛峬。
穆丛峬伸手接过,用手轻轻抚摸着扇柄,他自然见过这柄扇子,时常佩在顾时晏的腰间。如今见少年把这柄扇子留给了他,暗自想原来少年心中也是有自己的。
可当他打开扇子的那一刻,鲜红的血字映入他的眼帘,他耐心将上面的字看完。赫然是一篇认罪书,上面记录了他与淮王暗中残害书生的案子,最后的署名是丹溪。
本以为书生案最终因为没有证据只能无疾而终,没想到顾时晏竟是给了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
顾忌着先帝的那份遗诏,单单靠一个私自收税和百姓的舆论是杀不死淮王的。若是穆丛峬一意孤行,那些大臣恐怕要拿出血浓于水,皇家血脉等等借口,让人烦不甚烦。
倒不是穆丛峬怕了他们,只是凡事都得循序渐进,一时之间将他们逼急了也不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帮帮淮王这个蠢货,让那些大臣亲自提出赐死淮王。
他又看向一旁的弘亭,顾时晏没有带上弘亭,反而是让他留下来必然有他的谋划。穆丛峬带着期待开口:“你家公子让你留下来,可有什么吩咐?”
“公子让我拿着飞云令,书生的尸体,长鞭饮血和魔尊的认罪书,将淮王与魔尊合作一事公布于天下。”弘亭依旧直言直语。
这样想来,顾时晏心中定然也有自己,穆丛峬心中暗喜。可他不知道,顾时晏这么做仅仅是偿还他帮忙找到魔尊的人情罢了。
至于飞云令穆丛峬自然听说过,眼下顾时晏为了帮自己竟然连这个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害怕顾时晏回云梁千尺以后会被武尊怪罪。
“你带着飞云令,饮血和尸体去报案就行,至于魔尊的认罪书先留在这里吧。”穆丛峬吩咐道。
弘亭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他本就是为了协助穆丛峬才留下的,听穆丛峬的吩咐即可。
他答应下来,随后便起身离开,这次离开之前还不忘向穆丛峬行了一礼。其实穆丛峬倒也不在意这些,他见顾时晏将弘亭当做弟弟,如果对方也是帮他办事,他自然不会追究这些虚礼。
弘亭离开以后,长夜心中已经做好了独自面对穆丛峬的准备。
他不敢抬头看穆丛峬,只是低着头,等待后者的提问。
穆丛峬此时也没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是少年为自己谋划的欣喜。他忍不住想了解少年更多的情况,开口询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你一一道来。”
长夜见穆丛峬没有生气,语气之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柔和,心中的紧张也一一消除。
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从顾时晏与魔尊交手,到他将魔尊带进去审问,再到最后交代了二人便起身离去。
倒不是他有意隐藏自己偷偷捡起顾时晏手帕的事情,只是他还不确定自己陛下会不会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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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别人不要的手帕。若是引起帝王不喜,那他这条小命恐怕就危险了。
直到他说到顾时晏从门中走出时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他想知道少年因为何事烦恼,他会为他消除一切烦恼,无论是人还是事。可少年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他不愿拘束着少年,不想也不能窥探少年的隐私。
长夜有些犹豫着开口,语气有些低沉:“只是,月尊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诗,可属下和弘亭都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穆丛峬早就习惯了自家手下胸无点墨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喜,原来阿衍离开之前还给他留了一句诗吗?莫不是也不愿受这分离之苦,所以留下一句诗聊表相思之情?
“哦?你把那句诗完完整整地说出来。”穆丛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与期待。
“月尊说:‘京索之间祖居处,诗豪故里韵长留’”长夜不敢耽误,立马将那句诗口述了出来。
“京索之间祖居处,诗豪故里韵长留”穆丛峬将这句诗来回读了两遍,想要找到少年藏匿于此的心意。
京索之间和诗豪故里都指向一个地方——荥阳。荥阳是郑氏一族的祖地,后者在此地经营数年,根深蒂固。可为什么阿衍会突然提到荥阳?穆丛峬在心中思索。
这是顾时晏在审问丹溪一夜后给出的线索,那荥阳也就是韩国公郑氏一脉必然与魔尊丹溪或者说与淮王之间也有所牵连。
原来这是阿衍在提醒自己小心郑氏一族,而不是留给自己的情诗。穆丛峬心中有些失落,随即便满心欢喜,顾时晏这不就是担心他所以才给他留下消息已做提醒吗?这就说明顾时晏心中也有自己,至少不是那样漠不关心。
想到这一层以后,穆丛峬虽还在悼念丧失的情诗,可实际上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但是面上不显。
他心中早就对这些世家有了疑心,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好弟弟到底许诺了韩国公那个老家伙什么天大的好处,竟然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地站队。
既如此,那么魔尊丹溪出现在江南,与淮王有所接触的消息也是他放出来的了。这样一来也就解释地通为什么他刚来江南的第一夜就遭遇了刺杀。
只是没想到他手中居然还有魔尊这样的逍遥境尊者作为底牌,这郑家的势力倒是比他预料地还有强一些。可惜了魔尊这样一手好牌,遇到了顾时晏,瞬间就没了用处,这是不知道郑修远知道以后会不会气吐血。
虽然他手中目前还没有逍遥境强者,但是他所知道的,若是要让逍遥境强者心甘情愿地为难办事,那付出的代价恐怕就连郑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都会伤经动骨了。
一时之间不禁感慨,顾时晏真是他的天降福星。这样的人才合该与他共享这万里河山,哪怕是那位传闻中天生凤命的顾家小姐活了过来,也丝毫比不上顾时晏半点。
长夜见穆丛峬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冷冽,他不知道穆丛峬是因为韩国公的算计而发怒,还以为是因为顾时晏留下的那句诗惹得帝王不悦。
15. 第十五章
长夜颤颤巍巍地从衣袖中掏出那枚被顾时晏抛弃的手帕,双手捧到穆丛峬的眼前。
后者抬头扫了一眼,发现这手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长夜。虽然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这位下属不聪明,可怎么出了一次任务就变成了这样,一枚普通的手帕也值得他献宝一样捧到自己面前。
“哪来的?”穆丛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布料制成的手帕值得长夜这样对待。
长夜心想,自己陛下果然对月尊情根深种,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对方的手帕。这样询问只是好奇为什么对方的手帕会出在自己手中罢了。于是他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这是属下从地上捡起来的。”
穆丛峬心中痴笑,他倒是不知自己给下属的俸禄已经少到对方要在地上捡起别人不要的手帕,甚至还当做珍宝一样供起来。
“滚下去,带上你的破手帕。这次回京以后朕会找一个夫子好好教教你,至于请夫子的费用,就从你的俸禄里面扣吧。”穆丛峬再也没有耐心和他讨论这个手帕了。
长夜心中疑惑不解,这是月尊的手帕,怎的就成了他的破手帕。难不成是陛下觉得从地上捡起的手帕有失帝王的体面?
可就算这样和给自己请夫子又有什么关系呢?穆丛峬对他们这些下属向来待遇优厚,可这样莫名地被罚了俸禄,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于是他顶着穆丛峬不耐烦的目光,抱着视死如归地决心开口:“陛下当真不要月尊大人的手帕吗?”
此话一处他就后悔了,心想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如今他触怒帝王威严,想读书恐怕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原来这是阿衍的手帕吗?那这倒是也能说明长夜为何如此反常了。至于是从地上捡起的,是顾时晏扔在地上不要的,穆丛峬全然没有在意。
阿衍那样的人怎会随意将手帕扔在地上,只怕是脸皮太薄,想送给自己却不好意思罢了,最终想了这样一个办法。
想到自己居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这是顾时晏的手帕,穆丛峬心中有些心虚。若是因此错过阿衍的此番心意,那他以后又要如何面对他呢?
好在长夜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的,穆丛峬瞬间对这个下属多了一些好感。
得知是顾时晏的手帕以后,他直接快步起身,随后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沉稳,从长夜手中将手帕一把拿起。虽说这是顾时晏的手帕,可到底是扔在地上沾染了尘土的。他让暗中的影龙卫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将手帕放进其中,亲手浆洗。
他动作温柔,好似稍稍用力一点手帕就会破损。清晰了几次后,他才将手帕拿起。他的东西应当和他的人一样,永远干净清冷,不沾染世俗的一丝尘土,穆丛峬心想。
一旁的长夜很有眼色地上前用内力将手帕烘干,他的手甚至都不敢触碰到手帕,生怕惹得穆丛峬吃醋。
随后穆丛峬将那条被烘干的手帕放在衣袖中藏了起来,这可是顾时晏留给他的第一件物品。
长夜见状便准备退出去,离开前他吞了吞口水道:“那教书先生还请吗?”
穆丛峬面上丝毫不尴尬,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考虑到长夜这件事办的确实不错,“不请了,顺带赏你三个月俸禄。”
“谢陛下。”长夜说完以后就连忙退了出去,心想那位月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暗自决定以后若是与月尊有关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报给陛下。
长夜离开以后,穆丛峬独自坐在软榻上,他将手帕拿在手中端详,目光一动不动,像是在透过手帕看向什么人。
如今才分离不过一夜,穆丛峬就难以忍耐,可他不知这才刚刚开始,他还要忍受多年的孤独。少年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可惜他却无法触碰。
他甚至想放弃这皇位,这天下。不顾一切地去云梁千尺找对方,可他不能,他要成为少年随心所欲的底气,他要用他的权势护住少年一辈子。
另一边,弘亭也按照穆丛峬的吩咐来到府衙门前。
他将两具尸体提在手中,尸体全发出恶臭,好在他早已用内力将鼻子封住,却还是满脸嫌弃。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人们跟在他身后,来到衙门的面前。
他学着顾时晏的动作,将那两具尸体扔到衙门门前,然后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尽可能使自己有股大侠风范。
里面的衙役听见动静连忙走了出来,手持长枪,对着弘亭呵斥道:“衙门重地,来者何人?”
弘亭将手帕放下,重新塞回衣袖里。他伸手拂过两鬓并不存在的碎发,自作风流地开口:“这些尸体生前被人杀害,用以修炼魔功,我等身为江湖中人,自然应当惩恶扬善。”弘亭学着话本里的样子,装出大侠的风范。
他虽然平日里不爱看书,但是对话本什么的却极为感兴趣,一直都向往书中的江湖,所以在顾时晏说要亲下江南之时他才那么激动。
只可惜江湖之中的恶他并没有看见。
一旁的衙役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即便发怒了,这些江湖人向来喜欢生事,如今这样不是在质疑他们官府的能力吗?
这时一位青衣剑客走了出来,一剑刺向弘亭,后者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连抬手的动作都没有。就在长剑即将刺中弘亭之际,弘亭腰间的那把长剑竟是自动挡住了这一剑,甚至没有出鞘,就将那名剑客震了开来。
剑鞘是极好的沉香木,上面坠着白玉,此剑赫然是顾时晏的破虹。顾时晏担心弘亭孤身一人,虽嘴上不语,却是将破虹剑留了下来,还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内力。
那名青衣剑客瞬间怔住,长剑自行护主,才乃神器,于是心中后悔不已。
他本是淮王府的门客,替淮王监视郡守一家,他修为臻至临海,是淮王的心腹之一,自然知道淮王与魔尊的合作。如今见到几具尸体出现在这里,以为是魔尊下属私自行事,没有处理好尾巴,导致暴露。
至于魔尊本人,他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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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那可是大名鼎鼎地逍遥境强者,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于是他便想直接出手解决弘亭,省得将这件事情闹大,可惜他低估了对方出身。有神器镇守之地,无一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派。
这是少年手中的剑他从未听过,与那风雨楼名器榜上的剑也有所区别,这才导致他走错了棋。
他连忙道歉,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路过的普通江湖剑客:“阁下恕罪,我本以为阁下是来此招摇撞骗,便出手试探一番。如今见阁下武功不凡,自然不会行欺骗之事,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公子原谅。”
好一个出手试探,弘亭自然能察觉到对方刚刚那一剑之中蕴含的杀意,若是自己没有武功,如今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这些年跟在顾时晏身边又将对方的冷冽学了个遍。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对方。
只见他瞬间跨步到那面剑客的面前,将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下一秒,只见那名剑客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再无一点内力,面色苍白。
一旁的衙役见状当即怒喝道:“官府面前,如此横行霸道,可有将我等放在眼里。”
眼下就是弘亭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能看出来官府在偏袒对方,他倒是无所谓。可一旁看戏的民众却不同意。
“明明是他先对这位公子动手的,当时怎么不见你们官府拦呢?”
“这位公子也没做错啊,被打了还不让对方还手吗?”
在淮王的统领下,江南之地的官府剥削百姓已久,人们对此颇有怨言,如今便纷纷出口声援弘亭。
官兵见无法堵住百姓的嘴,只能向前准备将弘亭带走。可弘亭修习多年,又怎么是他们能对付的。
弘亭不愿伤害这些官兵,怕有损云梁千尺的名声。无奈,他只得拿出顾时晏交给他的那枚飞云令,大声道:“我来自云梁千尺,以此令为证。”
云梁千尺四个字如雷贯耳,哪怕是不认字的百姓都听过这个地方。
衙役们见状一时之间傻了眼,怎么最近来闹事的全是大人物,京城的钦差刚走,如今又来了一位口称来自云梁千尺的侠客。
虽然对方说飞云令为证,可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名身披白色狐裘的先生走了出来,很多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分明是春天,江南之地气候温暖宜人,不似云梁千尺常年飞雪。弘亭见对方体弱,身上还披着狐裘,满是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他走到弘亭面前,介绍道:“在下听风,风雨楼副楼主,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让我看看这枚令牌。”
弘亭倒也不担心对方将令牌抢走,大大方方地递给对方。后者接过以后,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最终对着众人道:“这枚令牌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飞云令,在下可以以风雨楼的名声担保。”
他将令牌还给了弘亭,随后便起身离开,仿佛这次来此只是为了验证这枚令牌的真假罢了。
16. 第十六章
听到对方这么说,所有人都认可了这枚令牌的真实性。
风雨楼在江湖之中颇具盛名,听风、听雨两位楼主极为擅长经营,为人又十分仗义,在江湖中也受人尊崇。
虽说风雨楼成立至今也有百年了,但是真正在江湖上彻底出名还是在现任的两位楼主手中。他们不知怎么想到了各种榜单,将江湖之中的高手,武器进行排行。
江湖之人潇洒放荡,却又格外在乎名声。那些在榜单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门派便将风雨楼的榜单格外推崇,久而久之,这风雨楼才成了江湖第一情报势力。
而这风雨楼平日里的买卖大多和消息有关,且风雨楼保密性极严,不会暴露买家的任何信息。
世人有传言,风雨楼弟子无处不在。事实虽不如此,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风雨楼之人不牵扯朝廷之事,但整个江湖之中鲜少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听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会出来帮弘亭证明。
其实早在顾时晏与魔尊激战之时就有风雨楼的弟子在暗自观察。他们原是为了监视魔尊丹溪,毕竟这个江湖之中想要魔尊命的人可不少。
可顾时晏的出现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他们不敢擅自隐瞒,立马用风雨楼特有的传讯方法将此事汇报给了听风。
听风本就在附近办事,更何况此事涉及两位尊者,必须要由他亲自出面才能镇得住场子。
虽说风雨楼弟子修习的隐蔽功法玄雾图是一位逍遥境的祖师传承下来的,一般人根本无从发现,可在真正的逍遥境强者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二人早就有所察觉,顾时晏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他和那位风雨楼楼主之间还颇有渊源。至于魔尊丹溪,他也对此无所谓,毕竟他可不认为风雨楼有底气敢将他的消息卖出去,就算卖了出去,又有几人能伤他。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顾时晏如此轻松地就击败了丹溪。
所以听风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和这位新尊者谈一谈,探探对方的口风。毕竟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一位逍遥境的强者,更何况对方还出自云梁千尺。
衙役在确认了这枚令牌的真实性以后,立马转变态度,对弘亭谄媚道:“不知公子来自云梁千尺,多有冒犯,公子还请进来喝杯茶水。”
弘亭向来不喜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谄媚,只是语气淡淡:“不必了,还是就在这里说吧,也让百姓们都看看。”
语毕,这些衙役心中已经对弘亭不满了,后者不仅一点面子不给他们,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案情。这不是将他们官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大抵是平日里对着百姓威风惯了,如今碰到弘亭这样的硬骨头还有些不习惯。
弘亭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将那根断了的长鞭举在手中,指这那两具腐烂的尸体,开口道:“我家公子听闻魔尊在江南现身,便下山将魔尊击败,如今已经将他带回了云梁千尺。至于这些尸体,大抵是最近江南闹得沸沸扬扬的书生的。”
“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请刚才那位先生看一看这些尸体上面的特征是否符合紫霜佛瘴的特征。亦或是看一看我手中的长鞭饮血是不是真的。”弘亭声音不大,除了提到顾时晏时有一丝敬意,再无半点感情,但是在内力的加持下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看客听到他的说辞都有些惊讶,原来他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都只是别人身边的小厮吗?至于能让他称呼公子,来自云梁千尺,甚至能击败魔尊之人,除了那位刚崭露头角的月尊之外不做他想。
除了那名青衣剑客以为,淮王府自然还有别人在暗自盯着这里。很快便有一人迅速离开,朝淮王府的方向前去。
弘亭自然能察觉到,可他没有出手阻拦。这些小鱼小虾他还没放在眼里,既然穆丛峬让他如此行事,那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一旁的众人还在惊叹这位新尊者的实力,可那些衙役只想将这件事压下去。眼见这件事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只能开口:“谢过公子来衙门报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官府处理,公子请回吧。”
弘亭倒也不在意,若不是自家公子吩咐,他早就回了云梁千尺。就这样将破虹别在腰间,手指在剑鞘上摩挲,内心异常兴奋。
这柄破虹一直被封存,又是锻造大师欧阳文海此生最满意的作品,甚至比掌门的白羽很难见到,更别说亲手触摸了。
弘亭本想直接回客栈,询问穆丛峬下一步的计划。可他察觉到似是有人在暗自跟着他,便走到一处了无人烟的小巷子。
待到深入巷中,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气道:“阁下等人跟了这么久,不妨出来见一见。”
下一瞬,几道人影凭空出现,为首的那名赫然是刚刚出面帮弘亭解围的听风先生。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对方刚刚都帮过自己,弘亭自然不会对他们恶语相向,只淡淡道:“风雨楼的各位兄台,跟了我一路,所为何事?”
“在下乃是剑痴,对天下名剑皆心向往之。听门下弟子说月尊在与魔尊的战斗中拿出了一把不曾被江湖记载的剑,可虽未流传于江湖,却并非凡品,便慕名而来。方才又见此剑主动护主,这才冒昧打扰,想借剑一观。”听风语气颇为客气,像极了慈祥的长辈。
弘亭本就认为以自己公子的实力不该无名于江湖,奈何公子低调。若不是孙昂一事,这江湖众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诞生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尊者。
如今借风雨楼之名,将公子的名声传遍江湖倒也不错。
弘亭将长剑递给听风,他可不敢像自己公子一样把剑随手扔在一边。弘亭对此毫无防备,他可不认为风雨楼副楼主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强云梁千尺的东西。
听风接过长剑,目光之中的喜爱与欣赏毫不掩藏,“敢问这柄长剑出自何人之手,又唤作何名?”
弘亭满脸骄傲,与有荣焉:“这可是欧阳文海大师此生最为满意的作品,我家公子亲自为他取名破虹。”
“破虹,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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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名字。原来是欧阳大师的得意之作,那倒也不奇怪了。”听风的双手在剑鞘上来回抚摸,随后想将剑拔出,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拔出。
弘亭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对方拒绝。听风无法亲眼目睹,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他叹了一口气:“神剑有灵,既然它不愿让我见识一番,那也不必强求。”
见状弘亭便伸手将长剑接了过来。
听风向弘亭拱手行礼,弘亭回了一礼,便各自离开了。
另一边,淮王府。
淮王穆丛昊坐在首位,手中拿着一枚白玉扳指玩弄。下首坐着宋吉,则是端起一盏上好的茶水细细品味。
那名暗卫将衙门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到魔尊被带回了云梁千尺,那名青衣剑客被废了武功。
穆丛昊瞬间慌了神,手中的白玉扳指甚至掉在了地上,直接摔碎了。他惊慌失措,看向宋吉。
宋吉心中也很慌张,但他强装镇定,先将那名汇报的暗卫打发了,随后拉着穆丛昊来到书房。
一进书房,穆丛昊就拉住宋吉的衣袖,满脸慌张,语气十分焦急:“舅舅,如今可怎么办啊?那魔尊不会出卖我们吧?而且鲍承恩那日派人传来消息,说影龙卫来了江南,若是他们调查出这件事…”
二人自幼都被娇生惯养,宋吉上头有个盛宠不衰的姐姐,平日里干了什么荒唐事都能被对方摆平。穆丛昊更是如此,先帝为他铺好了后路,甚至将心腹谋士派给了他。
可那位忠心耿耿的谋士已经被他们杀了,事到如今二人只能自己想办法。
宋吉先是握住穆丛昊的手,以示安慰,随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考许久,最终做下决定,郑重开口:“传闻影龙卫无孔不入,今上又是铁血手腕,我们只能奋力一搏了。赢了,往后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若是输了,大不了一死。可若是等穆丛峬动手,那到时候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穆丛昊虽然胆小懦弱,但听见信任的舅舅这样说,还是下定决心先下手为强。
这些年他早已开始暗自培养兵马,若不是当年他尚且年幼,如今这个位置是谁在坐还不一定呢。
暗中多收税收也是为了养兵之用,可养兵花销极大。这些年所有的税收加上他暗中的贴补,也供养不了多少士兵。再者为了掩人耳目数量不宜过多,所以这些年下来才勉强凑了一支一万人的精兵。
不过江南三郡的官员大都是先帝的心腹,那些不听话的这些年也被他暗中除掉了,换成了自己人。
江南守备军加上他暗自培养的私兵,足足有四万之多,而京城三卫(神机,影龙,金吾)加起来不过区区五千,更何况金吾卫里还有不少混进去的世家子弟。
虽说不清楚影龙卫究竟有多少人,可影龙卫遍布大梁各地,留在京城的不会太多。
就算再加上一万禁军,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韩国公郑修远在京中接应,他不怕对方会拒绝,毕竟有那件东西在手,对方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17. 第十七章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二人很快就通知下去,将江南三郡和暗自养的私兵集结起来。
江南与京都之地不过快马加鞭一日即可,可大军的速度要慢上一些,但总归两日之内能到达京城。
二人此时并不知晓穆丛峬就在江南,以为对方还在京城。韩国公这样的老狐狸可不会主动将消息告诉他们。
兵贵神速,若是能早日拿下京都,到时候史书将由他们书写。想给穆丛峬安上什么样的死因的可以,甚至可以说穆丛峬临终之前亲口传位于穆丛昊。
四万大军很快就集结成功,趁着夜幕降临,朝京城的方向快马加鞭。
穆丛昊先前就已飞鸽传书给了韩国公郑修远,此时想必对方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另一边,京城韩国公府。
韩国公郑修远坐在首位,下首坐着大儿子郑青和二儿子郑中。
郑修远的手中拿着一张小巧的纸条,赫然是从江南来的传信,上面只有十几个个字:“本王已起兵,望国公见机行事。”
郑修远看完以后并没有说话,反而是将纸条交给下首的两个儿子,二人相互传阅以后,对视一眼。
郑青率先开口:“父亲,淮王并非良主,文韬武略皆不及当今圣上。况且此次贸然起兵,甚至都没有和我等商量。”
“是啊,父亲。淮王在江南之地的名声极为不堪,若是让他登上帝位,是弃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啊。”郑中随后附和道。
郑修远放下手中的茶盏,长叹了一口气。“为父又何尝不清楚淮王的为人,可那件东西在他手中,我们别无选择。”郑修远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随后的一句话更是将郑青兄弟二人吓了个半死:“我已经将陛下引到了江南,请了魔尊亲自出手,如今恐怕已经成功了。”
郑青二人根本想不到父亲竟会有如此大的胆量,甚至没有提前和他们说一声,就暗中谋划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那件东西当真值得吗?二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当面挑衅父亲的威严。
“待到淮王殿下登基,我郑家便是从龙之功,何尝不愁再进一步。再者,他登基以后就不必再用那件东西来要挟我们了。”郑修远继续说道,像是在宽慰他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虽说郑修远被迫选择了于淮王合作,可他心中还是认可穆丛峬的功绩,若非受制于人,他又何尝不想追随明主。
可惜先帝昏庸,他一身才华无以施展,只能暗藏锋芒。满腹经纶也被他用来保全自己,新帝虽说性子不好,可治国理政却无可挑剔。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他早已别无选择。
就这样,韩国公府的书房中,三人敲定了助淮王谋反的计划。
“既然父亲已经请魔尊出手将陛下在江南刺杀,那如今所谓陛下感染风寒的消息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陛下已经死了,任凭影龙卫统领墨玉和大内总管胡先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郑青率先开口。
郑中紧随其后:“知道这个消息的如今只有我们,等到淮王殿下入京,一切都成定局。”
“京中如今只有禁军一万,金吾卫和神机卫五千,不足为惧。倒是那影龙卫有些棘手。”郑青有些担忧,毕竟影龙卫威名在外,替陛下监督天下。
郑中则是无所谓道:“淮王殿下的兵力远超京中,不过区区影龙卫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显然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可郑修远并不这么认为。他十分清楚影龙卫的可怕之处,但他是整个荥阳郑氏的主心骨,他绝不能漏出胆怯。
“按淮王殿下的行军速度,最迟明日深夜便会抵达京城。夜间京中的守备也会松懈一点,我让黎叔暗中将看守城门的士兵打晕,将淮王殿下放进来你。”郑青没有附和弟弟的看法,只是说出自己的建议。
黎叔,原名郑黎,是郑修远远房的堂弟。因着极具武学天赋,被主家看中,过继了来。
他也没有辜负主家的期望,在五十岁时踏入了临海境六重天,这样的修为在别的地方足以开宗立派。可他念着主家的恩情,这些年一直供郑修远驱使。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郑修远满意地看着郑青,这个大儿子一直为他所看中,只可惜平日里有些犹豫。如今见他能如此细致地考虑,郑修远心中满是欣慰。
郑中刚想开口反驳,他认为这种小事根本不用劳烦黎叔,可见父亲已经首肯,他也不敢出言反对。
“你们两个都回去吧,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为父现在就休书一封给淮王。”郑修远一语定音。
随着二人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郑修远也完成了给穆丛昊的密信。
郑修远自书房中走出,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院落,从房间中取出一只银白色的笼子。他将笼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灰白色的信鸽,他把信拴在信鸽的脚上,随后用力一挥,信鸽自他手中飞了出去。
这只信鸽赫然是他和淮王通信时用的,只是平日里他极为谨慎,从不主动与穆丛昊联系。可如今穆丛峬只怕是已经死在了魔尊丹溪的手中,他也逐渐大胆起来。
尽管如此,多年的小心翼翼依旧影响着他,让他选择这样隐蔽的院落和漆黑的夜晚。
就这样,一道灰白的身影划过漆黑的夜空,朝着江南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郑修远看着逐渐消失的白鸽,心中逐渐平静下来。若当真是他对不起天下黎民,那等到淮王登基以后,他就用这条老命还黎民百姓一个盛世。
他甩了甩衣袖,快步走回书房。这么多年为了那件东西筹谋许久,如今终于要成功了,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即将落地,连带着脚步的轻快了几分。
就在此时,那只即将要飞出京城的鸽子却被人拦截了下来。来人一身黑衣如同鬼魅,竟是轻易之间就施展轻功将鸽子从空中抓了下来。
一旁的地面上还站着数位黑衣人,他们有素,武功高强。
“首领的轻功愈发厉害了,修为也精进了不少,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踏入逍遥境,成为天下的第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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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一位黑衣人开口夸赞。
为首的那人赫然是影龙卫统领墨玉,只见他将鸽子上的信封取了下来,把鸽子扔给一旁的下属,对其说:“把它烤了,再去林子里打点野鸡,给兄弟们加餐。”
那人接过鸽子,转身便朝中林子里走去。而墨玉则是走到刚刚说话的那名影龙卫身后,给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当真以为逍遥境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若真是如此,那天下的逍遥境强者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了。”
墨玉知晓以自己的天赋此生绝无踏入逍遥境的可能,除非是如同北戎历代国师那样,用紫莲渡业圣书将功力硬生生渡给继承者。
且不说这紫莲渡业圣书是北戎王室的密宝,就算有了此物,又去哪里找一个愿意将毕生修为渡给别人的逍遥境尊者。
要知道,在顾时晏之前,上一位逍遥境尊者还是西北之地的儒尊。可这儒尊走的是以文入圣之路,此路也只有千百年之前的儒圣人成功过。
终究是文人一脉,不属于江湖正统。
随后墨玉将那枚装有密信的竹简打了开来,上面只有八个字:“明日夜半,大开城门。”
墨玉看着上面的字轻笑出口,说了一句:“明日夜半,在城门守株待兔。”
同时他心中更加敬佩穆丛峬的城府,毕竟这韩国公府与淮王,平日里瞧起来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自家陛下居然能猜到二者有合作,当真是算无遗策。
虽说郑修远三人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可得知消息的速度明显不如影龙卫。
郑家在江南布局,自然安排了不少探子,那些探子虽然想将魔尊丹溪被云梁千尺的月尊出手击败之事传回京城,可速度终究是比不少影龙卫的消息传递途径。
若是让他们知道穆丛峬如今还平安无事,反而还折了魔尊这张底牌,他们是不敢这般行事的。
三人所有布局的前提都是丹溪成功刺杀了穆丛峬,可因为顾时晏的到来,丹溪并没有成功,导致三人的精心谋划成了一个笑话。
可三人并不知道,甚至还幻想着等淮王登基,他们更进一步的千秋大梦。
穆丛峬在得到顾时晏的提醒后,很快便通过两句诗察觉到了荥阳郑氏与淮王的合作。既然如此,他何不顺水推舟,帮他们一把。
他早就安排人暗自观察着淮王府,为了不引起淮王手下的注意,他甚至是让长夜亲自前往的。虽说长夜平日里看起来不太靠谱,可他总归是临海境的高手,在整个影龙卫中实力仅次于墨玉。
至于永昼则是被他派到了别的地方,他的身边如今只有弘亭一个临海境大圆满。
韩国公府的那些探子,自然也逃不过影龙卫的法眼。他下令就那些人全部都杀掉了,既然韩国公那么想让他变成一个死人,那就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就好。
他并没有让人拦截穆丛昊给郑修远的信件,反而是让人回京叫墨玉监视着韩国公府。他可真好奇,淮王到底许了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这位一直明哲保身的老狐狸不留余力地支持他。
18. 第十八章
竖日,随着太阳悄然落下。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慢慢没了身影。
城门处的守卫也逐渐放松警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家长里短。
火把的微光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夜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黑影正在朝中他们走来。
忽然,有几根银针划破空气,朝士兵的方向射来,在快要抵达之际,被一把横空出现的长刀挡住了去路。
那名黑衣人有些错愕地看向城墙,那是刀出现的地方。只见城墙上坐着一位年轻人,他双眸含笑,看着郑黎,随后一跃而下,捡起地上的长刀。
他将到扛在肩上,打量了眼前的黑衣人几眼,随后开口道出对方的身份:“寒霜刀客郑黎,当年听见你的传闻还是一剑冰封泛滥的淮水。多年未曾听过你的消息,如今竟也做起这般暗杀的差事了。”
郑黎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又这般轻易指出来他的身份,心中大惊,这次的计划恐怕早就泄露了。
果不其然,刚刚那些还在闲聊的士兵,如今已经拿起武器,将他包围了起来。这样的行为可不是那些普通将士可以做到的,来者恐怕是影龙卫。
他下意识转身想走,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他想要提醒郑修远小心行事。可那名少年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就是一个瞬步来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阁下既然来了,就别着急离开了。”
既然走不掉,他便下定决心拼死一搏。为了隐藏身份,他这次行动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刀,反而是用了不易被察觉的银针。
见状他向影龙卫方向的伸出了一只手,下一秒,一把长刀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打量着手中的长刀,对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道:“早就听闻影龙卫的千星枪,飞云剑,血雨刀都是一等一的好兵器。可惜,今日我要用你们的刀取你们的性命了。”他话锋一转,语气狠厉。
紧接着,他手持长刀朝眼前之人砍去,刀锋划过之处,明明是春日,却出现了冰霜。
可少年游刃有余,并没有被影响到。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出口评价:“不愧是有寒霜刀客之称,郑黎,你的刀比之前更加强悍了。可惜早就没有了昔日如雪花般的洁白,这些年你的手中沾染了太多无辜的生命。”
郑黎挥刀都动作停了一瞬,对方显然是对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那郑家这些年做的事情呢?
郑黎这些年在郑家主家的教导之下,早已将家族的荣耀看得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杀了对方,也无法挽救郑家即将灭亡的命运。可他还是不愿轻易放过对方,既然当今圣上想对郑家动手,那他拼尽全力也要砍下他的左膀右臂。
霎时之间,郑黎周身气息翻涌,寒冷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地上甚至出现了一层冰霜。
见到对方使出了真本事,那名少年也收起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见他的周身亦是气息开始翻涌,他双手握道,对着郑黎的方向行了一个供手礼:“影龙卫回春,请阁下赐教。”
听到对方自曝家门,郑黎在脑海中思索,原来是他,影龙卫之中有代号的人并不多,回春在其中算是极为厉害的代号了。
可他记得上一任回春代号的拥有者不过才不惑之年,如今便将这个名号早早地传给了下一个吗?
“郑黎,请阁下赐教。阁下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回春这样的名号,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本事在。”郑黎同样回了一礼,可语气之中满是轻蔑与挑衅。
回春只是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长刀,对着郑黎示意:“我有几分本事不敢多说,只是取阁下的性命,怕是足够了。”
“哼,年纪轻轻如此狂妄。老夫今日就代你师尊好好管教你。”
下一秒,原本平静的少年怒火中烧,手中的长刀发出火红的光亮,直直朝着郑黎砍去。
“我师尊的名字从你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我都嫌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少年语气之中的怒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而郑黎则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忙出刀抵挡,用力稳住身形。
二人的攻势你来我往,一边是风雪交加的彻骨寒意,一边是万物回春的热烈,二者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一把长剑自空中落下,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战斗。那名少年有些不满地对着眼前人说道:“统领大人,你打扰到我们的比试了。”
来者正是墨玉,面对少年的指责他无动于衷,只是毫无感情地开口:“别玩了,快点解决这里随我出城迎接陛下。若是耽误了正事,陛下怪罪下来,我也帮不了你。”
见对方直接搬出了穆丛峬,回春不敢耽误,只是嘴上抱怨道:“知道了,你去旁边看着吧。”
很快墨玉便退到了一旁,将战场留给了二人。只见回春周身的气息突然暴涨,是刚才的数倍,他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笑意:“抱歉了,这次的切磋就到这里结束吧。”
随后还没等郑黎反应过来,对方的长刀已经迎面而来,他同样拿起来刀想要与之抗衡。可对方的攻势太过猛烈,他手中的长刀竟是直接裂了开来。
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郑黎此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可回春却突然停手。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对方,似是不解对方为何突然停手。
这时对方扔来一把长剑,语气平淡可其中带着一丝敬意与叹息:“你自裁吧。当年你既然能出手救助为洪水所困的百姓,心中自然是有侠者风范,我平生最敬佩这样的人。”
“可惜我听命于朝廷,不能亲自游历江湖。”少年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些遗憾,随后语气一转,“虽说你后来的行为不过是听命于人,但你应该为死在你手中的无辜性命忏悔。”
郑黎没有犹豫,拿起长剑划过自己的脖子。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月光照着银白色的剑身上,更显锋利,鲜血染红了长剑。
郑黎也渐渐没了呼吸,倒在了地上。回春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惋惜:“昔日江湖赫赫有名的寒霜刀客最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随后对着旁边的影龙卫吩咐道:“把他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葬。”
两名影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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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称是,上前将他的尸体带走。
回春拿起自己的长刀,将刀抗在身上,对墨玉感慨道:“真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啊。”
墨玉见少年心中感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打趣道:“你这小小年纪,还感慨起来了。”
回春心思细腻,自然能察觉到对方无声的安慰,没有继续感怀,向城门的方向走去:“走吧,去城外迎接陛下。”
墨玉一把拉住他,回春满脸不解地看向对方。“不是说去城外迎接陛下吗?”他开口询问。
墨玉没有解释,拉着他朝城中走去,那里是京中权贵府邸的所在地。
见墨玉不搭理自己,回春小声抱怨:“哼,故弄玄虚的家伙。”
随后二人来到了一处奢华的府邸,府邸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牌匾上“韩国公府”四个大字甚至是太祖皇帝的御笔。
回春见目的地是韩国公府有些激动,兴奋地说:“陛下终于决定对韩国公府下手了?”
语毕,他跃跃欲试,拿起手中的长刀想要一刀劈开这韩国公府的大门。见状,墨玉连忙拦住他,“你小子也太虎了,这可是一品侯爵的府邸,怎么能随便动手。”
回春有些失望,撅了撅嘴道:“既然不让我动手,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他向来喜武,平日里最爱与别人切磋,所以刚刚面对郑黎时才会心生惋惜。
墨玉十分清楚他的性子,出口稳住他的情绪:“没说不让你动手,这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回春和长夜等人一样,满心只有修炼,对各种谋算一窍不通。他并不懂什么样的时机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他知道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扰乱主子的计划。
虽说心中清楚,可他还是出口抱怨:“既然不让我动手,那我们现在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抓住对方的狐狸尾巴,然后一网打尽。”墨玉笑着道,语气之中满是算计。
墨玉与长夜,永昼二人的修为相差并不大。他之所以能坐上影龙卫统领这个位子,是因为他极其擅长谋算,是穆丛峬真正的左膀右臂。
二人就着夜色一路摸索到韩国公府的书房,无一人察觉。
夜色已经深了,可韩国公府的书房依旧明亮。蜡烛的光亮充满整个书房,郑修远坐在上首,郑青和郑中分别坐在两侧。
郑修远双目紧闭,像是在思考什么。郑青看着书房中的香燃尽了一根又一根,意味着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郑中则没有二人那样沉得住心思,他不耐烦地开口:“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黎叔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开口打破了书房中安静的气氛,郑青出口训斥:“多大人了,能不能沉得住气。”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安,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屋顶上的墨玉和回春正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见对方如今还如此谨慎,不免有些失望,同时在心中骂道:“果真是老狐狸。”
下一秒,郑中的声音从中传来出来,给了二人一个莫大的惊喜。
19. 第十九章
“该不会是淮王殿下已经攻进京城了,黎叔在一旁侍奉吧?”郑中的语气有些兴奋。
在上首双目紧闭的郑修远听见此话以后,睁开了双眼。他目光凌厉地扫过整个书房,随后停留在郑中身上。
郑中被他目光盯着,浑身不安,他自幼就十分畏惧威严的父亲。他眼神四处闪躲,不敢与郑修远对视。
郑修远见小儿子这样没出息,更是怒火中烧。他忍了忍怒意,苦口婆心地对郑中说:“他日新帝登基,我郑家风头无两之时,更应谨言慎行,莫要祸从口出,将家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郑中面对父亲的教诲,点头称是,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父亲并没有训斥他。
郑修远起身朝书房外走去,外面明月高悬,清凉的风吹拂着树叶,将原本平静的夜晚染上一丝紧张的气氛。
郑青兄弟二人也跟着父亲的脚步走出书房,只见郑修远双手背于身后,抬头望向空中。
过了一会儿,郑修远突然开口:“走吧,我们也该去看看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忽然,有道声音自屋顶传来:“韩国公这深夜是要去哪里啊,不如随我去影龙卫的诏狱走一遭。”出口之人毅然是在房顶偷听许久的墨玉。
见墨玉突然出现,郑青兄弟二人都大惊失色,郑修远倒是瞬间反应过来:“老夫是先帝亲封的一品国公,若是有罪也该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后定罪。还轮不到你影龙卫越俎代庖。”
果真是老狐狸,墨玉本想出其不意乍他一下,没想到事到如今对方还能如此镇定。
“国公大人好生威风,下官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墨玉嘴上赔罪,可语气之中全然没有半点敬意,倒是有几分讽刺。
“堂堂影龙卫统领与老夫开玩笑,老夫可受不起。还未曾请教墨统领深夜来我韩国公府所为何事。”郑修远冷哼道,率先向墨玉发难。
他不确定对方在这里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内容,也不清楚对方对他的计划了解多少,于是出口试探。
可墨玉同样是个腹黑的狐狸,岂能让他如意,“国公大人深夜为何事深思,本统领就为何事而来。”
郑修远察觉到对方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但对方既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那他还不至于自乱阵脚。
“老夫只是在感叹家里的两个儿子不成器罢了,没想到这种小事情也能惊动墨统领大驾。”郑修远出口敷衍,半点心虚都没有。
墨玉没了心情和对方继续打太极,属实无趣地很。他骤然开口,宛如晴天霹雳,撕碎了三人心中仅存的侥幸:“国公大人是该好好管教一下贵府二公子,若不然等到新帝上位,祸从口出,连累了整个荥阳郑家可就不好了。”
郑青,郑中兄弟二人瞬间吓得面色惨白,其中郑中更是没了力气,重重地跌倒在地。
郑修远心中还在思索对方究竟是怎么怀疑到他身上的,这些年他一直谨小慎微,甚至不曾与淮王有过半点联系。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墨玉这一句话惊到了,对方果然听到了,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既然对方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他也不用再继续装傻充愣了。他虽忌惮着对方的实力,可并不代表就怕了对方,这些年他郑家培养的高手也不在少数。
再加上穆丛峬已经丧命于江南,凭他一个影龙卫统领还能翻了这天不成。
“墨统领,如今陛下已经身亡,还请看清时事,早投明主为好。”郑修远开口劝导,在他眼中,世间之人皆为利益。
如今既然穆丛峬已经死了,若墨玉是聪明人自然会选择投靠淮王。
墨玉听见此话以后,心中疑惑不解,陛下已经身亡?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若真是如此,那给他下达命令的又是谁?他当即反应过来,这是陛下的计谋之一。
他心中嗤笑,这个老狐狸聪明了一世,却被陛下给骗了。看来他对派出去的刺客十分有信心,也不知是何人能让他如此笃定。
见状,他决定将计就计。脸上堆满假笑,十分虚伪地开口:“我今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深夜打扰多有冒昧,还请国公大人在淮王殿下面前多为属下美言几句。”
一旁的回春看见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瞪大了双眼,这般能屈能伸之人做影龙卫的统领他十分服气。
郑修远见对方十分识趣,他心中很是满意,他快步朝府门外走去,路过瘫坐在地上的郑中身边时还出口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墨玉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还不忘示意一旁满脸鄙夷的回春,示意对方一起跟上来。
另一边,漆黑的夜晚是最好的保护色。淮王率军向京城的方向策马而来。
大军行进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的黑夜,众人来到一处林子前,穿过这座树林,再走上近五十里路就能抵达京城。
淮王穆丛昊骑马位于大军前侧,一身暗金色的盔甲尽显王室风范。可惜他平日里都是坐轿子出行,不善骑射,如今在马上摇摇欲坠,看起来极为搞笑。
大军一路奔波,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可他坚持自己骑马,就是想在这些将士面前树立起未来帝王的威严。
可他高估了自己,这次非但没有树立威严,反而还闹了不少笑话。
众人看见前方的树林,皆是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一旁身穿银色铠甲的中年将军从马上跳下,快步跑到穆丛昊身旁,在后者耳边汇报:“殿下,这林子要不要先让人进去探探?”
此人名为林冠,乃是兴定郡守军的将军,是先帝留在江南的心腹之一,同时也是他在暗自替穆丛昊操练私兵。
林冠自幼熟读兵书,后在年轻时被先帝赏识,他曾以为能建功立业。可后来先帝愈发昏庸,再无半点刚登基时的雄心壮志。
他也被派往江南镇守,这是个不错的去处。林冠心中感激先帝的恩典,这些年来一直对穆丛昊忠心耿耿。而穆丛昊也因为他手中掌握兵权,对他多有敬重,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和。
虽说这些年来江南并无战事,可他心中的直觉还是认为这种能为敌军提供藏身之地的地形,应当先派人查探一番。
可穆丛昊并没有这样的见解,此时他一心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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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冲进京城,好实现自己那天下共主的美梦。
“不必,直接冲进去即可。我等的行踪无人知晓,更何况就算这里面有埋伏,难道我堂堂四万大军还怕那区区几千禁军吗?”穆丛昊语气满是不在意,也蕴含了一些对林冠的不满。
林冠见此还欲再劝诫一番,可他刚准备开口就被赶来的副将林业拉住。林冠见来人是他,便没有继续开口,而是下令让军队继续行进。
将士们听到命令后纵马前行,林冠也和林业并驾齐驱。林业不止是林冠的副将,同时也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才会听从对方的建议。
可林冠还是不解,便开口询问:“方才你为何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淮王殿下心急,一次命令之后,你若不听从,便是在这数万将士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他心胸狭隘,必定心怀不满,兄长还是应当小心为上。”林业耐心向他解释。
林冠虽然精通兵法,可对这些权谋上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这些年来好在有林业在他身旁提醒,才避免行差踏错,得罪了人。
“可若是这林中真有埋伏又该怎么办?”林冠多年从军的直觉让他心中不安。
“那这件事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毕竟你已经提前劝诫过了,是淮王自己不听。”林业语气冷淡,仿佛士兵的性命不值一提。
林冠自然不忍心,他将每一个士兵都当做自己的兄弟。明知前路危险丛生,如何能叫他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兄们白白丧命。
另一边,树林之中。
一位少年将军口中叼着一根野草,黑红的披风在风中飞舞,银制的铁甲在月光下凛冽非常,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少年一只手拿着一柄长枪,枪头成柳叶状,有一道红缨挂着其上,枪身闪烁着寒光。少年双目紧盯着林子的入口,目光凛冽,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树林之中除了少年之外,还有很多人藏在暗自。或是弯弓搭箭,或是手持长枪。
下一秒,马蹄声震透地面,如晴天霹雳。树枝摇晃不止,森林之中的寂静被突如其来的“客人”打破。
那位少年将军见状,嘴角漏出笑容,将口中叼着的草吐在地上,朝隐藏在其中的弓箭手示意。
下一瞬,无数只箭矢如滂沱大雨般倾泻而来。在夜幕的遮掩之下,箭矢的踪迹根本无法察觉,只有那凌厉的破空之声提醒着危险的到来。
等到踏入林中的士兵察觉到之时,箭矢已经刺入了他们的身体,鲜血染红了银色的铠甲,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壮烈。
有人反应过来,放声大喊:“有埋伏!”下一秒,他就被箭矢刺穿心脏,重重地摔下马,尸体躺在地上。
林冠兄弟二人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林冠大声下达命令:“有埋伏,快退后。”
穆丛昊听见他的命令,十分不满,当即吼道:“不准后退,都给本王往前冲。”
林冠满脸怒意望向穆丛昊,他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把士兵的性命放在心上。他手中青筋暴起,紧握住长剑,仿佛下一秒那把剑就会刺透穆丛昊的胸膛。
20. 第二十章
林业连忙握住兄长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可周围的士兵却不知所措,不清楚要听从谁的命令,就在他们犹豫之时,森林里突然传出马蹄声。
抬眼望去一群身披红色披风的士兵手持长枪,向此处冲了过来。远方隐约还能看见一枚血红色的旗帜在风中飘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沈”字。
随后林冠当即反应过来,这不是禁军,而是常年镇守在沿海一带的沈家军。
沈家军威名远扬,江南一带又临近沿海,其名号更是如雷贯耳。可为何沈家军会出现在这里,林冠来不及思考,只能指挥将士们准备反抗。
可他们本就一路奔波,疲惫不堪,而对方以逸待劳。更何况二者之间的实力本身就存在差距,双方碰面不过一炷香时间,穆丛昊等人引以为傲的四万大军就溃不成军。
反观沈家军这边,他们训练有素,沈老将军沈康宁治军极严。再加上平日里抵抗倭寇,战斗经验丰富,根本就不是这些没经历过战斗的士兵可以抗衡的。
为首的那名少年高举手中的长枪,放声道:“现在投降者,本将军可以饶你们不死。”
林冠未曾见过眼前的少年,可出生于沈家,年纪轻轻就能统率众多将领之人,除了沈家嫡长沈泽不做他想。
世人皆传沈泽五岁便开始学习沈家枪法,除此之外还精通兵书。常年被魏国公沈老将军带在身旁教导,是前者认定的衣钵传人。
如今一见,只能说传言不虚。沈泽以逸待劳,又利用地形优势,暗中埋伏,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可林冠也有自己的血性,若是这般便直接投降,那与逃兵何异?
林冠大喊道:“站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我们绝不会投降。”
此声一出,江南四万大军算是有了主心骨,大部分士兵迅速拿起自己的武器,可还是有少部分人因为畏惧沈家军的威名,四处逃窜。
林冠见状,拔起手中的佩剑。一瞬间,剑光一闪,鲜血喷撒而出,一名想要逃跑的士兵倒在了地上。
“拿起你们的武器,若再有想逃跑者,此人的下场也会是你们的。”林冠冷声呵斥。
他平日里爱重士兵,可在这样的时刻,逃跑之人必定会拖累整个军队的士气,为了大局考虑,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沈泽饶有兴致地看向眼前之人,在他的三言两眼之下,原本濒临溃散的军队居然重新整合了起来。
且面对逃兵之时,当即立断,没有半点犹豫。在发现有埋伏以后也能迅速掌控局势,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惜遇上了自己。
同时沈泽心中又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样的人行事必定谨慎,见前方地形适合军队埋伏,定会派人前往查看,怎得就直接让大军行进?
虽说沈泽对眼前之人有些欣赏,可现在是在战场之上,他们如今是敌人,沈泽从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于是,只见少年纵马一跃,手持长枪,直直冲着林冠的方向前去。
林冠迅速做出反应,举起佩剑挡住了少年的第一击。可沈家枪法本就以刚猛迅疾特点,以“枪出如龙,势断如虎”闻名。
而沈泽不愧为当今沈家最杰出的后代,他在原本沈家枪法的基础之上,调整了出枪的速度与频率。得以刚柔并济,让林冠无从招架。
不过半柱香时间,林冠就被沈泽挑落马下。沈泽高坐在马背之上,手中长枪抵住了林冠的脖子。
“若你就此投降,本将军可以饶你一命,并放这些士兵一条生路。”沈泽试图劝说林冠。
可林冠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技不如人,输给沈小将军在下心服口服。可既然是各为其主,将军又怎可留我性命,若将军执意如此,我也没有颜面活在世上。”
“可这些士兵都是无辜的,还望将军能饶他们一命。”林冠见战局已定,再无半点转机,心如死灰。如同一剑划过逃兵的脖子那般,也是一剑,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林业见兄长战死,放声大哭。虽说他平日里贪生怕死,小心翼翼,可如今素来敬重的兄长已经离去,他也不会苟活。
他这一生学兄长的样子习字,练武,最后也学习他的样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沈泽看着地上二人的尸体,心中有些惋惜,对方是值得尊重的对手,他下令吩咐士兵将他们的尸体好生掩埋。
于此同时,穆丛昊正在亲信的掩护下,准备从战场的边缘逃出。他自认为动静十分小,不会引起注意,可殊不知他的动作早就被沈泽尽收眼底。
沈泽跳下马,手持长枪来到穆丛昊的面前,他语气称得上温和,可却吓得穆丛昊一身冷汗:“淮王殿下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少年手中的那把长枪,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显得十分渗人。穆丛昊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身体瑟瑟发抖,颤颤巍巍道:“大…大胆,本王可是先帝亲封的王爷,你不能对我动手我。”
沈泽见对方提及先帝,眼神中闪过寒光,他提起手中的长枪,而后重重插在地上。
穆丛昊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稳不住身形,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旁的亲信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他,其余人则是拔出剑一脸谨慎地看向沈泽。
沈泽没有理会他们,语气冷冽,让人如坠冰窟:“先帝亲封的王爷又如何?如今先帝早就去了,难不成淮王殿下还能让先帝从皇陵之中爬出来为你做主吗?若真是如此,那末将自当恭候先帝大驾。”
沈泽语气之中满是讽刺与不屑,全然没有对先帝的半分敬畏,反而带着恨意。穆丛昊的亲信见状,大声呵斥道:“大胆,你怎敢对先帝不敬。”
“不敬先帝又当如何,他那样的帝王,千百年之后也会被后人口诛笔伐。”沈泽轻笑道。
这时穆丛昊突然想起为何沈泽会对先帝穆绍祺有这样大的恨意。
沈泽的父亲与他一样,自幼就展现出极佳的军事天赋。若是如今还活着,那必定会是一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可先帝却因为担心沈家功高盖主,在一场宫宴之上让人毒死了沈父。所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可无一人敢站出来,最终只能任由先帝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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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扣在敌国奸细的头上。
后来魏国公沈康宁亲自回京接回了儿子的尸骨,他头发斑白,亲手扶着儿子的棺木回到了沈家族地。此时沈泽的母亲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在诞下沈泽之后悲痛欲绝,早早离世。
世人都猜测魏国公会不会因此谋逆,可恰逢倭寇侵犯。沈老将军将儿子草草下葬以后,就披上了铠甲,拿起来沈家一门皆传的长枪,亲自上了前线。
他一生四处征战,清楚百姓苦楚,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所谓的大局,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心中对儿子怀有愧疚,于是这些年来对沈泽格外照顾。沈泽成年后,得知了自己的父母因何而死,可彼时先帝已经驾崩,新帝登基。
这桩旧事与当今陛下并无牵扯,当年此事发生之时,这位六皇子还身处冷宫之中呢。
可穆丛昊却不同,他是先帝最疼爱的子嗣,也合该由他来偿还先帝犯下的罪孽。
至于为何沈泽会突然带兵埋伏在这里,那就要说到穆丛峬的谋划了。
穆丛峬从猜出淮王与韩国公有所勾结的那一刻,就布下了棋局。
他先是人弘亭亮出身份,前往官府报案,穆丛昊定然会沉不住气。而如今的宋吉早已换成了擅长伪装的影龙卫,真正的宋吉已经死了。
当年宋吉想出加重江南税收之时,穆丛峬就容不下他了。再加上他经常流连于各处的青楼之中,这给影龙卫提供了绝佳的行动机会。
穆丛峬登基已满七年,再者影龙卫遍布整个大梁,什么顾及先帝旨意所以江南没有影龙卫,不过是为了迷惑大臣罢了。
还有怎得出去一趟就恰好遇见了满紫菱,他的人早就打探到了当年的事情和满紫菱的藏身之处。就算那日顾时晏没有被琴声吸引,他也会主动提出。
而淮王有私兵和江南之地的守军,若是想从附近调兵,沈家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提前派永昼持密旨前往闽州,让沈老将军派兵埋伏。
沈家在接到密旨的那一刻,沈康宁本想让自己的一名副将领兵前来,可沈泽却是直接跪在了前者面前,硬生生将这件事求了过来。
穆丛昊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便不做反抗,他十分清楚,在他那位皇兄没有明确的旨意之前,对方不能对他做什么,反而要把好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可他显然是未经世事,殊不知沈泽有无数的手段可以在暗中折磨他。此时的他不过是区区阶下囚罢了,早已不是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爷了。
“来人,把我们淮王殿下带下去,好生‘伺候’,万万不得怠慢。”沈泽把“伺候”二字咬地极重,他的亲信自然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很快就有两人上前,朝穆丛昊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淮王殿下,请随我们来吧。”
他们的语气之中带着兴奋,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偏偏穆丛昊还觉得这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得见皇亲贵胄,在心里鄙夷,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可穆丛昊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无边的折磨,这一夜也将成为他的噩梦。
21. 第二十一章
另一侧,京城城门外。
郑修远和墨玉等人来到此处,地上的打斗痕迹早已被墨玉派人清理,如今看不出来半点。
此时城门大开,一路畅通无阻,而负责看守的禁军却一个也见不到。
郑中见此场景,当即兴奋地说道:“父亲,我就知道黎叔肯定可以轻易解决这些守卫,久久不归,恐怕是找地方处理尸体了。”
郑修远瞪了他一眼,如今墨玉还在这里,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不过墨玉现在和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无妨。
可郑黎办事向来谨慎,怎会放任城门大开,自己一个人离开。若是事情办成了,也该回府报信才是,郑修远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但他对郑黎十分信任,对方绝无可能背叛家族,可他不知道郑黎早已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回春与墨玉相视,都察觉到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郑黎早就被他们杀了,尸体都已经掩埋了,真是不知郑中这个蠢货哪里来的自信。
忽得,远处有一辆马车从远方驶来。马车外面瞧不出有多奢华。可这样的深夜,敢如此直冲冲朝着京城驶来,来者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等到马车越来越近,郑修远首当其冲来到马车前,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有一位少年剑客在前方驱车,至于马车里面之人,并无半点动静。
郑修远见马夫都如此不凡,心想也不知道淮王那个草包是用了什么手段将此人收复。亦或是先帝暗中交给了他什么东西,毕竟这些年他们郑氏一族一直受制于淮王,就是因为那件东西。
与郑修远不同,墨玉二人猜到了马车中的人是穆丛峬,可眼前这名少年剑客他们并不认识,这让他们产生了一丝怀疑。
直到郑修远率先开口,语气恭敬:“敢问里面可是淮王殿下尊驾?”
驱车的剑客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手中拿着绳子,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长剑,赫然是破虹,而此人正是弘亭。
倒不是他故意不给郑修远面子,只是他心中颇有怨言。分明自家公子只是让他将魔尊一事处理好,可如今却被穆丛峬拉来当苦力,后者还时不时从他口中打探顾时晏的事情和习惯。
他心中有怨言,自不会搭理对方,可穆丛峬竟也不恼。除去让他干活之外,对方对他倒也算得上不错。
郑修远见区区一个马夫都能扫他的面子,心中讥讽道:“这淮王还没当上皇帝呢,就摆上了皇帝的架子。”
可他面上不显,如今他还有求于对方,不能在此时得罪对方。于是他耐着性子,再一次开口:“这位小兄弟,敢问里面坐着的可是淮王殿下?”
他语气恭敬和蔼,甚至用力在脸上挤满笑容。可弘亭却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当郑修远正欲发作之时,马车内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不大,可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朕竟是不知什么时候郑爱卿与淮王私交至此,他居然敢违背藩王无诏不得入京的律令,前来京城只为与爱卿见一面。”
“爱卿也无视宵禁,亲自来城门出迎接,如此情谊当真是让人感动啊。”
正是穆丛峬的声音,弘亭瞧他语气之中的讽刺之意,当即笑出声来。而一旁的郑修远却没有他这样好的兴致,郑修远头冒冷汗,双腿颤动不止,浑身无力跪倒在地上。
当他听见穆丛峬那极具威严的声音之时 ,他就知道,这一局是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马车内的穆丛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眼前众人皆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郑青兄弟二人也如同他们的父亲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看来国公大人对朕如今还活着这件事很疑惑啊。”见郑修远一言不发,颤抖不止,穆丛峬继续开口,既然得罪了他,那就好好受着吧。
“陛下,此事皆是臣一家所谋,与郑氏一族全无关系,还请陛下明察。”郑修远此时已然心如死灰,他能做的只有将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试图以此来保全家族。
若不是遇见了顾时晏,穆丛峬此时恐怕真如他们所预料地那般身首异处了。穆丛峬又岂会如他所愿,只见他双手背立,在郑修远面前来回踱步,似是在思考什么。
郑修远见到穆丛峬的动作,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可下一秒,穆丛峬的话让他如坠深渊。
“谋逆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国公大人历经三朝,不会连《大梁律》都没有熟读吧?若真是不懂,朕可以派礼部尚书给大人日夜诵读。”
“如此,也好让大人看看,这千百年荣耀不断的郑氏一族是如何在你手中,化为齑粉。”穆丛峬深知对方对家族荣耀的看重,因此出口皆是利剑。
“陛下若当真如此,难道不怕这天下悠悠众口吗?若陛下当真杀尽我郑氏一族,那他日陛下又要如何拜托暴虐的名声。”郑修远歇斯底里,试图改变穆丛峬的想法。
“今日灭族的是郑家,来日就会是李家,王家。陛下此举,不怕寒了诸位大臣的心吗?”郑修远开始威胁穆丛峬。“如此行事必会使朝局动荡啊。”
穆丛峬听后只是轻笑出声,看向郑修远的眼神如同看傻子用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朕何时在意过自己的名声。”
说罢,他又看了眼郑修远,继续开口:“与其担心朕,国公大人不如好好想想看,今日之后,天下学子会如何形容郑氏一族。他日九泉之下,大人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呢?”
随后,穆丛峬摆了摆手,重新回到了马车上。而暗中的影龙卫则在他的示意下,将郑家父子三人带走了。
至于带到了何处,那就无人知晓了。
此番之后,弘亭对穆丛峬的观感好了一些。他们江湖中人,就喜欢那些坦坦荡荡之人,穆丛峬对世人的评价不甚在意,却又关注民生,倒是一个不错的帝王。
墨玉和回春连忙跟前来,单膝跪下行礼。墨玉全程低头,哪怕此时穆丛峬正端坐在马车之中,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反观回春,则是一边低头一边又时不时偷偷抬起头打量着弘亭。
“京城之中最近可还安分?”马车内传来穆丛峬有些疲倦的声音,二人丝毫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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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恭敬回禀:“回陛下,属下等人日夜监视京中各世家,尤其关注韩国公府。近些时日,除了韩国公府有所异动外,其余世界皆是安分守己。倒是丞相大人,怕是察觉到了陛下不在京城。”
“朕本就没想瞒着他,被他看出来倒也在预料之中。”穆丛峬无所谓道,这些事情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见穆丛峬毫不在意,墨玉便换了个话题:“属下方才见韩国公对陛下的出现很是惊讶,敢问陛下此去江南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墨玉心中此时还挂念着长夜、永昼二人,虽说他是影龙卫统领,可二人的去向他依旧不能打探,否则就是在挑衅君主的权威。
身为帝王没有必要向下属解释自己的计划,自然也不会透露二人的下落。
谁料穆丛峬听见以后只是轻蔑一笑,“他自然以为自己高枕无忧,都能说动魔尊亲自出手,恐怕下了不少功夫。”
墨玉二人听后一惊,竟然是有逍遥境尊者亲自出手吗?这倒也说得通为何郑修远平日里那般谨慎的人,今日行事如此大胆。
逍遥境尊者本不应参与朝堂之事,更何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帝王。哪怕佛尊净空大师顶着护国寺主持的名头,也不会参与朝政。
对方是声名狼藉的魔尊,这倒也就不奇怪了。可让人好奇的是这郑家究竟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了魔尊亲自出手,至于穆丛峬如何从魔尊手中逃出,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属下能打探的了。
“属下等未能及时救驾,还请陛下赎罪。”墨玉二人异口同声,虽说此次他们并没有随穆丛峬一同下江南,可若是穆丛峬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难辞其咎。
弘亭对此不甚理解,此事与他们无关,这二人为何要请罪,此时的他还不了解皇权的威严。
穆丛峬却是笑了笑,这一笑更是让跪在地上的二人更加惶恐。他们在穆丛峬身边侍奉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后者脸上露出过笑容,身为帝王,穆丛峬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
来不及等二人多想,穆丛峬便开了口:“朕此次在江南遇见了云梁千尺的月尊,他出手救了朕,最后还击败了魔尊,将他带回了云梁千尺。”
穆丛峬心中早已认定了顾时晏,于是此时便开始替顾时晏立威。若是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手下也会看在顾时晏昔日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替对方考虑一番。
二人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这月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江南,又为何会出手救下陛下,对方究竟是有所图谋,还是无意之举,这些都还有待考量。
穆丛峬正欲回宫休整一番,待到明日再审理淮王和韩国公的案子。毕竟此事牵扯甚广,明日的朝会之上,那些大臣恐怕要为此吵个天昏地暗。
弘亭给穆丛峬当了一路的马夫兼侍卫,如今见对方的属下来了,自然不愿停留。他飞快地让出驾车的位置,墨玉也看透了他的想法,起身准备接替他。
此时,突然有一根箭羽从远方直直朝着穆丛峬射来。三人反应过来,准备拦截,可箭矢已经来到穆丛峬的面前,根本无法阻挡。
22. 第二十二章
千钧一发之际,弘亭腰间的配剑突然自剑鞘而出,剑光一瞬,那枚箭矢很快便化为齑粉。
下一秒,长剑悬空而起,一道寒光破空而出。墨玉当即跟上那一抹剑光,那剑光如同长虹贯日,速度极快。
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十几里之外的树林之中。直直朝着其中一棵大树射去,树上之人虽也是临海境的强者,可他专精骑射之术,从而荒废了对身体的修炼。
更何况破虹还是一位逍遥境尊者的配剑,他来不及作出反应,重重摔在了地上。
墨玉见状当即上前,长剑抵在那人的脖颈,冷声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只是冷哼出声:“带我去见穆丛峬,他见到我就知道了。”
“大胆,你敢直呼陛下名讳。”墨玉出声呵斥,但他心中清楚,眼前之人只有见到陛下才会表明目的,何况他将对方拿下以后也是要交给陛下处置的。
与此同时,城门前的回春看向弘亭的眼神满是敬重其中又夹杂着一些羡慕,习武之人自是对神兵利器格外喜爱,更何况是这样一把能在危急关头主动护主的利剑。
此时弘亭心中还有些不解,上次破虹自行出鞘还是因为自己受到威胁,可这一次有危险的明明是穆丛峬,为何破虹会出鞘。
不过神剑有灵,此剑与公子心意相通,莫不是自家公子也对这位帝王生了感情?弘亭连忙打消了自己的想法,顾时晏那样清冷之人,哪怕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也不能得他青眼。
他目光四散,恰好捕捉到了回春眼神中的羡慕,他朝对方挥了挥剑鞘,随后说道:“此剑是我家公子的,平日里都被封存在高阁之中,我也只是第二次见,你不必羡慕”
“我家公子就是他们口中的月尊。”怕回春不知道,他又补充道。
殊不知此话之后回春眼神之中的羡慕之情更加浓烈,“那可是月尊啊,寻常人能得尊者一句指点便能抵得上数年苦修。而你却能常伴在他身边,真是极大的福气”,随后他抱怨地说:“大梁的尊者只有六位,而临近京城的只有那位佛尊,可他不喜我等朝廷之人,更别说指点我们了。”
弘亭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直到马车内的穆丛峬冷声道:“怎么,既然如此羡慕,那你不如去云梁千尺服侍月尊罢了。”这是穆丛峬心中的想法,若是可以他当真想抛下一切权力去寻找少年,可他是帝王,天下荣辱皆系于他一身。
回春听到后连忙闭嘴,在心中暗想,陛下为何突然发怒,果然是天威难测啊。
另一边。
墨玉将那人的穴位点住了,仔细查看了一番他身上是否有某些毒药,虽然步骤繁琐,可为了天子的安全,万不可忽视。
在确认过对方不会对穆丛峬造成威胁以后,墨玉将他提起,施展轻功朝城门前去。
只听砰地一声,墨玉将那人摔在地上,朝马车恭敬道:“陛下,属下已经将刺客捉拿回来了。”
闻言,穆丛峬掀开帘子,从马车中走出,看见那倒在地上之人,他眼神冰冷,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极大的杀意:“原来是你,你不是早已给先帝殉葬了吗?怎么,修炼了什么邪术,得以借尸还魂?”
此人是先帝的暗卫统领,穆丛峬在先帝驾崩那日见过。按常理来说,下一任帝王的暗卫都应当由先帝提前培养,可先帝昏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早死,所以没有准备。
就算准备了,按穆丛峬的性子也不会信任先帝留下来的人,毕竟在他生前穆丛峬都没有体会到一丝父爱,更何况是死后呢?先帝似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留下遗诏,让他身边的所有暗卫全部殉葬。
那些人是穆丛峬亲眼瞧着一杯毒酒赐死的,唯独眼前这位暗卫统领,先帝特地让对方提前前往皇陵,说是替他探一探黄泉路。当时穆丛峬并没有多想,毕竟先帝十分迷信,如今看来,倒是玩了好一出金蝉脱壳。
穆丛峬虽未于他打过多少交道,却听说此人自诩正道,极其痛恨歪门邪道。甚至曾主动向先帝请旨,想带兵围剿魔尊,先帝对魔尊并无清算之意,自然不会同意他的请求。
于是穆丛峬便出口讽刺,暗指他用金蝉脱壳的诡计,可他低估了对方的脸皮。
“多年不见六皇子殿下了,谁又能想到当年区区一个冷宫中不受宠的皇子,如今竟变得如此邻牙利齿。”那人语气戏谑,没有半点敬意。
由此可见穆丛峬有多不受先帝看重,以至于如今先帝身边的下属都敢对他出言不逊。
墨玉听后大怒,拔出长剑抵在此人的脖颈,只待穆丛峬一声令下,他便会人头落地。
可墨玉没有等来穆丛峬处置对方的命令,只听见穆丛峬薄唇微启:“墨玉,把剑放下。”
墨玉虽然不明白为何,可他还是按穆丛峬的命令执行。
那人开口笑道:“六皇子殿下还是尽早放了九殿下,然后退位让贤吧。我手中有一道先帝留下的遗诏,称你夺位不正,要传位于淮王殿下。”
“是吗?可惜如今穆丛昊在我手中,他怕是没命活到那一天了。”穆丛峬轻笑道。
“穆丛峬你敢,这可是先帝遗诏。你不怕天下人说你不孝不悌吗?”那人恼怒地吼道。
这世间之人皆是愚蠢,如今穆丛峬大权在握,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在冷宫之中无权无势的皇子了。先帝遗诏又如何,天下流言四起又如何,只要他穆丛峬在这世间一日,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梁九州之主。
“那又如何,我那位父皇难道又有什么好名声吗?”穆丛峬冷笑道,随后对着他说:“朕不会杀你,朕会让你亲眼看着穆丛昊是怎么被处死的。这样你下地狱以后也能向我那位好父皇报喜,让他看看被他极致宠爱的小儿子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把这位大人带到诏狱好生伺候,记得留一条命。”这话显然是对墨玉说的,可回春却抢先接过地上那人,此时穆丛峬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冽,甚至远超郑黎的寒霜刀法,他自然不想面对。
回春走后,穆丛峬并没有走进车厢。他孤身站在地上,身体倚在马车边,抬头望向空中的那一轮明月,眼神之中满是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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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墨玉第一次见到帝王这么脆弱的一面。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们说,为何这世间有些人一出生就受万般宠爱,而有些人却被所有人嫌弃?”
帝王的身份注定了墨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连一向迟钝的弘亭都管好了自己的嘴。
见没有人回答,穆丛峬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起身回到了马车之中,只留下一句:“回宫。”
月光洒在年轻帝王的身影之上,显得穆丛峬更加孤寂,人人都羡慕这至高无上的权柄,可又有几人能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弘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此前他从未想过在外人面前极尽威严的帝王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而穆丛峬坐上马车以后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孤寂,这些年来他早就对他那名义上的父皇没有了一点感情,自然也不会被他所影响情绪。
在遇见顾时晏之前,穆丛峬的内心就像万年冰窟般平静。在江南遇到那名带面具的少年之后,他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爱上对方。
可如今顾时晏对他还没有半分感情,二人又远隔千里。他不愿突然流露自己的感情吓到对方,所以方才在马车外他才刻意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想借弘亭之口传到顾时晏的耳中。可怜单纯的弘亭还不知道自己被穆丛峬算计了,心中对穆丛峬还有一丝同情。
竖日卯时,天刚朦朦亮,深红色的宫门之中就有多位内侍走出。因着《大梁律》规定,唯有帝王的御辇能在深宫中行驶,其余大臣亲王皆需要步行,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宦官,所以他们在宫门口才上马。
此时的天空还没有大亮,只有微弱的光透过云层撒下来,一道道穿着藏青色宦官服制的身影策马奔腾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几名早起的商贩瞧见他们的身影都连忙避让。
他们穿梭于高门大户,权贵之家,敲响那一座座官员府邸的大门,向他们传递皇帝今日病愈,重启早朝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官员连忙换上自己的朝服,戴上幞头,别上玉佩,束上革带,手持象笏,着急忙慌地坐上自家的马车,朝宫门驶去。
今日帝王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太极殿奢华无比,同时又极为庄严肃穆。当官员们听到太监总管那一声高呼后,便动身步入殿中。高处的龙椅之上,穆丛峬以手撑头,半靠在上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缓步走进来的臣子。
待到大臣们行完三跪九叩大礼之后,穆丛峬刚欲将淮王和韩国公的案子抛出了,却被突然出现的永昼打断。
穆丛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影龙卫向来在暗中办事,除了统领墨玉之外皆不得显露于人前,更何况此时还是百官齐聚的大朝会。
永昼心中自然清楚,可此事牵扯重大,他必须第一时间禀告给穆丛峬。
“陛下,冀州传来消息,月尊在于北戎国师一战后有所感悟,想要突破到逍遥境圆满失败,在…在天雷之下葬身,尸骨无存。”
穆丛峬听完以后一时不能接受,竟是直接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