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慕颜》 第1章 第 1 章 远山如黛,若隐若现。 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几缕炊烟若隐若现,隐约可见木屋零星地分布。 溪水在山间潺潺流动,蜿蜒曲折,水底的青苔在流水中摇曳,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水墨画。 在这山水墨画中,有一村名叫青木村,因位于山间地带,基本上与世隔绝,平时也鲜有人涉足。村民们世代以采药为生,也种植一些作物,生活上算是勉强自给自足。 此时,青木村中的溪水旁边,一阵阵嬉闹声音远远传来,溅起漫天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烁着五光十色的斑斓。原来,是几个孩子在溪水中嬉戏,近处则是在溪水边洗着衣服,一边畅聊家长里短的妇女们。 过不多时,在溪水边一位已经洗完衣服的妇女说道:“花花,别调皮了,过来娘这里,我们要回家了。”说完,她站起来,看着还在水中玩闹的女儿。 女孩一听到母亲的声音,没有立刻停止玩耍,反而用手连续泼起一大把水,让水流朝着一同游玩的孩子们飞溅而去。“阿茉,阿苗,洗洗澡咯。”说罢,便飞奔到母亲身边。 只有那两个孩子瞬间被水流湿了一身,宛如被雨淋过的落汤鸡一般,六神无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快给阿茉和阿苗道歉。”花花母亲怒喝道。 “茱儿,别生气,花花年纪小,别这么喝着孩子。只是孩子间的嬉闹,不打紧的。” 一旁的阿茉和阿苗母亲忙劝说道。 花花的娘亲茱儿连连道歉,“这孩子从小就顽皮,我跟她爹都都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了。” 说罢,拉着花花,“花花,快跟阿苗和阿茉道歉。” 花花眼睛滴溜滴溜转了转,知道自己再不服软,回家肯定免不了一顿暴打。 于是便低头朝着已经湿透的阿苗和阿茉两人,道了一声歉,便不情不愿地跟着母亲往回走。 末了,还不忘回头朝着两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路上,茱儿手牵着花花,朝着花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调皮,总让人不省心。你爹就是对你太心软了。” “娘,花花不调皮啊,爹爹对花花可严厉了。”花花天真无邪地说道。 茱儿耸了耸肩,这孩子,她是管教不了了。 不久,二人便走到了一处庭院前面,院墙是由竹子制作而成的,青藤缠绕,绚丽的鲜花在此绽放,而院中一片春意盎然,花花草草姹紫嫣红,纷飞的蝴蝶于此间飞舞。再往里走,可见几间小木屋,木屋墙面上留着斧凿痕迹,青苔如流苏蔓延,门廊上悬挂着铃铛,在微风中发出了叮叮叮的撞击声,年轮的痕迹在此于无意间驻足。 花花突然挣脱了茱儿的手,撒腿飞奔起来,一边大声喊叫道:“爹爹,我回来了。” 一声低沉却又响亮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我的乖女儿回来了啊,每次都是这么大声,爹爹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屋子中迈步而出,只见这汉子身材高大,双眼炯炯有神,肩膀很宽,手臂修长,上面遍布着伤痕愈合后的疤痕,一头黑发中却也能看到些许碎银,这也正说明了生活的风霜在不经意间的渲染。 花花一看到父亲,就立刻跑到父亲的身边,一把抱住父亲:“爹,爹,爹。我要好吃的,今天给我带了什么。” 汉子充满溺爱地看着女儿,摸摸了花花的头,脸带溺爱地道: “那当然给我们花花带了好东西呀,在院子中的药篮摆着呢。” 花花一听,风驰电掣,瞬间不见了踪影。 茱儿看着女儿,无奈地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皮。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茱儿转头看了看丈夫,沉默了半响,还是开口问道:“铁木,今天收获怎么样?我听村里的人说,附近的药材经过这么多年的采摘,已经开始逐渐稀少了。又因为战乱,现在对药材的需求越来越大,对村子的药材的赋税也越来越高了。” 汉子无奈地苦笑道:“今天收获还不错,以后就不知道了。” 茱儿摇了摇头,看向屋子外的一片绿色,突然道:“铁木,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要是药材越来越少,我们在这里也很难生存下去。现在花花也不少了,再过几年就及笄成年了,我们也该给她找个好郎君了,让她过上好日子。” “你的想法我懂,让我再考虑下吧。这里毕竟是我们祖辈一直生活的地方,哪能轻易离开呀?” “你老是这样,都考虑多久了。现在流民越来越多了,战乱不断,不知道怎的,我有种预感,我们这里的平静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茱儿,你别想太多,好不好。离开的事儿,我会认真考虑的。” 时间如流水般,日子在不经意的重复间缓缓流去。 花花还是那样,继续她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会儿去溪水边捉鱼玩,一会儿又找同村的小伙伴在森林中玩耍。 直到有一天,花花正在玩耍,邻居的叶二叔找到花花,气喘吁吁地说,“花花,快回去,你爹他…” 此刻,花花天真无邪的小脸中,带着茫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叔,“我爹怎么了?叶二叔。” 二叔喘了几口气,等到恢复得差不多了,忙道:“快回去,你爹受伤了。” “我爹怎么会受伤呢?叶二叔。” “你爹采药时,不小心坠崖了,幸好同村的一同采药的兄弟们发现得早,捡回一条小命,现在正在家里救治呢。” “我不信,我不信。” 花花疯狂摇头,腿上却早已一路狂奔,内心也一直在喊:“爹,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说过要一辈子陪花花的。” 不多时,花花已回到家中,只见家中已经站了很多人,都是平时父亲相熟的同村采药人,奇怪的是,几乎没人说话,让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花花大气不敢喘一下,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中,她悄悄溜进人群中,一点点朝着床边挪动。大家看到了花花,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让花花想挤过人潮的计划落空了。 穿过了大人的包围,一入花花眼睛的是,躺在床上的爹爹,身上布满了血迹,灰头土脸,几道新的伤痕在脸上和身上一览无遗,茱儿坐在床边,帮忙擦拭和上药,旁边是一位老人,正在给铁木进行治疗,老人头发花白,皱纹爬满了整个老脸,皮肤黝黑,一种沧桑之感弥漫老人全身。 “爹”看到铁木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花花忍不住哭喊了一句。听了花花的哭喊,茱儿与老者手一顿,手上的动作也突然被打断。 “花花,一边去,别打扰老药和我给你爹治疗。”茱儿回头扫了花花一眼。 大夫老药是村子里有名的行脚医生,祖辈皆在青木村行医,村民们不论大小病,都会去找老药,老药在村民们心中也是德高望重。 听了娘的怒斥,花花不敢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声。她知道娘的脾气,平时对她发怒与吼叫都是做做样子,从不会真的责罚她。这次,她听出了娘亲的声音中的焦燥不安。 待老药处理完了铁木伤势,茱儿带着发抖的声音,不安地朝着老药问道:“铁木,他,他,他怎么样了?老药。” 老药没有直接回答茱儿地问题,而是皱了皱眉,末了,忍不住吐了口气:“非常不乐观,伤到脊柱了。至少得躺卧在床上休养半年以上。若是运气不好,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茱儿一听,似被当头一棒,击碎了希望,泪水瞬间决堤而出,“老药,求你,一定要治好铁木。他还那么年轻,不能一辈子瘫在床上啊。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 “唉,村子的后辈都是我一个个看着长大的,茱儿,能尽力我都会尽力的。你莫要太担心,铁木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也会保佑他的。” 老药随后开了几味药,告诫了一些用药事项后,便告辞离去了。几个在一旁的同村亲朋也大声说道:“茱儿,你别有太大负担,生活上我们也会尽力帮忙接济的,这段时间你就只用管照顾好你丈夫就行了。”说罢,众人也陆续离去了。 待到众人离去了,茱儿这才放开地嚎啕大哭,无力地坐倒在地上,这一刻,她失去了生活的主心骨。铁木一直都是家中的顶梁支柱,什么事都是他去扛着,在铁木坚实的臂膀护佑下,她,从未经历过风雨。 一旁的花花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娘亲哭泣,慢慢地走上去,抱住娘亲,“娘亲别哭,一切有我。”茱儿只是抱着花花,一味地哭泣,“花花。” 第二天,伴随着咳嗽声,铁木睁开了眼,醒来了。他不自觉地想起身,疼痛却如蛛网缠绕般传遍全身,令他不自觉地发出了痛苦的嘶嘶声。举目四望,他才发现这里是他熟悉的家,脑海中的残留的些许记忆涌现,自己为了采一株珍贵的草药,因草药长在峭壁中,不慎失手坠崖了,被同村采药的人搭救,接下来便没有意识了。 目光扫视了一圈,他发现了自己的妻子茱儿,此时此刻,她正趴在床边,脸上眼带泪痕,憔悴不堪,似是一夜的劳累令她操碎了心,累倒在床边。 他内心的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妻子的脸。 接着,铁木还是想尝试站起来,可即便自己再努力地尝试,在剧烈的疼痛中,豆粒大的汗水簌簌落下,最终却只能发现,他现在站不起来了。坚强如他,这时亦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嘶吼。 叫声惊醒了一旁熟睡的茱儿,她焦急地看着丈夫,制止了他的乱动 “你醒了?别乱动,你伤到脊椎了,现在需要静卧在床上好好休息。” “我,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想到我受伤这么严重。我不能躺在床上,这个家还需要我。没有人去采药怎么行,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 “这些事等你恢复再说。这段时间村子里亲朋也会顺便接济我们的。” “即便能接济我们,也不可能一直持久啊,本来大家都生活艰难,现在药材越来越难采了。我们是在拖累别人的生活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先把当前的难关度过去,等你伤势恢复好了再说。” “花花能帮忙去采药!”一声略带清脆的童音突然传来。 “花花,你什么时候醒来了?别瞎胡闹,采药不是女孩子能做的事情。” “花花没有胡闹,爹爹你受伤了,就需要好好休息。采药花花可以做到的。” 这时茱儿也忍不住插嘴了,“花花,采药不是女孩子能做的事儿,既要攀爬悬崖,还有可能遇到毒蛇,又要识别草药,你平时不是最怕蛇吗?还有你连草药都认不全。” “为了爹爹,花花什么都不怕,毒蛇怕什么,不会的花花可以学。” 两人相视一眼,带着无奈,眼眶微红,似有泪珠在打转,“你这孩子。” 往后的日子里,花花没有去采药,她却开始认真跟铁木学习怎么辨识草药。院子里时不时洋溢着一老一小的声音。有时候她还会拿着药草到铁木跟前,来询问这是什么药。 日子虽然单调重复,也算是幸福。只是令人无奈的是,铁木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出去采药了。 他的恢复状况很好,可却不能久站,更别提出去上山采药了。 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难,有时候亲朋自己的收获要抚养一家大小都困难,接济也自然不了了之。铁木与茱儿对此却也无怨言,现在大家生活都很艰难,能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已经是对亲朋非常感激了。 这时候,不由得二人不考虑生存的问题了,二人回到了为生计发愁的日子,愁,发愁,真把二人愁得愁眉不展。花花也再次坚定地提出她要出去采药。二人虽不愿,但花花每天都喊着要去采药,也迫于家里生计,只能让花花去试试了。 这一天,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出来,带着淡淡的夜色,花花背好药篮子,带上必备的工具,在家门口前准备出发了。铁木和茱儿把花花送到家门口,临行前,花花回头对爹娘笑了笑,说道: “娘,爹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担心。花花要成为大人了呢,以后要扛起爹爹养家糊口的责任。” “花花,爹劝你不住,但希望你一切小心,采药一定要安全第一。不论你多晚回来,希望你永远记住,家里的灯火永远都会指引你找到归家的路。”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倔。一切小心,干粮和水壶娘都给你放到药篮子里了。” 茱儿说完后,抱了抱花花,不舍地轻轻呢喃道 “答应娘,要平安回来啊!” “娘,你放心。”说完,花花就挥了挥手,在二人的不舍的目光中,带着决然,迈步向深山中走去。 这个小女孩此时此刻,拥有的只是想将这个家变好的决心,让爹娘可以少些操劳,让日子恢复到跟从前一样,一家人快快乐乐。 此时,天际逐渐破晓,在晨昏的曙光中,照耀着这道坚定向前的小小身影,她,柔弱,娇小,却又不乏坚强,于迷离绚丽的光芒中,迈着脚步不断向前走去。 第2章 第 2 章 霞光如锦,泛起阵阵红晕,在晴空中洇出一道道波纹。 归家的寒鸦从天际掠过,留下了几声寂寥。 夕阳最后的余辉洒落在庭院中,在迷离纷飞的光影下,隐约可见庭院门口坐着两道身影。 暮色渐浓,如水墨般渐散,勾勒出空中那弯冷月,正是夜色已深。 一声叹息从庭院门口处的身影传出。“茱儿,去把灯点一下吧,我在这里等花花就好了。” 茱儿默默地站起了身,神色中带着数不尽的忧愁,那是母亲对未归女儿的担忧与牵挂。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踽踽走来,她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她看到了近在眼前,灯火洋溢的家。在长舒一口气后,忽然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坐在门口的铁木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竟是自己的女儿回来了,用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旧伤未愈的他汗如雨下,阵阵剧痛让他只能扶着院墙喘息,怎么也不能往前行走半步。焦急地大叫道:“茱儿,快,花花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茱儿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顺便把一根木制的拐杖递给铁木,便先朝着花花倒地的方向跑去。 待到近看,发现花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布满了划伤,一双手也鲜血密布。茱儿这一刻心都软了,女儿在她不该承受的年龄承受了太多了,而且这些划伤说不定还会留下疤痕。女孩都是爱美的,她难以想象以后长大后的花花会怎么看待那个丑陋的自己。 铁木也挣扎着一腐一拐地走到花花身边,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悔恨如海潮般瞬间淹没了他,击碎了他的自尊。他恨,恨自己的无能,因为自己,女儿才要扛起这不该她扛的重担,她本该在这年龄快快乐乐地生活。 茱儿俯身抱起花花,花花这时候睁开了双眼,喃喃道: “爹娘,我回来啦,我采到了很多草药,你们不用再担心家里地事情了。” 二人听到女儿的话语,眼眶顿时湿润了,硕大的泪珠忍不住从眼睛迸出来,铁木双眼通红,颤抖道:“爹爹和你娘再也不用再担心了,对亏了我们的好女儿花花。” “爹,娘,你们哭了。别哭啊,不许当爱哭鬼。” “好好好,听花花的。” 原来,花花一大早出发后,兴许是运气好,一路上都遇到很多熟悉的采药,收获颇丰。只是毕竟她一个人是第一次进山,不知道有些树木也会割伤人,弄得满身是伤。有几株草药长在悬崖上,花花知道那是比较珍贵的草药,于是冒着危险,徒手攀岩,未曾想岩壁的锋利实在出乎想象,刚一攀爬,手掌心便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花花咬了牙,把身上的衣袖撕开,缠在手掌上,这才继续攀爬,万分凶险地采到了这几株药草。 第二天,花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身上涂满了药,有些地方还用绑带缠着。 所幸都是小伤,伤势不重,只是手臂与手掌心的如蛛网般密布的伤痕可能会留疤痕。 “花花醒了呀。身体感觉好点没有?”一大早在忙活的茱儿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笑着说道。 “嗯,娘,我没事,只是太累了,睡上一觉就好了。” “傻孩子,还说没事?这些外伤处理不当的话,以后会留下疤的,女孩子有了疤痕就不好看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花花只想永远和爹娘在一起,不打算嫁人。” “你这孩子,又在瞎说,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好了,想吃什么?娘一会给你做?” “花花最想吃娘做的桂花糕!” “好好,娘这就给你做。” 这次花花采的草药数量虽不多,但胜在有些珍贵的药草,一家人的日子在一段时间内应该会大有改善。 日子在重复间不经意如水般流逝。 家里后续采药的重担也由花花稚小的双肩扛起。铁木因为伤势,只能做一些轻松的活,为了补贴家用,他把自己会的那点木匠技能拿出来了,尝试做一些家具,如凳子,桌子,或用竹篾编制一些小物件,巧在在村子里这些东西都是刚需,人们也很乐意用草药或者谷子交换,收入虽然不多,却也聊尽绵薄之力了。茱儿则是负责种植田地里的蔬果,还有整理药材,时不时跟随村子里的人一起到县城中变卖农作物。 花花定期上山采药,不论怎么做防护也好,回来后总是会带着伤痕。铁木和茱儿每次看着长相青秀的女儿,手上布满了伤痕愈合的后的痕迹,如蛛网密布,总是会感到剧痛攻心。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留下疤痕呢? 所幸一家人的生活,虽不富足,倒也能勉强将就下去。 只是战争烟霾如影随形,每次茱儿去到县城,总能听到战争的流言如烽烟般四起。城里人心惶惶,似乎敌国的大军随时可能蜂拥而至。 茱儿每次回来后,总是会把听到的消息与铁木说,只是话一说完后,二人除了担忧外,什么也做不了,二人最后也是互相安慰,便也将此事放下了,对于这个小家来说,现阶段能够生存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天,天昏地暗,乌云密布,纵横于群山之间,似承载了万千道愁雨,只要等待狂风怒号,便欲顷盘而下。 花花收拾好药篮,正准备往山里走去。铁木与茱儿如之前一般,替花花备好东西,二人看了看天色,都略为担忧地道:“花花,看今天要下雨,要不改天再去采药?” “不打紧的,爹,娘。下雨了我就在山洞里躲会,你们不是把蓑衣都给我备好了嘛。可能这次我会晚点回来,到时候就别等我了。” 花花说罢,转身离去,临行前,回头跟爹娘挥了挥手,逐渐远去。 茱儿与铁木跟花花挥了挥手,相视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跟你一样,还是那么倔。” 花花走到山中不久,天空中闪过一道刺目的白色闪光,隆隆的雷声轰鸣而来,雨滴也随之倾盘而下,洒落在群山之间。花花皱了皱眉,赶紧把蓑衣穿上,快步朝着之前避雨的山洞走去。雨水霖霖,伴随着如银蛇般的电光飞舞,在青翠的树叶中破碎,飞溅,缓缓渗入到大地中。 今天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安?花花带着些许焦躁。是因为下雨和雷声?可是这种情况之前也遇到过好几次,每次都不会有这种心绪的呀? 这场雨从早上下到中午,终于停了,花花抛开了刚才烦操的心绪,先把药采完再说。便顺着之前的路线,缓缓行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只是骤雨初歇,山路多滑,平时很轻松的山路,得花更多的时间行走,花花还不小心摔了几跤,弄得灰头土脸的。 待到忙完今天的采药,花花早已精疲力竭,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休息。这山里的一切,她早就熟悉得很了,本不应该这么累的,只是今天居然意想不到的峭壁上,发现了一株非常稀有的药草。她竭尽全力,奈何雨后的岩壁,光滑如镜面,攀登难度比任何时候都大,在途中还被凸出的岩峰划伤了右边额头,鲜血汩汩直流,渗入到右眼中了,让右眼看到的景色都充满了血色。 她终究还是采摘到了这株药草,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爹娘可以不用再那么劳累了,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了。在花花休息的时候,本应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却弥漫了一种烟火的焦枯。 这才刚刚下了雨,怎么会有烟火的气息呢?花花总觉得很不安,碰巧眼眉又在跳,牵动了额头伤口的神经,痛得令她有点晕眩。花花想站起来,四肢却不听叫唤,根本无法动弹。她现在只能静待身体的恢复了。 夜色如盘,星子如斗。 一道身影,带着荧光石,还有火把,在山间如墨的夜色中缓缓行走。 花花越往山下走,空气中的炎热气息就越明显,甚至还有一股烧焦味,夹着淡淡的腥味混杂在空气中,而且气温都开始有剧烈的变化。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用尽了全身力气,快速行走。 越靠近村子,灼热感就越来越强烈,赤红的光影在四散飞舞,带起阵阵如狼般的浓烟冲天而上。花花越来越焦急,毫无疑问,那就村子的方向啊。她心神大乱,脚步在慌乱中不自觉又加快了几分。 一走到村子,映入花花眼帘的,是漫天的火焰如赤蛇般四处乱窜,蔓延着吞噬周围的一切。 这时,花花彻底慌张起来了,按住心口,默默念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未等她往火光飞溅的村子中走去,突然她看到了阿茉和阿苗躺在村口地上,身上血迹斑斑,有明显的创伤。眼中似乎还带着不可置信。花花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他们的胸口,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了心跳的声音。花花愣住了,她不敢想象,难以想象幼时的玩伴竟在自己的面前的没有了呼吸,前几天还好好的呀。 “阿苗,阿云,你们怎么了?”几滴泪水从花花脸颊中坠下了,此刻,即便周围烈焰滔天,热浪滚滚,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身上涌起,令她瑟瑟发抖。她害怕了,很害怕,希望这是一场梦,额头的伤痕的疼痛却又在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 “不,我要回到家中看看爹娘。”花花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着家中跑去。 一路上仿佛人间炼狱,赤色的火焰如同盛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带着不详的气息,在满是赤红鲜血的道路上盛开。花花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毫无疑问,带着一种恐惧倒在了地上,身上受了致命伤,血如泉涌,染红了这片大地,甚至村子旁边的溪水,都带着一种妖艳的血红色。 花花越来越慌张,六神无主,在喃喃声中,疯狂奔跑起来。当她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门口的时候,她浑身无力,背上的药篮如同飘零的残花,砰的一声直接坠地,而后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往昔她熟悉的家,已被肆虐的火光吞噬,檐角的风铃,依旧发出叮叮的声音,只是这一刻,应是最后的铃铛声了。狂风带动火焰,往外蔓延,很快就会将整个木屋吞噬,引起浓烟滚滚。花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害怕到极致的她,大吼道:“爹,娘。”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还有火焰燃烧木材爆裂的声音。 她带着绝望,迎着火焰,穿过浓烟,走向家中。“爹,娘”她一边嘶吼着,希望能得到回应。 巨大的火焰还在肆虐着,吞噬这房间的一切,在连续剧烈的咳嗽中,花花冲进了木屋。在这个被火焰飞舞着的屋子里,她看到了她的父亲,与娘亲相拥在一起,二人身上的衣服被血色然后,地上有一条蜿蜒的血痕,茱儿似乎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才爬到铁木身上,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也要与自己的丈夫,相拥在一起。 “爹,娘”,花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朝着两人跑去,忽然,屋子上方坠下了一块烧红的巨木,直接朝着她砸下。花花下意识地用右手抵挡,在皮肤被高温炙烤发出滋滋声中,可未曾想有半截竟飞溅到她的右脸上,“啊,”花花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她的右边脸,在一阵撕心裂肺地痛疼后,没有知觉了,然后散发出了焦味。花花咬牙忍痛,匍匐到爹娘面前。 她俯身下去抱住自己的爹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回应她的却是他们惨白且已无生气的脸庞。花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嘶吼道: “爹,娘,你们说过要一辈子陪在花花身边的呀。你说过希望花花变成大美女的,看到看到花花出嫁,为什么要抛下我啊。你说过要让花花养一辈子的啊,为什么你要先走了。” 花花想哭,可是却没有眼泪了。在剧烈的咳嗽中,花花倒在了爹娘身上。火苗已开始烧到她身上,花花脸上的头发已开始焦糊,身上也有些地方开始燃烧。她已说不出话,在迷迷茫茫中,她知道很快,她就可以去陪她的爹娘了。 突然,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光芒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凝结成冰,甚至连火焰也不例外。花花身上的火苗也在这一刻被冻住了,她身上也开始泛起了冰霜,将她也凝固。不一会儿,花花已被凝固在冰中。 此刻若从天空俯瞰青木村,能看到大片冰雪随着蓝光蔓延,在刹那间,将附近的一切都冰封。 风雪弥漫的天空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道身影,浑身散发出寒气,风雪中看不清容貌,漫天的冰雪从这道身影旁边落下,坠地之后,化作蕴含寒气的冰蓝色光芒,将熊熊烈火冻结凝固。 待漫天的大火被冰雪凝固,也许是已经感觉到了下面的村子再无生气,凌空的白色身影,看了看已成冰雕的村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离去了。 第3章 第 3 章 乌云如翳,笼罩在这片曾经秀美的如黛青山中。 昨夜漫天的一场大火,烟雾滚滚,硬是让万里碧空的云彩沾染了阴霾。 只见一队黑甲大军蜿蜒行进,鳞甲闪闪烁着凛凛寒光,缓缓行进到青木村口。大军人数不多,约莫千人。为首的是一约十四五岁少年,眸若星河,长发飘飘,脸容青秀,一身紫衣,蕴含着书卷气的脸庞中,隐隐藏了一丝桀骜。 一旁的小厮,像是书童一样的开头道:“苏紫少爷,夏国的逃兵一路溃败,路上一路烧杀抢掠,残暴无比。这里看来应该就是夏国溃逃路过的痕迹了,我这就安排将士们看下还有没有活口,然后继续追击。” 名为苏紫的少年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色,略有不解道:“书玉,据消息来报,这里的确是夏国的逃兵的所经之地无疑,昨天发生了漫天的大火。只是为何现在这里全部被冰封了?甚至火焰都凝结成冰了?” 书玉的小厮苦笑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有神仙出手。” 苏紫看了看仆人,突然灵机一动,“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应该是某个修为高深的修道之人出手了。书玉,你安排几十人,搜寻下看还有没有活口。”说罢,他又朝着军中一位青年将领拱了拱手,语气平和道:“杜羽将军,麻烦你带着剩下的军队一同追击,若遇到夏国逃兵,格杀勿论,保我郡都百姓安宁。我身手不便,跟随你一同追击恐怕会有所拖累,让你掣手掣脚。” 杜羽用拳抱了抱手,领命道:“小侯爷谦虚了,素闻小侯爷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那末将便恭敬不如从命,这便追击。”便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苏紫看着远去的大军,叹了口气,“杜羽啊杜羽啊,我要跟着你,你一定是以我的安全为己任,必不会真的追击。我若是不主动脱离军中,你怎么认真去追击呢。” 他正准备进去村子里看看,看能不能帮忙。书玉这时却跑了过来,朝着他说道: “报,如我们所预料,夏国惨无人道,整个村子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只是少爷,我们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具很奇特的冰雕,里面冰封着一家三口。” 苏紫听了后面沉如水,夏国逃兵竟如此恶毒,居然敢在他的封地里为所欲为?带着比周围冰霜更重的寒意冷冷道:“带我过去看看。书玉,你也安排下将士们,好好妥善处理好村民们的遗体。” 书玉一听也打了个冷颤,他从未听到自家少爷如此冰冷,少爷素来宽以待人,从来没有恃身份而骄,反而常常乐善好施,深得侯府及百姓赞喻。 跟随着书玉来到了冰雕所在,一路上的所见,更是让苏紫脸色如染上了寒霜,拳头是握了又握,手臂青筋如蛛网般显露,都快滴出血来了。特别是看到小孩子与妇女躺在地上,满身鲜血,虽被冰封,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种绝望似乎要透冰而出。他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胸中的怒火越点越燃,暗暗道,夏国,我绝不会轻饶你们地。 一走进木屋,只见一座冰雕位于屋子中央,冰中隐约可见一对夫妇躺在地上,满身是血,一个小女孩浑身是伤,带着烧焦枯黄的头发,半边脸上还有明显的烧伤痕迹,眼睛微闭,与她的父母相拥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苏紫心地一震,不知怎地,原先的越燃越盛的怒火稍稍平息,不知怎地,一股悲悯瞬间涌上他的心头,这个女孩,到底受了多少苦?至死也想与父母在一起。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女孩被冰覆盖住的脸庞。冰雕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刺骨的寒冷,反而有些许温度?咦,从冰封到现在怎么着也至少有两三个时辰,冰上怎么会有温度呢?这,难道他们还活着吗? 他立刻对着周围地手下喝道:“立刻帮忙与我一同把冰破开,这个女孩可能还活着,书玉,你快准备伤药,等我破开冰后,先稳定女孩的伤势。” 冰看起来很脆弱,可是却异常坚固,他与手下费尽了力气,又是烧火,又是拿兵器凿,费了多时,才勉强把冰破开,冰破开的一瞬间,冰晶四溅,在空中散落着点滴的荧光,一股寒意也随之弥漫在屋子里。 苏紫立刻扶住女孩,用手在她的鼻子上探了探鼻息,果然,还有气息。 “书玉,立刻先稳定她的伤势,她现在应该烫伤很严重,你记得要用冰先敷住她的伤口。”一旁的书玉听了后,迅速开始稳定女孩的伤势。 苏紫把女孩交给书玉后,便开始与手下继续破冰,只是奇迹并没再次出现,众人心里突然有一种凄凉之感,整个村子唯一能活下来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他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二人,深深无力感弥漫他全身,一种自责也不由地从心底涌现,若自己早来一点,是不是这人间惨剧就不会发生了?他用力的握紧拳头朝着地上砸去,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道痛疼般,许久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力道:“帮忙与我一同在这个院子里把他们掩埋。” 待到苏紫他们处理完村子惨状,已是月悬于中天之上,众人毫不犹豫,快马加鞭,急忙赶回侯府,只是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若冬日冰雪那般寒冷。 漆黑的夜色下,侯府灯火盈盈,点亮了如墨的夜色。在侯府中一个房间里,苏紫与书玉此刻正站在房间中,一旁是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帮小女孩治疗。 白衣女子轻声说道:“小侯爷,你们处理得很好,用冰止住了她恶化的伤势。现在她身体很弱,我只能给她先稳定住伤势,如果她能扛过这一关,应该能活下来。” 苏紫连忙回应道:“若草大师过赞了。还麻烦您尽力救救这个孩子。有需要的地方,你随时开口,那村子只剩下了她一个活口了。” 白衣女子若草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医者仁心,我自当尽力而为。小侯爷哪怕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若草为神农谷弟子,神农谷中的弟子,以仁心行医于天下,不求得道长生,只求济度世人。 若草学有所成后,便来到了江南郡,一直行医,不论贵贱,故民间百姓素以“白衣医仙”替她命名。 说罢,便再无言语,一心替女孩稳定伤势。待到百草替小女孩完成救治后,便告辞离去了。 临行前,她看了看苏紫,叮嘱道:“她现在烧伤严重,一定要及时给她降温。” 苏紫点头答应道,便亲自送她出侯府。 送走若草后,苏紫回到房间,苏紫和书玉一同站在房间中,苏紫看了看书玉:“你去休息吧,今夜我在看看她的情况。” 书玉看着自家少爷,自己家的少爷,自幼父母双亡,经历了许多坎坷,少年早熟,对待仆人也好,将士也好,无一不是真诚以待,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掣肘,少爷定会很出色。 书玉忙道:“少爷,这些事我们这些奴才做就行了。不需要少爷亲自忙活。”苏紫摆了摆手,“你去把春梅叫过来,她是女子,照顾这个小女孩比你方便。” 月上中天,夜晚传来了几声狗吠声,在夜晚灯火弥漫的庭院中,躺在床上的花花突然呻吟起来,“爹,娘。” 坐在一旁的春梅和苏紫顿时惊醒,春梅不等苏紫说话,就已经走到花花身边,查看情况,走近一看,看到花花满头大汗,便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慌乱地说道:“少爷,她的身体在发热,情况好像很严重。” “跟我一起拿水和湿布一起给她降温。”说时迟那时快,苏紫已经端起了盘子,拿起了湿布,给花花进行擦拭,同时把湿布放在她的额头上。凉水稍微给花花降了下温度,花花却还是在叫着,“爹娘,别离开我。”一把捉住了苏紫的手,用力之深,令苏紫措不及防,吃痛得皱了皱眉头。 “应该是那场大火,令她记忆深刻。春梅,你接替我,用凉水她降温,别停。”苏紫任由花花捉着手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女孩怎么会力气这么大,他暗暗想到。 终于,折腾了半夜,花花不再大喊大叫,睡了过去,身上的体温也开始恢复正常了。捉着苏紫的手也终于放了下来。 “辛苦你了,春梅。今晚你也可以休息了,我在这里待到天明,观察她的情况。” “少爷,还是我陪着她,你一个男子,有些地方也实在不方便。” 苏紫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中,春梅见状,也找了张凳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一夜无话,苏紫第二天忙完侯府中的事务后,便去看看花花的情况,看到书玉早已在到房间外等候。 “书玉,那小姑娘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喃喃自语,精神恍惚,也一直没吃东西。” “她现在这样必须吃点东西。” 一进门,当他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花花时,他愣了愣。那是怎样一双眼,空洞迷离,目无生气,只是坐在那里,一昧喃喃:“爹,娘。” 他突然愣住了,本想强制让她吃点东西,只是这双眼睛让他本能地想逃避。哀莫大于心死,没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永远也不会身有同感。他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书玉,留下一句苍白无力的话,便离去了。“好好照顾她,让她尽快吃点东西。” 第一天,花花还是没吃东西。 第二天,花花还是没吃东西。 第三天,在房间的苏紫有点焦躁无比,怎么还不吃东西? 书玉与春梅能明显感受到自家少爷心情烦闷,焦躁无比,少爷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姑娘很在意,因为她是唯一的活口,他必须要救她。 在快到凝固到寒冰一般的气氛中,苏紫突然冷冷地开口: “书玉,你去按住她,春梅,你给她强行喂东西。” “啊,少爷,这这这?我去按住她,我我我。”书玉有点慌张道, “没用的玩意儿,我亲自来,春梅,你帮忙。” 说罢,苏紫便已走到花花身边,按住她的肩膀。想象中的反抗没有到来,春梅趁机走到她身边,给她喂下食物。花花只是被动地接受食物,春梅喂着,她也不动弹,不反抗。 待到喂食完毕后,苏紫吩咐道:“书玉,你去帮忙去请一下若草医仙,让她过来帮忙看下这个小姑娘的情况。” 若草到侯府,看了一下这个女孩,皱眉道:“她现在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只是她的身体现在状况还不容乐观,稍后我会再开些固本培元的药方。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里只能开些治疗身体的草药。” 苏紫叹了口气,道:“谢谢若草医仙了,我这里还有一个请求,麻烦若草医仙也开一些能治疗烧伤的药草。医仙你也应该看到了,她手臂上有明显的烫伤,还有右脸处,这一块更是明显,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恢复神智了,我想她看到自己,估计又会是一个打击,自己也会厌恶自己的。” 若草点了点头,“我会一并开一些药方,烧伤这块,我只能说尽力减缓了。” 苏紫连忙道了声谢,便不在作声。 往后,花花还是一如既往,对吃饭倒是不抗拒,只是每次都得让书玉或者春梅,甚至苏紫过来,她才能安心吃饭,其他人只要一接近她,她就会不自觉大吼大叫,瑟瑟发抖,本能地要远离。 她,已彻底失去了神智了,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第4章 第 4 章 这天一大早,苏紫吩咐书玉备好马匹,便带着浑浑噩噩的花花,一路飞奔,风尘滚滚,却也没有任何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用马鞭用力敲打骏马,马儿吃痛,更是越跑越快。终于,他来到了目的地。 群山如黛,只是曾经如桃园般的村子,在经历了那一场大火后,早已化为灰烬,断壁残垣,芳草萋萋,散发着无尽的凄凉。 苏紫背着花花,一直走到了他发现花花的院子里,将花花放下后,有些伤感地说道: “我虽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不过还是打算带你来看看,说不定这里能让你恢复神智。你爹娘都已安葬在这里。”说罢,便不再言语,径直走到院子外面,只留花花独自一人在院子里。 迷迷糊糊的花花似乎有所清醒了,这里一切让她莫名有种熟悉感,她感觉到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有莫名的熟悉。不知怎地,看到院子中那一个土堆时,泪珠簌簌地顺着脸颊流下,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如同寄居在这具身体中破碎的心一般。 “爹,娘。”花花似乎清醒了过来,她一步步朝着院子的土堆前走去,她走的很轻,很慢,仿佛这短短的距离,承载着生与死的界限,那是她不曾想,也不敢想,更不愿想的真实。 她终究还是走到了那个土堆前,扑地一声,花花跪了下来,一动不动,阳光照在脸上,斑斓的光晕映照着那失去容颜的脸,泪水密布,她哀嚎着大声哭泣,似乎这一刻才发现了现实中的地狱,“爹,娘。”她情不自禁地大声哭喊道。 许久许久,只见这个孤独而又可怜地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泪水沾湿了她面前的泥土,偶尔拂过的清风吹起她的青丝,丑陋而又狰狞的伤疤如诅咒般,铭刻在她曾经秀美的脸上,她,仿佛失去了灵魂,存活在这一刻的,只是一个伤心人,失去一切的伤心人。 天色渐暗,归雁发出了几声鸣叫,朝着绚丽的霞光飞去,在天际划过了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落日的余晖照在这个已经荒凉的村子里,悲伤弥漫,一股凄凉破败之意如地上的杂草 瞬间蔓延,遍布在整个村子里。 这时,苏紫走进了院子里,看着跪在那里一天没有动弹的花花。他摇了摇头,打算带她回去了,看来即便来到这里也没有令她恢复神智。只是还未迈步,花花突然回头,令他大吃一惊。 花花泪流满面,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光影迷离的黄昏时,看不清切,却又异常醒目,那一刻,他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刚苏醒复仇的女鬼一般,令他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发怵。在短暂的震惊后,他还是定了定心神,想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花花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苏紫,过了许久,清脆地嗓音如珠玉般发出:“谢谢你,小少爷。这一年多对我的照料,没有你,可能我早就与这样大火一样,化为灰烬了。现在我已经恢复神智了。” 苏紫长抒了口气,不敢相信这一年多来,这个女孩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不知怎地,发现她声音还是挺好听的。沉默了半响,几句话从他俊朗的外表蹦出:“你要叫少爷,不要加小。在我府里白吃白喝一年了,亏你还有脸叫我少爷,现在你正式是我府上的丫头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丫头。” 花花听了他的话,展颜一笑,“我叫花花。小少爷。” 只是在苏紫看来,花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只是多年的历练,早就让他练成了脸色不变神功,他强忍着面不改色,心底却在暗想以后得找点膏药,看能不能替她恢复容颜,不然这丫头天天对着自己,大晚上还怕见鬼了。“花花?好吧,以后就叫你花丫头吧。来,过来吃点东西吧。” 说罢,便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用衣袖挥了挥尘土,坐了上去。做完这些后,招了招手,示意花花也过来。待到花花也过来后,便把手中的干粮分给花花。 花花乖巧地在苏紫旁边坐下,苏紫啃着干粮,嘟囔道:“希望你不要抱怨我,带你回到这里。我不想我们府上多了一个天天只会吃饭,不干活的赔钱货。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吧?” “小少爷替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里,花花虽然浑浑噩噩过了一年,但还是有记忆的。熟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花花此生都会好好跟随小少爷在府里做个好丫头的。” “你知道就好,还有,你要把小去掉。少爷就是少爷,不要加小。” 听了苏紫的话,花花调侃着笑道:“你年纪又不大,还想装少年老成,我就要叫小少爷。” 苏紫脸色一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花花,看那样子,似乎想要把花花吞掉一样。好半响,他还是屈服了,不执著于改变称呼。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他实在是不忍,于是幽幽地说道:“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花花看着苏紫,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她能感觉到,小少爷对她的身世来历都很好奇。 “我是这里采药人的女儿,爹爹名叫铁木,母亲叫茱儿。本来我们是一个很幸福的三口之家,本来我无忧无忧,每天都在村子里跟同龄人一起玩闹。娘经常训斥我,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她假装的,她很爱我,一直希望我长大成人,最后能嫁个好相公。” 说到这,花花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不过苦笑中也蕴含着甜蜜的追忆。“女子长大后就一定要嫁人吗?小少爷。我娘每次骂我太调皮了,总是说我嫁不出去。” 苏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飞舞的流萤,说道:“人如这飞舞的流萤一样,只知有片刻的灿烂,为这,需要忍受许久乃至一辈子的痛苦,若是认为值当的,那便是最好的。” 花花一惊,被苏紫的话语惊到了。她不曾想他的回答竟如此特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苏紫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直到有一天,爹爹采药坠崖,所幸捡回一条命,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我娘一个女子,从来就不曾上山采药,我有时还经常闹着要跟爹爹去山里采药,对山里还算熟悉。所以,家里唯一生计便由我承担了。只是采药需要很多心思,大多数都是男子为主,我一个小女孩,凭借身材娇小,攀岩比成年的男子灵活,倒也勉强令家里糊口,日子过得不用那么苦了。” 苏紫听到这里,脸带讶色,“你说,是你来采药?那么你手上的疤痕,就是采药留下的?” 花花点了点头,颔首道,“是呀,我的双手,因为经常要攀岩,手是伤了又愈合,愈合了又受伤,所以起了很多老茧,还留下了很多伤疤。我娘也经常怜惜我,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容貌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就是这样,总得过日子啊。”说罢,花花摸了摸脸上的醒目的烧伤疤痕,似在自嘲。 “直到那一天来临,那天天气灰暗,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上山不久就下大雨了。因为雨天路滑,我采药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等我忙完,已经是夜晚了。远在山上,我都能看到火光,还有冲天的浓烟,于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拼命赶回来,看到的只是火海中的村子,还有倒在血泊中的村民们。我多么希望那天自己听爹的话,不去上山采药,这样我就能与爹娘永远在一起了,而不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花花说完,泪珠如顷盘大雨般落下,抽咽着哭泣道。 苏紫忙把手帕递给她,内心叹道,这真是一个命途坎坷的女孩啊,在这场大火中,她失去了一切,她的父母,容颜,还有本来熟悉的生活。以后,就让她在侯府中好好待着吧,起码不用再吃苦了。 待到花花擦完眼泪,花花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小少爷,我又失态了。” 苏紫哂然一笑,“又不是没看过你失态的样子。这一年你不想想是谁给你喂饭的?” 花花脸色一红,虽然那段记忆迷迷糊糊,可到底还是有印象的,慌道:“小少爷,你就别嘲笑我了。花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少爷莫要笑话民女了。” 苏紫伸出手来,摸了摸花花的头,花花本能想躲避,但还是忍着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你的经历的确是坎坷,不过我希望你记住,永远不要认为自己是一个奴婢。我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这里只是提供一个暂时给你栖身之处。若你找到自己人生地方向,要走我随时欢迎。” 花花摇了摇头,神色一黯,“我已不奢求那么多了。只求能苟活着,便已经是对爹娘最大的报答了。” 突然之间,漫天的流萤在天空凝聚,飞舞,如虹彩般朝着花花飞过来。流萤是有灵性一般,只是一昧围绕着花花盘旋,不曾落下。花花一脸讶异,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似想捧住那飞舞的荧光,捉住那一丝丝温暖。 一只胆大的流萤落在了她的掌心,小小的,很温暖,很让人安心。花花不自觉地想要把那点温暖握在手心里,永不放开,越来越多的流萤落在了她的手心里,一闪一闪,用流光点亮了这黑夜,熠熠生辉。 流萤在花花手心落下后,用小身子蹭了蹭后,便又迅速飞起,绕着花花转了两圈,而后朝着铁木与茱儿的坟墓飞去,在那里盘旋了几圈,便四散在天地之间,仿若流星一般,只存在刹那的美丽。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花花脸上凌空落下,她顿时痛哭失声,哽咽大喊道,“爹,娘,村子的叔叔阿姨,小伙伴们,是你们回来看我吗?” 站在一旁的苏紫也被这场景震惊到了,他未曾想到,流萤居然有灵性一样,似乎只为了与花花道别,难道,人死后真的会化作流萤吗?那些死去的村民们化作了流萤来找花花了吗? “爹,娘,你们放心,花花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谢谢你们来看我。”花花抹了抹眼泪,用力地张开双手,把手中的流萤朝着天空泼洒而去,最后她似下了决心,泪痕未干的脸朝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望去,用手朝着流萤消失的方向挥了挥。 此刻,一轮如弦的弯月悬挂于夜空之中,清冷的月光化作点点光晕照耀在这破败的村落中,映照着苍穹下的两道身影。无穷无尽的流萤从四处如光点般飞舞,朝着天空飞去。繁星如水,点缀成星河遍布在天空中,似有意要为那两道身影指引方向,那定是归家的方向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