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调解局》 第1章 诡异广告 晚高峰的地铁像一只喘着粗气的钢铁巨兽,在城市腹地穿梭。我缩在车厢角落,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鼻尖萦绕着汗水与廉价香水混合的复杂气味。身旁穿校服的男孩正对着手机大吼团战指令,听筒里传出的技能音效震得我耳膜发麻,而斜前方的年轻母亲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哭闹的孩子,奶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不能安静些吗!”我心里暗骂着,刚想掏出手机转移注意力,屏幕上就跳出林筱曼的消息:【暖暖!病房WiFi终于修好了!我们开一把!】后面跟着三个泪眼汪汪的 emoji,头像框还是她手术前特意换的粉色兔子。 想起三天前这家伙做手术前还强撑着比剪刀手的模样,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刚做完手术就玩游戏?医生要你“充分休息”,不是“充分送人头”。】 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震了一下,林筱曼的对话框弹出新消息:【就一把!我无聊的都要把护士站的盆栽聊出心理阴影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点开游戏链接。加载界面的进度条慢吞吞地爬着,车厢里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毛玻璃隔开。筱曼的 “狂战士”角色果然又冲在最前面,河道草丛里突然跳出的敌方刺客让她发出一声尖叫,耳机里传来她手忙脚乱按技能的声音:“完了完了!救我救我 ——” “First Blood” 的提示音响起时,地铁刚驶过宣武门站。窗外的隧道灯光忽明忽暗,在乘客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筱曼的消息又弹出来:【最后一把!打完我就去睡美容觉!】 我无奈地笑了笑,手指却点上了“再来一局”。游戏加载界面弹出广告,黑色背景上,血红色的字体跳动着: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完成任务就有100万元现金奖励!点击即刻开启! 皱着眉去划掉,手腕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 一个背着登山包的男人踉跄着扶住立柱,包带扫过我的手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手指误触了广告中央的 “开启” 按钮。屏幕瞬间变成一片漆黑,紧接着响起刺耳的电流声,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耳膜。 “搞什么啊……” 我烦躁地按电源键,却发现屏幕纹丝不动。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车厢里的噪音不知何时消失了。孩童的啼哭、游戏的音效、乘客的交谈,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猛地抬头 —— 原本塞满人的车厢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地铁仍在行驶,窗外的隧道壁飞速倒退,却没有任何行驶噪音。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就在我扶着立柱试图站稳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机械女声从听筒里传出,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叮 —— 游戏系统已激活。” 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荧光绿的字:【欢迎来到攻略系统,您已被选为第 1024 号体验者。】下方还有一个闪烁的指纹识别框。我疯狂按动关机键,手指却像粘在屏幕上一样,电源键的反馈触感消失了,手机变成一块温热的黑色铁板。 “冷静,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下车再说。脚刚踏上站台,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的灯光扭曲成彩色光带,膝盖一软就栽倒在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到地铁门缓缓关闭,车厢里的广告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我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下是触感细腻的锦被,身上穿着的衣物沉重又陌生 —— 月白色的中衣外罩着藕荷色的比甲,袖口和领口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搞什么……”我撑起身子,头痛欲裂,伸手摸索到手机后,屏幕却依旧显示:【欢迎1024号体验者开启攻略剧本,请将手指放置在指纹处绑定系统】指纹框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像只窥伺的眼睛。我尝试长按音量键和电源键,手机却连震动都没有。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家精心设计的古风民宿。等筱曼病好了,倒可以带她来奢侈一下——这念头刚闪过就被自己逗笑,当务之急是弄清现状。 推开雕花木门,外面是个宽敞的庭院。池塘里漂着几片荷叶,九曲石桥连接着湖心亭,亭柱上的朱漆虽有些剥落,仍能看出昔日的精致。我扶着廊柱往前走,裙摆扫过廊下的青苔,心里越发茫然。这里到底是哪里? 湖心亭里站着个穿淡绿色襦裙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团扇。我像看到救星一样跑过去:“你好,请问这里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少女猛地抬起头,脸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手里的团扇“啪嗒”掉在地上。 “二小姐!二小姐醒了!” 她尖叫着转身就跑,裙摆扬起的风带起几片落叶。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月亮门后,脑子嗡嗡作响。 二小姐?谁是二小姐?拍戏吗?这个剧组真够下本钱的,这庭院的真实感,少女惊恐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制作。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继续往前走,试图找到出口。绕过假山时,突然有个穿锦缎褙子的妇人冲了过来,她发髻上的金步摇晃得叮当作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颈窝,“都怪娘,没看好你,让你失足落水……”我挣扎着想要推开她,“您认错人了……” “快!传府医!二小姐犯癔症了!”妇人对着身后的仆人大喊,转眼间就有四五个下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把我架回房间。 我急得大喊:“放开我!我要报警!”可他们好像听不懂似的,脸上只有关切和担忧。 被按在床榻上接受诊脉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妇人听了却笑出了声,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荷荷可是饿了?娘这就去给你做你最爱的蟹粉酥,好不好?” 她眼中的期待太过真挚,让我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人渐渐散去,只剩一个叫青漪的小丫鬟留了下来,她低着头绞着帕子,时不时偷瞄我一眼。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和合体的古装,忍不住感叹:“你们这个剧组还真下本钱,连群演都这么漂亮。” 青漪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二小姐在说什么胡话?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青漪啊。” 我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别装了,摄像机藏在哪儿呢?是不是在房梁上?” 我的手指刚指向屋顶,青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往门口跑:“二小姐又说胡话了!快请府医!” 我急忙追上去捂她的嘴,青漪被我吓得忘了挣扎,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放开你,你不许喊,听见没有?”怀中的小姑娘懵懵地点了点头。 “我问你,这屋里是不是有隐形摄像头?” 青漪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不是在演戏?” “二小姐你别吓奴婢啊,奴婢这就去请府医回来。”看着青漪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无奈地点点头放她离开。可刚一转身就听见门上传来“咔嗒”的落锁声。我扑到门边用力拍门,门板纹丝不动,只传来自己空洞的回声。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这不是拍戏,不是恶作剧。我被关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跌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脑子乱成一团。我就是个普通社畜,月薪勉强够交房租,长相平平无奇,到底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图什么?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我连忙将凳子挪到门边,想阻挡一二,可刚一行动,手机便掉在了地上,我伸手想将藏起来,可不料却碰到屏幕上的指纹框,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的血红色波纹像活物一样翻涌。 “攻略系统绑定成功。”机械女声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请1024号体验者尝试唤醒系统。” 我吓得差点咬到舌头,下意识地学着他人的习惯喊了一声:“Hi,Siri?”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滑稽。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荷荷,姨娘给你端了点心来,趁热吃些吧。” 姨娘?又来一个亲戚?我悄悄挪到桌子后面不敢出声,祈祷着她能打开门,这样我或许就有机会冲出去。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便继续说到:“那荷荷先歇着,姨娘晚点再来看你。”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熟悉的锁屏界面出现了。我颤抖着按下“110”,听筒里却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您所在的区域不在服务区。” 第2章 记忆涌入 我举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雕花窗棂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晃成破碎的网。我举着手机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上的信号格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始终空茫一片,仿佛在嘲笑我被困在这未知领域的无助。 指尖触到墙壁某处鼓胀的砖缝,湿滑的苔衣在月光下泛着幽绿,仿佛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猛地缩回手,指甲刮过粗糙的砖面,传来细微的刺痛。这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 这不是影视城搭建的布景,每道裂痕都浸着百年光阴的潮气,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带着檀木与霉斑混合的陈旧气息。 颓然坐回床榻,雕花床柱上的缠枝莲纹硌得脊背生疼。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努力压制内心翻涌的恐惧与慌乱。复盘从地铁到这里的每个细节:广告上 “100 万现金”的血字、撞过来时登山包带扫过手背的刺痛、车厢瞬间抽离的噪音...... 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出荒诞的轮廓,就像用残片拼一幅失传的古画,隐约可见狰狞的图案。 “攻略?”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声纹验证通过】 【系统激活中......】 “恭喜体验者成功激活系统。”机械女声突然带上电流的嗡鸣,像老旧收音机突然接收到信号,我惊得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恭喜体验者成功激活系统。” 声音陡然变得鲜活,带着某种程式化的甜腻,“我是您此次攻略的智能助手。为优化沉浸式体验,请从以下选项中选择语音偏好:温柔御姐模式、性感男声模式、可爱萝莉模式。注意:此选择将影响基础任务的感知加成。” 全息投影在脑海中展开,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选项框。温柔御姐图标上的红唇带着职场 OL 的压迫感,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脆弱;可爱萝莉的蝴蝶结透着诡异的童真,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而性感男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音。 【选择超时】 【即将随机分配语音类型】 太阳穴猛地一跳,仿佛有根细针在神经末梢搅动。等我反应过来时,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已在脑海里响起,尾音带着慵懒的笑意:“检测到体验者潜意识偏好,已自动切换至性感男声模式。现在为您同步核心规则。” 这声音像裹着蜜糖的刀刃,让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半透明的光幕在视网膜上展开,男人的声音配合着水墨动画解说:“您的意识将寄居于他人体内,完成任务后即可获得100 万元奖励。任务完成后可选择回归现实或留在此界。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能给我什么帮助?” “鉴于您现在的身份,系统只能提供基础的查询功能给您。不过每次开始攻略前,我会将宿主的记忆烙印在您意识里。当您遇到危险时,我也会及时给予提示。”那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仿佛在诱我踏入更深的陷阱。 “我怎么联系到你?” “只要您在心中默念‘系统’,哪怕在午夜梦回时,我也随叫随到。” “还能联系到筱曼吗?”我喉头突然发紧,奖金数额在脑海闪烁,可病床上苍白的笑脸更让我揪心。 脑海中突然展开一道光幕,画面上的筱曼正在拿手机打着游戏。 “若您需要,可随时观看现实世界的片段。”系统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那么,准备好接收第一个世界的记忆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些记忆片段便如潮水般涌来—— 江南梅雨季潮湿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雨滴敲打在青瓦上的清脆声响。我看到 “我” 穿着绣满福字的红色小袄,在铺着软垫的地上摇摇晃晃地学步。母亲苏氏蹲在三步开外,月白色裙裾扫过青石板,发间银蝶步摇随着笑声轻颤:“荷荷,到娘亲这里来。” 她的眼神温柔而明亮,满是期待与爱意。可小小的身子突然踉跄,额头撞在雕花榻角,哭喊声惊飞了廊下的雨燕。苏氏慌忙冲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滴在我的额头上,又疼又暖。 画面突转至佛堂的三更夜。苏氏跪在蒲团上,面前药碗里的黑色汤汁正腾着毒雾般的热气。她舀起一勺汤药的手剧烈颤抖,银簪反射的烛火在脸上晃成破碎的光斑,最终却将整碗药一饮而尽,喉结在纤细的脖颈间滚动,像吞咽一把碎玻璃。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密集:父亲站在回廊下,望着我们母女的眼神从最初的怜爱,渐渐变成了惋惜,最后父亲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被黑暗吞噬。下人们看着 “我” 满脸的鄙夷,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傻子” 的声音似乎如同鬼魅一般围绕着 “我”。“我” 不敢说话,生怕他们发现我是一个傻子,只能缩在被子中一遍遍的安慰着自己:“荷荷...... 不傻......”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 徐姨娘生下弟弟,全府上下张灯结彩,鞭炮声震耳欲聋。而 “我” 却被告诫要乖乖待在院子,仿佛我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污点。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我” 只能偷偷从门缝里看外边的热闹,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心里满是羡慕与失落。 最清晰的记忆停留在十四岁生辰那天。母亲偷偷在 “我” 的粥碗里埋了一颗糖莲子,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习俗,说是可以让 “我” 一生甜蜜顺遂。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守护着一个珍贵的秘密。可就在同一天下午,刘姨娘所出的五少爷沈朔,听信身边嬷嬷的挑唆,将正在池边看鱼的 “我” 一把推入了池塘。 落水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池水灌入口鼻,冰冷刺骨,窒息感让我几乎绝望。“我” 在水下拼命挣扎时,岸边的树丛里,一抹青绿色的衣角正匆匆离去,像是罪恶的见证。缺氧让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我” 听见此起彼伏的呼救声,看到数人慌张的跳入水中... 只是谁都没想到,再次睁眼的 “沈清荷” 内里已经换了个魂。只是谁都没想到,再次睁眼的“沈清荷”内里已经换了个魂。 “系统,任务是什么?”我摩挲着腕间的淤青,那是落水时挣扎留下的痕迹。 “下面发布本关任务。”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机械: 【主线任务一:破解痴傻之谜】 【主线任务二:挖掘染坊秘密】 【支线任务】 ◇获得沈家继承权(奖励500积分) ◇重振家业(奖励500积分) 【系统提示】 ★本关为新手福利关,完成主线任务即视为通关 ★支线任务可选择性完成,完成部分不获得任何积分 血色任务栏在视网膜上浮动,像一道催命符。男声突然变得冰冷:“本关为新手福利关,完成主线即通关。” 系统说的 “痴傻之谜”,难道指的是有人故意下毒?染坊秘密又是什么? “等等,沈清荷不是天生痴傻?”我敏锐地抓住系统话中的问题。 “答案,需要体验者亲自解开。”系统蛊惑的说道:“不过......我会给您一些简单的提示。”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沙漏图标,血色的细沙正缓缓流动。 还未等我询问,门外突然传来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响。我慌忙将歪斜的绣凳归位,扯乱鬓发躺回床榻,锦被滑落时露出腕间的淤青,像是无声的控诉。就在房门被推开的前一刻,系统在脑海里中轻笑起来:“游戏开始了,我的体验者。”血色沙漏也突然化作一串数字:【9:12:59】... 第3章 紫矜 青漪撩开湘妃竹帘的刹那,晨曦正以琥珀色的姿态斜斜切过廊下青砖。那砖缝里嵌着昨夜的露水,被阳光蒸出细若游丝的白雾,在空气里织成半透明的网。她身后的老者背着乌木药箱,青布长衫的肘部磨出了细密的毛边,洗得发白的布料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灰调。 “小姐方才竟说些‘拍戏’‘象头’之类的胡话。”青漪的声音压得像飘落的柳絮,纱帐外的空气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微的涟漪。“这会子又睡过去了,劳烦您再瞧瞧。”她的声音中饱含着焦虑,我似乎能看到那双盛满担忧的杏眼,此刻定像含着两汪秋水 郎中隔着丝帕搭上腕脉的瞬间,我感到那触感轻得如同春末最后一片飘落的梨花。他指尖的力道带着医者特有的沉稳,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刻意放缓呼吸,让胸腔的起伏如同一叶扁舟在平静的湖面荡漾,每一次吐纳都计算着节奏,唯恐露出半分破绽。 药箱打开时飘来股混合着陈皮与艾草的气味,府医沉吟片刻:“脉象虚浮如游丝,惊悸未愈是主因。” 他指尖在我寸关尺三处轻点,“闹腾耗了心神,此刻昏睡反倒是静养之象。” 铜勺搅动药罐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郎中往药方上添着些什么,“深闺女子气血本弱,药方中填些茯神、远志一同喝下去。”收拾药箱时,箱底的银针碰撞出细碎声响,“经此落水变故,神思恍惚也属常理。”他系紧箱扣的动作不疾不徐,“待元气将养些,多去园子里晒晒太阳,见见天光就好了。” “谢天谢地!”青漪的声音雀跃起来,引着郎中往外走。我眯着眼缝,看见她往郎中袖中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 门闩刚落定,我立刻睁眼坐起。原主痴傻,记忆零碎得像打乱的拼图,有用的线索并不多,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拼凑出整个事件得到经过。 我必须找到同盟,而在这深宅之中,或许苏氏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裙摆扫过青石板的声响,我来不及躺回床榻,只能攥着帕子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月牙形旧痕,祈祷着不要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早晨的美妇人端着一碟点心推门而入,白瓷托盘上的蟹粉酥正冒着热气,金黄的酥皮层层叠叠,像秋日里绽放的菊花。她鬓边的银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袖口沾着几点灶灰,那灰迹在月白色的衣料上显得格外清晰。“儿啊,饿坏了吧?”她将托盘轻轻放在小几上,“娘特意现做的,你最爱吃的蟹粉酥。” 依照原主记忆,这便是她的母亲苏氏了,记忆里的她总是隔着一层薄雾,此刻却清晰得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那细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疲惫与温柔。我乖巧地挨着她坐下,点心香气钻进鼻腔,竟勾起原主记忆深处的温暖。我拿起一块点心,看着她:“好香啊,谢谢娘。”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看见苏氏端着茶水的手猛地一颤,“你...你方才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我惊觉失言,原主可是个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的痴儿。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映着的期盼太过灼热,让我无法收回话语。心一横,又清晰地重复:“点心好香,谢谢娘。”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将她眼角的泪珠映得像碎钻,我突然想起系统说的“新手福利关”,或许任务结束后,这具躯壳真的能迎来新生。 “我的荷荷。” 她猛地将我搂进怀中,滚烫的泪水落在我后颈,那温度烫得我皮肤发麻。她的怀抱很单薄,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像暴风雨中飘摇的港湾。我僵着身子,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温暖里有灶火的气息,有浆洗过的皂角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共同构成了名为“母亲”的独特气息。 我忍不住抬手帮她擦眼泪,“娘不哭了。”我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脊,模仿着孩童的语气,“荷荷在梦里遇见白胡子老神仙,他说从今往后荷荷会慢慢变聪明的。”说着,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但,这是我和娘亲的秘密。” 苏氏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光彩,她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眉骨:“好,好...” 我伸出小拇指,“拉钩。”她怔了怔,笑眼弯成月牙,眼角的细纹里盛满了星光,随即便伸出小指勾住我的,“拉钩。” 说话间,门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听闻荷荷醒了?”沈老爷跨步而入时,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声响规律而沉稳,像某种权力的节拍。他身着靛蓝直缀,衣料上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鹰隼般的眼神扫过房间,最终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审视猎物般的锐利。徐姨娘跟在他身后半步,穿杏红比甲,发间金步摇随着身姿摇曳,每一次晃动都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撒了一把碎钻在她发间。 原主的身体先于意识颤抖起来,苏氏立刻将我护在怀里:“老爷,荷荷受了惊吓...” 沈老爷轻笑一声,自顾自在的在上座落座:“我还能吃了她不成?”说着朝我招了招手,“荷荷,到父亲这儿来。” 我攥着帕子,故意走得跌跌撞撞。沈老爷见状,面色柔和了几分,将一块蟹粉酥放在我手心。我迟疑地望向苏氏,见她悄悄点头,才装作欢喜地攥紧点心,指缝间溢出细碎的酥皮。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鹰隼般的眼神仿佛要将我剖开。就在我以为他识破了身份时,徐姨娘却突然凑上前,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精致的糕点,“荷荷,姨娘特意给你带了桂花糖蒸粉糕。”她声音甜腻,动作柔和地递到我面前,袖口的熏香浓郁得呛人。但我注意到她眼底没有半分温情,那笑意像画在脸上的油彩,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记忆中,这位徐姨娘虽常对苏氏冷嘲热讽,却从未苛待过痴傻的原主。我瑟缩着后退半步,不小心撞到苏氏的裙摆。 “罢了,”沈老爷突然起身,“你们好生休养,明日再让府医来诊脉。” 待二人离去,母苏氏温柔地抚着我的发顶,“荷荷不怕,有娘亲在。” 夜深人静时,青漪替我掖被角的动作格外轻柔。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琐事,什么前院的石榴树结了新果,后厨的李妈又偷藏了糖霜。我佯装入睡,脑海里却在飞速梳理线索:原主虽然痴傻,但沈老爷和徐姨娘对原主似乎都较为关心,那原主痴傻的真相,莫非藏在尚未露面的祖母和刘姨娘身上? 青漪的絮语渐渐远去,我在柔软的锦被中沉入梦乡。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也可能因为床铺太过柔软,我在异乡的第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当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时,我正梦见自己在办公室内赶着汇报用的PPT,就在我要做完PPT还未来得及保存的时候,办公室突然断电了。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蛊惑着我:“加入我们吧。”我猛然惊醒,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看着我起身,青漪赶忙来到纱帐外,“二小姐醒啦?”青漪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她利落地挽起纱帐。看着面前的人逐渐清晰起来,我的思绪才开始有所恢复。 “今日天气好,奴婢给您梳个漂亮的飞仙髻可好?”我装作懵懂地点点头,趁她转身取梳篦时,赶忙将手机藏在床铺底下。 正梳妆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着藕荷色比甲的丫鬟端着药碗进来。“紫衿姐姐!”青漪惊喜地叫道,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你母亲的身体可有好些?” “多亏夫人仁善,为我母亲请了医生。”紫衿将药碗放在小几上,接过青漪手中的梳子,动作娴熟地为我编发,“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我放心不下二小姐,就先回来了。” 青漪撅着嘴,脸颊鼓起两个小包,“我现在也能照顾好二小姐!昨儿个我还...” 紫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们青漪最能干了。不过二小姐刚受了惊吓...”她边说边娴熟地将我襦裙的丝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避讳我这个“痴儿”。我垂眸掩住眼中精光。看来这就是日常照料原主的贴身婢女了。紫衿做事得体,言语滴水不漏,像个训练有素的棋子;而青漪单纯直白,情绪全写在脸上,或许能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 ... “听说,今日老夫人就要礼佛回来了。”紫衿突然压低声音,“还带回了给二小姐的...” 第4章 身份之谜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清响,如同一道冰裂划过晨雾。那声响尖细而脆,带着釉面崩裂的独特质感,让正在绾发的青漪猛地一抖,檀木梳险些掉在地上。 我与紫衿、青漪三人同时转头,只见一团墨色影子自雕花窗台腾跃而下,琉璃瓦当的水珠被带起半弧银线。那只瘦骨嶙峋的黑猫落地时前爪一勾,将窗下青瓷盆中的墨兰掀翻,带釉的花瓣与碎瓷在青砖上溅开暗紫的汁液。 “是这畜生!”紫衿快步跨出廊下,月白色裙裾扫过滴水的廊柱。她弯腰收拾碎片时,银簪在鬓边晃动出细碎的光,“上个月刚打碎西跨院的钧瓷瓶,前日又碰倒了夫人的博古架......”指尖捏起一片带根须的兰叶,眉头蹙得能夹死蚊蝇,“后厨的婆子早该用竹鞭好好教训教训。”那片兰叶在她指间轻轻颤抖,像是应和着她的不满。 她边说边走回来,动作麻利地为我系上最后一根衣带,指尖的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得快些了,老夫人辰时回府,再不梳妆可要迟了”青漪闻言,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妆台上的螺钿镜匣打开着,十二面花钿在绒布上泛着微光。紫衿接过青漪递来的檀香木梳,篦齿划过我发丝时带着一丝温柔。她将一支累丝金凤簪斜插在鬓角,红宝石簪头恰好抵住额角的青紫,“老夫人最喜孩童天真,这飞仙髻最衬二小姐。”紫衿看着镜中的人,满意的说道。 穿堂风卷着紫藤花香灌入袖口,我望着镜中少女茫然的眼神——那是沈清荷惯常的表情,眼尾微微上挑,却总像蒙着层水雾。我刻意让眼珠转动得迟滞些,模仿着原主的痴态,却在余光里看见紫衿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她手中的梳子顿了顿,又继续梳理,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苏氏的院落藏在三进院深处,月洞门框着半株老石榴树,枝头挂着清晨的露珠。膳厅里已摆开四菜一汤,青花缠枝莲碗里盛着香气迷人的羹汤,热气腾腾的蟹粉酥摆在描金食盒里。 苏氏温柔地朝我招手,“荷荷快来,都是你爱吃的。”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餐饭在看似温馨的氛围中结束,苏氏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疼爱,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撤去碗碟后,她借口帮我换发钗挥退下人,牵着我的手来到内室的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她轻抚着我的发鬓呢喃:“荷荷。”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浓的鼻音。 享受着被母亲关怀的感觉,我几乎放松了警惕,却没发现她眼中骤然升起的锐利。“你是谁?”苏氏突然将一根银钗抵在我脖颈,身子半倾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心中一惊,面上装出无辜的表情,“娘,我是荷荷呀。” “你不是!”苏氏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荷荷...... 她落水前眼神不是这样的。”泪水滴在我衣领上晕开深色的花,“她看我时,眼里总有光......” 脖子上的刺痛让我不禁感慨,母爱确实伟大,却也带着最敏锐的直觉。我抬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沈青荷还在这个身体里。”我低声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不过是借助她的身体,来帮她实现愿望的。” “愿望?”脖子上的银钗又用力了几分,刺痛让我后颈汗毛倒竖,“她一个痴儿能有什么愿望!”苏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不信。 “她想变聪明。”我有些慌忙的解释道,“她想让你不再为她掉眼泪。”记忆深处突然浮现出沈清荷磕头的画面,额头的血滴在蒲团上洇成梅花,“等愿望达成,她自然会苏醒。” 苏氏的呼吸陡然急促,银钗在我脖颈上划出细浅的血痕,“我如何信你?”她的声音颤抖着,像风中的烛火。 我闭眼回想系统传输的记忆,“荷荷身上...... 右肩胛骨下有块朱砂痣,像片枫叶。”我语速加快,“还有,“她三岁时被猫抓过,左手背有三道平行的疤痕。” 苏氏突然抓住我的左手,掀起袖管的动作太过用力,竟将锦缎撕裂一道口子。三道浅白色的疤痕躺在手背上,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她的眼泪滴在疤痕上,温热的液体让我指尖发麻,“若是让我发现你骗我......”银钗再次抵住我的下颌,却失了先前的狠厉,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威胁。 “完成任务我自动会离开。”我赶忙抬手求饶。 苏氏放下银钗,略带担忧的问到,“那她安全吗?” “暂时无碍。”我稍稍前倾身子,“但若被其他人发现异常...” “你要我做什么?”苏氏稍放松下来的眼神中闪过警惕。 “沈清荷并非天生痴傻,而是被人所害。”我盯着她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帮她便聪明,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什么?”苏氏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被人所害?” “暂时还未查明真相。”我压低声音,目光紧锁苏氏苍白的脸,“眼下最要紧的,是请您帮我维持好她痴儿的表象。” 我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腕子,“一旦打草惊蛇,可能会危及她的性命。”苏氏喉头滚动,突然反手抓住我的衣袖:“是徐氏!只有她当年送来安胎...” “娘亲!”我猛地提高声调,眼神示意门外晃动的影子,随即又恢复痴态,嘴角咧开,露出天真的笑容,“荷荷,糖糕~” 苏氏瞬间了然,“荷荷乖,见过祖母再吃糖糕可好?”她边说便将我头上金凤钗换成了珍珠发簪,那珍珠圆润柔和,更衬得原主面容天真可爱。 刚踏出门槛,身着靛青比甲的玲珑就迎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夫人快别伤心了,二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她边说边用帕子沾了沾苏氏泛红的眼角,“奴婢定会加倍仔细照看小姐。” 穿过回廊时,穿过回廊时,紫藤花架下的阴影在苏氏披风上晃动,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苏氏借着整理披风的动作与我耳语:“老夫人面冷心热,待会...”她突然捏了捏我的掌心,这是我们在内室约定好的暗号。我立刻会意,目光呆滞地开始玩自己的衣带。 “荷荷最是亲近祖母,”苏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担忧,“每次见了都要扑过去拽衣袖。只是...”她担忧地瞥了我一眼,“这孩子从来说不完整话,用膳时只会用手指菜...”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母亲对女儿的了解,也透着无奈。 正院的朱漆大门前,沈老爷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腰间羊脂玉坠在晨风中轻晃。他身后站着两排下人,服饰整齐,却个个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徐姨娘的杏色裙裾上绣着缠枝莲,金线在阳光下刺目;刘姨娘则死死攥着个**岁的男孩。几位少爷小姐垂首而立,唯有五少爷脸上红肿的掌印格外刺目。 看见我们过来,刘姨娘突然扯着孩子到我面前,当即跪下,“夫人明鉴,”她指甲几乎掐进孩子胳膊,“这孽障昨日犯下大错,妾身已重重责罚过了...”说着猛扯了下五少爷。小孩踉跄着跪下磕了个头,抬头时满脸不服:“儿子不该...戏弄二姐姐,请母亲责罚。”目光却像条小蛇,顺着我裙裾往上爬。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气的微微发颤,好个做戏全套的刘姨娘!昨日原身出事时不见人影,如今倒会挑着阖府齐聚的场合来演这出请罪戏码,分明是想借着老夫人归来的时机,做给众人看。 清脆的马铃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那铃声由远及近,带着规律的节奏。楠木车轿的锦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起,露出戴着翡翠抹额的老夫人。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支碧玉簪,面容清癯,眼神却如电般锐利。 沈老爷连忙上前搀扶,姿态恭敬。“母亲舟车劳顿,辛苦了。”老夫人接过龙头拐杖,目光如电扫过跪在地上的刘姨娘母子,龙头拐杖重重一顿,“都进屋说话。”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众人鸦雀无声地跟着老夫人往里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我借着苏氏的掩护,偷偷打量四周——徐姨娘虽然低眉顺眼,但嘴角却绷得死紧;刘姨娘牵着五少爷的手不停发抖;而那个小恶魔般的五少爷,此刻竟也老实得像只鹌鹑,低着头不敢看人。。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目光在扫到我时骤然柔和,“荷荷来。”她朝我招手,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我装作欢快的扑了过去,故意将口水蹭在她袖口暗纹上。老夫人不仅不恼,反而心疼地轻抚我额角的淤青,“幸好我们荷荷福大...” 老夫人的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五少爷红肿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明日起,朔儿养在我院里。”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龙头拐杖指向刘姨娘“至于你,就跟着杨嬷嬷好好在启明院学学规矩。” “老夫人开恩啊!”刘姨娘顿时瘫软在地,膝行着去抓老夫人的衣角,“朔儿才四岁,离不得娘亲啊!妾身保证今后一定严加管教...” 杨嬷嬷一把拦住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姨娘可别不识抬举。”杨嬷嬷故意抬高音量,“能得老夫人亲自教养少爷,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姨娘。 徐姨娘闻言浑身一僵,手中的帕子险些落地。 第5章 暗流涌动 大宅背后的阴私果然比电视剧更加描述的更加复杂,刘姨娘的哭嚎在厅内撞出回音,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杖一下下轻叩着金砖地面。那叩击声像极了更夫手中的梆子,在晨光里敲出冷硬的节奏。我躲在苏氏身后,看见徐姨娘袖中的手指正死死绞着帕子,缠枝莲纹的锦缎被拧出深痕,仿佛要将那布料绞碎成阴谋的齑粉。 “送刘姨娘回房休息。”老夫人的声音落得干脆,像剪断丝线的剪刀。五少爷沈朔哭着扑向母亲时,杨嬷嬷拽住他后领的动作极快,那力道让孩子的脖颈猛地一缩,活像被拎起的幼猫。厅内瞬间静得能听见檐角铁马的轻响,沈老爷清了清嗓子的动作带着刻意的从容,腰间玉坠在起身时划出半道弧光:“母亲一路辛苦,儿子备了松茸火腿母鸡汤。”他说话时目光掠过徐姨娘,那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告,像猎人在示意受惊的兽群。 “也好。”老夫人略显疲惫地起身,“都散了吧。”待老夫人离开后,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回到房间,青漪替我解下的珍珠发簪还带着体温,我径直扑向床榻的动作带着刻意的踉跄。听见紫衿放下床帏的窸窣声时,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抖,待她们退出去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我就像被弹簧弹起般坐起,立即在房间内搜索,企图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多宝阁上摆着几件精巧的瓷器,妆台上铜镜擦得锃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那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瓶身上绘着的并蒂莲图案已经有些褪色,衣柜内皆是些普通衣裙,箱笼内放置的也是一些普通的小玩意。一通翻找后并未在原主的房间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坐在一旁休息,我的目光瞥向了窗外,一棵绣球花树在窗外开的正好。眼见屋内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起身打算去屋外看看,刚推开房门就撞见了门外的紫衿。“小姐可是要上茅房?”紫矜看见我赶忙问道。 我立刻“痴傻”起来,看着她懵懂的点点头,紫矜连忙拉起我的手来到房内。本以为屋内没有厕所她会带我去外面上,却没想到她拿出了放在角落里的夜壶放在我跟前,熟练的帮我解开裤子上的绳子。 看着她帮我脱裤子,我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克制自己不去阻挡她的动作,通红着脸上完了厕所。 紫矜将夜壶拿到屋外,进来便看见我未褪去红晕的脸,赶忙走上去摸摸我的额头,“二小姐脸怎么如何红?” 见我没有其他异常的表现,紫矜在此服侍我在床上躺下。我裹着被子闭着眼假寐,脑海中却不住的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就当做是一次密室逃脱!”我鼓励着自己,“现在不都流行玩密室嘛,就当做来体验一把了!” 心中这样想着,我似乎又充满了斗志。我再次起身在房间内仔细搜索着:地砖、墙面、床下都被我自己的翻查过了。 “原主是个傻子,没有什么线索也是正常。”我仔细思考着,“还得找机会去外面看看。” 我小心的走到窗前,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沾了沾唾沫,点开了窗户纸。看着四下无人,我赶忙跑到门前准备去院中搜寻线索。可刚一开门却又看到了紫矜。 她似乎也没想到短时间内我会再次出门,一时间竟也忘了说话。 “荷荷,娘。”我赶紧装出痴傻的样子。紫矜了然,赶忙换了衣服带我来到了苏氏的房间。 苏氏看见我时,正在绣架前缀着最后一针。绷子上的并蒂莲开得正好,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放下手中的绣活,笑着朝我张开手,“荷荷,来。” 等屋内只剩我们二人时,我请苏氏详细说明府中的人物关系。随着苏氏的讲述,沈家这些年的往事渐渐清晰:原主沈清荷出生在江南丝绸巨贾沈家,母亲苏晓与父亲沈濯是青梅竹马。 苏氏及笄那年,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沈府。婚后三年,鹣鲽情深,唯独母亲未能有孕。迫于外界流言,苏氏为审濯纳了第一个良妾徐氏。这徐氏倒是个有福气的,过门不到半年就怀上了。苏晓随心中难过,却也张罗着又为父亲纳了第二个良妾刘氏。 第二年盛夏,徐氏诞下一个女婴。沈濯见苏氏整日闷闷不乐,便做主将那孩子抱到苏氏院里抚养。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就在这孩子未满周岁时,苏氏竟也诊出了喜脉,孩子便被送回了徐氏处。 那段时间,沈濯几乎日日宿在母亲院里。祖母更是三天两头往寺庙跑,捐香油、做法事,就盼着苏氏能一举得男。可天不遂人愿,苏氏拼死生下的,却是个痴傻的女婴——也就是现在的“我”。 苏氏产后身体受损,却仍固执地将原主留在身边亲自抚养。而沈濯来看我们的次数,从每月三五回,渐渐变成逢年过节才露个面。 十四年转瞬即逝。徐氏和刘氏先后为沈家生下两个少爷,三个小姐。而苏氏膝下,始终只有这个痴儿。沈濯几次三番暗示,想让苏氏过继一个庶子到名下,都被苏氏断然拒绝。恼羞成怒的沈濯,一怒之下收了她的管家权,交还给老夫人。而两个妾室仗着有子嗣撑腰,开始明里暗里对苏氏冷嘲热讽。 好在老夫人是个明白人。虽然对苏氏不肯过继子嗣颇有微词,但念在苏氏娘家的份上,对原主这个痴傻的孙女很是怜惜。 “那徐氏和刘氏平时待我如何?”我追问道。 苏氏思索片刻,“她们二人虽不和睦,但因荷荷是个痴儿,对她倒也算和善。家中姊妹也相处融洽,唯独五少爷被刘氏宠坏了,整日把‘将来要当家’挂在嘴边。” “既然如此,五少爷为何要推我下水?” “徐氏和刘氏各有一个儿子,照目前的情形看,未来的家主之位只能在他们中产生。”苏氏解释道,“这五少爷的乳母也是个傻的,成日在老五身边说些:只要你不在了,我定会过继一个庶子这样的话。那孩子信以为真,这才......” “今日杨嬷嬷似乎话中有话,夫人可知其中缘由?” 苏氏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老夫人虽掌家多年,但孙辈的教养向来都由生母亲自负责,从不过多干涉。” “哦?”我继续提出疑问,“那为何今日杨嬷嬷说话的时却看向了徐姨娘?” “徐姨娘?”她突然压低声音,“老四两岁之后身体就一直抱恙,一直都是徐姨娘亲自照顾,未曾听过老夫人要抚养老四的消息。” “两岁之后?”我敏锐地抓住关键。 “是五年前端午的家宴。”苏氏回忆道,“那日珉儿那孩子吃了徐姨娘亲手剥的粽子,夜里就发起高热。”窗外的树被风吹得簌簌响,她伸手去关窗的动作极快,仿佛怕被人听见,“请了三个郎中都查不出病因,最后是老夫人从庙里求来的符水才退了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深宅大院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啊。夫人在府中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苏氏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几分茫然,“府中下人我从未苛待过,谁家有个难处求到我这里,我都用自己的嫁妆贴补。这些年虽然老爷来得少,但下人们对我们母女都很敬重。她顿了顿,“就连怀孕时,两位姨娘也都安分守礼。只有一次...” 她的手指攥紧,“玲珑端安胎药进来时,正巧碰上徐氏来请安。徐氏便主动接过药碗...”苏氏的声音越来越轻,“可那药喝下后并无异样,府医也未诊出问题。”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么多年两位姨娘虽然偶尔恃宠而骄,但在老夫人眼皮底下也不敢太过分。我实在想不出,会得罪了谁...”苏氏的眼泪簌簌落下,在锦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夫人别难过,我们慢慢查。十四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我轻拍她的手背,“夫人可否再跟我详细说说,五年前的家宴上有什么异常吗?” 苏氏拭泪的手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日的家宴上,徐姨娘特意献上了她娘家秘制的金丝蜜枣,说是用岭南特产的蜜枣,配着陈年桂花蜜腌制的,拿来给大家尝尝鲜。” 她的眼神渐渐飘远,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宴席:“那蜜枣确实美味,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可要说不好消化,倒也不像...” “难道是徐姨娘故意让老四吃多的?”我看向苏氏,“从今天刘姨娘的反应来看,老夫人亲自抚养孩子,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风光。” 苏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来也是奇怪,老夫人这些年从不过问孙辈的教养之事,今日突然提出要亲自抚养五少爷。”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望向我,“虽说老夫人素来疼荷荷,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痴儿...” 第6章 闯关倒计时 我与苏氏目光相接,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有些事情,得先从刘姨娘那里探探口风了。”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闪过一串刺目的血色数字:【8:23:59】...那猩红的颜色仿佛在视网膜上烙下了印记。我强压下心惊,若无其事地提议:“苏夫人,我想去荷花池看看。” 池塘里菡萏已经凋谢,苏氏扶我在湖心亭坐下,木栈道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惊飞了停在莲叶上的豆娘。玲珑放下食盒后默默退到一旁,苏氏将一块茯苓糕掰成小块,借着喂食的动作低语:“荷荷就是从这里...”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被那个孽障推下去的。” 我顺着苏氏的目光看过去,不过三尺来高的青石栏杆上,几道浅浅的抓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栏杆通体采用江南常见的镂空雕花工艺,每一根立柱间都巧妙地雕刻着缠枝莲纹,既美观又能让湖风穿亭而过。可那不过孩童腰际的高度,加上立柱间一掌宽的间隙,莫说被人推搡,就是嬉闹时一个不慎都可能跌落湖中。 眼见亭子中没有什么线索可探寻,我吃了两口便蹦跳着跑到岸边玩耍。经过玲珑身边时,她探究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我的后背。 蹲在太湖石后的阴影里,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水草腥气钻入鼻腔,我假装蹲在地上玩起泥巴。“系统。”我在心中急呼。 “在呢,”慵懒的男声带着几分戏谑。 “那串该死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系统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您的闯关倒计时。” 我手中的泥团啪地掉落:“什么意思?” “任务时限10天。”系统慢条斯理地解释,“超时未完成,系统会彻底清除您的存在痕迹。” “包括现实世界?” “当然~”尾音愉悦地上扬,“肉身会以合理的方式死亡,比如...突发心梗?” “我要退出!现在!立刻!” “体验者在完成任务前...”系统的声音突然贴近耳膜,“无法选择退出哦。” 我狠狠将手中的泥块掷向池塘,溅起的泥点惊飞了停在石缝的蓝蜻蜓。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为什么是我?这个诡异的系统究竟从何而来?那些许愿者又都是些什么人?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恐惧与愤怒几乎要将胸腔撑破。 我盯着水面被泥块砸出的涟漪,看它一圈圈荡向远处枯萎的荷叶,忽然想起现实世界里办公桌上没写完的报告 ——原来生命的终结,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换算成数字。 “体验者还是专注于实现愿望为好。”系统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我咬牙问道:“我需要一些具体的线索。” “我无法为您提供具体的线索,只能告诉您现在的调查您方向基本正确。”系统故意拖长声调,“不过体验者只有8天时间了~” “能显示人物忠诚度吗?”我压低声音追问 “这就要靠您...自己判断了。”系统声音轻佻得令人火大。 “要你何用!”我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 我还想追问,系统的存在感却突然消失。我抬头注意到湖心亭那边玲珑探究的目光,为避免多生事端,我只得强压怒火回到苏氏身旁,任由她冰凉的手帕拭去我额间薄汗。 回到房中,我正分析着现有线索,紫衿悄然端着栗子酥推门而入。“这是今日新做的点心。” 我假装痴儿,伸手去拿栗子酥的瞬间,紫衿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冰凉的银簪已抵上我的咽喉。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冒二小姐?”她声音淬着寒意。 我暗自苦笑,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抵住喉咙了,“哦?”我懒懒抬眸,“重要吗?” “二小姐在哪?”簪尖又逼近三分,在肌肤上压出浅痕。 望着她眼中藏不住的焦灼,我忽然轻笑出声。电光石火间,拇指已卡进她虎口要穴,趁她吃痛松劲的刹那,手腕翻转如游鱼脱钩。那支银簪在空中划出半道银弧,还未坠落便被我用指缝夹住。待她反应过来时,簪尾的缠枝纹正抵在她自己颈间跳动的血脉上。 “怎么?”我戏谑的问到:“想救你家小姐?” 紫衿眼中泪光闪烁,倔强地咬着唇,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声音微颤,“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我做什么都愿意!” “哦?是吗?”我挑眉,缓缓将银簪递回她手中,轻笑着,“那...我要你死呢?” 紫衿一怔,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片刻后,她抬起眼,眸中竟是一片决然,“我这条命本就是夫人救回来的,为了小姐我什么都愿意。” 话音未落,她猛地攥紧银簪,毫不犹豫地朝心口刺去!我眼神一凛,抬脚踢飞了她手中的银簪。紫衿踉跄一步,茫然抬头,却见我懒懒倚在桌边,指尖轻敲茶盏,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急什么?”我慢悠悠啜了口茶,才抬眸看她,“我若是真要你的命,方才你连簪子都摸不着。” 我搁下茶盏,忽地倾身向前,几乎贴着她耳畔低语:“我是来帮沈清荷实现愿望的。”紫衿登时僵住,眼中惊疑不定,似在判断我话中真假。 我退后一步,笑意更深:“待事成之后,她自会……完完整整地回来。” 紫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您...是神仙?” “神仙可不会管凡人的痴念。”我认真的看着她,“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紫衿突然跪下,“咚咚”两个响头磕得实打实,“求您一定救救小姐!我......” “起来!”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却在触到她泛红的额头时动作一滞。指腹轻轻抚过那片红肿,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替我留心府里可用之人。”凑近她耳边,吐息温热,“我需要几个帮手。” 见她点头应下,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口褶皱:“夫人身边的玲珑,你了解多少。” 紫衿眼睫轻颤,思索片刻道:“玲珑姐姐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八岁就跟着夫人了。”她声音渐低,“府里上下都说她办事最是妥帖,连老爷都夸过......”她突然凑近我耳边,“只是听闻,夫人怀二小姐时,曾想抬她做贵妾...” 第7章 信任危机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个细节苏氏可从没提过。 “可玲珑姐姐不愿,夫人后来不得已才放弃了这个想法。”紫衿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碗釉面,“虽然平日里玲珑姐姐对二小姐比较冷淡,但对夫人...”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们同时噤声,只见青漪端着药碗站在门外,圆脸上带着几分狐疑,“紫衿姐姐这是怎么了?”紫衿迅速扬起温婉笑意,眼角红晕却未褪尽,“只是有些担心我娘亲的病。” 青漪不疑有他,体贴道:“姐姐若是担心,大可放心回家看看,二小姐这里有我呢。” “那正好。”紫衿将药碗放在案上,声音轻快,“二小姐方才吵着要吃杏脯,你去厨房取些来吧。” 青漪点头正要离开,突然顿住脚步,目光落在桌上那盘栗子酥上,“这不是......”她蹙起眉头,“二小姐从小见着栗子就躲,姐姐怎么...” “瞧我。”紫衿懊恼地拍了下额头,“这两日光顾着惦记娘亲的病,竟拿错了。”她顺势端起盘子塞给青漪,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推,“多亏你眼尖,快些拿走,不然一会二小姐看见又要哭闹了。” 待青漪的脚步声远去,我挑眉看向紫衿。“二小姐幼时被栗子卡过喉咙,”紫衿不好意思地解释“从此见着栗子就躲。奴婢方才...” “试探我?”我轻笑一声,转而问道:“青漪是何时进府的?” 紫衿压低声音,“青漪是家生子,她娘何氏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配给了苏府的管家。夫人不忍他们夫妻二人分开,所以将何氏送回了苏府。”紫衿继续道,“就在二小姐确诊痴傻那年冬天,何氏带着青漪来府里,说是担心小姐没人作伴。” “你寻个机会,”我压低声音,“帮我弄些纸笔来,我要把这些线索都记下来。” 紫衿点头离开后,我躺在床上假寐,脑海中纷乱的线索不断交织。...所有碎片在脑中搅成一团乱麻。 “咚咚”——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二小姐,夫人唤您用膳。”玲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没有吭声,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停在床畔,一股混合着桂花头油与药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二小姐?”玲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若是溺毙在了荷花池中,夫人是不是就没有这么难过了?”冰凉的手指突然抚上我的脖颈。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正要睁眼反抗,那触感却突然消失,室内恢复了寂静。 我按捺住心中的恐惧继续闭眼假装睡觉。一只手粗鲁的推我,“二小姐?该用膳了。”方才的死亡威胁仿佛只是幻觉。她粗鲁地拽我起身,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嫌恶。 膳桌上,我盯着玲珑为苏氏布菜的手:那双手方才还扼在我咽喉,此刻却能快速剔去水晶肘子的肥腻。银匙碰击瓷碗的清响里,我仿佛尝到舌根泛起的铁锈味,脖颈间似乎还留着无形的勒痕... 午后,待苏氏屏退众人后,我将惊魂一幕细细道来。苏氏手中的团扇“啪”地落地,“不可能!玲珑八岁就跟着我,我们一起长大,情分是旁人比不得的!”她声音发颤,“当年我染上时疫,是她冒死侍疾...” “利益面前,情分算什么?”我抚着脖颈冷笑。 “绝对不可能是她!”苏氏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我想抬她做贵妾,她以死相拒。”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究竟在暗示什么?” “养大胃口的狼......”指尖抚过案上茶盏边缘,“尝过权势的滋味后,又怎会甘心继续当条看门狗?” “荒唐!”苏氏甩开我的手,珠钗上的流苏剧烈摇晃。她正要反驳,突然僵住——窗外树影婆娑间,分明传来衣裙摩挲的窸窣声。 我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虽然尚不明白玲珑为何对我怀恨......”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但在了解事情原由前,还请夫人不要告诉她为妙。”见她眉头紧蹙,我索性直言:“紫衿已经发现了,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 苏氏闻言神色稍缓,拉着我的手轻声道:“紫衿是我三在城郊救下的,这些年来做事最是稳妥,对荷荷更是尽心。”她指尖微微用力,“既然她已经发现,就让她暗中打探着消息。” 我点头继续问道:“有些事情可能还要从两个姨娘下手,不知......” “入府前就插了眼线。”苏氏递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些人可靠吗?”苏氏冷笑一声,“我手中自有让他们不敢二心的把柄在。” “夫人这些年就任由两个姨娘......”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苏氏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你且宽心。”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瞥见窗边白瓷瓶中的百合,花瓣边缘已泛起诡异的褐斑。“夫人喜欢百合?”我蹙眉问道。 “自幼便爱。”苏氏神色温柔地抚过花瓣,“夫君知我独爱百合,特意命人在院子中种满了百合。”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指尖一颤,“你是说这花......有问题?” “既然清荷出生后平安无事,那问题或许出在夫人怀孕期间?”我小心捻起一片花瓣,“其他院落可也摆放此花?” “老爷独爱柏树,府中多是苍松翠柏。”苏氏蹙眉思索,“倒是荷荷院中有株绣球,那孩子最爱在树下玩耍。” “苏夫人当年的安胎药方可还能找到?” “应该是有的。”我点点头,苏氏继续说到“她身边的杨嬷嬷最是眼尖,你......” “现在暴露身份只会打草惊蛇。”我按住她发抖的手,“趁着晚宴前,您再同我说说荷荷用膳时的习惯。” 苏氏深吸一口气:“她从不自己夹菜,总要人喂到嘴边才肯吃。吃饭时...”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玲珑清脆的嗓音:“夫人,老夫人传话让准备开宴了!” 穿过回廊时,玲珑如影随形地跟在三步之内。苏氏急得频频侧目,最终只能借着整理我衣领的间隙,在我耳边急促地低语:“记住,只吃我夹的菜...” 饭厅内灯火通明。老夫人端坐在主位,朝我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荷荷来。”我立刻歪着头傻笑,跌跌撞撞扑过去拽她衣袖,故意让口水滴在她金线密绣的衣摆上。 “祖母的乖宝...”老夫人从怀中取出个靛青色香囊,亲手系在我腰间。香囊触手冰凉,绣着诡异的八卦图案,散发出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这是从玄妙观求来的护身符,保我们荷荷一生平安。” 我装作欢喜的拍打着香囊。 等到开饭时,我谨记苏氏叮嘱,像个提线木偶般只在她夹菜时张嘴。每当她借着布菜轻捏我指尖,我便适时露出呆滞表情,实则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