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三十年前》 第1章 接受 灵魂对身体的影响更大呢？还是脑子对身体的影响更大？自从从一事无成一地鸡毛失败透顶的四十六岁重回到十六岁的身体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叮铃铃，下课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已经有三四天了，我还没有适应这个十六岁的敏感多思的身体。十六岁时我是很敏感的体质，外界任何的东西都对我产生非常大的影响，如同蝴蝶煽动翅膀，就掀起一场海啸，但现在十六岁的身体里是一个四十六岁的灵魂。我猜想，灵魂是可以掌控身体的吧。 有同学过来拐着我的胳膊，我努力甩甩脑袋，一起去校外吃饭。学校是有食堂的，伙食虽然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当然是很差的，但在当时的年代，家里一年到头都是馒头面条稀饭的人来说，真的是美味，初三开学刚吃过一个月，脑子里还存留着记忆。一个月100，三餐，家里说太贵了，中午试过回家吃了一阵子，时间真的来不及，中午只有半个小时，我自行车蹬冒烟了，还是迟到，在老师不满的眼神中，只能在外面吃了。一个星期10块，五天半，一天三顿，一个星期40，倒是比学校便宜很多，就是吃不饱总挨饿。上辈子或多或少会夹杂一些委屈，三个哥哥房子都反复盖了六七栋，怎么会让自己在学校里比贫困生都穷呢？活了半辈子了，心里也早就想明白了，不要太把自己往平等上去要求，什么宠爱，什么母爱，什么父爱，什么哥哥爱，不要去追求，你不过就是领养的，能给你点吃的是情分，能让你上学都是赚的。 学校出大门往前几百米左拐，进了一个街道，那里就是吃早餐的地方，从学校建成以后，就形成了一个小商业圈。北方的秋天的清晨，还是很凉爽的，秋高气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天了，三十年后季节都混乱了。照旧早上喝胡辣汤，也没有别的早餐可以吃的，同学是普通家庭，但比我手头阔绰多了，她可以喝一碗胡辣汤再加两个肉饼。 年轻的身体，年轻的味觉，不像四十多岁，对吃的都不感兴趣，正是吃什么都香的年纪，我咽了咽口水，还是用成熟的灵魂克制住了。一碗胡辣汤五毛，再买一个油炸馒头五毛，一顿就吃点一块，无论如何也省不出晚上的饭钱。我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馒头，以前青春期脸皮薄，吃不饱也不好意思从家里带，自从重新来过，脸皮倒是磨练出来了。一顿五毛，吃两个馒头，肚子就饱饱的了，家里自己蒸的馒头，不像后来在南方吃的那种类似点心的小馒头。 街上热闹哄哄的，甄真边吃边到处看，这段记忆其实早就模糊了，城门口也有很多推着小车卖还珠格格三姐妹贴纸的，太有时代感了，三十年后物是人非，变化太大了，明星都换了无数伦儿，赵薇，范冰冰，都被封杀了，可在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她们火的时候。 回来的路上经过锅炉房，学校的锅炉房是在学校大门外右手边一百米的地方，学校的周围是排楼，都是老师们的住所，只要在这个学校教书的老师每家都分了一个房子，吸引了不少优秀的教师。这个时代喝水还没有矿泉水，也没那个钱买啊，每个同学都带一个水壶，热天可以接一壶开水。 我跟同学一人接了一壶开水，走进校园的时候，教学楼三层栏杆上趴满了学生，以前我最怕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校园了，连手怎么摆动都不知道了，走路如同僵尸。说家境差吧，哥哥穿六七百的鞋子，说家境好吧，我从上到下衣服都是捡来的表姐的衣服，又大又成熟，裤子大的要用一根绳子绑住，没有一件衣服是合身的。因为自卑而极度的敏感，导致非常的不自信，整个脸像是躲在阴暗里的老鼠，总是恨不得把脸藏起来样子。但这几天有心的人会发现我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脸仿佛忽然亮了起来，绑着简单的马尾，额角散落着自然的碎发，虽然脸因为长期饥饿显得有些削瘦，但一双漂亮的，眼尾上翘的眼睛镶嵌在圆脸上，类似桃花眼又有些像丹凤眼，形状像桃花眼，但因为内双眼尾斜扫入鬓又像丹凤眼。眼睛大大方方友善的注视着所有人，本来很幼态的脸展现出一种端庄沉稳的气质。 虽然穿着现在年轻人并不流行的衣服，却可以大大方方不疾不徐的跟同学边走边说笑着从人群下走过，也没注意到栏杆上有好几个眼神偷偷的随着我的身影移动。 初一在认真的打基础，成绩中等偏上，除了作文非常获得老师青睐，其他都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初二数学开始崭露头角，基本维持在九十分以上，偶尔还会满分，初二期末的时候排到了班里前五。初三一开学，按成绩排位，老师特别指定我坐在了第二排的中间位置。那可是我从来不敢肖想的位置，从小被母亲厌恶贬低，上小学时也很长一段时间是学渣，忽然被看重，有种受宠若惊德不配位的感觉。 那时刚换好位置我趴着午睡，忽然感觉旁边有人在扯自己的头发，睁开眼发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自己身边。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同桌是谁，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默默无闻从不跟男同学对视说话的习惯。新同桌是个男生，在这个位置的男生肯定是品学兼优的，清秀干净的脸，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头发好长啊”，他总是主动跟我说话，上课有时候会喜欢踢我的凳子，有时候扯扯我的头发，经常会不由自主的用清澈的眼睛看我。后来有一次换座位，男生说“我们两个调开吧，我跟你坐一起总是忍不住要跟你说话，忍不住想踢踢你的凳子，不能再坐一起了，我怕我不能静下心来学习。” 很奇怪，我并没有爱他，也许年纪还小，也许还不懂感情，只是很开心很快乐有男生愿意主动接近我，还是这么成绩优异的男生，我的不长的人生里，被人厌恶的时候占大部分，被男生排斥厌恶的经历好像还要更多，包括她的哥哥们，大哥二哥从来不跟她亲近，三哥看到我就叫我走开，眼神里总是充满厌恶。导致我一直都对异性特别恐惧自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有什么不好，但既然不喜欢我那肯定是我不好。所以这个男生其实在我的心里分量很重，重到我自己都意识不到，重到我听到这句话眼睛都暗淡了，一直欢悦的心沉寂了，从此学习一塌糊涂，不再听课，每天去校外租各种小说来看，全都是言情小说，席绢的，左晴雯的，最后中考三百多分，复读的那一年临近中考又抑郁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因为大脑一紧一松，本来又敏感多思，家庭又冷漠缺乏关爱，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 重生过来的时间正好是调完座位后一段时间，正精神萎靡沉迷于言情小说无法自拔。桌兜里还有几本正在看的小说，过来后我就把小说都退掉了，虽然落下了一些课程，但前世复读时都学过了，复读后脑子后来虽然因为抑郁坏了，但中考还是考得不错的差几分就可以到重点高中线了。虽然记忆有点久远，但自己周末看看课本就又拾起来了。 事实证明，比起大脑灵魂还是更能控制身体的，四十六岁的灵魂，经历过恋爱，结婚，生子，见识过乔峰一样的男人最后居然变得把所有的不顺归罪到女人孩子身上，还有什么是不能看透的。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任何不可改变问题，村上的男孩子不喜欢自己，是因为从小经常被呵斥被冷待而产生了脑雾，总是会傻愣愣的，好像看起来特别蠢。又没被精心对待过，所以不懂得收拾自己，每天吸溜着鼻涕，每天因为拖延迟到，因为迟到而没时间也不愿意梳头发，乱糟糟的就跑去上课，被子床单从来没有人换，晚上不洗脚不洗澡，袜子一个月都不换，每天身上一股怪味，谁会拿我当个人看呢？这些四十六岁的我自然是可以全部改变。人家不教也不管你，但自己可以好好爱自己，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 因为抑郁导致悲惨的一生，因为缺爱而因为别人的一点关心就去裸婚，中年穷困潦倒悲惨死去，孩子也生出来受苦，重来一次总不会再经历那样的人生，爱是什么，经济才是一切。 第2章 学习计划 学习已经退步了一段时间了，作业也全都是抄的，自从重生后，我把头发剪短了一截，刚好可以扎一个马尾的长度，整个人利索了很多。我现在已经搬离了第二排的黄金位置，现在在边上第四排，李超就是曾经那个跟我同桌的男孩子，他依旧在前三排中间的黄金位置。 我想也该争点气了，毕竟是从四十多岁过来的，明白了像我这样的普通家庭，又是一个养女的身份，除了自己让自己更有价值以外，别无其他的出路。 上午语数英三科是少不了的，要么数学多一节，要么其他两门多一节，随机组合。我这几天把拉下的功课自己又重新看了一下课本，幸亏拉下的不多。上辈子学习没有啥计划跟方法，只是跟着老师的节奏，讲课就把它听懂，作业就把它搞定，不会的再听老师讲下，其余时间就是大脑停歇。因为人一直是一个恍惚朝不保夕的状态，只是为了能在家里过得下去才不敢出读书的，并不知道为自己的前程，也并不知道考虑自己的未来。 我现在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学习方法，学之前一定先预习，错题本要准备，三门主课是一定需要错题本的。至于副科，我那个时候物理化学占分还是很少的，历史地理生物之类的，我当时并没有去花精力记，都是顺其自然，写作业看到了就记一下，考试的时候遇到了就背一下，所以分数是很一般的。至于物理化学，我当时的脑袋太局限了，看问题都只看得到自己的肚脐眼，完全不知道从整体出发，也不会站到一定的高度。就像没有开窍的孩童一样，不想长大，只当自己是儿童，只有这样就可以接受自己在家里没有任何尊严的活着，像阴沟里的老鼠，厕所里的蛆虫。 太阳已经逐渐升高了，单薄的衣裳也没有那么冷了，我搓搓冻得有点僵的脸，大脑有着从未有过的澄澈。自从我上辈子初三后期抑郁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 数学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周爱玲老师，她向来很不肯放弃我，即使我已经有一阵子退步了。她每天陪我们五点多到学校，晚上八点半放学，以前的老师还真的是很辛苦。自从我用了新的学习方法，刚刚几天，效果就特别显著，我的正确度马上就上去了，数学成绩也开始上到八十分了，在我重生之前已经是六十分了。我就属于那种只要一学习成绩就会上去，只要不学习马上就能考六十分的那种。 周老师正在讲卷子，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应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她偶尔看我一眼，眼神里是欣慰的，因为我不再发呆，眼睛紧跟着她的讲解。 几何是我最擅长的，我空间感还是不错的，也许这个该归结于我舅妈小时候晚上每天抱着我到处游荡的原因。那个时候很多家庭的孩子都是被放在小床上，并不会抱的。代数我就略微逊色一点，我逻辑性不够强，就像我写文章，跳跃性特别大，语文老师称我为杂文大师。刚学过的课文，我可以马上就用它的句式，上午刚发生的小事，我下午就能在作文里深刻写出它的背后的深意。严格来说，应该有偏向青春疼痛文学吧，在当时大家都是胡编乱造的情况下，我也算是特别真情实感有洞察力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我记了一脑袋的知识，也并不感到疲惫，反而觉得精神抖擞，这就是年轻的好处。 把书本分门别类的塞进课桌上竖起来的一打书本里，作业本错题本都放好，试卷按顺序跟其他试卷放在一起，把桌子上的碎屑拂干净。金珍珍就三步两步从教室另一边绕过来，“饿死了，我看你最近学的好认真啊”，我冲她一笑，她椭圆型的脸，戴着圆圆的眼睛，扎着少的可怜的马尾，一脸的机灵象。“学习比起讨生活不算苦差事了。”我说，“走吧，我也饿死了。” 熙熙攘攘的学生群涌出了教室，流进了校园，又冲出了校门。还是老地方，新城门楼，自从我从家里带干粮来补贴伙食后，省下的钱也可以晚上吃一顿了，总算不用饿的肚子像刀搅一样了。有时候早餐我从家里带一些豆浆粉，用开水冲泡一下，再拿点馒头油饼之类的，早餐都不要花钱了，可以把买文具的钱也凑出来了。 金珍珍跟我同名不同姓，我叫甄真，所以我俩因为这个缘分就成了好朋友。以前的好朋友也不过是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吃饭，一个人的话总觉得很可怜一样，大家都特别怕被剩下，所以每个人都一定会拉上一个人来充当伴儿。我也不例外，我其实很难跟别人成为朋友的，不是我不能，是我不会，我缺乏亲密关系的经历，我养母从小到大没有跟我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没有碰过我任何一个地方，即使是碰也是很粗鲁的，也只有在骂我的时候会碰我，小时候给我洗澡的时候一边咒骂一边狠狠地推搡我，用搓澡巾死命的在我身上揉搓，我从小特别怕痛，但一声都不敢吭，眼睛看着别的地方默默的忍受着。养母就总是愤恨的说，跟个傻子一样，哭都不会哭。 当年的我内心还是很渴望母爱的，即使她这么冷漠了，我还总以为是我不够好，总想达到她的要求，她骂我什么，我就赶紧改，她抱怨什么，我就赶紧做，即使饭钱不够，整天挨饿，都默默忍受着，指望她能看到我很乖很懂事很听她的话，而对我能有一丝丝的满意跟喜欢。当时的我却不知道，并不是我不好，人无完人，只是她就是不喜欢我罢了，烫手的山芋，扔又不能扔，不过是累赘。 中午真没啥好吃的，只有热干面，比较贵，但真的别无选择。金珍珍跟我都吃热干面，我现在也可以吃一块五的了，以前只能吃一块钱的。一块钱的分量就只能随摊主的心情了，但一块五就是一满碗的厚厚的面条。一天三顿哪一顿不吃好都不行，因为一天从早到晚学习任务都非常重，大脑都要高速运转，再挨饿，不得抑郁都不正常。 下午又是满满的课，课堂太冷，只能用水瓶装满热水来取暖。北方的冬天是非常冷的，每年元旦都是必下雪的，现在离下雪也快了。幸亏年轻，十五六的年纪，虽然我向来手脚冰冷，但心里是火热的。晚自习一般就是写卷子，今天晚自习是写语文卷子，我已经完全沉浸在试题里，浑然忘了周围的一切，窃窃私语声，沙沙的写字声，翻卷子的呼啦声。等我写完，已经剩十分钟就要放学了。 十五的月亮纯音乐悠扬的飘荡在灯火通明的校园里，一批批的学生冲出了校园，叽叽喳喳的往停车区走去。北方冬天的夜晚更冷，零下五六度，我穿着单衣，里面塞了件毛衣，旧牛仔裤里鼓鼓囊囊的穿着家里织的毛裤，毫无形象可言，以前的我敏感，虚荣，因为常被人夸漂亮，自然内心是骄傲的，但现实又让我特别自卑。所以那时性格真的特别扭曲，哪有心思去学习呢。现在的我完全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我不好好学习就又要过毫无尊严被丈夫呼来喝去，走又无处可走，留又被人永不止息的谩骂的生活了。 顶着北风，用袖子包着手，围巾手套一概没有，也不想去讨要，省得看那三角眼里流露出的厌恶与嫌弃。回到家，门是被松松的锁反挂着，我从门缝里把锁打开，推着自行车进到房子里，一股温暖扑上身来。把门锁好，旁边的房间顶上透出暖暖的光线，门紧紧的闭着，电视剧的声音飘出来，从里面还时不时的传出养母的咯咯笑声。 以前的我是不洗漱的可能一整个冬天都不洗脸不洗脚不洗澡不洗头，我觉得我那时人已经有些呆滞了，仿佛是一个脑子痴傻的人，但其实我又爱看书，爱思考，内心有很多的想法。现实的与我对亲情的渴望形成巨大的反差，我想这是我病态的诱因。我回来后，不顾她厌恶的眼神，满嘴的抱怨，为自己要了一只牙刷和一床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每天回家都用凉水掺一点的温热水，把脸，脖子，脚，洗一下，身上擦一下。洗澡就别讲究了，九十年代的农村没那个条件，洗完把烧水壶再灌满，十点就躺下睡觉了，重活一世一定要改掉拖延的毛病，虽然这拖延是因为控制欲强的养母对我控制过强，事事都要指手画脚贬低一通造成的，但只要意志坚定，并非不能改变。 冬天虽冷，但我还是坚持每天洗漱，两周洗一次头，房间一周打开窗户通一次风，毕竟北方冬天温度太低，窗户还是关起来的好。 第3章 生活苦还是学习苦 生活苦还是学习苦，十几岁的我肯定不能体会生活苦，四十几岁的我就完全理解了生活的苦。甚至已经觉得超越了我原生的阴影，我以前少时常常想结束人生，稚嫩的脸上满是愁苦与凄慌，现在想来有什么呢？不就没人爱我么？不就是爱我的人都是假的么？我自己爱自己就好了呀。那么大的难题对我快年过半百的人来说一点也不算什么。 其实也并不止没有学习没有把握住，人生中有很多次机会都没有把握住，人靠别人失去的何止是尊严。看到孩子在贫穷的家庭里承受着将来命运漂泊的压力，自己心如刀割，会后悔为什么会找一个这样的男人，跟他生下可怜的女儿来受苦。有些男人他是不配有孩子有老婆的，他只适合孤独终老。即使他的老婆不要彩礼，不要三金，连婚礼酒席都不要，他都永不满足，永远都能责怪到老婆。他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好的学校，稳定的生活，一直跟着他到处漂泊，连好朋友都不能固定，他却还是将压力发泄到这样可怜的孩子身上。 记得四十一岁的那天晚上，天气炎热，风扇不知疲倦的转动着，从青春年少想到现实，不由得内心悲痛，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人，让自己的孩子承受痛苦。 我何必那么骄傲呢？我确实是领养的呀，我在他们家所有的人包括侄子侄女面前低一等那不是很正常的么？为什么总要去追求平等，何必呢。哥哥又不是我的亲哥哥，他们有什么义务要对我好呢？是我自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我自己认不清楚现实，还总是把感情寄托在他们一家人身上，却因为失望而心郁郁。 总是不由自主想太多前世今生，老师的声音响在耳边，赶紧收起心思听课，起码我现在就算吃的差点穿的差点，我还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坐在教室里为自己的将来学习，这就够了。人不要太多负罪感，多为自己考虑会少很多痛苦。想想看自己是想用钱装扮自己而好嫁人呢？还是用钱来投资读书呢？这不用考虑了吧。 我的语文一直成绩不算拔尖，顶多是中等偏上，其实我后来的人生里，看事情看问题有了质的改变，对一些古文还有名人文章都看的更透彻了，这使我的语文水平就提高的非常快了。我最大的优势是我对文字的敏锐，我对文学是有点天赋的，共情能力很强，看最老的拍的板板正正的霸王别姬都能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泪流满面。但我的阅读理解能力还有语文基础知识都偏低，现在阅读理解是上去了，基础知识就是词语，诗词，还有一些文学知识，都还需要加强背诵。我把不会的知识点都记录在笔记本上，经常翻看背诵经常添加新的，慢慢的就会都掌握了。 我语文从里没有这样去扎扎实实的学过，我只有数学是一个知识都没有拉下的学了，因为数学属于我只要今天没学，那么我今天的知识点就不会，所以我不敢拉下。这也是我为什么数学那么容易捡起来的原因，英语的话也是跟数学一样的，单词跟背诵文章我是没有拉下的，只是语法学的一般。重生后发现只要留心英语课文句子，大量的熟练背诵，发现语法都是自然而然暗含在里面的。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重新偷来时光，却不再有那时的凄凉，反而是信心满满，每天都充满兴趣。九十年代末两千年初，其实是人充满希望的一段时候，国家每年都有变化，家里也是一样，有楼房了，虽然是我哥哥的，有电话了，有闭路电视了，每年都会得到一些新的东西，觉得人生是欣欣向前的。 今天星期六，下午放假，星期一早自习再去学校。我穿着我唯一的一件棉袄，是白色的，下身还是鼓囊囊的牛仔裤，脚上是大头鞋，丑是丑点，但暖和。我现在整个人有种超脱这个时代的气质，不会因为穿着而尴尬，也不会因为贫穷而自卑。其实我家不穷，只是我穷。 “紫薇现在更漂亮啊，多温柔，小燕子叽叽喳喳又没内涵。”一个短头发到耳朵的长相清秀的女孩说，那是我们班的徐亚， “紫薇整天哭哭啼啼的，多烦人啊，小燕子多好，开朗活泼，看到就开心。”一个扎着马尾巴，有点长脸的女孩反驳到。她是教师子女，人也特别大方开朗，身上总有一股肥皂的清香。 两个人都各持己见，谁也不认同谁。 金珍珍走过来问我：“你呢，你喜欢哪个？”我有点愣住了，现在正是还珠格格第二部重播的时候，大家又开始追起来。我知道四五十岁的紫薇，做了导演，出品了很多有深度有品质的剧，知道同样年龄的小燕子其实是学霸，考了博士，导了电影，谈话言之有物，人也特别有思想。我喜欢谁？但那时又出了很多新代明星，前浪推后浪，已经辗转好几代了，我自然早已不再像少女时那样上瘾了。 “我觉得紫薇外柔内刚，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小燕子侠义心肠虽然没有文化但机灵，脑子灵光，是整个团队的灵魂，我觉得她们两个缺一不可，都非常优秀，各有魅力。”我认真的说。金珍珍一脸意外的看着我，哇了一声：“你说的真有道理，好新鲜的看法，我身边所有人都在比较两人，不是看低小燕子，就是鄙视紫薇，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夸奖两人的。”我心虚的笑笑，其实我那个时候也是如此，只是后来的社会风气已经很少去在都优秀的女性之间去特意比较，我也自然潜移默化的受影响。 “好了，走了，下个星期见了。” 我背着书包冲她摆摆手，我要骑自行车，她是不需要的，她就在学校旁边住公寓楼。 刚打开车锁，有个男生叫我，我抬头一看，是李超。我现在看他跟看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一样，自然没有啥心结了。 我微笑：“哎，什么事啊？” 他面色如常的说：“我们数学留的什么作业啊，你能帮我看看么？” 作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作业呢？一把年纪的我当然看得出他的别有用意。 “好，等下我给你找找看。” 我推出来车子，走到他身边，他也不用骑车，因为他家就在镇上，并不远。他这时还很矮，跟我一样高，我也只有一米五九。我当年初三复读了一年，偶尔听到以前的同学说他后来长得很高，窜了两窜。 他杏仁一样的眼睛假装不经意的看着我，在我脸上上下看了两眼，可能感觉我面色如常，就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应该没有忘记作业吧？”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羞赧：“我看你有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学习有点没有精力。”他停了一会儿没有接着说，我也默默的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等着，旁边有同学络绎不绝的穿过我俩，还看到同班好友冲着我俩大有深意的笑着骑车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点低声说：“我其实没有不想跟你做同桌，我是怕自己容易分散精力，跟你坐一起总是不能集中精力，总会想动一动你。” “我理解。”我接话道，“我们确实不适合再坐在一起，会影响学习，我确实前一阵子有些受到这件事的干扰，一时调整不过来，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还是要把自己作为学生的本职工作做好。” 他有些触动的看着我：“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你想什么呢？啥事没有，放心。”我安慰他。毕竟我四十多了，怎么能欺负一个小男孩。 “行，那我走了，要错过中午饭了。”他如释重负的摆摆手快步走了。 我骑上自己那叮叮咣的自行车，这还是我大嫂结婚的时候的嫁妆呢，已经十年了吧，以前总是自卑这辆车的响声。哎，青春期的少女真的敏感多思。任何的情绪的波动都能瞬间打破自己一平如水的心态，自己还并无所觉。 这个李超，我初一跟他就同班，那时我是非常不起眼的，比现在更加潦草。有次我村上有个朋友在别的班向我借字典，我没有，但记得他有，就想着向他借，他当时个子小小的，觉得应该也不会难说话。我鼓起勇气，故作轻松的带着朋友去跟他说：“李超，你字典能借我用一下么？”他看了我一眼，就说了两个字：“不借。”我当时直接傻眼，脸都有点红了，朋友看看他又看看我，我当时靠着一股气撑着站在那里。他可能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就又解释了一句：“我一般是不借字典给人家的，因为借过，还回来时被书页弄得很不堪。”我如同落水之人拽到了绳索，内心大嘘一口气，赶紧说：“哦，原来这样啊。” 从此再也不敢惹他。 后来初二没有分在一起。 初三又分在了一个班，就直接分成了同桌，因为我的成绩初二下学期就进了全级前70。虽然我勤勤恳恳学习，但一直都并不算出头，就中等。他学习很好，当时我跟他坐在了班里正中间第二排。是班主任特别看中我，特别关照我，其实我也倒还没有那么优秀。 我跟他坐一起后，他经常爱跟我玩，有时候上课我正在写练习，他会停下笔，然后看看我，就会跟我捣乱，动动我的椅子之类的。他可能都已经忘了当初不借给我字典的事，他这时不说字典了，他的笔都是我想用说一声都可以拿来用，他的书我想看就可以拿来看，他的作业我想抄就可以拿来抄。我现在想想，我对他的主动接近会心情有所起伏，也跟当时那次借字典的事有很大关系，那时我被伤到了，所以会对他的接近内心产生一种很强的愉悦心情，觉得自己被接纳，其实并无关爱情。 第4章 也没那么难 临近元旦了，天气已经非常糟糕了，学校所在的村还算好，铺满了柏油马路，村子中央有一座**雕像，常年有两个民兵风雨无阻的站岗。我以前每次骑车经过那里都会特意绕到他们前面，有时候他们在聊天，有时候他们在淋雨，有时候他们在发呆。我每天都放学很晚，晚上九点才会骑车经过，北方的冬天又寒风刺骨，我总会有一厢情愿的惺惺相惜感。 我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午饭，年轻真是不怕冷，我四十岁的时候，穿两条棉裤都冻腿。现在运动后，除了手脸冻木了，浑身上下倒暖洋洋的。今天吃蒸面条，是我最爱吃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人贩子从南方拐来的，一点面条都不爱吃，米饭倒能不配菜吃一大碗。蒸面条是我唯一爱吃的，面条用最细的鲜面，豆角配点肥瘦相间的肉，加上八角花椒炝锅，再加多点调料，汤汁颜色红红的，多加水，小火炖，面条另外起锅用蒸笼蒸熟，再把面条铺在菜上再蒸一会儿，等面条熟了汤汁也收进了面条里，再把它们拌在一起，特别的好吃，面条浸满了汤汁，豆角炖的烂烂的，人间美味。 我妈的脸一如既往地冷漠，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嫌弃。当然站在她的角度，自己领养的孩子，从小买奶粉，那个年代，奶粉可是个稀罕物。有时候还把我带到货车上跑长途，因为不放心我奶奶带我。后来实在不允许才把我放在我舅妈家，可我却把感情全部给了我舅妈，后来回了我家，我妈给我买帽子，买胭脂，尽力买我作为女孩的虚荣心所想要的。可我却又跟我奶奶亲近，在学校吃到好吃的肉包子，就藏在怀里偷出来给我奶奶吃。她厌恶我无可厚非，我四十岁后都可以理解。 可在我的角度里我又有什么错，我在襁褓中就被抱到我舅妈家带，我认得的第一个人是我的舅妈，让我感受到慈爱温暖的人是我舅妈。舅舅正直又疼爱我，舅妈更是言语温柔，满眼和蔼，在我心里这就是我的妈妈，每天傍晚在炊烟袅袅的村庄上拖着长音叫我的人是我舅妈，无条件爱我，接纳我，宠着我的人是我舅妈，我爱她喜欢她我有错么？回到家后，我妈对我有种很明显的陌生感跟距离感，我天生非常敏感，对人的细微的拒绝特别容易接收到。而且在我心里，我的舅妈是我妈妈，我外婆家是我的家，我现在是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家里，就好像我从小生活的家忽然有一天跟我说，这不是我的家，另外一个陌生家庭才是我的家，一个小孩子她单纯的情感里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呢？ 我妈她对我舅妈当然是非常不满的，对我太好对她来说她并不高兴，但她并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帮她带我还带的那么用心，她就只能把一切都发泄在我身上。全身上下一个口袋都给我缝，一分零花钱都不给，然后就抓我忍不住偷偷拿一点钱买零食吃。抓到后，就闹得满村皆知，连隔壁村都知道，用最邪恶的字眼来羞辱我，然后美其名曰为我好。就为了证明我舅妈带出了个贼，养我养的不好，大人打架小鬼遭殃，内心受伤害最大的就只有我这个还没长大也还并不坚强的小孩子。 在舅妈家，表姐们对我也特别亲，外婆更不用说，只有外公比较嫌弃我，但有这么多人爱我，一个人不爱我也没那么重要了。可在我家里，每个人都把我当空气，我三个哥哥，对我都特别疏离，不肯亲近，跟我的岁数也都相差很大。跟我最近的就只有对我冷冰冰，只有要求没有温情的我妈。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在一个又陌生又没有人亲近的地方，当然会找一个心里寄托，那就是我奶奶。我怎么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呢？我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可以对亲情有正常需求的人呢？一个被领养的小孩，就像卡门的世界，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假的，只有她自己不知道，每个人的表情态度都仿佛别有深意，可这个小孩什么都不知道。渐渐的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不真实感，情感无从寄托，慢慢的就缺失了感情。 奶奶她总是笑脸相迎，我会觉得自己被接纳，被喜欢，自然就会亲近她，奶奶总是跟我说她年轻时被我妈恶待，我就特别同情她，所以吃什么做什么总想着她。我知道我特别傻，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偷偷带回来包子给她吃，她就跑去告诉我妈，还说让我妈吃，我妈自然一脸愤恨咬牙切齿的说，给你拿的你就吃咯。 我一时不知道我奶奶是为了夸我还是为了气我妈，小时候我觉得是为了夸我，现在我却怀疑她是为了气我妈，而将我献祭。可能奶奶在我人生的路上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吧，一面对我好，一面背刺我，其实内心对我都是虚情假意。我对她的情感很复杂，我对她很亲，一心一意的相信她，爱她，她估计敷衍我敷衍的相当不耐烦了吧。其实我很多时候感受到了，因为她经常私下里跟我说的，等我说出去的时候她并不承认，也有时候，在别人面前嫌弃的呵斥过我，可我实在是在这个家里太孤独太缺爱了，我选择视而不见，只一心的把她当亲人。我想我奶奶内心肯定已经对我的蠢大肆嘲笑了，这么单纯好拿捏的人，做的再明显都对她一如既往的依赖的人，世上罕见吧。你看我从小都活在什么样的人生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觉得对我最慈爱的舅妈，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带大的，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难听话的舅妈，在我心里是真妈妈的舅妈，有一天，她在教室外把我叫出来，走廊里是嘈杂的讲课声读书声说话声，她的声音忽隐忽现：“······我有两个女儿了········我怎么会要你呢？········” 我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我看着她脸上第一次没有笑意，我看着她记忆里充满爱的眼睛里透着陌生跟冷漠，我站在那里又好像是飘在空中，我眼睛穿透她看着远方，我不敢再看她的脸她的眼睛。记忆里的东西好像崩塌了，这对一个孩子，一个独自忍着冰冷在陌生的家庭里强忍着挣扎着的孩子，想着早晚一天回到曾经的家里的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举动。 这件事，本该是带给我最大伤害的事，可我仿佛尘封了这段记忆，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愿意记得。在我四十多岁的某一天，忽然就解封了，可能是我的大脑觉得我足够强大了可以接受这件事带来的伤害了。我忽然发现，我患上心理疾病并不只是缺吃少穿，太贫穷，家庭对我太冷漠忽视苛刻的原因，是很多很多小小的事情慢慢积累下来的结果。 在当时，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对我来说远小于对我的羞辱，我觉得特别耻辱，我当时觉得，啊，原来我这个人是世上最差的人，连最爱我的人都受不了我。即使我长得很好，学习也很好，文章也很受老师喜欢，但我还是自卑到底了，我对自己的接受度是负无限数。所以我在二十岁之前从来不照镜子，即使遇到了镜子，也会眼睛不聚焦，不去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我过了半辈子，就能知道当时舅妈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妈对她的最后通牒，肯定是逼她把我带走，但她是没有这个能力跟魄力的，也可能感情没有我想的那么深。她就算想要我，我舅舅，我外婆，我外公，都会责怪她，不会支持她。我对她没有一点的恨，我以前是觉得羞辱，现在是心疼当年的自己。是，没有人爱我，我为什么不能爱自己呢，但那时幼年脆弱的我，希望被爱，被周围人爱就觉得被世界接纳。可惜，事与愿违，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 我妈她并不是爱我，她在心里把我当一个同龄人，虽然她当时五十多了，我才十岁出头，即使我只有四五岁，在她心里，也要我去照顾她的情绪，至于我的忐忑不安在她看来毫不重要。 她致力于把我内心依赖的每个人都从我心里要么赶走要么打碎，她希望我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去匍匐在她的脚下求她待我好。她不遗余力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向周围所有我喜欢的人或者喜欢我的人控诉我，贬低我，仿佛我是她人生活着的假想敌，打败我是她人生的唯一目标。我越孤独，越痛苦，越被所有人厌恶，她内心越舒服，这样就证明她不是心理变态，是我这个人就是集所有罪恶于一身。她厌恶我，伤害我，都合情合理。等我看清环境，低下头去依赖她的时候，她再冷着脸挥手把我赶走，然后她就内心爽了，觉得自己内心受的苦得到了安慰。至于我，仿佛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粪坑里的蛆虫，她并不在意，我或死或活都跟她无关。 我虽然小，不会表达，但我的感觉特别灵敏，她内心的邪恶我都感知到了，我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对任何人有感情，人仿佛麻木了。我才十岁不到，就已经再也没有向她要过任何东西了，出去逛庙会，我可以一个零食都不要，即使没有衣服穿，我也从来不会向她要，生活费不够，我挨饿到忍不住偷吃同学吃剩的饼干，也不会去向她要。她愿意给什么都可以，我成了一个没有要求的人。仿佛是一个躯壳在活着，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因为我那时就知道，我活在世上，没有人怜惜我，我不用哭，不用闹，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天地间。 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委屈，我理解，但我也是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连喜欢都是错。我可以不恨，因为理解所以慈悲，但我也无法有任何感情，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