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带着怨鬼抢天下》 第1章 第 1 章 贺成安死了,身为大夏的第一个女帝,她死的悄无声息。这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在她死时,天下人也一齐死去了。准确的说,整个大夏朝,九州四海的人都在同一个时间死去! 贺成安出生荣王府,她的父王贺文毅是先帝次子,也是大夏的一品镇西大将军。她出生显贵,却不是在候服玉食中长大的。 她自小长在安城,在大夏的最西边。春无料峭之危,冬无雪虐之苦,这本该是个安乐之地。但安城临近绥地。绥人不事农耕,常以马骑之便,侵扰劫掠。 贺文毅是个很好的将军,竭力想护一方百姓平安。他在安城开设学堂、武馆,不论男女老少,皆可习武。常年战乱,这里没有京中男女的迂腐规矩,大家只道多习些本领,便多了活下去的希望。 贺成安三岁习文,四岁习武,她立志要做个父王这样披文握武的大将军。 太平十五年,帝崩。大皇子不满幼帝继位,领兵攻入皇城。与以孙太傅为首的幼帝拥趸打的不可开交。绥人与匈奴联手两面夹击攻打大夏。只一月,北境失守,匈奴长驱直入。 一时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她耗费数年时间,整军饬武,收复九州。然后力排众议,以女子之躯登临帝位。改年号——“永平” 永平一年三月初一,整个议事殿都很安静,殿外每五步就有一个持剑的黑衣甲卫,他们静立在廊下,冷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即便只是宫人行走间穿来的细微声响,也会立刻有人上前低声呵止。他们似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外界的声响。 阳光透过窗棂,以更柔和的姿态洒落在地面的金砖上。殿内正中是一宽大的紫檀木龙案,上面堆积着如山般的奏折,天下方定,琐事繁多。 贺成安一袭玄色云锦,坐于案前,背脊挺直如松,凝神看着奏疏。为了方便批阅奏折,她将广袖卷起,露出纤细莹白的手腕。锐利的眼从一个个小字上扫过,沉思片刻后,她拿着沾满朱砂的御笔,在奏疏上写下批语。 柏馨站在她身边,轻手轻脚的搬运着折子。 意外便是这时发生的。 贺成安只觉眼前一黑。 世界仿佛静止了。她睁眼就看见了她自己。不像往日镜中随意一瞥,她飘在半空中,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一样看着自己。 脸色苍白,面颊消瘦,眉尾有道细疤,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她打量着自己,被宽大衣袍遮掩着的身体,纤细但不瘦弱,她突然想到,那衣袍下应当有个很长的疤痕。 她很久没有这么细致的打量自己了。总之很陌生。 她记忆中的自己,总爱着一身红衣。她最爱去城郊骑马,晨起便出发,她到时云雾还未散尽,柔柔的拢着连绵的青山,她驾着马沿着溪流一路的追,等她的流云累了,便停下来。流云总是很兴奋,一次跑的比一次远。 流云是个很聪明的马儿,遇到了喜欢的风景,便要停下来。它看到漂亮的花,就会把脸凑着上去,但总是掌握不好力道,茎叶很快折断。然后它便喷着粗气,把脑袋压在她的肩上,闹着要走。 她很喜欢那里,不用端着郡主的架子,可以肆意疯跑。她也喜欢安城,虽然总是因着绥人戒严,但她的父王总会护他们无虞。 贺成安并不惧怕死亡,久经沙场,她见过最多的就是尸体。 她立在一旁,仅一眼就判定了眼前人已经死去,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饶是她见多识广,也分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了。 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血气上涌,头痛欲裂,她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比她身上中的那一刀还要痛上许多,像是绕过血肉,狠狠的碾过她的灵魂。 她死咬着后牙趴在地上,血迹从紧握的拳间流出。她找不到痛苦的根源,又觉得四肢百骸,就连骨髓间都泛着痛意。 良久,痛意缓缓退去。她喘着粗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还好吗?”一道很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贺成安控制不住的一抖,疼痛没在袭来,她只是下意识的有些怕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和人说话,不知道你们会...”声音软糯糯的像是个小孩子,讲到后面带了几分委屈。 “等一下,我没事了,不怪你!”贺成安咬牙打断,方才细碎的呜咽声,又惹得她胸口一紧。 贺成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是谁?” 怯怯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怎么说和你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你的...”声音停歇了片刻,似在寻找合适的词,然后继续道“阿娘?” 贺成安眉心狂跳,良好的教养及对未知的恐惧让她说不出骂人的话来。“好,那我便唤你,小良吧。”贺成安只觉她的牙今日都要咬碎在这。 “可以啊,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声音清脆像是插上了翅膀。 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是哪里?”贺成安打量着四周,眼前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空空荡荡。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在我的肚子里” 贺成安揉着眉心缓缓开口:“你是把我吃了?” 贺成安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不想继续这些没意义的话题,她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就让她静静的死吧,她不想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说话了。 “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意外”声音变得正经起来。 贺成安的眼前出现一个光幕。 贺成安凝眸细看,她熟知九州地形,很快认出这是安城。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俯视着自己长大的地方,几经战火的洗礼,它又重新散发了生机。如蚂蚁般大小的人儿在底下忙碌着。她细细分辨着熟悉街道,一些往事又涌上心头。 “你看这黑气!”焦急的声音响起,拉回贺成安飘远的思绪。 在半空之中,一大团黑云席卷而来。 贺成安疑惑的看着,是要下暴雨吗? 黑云压得很低,底下的街道转眼被吞没。她的视线变成一片黑色,地面的景象映入眼帘,刚刚在她眼中那些所谓忙碌的蚂蚁,都倒在地上。 卖着零嘴的摊贩倒在他的糖葫芦上,红色的山楂滚落一地,有些在他的身躯下压得破碎。奔跑着的孩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几个围坐的书生趴在桌上,手边的酒壶倾倒,洒落一地。 大街上到处是人,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片死寂。 “这是怎么了?”贺成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胸口都没了起伏,分明是死了。 “这黑气带着极大的怨念,在极短时间内即可湮灭生机!”小良适时的讲解着。 光幕上又出现一副人来人往的热闹,卖布的小二在门口吆喝着,“各位客观,瞧一瞧,看一看了,都是新到的布,又软和又便宜唉。”一个妇人牵着七八岁的孩子过来,店小二迎上去,殷勤的展示着手里的布料。 那股黑云又来了,这次看得格外清晰,店小二、妇人、小孩黑气所过之处,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不仅如此这股黑气的蔓延速度极快。” 光幕中的景象又变了,黑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从她脚下的城池起,一点点侵蚀着九州大地的色彩,直到目之所及一片黑色... 贺成安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呆愣的看着眼前的黑暗。 光幕忽的被收起,贺成安嘴唇微颤,大脑却一片空白... “简单来说,就是世界毁灭了。”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沮丧。小良是世界诞生的灵智,它现在也很不开心,它好好的睡着觉,忽然就发现自己马上要消散了。 面临着被毁灭的结局,这方世界也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这件事源头在安城,贺成安作为大夏最有权势的人,它挑中了她。 贺成安的脑中很是混乱,她以为自己是操劳过度,不慎殒命。没想到是天下人共赴黄泉,这颠覆了她认知。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可有解救之法吗?”她不信自己来到这毫无原由。 “试一下就知道了。”小良的声音响起,语气却很随意。 贺成安分不出它是另有依仗还是当真不在乎。她并不惧怕死亡,但如果可以,她不舍得天下苍生与她同去。 “走进去!” 一道门出现在眼前,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印记,散发着莹白色圣洁的光,贺成安缓步上前。 像被扼住了咽喉,她整个人被挤压,揉捏,来回翻动。一阵天旋地转后,贺成安缓缓睁眼。她抬手抚在喉间,方才的不适感已然消失。 她抬眼看着周围,垂着月白软烟罗帐的床,床尾是黄花梨木的剑架,这是...她的闺房! 她打量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小良?”她唤了一声。 “我在。” “这是?” “按你们的时间算现在是——太平十五年四月初五。” 太平十五年四月初五,是个很好的日子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第2章 第 2 章 贺成安仰面躺着床上,感受着久违的触感。这五年间,她曾数次在梦中回到这里。 几个呼吸间,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推门而出。 一路上的假山凉亭,歇山转角,都和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小姐?”久违的称呼,很久没见的人。 旧物的冲击远抵不过眼前死而复生的人。 柏宁一袭绿裙,长袖短衣,发髻上雪白的发带随着人的跑动飞扬着。她就站在贺成安面前,笑吟吟的唤她。 柏宁是她的贴身侍女,比贺成安大两岁,待贺成安如自己的妹妹般。不,她待贺成安比待柏馨还好。柏宁身上总有种身为姐姐要护着妹妹们的责任感,她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心很细,总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柏宁死在春日里,贺成安初入战场,怒行于色,驾着流云冲在最前面。身先士卒的将领很快就能和将士打成一片,她得到兵士的拥护。在千万人中,她一身红甲在战场上格外显眼,身后的士兵看得振奋,士气高涨。 她是信仰,也是靶子。 敌人疯狂的朝她砍杀过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家都懂。 贺成安与柏宁等人围成一个圈,她们自小习武,面对由流民组成的叛军还算游刃有余。她衣袂飞扬,手腕晃动间,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她不知道有一把弓箭悄悄瞄准了她,弓箭破弦而出的声响淹没在战场的厮杀声中。闪着冷光的箭直奔她心口而来。柏宁将她推开了。在混乱中,她的后背被砍了一刀。 那只箭羽射穿了柏宁的右臂,两人被护送着回了营帐。她趴在榻上,军医给她上了药,用纱布包裹着伤口。一个医女闯了进来,她的手上是一支断箭。在那布满细小倒刺、沟槽的箭镞上泛着幽蓝的光。 贺成安艰难的走到柏宁的塌前。 柏馨抱着床上的人泣不成声。 是见血封喉,她强撑着一路逃回来,倒地便没了生机。 柏宁死的那天,她没哭,她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营帐。许是伤得很重,她一夜高烧。但天一亮,她拖着发虚的身体站在高台上,她不能倒下!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柏宁脸色一变,匆忙拿出袖间的帕子擦拭贺成安眼角的泪。 贺成安这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从她眼中涌出。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骂她傻,想问她痛不痛,想和她说对不起,千言万语含在嘴里。开口却是:“无事,方才一阵风把沙子吹进眼睛了。” 柏宁拿着帕子的手一顿,看了贺成安一眼,仿佛再说:“你看我信不信?” 泪水仿佛失禁般一下怎么都止不住。贺成安羞恼的拿过帕子,胡乱擦了擦。缓缓开口:“其实我做了个噩梦,然后...”声音带着她自己未曾发觉的委屈。 柏宁温柔的笑着,闻言抬手摸了摸贺成安的头。“没事,我们成安还是个小姑娘,会哭是很正常的。”她抱住贺成安,然后说:“要阿宁抱抱吗?” 贺成安感受着久违的怀抱先是一愣,然后羞赧的将人推开了。“你,你...”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说抱就抱! 贺成安扭头走了。 大了,小姑娘要面子了。看着贺成安的背影,柏宁好笑的摇摇头。 贺成安在府内转了一圈,冷静下来后,回到书房。开始思索自己当下的境地。 她此番回来,不仅要解决黑气,更要避免前世种种悲剧。 今日是四月初五等到了六月十七,便是她十六岁的生辰,她就可以入军营了。 还有两个月时间。 “小良,你在吗?我应该怎么做,关于那个黑气?”她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小良。 “在的,我查到黑气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是木杓山,那里肯定有线索。”软乎乎的声音带着笃定。 “木杓山?”贺成安默默咀嚼了一会。他自认对安城还算熟悉。却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随后她起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她的书房里是有舆图的。她取出一个木匣,是她大哥送她十五岁的生辰礼。 这是她大哥特地给她准备的‘军用’地图,安城及周边的地形走势,交通路线,山川河流都画得十分详细。 将地图放在书案上铺开,开始寻找木杓山。 安城很大,要找一座山绝非易事。 地图上每条路,每个山川河流都分了类别,在一边还有小字标了注解。 贺成安的指尖在地图上一寸一寸的滑动着,然后停在一个位置。“找到了!”她紧绷的神色一松。轻点着地图上‘木杓山’三个字。 这是一个离安城约莫五十里路的地方,快马加鞭,半日便能到达。 贺成安看着地图思量着,她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茶水早就冷了。 太阳从窗边斜斜的照进来,房间里变得亮堂堂的。她忽的起了兴致,她缓慢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推开。漫天霞光,红日落在山间,像是颗硕大的鲜艳的果子。 是个好兆头。 ‘哗啦’一声。她收回视线,转眼看见柏馨正在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她周边散落了一地的果壳。柏馨和柏宁不一样,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树下的柏馨正磕着瓜子,突然见着她家小姐,一下子手忙脚乱,乱七八糟的洒了一地,她抬头露出个讨好的笑。 然后又小跳着跑上前来,“姐姐让我在这守着小姐,说您今日没用午膳,等忙完肯定会饿”她说着,往旁边小走两步,想遮住背后的狼藉。 “厨房备下了枣泥糕,小姐可要用些”柏馨的眼睛亮晶晶的。 贺成安懂,她这是馋了,“拿上来吧。” 贺成安吃了两块,其他尽数进了柏馨的肚子。 柏宁一进院子,就看见柏馨吃的圆滚滚的瘫在椅子上,活像个大爷。霎时气的不行。向贺成安行了个礼后,一巴掌拍在柏馨的头上,呵道“还不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贺成安帮着解释了两句,换回柏宁一声:“小姐,你也是,都不管管她!” 啧,也被说了。 见柏宁还要拉人到一边再说教一番。 她赶紧提起正事:“你明日寻人去打听下木杓山,城西那边,约莫五十里。” “诺。”柏宁拱手行了个礼,应下。 柏馨在一旁听着,瞪大了眼:“小姐方才怎么不唤我去?我马骑得可好了...” 话音未落,被柏宁拍了一下。柏馨“嗷”了一声,又被瞪了一眼。她赶紧低头,闭上了嘴。 贺成安不说话,若是三年后的柏馨还行。眼下这个,她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了心的。 用过晚膳后,贺成安早早的回了房。她惬意躺在那张的床上。一夜好梦。 _ 静谧的晨光里,贺成安一生黑衣在薄雾中练刀,刀身搅动着雾气,在她声旁翻涌着,缠绕着又退开。足尖轻点,旋身,前刺,转闪后刺。一滴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在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立身,收刀入壳。她素日是习剑的,剑有君子之称,再加上一些江湖侠客的传说,她钟爱剑道。但只一场战后,她便弃剑练刀了,很简单,卷刃了。她拎着刀,刀比剑稍重些,她要赶紧习惯这个重量。 用过早膳,贺成安领着柏馨出门,她今日要在城中转转。为着历练,她兼着巡视府城的职务。昨日思绪汹涌,没想起来,今日可不能再缺席了。 她出了府门,十个兵士已在门外守着了。领头的是王大,他见着人来了,抱拳行了个礼:“不知殿下身体可是好些了?” 贺成安一愣:“什么?” “昨日,柏宁小姐说殿下身子不适,让我等先行一步。”王大解释着,顿了顿,又道:“殿下若不适,再休息几日也是不打紧的。”言罢,王大投来一副担忧的视线,似要看破她强撑着的伪装。 身后的几个兵士已齐身排在王大的身后,闻言亦是开口:“是了,殿下,身体要紧。” 贺成安低声轻咳了两声,然后开口:“已不碍事了。” 城中的街道是她最熟悉的样子。人群熙攘着,摊贩们聚在一起,夹杂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很是热闹。 几个小孩子蹦跳着从她身边跑过,不知是要去看什么新鲜玩意。 贺成安等人正欲从一边绕开。 两个聊着天的摊贩,抬眼见了她,惊到:“小郡主来了!” 众人见她穿着一身盔甲跟在巡城的队伍里,知晓她是在执行公务,也没敢打搅她。只有些大胆的摊贩往柏馨的手里塞着吃食。柏馨连声拒绝,但他们扔下东西就跑,边跑还边说:“小殿下要保重身体啊!”柏馨为难的看着贺成安。 贺成安只觉这话听着很耳熟,她问王大:“怎么回事?” 王大挠了挠头解释:“昨日他们问我,怎么不见郡主殿下?我说郡主病了,今日在府中休息呢。”他指着柏馨怀里的零嘴道:“他们是忧心殿下呢。” 贺成安无奈扶额,她冲柏馨使了个眼色。 柏馨对着她,也眨了眨眼,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 贺成安心内苦笑,对柏馨招了招手,她听话的过来了。“将这些收下吧,回府后,派人将银子送过去”心意她领了,但白食是不能吃的。 一路上,又有两个送吃食的,也是念叨着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贺成安都笑着应下了。 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他父王在安城守了十几年,他们感念她的父王,连带着高看一眼荣王府上下。平日只要是荣王府的采买,城中的商贩总会给个折扣。 她按着往日巡防的路绕了一圈。又去寻了镇守,她还有诸多事务要忙,不能在巡视上浪费时间了。 远远的瞧见荣王府的石狮子边上立着一个人,身姿挺拔,青衣墨发,她阿姐等她回家呢。柏宁在门口迎接她们,今日他们出去的实在有些久了。 她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远远的见着归家的二人,缓缓走近。然后便瞧见柏馨怀里抱着一大堆吃食,顿觉眉心一跳。 贺成安笑着上前,掩护着放走柏馨,便也准备回自己院中。 柏宁沉默着跟了两步。见她朝自己院中去了,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姐今日不去见见夫人吗?” 第3章 第 3 章 贺成安脚步一顿,却开口问了一句:“她昨日唤人来寻我了?”语气带着几分希冀。 回应她的是是柏宁的沉默。 贺成安知道了答案。 荣王妃本名季清月,是上一任礼部尚书季吟松的家中独女。她是闺阁中长大的姑娘,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自来了安城,便日日在府中抄经念佛。整个安城,人人道她是个良善之人。月月去安灵庙烧香拜佛 ,每逢初一十五,便在府外施善粥。十五年来,风雨不歇。 做官家小姐是很好的,衣食无忧,样样有奴仆伺候。贺成安与贺成平便是仆役带大的。他们的阿爹常年在军中,要与将士们同甘苦,小半年才回来一次。而隔着一个院子的阿娘,终日礼佛,闭门不出。 贺成平比她大三岁,从小带着她在武馆、书院间来回。她看着别人的阿娘拿着亲手做的吃食来接孩子,看着别人的阿爹笑吟吟的背着人回家。 孺慕之情是无法抵抗的。她拿着她最喜欢的糖葫芦去找阿娘,还没见到人,便被守着的嬷嬷拦下了。嬷嬷轻轻的抚着她的脑袋,将她抱起,然后告诉她:“小郡主乖,夫人在抄佛经,停下了,佛祖会怪她心不诚的。” 贺成安听不懂,但还是乖乖点头了。“那我晚上再来找阿娘!” 晚上也没见到,第二天也没见到。 贺成安在门口哭闹着不肯离开,许是惊扰了房中的人,阿娘终于推门出来了。她阿娘一身素装,但还是漂亮极了。阿娘柔柔的将她抱起,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阿娘的怀里很软,很香。许是哭累了,许是很喜欢这个怀抱。贺成安在她阿娘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院中。她五岁时便有自己的院子了。陪着她的丫鬟婆婆都换了一批人,只她的乳娘还在。 “婢子们照顾不力,被管家换掉了。马上会有新的婢子来的。”乳娘解释着。 这安慰显然没什么用。她哭的声嘶力竭,怎么都哄不好,贺成平去了武馆,她们又不敢去打扰夫人。她们胡乱的哄着,贺成安整个人哭得喘不上气。 柏宁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家中的妹妹也很是爱哭。她乘着婆子们商量着对策,一把将哭成猪头的贺成安搂在怀里,贺成安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哭声渐歇。因着她的身份,书院里的孩子总用好奇且畏惧的目光打量她。除了她的哥哥,这是第一个。贺成安默默的感受着这个稚嫩又带着温暖的怀抱。 之后贺成安就多了个阿姐。 贺成安穿过长廊,绕过小花园,沿着水榭往主院去。其实并不远,只是她总觉得这条路怎么走都走不到。 有了柏宁后,贺成安就很少去找阿娘了。五岁的她破格进入了武馆,家中又给她请了好几个先生,她整日学这学那忙的不行。 渐渐的贺成安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除开初一十五,年节生辰。她平日里不去打扰阿娘,阿娘也从不让人来唤她。 绥人年年侵扰,她父王便守了一年又一年。 随着年岁渐长,城里人待她越发恭敬。她知道,她的父王是个很好很好的将军。她也想当将军。 贺成宁在16岁的时候进了军营。贺成安也闹着想去,她父王沉思良久,答应了。 贺成宁上了战场后就像父王一样,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一次。贺成安忽的懂得了离别。她好似一夜间长大了,她该孝顺阿娘的,之后她日日都去请安。 守在门外的嬷嬷远远见着贺成安来了,转身进去请示。 贺成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的阿娘出来了,一身素衣难掩姿容,同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身上再没了别的饰物。一副清冷的打扮,在红门朱墙下,清雅脱俗。 她只立在门边,贺成安便问到了一股檀香的气息。细腻、醇厚,和暗藏的辛辣。贺成安眉间一颤,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来了。”立在门边的女子缓缓开口,吐出温柔却又冷冰冰的字眼。 贺成安俯身行礼:“昨日身体不适,未能向母亲请安,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无妨。”看着贺成安久久未起身,她难得多说了句:“你好生歇息,身子要紧。” “我无事,你回吧。”说完便转身推门。 贺成安看着门在眼前又缓缓合上。“诺。”声音轻轻地消散在一阵风里。 再世为人,她还是不知道要和她阿娘说些什么。她们心里给彼此留的位置都太小了。 柏馨守在院外,见人又沉默着出来,她默默的跟上。她也习惯了这时候默默地跟在贺成安身后。 太阳缓缓落下,天边的云彩泛着金色的光,一阵风过,天上的云霞散落开,深深浅浅。贺成安缓步向自己院中走去,夕阳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贺成安并不伤心,她在想:“木杓山可有了消息?” 漫长的时间过后,很多东西早已变了模样。 因着昨日回府太晚。贺成安清早便催着柏馨去还银子。 她左右无事也跟着去了。柏馨在一家家摊贩间跑跳着,今日没有公务在身,她完全恢复了本性。与摊贩们拉扯之间,又被分了不少吃的。 贺成安看着远处的热闹,转身进了一家药铺。掌柜的显然是认出她了,拉开正欲上前的小二,自己迎了上来。贺成安抬手制止了掌柜行礼的动作。 掌柜点了点头,作了个揖,恭敬的说:“殿下可是身子不适?”他也听到了流言。 贺成安摇了摇头:“我需些野外防兽虫的药。”这两日想必就会有木杓山的消息传回来了,她要多做些准备。 贺成安前世行军没少在野外扎营,野外需要些什么,她最是清楚。 她又接连跑了几家铺子,终于买齐了,她让人把东西直接送到荣王府。 贺成安找了家茶楼喝茶。她坐在二楼临窗的雅座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小口啜饮。却见柏馨空着手回来了。她一愣,竟是一点都没给她留吗? 柏馨快跑到她面前:“小姐,那边有个卖身救母的姑娘。长得可好看了,我们把她买回去吧?” “胡闹!”贺成安难得斥到。王府里的奴仆大多是从京中跟来的。就是采买也由专人负责,只挑些清白人家的,哪能胡乱在街上捡人。 既是知道了也不好不管不顾,贺成安略微思索:“你去取些银钱给她,不必告知身份。” “多谢小姐,小姐最好了。”柏馨霎时喜笑颜开,抓着桌上的茶盏,牛饮一口,飞快地跑走了。 “真是不成体统。”贺成安笑骂道。 晚间,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木杓山周边鲜有人家,临近的两个村子,村里人砍柴打猎都不往那边去。皆是一问三不知。 贺成安心一沉,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既然打探不到什么,那她便亲自去一趟。她连夜安排了诸项事宜。 柏宁想跟着一起,但贺成安现在可用的人不多,此行归期不定,只有柏宁坐镇王府,她才能安心。最后她带上了柏馨,柏馨虽跳脱了些,拳脚功夫确是极好的。柏宁又从府中挑了十个好手,这才稍稍安心。 贺成安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黑金的腰带紧束着纤细的腰身,左手抓着马鞍,一个翻身,便稳稳坐在马上,一副飒爽模样。流云稳稳的立着,见人已坐稳,便在原地轻踏着步子,催促着。 贺成安握着缰绳,轻轻拍了拍流云的脖子安抚着,扭头对柏宁道:“府中诸事便交由你了。”顿了顿又道:“你去与母妃院中的嬷嬷说声,我这几日有事,不在府中,不过去请安了。” 言毕,她腿间稍一用力,驾着流云走了。她不知如何去说,更不知人会否在意,便这样吧。 — 四月的阳光不算狠辣,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干粮。贺成安坐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望着眼前连绵的大山。眼前这一片,便是木杓山。他们一路快马,赶在午间到了木杓山下。 “小良,是这么?”她低声问着。 “是从这来的。这山好奇怪,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小良也压着声音,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疑惑和莫名的激动。 果真如探子所言,这山鲜有人至。林间杂木丛生,连条小路都没有。三个府卫走在前面开路。其他人则将贺成安围在中间。 “小良,往那边走?”贺成安在心中默念。 “往西,对就是这个方向”小良指点着,糯糯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往这边走吧!”贺成安指着西边,没在多说什么。府中的府卫是按兵士的标准培养的,令行禁止,闻言便果断改了方向。柏馨一改往日的欢脱,沉默着护在她身侧,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林间很是安静,枯黄的叶子铺在地上,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洒落在上面,发出金色的光芒。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哇!”小良兴奋的声音突的响起。 贺成安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一个个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没有其他反应。 是只有自己能听见。贺成安放下心来。 “怎么了?” “我找不到方向了!”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成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吗!而且什么叫做找不到方向了?她瞥了一眼身后刚开辟出的小路,还在啊! “不是这个意思!”小良看出她表达的意思,兴奋的给她解释:“就好像是你当时在我肚子里那样,我们跑到别人肚子里了。” 贺成安听着只觉毛骨悚然,她默默咽了咽口水,“你不是在骗我吧?” 贺成安扫视着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他们穿过一片林子后,看见地上刚被他们砍断的枝丫。这是迷路了? 一行人丝毫不慌,贺成安和府兵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辨别方向,对他们不算特别难的事情。 府兵找了片有阳光的地方,在地上插了几根树枝。一行人随地坐下,权当修整了。 只贺成安一直盯着那树枝,在心底默默数着。越数越是心惊,近一刻钟了,影子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 她死死盯着那截树枝,心里疯狂唤着小良。 “我在!”软软的声音响起,贺成安的心陡然安定下来。 “怎么出去?” “出不去,要等主人同意才能出去。” “那我们要怎么去找,你说的主人?”贺成安焦急的追问着。 “为什么要找它,它把人困在这里总有目的的。就像我当初找你一样,她很快也会来找我们的。”小良很是笃定,它好像要有朋友了。 “这林子不太对劲啊!”府兵们看着没变化的影子,终于发出了疑问。他们腿都麻了,应当远不止一刻钟了。众人将视线投在贺成安身上,他们需要有个人拿主意。 贺成安上前将树枝拔了,镇定开口:“许是午间太阳太烈了。”敌人还没露出真面目,军心不可乱! 贺成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密林,既然出不去,就只能想办法往里进了! 第4章 第 4 章 贺成安领着众人在林间又绕了两圈,每次都走回到这歪倒的树枝前。空气仿佛凝滞了,众人定定看着散落的断枝,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贺成安盯着破碎的枯叶,看着那刺眼的金色光茫,咬牙命令:“原地修整!” 气氛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大家一个个坐在地上,盯着林子出神。 “小良,你能找到它吗?我们已经绕了三圈了,她怎么还不来。”不能再乱走了,大家已然神情紧张,再走下去,怕是有人的精神会崩溃的! “你坐会,我刚又尝试了下,我好像还是能控制一点的。”小良的声音带着斗志,它果然很强。 实在太安静了,没有鸟兽啼鸣声,没有风过叶动的沙沙声,短暂的时光被拉伸的无比漫长,好似没了尽头。 贺成安闭目等待着,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小良。 众人分成了两拨人,有几个想得开的,久久等不到命令,靠着树枝睡了。左右他们也做不了主。另有一拨人焦躁的四处乱看。 “有方向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唰地睁眼盯着声音的来处。赵叁欣喜若狂地指着地上的几根树枝,高兴的又重复了一遍。他不能老盯着郡主殿下,便又摆了树枝。眼下影子已然偏移了位置。 府卫围在一起,紧张地盯着,果然影子又变化了位置。众人飞快的计算着方位。 “干的漂亮!”贺成安在心里夸了小良。 “嗯。”小良傲娇的应声。它自然是最棒的! 按着计算出的方位,众人继续向里深入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丛林遮掩间,出现了几栋房子。 荒郊野岭的,这里怎会会有人居住! 众人心头一紧。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儿,没见着人影,这才稍稍走了过来。 一共十几户人家,大多房门紧闭,几户人家甚至上了锁。像是出了远门。 走到尽头有个小院子,用木栅栏围着。透过间隙可以看到,院内很是干净,只台阶上散落着豆荚,却是有人离开不久的样子。是了,若是没人管着,这路上早生了草木,哪有这干净的样子。 众人将视线投在贺成安上,郡主,要不要先埋伏起来,守株待兔。 贺成安已经知晓这里有异,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让众人在门口等着。若是像小良这样的对手,她们对付不了,更要小心,不能惹怒对方。 “有人吗?”柏馨上前敲着门。 本就虚掩着的房门稍一受力便推开了。院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就这样等了半个时辰,眼瞅着太阳都要落山了,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贺成安侧目望去,一个穿着粉色小碎花裙子的姑娘走了过来,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了些红果子。 小姑娘像是被这么多人吓到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肯再上前。 众人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默默将手边的剑,移至身后。 柏馨见着是个漂亮姑娘,现在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登时心软的不行。她快步跑到人身前,解释着:“在下柏馨,姑娘莫慌,我们是荣王府的人。只是途径此地,不是坏人,不会伤你。”说罢,像是怕人不信。又从袖间掏出个黑色令牌,指着上面的“荣”字。“姑娘你看。” 见小姑娘盯着令牌好似信了。柏馨便热情的抓着小姑娘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敢问姑娘名讳?今日天色已晚,夜间寒凉,不知姑娘可否收留我们一夜?”柏馨自顾自的说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小姑娘声音有点抖还是应下了,“唤我小溪就好。” 柏馨揽着小姑娘往回走,自在地像回自己家似得。 贺成安冲着小姑娘抱拳行了个礼,在下:“成安,叨扰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想要看出些不同之处。 众人被小溪迎进了院子,不大的院子很快站满了人。小溪站在众人中很是局促,良久开口:“大家行路已久,想必是饿了,我去给大家弄些吃食。”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柏馨将要往厨房去的她拉了回来,笑着开口:“我等住在这儿已是打扰,又如何能让小溪劳累,让他们去吧。小溪不若陪着我们说说话可好。”柏馨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便飞快地占领了厨房。 身边只剩下两个女子,小溪一下放松了许多。她将两人迎进厢房,又搬了凳子请两人坐下。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各样器具被整整齐齐的码在角落,墙角边是一张简单的床铺,床尾还有个衣柜。 “两位姑娘,今夜就住这间屋子吧。至于其他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去村中在寻个空房。”她这院子,就三间房,一间已堆满了杂物,完全住不得人。小溪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床上,招呼着二人。 “姑娘不必费心,我等行伍之人,有个避雨之处已是满足。我们今夜都宿在这间屋子便可。”贺成安婉言拒绝。见着人还要开口,柏馨补充道:“小溪不知,我们行伍之人便是有这样规矩的。” 小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柏馨看着开始给她们倒茶的人,开口问道:“小溪是一个人住吗?”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看不见路了。 “嗯。”小溪轻应了声,神色落寞,没有多说什么。 贺成安将手按在柏馨的胳膊上,阻止了她的继续追问。 “两位一日奔波,想必是累了,我就先不打扰了。”言罢,起身欲走。两人没再阻拦,起身将人送出去。 见人走了,柏馨对着贺成安低声开口:“四肢纤弱,手上没茧,不像是会武的。” “嗯。”贺成安轻应了声。“让他们都小心些。” “是她吗?”贺成安低声问小良。 小良又是震惊又是疑惑,怎么就化成人形了?但还是难掩语气中的兴奋。“这里被我打开了。只有她一个,肯定是她,只等她露出破绽,我就知道她是什么了。” 贺成安放下心来,小良能应付得了就好。 月上枝头,高高的悬在天上,温润的月光洒在林间,偶有几声鸟兽的啼鸣从密林深处传来。月光从门窗缝隙间射入,赵叁随手拨弄着月光,对着影子发呆。这会到他守夜了。接着些许的光亮,他看着众人或坐或躺的睡着。 贺成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小憩,一墙之隔有个未知的变数,她一直紧绷着神经。 “来了。”小良激动的说着。 贺成安不敢睁眼,凝神听着。夜里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显得极为清晰,但她知道那是赵叁发出的,从他接班,这声音就没停过。她听见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是起风了。她细致的分辨着黑暗里的声音,她什么也没听到。 “她在吗?”贺成安问小良。 “别动,她在看着你!”仍是软糯糯的声音,却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贺成安只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住了。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此时却觉得脸上好似有股凉意。她浑身僵硬,仿佛被扼住了咽喉。贺成安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手,屈膝,紧张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外侧。 “小良!”她焦急的唤着。这个小溪能悄无声息潜进房中,这般能耐她定是奈何不了的。 “没事,她应该暂时不会伤你。”小良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贺成安稍稍安心。她领兵征战多年,从不将希望寄于他人,但现在她只能相信小良的话。她静静地躺着,等待未知的审判。 小溪全名江迎溪,她穿墙而入,轻易攻破贺成安的防线。她飘荡在空中,大摇大摆从赵叁眼前晃过,对方却一无所知的继续摆弄着他的手。江迎溪看着地上出现的图案。起了兴致,跟着学了几个手势,月光透过她手落在地上,没有理会她。江迎溪撇撇嘴,飘向下一个人。 一日奔波,众人皆是狼狈不堪。江迎溪皱着眉,飞快地从众人身前掠过,他们对她的眼睛不甚友好。最后她将视线落在躺着的贺成安身上。她是无疑是这群人的头领了,而且她的眼睛也很喜欢。 她在暗夜中凝视着贺成安的脸,薄而红润的唇,高挺的鼻梁,白日犀利的眼睛紧闭着,整个人显得柔软而又无害。她的睫毛很翘,不时颤抖着。好可爱!江迎溪感叹着,想把这颗漂亮的脑袋留下。榻上的人发出喃喃的声响,然后翻了个身。 衣物包裹着露出柔韧细致腰身,江迎溪虚虚抚着。这腰好像也很漂亮,她思索着怎么把腰也留下。 她一看到贺成安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她要把她留下。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一行人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好不要恩将仇报。于是她精心引诱他们过来,又扮做一副柔弱模样,想引他们出手,届时她就可以反击了。这个计谋显然没有奏效,但她读的话本都是直接杀人越货的,一时都不太适用。 江迎溪轻叹口气,摸着贺成安头发,怎么这么乖呢。她现在是灵体的状态,什么都感受不到。看着发丝在指尖穿梭,这头发也好喜欢。她要不还是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江迎溪微弱的理智和愈发膨胀的**拉扯着。 “那现在呢,她走了吗?”隔了很久,贺成安又问小良。 “还没。”小良看着还在床边出神的江迎溪,又道“她看起来很喜欢你。” 贺成安只觉听着怪怪的,她没回应,过了一会儿,又问:“现在呢?” “还在...” 贺成安竭力维持着呼吸平稳静静地躺着,不敢再动,不知过了多久,竟就这样睡着了。 江迎溪一直到天光微曦时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