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游戏》 第1章 第 1 章 简云之昏睡在客车上,路况并不好,偶尔的颠簸让他的头不时撞在玻璃上。 浑浊的车内空气让他有点晕,无法抽离的朦胧,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 梦里光怪陆离,形形色色人接连闪过,如同漩涡将他吸入沉沦,只有头部的撞击让他有一丝微妙的清醒。 噌—— 司机一个急刹,简云之头撞击在琴弦上,吉他发出沉闷的回响。 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趟开往偏僻村庄的破巴士,他行李从简,却背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吉他。 从火车站再转车到汽车站,他已经被无数好奇的目光打量过了。 真是个傻缺,简云之自己也这样认为。 座位狭小,他用大腿别着吉他压在窗边,整个人和吉他挤在一起,脚尖缩在缝隙里已然发麻。 “昨个天下大雨,山上都落石头了。”司机在前面吆喝了一身。 “昨天雨下的真大,我都以为你今天不出车了。”坐在前排的人和司机闲聊,话了几句家常。 简云之坐在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一排的女人突然醒了,她扒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急忙喊道:“哎,我到了,王师傅,你前面停一下车,放我下来。” 她全身衣服上都沾着白色粉末,人像是被抹淡了,黄黑的肤色藏在下面,看不清面容。 急急忙忙提着两竹篮重物往前走,像是赶时间,车没停,她在过道里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个司机好像与大多数乘客都熟识:“廖婶子,还没到站呢,你先找个座位坐着,安全带系好,别摔喽。” 前面的另一个婶子转头打趣:“哎,坐过站就上我家转转去,别着急廖婶子。” 她狭小眼缝眯着,昏黄眼眸余光扫过后座陌生的年轻人。 车缓缓在一处生锈的避雨亭停下。 “到咯,廖婶子你慢点走。” 廖婶风霜中扬起仓促的微笑,提起两筐重物,迈着弯曲的双腿,摇摇晃晃下了车。 车正要发动,远远听见有人在喊:“师傅,等等,等等。” 从车前面慢慢跑来一个老人,穿着全黑色的棉布罩衫,在这车里算体面打扮。他上了车,从手帕里拿出破旧的五块钱,颤颤巍巍放进了投币箱。 他本来要坐在前排,看到简云之身形一顿,摸着座椅靠背往后排坐了过来,褶皱皮肤中一双昏黄犀利的眼睛直直望着简云之,像装了稳定器。 好奇打量猜测忌惮疏离。这种眼神这一路上简云之见过太多。 但简云之看着那农村老人如出一辙沧桑的脸,总觉得自己见过,不觉有些怔怔。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有个声音在他心中升腾。 老人摸着扶手缓缓坐在了他前一排。 他微微偏过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要搭话。 看着后面年轻人贯然一张没礼貌的冷脸,他动了几下嘴唇,默默又把头转过去了。 简云之突然感觉自己脑袋如针扎般痛,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快速跳动,怪异的感觉从尾椎直达脖颈。 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不停在身体中翻滚。 身体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几分,他瘫软在椅背上几滴冷汗顺着瘦削脊柱流下。 简云之揉了揉太阳穴,只当是自己晕车,坐起身,转动了几下麻木的脚尖,深呼几口气。 长时间的路途跋涉让他衣服褶皱,皮肤油腻,头脑潮湿,混合着浑浊空气,如同一块洗碗布。 这感觉可真不好受。 他把头转向车窗外。 一篇灰绿的郁郁葱葱,昨天下了大雨,今天山上还飘着灰蒙蒙的雾气。 “你家......”前面的老人又转过头搭话。 话没说完,车又到了一站,老人往前望去,明亮的色彩从门口夺目挤入视线,干净发白的棉布衬衫,洗旧的浅色牛仔工装裤上面刺绣着银色字母,陈旧的空间霎时涌入潮流气息。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刷卡。 这是简云之回乡路上第一次见到同龄人,二十出头,还是颇为引人注目的男性,雾蒙蒙的车内,衬得对方的脸越发清晰,冷峻锋利的五官,干爽朝气,浅棕色瞳孔带着来自旷野的野性。 不像本地人,发丝衣服皮肤干燥得像台抽湿机。 他也在盯着简云之,眼睫漫不经心地微抬,眼眸的暗光却把简云之要刺穿一样。 简云之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心虚,对方的气质让他有着藐视一切的合理性。 同龄人的背后也背着一个黑色大包,和简云之如出一辙,滑稽。 但比简云之顺眼多了。 前座的老头注意力完全被吸引,都忘记了刚才要问的问题。 那位同龄人背着包一路往后走,坐到了最后一排。 简云之望向对方,他身高不低,但对方更高,在车里弯着腰。 经过时,他望向简云之:“醒了。”神情带着揶揄,语气轻松,像嘲弄朋友,勾起的嘴角却不友善。 你谁?以及好装一个人,简云之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没搭理。 全车人的视线迅速默默聚拢到了后排,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珠子左右随行。 后排的背包男只是抬手将包放在头顶的行李架,神色淡然。 但作为视线的边缘人物,简云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没来由的升腾起来。 窥探的视线如同有了实体,穿透力极强地散发着极深的恶意,附带着无数窃窃私语。 心脏声如鼓点般密密地敲起,简云之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正在拽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撕裂疼痛感升起。 快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催促他。 简云之疼的呲牙咧嘴,死掐着吉他包的边缘,想起前座老头没说完的话:“叔,我家在前面南玻村,马上就到了。” 前座的老头闻言视线回移,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扫描仪般仔细打量着,半晌哦了一声,喉咙里咕哝:“好像没见过你。” “以前和外婆住一起,很久没回来了。”简云之眯着眼睛,努力做出礼貌的微笑。 他没撒谎,外婆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让他有空就回来看看,这次总算是有时间回去一趟。 其他人目光也随着谈话移动过来,好奇打量猜测忌惮疏离,窃窃私语猜测着年轻人的身份,又若无其事地偏头移开。 随着视线偏移,压抑的凝结感好像一瞬间消散了。 简云之轻呼一口气,果然还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南坡村还远呢。”老头背回身讲话,“还要走很久呢。” 简云之心里疑惑顿生,将近两个半小时的路程,怎么说也过了两个小时了,怎么会还有很久。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十三点整。 他从裤兜里翻出客车车票,发车时间:十二点三十分。 距离他上车只过了半小时。 车票被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打湿了,他记得自己上车玩了半小时手机就睡着了,怎么可能时间一点也没有过去。 他打开手机上的象棋游戏,上面显示他对局记录两场,一场是五分钟前。 怎么回事,从司机那一脚急刹到现在,最起码过了二十分钟。 这期间他根本没玩游戏! 简云之深呼一口气,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心中默念不要自己吓自己。 这时,车又停下了,司机歪过身喊道:“廖婶子,你搬得上来吗?要不要我帮你 。” 简云之愣愣看着车门上,那一身蒙着面粉的女人又上车了 ,弯曲的腿,两个重重的竹篮。 他不会认错,刚下车的人又上车了。 如果这人不会瞬移,那就是他精神真的错乱了。 后排郍一川双手扣在膝盖上,已经要把简云之脑袋盯出洞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女人佝偻着缓慢移动到最后一排,抬头猛然才看到有人坐了,紧张地露出歉意的笑往后退。 提起竹篮准备换个地方。 正要挪动,后排年轻人提起她的两篮竹篮,轻松地塞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前面。 面容俊逸开朗,温和道:“婶子,你坐这里,我坐前面就好。” 说罢,长腿一跨,坐在前排,把简云之紧紧挤在了吉他夹缝中。 这么多座位!对方比他高一个头,简云之被对方胳膊肘在靠背上,发白的衬衫纹理贴着他的脸,洗衣粉味浓的呛鼻子。 简云之不喜欢被陌生人接触,又不想在公共场合起冲突,只能窝囊地挤在座位里努力向窗户边靠近,拉开两人距离。 他抬眼看见对方方才还热情的眉眼,向下撇,冷冽的目光直直望着自己。 对方胳膊上肌肉传过来的力道,带着一种暗示:别动。 简云之被吓一怔,坏了,好像遇到怪人了。 而那人抬起下巴时,又马上切换了表情,眉眼含笑,热忱善良。 对方道:“我们年轻人力气大,婶子等会我帮你提下去,别客气。” 廖婶鞠起浅浅笑容,就当是客套。双手拘束放在膝盖上,坐得很局促,不时双手摩梭着手腕。 不善言辞的妇女形象,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甚至看起来拘谨胆小,身体羸弱。 “廖婶子,又去给你媳妇他们送面条。”前排的大爷接茬。 廖婶点点头,继续搓手腕,眼神涣散,整个人显得呆滞。 简云之察觉到对方正因手腕疼痛精神迷离,那两筐竹篮里原来是机器切割好的面条,也许廖婶是在沿途卖货呢?这里山路蜿蜒,可能有其他小路可以抄近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背包里带着几张没用完的膏药贴。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因为空间狭窄,勾着手指在里面一个个摸,总算夹到那两片薄薄的膏药贴。 “婶子,我这里有膏药贴,你要吗?”简云之反手递过去,有点不太好意思,还有不想打扰邻座的拘束。 廖婶从发呆中回过神:“这怎么好意思。”她连忙用手推脱。 简云之知道她并不愿意欠人情,何况是带着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这个是我自己用的,下雨天贴关节就不痛了,婶子你放心我不是骗子。” 他拉起自己的长袖,上面整整齐齐贴着几张膏药贴,手指上也缠着几个创可贴。 旁边的人看简云之反手不方便,抬手拿走直接放在廖婶的篮子上:“路上随便买的,不值钱,婶子您拿着用,好用下次再给你带点。” 简云之眉毛紧紧皱起,搞不懂邻座究竟是什么意思,嘴上老是挂着我们我们的,对他却又很仇视。 但他没说话,他怀疑邻座有精神病。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到,不如再忍耐一下。 因为这一插曲,客车上的视线又聚集起来。 廖婶不安地擦了擦手心:“哎,这怎么好意思。” 前排的大爷帮腔:“年轻人难得热心肠,廖婶你就拿上。” 廖婶缩在座位上,没再动作,就算是默默收下了。 大爷又转过头,指着简云之的黑包:“这是什么?” “吉他。” 大爷又指着邻座的黑包:“你这又是什么。” 邻座答:“吉他。” 简云之偷偷恶狠狠瞪过去,他怀疑对方是在模仿他,对方包的形状明显不像是吉他。 听闻是两个会乐器的,大爷来了兴趣,直接半趴在靠背上靠近问:“你们是去演出?” 简云之不好意思说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又舍不得折价出手,才千里迢迢一直带着。 邻座却点头,面不改色的撒谎:“对,我们去村里演出。” 简云之脚不受控制直接踢向邻座小腿。 受不了这精神病了! 大爷激动道:“你们是城里来我们这里汇演的。” 邻座只是呵呵笑,简云又用脚尖踢了邻座一脚,对方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你们去哪个村汇演?什么时候?”大爷对文艺活动很感兴趣,刨根问底。 “就这两天,先去南坡村演一场看看效果。”邻座继续天南海北撒谎,身下却膝盖微张,用腿把简云之乱踢的腿压住了,浅浅斜睨一眼,像挑衅。 南玻村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吗?坏了,被神经病听到了。 简云之被全方位压制,现在他只能祈祷对方是个喜欢开玩笑的神经病。 他刚要说他们不熟,却被对方眯着眼睛手指虚拢捂了嘴,看似指腹轻轻地一擦,但简云之觉得自己脸一边瞬间红肿起来。 对方食指点在简云之嘴角,深深的眼眸不掺杂一点感情,冷漠酷寒,语气却温柔道:“你看,嘴巴上火了,长了一颗痘,你还是少说点话。” 这哪里是上火了,是被对方掐红了。 简云之打了个寒颤,可能对方看他不顺眼?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他?这没有来由的仇视不像假的。 他简直欲哭无泪,遇到霸凌狂了。 可是他根本没见过邻座,甚至回想过去二十年时光,他都没见过和对方相似的人。 他突然联想到,也许其实对方是杀人狂呢?让其他人误会他们关系亲密,尾随自己下车就抛尸荒野呢? 刚才对方手指靠近过来时,他感觉对方单手就能掐死自己的脖子,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瞬间,心中对虚无的恐惧转化成对实体的恐惧。 冷汗不断从脊柱滑进腰间。 简云之深呼一口气,不能就这样被一直威胁,他紧张打开手机,准备把邻座的脸拍下来微信发给外婆,最起码死有对证。 他把手机靠在大腿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望向相反的窗外视线,手按在音量键,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就在此时,邻座似笑非笑的眼神在玻璃上与简云之对视。 简云之手一顿,刚想暗灭屏幕。 老天好像要和他作对一般,车在此时驶进了黑暗的隧道。 瞬间相机屏幕清晰反光在车窗上,对方脸一虚一实的脸对着简云之,浅浅的假笑好像索命的鬼。 简云之大脑瞬间被抓包的恐惧充血,热得爆炸,身体却冷得像在冰窟,冷汗刺骨。 一整手忙脚乱得操作,手机屏幕没关,重重砸在地上,落在了对方脚下。 简云之想死。 对方弯腰手指一勾,就拿起了手机。 左右滑动,是几张虚焦了的半身照片,因为对方优越的身形,居然几分艺术照的美感。 拍嫌疑人被嫌疑人抓包,会死得更惨吧。 简云之死死盯着屏幕,恨不得意识有实体,能把手机拿过来。 而对方只是笑着把玩手机。 这是一种凌迟,简云之绝望了。 恒长的沉默在车厢蔓延,车厢内只有闪过的树影与一片寂静。 恐惧又从尾椎骨窜上来。 耳边又出现了那道声音:说着什么,说些什么 简云之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得活跃起来了,最起码让车里其他人能做目击证人,自己出事了也好歹得让别人知道邻座是最大嫌疑人。 简云之清咳几声,努力平稳声线,和前面的大爷攀谈:“叔,你平时喜欢听什么?” 大爷兴致高昂,听闻这个问题立马思索起来,又皱眉:“老头子喜欢听的你们年轻人肯定不喜欢。” 邻座突然插话了:“大爷你尽管说,我们演出肯定要大家喜欢,不会我们可以现学。” 简云之吓得肩膀一抖,又不敢讲话了。 大爷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举到他们眼前:“你们看这都是我平时听的,哪个你们会唱就唱哪个。” 邻座接过,熟络的拿起简云之的手机就把老头喜欢的歌单全拍下来,嘴里还说:“一定安排。” “我们这次要演出好几个村子,等安排好到时候给大家发通知,大家一定都来捧场。”邻座突然抬起头宣传,他本来就高,坐直身子是全车最高点,目光全部汇聚过来。 简云之瞬间脚趾抓地,他完全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因为邻座宣告的消息,车厢中霎时间升腾起一种热闹的氛围,好像朦胧的空气都消散了几分,气温上升致一种虚情假意、温暖火热的温度。 简云之缩在座位里,不知道是被挤得还是被吓到,感觉自己身体好像从之前的疲惫中惊醒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首先,他不能在中途下车,不然这荒郊野岭对方更好下手,其次,他要找一位其他同路人,不能落单。 突然,噌—— 司机一个急刹,简云之头撞击在琴弦上,吉他发出沉闷的回响。 “昨个天下大雨,山上都落石头了。”司机在前面吆喝了一身。 简云之捂着脑袋,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看来昨天下的雨真大,又落了石头。 但这一次,车没有继续发动,司机拧了几把车钥匙,发动机毫无声响:“车抛锚了。” “走不了咯。” 简云之:如果你欺负我,我会扁扁的走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简云之觉得自己真的倒霉到家了,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车居然在半路抛锚了。 前座的乘客站起身聚集在前面查看路况。 简云之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邻座,对方没有丝毫动作,撑着额头靠在椅背,性质缺缺神色游离。 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脸, 这人一天究竟要变换几张面孔。 * 一位婶子趴在售票机前啧啧:“这么大的石头,路都砸碎了。” “就算车是好的也绕不过去了,得叫挖掘机拉走。”一位大爷点评。 “哎,现在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司机拔下钥匙,让大家坐在自己座位上安静片刻,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生娃,这路被落下来的大石头砸坏了,我一刹车,车也抛锚了。” “你挖掘机这会能上来吗?”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司机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对大家说:“现在挖掘机不在村里,只能下一辆车把你们拉回县城了。” 客车里瞬间骚动起来,司机又开始打电话。 “徐哥,你下一班班车发了没有,哎,这韦家村和韦下村路被石头砸坏了,我车也抛锚了。” “你几点上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些乘客们都拉回县城。” 等挂了电话,司机对乘客说:“下一趟车五点半过来,你们看你们是回县城还是自己想办法。” 前座大爷哎了一声:“这路才修好就让石头砸烂了,这再修好得到啥时候,几天又不能通车了。” 后排的廖婶却慢慢站起来,默默提起两筐竹篮往前走,她赶时间。 路过这一排,邻座突然说:“婶子,我帮你提呢?” 廖婶连忙摇头,小声说:“你们等下一班车,我家就在这里,我先下车,你们等下一班车,不麻烦你。” 简云之看邻座只动嘴不动手,心里骂了一句:假客套。 廖婶移动到前排。 大爷突然打趣说:“廖婶子,你家姑爷不是有私家车吗?这离你家也不远,让他来接你呗。” 廖婶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身形一顿,摇摇头,小声说:“他估计做生意出去了,我自己就走上去了,这点路让车接,让人笑话。” 说罢又提起竹篮,苟着背,压低头,往前默默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爷突然又转过头对简云之两人,大声说:“廖婶子姑爷在韦下村开了个民宿,你们要是不想回县城,可以去那边住,听说环境好着呢。” 简云之看见廖婶身形一顿,没搭话,快步下车了。 简云之当然不想留在这里,他巴不得快点回县城,回到热闹的地方,回到有警察局的地方,甩掉疑似精神病杀人狂。 “还是回县城吧,县城方便。”简云之努力微笑回答。 大爷嘟囔了一声:“你们年轻人都不差钱,去体验一下挺好的。” 简云之呵呵干笑几声,其实他也差钱呢。 这时,前面的司机铃声响起,喧闹的铃声不知怎么,又勾起了简云之心中莫名的恐惧。 “啊,来不了了?后面的路也断了?”司机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 简云之心脏瞬间又开始嘭嘭嘭跳动起来,坏了,今天霉运好像如影随形。 前座的大婶大爷也瞬间喧闹起来,现在只能等司机那边讨论出个结果。 司机挂了电话,马上被七嘴八舌问到怎么办?怎么办? 司机挠了半天头,也没说出个解决办法,半响说:“要不你们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先住一晚。” 意思是今天不会有其他车来接了,车里顿时一阵唉声叹气。 简云之抬头再看邻座,发现对方居然笑了,勾起嘴角盯着他,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简云之冷汗止不住的流,他觉得自己后背衣服能析出盐粒了,怎么就诸事不顺呢?如果有下次机会,他想看看黄历再出门。 现在手机也在对方手里,打不了电话发不了信息,更没现钱叫车来接。 完全被对方拿捏住了。 该怎么办,服个软先把手机要过来。简云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前座的大爷突然站起来,站起身坐在了他们的过道对面,又提起:“你们去民宿吧,民宿老板有车,你们去住他会来接的。” 简云之他不明白大爷为什么坚持让他们去住民宿。 这荒山野岭的,谁敢去住一个不知底细的民宿。 只好一味干笑:“等等看,等等看。” 大爷继续喋喋不休:“你们看这天气,可能又要下雨,现在这路上拦不到车的。” “住一晚,明天说不定路就修好了,又能通车了。” “你们年轻人有钱,住一晚酒店不心疼。” 简云之被吵得脑袋又疼起来,本来就烦。 老头却继续念叨,你们年轻人...你们年轻人... 突然,简云之意会到了,这老头是想搭顺风车啊! 都怪邻座吓到自己,让自己完全陷入被害妄想,他相信世上还是正常人多。 也许老头在韦下村有亲戚可以借宿,也许再不客气一点,是想和他一起住一晚。 等等,等等,这也是个办法,最起码到民宿自己是安全的,而且还能有一个老头陪同。 待在这里,也是干耗。 再不愿意被占便宜,也只能先附和了。 “叔,你说得很对,我们还是在这里住一晚方便,你有民宿老板电话吗?”下了决心,简云之快刀斩乱麻。 老头一听年轻人上道,立马站起身,一把攥住简云之的袖子:“走,我们追上廖婶子,她姑爷她肯定有电话。” 简云之被狠狠一拽,整个人都快趴在邻座身上了。 但是他顾不上尴尬了,他发现此时时机很好,他离邻座的牛仔裤口袋很近。 死手,快动啊。 这老爷拽衣袖的力气真大,他只好快速伸出另一只手抢回自己手机。 就这点延误,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恶魔温和笑道:“别着急,小心摔倒。” 对方手劲很大,攥得生疼,简云之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 他试图求情,尊严却让他笑得很难看:“呵呵,哥,我想要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着重咬字为我的,祈祷对方还有点道德。 有点良心吧,这是抢劫啊,完全可以报警。 对方笑笑,直接站起身扯起简云之,亲密说道:“你看你总爱着急,我们先去找廖婶,你拿手里多不方便。” 抬手就拿下自己的行李,顺手还把简云之扯歪的领口拉正了。 无声的威胁,好得很啊。 甩不掉的牛皮糖,他早该知道的,这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简云之垂头丧气,背起了自己的吉他,大爷此时腿脚麻利,走在最前面,还向车里其他人热情招呼:“这两个年轻小伙子要去民宿,有没有顺路的,一起走,民宿有车来接呢。” 最后追上廖婶时,零零散散来了七个人。 是有人要坐后备箱?还是准备叫一辆敞篷客车? 但此时简云之已心力交瘁,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人多安全。 廖婶见到这情景,也是被吓了一跳,拿出电话,大爷直接自来熟的拨打了过去:“哎,廖婶子家姑爷,我给你找了两个客人,他们要住民宿,你在家吗?来接客人吗?” 显然对方的回答让他满意,连连哎了几声。 挂了电话,大爷喜上眉梢:“你家姑爷今天在家呢。” 廖婶子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脸耷拉着,忧虑过度样子,拿过电话装进口袋又要走。 大爷热情招呼:“廖婶子,你家姑爷来接,一起等着呗。” 廖婶子摇摇头,目光涣散:“我晕车,你们坐吧。”语气却是带了之前没有的不客气。 饶是简云之再迟钝,也是感觉到了廖婶子的坚决。 大爷呵呵一笑:“也是,你家姑爷的车是要赚钱的,自家人是坐不到的。” 这话说得不好听,却引起其他几个老婶的讪笑。 简云之觉得这老头有点不知好歹了,其他人也是。 花钱的是我,狐假虎威的怎么是你们。 这老头在车上一直就对廖婶笑里藏刀的,真的很不爽啊。 “廖婶,这里离民宿远吗?”简云之问道。 可能因为那两片膏药贴,廖婶对他态度还算好:“不远不远,就两公里。” 听罢,简云之直接伸手提过廖婶的竹篮. 我靠,真重。 “呵呵,我屁股都坐麻了,正好走走,廖婶我陪你。”简云之胳膊使着劲,对着廖婶说,也是对着其他人说。 大爷急了,这拉人头的人情还欠着呢,怎么能让付钱的人走了。 “哎,小伙子,好好的,有车还不坐,不懂享福。” 简云之继续干笑:“呵呵,少我一个人,你们挤挤,坐得也舒服一点。” 大爷这时转头看向小伙子的同行人,让他劝劝。 另一个英俊的小伙却像没看见眼色,一只手拿起了廖婶手中另一个竹篮:“这边景色真不错,走走看看,感觉自己灵感都要被激发了。” 简云之脚趾瞬间抓地,能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家里真的要请高人了。 英俊的小伙面向大爷,朝他们摆摆手:“叔叔,您放心,我们就是爱散步,肯定会去民宿的。” “你们五个人坐不也更舒服吗?我们一向尊老爱幼,呵呵。”不知是对方颜值加持还是人设立的好。 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老头老太脸色都暖和了几分。 虚伪!骗子!跟踪狂! 第4章 第 4 章 “哎,这怎么好意思,小伙子你放下吧,放下吧,我自己来就好,我提习惯了。”廖婶叹息又手忙脚乱双手提着竹篮,松开不是不松开也不是,三个人就僵持在那里。 简云之断然不是假客套,但是这竹篮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 再看那个装货提得轻松,很不爽啊。 内心存了较劲的意思,嘴也就硬了起来。 “呵呵,没事,我经常运动。”说罢一个箭步往前迈。 对,就这样其他人都当作背景板,就这样有尊严的往前走。 * 走了十五分钟,简云之累得开始喘息,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休息,看后面的两人离自己五百米,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廖婶露出了少见的浅浅笑容。 简云之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相处到现在,他完全摸不透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行事高调,又爱说场面话,又会哄长辈开心。如果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会赞叹对方一句社会化做得很好。 锤了锤自己腰肌劳损的身体,忍着疼痛换了一只手,把吉他包也挪了一个肩头,趁着廖婶还没走过来客气,他得继续往前走。 就这一条小路,应该不会迷路吧。 中途又换了几只手,远远终于看到山坡下有几处庭院,一个三层小楼的院子上挂着红色牌子:祥祥民宿,底下小字写着停车、吃饭、住店。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 因为是下坡路,借着力快步小跑几分钟到了。 门口一位洗菜的大婶眼尖发现了他,远远吆喝:“哎,你就是李哥说的那位好心的年轻人吧。” 几个小孩也闻声从门框中探出头看。 这种老幼组合让简云之悬着的心放下些,应该不是杀人越货的黑店。 走到院子里,总算把那筐重重的面条放在了民宿的台阶上。 洗菜的大婶用围裙抹了抹手,接过了竹篮:“韦韦媳妇,住店客人来了,你看着招呼一下。” 从里间的小门里走出一个年轻女人,和廖婶长得极像,应该就是她女儿了,此时对方正拿着锅铲,食用油从上面不停滑落,在脚下拉出虚线。 “不急不急,我还要等我朋友,姐,你先忙,你先忙。”简云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后退摆手。 年轻女人手脚麻利地给他泡了一杯茶:“实在不好意思,菜还在锅里,我先去炒一下,小哥您先喝点茶。” 说罢还呵斥几个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小孩:“快去写作业,等会没写完收拾你们几个。” 简云之堆起微笑说了句:“谢谢。”端起茶水意思了几口。 就算对方现在就给他办理入住,他也没钱。 不知道那个抢了自己手机的人什么时候来,在此之前他只能在这小院里转圈熟悉环境。 把吉他包立在墙角,简云之打量着这里。 一栋坐南朝北的三层小楼,东西两个方向是一层平房,占地面积很大。 此时天色渐晚,房间已经亮起了几盏灯,简云之看东边的房间灯光最亮,好奇地走过去推开门。 浓烈的白烟从推开的门缝窜出来,呛了满鼻子烟草味,夏日酸臭的汗水发酵味也窜进鼻尖。 里面居然是棋牌室,麻将哐哐作响在每个熙攘的牌桌,离得近的是几个老头坐在小马扎上,正拿着扑克牌。 知道走错了地方,简云之慌慌忙忙准备把门再次关上,门把上的铁锁因为碰撞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那些原本的聚焦在牌桌上的人,一个接一个抬起头,昏黄的眼睛如出一辙盯上简云之,探究好奇不耐潮汐般涌来,他感觉如同被浪击打,剧烈的眩晕猛然袭来,他猛晃了一下头,想摆脱这种感觉,脚底却已经不稳,开始打转。 不对劲,不对劲。 迷迷糊糊望向眼前,一片模糊中只能看见离得最近的老头木着脸,黑漆的褶皱中,昏黄的眼睛像煤油灯,粘腻沧桑。 简云之手里还拿着那杯温热的茶水,水烫的手疼,却不能让他清醒,哆嗦的手让水沿着衣服底下,晕染出一串黄色的茶渍。 不能就晕倒在这里吧,简云之用最后的意志力跌跌撞撞往后退,直到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茶水一个趔趄终于是端不住了,泼洒一身,简云之意识迷茫,彻底向后倒去。 背后的物体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的眼前,宽阔的手掌遮了简云之大半张脸,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他两边的太阳穴。 嘶,简云之瞬间疼醒,感觉头骨快要被捏裂了,刺痛让他些许恢复意识,撑着后背的着力点,他摸索着站立起来。 脑袋里一整天旋地转,根本睁不开眼睛。 模糊听到有人在说:“没事吧,小伙子。” 后背的人替他回答:“他没吃中饭,低血糖犯了。” 说罢张开手臂臂弯夹着简云之到了大厅扶手椅。 窝在椅子上有了支点,简云之觉得自己就像晕船的人落到了陆地,总算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之前的邻座站在他面前,附身抱臂看着他,神色昏暗。 “我,我...”简云之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有不在场证明,他真的以为被下迷药了。 “谢谢。”简云之如一摊烂泥慢慢撑起身子,闷声道谢,知道是对方扯住了他,没让他晕倒,自己刚才还在对方身上扒拉,真挺不好意思的。 之前洗菜的大婶听简云之是低血糖晕倒,重新泡了一杯茶,往里加了一块冰糖:“小伙子等会饭菜就做好了,你先喝点糖水补补。” “中饭还是要吃的,你看你瘦得。” 简云之连忙谢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他知道自己不是低血糖,但是还得做做样子。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把茶杯摔地上了,应该还没捡起来吧,顺着大门望去, 却发现那个塑料茶杯连着底座,好好的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虽然只剩浅浅一底水,却依旧干净。 那个人居然把自己的茶杯接住了!简云之猛地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人,神色复杂。 他要怀疑对方究竟有几只手了。 被探视的对方神色淡淡依旧抱臂,俯视着简云之,看着简云之幽怨的表情只是嘴角勾起。 刚才炒菜的年轻女人这时出来了,她已经摘了围裙,拉起的门帘里,廖婶接替了她正在炒菜。 “要不先给你们钥匙,你先上楼休息一下,等六点我们这里有盒饭自助餐,你们可以下来吃。” 简云之点点头,他也有点困了:“姐,你这里住宿单人间多少钱?” “你们要单人间呀?”毕竟是农村的民宿,多数为了省钱,基本就挤在一起睡了,虽然好奇,但是她还是介绍了一番。 “单人间一天九十,双人间一天一百二,洗浴只有双人间有,要多加三十。” 等等,简云之一听洗浴只有双人间有,瞬间愣住了。 “不想加钱一楼有公共澡堂,两块钱一次。”对方看出了他的犹豫,补充了一句。 简云之想象不到自己在公共澡堂该是多么扭捏,于是在心里飞速计算自己的余额能否住一晚双人间,从各个软件里聚集一点,应该可以吧...... 另一个人却掏出了手机:“一间带洗浴的双人间,先付一晚的钱可以吧? 对方拿着手机扫了柜台的二维码,直接付了一百五。 简云之刚想吐槽这人真是少爷,这么奢侈。 眯起突然想起来,那是我的手机,我的钱啊!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手机密码!简云之想起对方上车后就一直坐在他后面,不会那个时候就已经盘算着要抢自己手机了吧。 刚刚还升腾起来的感激之情完全消散了。 年轻女人麻利地开始写收据:“行,明天我可以帮你们问问有没有去南坡村的顺风车。” 说罢拿起一大串钥匙,带他们两个上楼。 * 房间在三楼,正南正北都有窗户,内置简陋,基本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 云姐放下钥匙,指点了一下浴室的淋浴器怎么用就关门下楼了。 简云之窝囊的和吉他一起立在门口,因为对方正坐在唯一的床上,对方的包把唯一一张椅子占据了。 轻咳一声,简云之开口:“我们能聊聊吗?”怕对方生气还加了一句:“我今晚可以打地铺。” 他也没有奢想今天能睡到床上。 听了简云之的话,对方只是浅笑一下,站起身靠近。 简云之看着对方压迫的身高,两股战战,手已经打算拧在了门把手了。 对方长手长脚直接几步过来,直接把门反锁住了,呼吸喷在简云之头顶,吓得他脖颈一缩。 就像两块相斥磁铁,简云之立马窜到了床边。 对方没搭理他,伸手把门口的窗帘拉上。 啊啊啊啊啊,看着他的动作简云之感觉自己要尖叫出声了。 对方转身背着光,简云之看不清神色。 “这么怕我?”对方轻笑一声,边走边卷起自己的袖子。 “郍一川。” “我的名字。” 第5章 第 5 章 “简云之。”下意识就自报姓名了,骨子里刻着教养这一块... 郍一川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黑色的背包上,半倚在椅子边,重复了一遍:“简云之。” 被他叫到的人,危坐在床边,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一动不敢动,汗水从瘦削苍白的鼻尖滑落,嘴巴无意识抿着,黑亮的瞳孔紧缩,像受惊的猫。 靠近也许会被挠一下。 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郍一川站起身,探出手伸进简云之的口袋。 简云之脸瞬间绷得更紧了,心想这人又想抢劫什么东西,自己抢先一步捂住了口袋:“我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这里只有车票。” “掏出来看看。”郍一川仰仰下巴。 简云之捂着口袋,没有动作。 “要我帮忙?”郍一川挑起眉毛。 简云之不情愿的抓出一把零碎。 几张车票,身份证,一串钥匙,几颗姜糖,还有一张纯黑名片。 名片?简云之从自己手里捞出,空白厚实,左右转了两圈,完全记不起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 郍一川眼神暗暗,伸出手想拿名片。 简云之却被吓得手一缩,名片摇摇晃晃掉下,手上的零碎也撒了一地。 他听见身前的人轻啧一声。 好丢人,自己真的是被吓出惯性了,简云之脸迅速烧起,蹲下身子先捡自己的身份证。 就在此时,地上的那张名片凭空开始展开,迅速变成了一张A4大小的纸张,缓缓飘起。 简云之看着接近的纸张,瞳孔剧烈收缩,惊得嘴巴无意识张大,撞在了床沿上。 郍一川一把拽他起身,并精准捂住了差点要出声的惊呼。 “别叫。” 简云之被郍一川拽着手腕,夹在臂弯下,腿依旧发软,全身不受控制打着战栗,看着纸停在他的眼前,缓缓浮出灼烧的文字,一个接一个: 欢迎来到直觉游戏,这里没有规则,也没有任务,你不会死亡也不会离开,请依靠你的直觉,到达应有的终点。 直到最后一个句号结尾,所有的文字开始燃烧吞噬。 郍一川伸手去触碰,手指穿过火焰,没有任何灼热感。 黑色的纸迅速燃烧殆尽,一丝痕迹都没有落下。 简云之还被捂着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声。 郍一川感觉身下一沉,手掌上一片湿润,低头一看,对方居然被吓哭了,泪水不停涌出,睫毛上都挂着泪珠。 “胆子这么小?”郍一川伸手把对方睫毛上的泪珠转移到自己的手指,指腹擦在了对方还干涸的下颌上。 简云之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自己身体完全失控了,灵魂和身体产生隔阂,他都觉得是个旁观者。 脑子空落落的,身体沉重又轻盈。 “哭吧,别再晕倒了。”头顶传来一句低声揶揄。 * 简云之就这样毫无尊严的哭了二十分钟。 等他清醒看着眼前蓝黑色牛仔裤上一片粘腻湿润,他已心虚不敢抬头。 “哭完了。” “嗯。” 两人对谈后,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平时真的不这样。”简云之从地上慢慢爬起,捡起所有的东西放进口袋,他过去二十年流泪的次数一只手可数。 脸面丢尽了。 对方只是嗯了一声。 “怎么办?”简云之回想刚才的纸条喃喃,他很想现在不顾一切的狂奔,逃跑,告诉自己现在只是在做梦。 无尽的恐惧好像又从身下蔓延,要将他包围住。 头突然被砸了一下,简云之抬头看,原来对方把滚远的姜糖捡了起来,姜糖顺着脑袋咕噜噜滚进他怀里。 “逃避有用吗?”郍一川撕开手里一颗姜糖包装,扔进嘴里。 简云之咬紧下嘴唇,他确实一直在逃避,明明发生了诸多诡异的事情,他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多想了,到家就好了。 “我们谈谈。”这一次,他坚定地抬起头,望着与他同行一路至此的人。 * 郍一川坐在床头柜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等待简云之的发问。 “你,你看见那张名片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简云之低声问了一句,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游戏。 “在我耐心用尽前,问点有用的问题。”郍一川撑着头,兴致缺缺。 “你上车之前见过我。”简云之肯定说道。 郍一川歪头做思考状:“是也不是吧。” 简云之抿住嘴唇,猜测到这个问题关键在他们哪里相遇过,推测到:“我坐在车上的时候,和廖婶撞见了两次。” 他原本以为廖婶上了两次车,现在一想,她只给女儿民宿送货,怎么会中途下车呢,就算下了车,短距离路程,她必然不舍得多花五元钱上车。 所以她只有一个目的地,车一直行驶在同样的路段,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们从终点回到了起点,如同莫比乌斯环循环。 区别在于,因为山上落石的原因,一次是落石后到站下车,一次是落石前下车。 这其中的变量只有一个,那就是车上的人数。 “你应该是在车上和我见过好几次吧。”简云之说出自己的判断。 郍一川瞳孔闪烁出异光,示意他继续说。 简云之觉得最可疑的就是自己睡觉时停滞的时间,是否自己睡着的时间比一个小时更长更久,这场循环持续的时间也比他想象中更长久。 这样郍一川对自己初见的敌视就说得通了。 只是。 “为什么是我?” 简云之觉得这个世界就像奶酪陷阱,布置好一个个奶酪,等着他落网。 两次刹车明明都是同一个地方,因为少了穿黑褂的老人,少了眼前的人。 少了他们任何一个推动剧情,他都不会来到这个民宿。 他毫无选择地被迫来到这里。 就像游戏世界的既定路线,而其他人都是游戏NPC。 郍一川撑着脑袋突然笑出了声,笑得有些古怪:“我也想问,为什么是你?” 简云之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杀了你,无数次。”郍一川语气幽幽阴森,眼神变得狠厉灼热,嘴角仍是那抹玩味的笑容。 简云之被盯得瞬间毛骨悚然。 郍一川漫不经心讲述:“我无数次上车,无数次到了终点后被传送回上车点,再无数次上车。” “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的前进,而那个东西就是一直沉睡着的你。” “我不得不做点积极举措,比如,杀死你。” 郍一川伸出食指,指在简云之的脖颈上:“第一次,我掐死了你,你的眼珠都鼓了起来,嘴里都是血丝。” 简云之感觉凉风袭来,吹得他脖子凉凉的。 “你不用说这么详细。” 郍一川嘴角一勾,仍然继续说:“但我还是回到了上车点。” “第二次,我在路边捡了一块石头,我砸烂了你的脑袋,血溅了我一身。” “停停停,你一定在开玩笑吧。”简云之不想再听下去了自己的各种死状了,“所以我醒了是因为你?” 郍一川嘴角的笑意更甚,眼神瘆人:“你醒了,不是因为我,这才是最绝望的事情。” 他站起身,双手扶在简云之的肩膀上,然后移到了他纤弱的脖颈:“所以,你应该感谢这个游戏,而不是害怕它。” 简云之感觉到自己的动脉正在对方手掌下有力的跳动,他知道对方没说谎。 原来自己可以无限复活... 原来对方真的是杀人狂,只是杀累了... “我们可以和平共处,我放下对你的偏见,你放下对我的仇视...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简云之试图用手隔绝那道强烈的杀意,但是对方的手只是收得越来越紧了。 他被禁锢在床上,无法逃脱。 “我还是想杀死你试试。” 简云之看着对方黑如墨色的眼眸,丝毫不为所动,他懂了,对方还想杀死他。 他用力掰开对方的手掌,试图反抗,却无果,剧烈窒息感让他喉咙如破风箱般响起,舌头无意识露出唇缝,他眼睛越睁越大,从无如此清晰地看清对方,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简云之又死了。 * 简云之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正躺在床中间,死亡的余孽还缠绕着他,他猛地坐起身,感觉身体还伴随着幻痛。 他抚摸自己的脖颈,没有丝毫伤口。 当他下床时,罪魁祸首就靠在门边,神色古怪地望着他。 简云之身形一顿,没有说话,他的沉睡间接让对方陷入无限循环,恨他理所应当。 只是他的死亡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也只是一个被游戏摆布的人。 走进洗浴室,镜子里,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头的发丝湿哒哒地垂在眼前,一副惊恐过度的神情,但是没有任何淤血与青痕。 他就如此重生了,甚至时间都未大变。 走出洗浴室,郍一川撑起身子轻笑,两手相击鼓掌:“恭喜你,你又赢了。” “还想杀死我吗?随便你。”简云之此时已经无所谓了,他不想再搭理喜怒无常的精神病。 郍一川却缠上他,从后背圈住他,双臂展示在简云之眼前,上面是长长的血痕。 正是简云之窒息时抓的,伤痕并没有因为循环的重启消失。 “你知道吗?” “你刚死我就又回到了我们下车的地方。” 简云之挣扎着试图甩开禁锢:“活该。” 郍一川双臂搭在简云之肩上,自顾自继续说:“我朝其他方向前进,却始终绕回到了起点。” “我只能回到这里。” “你知道吗?” “你没有醒来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停滞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真的很好笑。” “当我打开门时,你就这样醒了。” 简云之当然不知道死亡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郍一川的语气带了些疯狂:“lucky boy,高兴吗?这个世界围绕着你转动。” 呵呵,简云之干笑一声,趁机踢了郍一川膝盖一脚,挣脱开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杀不死他,他的目的地不会改变,只要能到外婆家,一切都无所谓。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和这个变态待在一起了,他开始拿起自己背包和吉他,不论去哪里,流浪都好。 郍一川就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收拾。 第6章 第 6 章 “你在想回到你原来的终点就好了。”郍一川开口。 简云之收拾好东西站在他面前:“让开。”猜到又怎么样,他就是要走。 “你太蠢了。”郍一川食指点在了他的额头,戳了一下。 “你以为你真的回得去吗?” “难道你想囚禁我?我只要活着就会逃脱你的控制。”简云之平静叙述。 “哈哈,你的想法真可爱。”这个杀人狂笑声愉悦,食指从额头划到嘴角:“你难道没有发现,从头到尾,你要去的地方和他们口中的都不一样吗?” “你什么意思?”简云之心中的鼓又密密敲起来,不安升腾,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你回不到南玻村了。”杀人狂声音愉悦,他知道简云之会懂的。 简云之脑中飞快闪过对话的细节,初次在车上提及时,老头接茬时,说的是南坡村,他当时只当是方言读法没有细想。再想起楼下云姐说找顺风车时,读得也是南坡村...... 如果这不是口音问题,两个地方是否大相径庭...... 郍一川看着眼前越发苍白憔悴的脸,开口:“你不会死,所以我给你的伤害毫无效果不是吗?” “别怕我。”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目空一切,虚无飘渺。 简云之抬起头,狠狠地盯着他,不会死这不代表他没有濒死的体验。 他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只是把这里当作游戏...你也玩得很好。” “但我没办法把它们分割开,我没办法不代入现实的三观。”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们只是,不是一路人。”简云之依旧提着行李站在门前,他告诉了郍一川他的坚决。 只是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慢慢低落,说得越来越没底气。 郍一川听到他的话,眼神忽暗,笑意尽数消失。 两人沉默地站在门前,天光散去的冰冷如海水翻腾涌来蔓延。 郍一川冷笑俯下身,他深邃野性的眼睛对视着简云之,目光灼热,有着无尽疯狂。 “放你走,然后等你在不知名的地方死去?或者陷入无限循环等着你清醒?” 郍一川沉声低语,宛如低吟恶鬼:“我才是你的俘虏,不是吗?是你一直在折磨我。” 他抬起简云之的手,抚在他的左胸口,那里带着同为人的温热,血脉喷张,还有因呼吸振动的胸腔。 简云之感觉自己要压抑到喘不过气,重重地深呼吸,他知道郍一川说的没错,他带来的痛苦和折磨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一个活着的人。 对方用道德把他逼近死角,他无处可逃,他应该买单郍一川的疯狂,尽管他无力偿付。 简云之感觉自己如陷深渊,身体不受控制摇晃,他哆嗦着抽出自己的手:“我无法信任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信任。”郍一川抱臂站起身,神色恢复如常,“规则的束缚更可靠。” 简云之提着行李的手一顿,对方如同海洋里的塞壬,总是几句话让他迷失。 郍一川伸手把他挡在的发丝拨开:“别耍小性子了,好吗?” “你需要时间冷静,我会给你私人空间。” 他打开门,房间光线随着他的离去短暂进入又消失。 哐当一声,简云之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动,他抓着头发缓缓蹲下。 他告诉自己,别再去想郍一川的善变,别再去关注他的想法,他只是一个疯子。 他应该冷静下来,深呼吸,现在他应该冷静地从自己上车开始复盘...... * 自从坐上客车,他心中总是不停被无端的恐惧冲击。 他甚至不知道这份恐惧的来源,只知道每次发作都是因为自己和村里的人接触。 简云之回想起自己惊恐发作的时间点,第一次是在那个李叔上车,第二次是在郍一川上车,所有人看向后排时,第三次就是自己推开棋牌室时。 他能感受到接触的人的视线并不友善时自己就会惊恐发作,难道这个游戏世界其他人对自己的情感会直接作用到他的精神状态。 简云之头脑发散,他想起更遥远的时候,在他上车以后,越来越困倦的身体,那不是正常的睡眠。 是否那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其他人的好感值影响了。 而自己醒来的关键,就在于自己撞头的那一声吉他闷响。 再联系起郍一川宣告要举行演出时,自己身体逐渐回温的状态。 让其他人好感上升的关键在于:会演奏音乐的人设性以及语言动作的利他性。 郍一川显然更早的发现了这一点,这一路他一直在利用这个规则减少与其他人的冲突。 简云之缓缓站起身,郍一川说得对,他们之间不需要信任,只有合作关系。 他更应该思考怎样能回到原本的终点。 打开淋浴器,冷水浇到他毫无知觉的身体,随后逐渐升温,蒸腾热气让他感觉自己的外壳在一层层蜕化。 手指抹开镜子上的水蒸气,他望着神色疲倦的自己,扯出自嘲的笑容,陌生又熟悉的脸回报他一个笑容。 这个游戏,真的像是围绕他生成的,专门来折磨他的。 自己想回到山村,本来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再也不想演出。 第二个,再也不想做伪善的交流。 现在,这两点他都实现不了了,他不得不再次演出,不得不和每一个遇见的人交流。 * 简云之回到房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他的目光落在了椅子上,那个长方形的,属于郍一川的黑包。 他曾以为那很有可能是一个藏尸袋,毕竟完全不像吉他。 他偷偷拉开包的拉链,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破旧的简谱,上面都是手写的痕迹,用不同颜色的笔迹改了无数次。 简云之顺着简谱简单哼了一遍,可以说每个颜色标注的简谱风格完全不同,唯一确定是一首没有完成的主弦律。 他肯定这是郍一川的手笔,风格如出一辙地多变。 下面的东西用黑色的防尘袋遮着,简云之拉起一个角。 里面居然是一台88键的合成器,光滑的黑白琴键,铝合金材质的金属框架,无一不彰现着它的高贵。 郍一川居然是个键盘手! 简云之瞬间把里面恢复原样了,顺便拉上了拉链。 不为别的,这是他对键盘手的天然恐惧,郍一川果然是他的克星。 他回想起每次在录音室,评级的老师就坐在他的面前弹着一台合成器,一遍遍的纠正他的发音,纠正他的音色,纠正他弹吉他的姿势,纠正他的每一根手指。 顺便把他批评的一无是处。 而他为了顺利留在乐队,不得不一遍遍的顺从,改变自己过去以往的所有习惯,直到塑造成他们需要的模样,得体光鲜,如同一台机器。 现在,他也懂了为什么郍一川骨子里带着嚣张与合理的藐视,他简直是简云之印象中最刻板的键盘手,武断专横,高高在上。 自己好不容易抛弃一切来到外婆家,没想到以前的阴影完全没有消散,甚至要把禁锢在这里,让他再次听从一位键盘手的掌控。 命运,真的很爱和他开玩笑。 简云之蜷缩在床上,感觉自己又陷入了那片沼泽,他想起炙热的舞台灯,想起台下一张张藏在阴影中的脸,想起演出结束却寂静无声的观众...... 简云之就这样蜷缩着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太累了,累到他只想进入梦境躲避。 不知道现在几点,房门被人打开了,啪嗒,屋顶的日光灯散发出幽幽的白光。 简云之惊醒了,感觉到自己身上冰凉又灼热。 抬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郍一川回来了,他手里提着饭盒。 “为什么不下来吃饭?”郍一川把饭盒放在了床边。 简云之头还有些昏,下意识回答:“我睡着了。”等他想起自己和对方的过节,又把嘴抿紧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喉咙有些刺痛。 郍一川皱了皱眉:“你洗完澡没有吹头发,睡觉也没有盖被子。” 他伸手摸了一下简云之的额头,如他所料的滚烫。 简云之被他吓得倒是一个后撤,懵懵懂懂地望着他的动作。 “先吃饭。”郍一川把简云之拽到饭前。 简云之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告诉自己别被这个人欺骗,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和对方作对。 他应该吃饭,于是他木木地拿着筷子,一颗一颗地把米饭送进嘴里。 直到郍一川突然凑过来:“别挑食。” 简云之手愣了一瞬间,木木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闻到油腻然后干呕了出来。 郍一川啧了一声,站起身:“我去问问云姐有没有感冒药。” 简云之猛地站起身,僵硬地说:“不用,我自己带了。” 他拿起自己的背包,在一堆杂物中翻找,因为所有的行李都挤在一起,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他只能把一件件东西拿出来放在地面,半跪着继续找。 最后总算找了两包感冒灵颗粒。 他撕开直接倒进嘴里干嚼。 然后就看到郍一川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哆啦A梦的口袋。” 简云之身形一顿,又把所有的东西一个个塞进了背包,继续吃饭。 除了那块油腻的五花肉,其他都吃完了,他把一次性饭盒扔进了垃圾桶,就开始发呆。 郍一川开口:“吃了药就睡吧。” 简云之僵硬地说:“我已经休息好了,你睡床,我打地铺。” 郍一川笑出声,眼眸闪亮:“病人优先。” 看简云之要把另一张被子铺在床下,直接按住了他,把他翻转到了床上:“别撒娇。” 简云之看着这毫无胜算的力量对比,认命地闭上眼睛,裹紧了被子。 房间的灯关了,浴室想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暖黄的橘光融进黑暗,萦绕在简云之的眼皮,不敢睁眼。 人善被人欺(——)作者背着手走来走去 郍一川精神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享受一些道德绑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因为感冒药的原因,简云之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清晨,嘈杂的鸟叫带着山野的晓晨气息,让他头脑清明了许多。 郍一川并不在,房间中的摆设如出一辙,没有丝毫变动,他也不知道对方昨晚睡在了哪里。 简单洗漱以后,简云之突然听到一楼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他走到楼梯,看见郍一川正拿着他的吉他坐在大厅。 昨天遇见的几个小孩正在排排坐,期待地看着他弹奏。 郍一川抬起头,两人眼神对视,对方笑得人畜无害。 大厅响起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弹奏,几个小孩跟着他的旋律摇头晃脑地跟唱。 云姐做了馒头,端着蒸屉往餐桌上放,看见简云之站在楼梯口,笑着打招呼:“小哥,你身体好点了吗?你朋友说你昨天感冒了。” 因为她的招呼,小孩们都转过头看着他,害羞地挤在一起你推我搡。 简云之忙说:“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云姐对几个小孩喊道:“小妹,你最喜欢的哥哥过来了,你怎么不打个招呼?” 被称呼小妹的小孩迅速低下头,脸捂进了双手里。 简云之心中一片柔软,走到她面前蹲下,揉了揉她的头顶:“早上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低着头蚊声说:“韦夏夏。” 他旁边的小男孩更大胆一点,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哥哥,大哥哥说你也会弹吉他,你弹给我们听吧。” 简云之手一僵,下意识看向了郍一川,对方只是淡笑,随意拨弄着几根弦。 云姐又端了一屉包子出来,呵斥了一句:“小弟,别闹客人。” 小男孩瘪瘪嘴,放开了手。 “小哥你别管他们,小孩一天要星星要月亮的,野惯了。”云姐抱歉笑笑。 简云之轻呼了一口气,没必要不理会一个孩子的请求。 他接过吉他,当肩带落在肩旁上时,他感觉自己全身一阵战栗。 “哥哥,你要弹什么,我给你伴舞。”小女孩跳下凳子,提起了自己的裙摆,等待音符的降临。 简云之手按在弦上,细长的弦勾着他的手指,和他手上的细茧如此贴合。 下意识的,他弹起了自己初学吉他时的曲目。 轻柔的音符慢慢飞舞起来,他开口哼唱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因为忘记了后面的歌词,他又弹了一段前奏,小女孩提着自己的裙摆转圈,模仿着蝴蝶飞舞的样子。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也飞了起来。 弹完最后的一个音符,他下意识地就望向了郍一川,握在指板上的手指越捏越紧,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刻板行为。 他习惯了等待批评。 小孩们稀稀拉拉地鼓起掌,郍一川也跟着鼓起掌。 小女孩蹦蹦跳跳谢幕,转过身说:“哥哥你弹得真好听,唱得也好听,你就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简云之牵起一丝勉强的微笑,一滴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进肩胛骨。 “哥哥,你长得也很好看,你应该有很多粉丝吧。”其他几个小孩也围过来,叽叽喳喳的说着,“像哥哥这样的人,肯定是很多人偶像哦。” 简云之耳朵嗡得一声开始鸣响,接着是撕裂鼓膜的尖锐长鸣。 云姐端出了最后一屉馒头:“早餐都准备好了,小哥你们来吃东西吧。” 说罢把几个小孩领到了院子里洗手。 简云之只能听到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如梦外的呼唤,他彷徨地睁大眼睛,感觉自己离现实越来越远,还站在耀眼的射灯下。 一双手这时附在他的耳边,捂住了他的耳朵,揉捏着他的耳廓。 简云之配合着对方的手势,不停地深呼吸,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到了现实,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郍一川取下了吉他,拉起他的手指,用指腹任劳任怨的揉搓他的筋骨,他神色依旧淡淡:“真可怜。” 简云之感觉到自己的手掌逐渐发热,掌控了一点身体的主动权。 他抿着嘴唇缓缓抽回了手,沉声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办法再弹吉他了。” 郍一川却没说话,只是拿起餐桌上的盘子,扬起眉毛问道:“小少爷,请问你您打算早餐吃什么呢?” 简云之知道对方没理会自己的请求,恨恨站起身:“我自己有手。”说罢就去院子里洗手。 云姐在吃饭的时候说今天会有送菜的车会过来送菜,就是车子不太好,问他们愿不愿意坐。 简云之当然愿意,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去证实南坡村是不是他要去的的地方。 吃完饭谢过了云姐,他们上楼收拾东西。 因为东西比较少,简云之就开始整理房间,把被子叠了起来,床单铺平整,同时把卫生间打扫干净。 郍一川手里拿着一张纸,仰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忙碌。 简云之把垃圾都放在门口以后,阴阳怪气问道:“少爷,我打扫的您满意吗?” 郍一川笑了一声,指示他过来看看。 简云之不情愿的挪动脚步,那是云姐给他们手画的一张地图,因为村里小路错杂,很多村子信息都缺失,电子地图没有办法指路。 云姐说送菜车会把他们拉到山阴村,那里上山的车可能会比较多,他们可以试试拦一辆车。 简云之默默记着地图,郍一川在旁边眼神忽明忽暗地打量着他。 简云之受不了那道炙热的眼神,用手挡住,说道:“我下楼等你。” 郍一川却攥住简云之的手腕:“我不喜欢你今天看我的眼神。” 简云之身形一顿,没说话。 郍一川继续说:“你透过我看到了谁?” 简云之被对方的敏锐吓得心脏猛地一窜,强装镇定说道:“你多想了。” 郍一川手上加大了力度:“我更喜欢你恨我、怕我的眼神。” 简云之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今天如果不告诉他,他又会发疯,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以前公司的老师,也是我的经纪人。” “他也是一个键盘手。” 郍一川沉默着,转着眼睛思考,手上的力道没减,快要把简云之手腕捏碎了。 简云之痛呼了一声:“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松开手吗?” 郍一川缓缓松开,却不让简云之走,他张开膝盖,夹住了简云之的双臂,把他困在他身前,两人距离更近了。 “我有些不爽,你我之间居然还有更亲密的人。”他的声音低沉缓缓,还带着不理解的困惑。 简云之更不爽!这个距离让他汗毛直立,他能感觉到对方喷张的腿部肌肉。 “你们上过床吗?”郍一川突然抬起头,偏执认真。 简云之瞬间瞪大眼睛炸毛了,抬起手给了他肩膀几槌:“你在想什么!你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郍一川却笑了,笑得愉悦,他一只手抓住简云之毫无章法的挥拳,一个字一个字的吐息:“不管他带给你什么折磨,都忘记好吗?” 他亲在简云之的手上:“因为我给你的将会更印象深刻。” 简云之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受控制地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歪打正着打中了对方的鼻子。 鼻血弯弯延延流淌下来。 简云之因为后坐力跌坐在地上,他看见郍一川笑得更邪了,鲜血显得他野性脸庞更加危险。 他的眼神炙热躁狂,像是火焰在燃烧,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白衬衫上,晕染出一朵朵血花。 简云之本想破口大骂,却被吓得咬紧牙关,飞快站起身跑到了楼下。 暗想:坏了,好像把他打爽了。 * 几个小孩正搬着板凳在楼下写作业,看他下来,立马跑到他身边。 简云之不得不忘掉刚才的情绪,挤出温柔的笑容。 韦夏夏拉着他的手:“哥哥,我妈妈说你要去南坡村。” 简云之摸摸她的头:“对呀。” 韦夏夏让他蹲下身子,说自己要给他说一个秘密。 简云之蹲下,她贴在耳边说:“哥哥,后天我也要去南坡村哦,你要来找我。我们一起玩。” 简云之听了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女孩还要和他拉钩:“一定要来找我。”她的眼睛黝黑明亮,简云之竖起大拇指和她盖章:“一定。” 女孩得了许诺,蹦蹦跳跳地跑回去写作业去了。 简云之站在院子里,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见过这个民宿的男主人,更不知道其他几个搭车的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 * 等了半个小时,送菜的车来了,是一辆农用小三轮,用塑料罩着。 因为要搭车,简云之不得不有点眼力见,开始帮忙卸货。 谈话间,知道了对方姓根,简云之甜甜叫了一声根叔,换得了后座添加一层软垫的特权。 等他在后排固定好自己的吉他时,郍一川走了下来,神色正常平淡,好像刚才发疯的不是他。 云姐递给了对方一根绑带,说山路颠簸,把背包固定好,不然会摔坏。 简云之没有搭理,他倒要看看,一位高贵的键盘手,要把88键的合成器塞在三轮车的哪里。 他跳上车坐在后排货舱坐好,因为里面都是沾着露水的蔬菜,云姐送给他一件雨衣,此时也算是有点温暖了。 郍一川也跳上车,并且一把把他拎下车,他把合成器垫在了最下面,直接坐了上去。 他对云姐解释笑道:“这个琴包有外壳,不用绑带那么麻烦。” 简云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对方据这样把三万的乐器当坐垫,他三千的吉他都是当宝贝抱了一路。 见他站在原地呆愣,郍一川坐在车里,披着雨衣,食指中指比在唇下,舌尖微露,做了个鬼脸。 简云之被刺激地心脏猛然一跳,对方的舌头中间居然有一颗黑色的舌钉。 他回头一看,云姐和根数转身进屋里算账去了,根本没看见。 简云之捂着发红的耳朵,咬着嘴唇低骂了一句,虚伪、恶心。 这就是高贵的键盘手吗?仰望 (作者花式打滚卖萌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根叔算完了帐,和后排的两个人打招呼:“路颠得很,你们千万要抓紧了。” 简云之缩在一堆白菜里点了点头,抓着货箱的把手,另一只手抱住了膝盖。 郍一川就横坐在他旁边,靠在一排莴笋上。 这边的路好一点的是小石子铺的,还算平整,差一点的就是泥沙混合,因为之前的大雨,来来往往的车辆压得都是车辙,走起来非常困难。 即便根叔速度降到了最低,经过每个车辙,货箱后面的东西就开始乱飞。 简云之不止一次被咕噜咕噜滚下的白菜砸到头,不得已还要扶住那堆白菜。 莴笋的排列组合显然稳定多了,郍一川好整以暇,笑意殷殷望着简云之的狼狈。 简云之索性不管了,眼睛一闭,直接抱着头,不再管那些乱飞的白菜。 前排的根叔在嘈杂的凌乱中,时不时还要搭话,在风中大喊:“你们去南坡村干什么?” 简云之愣了一下,本来想说去看外婆,又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无奈喊到:“去演出。” 根叔笑呵呵喊:“你们是要去龙王庙会吧,听说今年请了很多人表演。” 龙王庙会?简云之不知道这里过几天还有庙会,又不想暴露自己是个外来者,只能随意应付。 路上根叔又问他们从哪里来?这附近有什么亲戚?亲戚姓什么住在哪里? 因为简云之离得近,只能随意含糊得回答着,柴油发动机声音又响,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 简云之讲得口干舌燥,脑浆都被晃匀了,还呛了一嘴塑料棚里的尘土,抬头一看,郍一川正在认真地翻着他的手机,一点不受颠簸的影响。 简云之狠狠咬着嘴唇,他所有的密码都是一个,能解开屏幕,其他的肯定也是畅览无余。 山阴村是在之前上山路的另一边,等于他们从山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山下。 颠簸了半小时,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沥青马路。 因为路途平坦,根叔直接加大了马力,简云之本来略微松弛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甚至感觉后面的轮子在左右摇晃,魂追着身体在飞。 发动机此时也达到了最大负荷,喷出滚滚黑烟,遮住了后方全部视野,只能看到一切随风卷入远方,茫茫然一片灰蒙世界。 简云之感觉早上吃过的食物正在胃腔中翻滚,随时要涌到嗓子眼。 突然,根叔从前面一个急刹,后面的门板因为急刹弹开,简云之顺着几颗白菜轨迹匍匐滑到了货箱后面。 白菜嘭嘭嘭全部滚了下去,简云之被扯住了腿脚,没掉下去。 简云之狼狈地翻了个身,正要问根叔怎么了。 就听到一阵民乐从远方幽幽传来,黄色的纸圈先随着风一张张飘过来,在地面上擦行。 根叔在前面淡淡说了一句:“给神车让路。” 简云之此时头正在外面,他望向前方,真真切切看到一个素净白瓷的塑像蒙着脸缓缓从路的尽头升起,盘头上金钗珠翠摇摇欲坠,空灵作响,近五米高,穿着七彩罗绮,绢纱飘带随风翻飞。 神车上围坐着一圈人,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在撒纸圈,五六个老人坐在神像边缘敲击乐器,编钟厚重余韵悠悠回荡,磬声珠玉落盘清脆如泉水叮咚,古琴瑟瑟勾弦婉转余音绕谷,还有一组小鼓咚咚仿佛神像的脚步和心跳。 最前面一个人扇着香炉中的香火,烟雾缭绕着神像全身,瓷白雕像盈盈发光,如同乘云架雾而行。 简云之此时仰躺着,感觉那神像真如天降神女,顶天立地,她半垂着头,注视着每一个蜷缩在她脚下的信徒。 神像蒙着脸的绢纱在经过简云之时,被风吹开一个小角,五官圆润,半眸垂睑,慈悲宽怀,眉眼却有无尽忧思惹人探究。 简云之霎时心神飘荡无依,双目逐渐失神,飘飘然追溯着神像腾飞九霄之上。 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他拉回了车厢,扯着他的衣领,干脆利落地给了几巴掌。 “清醒了吗?”郍一川在他耳边问。 简云之被扇得脸肿了起来,疼痛让迷雾骤散,总算五感通畅,发现自己还在菜棚里了,被扯着衣领。 随即记忆回响,他又睁大眼睛,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张神像的脸,居然像他熟悉的几张脸,他不会看错,不会... 他开口喃喃:“那神像,居然像廖婶...更像云姐。” 他不会认错,那份忧思满面,素白的脸他一下就想起了廖婶,年轻的样貌又像云姐,简直是她们的结合体。 神像怎么会像真人呢? 郍一川低垂着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神车后面又驶来一辆敞篷货车,是一些庙里的神官捧着一些小神像。 简云之居然看见了之前坐车遇见的李叔,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神官,并且已经下山又重新上山了。 他们穿着雨衣又有塑料棚遮挡,李叔应该没有看见他们。 根叔看神车都走了,在前面喊了一句:“抓稳了,我们继续出发。” 简云之还在呆愣,就又随着惯性倒向前方,郍一川还扯着他的领子,又把他扯了回来,反转圈进他怀里。 他还未反应过来,郍一川开口低声说:“云姐有一个姐姐,但是好像失踪了。” 郍一川继续说道:“我昨晚听到,云姐说要带姐姐的孩子韦夏夏去龙王庙认亲。” 简云之猛地抬头,认亲为什么要去龙王庙?想起了小姑娘今天给他讲的秘密,喃喃道:“韦夏夏说她后天要去山坡村,我答应她一定要找她。” 虽然小姑娘挺兴奋,但他有不好的预感,有强烈地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郍一川沉默片刻:“我们后天一起上山。” 简云之总觉得心里得不安感愈加强烈:“我们今天就上山看看呢?” 郍一川却突然笑了,胸腔震动:“我们没钱。” 简云之愣住了,什么叫“我们”。 “我看了你的手机软件所有余额,现在加起来不到五元。” 简云之瞬时羞愤起来:“那你不也是没钱吗?” 他也不是没钱,而是他临行之前开了张给外婆的新卡,除了路费都存进去了。 郍一川无辜地说:“进入游戏以后,我除了一台琴了,其他都没了。” 简云之无奈叹了口气:“问我朋友网上借点钱呢?” 郍一川轻笑:“我试过了,一条信息也发不出去,我们好像不能和外界交流。” 简云之垂下头,看来只能去山阴村打打杂,看看能不能早点筹集到路费。 郍一川抬手弹了一下脑门,指了指他的吉他:“我们去卖艺。” 简云之惊得瞬间抬起头,用力过猛,直接撞上了郍一川的下巴,疼得一声惊呼,对方用手按住了他的头顶,沉声道:“别动。” 如果他没有猜错,郍一川的意思是,让他弹唱,前面放个铁碗乞讨。 “我卖唱你负责收钱是吧。”简云之愤恨挤出几个字。 郍一川却摇了摇头:“找个插线板和你一起。” 简云之随即气焰消散,转过身不敢置信的望着郍一川。 郍一川勾唇,不以为然:“小少爷,我没那么清高。” 简云之睁大眼睛,呼吸急促,感觉到了对方的垃踩,空间狭窄只能愤恨踩了郍一川的脚。 郍一川瞬间双臂圈住简云之肩膀,本以为他会报复,没想到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多踩几次,踩残废我好做乞丐要饭。” 他这样说了,简云之反而不敢动了,因为对方手臂上还有他划出的长长血痕,刺眼得很。 * 总算到了目的地,山阴村明显更繁华,居住的人口多。可能因为有庙会,路边都是摆摊的人,非常热闹。 根叔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把两人放到了路边。 “这里车多,你们等车也行,去附近逛逛也行。” 简云之谢过根叔,摇晃手臂热情道别。 甩甩自己酸软的臂膀,抬头看见郍一川正在四处认真打量。 他不会在给卖艺选址吧。 郍一川像感受到他的念头,对他笑笑,向前走进一家百货店。 简云之清楚看见百货店门前有一台正在放歌的音响,顿时紧张得要死,蹲在自己吉他旁边,抱臂垂头烦躁。 现在他们吃饭都是个问题,卖艺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这里人流最大,每个人愿意给几毛,一天应该也能有几十元的营收。 简云之以前是在路边卖艺过的,作为一个偶像乐队出道,刚开始他们跑了很多城市路演,他那时候只会弹吉他,就埋头苦弹。 后来公司营收不好,主唱付了违约金跑路了,他跑不了就做起主吉他兼主唱,过起了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日子。 想起这些回忆他心中烦躁更盛,过了许久,他感觉自己脸上一冰,抬起头眼前昏花之后是郍一川的脸,拿着一根冰糕。 看简云之呆呆的样子,郍一川又冰了一下他的脸。 简云之绷着脸站起身,对方拆开冰糕包装袋直接塞进他的嘴里,简云之抗拒摇头,有些生气:“我不吃。” 郍一川笑得更灿烂:“吃了等会你可以不唱。” 简云之又生气又恼,感觉郍一川像在哄小孩,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唱歌了,只能接过冰糕塞进自己的腮帮子,泄愤地嘎吱嘎吱嚼。 郍一川抬起手,用指腹刮了刮他的脸,眼神迷离温柔:“吃到嘴边了。” 简云之顿时如临大敌,尤其是他发现周围的目光好像正在聚集,直接背过身蹲下吃完了冰糕。 他听到头顶一声轻笑,那人扯了扯他翘起的发丝,说:“小孩。”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深谙哄小孩之道[空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郍一川从杂货店借了一台电脑和音响,拉出一根插线板,将他琴包里的线材一根根连接到设备上。 合成器的屏幕亮起,他开始在电脑上拷贝演奏需要的旋律。 他调试得非常专注,甚至是一丝不苟,双指按压着琴键,时不时调整通道音色,复合每一个演奏的元素。 颇为瞩目的相貌,又是不常见的乐器,一时引起了周围的围观。 简云之却站在远处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慢吞吞地背着吉他挤进围观的人群,想问问自己能帮什么。 郍一川的一只手在电脑键盘敲击,另一手时不时还要切换通道和拨动旋钮,按压琴键。 简云之不得不承认,非常灵活的手指,修长有力,好像天生的键盘手。 “我等会做什么?”他轻轻开口。 郍一川手一顿,递给他手机:“这些歌曲基本都是一个和弦,吉他谱给你找好了,在相册里。” 简云之打开自己手机,发现手机相册里居然已经储存了几十张新谱子,基本都是李叔手机的歌曲,没想到郍一川已经都扒出来了。 最后几张就是简云之的吉他简谱,流行音乐常用的和弦,重复的旋律,没什么难度。 简云之抿紧嘴唇,他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么没用的人,但是只有一个音响,对方的合成器更能发挥价值。 他沉默着把手机放在了琴架上。 郍一川调试好了音乐,抬眼看到了简云之的沮丧。 “我录了固定鼓组和吉他主弦律。”他把电脑放在一边,在简云之面前打了几个响指:“拿出饱满的演戏状态,这可不是真正的演出。” 简云之抬起眼睛,惊诧地望着眼前的人,他以为郍一川会是那种绝不播放预制program的人,毕竟他看起来非常具有艺术人格。 现在他熟练得偷懒像婚礼的司仪主持,如此矛盾,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的敷衍都显得非常高阶专业,好可怕一个人。 郍一川眯着眼睛毫不在意简云之对他的打量,只是开口:“先演两个小时。” 他连接了一只麦克风在音响上,简单试了一下音,他指着旁边的凳子:“你累了可以坐着弹。” 简云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演戏,他短暂的乐队生涯无时无刻不在演戏。 导播的镜头切换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他要在弹奏之余直视凑近镜头,露出乖巧甜美的微笑,还要不时伸出手互动调动观众情绪。 就如肌肉记忆,再睁开眼睛时,简云之气质变得柔和。 他拿着募集的箱子走到人群前面放下,面对着围观的群众,伸出手环绕一圈打招呼,恰到好处的眉眼含笑弧度,新生的朝气之力由内而外焕发出来。 简云之的身上带着极具的亲和力,看向他的人无不带着惊艳之色,伸出手和简云之一一击掌。 郍一川眼神暗暗,看场子热起来了,按下前奏。 他选择的大都是非常风靡的流行歌,所以不用看歌词简单哼几句也可以。 郍一川的声音磁性清晰,在廉价的话筒传出后多了低保真的味道,慵懒勾人,遥遥传播开来,又吸引了更多的人。 简云之在前排互动如鱼得水,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随着几首热歌完毕,他走到郍一川面前眨眨眼睛,取下话筒调动观众氛围,顺便把话筒交给了底下的观众合唱。 话筒从一头传到另一头,观众情绪高涨,简云之近距离伴奏,很快就演完了两个小时。 歌闭,简云之深深鞠躬:“谢谢大家的热情,我们下午四点会再次演出,希望大家可以再来捧场。” 观众热情鼓掌欢呼,久久不散,还要和简云之合影的人。简云之自然不能拒绝,比着剪刀手脸都要笑僵了,心想为什么不和郍一川合影,因为那个家伙太有压迫感了吗。 郍一川在后排关了发烫的音响,暂时降温,把地上的线材都收了起来,设备都放进了包里。 简云之好不容易休息,直接瘫软到了靠椅里,他闭着眼睛半响问:“郍一川,你数了我们赚了多少钱吗?” 郍一川没有数,但演出期间他大概计数了,应该有一百来块:“再演一场应该就够了。” 简云之疲倦地喃喃:“真的够吗?” 郍一川扯了扯他的发丝:“你还想演几场?” 简云之沉默,半响说:“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谁会嫌钱赚的多呢,怎么赚都是不够的。 郍一川笑了笑,坐在靠椅的扶手上,拉起了简云之:“起来吧,吃中饭。” 简云之迷迷糊糊站起身,心想着哪里有饭吃,看见商店老板娘走了出来,笑着招呼他们:“小伙子你们饿了吧,我饭做好了,进来一起吃吧。” 简云之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郍一川,这家伙又给别人灌了什么**汤,怎么老板娘帮了这么多忙。 郍一川却是笑着抬起手应了一声好,进了杂货店。 老板娘已经在杂货店后面的院子里摆好了饭菜,院子里爬藤的葡萄叶悬在上空,蓝天白云,简云之感觉自己身心都放松了。 她的孩子已经在捧着饭碗吃东西了,看到两个陌生人,到嘴边的饭都忘记塞进去了。 “是门口两个唱歌的哥哥。”两小只在悄悄咬耳朵。 “粗茶淡饭,小伙子别介意。”商店老板娘端出最后一盘菜,她是个壮实豪爽的女子。 有免费的午餐简云之已经很感恩了,哪里敢多嘴,连忙摆手客套:“看着都很美味,姐你的手艺真不错,能尝到是我的荣幸。” 这不是假话,饭桌上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无一不闪烁诱人的光芒。 郍一川从房间里搬出了两张凳子:“敏姐,今天生意怎么样?” 敏姐坐在饭桌前,笑呵呵说他们吸引来了很多新客人,生意空前的好,还有客人坐在店里专门看他们的演出。 郍一川眯着眼睛笑:“那就好,没给您添麻烦。” 两人又讲了几句客套话。 等吃完饭,简云之非常有自知之明主动跑去洗碗。 远处听见郍一川问:“敏姐,我们想去南坡村演出,但是还没找到车,您这边有认识的人能去吗?” 敏姐哎呀了一声:“我家男人今天刚上山了,他专门跑这条线的,估计今晚就能下山了,要不你们明天来,我叫他拉你们一趟。” 郍一川笑着感谢,和敏姐交换了电话。 简云之仔细洗了碗筷又擦干,两个小孩就在旁边围着他打转,一个推搡一个,迟迟没说话。 简云之擦干手,蹲下身:“你们想要我帮什么忙?” 两小只其中胆大的开口:“哥哥,我也想和你合影。” 简云之温柔说到:“当然可以呀。” 两小只欢呼,跑出去缠住母亲要手机:“妈妈,快让我和哥哥合影。” 于是简云之站在葡萄藤下,左臂抱着一个,右臂环着一个,拍了好几张合影,又拍了几张单人照。 他看见郍一川也拿着手机,闲适地站在后面拍了好几张。 为什么没人找他合影,简云之内心的怨念更深了。 两人轮流道谢了好几次敏姐,又站到了门口,准备下一场演出。 因为中午日头比较晒,敏姐还撑开了遮阳伞给他们遮凉,还说让他们进去睡回午觉。 简云之自然是不愿添麻烦,只说时间紧张他们要排练一下。 两个小孩就趴在旁边,看着他两个调试乐器,时不时上手拨弄一下。 其中小孩不小心碰到了合成器面板上的按钮,一阵啸叫传出,尖锐凄厉,像是划破长空的鸟类,诡异孤寂。 叫声显然把小孩吓坏了,郍一川神色如常关了按钮,安抚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是哥哥的按钮以前坏了,所以发出这种声音。” 简云之斜睨一眼,看出是郍一川以前预录的音色,很符合他打着黑色舌钉的形象,前卫实验才是他以前经常做的音乐吧。 以防小孩再碰到什么奇怪的按钮,简云之把他们揽过来,教他们弹吉他,两个小孩兴致高昂,很快就忘了之前的恐惧。 一个下午过去,他们已经能断断续续弹出一闪一闪亮晶晶了,敏姐看见了,就在旁边开心地录视频。 到了下午四点,街上人逐渐多了,他们开始连接音响和麦克风。 不同于早上比较欢快的歌,下午郍一川选了比较经典舒缓的音乐,太阳正在落向山的另一头,整个街道都被即将到来的余晖笼罩,此时不适宜太过喧闹。 山村的生活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云之坐在凳子上,垂下的发丝遮住他眉眼,他弹了柔和的旋律,指尖在弦间翻飞,加入了一段自己的即兴。 他在和这里道别,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会再踏足这里,因为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但是这里的生活和人又是如此真实,旋律变得有些悲伤。 郍一川像是接收到了他的信号,用钢琴的间奏加入了他,不抢戏却足够适配,温柔宽慰,他唱歌的声音多了一丝早晨没有的质感,低稳音色潺潺倾泻。 远处的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溅起晶莹水珠,在一片浓郁的绿色中穿行,去往更远的远方,他们的音乐就像晚归的倦鸟,乘着落日的余晖想要飞到最高的山上栖息。 旋律交缠,他们读懂了彼此的弦外之音。 越了解郍一川就越不了解郍一川[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