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桃源篇》 第一章 天神飞降 一连几天的雨,天终于晴了,雨后的黄昏总不那么尽如人意,太阳在西山头垂着,黑夜随时可能降临。 水寒与荆门走在小路上,刚下过雨,雨水填补了坑坑洼洼的土地,形成一个个小池塘。 水寒不经意间低下头,水塘中倒映出他有些颓废的一张脸,那张脸脏兮兮的,整个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 …… “走吧!” 荆门催道。 对于荆门,这个留着络腮胡子却不失英气的大叔,水寒并不熟悉,他们才刚刚认识几天罢了。 至于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水寒一无所知。 只是依稀记得,几天前这个男人救了自己。 他们进入了一片雾海,荆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紧紧抓住了水寒的手。 “抓紧了,会走失的。” “哦。” 一连几天他们都以这种方式问答,水寒从不主动和荆门搭话,荆门让水寒做什么,他只会哦一声,表示同意。 时间随着行走的脚步逐渐流逝,水寒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条小船上,四周雾很大,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得到潺潺的溪水声。 溪水声明明就来自身下,传至耳边却显得很是缥缈,就像是来自无尽远方的呼唤…… 雾,散了。 水寒与荆门下了船,他们来到了他们所要来的地方。 “桃花源。” 荆门简短地说,语气中带着自豪。 那是水寒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那年他十二岁。 至少他认为自己十二岁。 “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这个世界的净土。” 荆门津津乐道。 “桃花源三面环山,只有南面的小溪通向外界,并且由于源外终年大雾缭绕,鲜少有人出没。 自从很多年前这里被人发现,就一直被当作人间乐土,但因为害怕战争侵扰而一向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三十年前一个人的来到改变了桃源的命运,他的名字,叫凌修。 凌修是儒家学者,思想新奇,一向主张依法治国,后来他来到桃源,这里的一切改变了他的初衷, 他发誓要将世界变成桃源一样的乐土,于是他创立了新的儒派,主张和平,并且将桃源转向开放,与七国保持联系,以争取人界安宁。 二十年前桃源与天界建立联系,如今已经成为三界不可忽视的中介力量。” 水寒静静地听着,偶尔轻轻点头。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这些事荆门讲出来,他其实也很有兴趣,只是,现在的他并没有办法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一个人伤心失落的时候,总喜欢静静。 荆门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水寒的心情,却是把他偶有的点头当做某种肯定而继续滔滔不绝: “如今的桃源,分为三个部分,桃庵,桃山和净地。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是净地。净地是儒家弟子修行的地方,你也将在这里开始你新的人生。” 水寒看了看将夜的天空,那天空不知何时又乌云密布,微弱的光时隐时现,十分诡异。 透过微光,水寒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在空中飘摇,那似乎是一只鸟,摇摇欲坠。 “新的人生吗……” 水寒苦笑,希望不会更糟吧。 刚下过雨的山间小道,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 喜庆的声音传来,一队车马敲锣打鼓向站在路边的两人靠近。 大红的轿子,大红的衣服,大红的挂饰,是一场喜事。 荆门迎了上去,水寒没动。那件事后,他已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过了一会儿,荆门回来了。 “怎么了?” 水寒还是忍不住了。 荆门愣了一下,这孩子居然主动讲话了,随后他便释然,虽然经历了那样的事,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总归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的。 “犁穆和小蝶成亲,正往月老神像去呢,真是的,差点没赶上,一起走吧!” 荆门语气很兴奋,但在水寒听来却很奇怪,似乎带着些苦涩的意味。 “他们是什么人?” “犁穆是净地大儒犁雍前辈的长子,小蝶是老爷子的千金,哦,老爷子就是现任净地庄主,大名唤作荀况,单表一个卿字, 他是凌修先生的徒弟,想来你不久也会见到的。” 荆门虽然语声急切,但他还是尽量把一切都说明的很详细,很显然,他想让水寒更早地熟悉这个新的环境。 …… “走吧,小荆。” 前面的一个长得眉目清秀,留着点下颌胡,披着长长鬓毛的翩翩公子对荆门叫到,他,就是犁穆。 水寒跟了上去。 犁穆瞅了水寒一眼,说道: “他就是易水寒?” “嗯。” …… 已是黑夜,一行人来到月老神像前。 月老神像是桃山圣物,位于桃山主峰雷云峰峰顶,据说男女相恋时得到月老的祝福就会白头偕老。 所以村子每逢有人成亲,便会来月老神像前拜会。 另外,在月老神像周围种着从药王山谷移植来的恋花,据说这种花在感知到天赐之缘时便会绽放出世间最美的星光,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此类事情发生,可能只是传说罢了。 水寒见到了月老神像。 巨大的青石雕像上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红线,神像脚下是气势恢宏的祭坛,水寒看呆了。 一个少女从轿子中款款而出,她一头栗色的长发,留着平直的刘海,挽一撮玲珑发髻,在阵阵微风的吹拂下显得静谧美丽。 据荆门说,荀蝶是个刁蛮公主式的人物,与他和犁穆青梅竹马,一直保持女王架子,但此刻连荆门自己都呆了,这轿中出来的女子简直是仙女临凡,雍容大方,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犁穆牵着荀蝶的手向神像走去,荆门将头偏向一边,毕竟是大家都是青梅竹马,而今自己却是多余的那个,他的心中委实还是有些醋意的。 就在众人欢庆之时,一声巨响,天空中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鸟落在神像祭坛上。 犁穆护着荀蝶离开了祭坛。 水寒感到脖子上的项链有异动,这项链自水寒有意识起就一直戴着,叫做千年泪。 这时项链似乎在拉着他向祭坛走去,水寒被拖拽着向前挪动。 此时荆门已奔向荀蝶,无心顾他。 水寒沿着项链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月老神像向上翻起的左手,而它的上面,居然有个人! 不,确切的说,是个蓝衣少女,项链是指向她的! 水寒想伸手将千年泪挣脱掉,但,已经来不及了,水寒被千年泪拉着直飞向神像左手。 …… 他看清了那个少女,在离她不到半尺的距离内。 少女已经昏迷,风拂过她略显凌乱的白发,那是一种天然的白,白的让人舒服。 香气沁入水寒的鼻息,她可爱的面庞透露出花季少女的灵气,她似乎是和大鸟一起落下来的,刚好落到这里。 水寒试图叫醒她,但身旁的红线却突然动了起来,把他和那个少女缠在一起,红线绊住水寒的脚,他顿时失去平衡,与那个少女一起挂在了半空中。 这时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身上的红线又看了看水寒,水寒看着她灵动的眼眸,脸涨得通红,刚想解释些什么,但身上的红线越缠越紧,使他说不出话来。 少女立刻抱紧他,深深的一吻,水寒感到身上的红线渐渐变松,他整个人似是醉了酒,迷离地闭上眼,身体在慢慢降落。 人们鸦雀无声,因为就在这时他们看到恋花开了,星光飘满了整个祭坛,一切都是静谧的。 水寒降落到地上,他睁开眼睛时,少女已跨上飞鸟,梦一般地离开了。 那个夜晚,是水寒与日初的第一次相遇。 第二章 桃源净地 醒来时,水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敞房间的床上,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吱——” 一阵推门声,一个女孩推门进来,女孩留着短短的头发,乌黑亮丽,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脸上略带着一些调皮的神色。 “你醒了,我去告诉荆门老师!” 说着女孩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等等……” 水寒想问些什么,女孩已经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荆门推门进来。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生涩地给水寒倒了一杯茶,说: “喝吧。” 水寒端着杯子,在手中摆弄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果然什么记忆都没有。 “桃庵酒店。” “我为什么在这?”心中一片混乱。 “你在月老神像下昏倒,我就把你送到这来了。” “这也难怪,毕竟我们已经连夜赶路好几天了。” 荆门想了想,补充道。 水寒放了心,看来那个夜晚,是真的。 “不过……”荆门语气一变,略带挑逗。 “那个女孩,没对你做什么吧?” 水寒呆呆的望着他,很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道: “我们不是去净地吗?” 好假,连自己也觉得很做作。 好在荆门并不在意,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走吧。” 水寒跳下床,逃也似的跟了出来。 水寒出来才知道,他刚才待的那个房间处在二楼,下面是酒店厅堂,摆了很多桌子,虽然是大白天,但客栈的大门却紧闭着,下面坐了一些人。 水寒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人,其中就有那个蓝衣白发的少女,她坐在角落的一个桌子旁,水寒不敢看她,脸侧向一边,很介意似的走下楼,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埋下头,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了吧。 偶然间抬头,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人,水寒吓了一跳,这人是刚刚就在这还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自己居然都完全没有察觉,太诡异了吧。 那人披着凌乱的白发,但不是日初那种健康的白,相反,白的很诡异,水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正在这时,他用一种十分冷漠的目光扫了水寒一眼,看似无心,眼中锋芒倒着实吓人,好可怕的一个人。 “你是易水寒?” 声音冷峻,不夹杂任何感情。 水寒本来还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想不到他倒先开口了。 “嗳,你也知道我?” 水寒惊讶,因为他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犁穆先不说,几个月前自己还在街头流浪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剑客,剑客一身白装,长得不算太高,但很健硕,他抖了抖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易水寒?” 随后剑客回过身,向水寒伸出了自己的手: “跟我走吧。” 声音暖暖的,像那时的夕阳用它粼粼的光洒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映出灿灿的光与影,包裹了水寒的心灵,他感受到了已经消失许久的温暖,跟着这温暖,水寒来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剑客,就是荆门。 而此刻这个冷峻到可怕的少年竟然说出同样的话。 许久,沉默……。 少年没再说话,犀利的目光已从水寒身上移开。 水寒也并没有再说话,对于自己来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名的人,自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在闻胖子的酒馆里长大,他每天干的事无非是砍柴,挑水,跑堂。 直到那一天…… “吱——”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水寒的思绪,荆门提剑: “走吧。” 半个时辰后,一行十一人来到了净地。 水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净地位于桃源第二高的山儒山上,第一高的山,水寒见识过,是桃山。 桃山上风景秀丽,种着许多桃树,月老神像位于桃山峰顶,是桃山的镇山之宝,但桃山上是没有什么建筑的,所以水寒去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在意,所谓桃源第一山也就是风景好看点罢了。 而儒山,则完全不同,虽然高度不能和桃山相比,但其广度绝对足以让水寒惊讶,几乎望不到边,而荆门口中的净地却覆盖了儒山几乎所有地方。 荆门的确这么说过,但水寒,一点也不相信。 因为除了山下一个青石大牌坊上面写着桃源净地四个字外,其他到处是密林,根本看不到什么,只偶有白色尖塔之类的东西在林中显现,看来所谓净地也不过就是巴掌大的地方罢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水寒意识到自己彻底的错了。 若在着战火纷飞的乱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称作天堂的话,那便就是这里了。 沿着牌坊后隐没林间的台阶逐渐级而上,每上一步,都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桃源净地。 水寒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 蓝衣少女也同样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驻足欣赏。 “日初。” 荆门喊她,声音很柔和。 众人回首,看着这位五官精致,相貌可爱的女子,好似在看一道风景。 众人,自然包括水寒。 “走了。”荆门语气中透着无奈。 日初移步,众人注目,日初远去,众人跟上。只有那个和日初有着一样白发的少年,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已经走了好远。 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原来,她的名字,叫日初啊…… 第三章 儒家弟子 有时候,名字是个特别奇怪的东西。 水寒对自己的名字十分好奇,他问过闻胖子,闻胖子说他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他从易水边将自己捡来养大,那时候正值冬季,天气寒冷,易水河里的河水都被冻上了大半,闻胖子自认饱读诗书,于是便由此情此景而取名,叫易水寒。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水寒能隐隐感到有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将千年泪戴在他的脖子上。 这场景,水寒无数次在梦中梦到,但没有什么实在的记忆,仿佛一切都只是虚幻。 令水寒感兴趣的是日初的名字,日即太阳,初即初生,自然的如她的人一样,但本该热情洋溢的名字却被她沉静的表现修饰得不能泛起一丝涟漪,加上终日穿着淡蓝色衣服更加隐退了太阳的光芒,看着她素雅的白发,水寒几乎想不出任何有关太阳的词。 倒是自己,虽然名字很萧条,但却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上衣,大条大条的,一点也不能和水寒两个字搭上边。 或许,名字和性格本来就没有什么联系吧…… 净地正厅。 荀况打开手中的竹简,开始点卯。 水寒看清了那个站在高台正中,须发全白的人,但水寒并不觉得他老,除了须发全白,他几乎没什么地方比不上自己,身材健硕,高大魁梧,声音洪亮,一看便知是性情中人。水寒服气了,站在桃花源顶峰的领导者,就该是这样的人。 “赵国,子卿……” “学生到。” 此刻大厅全是净地今年新选拔进来的学生,以及其他一些老师装扮的人,荆门也在其中,老师们均站在荀况的身后,似乎在等待什么…… “神界,日初……” “到。” 水寒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日初,此刻日初正专心致志看着一本书,她看得那么仔细,没有察觉到水寒的靠近。 “你在看什么书?” 水寒问。 很久之后水寒也没能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有胆子去搭讪,但,这似乎是个美好的开始。 日初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水寒,笑了笑,道: “你就是在月老神像上救了我的那个人。” 水寒有些脸红,救?到现在水寒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哦!” 日初露出俏皮的笑脸。 水寒瞅到了她上扬的唇,脑子顿时被雷击了一样,倏地低下头。 “那个……” “哦,那时,我吻你是因为月老红线只有在感知到真爱时才会松开,要不然就会越缠越紧,我当时只是为了脱险,你可别多想哦。”日初眯着眼,表情很轻松。 “哦……”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啊…… “不过……” 日初把视线又转向书上,冷不防道: “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哟。” 水寒听了这话,整个人顿时就愣在原地,脸红的像个番茄。 “呵呵,开个玩笑。” 刘海挡住了,看不到日初的表情。 “对了,这是什么书?” “医书。” “嗳?” “阿飞在摔下来的时候翅膀受了伤,额,就是那只大鸟。” “哦,这样啊……” 话题被转向别的方向。 台上,荀况有条不紊地报着新生的姓名。 众老师站在荀况后面,荆门站在最右边的位置,突然感到什么东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是个顶可爱的男孩,一旁的慕容雪笑着道: “怎么样,帅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男朋友。” “雪,别闹。” 身旁一个长发半遮住眼眸,腰佩宝剑的英俊男子说: “收起你的巫蛊。” 语气很严肃。 “我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啦。” 女生开始撒娇。 荆门苦笑。 慕容九道与慕容雪是净地有名的一对性格迥异的兄妹,慕容九道平时不苟言笑,眼中总是几丝忧郁,但实力却是超级强悍,是净地之中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而妹妹慕容雪,则是调皮捣蛋型,极善巫蛊,所谓巫蛊,可分为操控和诅咒两大类,慕容雪精通的是操控,对控制尸体尤为感兴趣,即所谓死控。 因为长年跟尸体泡在一起的缘故,风华正茂又面容姣好的她却是很少有男子来追求,很多人对她都是望而生畏,搞得对于妹妹终身大事极为上心的九道一直都很头疼。 好在她自己并不在乎,以收集帅哥的尸体为乐趣,并操控着尸体到处逛,逢人就说: “看,我男朋友。” 对于这些,荆门早已习惯。 “对了,那个孩子,你带来了?” 慕容雪撇开无趣的大哥,问荆门。 “嗯。” “在哪,在哪?” 慕容雪很期待。 “那边。” 荆门用手指了指水寒所在的方向。 慕容雪顺延着看了过去,看到了红与蓝的交织。 “这么快就勾搭女生了,呵呵……” 慕容雪邪恶地笑笑。 九道似乎也注意到了水寒。 “他,准备好了吗?” “什么?” 荆门诧异。 “今天过后,他就要成为一个儒家弟子了” “呃,大概准备好了吧。” “燕国,易水寒。” “到!” 简短而有力的回应。 第四章 净地禁地 大厅 “我去打招呼。” “回来,雪!”阻止已显得无力。 此刻,荀况已经点卯完毕,正在台上讲话。 水寒感到后背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回过头,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站在水寒背后。 “我叫十五号,请多指教。” 水寒颔首,好,奇怪的名字…… 日初合上医书,打量着男孩,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礼宗慕容,巫蛊死控,果然名不虚传。” “哎呦,被看出来了,不愧是神界来的。” 慕容雪从十五号背后闪出,手中拿着操控十五号的巫蛊人偶。 “怎么样,你们两个,不久择院深修,想好去哪个学院了吗?” 没等水寒和日初接话,慕容雪迫不及待地接着说道: “要不一起来我们礼宗吧,我们可是很注重培养新生之间的感情的呦!” 说着上下打量着水寒。 水寒有些反感,这也算老师?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生,戴着高高的帽子,长发披肩,看上去像一个修行的女法师。 其实慕容兄妹的名气,水寒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当真正见到慕容雪本人,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根本无需自我介绍,有些人就是有这个资本,名气响到无人不晓。 慕容雪出名靠的是张扬的个性,而九道出名则完全靠的是实力。 当九道出现在慕容雪的身后时,水寒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那忧郁的眼神中隐藏的是深不可测的实力。 “走了,不要妨碍到新生。” 说着,将慕容雪拖走。 “别忘了来我们礼宗……” 慕容雪边挣扎边说。 大厅一下安静下来,似乎荀况讲到了什么重要话题,水寒也认真听起来。 “净地分为八个学院,分别为礼,乐,御,射,书,数,拳,医八宗……” 荀况的声音突然停止,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后面的一个女老师走上来,手在前轻轻一挥,一幅地图立即显现,上面画的是净地的全图,标记着各个学院。 “这是……” 水寒有些吃惊。 “这是礼道。” 身旁的一位少年说,水寒转过头,那少年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并不长,但却根根搭下来,前端的头发遮住额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带着貌似永不褪去的微笑,在光与影的交织下,那笑容,绝对亦正亦邪。 他是齐国来的学生,叫子卿。 刚刚点到是水寒有留意过。 “哦,这样啊。” 水寒貌似很懂得点点头。 脑袋顿时感觉到被某人的手指弹了一下。 是日初。 “你知道什么是礼道吗?少不懂装懂了。” 日初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 水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君子六艺,礼乐御射书术,这礼道排至首位,可以说是儒家自成一派的玄术体系,而玄术又称幻术,是法术体系中一门重要的旁支,旨在迷惑对手,出奇制胜,是防不胜防的招式。” “背的很熟嘛,小姑娘。” 子卿看着日初,貌似赞赏道。 “嗯,来人界前,专门补习了一下人界的功法体系,毕竟和神界有很大区别。” “不过,光拘泥于书本可不行,你知道那是什么术吗?” 日初摇摇头。 “那是,具象术。用法力制造幻像的玄术。” 子卿保持着微笑。 “早听说御宗的冬芝琳先生是玄术系中的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居然仅仅挥挥手就做出这么完美的具象。” 透过法力制造出的地图,水寒看清了刚刚的女老师,她扎着一个很粗很长麻花辫,头发乌黑,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冰冷,似乎从来不会笑的样子。 跟慕容雪真是对比鲜明呢。 水寒有些失落,听了日初和子卿说了这么多,而自己却只能呆呆地听着,其实,对于功法体系,水寒并不是一窍不通,闻胖子跟他讲过。 他知道人间的功法分为两大类,武技和法术,而法术之下又有很多小旁支,玄术是旁支中的一个,但对于礼道这样具体的玄术派别,水寒的认知几乎为零,所以对于冬芝琳所使出的具象术,他是绝对不会懂的。 过了一会儿,地图被收回了。 “咦?” 水寒看了看日初,她似乎有什么疑问。 “想什么呢?”水寒不禁问。 “为什么那地图上没有标记医宗呢?” 水寒想着,刚才的地图上,好像真的只有七个学院,可为什么呢? 子卿让水寒明白了原因。 医宗是八宗中最隐秘的一个存在,人们都知道,打起仗来,后勤很重要,而医宗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 虽然桃源对外是个隐秘的存在,但却并不是绝对隐秘的,随着桃源的开放,外界的人想知道桃源所在,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就导致了桃源存在遭受进攻的危险,这在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发生过,而一旦开战,医宗的人会发挥巨大作用,桃源医宗救治伤员的效率和质量在三界都是闻名的,尤其是现任贤圣居阁主东方白,人称妙手回春,医术超群。 因而就有了就有了要取桃源,先取医宗的说法,医宗为了自身安全,也渐渐隐匿起来。 虽说桃源招生对外宣称八宗,但其实医宗弟子都是宗门内部选拔,不是医宗的弟子或老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医宗的方位。 久而久之,医宗基本上成了净地中的禁地。 水寒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知识太匮乏。 远处的两个和子卿穿着一样的少年向他招手,子卿朝那边看了看。 “我师弟叫我,先走了。” 转身的一瞬,嘴角依旧留着似乎亘古不变的微笑。 大会结束,各人到临时安排的房间休息。 择院深修的日子,在明天。 第五章 静夜游空 听到楼下人群吵闹奔走的声音,水寒有不好的预感,立刻下楼。 血,在滴。 一把锋利的纤细如针的剑刺进闻胖子的左肩,剑的那头是一只阴森的手,手的主人,是一个同样阴森的陌生人。 “水寒,快走!” 说着,闻胖子嘴中吐出一口鲜血。 话语却很有力,让人无法不执行,但水寒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过去。 虽然是十分讨厌的胖大叔,但那一刻,水寒觉得,他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说把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称为最重要的话,那闻胖子应该算是了吧。 他接近了陌生人,几乎就要碰到了,在水寒的观念里,仿佛只要碰到就可以解救闻胖子。 他的衣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缚住,闻胖子将他硬生生地提了起来,扔出了酒馆,当水寒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时,他眼中看到了闻胖子最后的抉择。 他用手紧紧抓住了陌生人的手臂,结下了最后的法印。 “火离奥义—天殇……” “轰!”强烈的爆炸将水寒冲到更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酒馆没了,闻胖子没了,陌生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 “啊!” 水寒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 果然啊,有些事,没那么容易忘掉。 已是半夜,水寒推开房间的门,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好宁静。水寒在池塘边的小径上走着,池塘里长了些荷花,刚刚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 不时有几只蜻蜓飞过,他们穿梭在荷叶下,在水中点出圈圈涟漪,绚烂了月儿的倒影。 空气中飘着芬芳。 水寒走了一会儿,看到湖心亭上有一个人影,他走近了,看清了那个人。 幽蓝的身影仿佛是黑夜中的梦,飘进了水寒心中,是日初。很快,水寒来到日初身边,日初斜眼看了看水寒,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 “怎么,没睡?”日初的语气很宁静。 “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水寒也会睡不着啊。”日初的印象中,水寒并不是什么有重重心事的人,他就像一张白纸,从来都不知道用什么来修饰自己,而自己则想在这张白纸上留下一些印记。 日初所不知道的是,即使是水寒,也有一些伤痛的回忆,无法抹灭。 “日初不也是吗?” 日初扬了扬嘴角。 “神界和人间的作息规律是不一样的,你没听过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 “嗳,这么说,日初一年才睡一次啊?”水寒咧大了嘴。 “不是啊,我在白天也会睡,用人间的时间算的话,我大约一个月睡一次。” “嗳?” “水寒也不用那么惊讶嘛,我睡一次的时间也差不多一个月啊。” “嗳!”水寒的嘴咧得更大了。 日初的手指渐渐靠近了水寒,柔和地弹在水寒的额头上,但水寒还是感到了疼痛。 “你干嘛弹我?” 日初笑出声来。 “跟你开个玩笑,你当真了。我来人界之前受过专门的培训,作息时间已经调整过来了。你还真是可爱呢!” 水寒愣住了,听不出这是损是夸只好摸摸脑袋陪着日初笑。 良久。 笑声止了,日初恢复了平静。 水寒陪着日初看月亮,月亮好大好圆,但却那么遥不可及。 “水寒,想去摘月亮吗?” 没等水寒反应过来,日初已将他拉走。 …… 此刻,坐在阿飞的背上,水寒发现自己离天空那么近,仿佛真的可以摘到月亮呢。水寒不禁惊叹地地叫出声来。 “哇,日初真厉害,居然有这么棒一只大鸟。” 日初笑笑。 “阿飞是历代太阳女神养育的神兽,每代只传一个,并且与天神寿命相仿,因而长伴太阳女神左右,是太阳女神的象征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日初还有什么宝贝吗?” 水寒有些兴奋。 “嗯。” 日初拿出了脖颈上的项链,在水寒面前晃了晃。那项链真的很漂亮,银白色,空心,边框是太阳的形状,在黑夜中闪烁着丝丝光芒。 “好漂亮,这是什么项链?” “昼晨,它是太阳女神最重要也是最权威的象征。” 日初是太阳女神啊,果真,像太阳一样温暖呢。虽然从宁静的外表看不出来,但内心应该是一颗恩泽万物的小太阳吧。 水寒看着日初,痴痴地想着。 日初注意到了水寒的脖颈。 “水寒也有一个项链吗?” “嗯。”水寒说着摘下项链,交给日初,日初摆弄着。 “真奇特,它就像一滴凝结的泪。” “它叫千年泪,是我从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我总觉得它有种神奇的力量,那次在月老神像下,就是它把我牵引到你身边的。” “是吗……” “它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还有什么吗?” “这个,以后告诉你。” 日初没有再追问下去,她觉得是水寒这句话不是故意逗她的,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两个人都感到有些累了,一齐仰躺在了阿飞舒适柔软的羽毛上。 夜空,那么静谧…… 第六章 鬼蛊 净地后院。 荀况双手别在背后,表情严肃。 “这次的交换生应当是十一人,为什么金钱帮的决阳到现在还没到?” “大概路上出了些什么事吧,刚得到信息说金钱帮的人也在调查。”身后一个眼睛裹着白色绷带的白衣少年貌似若无其事,语气很平静。 “这样啊……” 荀况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立刻让仲丘调查这件事。” “为什么,派荆门去不是更好吗?” 少年说。 “荆门刚接来水寒,先让他休息一些时日吧。” “老爹也会体贴人了啊。” 说着,少年转身欲离开。 “歌,眼睛没什么异动了吧。” 语气不无关切。 “好多了。” 荀歌没有回头,径直走远了。 “这样吗……” 月下。 水寒和日初舒适地躺在阿飞的背上,凉风从身边拂过,夹杂着些香味。 阿飞似乎有了异动,突然调转方向,俯身下去。 “怎么了!” 水寒跳起来说。 日初没有说话,依旧躺着,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儿,阿飞降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安静了下来,水寒从阿飞背上跳下来,看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在煎药。 走近,一眼就认出了那苍白的头发。 是那个和日初有着相同白发的可怕少年。 少年也看到了水寒,他用不冷不热的眼光看着水寒,良久没有移开。 空气顿时凝结了。 这时,日初突然出现在少年身旁,凑过去闻了闻他正在煎药的药罐。 “嗯,好像。” “像什么?”少年把目光移向日初,变得柔和了许多。对于日初,少年是了解的,毕竟桃花源每届的交换生中只有一个来自神界,想叫人不关注都难。 “像神界龙萤果的香味。”日初转了转眼珠,“那是阿飞最爱吃的食物,怪不得会被这香味引到这儿来。” “是吗……” 鬼蛊又将目光移向药罐。 “都怪你,害的我差点摔下了!” 水寒有些火了,这小子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一个阴冷的声音出现在水寒背后。 “不作自我介绍就兴师问罪,不合常理吧。”少年顿了顿,又说:“我叫鬼蛊,是药王山谷的交换生,多多指教了。” 声音依旧阴冷。 水寒惊呆了,刚刚明明还在煎药,是什么时候移到他身后去的。 鬼蛊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单脚跪在地上,额头直冒冷汗。 “还好,赶上了……”鬼蛊想,眼睛盯着水寒背后不远处的草丛。 水寒转过身, “你,怎么了……” 鬼蛊没有任何回应。 “快,把他扶回房间。”日初说。 水寒架起鬼蛊忘房间里走,身后的日初拿着药罐跟了进来,没有人发现,不远处的阿飞已默默倒下。 清晨,水寒睁开朦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睡在地面上,身上盖着件被子。他环顾四周知道这是鬼蛊的房间,起身后,叫醒了睡在床上的日初。 两人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正一头雾水时,门被人推开了,鬼蛊拎着一桶水进来,看到水寒和日初, “你们都醒了。”声音柔和了许多。 “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把你抬进房间,放在床上,然后……”水寒有些记不起来了。 “然后,我醒来,发现你们睡在我床边,就……”鬼蛊没再说下去,后面的话再明显不过,是自己将房间让给了他们俩。 “这样吗……”日初低头。 自己和水寒就这么睡着了? 虽然觉得鬼蛊这人还不错,但水寒还是有些不爽。 “你干嘛让我睡地上,搞得我现在腰酸背痛。” “啪。“水寒的额头被弹了一下。 “难道让我睡地面上?“一旁的日初嘟着嘴。 水寒挠挠头。 “当然,不是啦……” 伴着香味,一碗棕色的汤端到了水寒面前,水寒排斥的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毒药吧。” “喝吧,这是疏通筋骨的药,毒不死你。“鬼蛊的语气依旧没带什么感情。 看了看日初,水寒将碗接过来,一股脑喝下去,立即感到一阵燥热,出了些汗,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腰不酸,腿不痛了。 “好喝,再来一碗。” “啪!”日初又弹中了水寒的额头。 “你干嘛又弹我。” “这药阳性很重,喝多了阳盛,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日初的语气中带着调皮。 “不愧是神女,连药理学都懂。”鬼蛊赞赏道。 “哪里,我只是懂些皮毛,跟你们药王山谷的天才药剂师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日初刚刚那一弹让我神清气爽,比你的药强多了。”水寒插嘴道。 三人都笑了。 今天是择院深修的日子,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水寒,日初,鬼蛊一行三人走在前面,阿飞跟在后面,大家都会释然,貌似一切都很正常,只有阿飞的眼神,透出担忧。 第七章 暗夜危机 凌晨,一个人影伫立在山崖上,五毒看到了那个人影,走近。 “你迟到了……” “去办了些事。”五毒说。 “找我什么事?” “合作。”五毒吐了口气,继续说: “你要找的那个孩子在桃花源,我可以帮你抓住那孩子,到时我们拿回各自需要的东西。” 人影发出一声冷笑。 “桃源戒备森严,就算我和你们罗生门联手,也没有什么胜算。” “强攻自然不行,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 五毒发出一声冷笑。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一股剑气直逼五毒,一把锋利的纤细如针的剑顶在了五毒的额前,寒气直逼而入。 剑的阴森寒光照出了昏暗夜色下同样阴森的样貌,头发枯黄,竖着高高的发冠,些许落下的额发遮住了左眼,可见的右眼透露着和剑一样的阴森气息,十分骇人。 “如果你敢骗我,我的毫曹就不仅仅停留在你的额头而已了。” 说着,收回剑,离开了。 山崖上,只剩下五毒。 “金蟾。”五毒叫了一声,黑暗中闪现出两只透着杀气的眼睛。 “什么事……”声音沙哑。 “给我盯着他,如果有任何异动,杀!” “有必要吗?”声音,沙哑。 五毒又冷笑。 “一个连师父和师弟都可以下杀手的人,能相信吗?” “明白了。” “这件事是我们计划的开始,这第一步,必须拿下。”五毒看着黑夜,多少年过去了,在这多少年中又失去了多少,支持自己走下来的,或许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是……” 黑暗中,那双眼睛越发阴森恐怖。 …… 时间缓缓流淌,太阳从东山上缓缓爬起来,照亮了易水河。 易水河是靠近燕赵两国边界的一条河流,河水清澈,水源充足,凭着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一些小镇得以在河畔发展起来,易水镇就是其中一个,而闻胖子的醉仙楼则是易水镇最有名的酒馆了。 闻胖子十二年前来到易水镇就开始做酒馆生意,由于手艺一流,为人豪爽,闻胖子的酒馆发展很快,不到五年便成为一家小有名气的酒馆,后来更是越发展越红火,很快也就远近闻名了。 如今,人们望着昔日繁华的酒馆变成残垣断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日一个头发枯黄,面部阴森的人提剑走入闻胖子的酒馆后,便发生了爆炸,而从爆炸中幸存的,似乎只有酒馆的小跑堂易水寒而已。 而当官府搜查了事发现场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废墟里根本没有一具尸体。 但这惊奇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官府给出合理的解释: 爆炸后大火持续两个时辰才被扑灭,闻胖子和那个不明剑客可能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虽然,他们也并未找到任何骨灰样的东西。 似乎闻胖子和那个不明剑客从此消失了。 易水河畔,一只手从水中伸出,抓住河岸,将身体托了上来,闻胖子一只手按着左肩的伤口,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喘着气。 “可恶,还是让金陵那家伙逃走了。”闻胖子叹了口气,“还好,水寒安全了。” 已经隐藏了十多年,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吗?闻胖子捏紧了拳头。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那家伙一定会去找水寒的,我必须抢先一步,结果了他。 师父,农朔,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水寒,为你们报仇的。 闻胖子想着,抽出别在身后的斧头,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 一行人走在前往净地正厅的路上。 日初问起鬼蛊昨天怎么了,鬼蛊说是遗传病,虽然语气很自然,但却有一丝迟疑,日初听得出来。 很快,他们来到了净地正厅。 此时,大厅里已聚满了人。 日初转身招呼阿飞回去,随后跟着水寒,鬼蛊进入了大厅。 大厅里很吵闹,仿佛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貌似一切都很正常,但危机却在悄悄逼近。 鬼蛊将头低下,看不清他的眼神…… 第八章 择院深修 树林。 一抹金色隐在树干后面,窥视着正在休息的一群人马,他已经追踪他们一天。 这群人马中,领头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披白虎皮,目光阴暗的少年,他用手撑着下巴,眼睛的余光撇视着后方的丛林。 “还在跟着吗?”声音压的很低。 “嗯。” “找个机会干掉他。” “明白。” 不久,一群人上马,扬尘而去。 净地正厅。 一干人面面相觑,时辰快到了,荀庄主为什么还没有出席? 水寒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正在担心的是,自己要选哪个学院。 日初说了,她会选礼宗,而水寒,他考虑过,他一定是要选射宗的。 原因就在于他的另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一把一直放在自己在酒馆房间里的剑,闻胖子说那是辟邪用的。 但,和千年泪一样,水寒同样不知道那把剑的来历,只知道这把剑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于水寒来说,那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水寒是那样一种人,自己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特别重视已经拥有的东西,所以在酒馆爆炸后,他找回了那把剑。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东西了。” 就在闻胖子下楼的那一刻,他说出了这句话,或许,这是一种托付吧。 既然是托付,那就好好完成吧,水寒这么想。 但那把剑现在却不在自己身边。 那是一把巨大而又沉重的剑。 溪边。 荆门抚着手中的剑。 “好重的一把剑!” “我……拔不开它。”水寒低着头。 荆门侧眼看了看水寒,将剑跨在腰间。 “把剑还我。” “等你能拔开它的时候,再来找我要吧。” 那时,水寒知道了这把剑的名字:巨子。 我一定会拔开你,成为你的主人。 再懦弱的人也有必须要达成的事,就算是我,好歹也得爷们儿一次。 水寒知道荆门是射宗的,他要去射宗,向荆门证明,自己的决心。 那时的水寒是有多天真,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荆门敷衍自己罢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巨子,可能就这样被毁了,而自己的人生轨迹或许会因此改变呢。 命运,有时真的很神奇。 “我要拿回巨子。” 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但,还是被听到了。 “巨子?”日初笑了笑,聪慧的眼神仿佛一下子便看穿了水寒的心思,那时本该发现的,这小妮子没这么简单。 “这么说水寒要选射宗咯?” “嗯……”水寒低下头。 “这样,会分开一段时间哦。”日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不过我们还是朋友啊。” 水寒颔首。 只是朋友而已啊…… 净地后院。 “决阳还没到吗?”荀况的语气有些焦躁。 “还没……” “仲丘查明原因了吗?” “小丘正在调查,应该很快有结果。” “来不及了,择院深修不能拖,不能再等了。歌,你准备一下,我立即出席。” “明白了。”回应了一声,荀歌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荀况到场了,开始讲演。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久,水寒拿到了一份竹简,上面写着各个学院的一些基本资料。 “要选哪个就在竹简最后写下名称。” 荀况的话简洁明了。水寒看了看日初,貌似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竹简上的内容。 水寒咬了咬嘴唇,写上了射宗学院。 此刻,鬼蛊看了看水寒的竹简,默默填写完毕:射宗学院。 字迹很草,几乎,都认不清了…… “都办妥了?” “办妥了。” “是哪个学院?” “射宗。” “是吗?给我盯紧那个孩子,之后的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明白。” 黑夜中,两个人影谈话结束,各自离开山崖,一阵电闪雷鸣,照亮了那苍白的头发。 天,快下雨了。 第九章 事与愿违 破碎的阳光填补了树影间的空隙,沉重的光影像是粘连在湖面上的浮萍,讨厌的,无法驱散,滞住了水寒前进的脚步。 水寒停下了,看了看四周,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从大厅里出来的,日初和鬼蛊大概已经各自回去了吧。 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人留着前搭后蓬的头发,蓝色的短衣衬着一身皮甲戎装,目光沉静,潇洒而不失英气,令水寒想起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荆门。 水寒低下头,想与他们擦肩而过。 “呦,水寒。”还是被叫住了。 荆门的声音总带着一丝稳稳的温暖,虽然整天嘴中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皮耷拉着,一副悠然的样子,但言辞始终谦和。 水寒倒不觉得这样的反差是一种虚伪。 相反的,荆门是那种很不容易拒绝的人,永远,带着一种神秘的气质。但…… “我填了射宗,我会夺回巨子的。” 该说的还是得说,水寒尽量少说几个字,免得让荆门察觉他那莫名其妙的失落。 “这样啊……,那么祝你好运了。”一旁的少年,他的语气和荆门一模一样。 “我是荆轲,请多指教。” 手伸了过来。 水寒看了看荆门,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告诉他,自己有一个优秀的儿子。 “嗯。” 水寒伸出了拳头。 “这是……”荆轲很快会意了。 将展开的手掌翻过了,握成拳,向前伸…… “啪!” 阳光下,有力的撞击。 心情似乎渐渐好了起来…… 拳宗后院。 巨大的枫树下,摆着青石制成的石桌,石凳,一阵风吹过,一切都跟着摇摆。 荀歌推开栅栏,进入后院,私下考量着什么。 “不在吗……” 刚想转身,一股强大的拳风从后面袭来。 “嘭!” 荀歌重重倒在了石桌上,后面一个身材魁梧,体格健硕的人走上来。 “哈哈,这都没发现,小歌你退步了嘛。” “是这样吗?”一个平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丘还是那么青春洋溢呢。“ 仲丘回过头,荀歌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躲在树后伺机偷袭,真是的,每次都用这么粗糙的手法。”荀歌的语气保持着平和。 “发现后就立刻使出御灵岚,反使我中招吗?呵,小歌的洞察力和玄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仲丘看着在石桌上渐渐消失的替身,很不服气地称赞。 “算了,谈正事。” 荀歌在石桌边坐下。 “嗯。” 择院深修的结果是第二天出来的。 一切事与愿违。 水寒躺在床上,想起了昨天荆轲说的话。 祝你好远了。 原来,射宗并不是报了就能进的学院,像射宗这样的大热门学院,水寒一没背景,二没实力,根本不能和那些出生名门,实力超群的交换生相提并论,被挤下来是很正常的。 然而,他也没能进礼宗。 最后的结果是。 名落拳宗。 拳宗在八院是个大冷门学院,没历史,没气场,没名声,没名师,没高徒,至少拳宗到目前为止的情况是这样的。 这些水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夜难眠。 灯下,鬼蛊看着手中的射宗学员牌,这是他下午刚拿到的,他并不高兴,因为水寒去了拳宗…… 风摇曳着烛火,这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第十章 拳宗学院 第二天,水寒一个人来到了拳宗。 拳宗与其他学院比,可以用小来形容,正厅小,后院小,练功场小,弟子房间小,师父房间小,从大门一直走到正厅,水寒逐渐意识到了这一事实。 到了正厅,水寒知道了原因。 正厅里,只有 三个人。 也就是说连上自己,这次拳宗的弟子,一个四人。 这么少的弟子,当然…… 水寒看到那三个人,没有说话,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个人齐刷刷盯着水寒坐在最正中的椅子上。 那三个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正常,都表现的十分恐慌。 难道, 有杀气! 水寒随即转过头来,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向水寒袭来。 丛林中, 后面的人加快跟上了那个身披白虎皮毛,皮肤黝黑的少年。 “二当家,那人还在跟着。” “什么?”二当家一惊。 “马上就要难道总舵了,难道他是想……” “可恶的家伙。”二当家策马回身。 “出来吧!” 声音响彻丛林。 “痛,痛……” 水寒坐起来,发现自己已被击出了门,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色短袖练功服,长长的银发向后披开,四肢发达的有些夸张的人。 “没大没小,刚来拳宗就占师父的位子。”仲丘目光严肃,但却没有什么熊熊火焰在燃烧,只不过想树立威仪罢了。 “那么就从你开始自我介绍吧。” “哼!”水寒将头别过去, “连哥是谁都不知道,我可是大名鼎鼎,正义与博爱的化身,邪恶与黑暗的死敌,秒杀妖魔鬼怪,恶人坏……” “嘭!”一计重拳落下。 “直接说名字!”仲丘怒了。 “易水寒!” 水寒第一次吧自己的名字叫的这么响亮,人人都听清了。 其实水寒是是不想这么高调的,但仲丘就是那种可以带动气氛的人,或许这也是荀况把水寒交给他的原因吧。 …… “这样真的可以吗?那孩子不是报了射宗吗?”仲丘看着荀歌蒙在眼睛上的白色绷带,这家伙一直这样,明明看不到却好似洞悉一切,真让人不爽。 “这是老爹的意思,你应该明白那孩子的目的是巨子,可那把剑……” 荀歌没有再说下去,谁也不愿提及那些伤痛的回忆。 “我明白。” 风,凉飕飕的。 “切,很奇怪的名字啊。” “好了,下一个。” 仲丘回过头,扫视了背后的三个人。 众人一一介绍了自己。 胖子叫孝天,是桃庵第一铁匠闻烈的儿子,善使锤。 很普通的自我介绍。 水寒看着孝天,他留着向上竖起的小寸头,眯眯眼(并不是向子卿那样故意眯起来的,似乎,原本就是小眼睛),身着一身布衣胸甲,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夸张的大锤,远远看上去,十分威武。 瘦子叫流云,是桃庵酒店的小伙计,这样看来,倒和水寒是同行,他之所以来拳宗,只是为了变得更强。 流云作自我介绍时,很拘谨,看上去并不是个开朗的人。 轮到那个身材正常的人了。 那个人双手插在胸前,倚在椅子边,一脸不屑。 摆什么架子啊,水寒不爽。 “我叫仲少,是你的……” 仲少用手指了指仲丘。 众人会意, 仲丘怒了,立即冲上去,一声大吼。 “说什么,没听见。” “是你的儿子!”仲少也怒了你,真不愧是父子,都血气方刚呢! 水寒盯着仲少,除了头发短点,简直就是迷你版的仲丘,有些地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仲丘至少穿了件短袖,而仲少,竟然没穿衣服,一身肌肉展露无遗,真是个很拽的家伙。 此时,这俩父子已经杠上了。 “我说没听见!” “是装作故意听不见的吧!白痴老爹!” “什么!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我一生的失败!” “你说什么!” 水寒有种感觉,即将开打。 果然,场面不可控制了。 丛林,二当家的回音渐渐消失在了树林尽头,没有回应。 “可恶,还要继续跟吗?我堂堂龙虎堂二当家云虎,怎么能让你跟这么久。” 一阵啸骂后,云虎转过身。 “立即搜索周边丛林,一定把那小子找出来!” “是!” 大家立即分头搜查。 第十一章 初次试炼 云虎从马上下来,坐在草地上。 他知道那人为什么跟踪他们,他也搞清了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必须在这儿将那个人找出来并解决,离龙虎堂总舵已经不远了,那个人既然想直接跟踪到总舵,那么他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云虎已经想过,解决不了那个人,也一定不能让总舵暴露。 他要在这与那个人决一死战。 拳宗。 儿子果然不敌老子,仲少三两下就被仲丘搞定了。 接下来,仲丘开始自我介绍。 “本人仲丘,系拳宗一派,拳宗学院的创始人之一,净地资深级大师,擅长近身搏击,各种拳法,百家套路,无所不长,祖籍岭南郡,早年拜于荀先生门下,习艺十分刻苦,常夜不能寐,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子曾教诲,吾等必将践行。后随荀先生周游列国,推行……,所谓,君子独善其身……,正所谓,有教无类……”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水寒咧开嘴。 这家伙没打草稿啊,是准备把他的人生奋斗史说完吗,居然还用了这么多之乎者也。 不愧是, 儒家的啊…… 水寒看了看孝天,流云他们呢,似乎也已基本要吐。 仲少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来早就习惯了啊。 其实仲少有着自己的心思,看着仲丘如此流利地说出这么一大堆谎话,真是难为他呢。 “好了,说重点!” 众人最终忍不住了。 “这个意见提得好,正所谓……” “不要所谓,快点!”愤怒到极点。 仲丘看到大家眼中的怒火,挑起眼眸,嘴角上扬。 “哼哼,爆发出血性了哟,那么,公布正题。” “你们应该知道,这次净地大招生,除了桃源本地生以外,一共有十一位交换生,而实际来的只有十个,金钱帮的决阳到现在还没到。 不久前,我接到任务调查这件事,根据金钱帮那里传来的消息,决阳确在半路上失去音信,决阳的失踪地点在桃源南方向的一片林区,那片林区很广,根据我的估算,以他的脚程,现在应该在林区的中部地区,我们的任务,便是找到决阳,将他安全护送回桃源,明白了吗?” “明白了!” 声音,坚定。 仲丘继续说: “这次任务作为你们的初次试炼,将作为对你们能力考评的依据,我要看看你们在没有经受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能够有多大能耐,再进行定向培养。” “你们,明白吗?” “明白!” 声音,非常坚定。 “哈哈,孺子可教也。” 丛林。 云虎坐在草地上等待着手下们的回复。 时间悄悄地过去。 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一阵风吹过,灿灿的金黄色随风而动。 …… 仲丘将水寒,仲少,孝天领到净地正厅。 正厅是桃源重大的集会场所,称儒殿。 儒殿是净地最大的厅堂,外面铺着一十二级白玉大理石阶梯,大门为五进,门槛高二尺,左右各一头巨石雄狮,顶部为青檀瓦铺设,檐沿处龙首含珠,直逼云霄,气势恢宏。 门匾为凌修圣手亲书镂金大字“儒殿”, 相对于外面的雄壮,内部的陈设倒显得古朴,楠木构出了整个框架格局,地面上铺着印纹红毯,对门的墙上凸起座高台,高台正中有一尊孔子像,石像右手曲折,作手托住右手肘部,呈端坐状,嵌入墙中,透着丝神秘的气息。 再走近些,水寒望到了石像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服,背对着他们。 很快仲丘带着他的四个弟子来到荀歌身边。 荀歌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意。 “来了啊,那么,事不宜迟,开始吧。” “嗯。”仲丘应了一声,似乎认真起来。 开始?开始什么? 水寒看着眼前这个蒙着眼的白衣大叔,有些蒙了。 试炼,要开始了。 第十二章 决战 阳光烈得让人生厌,鬼蛊并不习惯在白天行动,阳光将他暴露无余,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但他现在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黑色的身影立在崖上,鬼蛊走近。 “都说鬼崖是个不吉祥的地方,你为什么挑这儿作为联络地。”声音有些阴沉,五毒转过身来,犀利的眼神似乎随时可以迸发出千万根毒针,置人于死地。“嗯?” “不吉祥的人适合不吉祥的地方。”鬼蛊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感,甚至情绪。 “呵,这可真像你说出的话啊。” “调查的怎么样了?” “剑应该在荆门手中,至于宝鉴,暂时没有消息。” “是吗……” “我已拜入射宗门下,我会把剑夺过来。” “不用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办。” “知道了。” 鬼蛊的脸色有一丝异样,五毒察觉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那么关注那个孩子。” 五毒长长舒了口气。“那孩子,很特别。” 说的恰到好处。 “我觉得他就是个天真的傻瓜,我,不太明白……” “好了。”五毒打断鬼蛊,“既然你没能进拳宗,那孩子就不用你关心了。” 鬼蛊缄默。 “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吧。”五毒语气中带着笑意。 鬼蛊一愣,半晌,转身走开。 五毒看着鬼蛊离去的身影,发出一声惨惨的笑。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哟……” 儒殿 水寒看着荀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进来吧。”荀歌指着地下的一个圆形石板地面,那是一块非常奇特的石板,位于孔子石像的正下方,略微向上凸起,不知为什么水寒总觉得那块石板有种奇怪的气息,好似有某种力量。 水寒一众人站了上去,站在石板上,抬头向上看,正好可以沿着孔子石像向上曲着的右手直看向屋顶,水寒发现那屋顶上嵌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石板,水寒刚想仔细看清,就听到荀歌的声音, “准备好了,开始。”荀歌将手按在地板上,当时水寒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人看不到怎么能这么精准的判断方位? 一阵阵光圈,刺痛了水寒的眼睛,水寒感到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再睁开眼,一切陌生。 “就是这儿没错了。” 仲丘看了看周围一望无际,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刚那是桃儒秘法,传送阵,可以将任何东西床送到儒殿外方圆三百里的地方的终极秘法。” 看着愣愣的水寒,仲丘解释道。其实传送范围并没有那么确切,只是以荀歌的能力大概能到这么远,那小子,不简单呢,仲丘在心里感叹一句,以前一直是被自己甩在后面的小子呢。 水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仲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水寒,水寒瘆的慌,他总感觉这小子肯定很讨厌自己,的确,仲少最讨厌水寒这种什么都不懂又没什么能力的人,就像曾经的自己,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突然,仲丘回过头,闪到水寒身后,水寒十分惊诧,回首,沉重诡异,若隐若现。 水寒看了看周围,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模糊,感觉像起雾了一般。 脚步声逼近,一个阴森的人渐渐显形,枯黄的头发,阴冷的眼神,幽灵般的步伐,他是! 水寒脑后一热,惊出一身冷汗,那个杀死闻胖子的凶手,他,没死。 “哟,水寒。” 一直大手拍在水寒的肩上,那么的熟悉。 水寒回头, 一头剔得寸短的黑发下面那小小的眼睛,鹰勾式的鼻子,还有那无论何时都隐没在浓密胡子中的嘴,你…… 闻仲,闻胖子,老板……水寒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毕竟在水寒的印象里,他,已经去了,在那个酒馆,那个他从小长大的醉仙楼,他亲眼看着一切的失去,本以为已经一无所有了呢…… “好久不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 水寒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待会解释。” 闻仲抽出了腰间的斧子,摆好架势。 金陵微微一笑, “师弟,你不是我的对手。” “住口,你这混蛋!” 一瞬,闻仲出现在金陵面前,挥出了大斧。 “轰——”巨大轰鸣…… “走吧。”仲丘催促,“我们还有任务。”他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 “就这么走了!”水寒惊愕,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团糟的大贼人就在眼前,怎么能…… “还没明白吗,小鬼!”仲少火了。 “桃花源从了就没有让新生出任务的先例,之所以把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带出来,就是为了引他出来。就凭你,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战斗,确切地说,要不是因为你……” “住口。”仲少被仲丘喝住了。 “切。”仲少一脸不屑。 “走吧。”仲丘转身。 “这里闻仲会解决。” 一行人继续前进。 水寒一路无语,心似乎很痛。 第十三章 火离奥义--天殇 礼宗。 日初来到凉亭,慕容雪正在讲课。 “雪老师,我想出去走走。“ “喔。”慕容雪很奇怪地看着日初,仿佛脸色不太好。 礼宗外的桃花林小道总是那么的美,放眼望去,一片粉色的海洋,走在这条林间小道上,总会有一股清新的风味,让人心情舒畅,日初转了个弯,隐没在一片粉色之中。 路的另一端永远是另一番风景,碎石和瓦砾堆积成的坡面延伸下来,一副破败萧条的景观,这条路,鬼蛊走习惯了,因为他不想和任何一个人碰面,他习惯了孤独。 但,日初的确就出现在他面前,避不开了,鬼蛊并没有改道,步伐节奏也没变,走着,一会儿,停下了——日初挡住了路。 “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鬼蛊的话永远那么平淡。 “我特地来找你。” “是吗。” 风吹过,树影婆娑,几篇树叶飘过,鬼蛊想离开了。 “站住,不给我个解释吗?” “什么?” “那天,我和水寒在你那里……” “不是说过了吗。” 鬼蛊真的很想离开,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从来都很清楚。 “阿飞跟我说,那天它是被人击晕的,而且我和水寒根本不可能就那么睡着,虽然不清楚你是敌是友,但你一定隐藏了什么。”日初想了想,如果是水寒的话,大概真的有可能就那么睡着呢,但随即便收起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哎呀,你听得懂鸟语呢!”鬼蛊笑了,笑得很恐怖,“这件事,你已经告诉慕容雪了吗?” “没有,在弄清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相信你是坏人。” “这样啊。”鬼蛊停住了笑:“那你现在可以相信了。” 意识,渐渐模糊。 切,装的真像呢…… 刀光剑影,巨斧与细剑碰出火花,很明显,金陵侧重身法,闻仲侧重力量,在直接对决中,闻仲并不吃亏,况且…… 闻仲闪开刺来的毫曹,抡斧斜劈,金陵跃起,退出三丈开外,他很清楚,论力量,他的毫曹比不上闻仲的聚灵斧,不过……他摸了摸背后背着的大匣子,嘴角上扬。 “呵,有进步嘛。” “可不仅仅是……”闻仲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闪现在金陵身后,“这样而已哦!” 巨大的爆炸。 “火离奥义——天殇。” …… 烟雾渐渐散去,地上除了一个大坑什么都没有。 “可恶,去哪里了?” “真是的,又用了天殇,这招可是很危险的哟。” 阴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闻仲一惊,是什么时候! 一切都晚了,毫曹细密的剑锋一指,刺向闻仲的脖颈,寒气只逼人脑后。 “结束了。“ 剑光一闪,刺了进去。 身体渐渐化为泛着白光的幻影,消失在空气中。 “御灵岚吗,你什么时候也会用这么恶心的招数了。” “还没结束呢。”闻仲出现在坑的上方,看着身在坑中的金陵,目光很单一,似乎仅仅只是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装,装作对眼前这个人漠不关心,装作对他的死亡毫不在乎。 真是,像呢…… 坑中,从地下喷射出无数条火舌,缠绕连结,密密麻麻的构成了一个火蛇网,瞬时,金陵被困在其中。 “身处天殇影响范围内,就可以发动我火离奥义的下一阶段术式,囚龙阵,你太大意了。” “这样啊,你,变强了呢。” 金陵困于囚龙阵中,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 “为什么不这样把我干掉呢?” “我想确认几件事。” “是吗……” “为什么……”闻仲的面部抽搐了一下,“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非要逼我杀了你!” 金陵愣了一会儿,无奈地笑。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为了那孩子和那把剑而来的,想不到那罪恶居然还活着,还带着巨子,简直就是对巨子的侮辱。” “你是不可能得到巨子的!” “我当然知道它已在桃源,不过事情要一件件办,总要先验证一下那个男人认定之人所具备的实力才行。而且……” 金陵扬了扬嘴角, “顺便把他杀掉,让那个男人知道,我才是唯一有资格的人。” “对了,难得你困住我一次,作为奖励,告诉你件事好了。” 金陵续言,“桃源已经被人盯上,我答应与他联合,才得知关于那孩子的一切行踪。” “果然,还是混入了内应吗。”闻仲一脸紧张。 “话说完了,我该走了。”说着金陵解开身上的大匣子,大匣子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嘶——” 火蛇网被割成残片,转瞬,金陵已经消失。 闻仲立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那是……” 风刮起一阵哀鸣,空旷的丛林中,只剩下闻仲,他,又逃走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居然那么轻松地破解了囚龙。 可恶!金陵,你到底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仲丘一行人在丛林间穿梭,仲少似乎一直很不爽。 水寒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孝天拍了拍水寒的肩膀说: “没关系的,仲少一直都这样,自从那件事发生后……” 孝天止住了,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 水寒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有些刺眼。 第十四章 探知结界 一行人来到一片空地,空旷,一览无余。 “就是这里了。”仲丘舒了口气。 “干什么?”水寒不解。 “等会你就知道了。”仲丘故作神秘,随即从腰间取出几道符。 “这就是结界符吗?”一向静默的流云插话了,他似乎对那些符很感兴趣。 “是啊,由于不会布结界,只好带出来了,对于探知结界这种事,并不是很擅长呢。” “可以给我试试吗?” “哦?你懂这个啊。” “嗯,跟君桃姐学过一些。”流云的脸有些红了。 “这样啊,毕竟是结界世家。”仲丘的语声却是低沉,默默地把符交给流云。 “说起来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小桃了呢……” 流云很熟练地把符排好,水寒看着那些符奇怪的排列方位,很是不解。 “结界的排布各有不同,探知结界的施展必须做到细致入微,确保每一个地点都可以探知到。所以我采用了九宫八卦的排列方式,在九宫格和八卦阵的配合下,可以产生千万种搭配,这样就可以确保探知无误。” 流云耐心地解释。 “好了。”仲少似乎很不耐心,“快看看他们到哪里了。” 流云看看符道:“在东北方向呢。” “方位准确吧。”仲丘问。 “嗯,敌人和决阳应该都在。” “好,出发吧!”仲丘发令,水寒有些兴奋,终于要开始了。 “水寒,你留下!”一声喝令,水寒止住脚步。 “为,为什么……” “弱小的人没有资格问为什么。”仲少表情冷淡。 仲丘走近水寒,眼神充满不忍。 “结界内是安全的,如果带上你的话,我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明白吗……” 日光下,仲丘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伤了某人的心呢。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啊…… 风起叶落,勾起无尽思绪…… 丛林某处 “扰乱结界放出了吗?鸠。”云虎淡淡地问。 “嗯,不愧是二爷,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探知。”鸠看着英姿勃发,高大威武的云虎,不禁露出钦慕的神色,是啊,自己就是跟着他的背影,才能够走到今天。 这个背影,她将用一生去守候。 云虎望着蓝天,似是已胸有成竹。 “敌人的同伙大概已经上当,那个跟踪我们的家伙得知同伴进入陷阱一定会前去救援,到时我们就可以乘机甩掉他们。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探知核心,毁掉它,让逆探知更加天衣无缝。” “真是好计划!”一旁的小弟们惊叹。 “二爷可不像看上去那么鲁莽,是个很缜密的人呢。”鸠嫣然一笑,黑色的裙摆在风中拂动。 “就算是高手,在没有探知源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所察觉,那帮人已经不可能脱身了。”云虎眼神轻慢,“出发吧。” 风拂过水寒的面颊,凉凉的,有些冷,残败的叶子在风中飘飞,仿佛迷失了家的方向,水寒在结界内转悠,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是一个可以给人依靠的人,闻胖子这样,仲丘他们也这样,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被保护者,永远被保护着。 要是有力量的话就好了。 如果有的话,他就可以保护好闻胖子,保护好日初,保护好所有他在乎的人。 那样的话, 应该会很好吧。 水寒痴痴地想,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仲丘一行人在流云的指引下想着目标前进。 流云停了下来。 “怎么了?” “很奇怪。”流云说,“我们从刚才开始一直向目标前进没错,可是每到我们靠近目标时,目标会突然与我们拉开一段距离,一开始以为是目标的移动,但……,从刚刚开始一直到现在,目标总会自动地离开我们的可视范围……” “这样的话……”仲丘似乎很担忧。 “我们将永远无法和决阳会合。” 第十五章 结界核心 “那个,我有个想法……”孝天开口道。 “我们会不会掉入了敌人的陷阱。” 登时,仲丘,仲少,流云瞪着孝天,他说的正是他们所想,虽然他们极不愿相信。 “我也这么想。”流云道。 “仲丘老师。”流云叫道。 “嗯——” “据我分析,我的结界应该受到了敌人逆探知的干扰,不过只要探知源还在,我便可以破解逆探知,但我无法像君桃姐那样熟练。”流云语声顿了顿, “我需要时间。” 探知源乃是探知结界的核心,只要回到探知源处,流云便有信心破解掉逆探知,只是眼下有这逆探知的干扰,四周方位已是难辨真伪,他们想要回去并不容易,不过以流云的结界术造诣,找寻原结界处并非不可,只是需要花些时间罢了。 “现在可能已经没时间了。”仲少道。 一些黑暗的气息在向他们靠拢。 …… 离桃源入口不远处是一片桃林,终年雾海,不见天日,一般是不会有人居住的,能够寄托这片桃林对外界向往的,恐只有随那直穿桃林的小溪上漂来的桃花蕊了吧。 桃林外围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些黑色的小屋,都是简陋的木板搭起来的木屋,似乎毫不起眼。 一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河边巡视,一只手拾起溪上拂着的桃花蕊。 “黑色的。” “快通知五毒大人。” “是。” 雾气渐渐将这些黑色的小屋与黑色的人隐没其中,但他们依旧在那儿…… …… “这是……” 仲少很是吃惊。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视野极为狭小。 “如此黑暗的环境……” 仲丘的眼光变得越发锐利。 “难道说……” “嗦——”电光一闪。 “啊!”一声惊叫。 “流云!” 流云按住自己的伤口,强忍着说:“没事。” “时间紧迫,大家听我说……”仲丘刚要发话,又一阵诡异之声,刀刃逼近流云,仲丘一个瞬步,一拳击落了刀刃。 “当啷——” 刀刃掉落在黑暗中,仲丘继续道:“大家摆开三角阵,保护好流云,流云你抓紧时间破解逆探知。” “明白。” 但此时,仲丘最担心的并非流云的处境,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的话,只要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破解逆探知不是问题,况且,对方,对方的目的很明显,集中力量攻击掌握结界能力的流云,这样反而会对他们布置防御更有利,而且……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反倒是水寒,对方一定在寻找流云布下的探知结界,以毁掉探知源,这样的话水寒就…… “对方是精通暗杀术的高手,一定格外小心。” “是!” 气氛变得诡异而又紧张。 鬼崖上,五毒正观察着丛林中的形势,后面的一双眼睛放出阴森的幽光射向五毒。 “他们应该都中计了吧。”五毒自顾自地说。 “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他好像与我们的目的没什么关系。”金蟾回应,眼光死死锁住五毒。 “龙虎堂那帮天真的小子貌似低估了桃源的实力,如果用他们的陷阱,根本起不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呵——”金蟾无话。 “为什么不让我干掉他们?” “我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好让龙虎堂的人解决掉那孩子,这样既可以转移桃源的注意力,又可以给金陵那家伙一点惩罚。” “他好像已经把你的事透露给了闻仲。”金蟾停了停,“还不让我杀了他吗?” “不,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谁才是这局棋地执棋者。” 五毒狞笑…… “你继续盯住他。” “明白。”金蟾欲离开。 “等等。” 金蟾站住了。 “你的问题好像越来越多了。”五毒道,“我可是最讨厌背叛了。” “什么是背叛?” “我就喜欢你的坦率。” 五毒继续观察丛林,没再留意身后的金蟾。 风,渐凉…… 第十六章 麒麟犼 荀况站在高台,望向远方。 “老爹,看什么呢?”荀歌看着荀况身后,似笑非笑。 “有小丘的消息吗? “没有啊,从半个时辰前就追踪不到方位了,怎么了?” “有种不好的感觉……”荀况意味深长。 “自从当上了净地庄主,就突然失去那种豪情了呢。” 荀况自嘲,形容惨淡。 “老爹,太过担心了吧。” 荀况没有回应,不知听到了没有。 …… 鬼崖上,五毒看着手中黑色的桃花蕊。 “黑色?他想见我。” “是的。” “稀奇。他居然主动想要见我。” “要拒绝吗?” “不,告诉他,我立刻就去。” “明白。” 黑衣人离开,鬼崖上之剩下五毒,一切都那么昏暗阴森。 “有意思……” 五毒心中暗想…… 一切被黑暗笼罩,偶尔传来兵器相接之声,声音不大,但很急促。 “可恶,流云还没好吗?”仲少躲开攻击问。 流云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根本无心去听。 “敌人的攻击频率越来越高了,这样下去的话……” 仲丘只想速战速决,因为对方显然是想拖延时间,要是让他们找到探知源,那么流云作再多努力也没用,况且水寒……没办法,只能用那个了吗。 仲丘嘴唇一紧,暗下决心。 …… 丛林,探知结界处。 “哈哈!”云虎一阵暗喜,“终于找到了。”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探知结界,云虎心中暗暗舒了口气,想来对方也是新手无疑,如此重要的结界核心之处居然毫无防备,现在只要将其毁去,主动权便会完全回到自己这边。 “交给你了。” 云虎看了看鸠,道。 “嗯。”鸠应了一声,暗紫的纱衣长袖中伸出纤纤玉手,食指轻弹,萦绕丝丝绿莹莹的气息,刚欲出手,一道金黄色的光芒掠过身旁,直射向她身后的云虎,紧接着千百道金色的光芒向鸠袭来,云虎敏捷地接住那道袭来的金光,是一枚金钱。 “嗖——”电光火石间云虎已闪到鸠身前。 “当啷……” 金钱打在云虎的背上,好似触到硬石一般,应声落下。 云虎转过身来,看着前方树林中隐现的身影。 “终于现身了吗……” 云虎摆摆手,示意鸠退下。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 “麒麟犼一阶,开!” 心中暗呐一声,强大的法力从中心爆开,驱散了黑暗,视野顿时开明,一群黑衣暗杀者缺少了黑暗的保护暴露无遗。 仲少,孝天,流云呆呆地看着浑身包裹着青白色雷属性法力的仲丘,实际上对于驾驭法力,三人并不陌生,但仲丘的法力居然……是实体! 只见那仲丘右拳竟是突然凝结出臂铠一般的存在,凝虚法为实器,属实可怕。 孝天,流云从未见过实体的法力,而仲少,他很清楚,仲丘使出这招,只能表明一件事,他已经开始认真了。 看上去,敌人不很弱呢…… 仲丘迅速观察了周围形势。 “二十一人吗?怪不得可以发动如此密集的攻击。” 原先盘绕于在身体上的雷属性法力渐渐汇聚于右手,千万股青白之气从四面八方集聚,原先只是缠绕着雷铠的右拳顿时光芒四射,巨大的法力气团在其上凝结成形,随着法力的聚集,周围的温度开始变得让人无所适从。 “忍着点。” 仲丘转头对身后的仲少三人说。 黑衣暗杀者们惊呆了,因为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似有一只麒麟状的兽物盘绕,他们都知道,那不是麒麟,但…… “如此野蛮的攻击方式,还有那雷铠,这家伙莫非是……” 他们的猜想不幸是正确的,但逃跑显然已来不及,因为…… “雷震奥义——极光破!” 耀眼夺目犹如骄阳一般的光芒直冲苍穹,伴随巨大震颤与滚滚浓烟。 此时正在丛林另一端的云虎一行人看到那束光,半晌,没有回神。 “那是!” 与云虎心中暗暗惊叹 “绝对不会错,是他!” 仲丘——一个曾被称为怪物的男人。 第十七章 第十一人--决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荀况逼近。 “怎么了,歌?” “刚刚收到一个让你放心的消息。” “什么?”荀况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 “有弟子看到那边丛林中有一束不寻常的光冲上天空。” “这样吗……”荀况爽朗一笑道,“真是个热情洋溢的小子呢。” “嗯。”荀歌应声道,“小丘或许在桃源待久了吧,整天之乎者也的,可他的话,一遇到战斗,可是会非常认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不然怎么能被称为怪物呢。” 荀况双手交插在袖间,望向蔚蓝的天空。 “果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呢。” …… 浓烟散去,二十一个黑衣暗杀者无一例外地被强烈的耀光击退,瞬间化为一道道黑气,遁于无形。 “土遁术吗……”仲少刚欲追上,被仲丘拦住。 “算了,他们并不是我们的目标。” 仲丘转身对向流云, “可以找到探知源了吗?” “嗯。”流云应了一声,“可以了。” “那走吧,去找水寒。” 仲丘转身前进,并未在意身后一脸阴沉的仲少。 或许,是不敢在意吧…… 金黄色的头发随风而动,少年的身影逐渐显现。 “现身了吗……”云虎心中暗想。 黑色胫甲上装,红纹长袖及长裤,一头飘逸的金发下狡黠的碧眼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不过最令云虎感兴趣的是他腰间别的那根貌似是木头棍的东西。 真是个放荡不羁的…… 轻狂少年呢,居然跟踪了这么久,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露面,真会掌握时机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们,但你在这时现身,真的有把握离开吗?” 云虎问这个问题明显底气不足。 决阳没有回答,也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只是站在结界中央,双手插在胸前,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貌似在等待什么。 的确,现在的情形,对云虎来说,十分不利。刚才的那束光,没错,绝对是桃源的仲丘,此时桃源之人一定已经破除了逆探知结界正向这边赶来,面对仲丘,凭他们几个全无胜算。 可恶,为什么会和那个怪物扯上关系。 云虎转过身来,看着鸠与手下们,无奈地说: “撤!” 片刻,一行人扬尘而去。 决阳并未追赶,只是开始捡起刚刚丢出去的金钱,一个一个,边捡边嘟哝:“真是浪费呢。” 此时,太阳已至西山,洒下的余晖将决阳印成金色。 决阳捡起最后一枚金钱,坐在原地摆弄。 “少了一枚呢,没关系,迟早拿回来,连同其它的一起……”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谁说话。 即使是即将淡漠于黑夜的夕阳,也依旧这么有威力,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呢…… 丛林中,仲丘一行人正向探知源开进。 流云察觉出一丝异动, “怎么了?”仲丘问。 “虽然已经可以准确辨明探知源的位置,但却丝毫察觉不到水寒的气息。 “什么!”仲丘的声音很大,但却演示不住内心的担忧。 “加快速度!” 众人没有回应,但都加快脚步。 可恶的易水寒,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鬼啊。 垂暮,幽魂般的身影穿过丛林,绕道进入了另一边的山下之中,那山峡很暗很深,仿佛永远照不到阳光似的,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 黑夜,即将降临。 第十八章 黑夜降临 太阳虽然还未落尽,但峡谷深处已如黑夜一般,此谷名曰鬼谷,形成山谷的峭壁曰鬼崖,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谷内终年照不到阳光,寸草不生,到了晚上甚为恐怖,常人绝不敢踏进半步。 至于里面到底有没有鬼,无人知晓。鬼谷周围是一大片丛林,这片丛林至今没有名字,或许因为太大,太茂密,所以反倒显得普通了。虽然一片生机,但由于鬼谷的存在,却成了不祥之地。 但在鬼蛊心中这里却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鬼谷与鬼蛊谐音,或许这个地方就是为自己而存在,或许自己生而就该来这个地方。 他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这里的黑暗,喜欢这里的布局,曾经有段时间,他认为这里才是他生命的归宿,可他,却唯独不喜欢这里的人。 的确,或许正因为鬼谷的不祥让人们有所忌惮,才使得这一大片丛林保存下来,至今仍焕发生机。在这一片战火纷飞的乱世,有多少丛林能逃得过被摧毁的命运? 而经历万世不变的,是那些一度被认为不祥的事物,他们传承了远古的遗迹,让后人踏着这些遗迹去追寻,多么讽刺而又令人欣慰的事实。 但,事实终归是事实…… 鬼蛊在峡谷中穿行,轻车熟路。他怀里抱着的,是日初,她已经昏迷许久了,鬼蛊心里很矛盾,但并未因此而放慢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些亮光,大概是火光吧,这些火光并不比黑暗好到那里去,很阴森,让人不安。 鬼蛊走近。 “到了。”流云叫道,语声出,手上同时行动,开始破解逆探知。 众人停下,探知结界完好无损,但里面坐着的不是水寒,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仲丘走上前,心里已经大概猜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你是决阳吧。” 决阳看了看仲丘。 “嗯。” “那小子呢?”仲少很不耐烦地问决阳。 “什么小子,这里好像就我一个人吧。” “少装糊涂了,就是一直待在结界里的那个白痴啊!”仲少火了。 “你是在说我吗,混蛋!”决阳也很火大。 “好了!住口!”仲丘的嗓门将两人镇住。 “金钱帮的决阳是吗。”仲丘转向决阳,“由于你错过了择院深修,所以你别无选择,只能加入我们拳宗,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老师,你有意见吗?” “无所谓。”决阳心中对这种事并不在乎,随口便答应了。 “先不计较你之前失踪的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水寒,各位,听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并不是很有力。 “决阳,你来的时候这里没人吗?”仲丘道。 “喔,只有龙虎堂的人,并没有看到那个……”决阳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 “白痴。” “这样啊。” 仲丘脸上不无担忧。 如果决阳来的时候水寒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在我们被困在逆探知结界中的时候,水寒就已经失踪了。 可恶,要是在那时候失踪的话根本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况且,那种程度的暗杀阵,根本不是龙虎堂的人所能做出来的,也就是说,这次事件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恐怕…… “噗!”一口污血从流云口中喷出。 “流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刀刃上有毒。” 仲丘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流云,一个健步冲上去,用点穴,封住了流云上下穴位,组织毒性扩散,又给他塞上一粒药丸。 “仲丘老师,怎么样?” 孝天看着仲丘,问。 “没事,我刚刚封住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阻止了毒性通向五脏,又给他服用了‘桃元丹’,可暂时压制毒性,流云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仲丘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实际上,情况远比他说的要糟的多,流云所中之毒十分奇特,仿佛并不是沿着经脉扩散,而是沿着法力脉络,如果是这样,仅仅用救急手段根本起不来什么作用,而且水寒…… 仲少看出了仲丘的担忧。 “怎么办?” 真是火上浇油啊…… 黑色的身影从阴森的火光后显现,火光照亮了五毒与鬼蛊的身形,却照不亮这无尽的黑暗。 太阳最终没有支撑住身体,拖着疲累的身子降下,最后的余光逐渐被吞没,黑暗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顷刻间占据了天空,寄托人们对天空向往的星月,今夜没有出现,或许也已经被黑暗吞没了吧,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光。 五毒双手交插在胸间,与鬼蛊四眼相望,目光犀利,久久,无话。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一阵寒冷,仲丘用法力凝成光球照亮了周围,看着躺在地上的流云,他攥紧了拳头。 点点烛光将儒殿旁的亭台照的通透,荀况独自一人喝着茶。荀歌推门而入。 “老爹……” 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 荀况泯了一口茶,将茶杯缓缓放下道:“今天的夜好暗,暗得让人害怕。“ “嗯。“ “仲丘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是吗……” 黑夜,降临了。 第十九章 幻想伙伴 水寒一个人在结界周围游荡,浮想联翩。 “你在想什么呢?” “嗳?” 水寒看到身旁坐着的眉目清秀的少年,从心里说,只能算是儿童,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但他的眼神总那么深沉,透着亘古的幽怨。 “你来了啊。” 少年叫重鸾,站在水寒的角度,是他的幻想伙伴,水寒是那种在孤独中长大的孩子,虽然一天到晚有闻胖子陪着(闻胖子对自己的确不算坏),但毕竟是大叔,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闻胖子的醉仙楼从早到晚都几乎客满,但来的基本上都是大叔,老头,闻胖子可以坐下了和他们聊得很欢,但水寒不行。 有时候,水寒会想,大人和孩子根本就是两种生物。 “喂,你有过童年吗?” 水寒有时候会这么问闻胖子。 “啊,那是当然的。”闻胖子没有停下切菜,回应着水寒。 “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个,你小时候孤独的时候会干些什么?” “孤独的时候吗……”闻胖子吧切好的菜倒入锅中,对着灶里的柴堆打了个响指,火便慢慢的生了起来。闻胖子主修法术,法力属性为火,已进修到八卦阶的火离,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很容易。 水寒看着缓缓冒烟一瞬猛然着火的柴堆,仔细听着。 “小时候,有段日子,师父和师兄,师弟出去修行,唯独没有带上我,那是我一心修炼,没时间交什么朋友,而且因为我长得胖,几乎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于是我假想了一个伙伴,一个女孩,她陪我说话,谈心,想想真是开心呢。” 闻胖子眉飞色舞,水寒知道问胖子是个很坦诚的人,他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出自认为唯一的缺点,胖,这在胖子中算是极品。 “幻想的伙伴,吗……” 闻胖子吧炒好的芝麻青菜交到水寒手中。 “四号桌。” 水寒端着菜走出去,没有言语。 “这小子,这几天在想什么呢……” 闻胖子苦笑。 从那天晚上起,水寒开始设计自己的伙伴。 性别不论了,不过最好是个女的,小妹妹最好,喜欢倾听,爱撒娇,脸型的话…… 水寒构想了很久,可结果,当幻想伙伴终于成型坐在自己身边时,水寒几乎喷血,是个男孩,长得像美化版的水寒,眼神像鬼蛊一样冷漠,话很少(虽然总尽力想挑起话题),什么啊,水寒几乎想重新造一个,可是有些事,一旦成型,就改不了了。 改不了了…… “嗨,我叫易水寒,你是?”果然还是水寒主动。 “名字吗……,大概是,重鸾吧。” 什么情况,连名字你都要想半天,不会还是个间歇性失忆吧。 接下来几天,水寒就当他不存在,这种伙伴,和没有一样啊。 但水寒渐渐发现了重鸾的好处,重鸾的出现让水寒始料未及,所以多少有些新鲜感,而且总有个人陪在身边,虽然是个冷面男(儿童),但总比没有好。 试着相处一下吧…… “最近很少出现哎。”水寒知道重鸾,总想挑开话题,但开场总说些深邃的话题冷场,所以转移话题这种事得交给水寒。 或许他内心也渴望和人交流吧,水寒看看重鸾稚嫩的脸,想着。 “因为水寒你一下子认识了好多朋友,似乎不需要我了。” “朋友?”是啊,来到桃源后,一下子认识了好多人呢。 “这样,最终孤独的还是我吗?” “嗳。”受不了,又说这种冷场的话。 “拜托假想出来的伙伴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假想,说我吗?”重鸾指了指自己。 水寒无语了。 虽然自己也没怎么搞懂幻想伙伴是什么意思,但也不至于像重鸾这么稀奇吧,不是萝莉,思想完全不受控制。 水寒看着重鸾稚嫩的脸蛋,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高挺的鼻梁,红樱般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下那永远扑朔迷离的暗红色眼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用玉石精心雕琢过一般,才小小年纪居然就有这么完美的肌肉。 真特么帅呆了。 “有人来了。”重鸾并未在意水寒火辣辣的目光,自顾自地说。 “嗳?”水寒才反应过来。 两道黑影从一旁的树林穿过,风的气息变得很诡异。 “是日初!” 水寒与重鸾几乎异口同声。 第二十章 复制蛊 “要追上去吗?”重鸾道。 “废话,当然了。” “刚刚的气息,应该是两个人,另一个是鬼蛊。”重鸾道。 “可恶,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你很在意那个女孩吧……”重鸾一脸坏相。 “额,算是吧。” 重鸾有些无语,不再接话…… 也对,没有童年的人,应该,很渴望朋友吧。 水寒的身影渐渐远离结界,深入丛林之中。 已夜, 看着躺在地上的流云,仲丘心里充满矛盾,一个沉重的身影向仲丘一行逼近,闻仲担着重重的聚灵斧来到仲丘身边。 看到闻仲,仲丘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 “让他跑了。” 仲丘看着流云。 “我们遭受敌人偷袭,情况很坏。”仲丘的语气,透着无奈。 “哎。”闻仲一屁股坐下。 “我这么吊儿郎当也就算了,你这家伙居然甘心任务失败啊。” 仲丘攥紧了拳头。 “水寒呢,不会一个人去玩了吧。” 闻仲似乎刚刚注意到水寒并不在他们之中。 “水寒,失踪了。” “什么!” 闻仲跳起来,抓住仲丘的衣领。 仲丘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闻仲抓着,良久。 “请你把孩子们带回桃源,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闻仲一愣,慢慢将手放下。 “算了,找回水寒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毕竟他是……” “请务必把这件事交给我!”声音响彻天空,将闻仲镇住。 闻仲看着仲丘的眼神,那碧蓝的眸子,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也无法被掩盖。 已近阻止不了了吗…… “好吧。” 闻仲背起流云,看着仲丘的背影,永远那么笔直。 “把水寒安全带回来。” 仲丘点点头,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自己也要安全回来啊。” …… “你迟到了。”五毒的声音很阴冷。 鬼蛊没有回应,径直走近。 “她已经发现了我的事。”鬼蛊看着怀抱中的日初,道。 五毒看着昏迷不醒的日初。 “是吗?不愧是神女,那……杀了她吧。” 鬼蛊眉角一紧,脸色顿时很难看。 “哈哈……”五毒笑了,十分恐怖。 “开玩笑,要对这种美人下手,就算是我也很为难。” “我想让你看住她。”鬼蛊的声音很低沉。 “这样好吗,桃源神女失踪可是件大事。” “这不用你担心。”鬼蛊说着,将日初慢慢放在地上。 鬼蛊转身,欲离开。 “等等。”五毒将鬼蛊喝住。 “你要怎么瞒过桃源的人。” 鬼蛊停下了,一瞬,双手合十,结下法印。 “召灵——复制蛊。” 淡紫色的穿界之门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那手纤细洁白,就像是…… “日初!” 水寒忍不住惊愕,从那个奇怪的紫门中爬出来的是日初没错。 正在五毒惊叹于鬼蛊的表演之时,一只鬼影从五毒身后飘出,径直飘向一旁的黑灌木丛。 五毒和鬼蛊几乎同时看向那鬼影。 大大的斗篷将全身盖上,那么空洞,仿若斗篷之中根本没什么可触碰之物,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灌木丛中的水寒,看着那东西一步步逼近,仿佛死亡正一步步逼来,刚刚不过因为惊讶打了个哆嗦而已,就,被发现了吗? “放心,暂时死不了。“重鸾到是很自信。 黑暗中,水寒感到后背一阵压力,顺势倒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谜之深处 黑色的斗篷渐渐靠近了水寒所在的灌木丛,但水寒却不能动,因为有个人压住了他。 水寒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来。 该死的,这种时候谁这么多事。 刚这样想着,那个人又把自己的嘴捂上了,这下子,真是想跑不能,想反抗无力,连临终遗言都说不了啊。 “别挣扎,保持冷静,是日初。” 重鸾简洁明了道。 水寒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他才貌似听懂了重鸾在说什么,压住自己的,居然是日初! 怎么回事,那边已经有两个日初了啊,难道说日初还会什么分身术,分身后又和鬼蛊在这演了场戏就是为了要逗自己? 不会吧,日初啊,哥哥大老远跟过来还以为你有什么危险,你可别开这种玩笑。水寒顿时觉得世界观崩坏,行将崩溃,更糟的是,那黑色斗篷已经到了跟前。 “怎么了,金蟾?”五毒问。 黑色斗篷在灌木丛边徘徊了两圈,转过身去:“没事。” 声音十分沙哑。 射宗学院 昏暗的烛火下,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把剑。 “这就是巨子?”荀况看着眼前这把巨大而又沉重的剑,剑格被漆成暗红色,剑格中心是一个黄色的珠子,十分奇特。 “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荆门抚着剑,叹了口气。 这正道出了荀况的心思,这把剑果然有猫腻,看来自己让荆门把剑拿回来是对的,该死的逍翼,你究竟做了什么? “据说他在那件事之前,去见过一个人。”荆门道。 “墨攻?” “嗯。” 荀况看着剑格上凌乱复杂的机关结构,抚了抚自己不长的胡子。 “这样的机关,绝对只有他才能做出。” “他们应该在隐藏着什么。” “很明显,这是我近几年收集整理的资料,你看看吧。” 荀况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摆在桌上。 荆门拿起来,熟练地拆开,看了好久,脸色凝重。 二十年前被称为战国第一神话的队伍“苍陵”前往一个名为血色水晶的地方调查,至于目的,到现在还是个谜。 人们只知道从那天以后被称为神话的队伍从此在三界销声匿迹,十三个掌握被称为“苍陵十三刃”的绝世名剑的传奇人物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后桃源高层领导部门派人前去多番寻找,仅仅找到十一把剑,还有两把——巨子和少伤以及“苍陵”全体成员毫无踪迹,此后这件事被搁置,逐渐被人们遗忘。 竹简上的文字勾起了谁都不愿想起的过去,曾经辉煌一时的最强天团“苍陵”的命运竟是如此,不得不让人扼腕。 十二年前,就在人们渐渐淡忘此事是,西方雪国梅村发生灭村惨案,原因亦不明,但桃源在调查时却发现了“苍陵”队长逍翼的踪迹,此事亦因毫无线索而被搁置。 其实这些资料,荆门都有所了解,看着荀况略显苍老的面庞,他知道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事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而且,他有种感觉,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 荆门不敢往下想,气氛一阵压抑。 荀况看着荆门,似乎很是理解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毕竟逍翼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被称为剑神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整整躲避了八年之久的话,那么那件事一定不能简简单单用恐怖来形容。 说不定那是一件根本无法被触碰的是,而自己,却偏偏就要去解开它。 “呵呵……”荀况自嘲地笑笑,“或许我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个谜,但我这辈子注定是要耗在这上面了。” “我不明白,关于血色水晶,那究竟是什么地方?”荆门满脑疑问。 荀况无奈地摇摇头,道: “这件事桃源知之甚少,虽然原则上“苍陵”是隶属于桃源的队伍,但调查血色水晶的任务却是有神界下达的,那件事在执行之前就十分保密,我们只知道那地方似乎和上太古气息有关。” “太古气息?”荆门莫名其妙,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词,“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据我所知,盘古创世之初被称为上古,而太古一词是我在神界下发给桃源的任务书上看到的,按神界的做事风格,应该没有写错,至于具体意思,我也不清楚。” “这样的话,我们几乎没什么线索呢。” 荆门脸色阴沉,其实要找到什么线索也很困难。 因为就在十二年前的雪国梅村爆炸案中不知什么原因,魔物从地狱涌出,虽然数量不多,但人界依旧遭受了一场浩劫,而桃源就在那时遭受入侵,大量人员牺牲的同时大量古籍资料也遗失销毁。 从那次之后,在想调查资料就很难了,荀况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已经不易了。 “不,有一个。” “你是说,水寒。” “没错,闻仲至今没有说出他的身份,但他既然是梅村那场浩劫中唯一幸存的人,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 荀况站起来,将手背过去,看着黑暗的天空,沉默良久。 血色水晶,太古之力,以逍翼那家伙的一贯风格,一定会选择某种赌博似的方式来解决他所以躲避的那件事,那么巨子这把剑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可既然是秘密,他为什么要把这剑交给一个孩子,还有闻仲,他又隐藏了多少…… “那孩子……”荆门似乎有些犹豫。 “什么?” “似乎失忆了。” …… 黑暗中,水寒看着黑色斗篷及五毒一行人渐渐远去,消失在山谷深处,鬼蛊也转身离开,他离开前看了看水寒所在的灌木丛,眼神依旧不带感情。 水寒有种感觉,虽然几乎确定了这家伙是个坏蛋,但似乎,他是个有故事的坏蛋,重鸾笑出声来,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小子,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这种想法。 水寒意识到自己的嘴被慢慢放开了,才想起了自己还被人压着,立刻一个翻身,把那人推出去,黑暗中仔细盯着自己推时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凑近过去。立刻感到额头一阵疼。 “啊。”本来想喊出声,但立刻克制住了自己,没发出声。这力道,果然…… “日初。”水寒有些欣喜,但又有些犹疑:“你是真的日初吗?” 重鸾也弹了弹水寒的额头。 “你干嘛也弹我?”水寒在心里对着重鸾抱怨,这幻想伙伴是真的损。 重鸾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道:“能做出这个动作,能是假的吗?” 水寒醍醐灌顶,有道理,这么说,眼前这个日初是真的。 日初靠近了水寒,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懂?” 日初语速飞快。 水寒用力点头。 第二十二章 栊萝香 阴冷的气息从骨缝中蔓延开来,日初艰难的睁开眼,自己被放在一张古朴的床上。 这张床日初并不陌生,以前也躺过一次,还跟水寒拌了嘴,想到那个时候,大家还都那么友善,鬼蛊这个人虽然阴冷,但心地却蛮好的,至少曾以为蛮好的…… “都是装的吗,果然还是不该轻易相信人类……” 日初自言自语,他第一次感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水寒那样像张白纸。 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一杯绿茶端到了日初面前。 “喝吧,没毒。” 鬼蛊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表情,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日初端过茶,她记得这香气。 虽然自己对茶道一窍不通,但即使是水寒也知道,这茶是药王山谷“三茗”之一的“栊萝香”。 的确,这茶天下闻名,倒不是因为它流通于天下,恰恰相反,“栊萝香”的价格极其昂贵,炼制起来十分复杂。 相传只有药王山谷顶级炼药师才能配出正宗的“栊萝香”,并且作为贡品运往各国王宫以及神界,之所以人尽皆知,是因为它的香气。 此茶一入空旷之地随即浓香四溢,方圆数里,皆闻其香。 其他的茶都以清香淡雅或甘苦浓厚而闻名,而这“栊萝香”,香的浓烈,世无其二。 日初看着手中这杯茶,嗅着它的香气,心情顿时平复许多,这香气浓烈但不刺鼻,不会让人抗拒,反而想要彻底沉静其中,那种感觉,就像刚做完一个甜美的梦,意犹未尽,想要躺回去接着做。 日初有些开心,要是是水寒,肯定没这么好的待遇,顶多一杯清苦的“壮阳茶”,看来鬼蛊这人还蛮绅士的,虽然…… 日初的脸倏地一下红了,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我们应该是敌人才对,为什么气氛那么和谐?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日初狐疑地盯着鬼蛊,而鬼蛊,依旧是冰块脸,甚至连正常人该具有的表情不自然都没有。 这家伙不会是面瘫吧,日初就是这样,喜欢在严肃的时候,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注定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罢了,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吧,日初收起心思,她知道现在不是神游的时候。 不觉间,无意泯了口茶,眼前渐渐变得朦胧。 栊萝香,药茶混杂,性阴柔,香似栀子般清新,却浓烈似酒,味清甜,因而又名“栀子花酒”,但天下好茶众多,唯独栊萝成为唯一有资格被运往神界的贡品,个中缘由,鲜少有人知晓。 月下。 “喂,你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水寒一把揪住鬼蛊。 “水寒!”日初惊叫,但水寒毫无动静,他看到远处缓缓走来的另一个自己,随即明白自己身处幻境之中。 “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怎么回事?伸手摸摸水寒,指尖穿过水寒的身体的身体,是虚体啊…… 三个人愉快的交谈着,日初站在旁边,仿佛只是个旁观者,明明自己也参与其中啊,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呢,和那个时候一样。 忽然两眼撇到阿飞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倒下,日初随即赶了过去。 “阿飞,你怎么了?”日初想去抱他,又一次的穿过,但日初却看到了草丛中前行着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骷髅状的面具,黑夜中飘游着,好像注定是为了黑暗而生的,而他唯一透过骷髅两孔露出的双眼,那简直就是…… 野兽的异瞳! 看着那一黄一蓝的异瞳,日初惊叫出声来,如阿飞所述的,这个人就是那天袭击了它的人,那么鬼蛊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果然,日初看着正在煎药的鬼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突然一支银针从黑衣鬼面人的衣袖射出,直指想水寒的后颈。 “不要!” 银针穿过日初的身体,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这时,一个黑影瞬间挡在了水寒身后,银针插入了鬼蛊的身体,鬼蛊渐渐晕倒。 日初看着眼前的瞬息万变,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不久前刚刚经历的那个和谐的夜晚,之前阿飞也只是说它被人偷袭,让自己小心鬼蛊罢了。 可鬼蛊为什么要帮水寒挡呢?难道,我冤枉他了。 水寒,将鬼蛊扶上了床。 “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就扑街了。”水寒满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不清楚,我们来帮他检查一下吧,水寒,你把他衣服脱了。” “什么,这……”水寒看着日初,嘴咧得很大。 “怎么了?”日初刚问出口,一股清香传来,她闻香倒地,而水寒,也跟着倒了下来。 黑衣人疾步进入房间,扒了鬼蛊的衣服,将银针逼出,然后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青白之瓶,从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入鬼蛊嘴中,不过片刻,鬼蛊便恢复过来。 “为什么要挡住我的毒针?”声音异常阴冷。 “那是透骨针,你想下杀手?” “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过来,谁知道是不是荀况那个老家伙派来的探子。” “他们,绝不可能,再说了,你不怕打草惊蛇?” “你应该知道杀一两个人完全在我的可控范围之内。” “要是我不准呢?”日初第一次看到鬼蛊睁大眼眶的样子,好……坚定。 黑衣人与之对视,黄蓝异瞳与鬼蛊深黑的瞳孔在空气中仿佛要磨出火花。 良久 “算了,不过你要尽快,时间不多了。” 黑衣人拉开风衣,走向门口。 “还有,不要妄图解开我的毒蛊,也不要妄图动其他的脑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黑衣人一掌击碎了鬼蛊先前炼药的罐子,狂笑而去。 怎么会是,这样…… 第二十三章 计划 日初缓缓睁开眼睛,栊萝香被放在一旁,鬼蛊坐在床边。 “刚刚那个是?” “那是栊萝的药力,会让人进入幻境。”鬼蛊依旧沉静。 “所以,我看到的一切是真相?” “你可以选择不信。” 日初有些服了鬼蛊,这家伙居然为了节省解释的话而费了这么大力气。 “我是为了让你体会的真切。”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日初惊愕。 鬼蛊似乎没听到,继续道。 “大体情况是我妹妹被一个神秘组织抓走,他们以此为要挟,让我进入桃源帮他们取一件东西。” “取?” “好吧,是偷。”鬼蛊有些受不了,这丫头就不能给自己台阶下。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 “我有个计划……” 终于有一次,鬼蛊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日初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总遇到那些看似冷若冰霜却很渴望表露心声的人,鬼蛊是,那个人也是。 “明白了。”日初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额,对了,那个五毒说你体内有什么毒,没事吗?” “不用为我担心。” 日初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是药王山谷的人,一点小毒应该不算什么。 “那再见啦。” 日初走出门,被鬼蛊叫住:“如果你不能救出小舞,我仍然会按原计划行事。” “放心吧,我可是神。” “那个……”鬼蛊低下头,白发遮住了他的眼眸。 “还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日初睁大眼,似乎被问蒙了。 “因为……”日初笑的俏皮可爱,“我们是朋友啊。” 是啊,有些问题本来就这么简单,那些从相遇开始就注定羁绊在一起的命运,幸运也好,不幸也罢,只要生命的那束光一直存在,不管有多少阴霾的日子,我都会选择去相信,去守护,是吧,小鸾。 日初有些相信了,那个人的话呢。 “谢谢。”鬼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温情的目光,但日初没有听到,她已经走远了。 黑色的气体从鬼蛊体内冒出,化形成一只黑的诡异的蝴|蝶。 “真是好姑娘呢,不去追求下?”黑色的|蝴|蝶语气中带着挑逗。 鬼蛊再也禁不住,捂住嘴。 “咳咳……”剧烈的咳嗽,黑色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滴在地板上,鬼蛊斜倚在床边,十分虚弱。 “你怎么了,我来看看。” 黑色|蝴|蝶化成气集入鬼蛊体内,不久又飞出来。 “可恶,这毒已经开始向肺部蔓延,再过不久,就会到心脏,到时你就……” “你也没办法吧。”鬼蛊的声音很虚弱。 “对于实体病毒,我根本帮不上忙,你明白的。” “是啊,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别人,我只希望能在我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眼小舞罢了。” 说着,鬼蛊仰倒在床沿,沉沉睡去。 黑夜,浩瀚而神秘。 命运的齿轮慢慢的转动着。 射宗学院。 幽黄的烛光下,荀况神情凝重,这次了来射宗本就是来取巨子的,但最近竟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本以为只是极为简单的找人任务却演变成现在这样,仲丘等人到现在下落不明。 他有种感觉,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牵扯到其他势力。 看着眼前的巨子,似乎千丝万缕都与这把剑和水寒扯上关系,但现在他没得选择,他必须把这把剑送走,虽然他知道,失去了这把剑他可能再也解不开困住他多年的谜团了。 “哎——”荀况长叹一口气。 “果然,这把剑不能留吗?”荆门看出了荀况的心思。 “神界传来消息,说这把剑事关太古之力,让我们谨慎处置。”荀况拿起巨子,摸着剑格上的纹理,道,“我了解逍翼,他就是个赌徒,他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渺小的可能性上,如果这把剑是他留下的可能性的话,那一定蕴藏着极其危险之物,或许把它交出去,才是明智之举。” 真是的,当上了净地庄主,做事也变得顾虑重重了呢,要是以前的话,即使背负一切也要弄明白的吧。荀况在心中自嘲。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第二十四章 开天宝鉴 “所以说,栊萝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吗?”水寒惊讶。 “嗯,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神界那些老家伙总爱喝那茶了。”原来只是为了做个好梦,是有多无聊啊。 “可恶,居然不给我喝,鬼蛊那混蛋。”日初似乎想到了什么,狠狠的弹了下水寒的脑袋。 “啊,你干嘛又弹我。” “拜托你听故事能不能听重点啊!重点是计划好不好。” “对不起咯。”水寒一脸萌状,并狠狠瞪了眼一旁偷笑的重鸾。 其实日初不明白,水寒是脱了一点,可她接了两句才发现,故作正经,其实这两个人一样脱线,不过在日初眼中水寒永远是个被保护者,所以必须压着他。 就像那个人小时候经常压着自己一样。 “好了,把计划重复一遍。” “是了,鬼蛊的小妹妹鬼舞被那什么罗生门的五毒抓走了,以她要挟鬼蛊去桃源偷一个什么东西,而鬼蛊用复制蛊复制了一个你来让五毒放松警惕,之后我们就晨五毒不备杀进罗生门,把小舞救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他要去桃源偷什么东西呢?那个五毒又有什么目的啊?” 日初脸色一变,思忖了一番,道: “鬼蛊说他要去有一本书,名字叫《开天宝鉴》,水寒,你听说过这本书吗?” 水寒一听是书,便联想到武功秘籍什么的,想来那罗生门之类的听都没听过的歪门邪教应该是想盗取什么至高秘法来提升门派知名度什么的,但听名字,怎么也不像是武功秘籍,而且较知名的武功心法,修行之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水寒虽然读书少,但自小跟着闻仲这个有知识的胖子倒也耳濡目染,闻胖子虽然没教水寒法术,但却颇喜教水寒读书习字。 和一般小孩子一样,水寒自然是对那些四书五经,道德伦理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两相矛盾之下,就导致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水寒读了很多被称为旁门左道的书,诸如《功法大全》,《天神传说》之类的。 水寒也自以为对武功秘籍什么的颇有了解,本想在日初面前炫耀一番,但这《开天宝鉴》竟是闻所未闻,刚想摇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重鸾的脸。 水寒吓到了,那家伙,一脸吃惊状,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是旁人,水寒肯定不会被吓到,但他是重鸾啊,一个永远淡定如鬼蛊,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重鸾啊,水寒曾一度怀疑自己在创造他的时候是不是少加入了感情这种东西。 水寒一下蒙了,这种感觉就像你看到一个瘸子突然向你飞奔过来踹了你一脚,或者闻胖子做出来的红烧肉难吃的让人想吐等一众超自然现象。 这小子怎么了,脚抽筋了? 水寒联想起自己脚抽筋时大概和重鸾现在差不多,但转念一想不对,这小子是在日初说出《开天宝鉴》时才有这反应的,难道他知道这本书? 不是吧,水寒怎么也不能把一本现实中的书和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联系起来,刚想问,但看到重鸾那痛苦的样子,又想到要真是这样那自己的世界观就崩坏了,纠结之下,欲言又止,但毕竟是幻想伙伴,重鸾看到水寒复杂的表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 “我没事,脚抽筋。” 同样看到水寒表情的还有日初,虽然明火她和水寒所在的灌木丛较远,而且谷内十分黑暗,但此时她和水寒真的靠的很近,所以还是能够察觉到。事实上,连呼吸都那么分明。 “你,知道这本书?”日初试探地问。 “啊?”水寒一下回到现实,“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日初叹了口气,这家伙跟过来不知是福是祸啊。 “那个……”水寒有些犹疑。 “什么?” “日初真的要进那个什么罗生门吗?”水寒看着日初的脸,他知道日初是神,实力很强,但水寒看那刚刚那几个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尤其是那个空空的黑色斗篷,不知是人是鬼,让人瘆的慌。 “怎么,害怕了?”日初的语气略带挑逗。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托我后腿。”水寒嘟着嘴,一脸不服气。 “呵呵……”日初放心了,她至少确定了水寒是会陪着她的,想来自己也是即害怕孤独的吧,虽然,已经孤独了很久了。 为了让水寒放宽心,日初还分析了下目前局势。 现在鬼蛊用复制蛊欺骗了五毒,让他误认为他带进罗生门的就是真正的日初,而他却不知复制蛊可以重复使用,因而在五毒的眼中,日初已经不具威胁,所以这时候潜入罗生门正是最佳时机,再加上日初已在鬼蛊那里了解了罗生门的大体情况,绝对事半功倍。 听完日初的阐述,水寒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既然鬼蛊这么了解罗生门的情况,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有必要承认的是,水寒还是不怎么信任鬼蛊的。 “笨蛋,鬼蛊既然是被胁迫,那他自然受到五毒监视,而我们对于五毒来说却是已经被他控制的人,他绝对想不到我们还能捅他一刀。” 日初不知道用我们恰不恰当,好像被带进去的只是自己的复制蛊而已,至于水寒,怎么看都是个意外。 那么,要行动了…… 第二十五章 神术式--耀舞流明 几声凄怨的鸣叫打破了鬼谷内的宁静,本觉得这种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应该是常年静得诡秘才对,可如今竟然有了鸟叫声,倒是着实恐怖。黑暗中,这种突兀的叫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曲。 “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杀进去?”水寒倒是全然不在意那些叫声,生平第一次玩这么大的,爽,虽然内心真的十分紧张,鬼晓得里面有什么东东。 还是会害怕的吧,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 废柴啊。 “啪。”又是一弹。 “笨,你刚刚没听到几阵鸣叫吗?” “是啊,你怕了?” 日初白了水寒一眼,道:“鬼蛊说过,那是罗生门头子五毒养的斥鹫,这种鸟在白天几乎是瞎子,可到了晚上却极其灵敏,我们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那怎么办?” “既然是家鸟,就有其编制规律,它们一般每半个时辰一班,每班已鸣叫三声为信号,我们等下一阵鸣叫第一声就向明火那边冲过去,那是它们唯一的破绽。” “明白。”其实水寒并不明白,但他总觉得跟着日初,绝对可靠。 惨惨的鸣叫划过空旷的山谷。 “冲!” 两个人影迅速奔到明火那边,水寒本想蹲在一块岩石下躲着,却被日初拉到了亮堂堂的明火之下,就这么直直的站着,没有任何遮蔽物。 “你疯了,会被发现的。”水寒的心跳现在已经不是以秒来计算了。 “不是跟你说了,他们在白天是瞎子,我们在光下才最安全。” “小笨蛋。”日初补了一句,带着笑意。 水寒服了,这种时候还这么轻松,神就是神。 “可这明火一闪一闪的,不会有问题吧?” 第三声鸣叫传来,悠长,绵延。 “就是现在,水寒,闭上眼睛!” “什么?” “快闭上!”日初俨然是用命令的口吻。 “哦。”水寒用手蒙住了眼睛。 “神术式——耀舞流明!” 一瞬间整个山谷犹如白昼一般,强光照向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水寒紧闭双眼,仍能感到,强大的能量透过双手和眼皮,直射而来,他似乎失去意识,只听到斥鹫的惨叫,落地之声。 不久,一切恢复平静。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水寒缓缓睁开眼,恍若隔世。 “刚刚怎么了,太阳掉下来了?” “刚刚我用神术放出强光,把斥鹫们一网打尽了。” 看着一旁倒成一片的鸟尸,水寒着实吓了一跳。 “斥鹫常年生活中黑暗之中,一遇强光便会五感尽失,失去飞行能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日初感叹。 “日初是……这么厉害的吗?” “别忘了我可是太阳女神。”一副傲娇的样子。 “切,还说呢,有这么厉害的招数干嘛不早用,还跑这么一大段路。” “刚刚我们所在的灌木丛是个死角你,在那个地方用耀舞流明无法照到斥鹫的巢穴附近,如果无法将它们一次性全部剿灭,我们便很快会被发现,而这里是全谷的中心,以此为施法地,全无死角。” “这样啊。” “可是啊。”日初叹了口气,道,“要想一网打尽并不容易,耀舞流明再强也无法照进斥鹫的巢穴里,所以要等到第三声鸣叫,第一批斥鹫还没返巢而第二批斥鹫已经出巢的那个瞬间,幸好只有两批,不然还真难办。” “好厉害。”水寒又惊叹了。 “啪。”又是一弹。 “要崇拜的话,等救出小舞再说吧。” “嗯。“水寒认真的点点头。 的确,有日初在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瞎想什么?到目前为止你好像什么忙都没帮上吧。” 重鸾的话把水寒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一下击碎了水寒的吊丝玻璃心。 果然,还是很废柴吗。 “这……” 日初惊住了,罗生门。 是这样的吗? 第二十六章 罗生门 只见红光照耀之下,正在水寒与日初正前方赫然有一扇,不,与其说是一扇,不如说是一座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门实在太过巨大,而且有一种厚实感,仿佛是整块硬生生嵌在漆黑的山岩之中,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就像那不是一个门,而是一个柜子,一个装着未知的柜子。 水寒看着那座门,那是全红色的门,与黑色的山岩形成很鲜明的对比,十分突兀,想来这就是罗生门的入口。 那门上雕刻着一些图案,雕刻得很浅,但还是可以辨认,那大概是一些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 水寒猜想这大概和门神的作用差不多,因此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很奇怪,既然雕了这些东西吓人那大概那五毒不想有人进入此门,可这门又偏偏是红色,与周围黑色的岩石对比太鲜明了,想叫人不发现都难。 这和在地上插个路标上书“此处有门”的效果差不多,既不想让人进又做的这么明显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两相矛盾,真是搞笑了。 而且这门也太大了吧,水寒莫名其妙,一个门做这么复杂干嘛,太浪费了吧。 这在水寒心中简直就是皇宫的大门(水寒是没见过皇宫了,所以先入为主了),但他总感觉没什么气派,大倒是很大,却透着邪气,让人不寒而栗,但既然已经到了,就不能退缩了。 “我们进去吧。”水寒看了看身边的日初,她似乎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那团明火。 水寒看过去,也被那明火深深吸引,之前一直没有好好重视一下那团明火,但它既然摆在山谷的中央位置,必然是有作用的,但除了照明,也着实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令水寒感兴趣的是火的颜色竟是红色,水寒从未见过红的如此纯正的火焰,一般的火焰都不会是如这般只是红色,要水寒说黄色倒是更为贴切。 水寒知道火焰的颜色是由燃料决定的,于是他便往明火的根部看去,令水寒吃惊的是,那明火竟然是无根的,只见那一团火球悬在一根立柱台之上,十分的突兀和诡异。 “这应该是法术形成的明火。” 日初摸着下巴,做沉思状。 “可是为什么这明火会摆在这儿呢?” “这还不简单,用来照明呗。那个五毒肯定也怕黑啦。” 水寒义正词严,似乎已洞察一切,实则什么都不明白。 “如果是单纯的照明,为什么要特地用法术来制造出一团红色的明火。” 日初的话不无道理,红色并不是适合照明的颜色,要说照明未免差强人意,但这谷内每个地方都不对劲,而且不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水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是一刻不想多呆。 “我们快进去吧。” 终于,水寒不耐烦了。 刚要离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日初的衣服,水寒的脑子像被电击了一样,不会吧,这…… 怎么可能! 水寒的脑子转得飞快,没错,自己绝对没有记错,怪不得总感觉有什么不对,那么,就是这么回事了。 罗生门,罗生门,原来是这样。 射宗学院 荀歌推开门,走近荀况和荆门。 “老爹,他们回来了。” “仲丘回来了?” “不,是闻仲。” 荀歌的语气很低沉。 “走,去儒殿。” 荀况的语气很急切,转身时,抄起桌上的巨子,递给荀歌,道: “带着。” 黑夜无月,十分静谧,荀况,荀歌,荆门一行三人走在去往儒殿的路上,无话,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闻胖子斜倚在孔子石像边上,看着躺在地上的流云,这孩子身中剧毒,原本体质虚弱,加上通过传送阵的消耗,恐怕凶多吉少,而且水寒又下落不明,真是怎么都觉得不爽。 孝天在其一旁,手足无措,仲少一脸阴沉,低着头,只有决阳,一直在摆弄在手中的金钱,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决阳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与其将功夫浪费在无聊的情感宣泄上,他倒更愿意去解决问题,无奈自己对医术一窍不通,又对整件事不大了解,只得把弄着自己的兴趣所在。 荀况走进儒殿,看到这副情景,自知不妙,立即纵身跃至流云身边伸手为其把脉,孝天,仲少欲行礼,被他用另一只手打断。 片刻之后,荀况站起身。 “荆门,立即送他去医宗,要快。” “是。” 荆门得令,抱起躺在地上的流云匆匆而去。 待荆门离去,荀况席地而坐,又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也坐下,于是闻胖子,决阳,仲少,孝天,荀歌五人也都坐下,六人围成了一个圈。 “好了,时间紧迫,我们来理一下整件事吧。” 夜空,深沉而诡秘。 第二十七章 局 丛林,探知结界处 仲丘看着空空如也的探知结界,虽说自己对着闻仲许了承诺,但偌大的丛林,要找到水寒也实属不易。 现在仲丘的“麒麟犼”已经开至二阶,嗅觉和听觉已经极其敏锐,达到了野兽的水准。 麒麟犼是仲丘的秘法,所谓秘法,即是通过自创而来的绝技,与通法相对,是相对隐秘的功法,一般只在个人或单个门派内流传,但秘法一旦传出,便成为通法,所以两者并没有什么绝对界限。 仲丘自己知道,这麒麟犼并不是修炼领悟而来,看着胸口时隐时现的麒麟青犼纹身,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宁愿一辈子都不再使出此招,但此刻情况非常,不得不借助你的力量了。 虽然嗅觉听觉已经到达极致,若在平原找一个人确实是再简单不过,可这里却偏偏是丛林,情况及其复杂,单凭五感要找一个人简直难上加难,要是有什么线索就好了。 仲丘开始环顾四周,突然在结界的边角处发现了一垒石块,仲丘走近,那些石块居然被堆成箭头形,直指前方。 “呵,这小子,做事还有点脑子嘛。” 仲丘立即跟着箭头所指深入丛林之中。 苍白的头发在树丛中隐现,鬼蛊从树后缓缓出现,看着仲丘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希望还来得及。 黑色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冒出,凝聚成黑的诡异的蝴蝶。 “为什么要帮他们?” 鬼蛊没有回答,只淡淡地道了声: “走吧,我们也该行动了。” 黑夜之下,阴风森森,不知是树的缘故,还是这风原本就森森。 儒殿 听着众人一一汇报完情况,荀况陷入沉思,良久,道: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十分简单的任务,但现在看来,倒是有多股势力参合进来了。” “怎么说?”闻胖子迫不及待。 “首先,我给仲丘的任务是让他们学院去找决阳,顺便让水寒钓出隐藏的金陵,好让你跟他有个了断。”荀况看了看闻胖子,转头对决阳道,“ “你为什么要跟踪龙虎堂的人,据我所知龙虎堂是燕国北部最大的匪帮,行事一向隐秘,好像和你们金钱帮素无瓜葛。” 决阳低下头: “我有自己的原因。”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乖乖跟着闻仲回来了,难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荀况咄咄逼人。 “这件事和桃源无关,是我的私事,耽误行程是我的不好,要处罚的话我无怨言。” 想来决大少一向有钱任性,但获取交换生资格,前往桃源是整个金钱帮为他争取而来的,在决阳心中也算的上是件大事,自己本不是故意要耽误时间的,可是路途上却恰巧碰上了龙虎堂,此众一向极其隐密低调,已经调查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可能再无这样的偶遇,若上报师父,他定然不准,于是才做此决定。 的确,对于决阳而言,解开这心结比一切都重要,而在解开之前,他绝不会告知任何人。 荀况也并未追根究底,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有分寸。 于是将头重又转向闻胖子,道: “然后,是金陵口中与他联合的那股势力,按金陵所说,桃源很可能混入内奸,能在桃源浑水摸鱼,那股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说不定那个困住仲丘他们的暗杀者,就是那股势力所为。” 闻胖子插话。 “不错,可能性很大。”荀况捋了捋胡子,道, “我有种感觉,我们已经陷入一个局中。” 可恶,是他回来了吗? 第二十八章 奇门遁甲 水寒呆立在原地,现在日初的衣服,竟然是黑色! 刚刚从灌木丛出来的时候,水寒因为一直跟在日初身后,所以有看到明明是蓝色,如果不是日初瞬间换装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这团明火,这团一直被他忽略的明火,变了颜色,准确的说,是由蓝色或白色变成了红色。 这么明显的变化,居然给忽略了,水寒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 道理十分简单,可以说是常识。 物体本身是不会发光的,我们肉眼之所以能看到物体,是因为它们反射了光的颜色,不同颜色的物体只能反射对应他们本身颜色的光,而在白光下,所有物体都可以反射自己的光,因为白光是所有光的集合体。 他现在之所以会看见日初衣服的颜色是黑色,是因为蓝色的衣服反射不了红光,也就是说不是物体本身颜色的光照射在物体上会使物体变成黑色,这种效应在这种纯黑暗没有干扰的条件下尤为突出。 水寒又看向那红色的大门以及周围那些黑色的岩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重鸾在一旁许久未见地露出了笑容,本来还打算指点这家伙一下,居然自己发现了,看来出来战斗力退化成五,智商和洞察力倒是还在,仔细想想也是,这种东西天生的嘛,哪儿那么容易丧失的。 “啪。”脑门被弹了一下,日初道: “想什么呢?” 水寒立刻清醒过来,对日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光的效应中还有个特例,那就是黑色的物体,它们无法反射任何颜色的光,因而不管什么光照射,都只会是黑色,而这座山常年照不到阳光,所以满山都是黑岩。 在这种纯黑的环境中,竟然修一座这么不正常的门,而且这明火此时又恰巧是红色,试想一下,如果此时的明火变成蓝色,我们所看到的会是什么呢? 日初听了水寒的描述,好似明白了什么,道: “你是说,这红色只有在红色的明火下显现,若它被其他光照射便成了黑色,隐匿于山岩之中了?” “没错。” 这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门上的雕刻如此之浅,若是刻得太明显,毕竟有光,倒也不难发现。水寒又仔细看了看那座红色的巨门,若是变成黑色,倒是果真和周围的山岩浑然一体,这么说来,自己的推测没错。 水寒继续道: “既然这明火可变颜色那么说明还有其他的门隐藏在山谷之中,只是在红光下无法显示其颜色,而与黑岩融为一体,我们无法察觉罢了。” 日初看着水寒,认真地听着,突然有种感觉,他觉得这家伙认真思考分析的样子还挺帅的。这种感觉她以前也有过,但只有一次,而且只是对那个人,那个已经消失不再的人。 “好,我们去把它们找出来。” 水寒自信满满,幸好刚刚没有莽撞地进门,那扇门肯定是障眼法,如果贸然进去,必定中了套。看来要把那些门找出来比对比对,才能确定哪个是真正的入口。 水寒刚欲行动。 “啪。” 脑门又被弹了一下。 “笨蛋,你也不看看这谷这么大,那些门又那么不明显,你要一个个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再说了,要是你猜错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日初受不了,刚刚还觉得他帅来着,一下就被打回原形了。 “那怎么办?”水寒回归呆萌状。 “喏。”日初指了指那明火,道: “我刚刚在那支支撑明火的立柱上发现了机关,应该改变明火颜色的,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只需变其色便可以一一找出其他门的位置所在了。” “哦。” 水寒应了一声,看来日初也没闲着,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水寒立刻跑到立柱之下,发现上面有三个按钮一样的东西,只有三个,难道只有三种颜色的光? 水寒纳闷,如果说是障眼法,三个未免太少了些,难道资金不足? 真受不了罗生门那些人,做个陷阱都这么小气,注定是成不了大气候了。 那三个按钮中最左边的按钮已经按下去了,明火显示红色。 水寒又按下了中间的那个按钮,火变成了黄色,水寒转过身,看到那原先红门所在处如今看上去只剩下山岩了,而正如其所料,在山谷的另一端,又出现了一座黄门,样式与那座红门如出一辙,水寒有些小激动,又按下了第三个按钮,火光变成了紫色,果不其然,岩壁上又出现一座紫门。 “这么说来就这三座门咯。” 日初在一旁看着水寒操作,道。 “应该是吧……” 水寒并不确定,三个,毕竟太少了。 “笨蛋,你没发现现在三个按钮都被按下去了吗?” 重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寒刚想骂回去,又考虑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果真如此,如果说三个按钮代表三个颜色,那么为什么不是一个对应一个呢?当水寒按下中间那个按钮时,第一个按钮并没有相应的抬起了,也就是说水寒第一次相当于按了两个按钮,第二次按相当于同时按下了三个按钮,难道…… 水寒去拔了拔那个被按下的第一个对应红光的按钮,果然是可以拔出来的,同时火光变成了青色,水寒按进去,火光又变回了紫色,原来如此,如果三个按钮都是如此的话,那么,颜色应该有七种,若所料不错,大概是红,橙,黄,绿,蓝,青,紫七种颜色。 水寒一一实验,果真所料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七种颜色?”日初在一旁看似不解。 为了更好地解释这个问题,我们给按钮标上号分别为1,2,3。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认为他们分别对应三种颜色,但按钮却是灵活的,也就是说这三个数字是随机组合的,那么就会出现7种情况,分别是 1,2,3,12,13,23,123,那么它们就可以对应七种光了。 日初似乎懂了,笑着道: “想不到你还蛮聪明的嘛。” 看来这家伙学习能力挺强的嘛,不,与其说是学习能力,到不如说是好奇心的驱使,就像那家伙一样。 的确,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水寒虽然书读得不行,打架也常被完爆,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懂不少。 “看上去你还不笨。”重鸾默然地看着水寒,心中倒是有了一丝兴致。 “才不是,你还差得远呢!” 重鸾与日初异口同声,水寒一阵尴尬,要同时处理好幻想伙伴和现实伙伴还真不容易。 “现在七个门找到了,可哪扇门才是正确的呢?” 日初的话把水寒一下打回到现实,刚刚光顾着找门了,可是这门有七个之多,该怎么办呢? “嗯?”日初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山谷是圆形的,而那些门是均匀分布在山壁之上的,距离都很平均,但惟独紫门和红门之间空出了一截。” “你是说……” 水寒的心顿时跳得飞快。 “还有一扇门!” 两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八扇门,一共有八扇门,想着想着,一个词突然冒出: 奇门遁甲。 第二十九章 生门 奇门遁甲,是中国古老的一种术式,甚至有传说它是“修真”的功法。 所谓“修真”就是由人到神的转变过程,向来是人间修为的最高境界,想来若修为到了神仙境界,自是到达了顶峰,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罢了。 但奇门遁甲倒是确有其事,且连水寒都知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知道。 水寒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在醉仙楼期间,实在没什么朋友,终日无聊,好不容易找了个幻想伙伴,也就是我们帅气无敌外挂面瘫外加冷场王的重鸾小朋友,水寒至今还在纠结创造出这家伙是不是自己哪根经搭错了。 总之重鸾出现的结果是,水寒变得无聊加烦躁。 我们前面说过了,闻胖子是一个有文化的胖子,每一个有文化的人必定有很多藏书。 醉仙楼一共三层,这第三层有一半面积便是闻胖子的藏书馆。 水寒曾一度执拗地认为在一个酒楼里修一个藏书馆太不伦不类,但这终归是个人意见,酒楼里依旧每天生意红火,水寒狂吃了闻胖子做的一整只烧鸡,抹了抹嘴上的油,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有空时水寒就喜欢跑上三楼去读书。 当然,在他这样的年纪,读的都是些志异小说之类的所谓旁门左道之书,但水寒终究自认天赋异禀,除了小说类的,那些真正的旁门左道类他也是颇有研究,奇门遁甲便是其中之一。 想当年他费尽心思钻研这些,最初目的是为了获得一项独特的技能,好借以炫耀,但看着看着貌似也逐渐有了兴趣,觉得这些学问倒是比四书五经什么的有趣许多,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关于炫耀这件事,水寒一直没能达成,重点是这些学问着实过于冷门,一般炫耀的条件,是某件事物别人听说过但不太懂且很有兴趣知道,这时你若讲解一二,必能引来赞叹之声。 但奇门遁甲这类东西几乎没人听过,就算听过也着实没什么兴致。 所以在水寒自认有所小成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发挥一下,今日竟在这里遇见,可见那个唤作五毒的罗生门门主(当然,假名的嫌疑很大)倒是个颇有情趣之人,要么就是个极其孤独之人。 若是后一种情况,因为世人皆不懂我而变坏这一理由水寒倒是接受。 那么我俩到可以成为知己,我也好劝他向善啊。 想着,水寒顿觉大任当头。 “奇门遁甲”的含义是由“奇”,“门”,“遁甲”三个概念组成。“奇”为乙,丙,丁三奇,“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遁”指隐藏,“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甲”在十干中最为最贵,它藏而不显,又隐于“六仪”之下。如此推算,可引出诸多学问,这也是奇门遁甲的玄妙之处,可谓环环相扣,步步机关。 水寒看着眼前的情景,想来是应用八门来设下的阵法,这么说唯有生门才是真正入口,若贸然进入其他门中则又见八门,陷入一个死局,到时就真被困住了。 刚刚已经出现了七个门,若日初所说不错,那隐于紫门与红门之间的应该就是生门。 水寒将自己的想法和日初汇报了一下。 日初点点头表示赞同,道: “我们去看看。” “嗯。” 于是两人出发,一路上尽是斥鹫的尸体,水寒感到十分恶心,日初倒是若无其事,水寒也只好装作无事。名义上,他是脱离大部队赶过来保护日初的,但到目前为止,倒是一直被保护,这一点令水寒着实郁闷。 终于靠近了岩壁,日初打了个响指,食指指尖突然发出亮光,将岩壁照亮,水寒吓了一跳,但一想到刚刚这妮子使出的招数,便立即释然,心中暗想,这还真是方便的招数。 看向岩壁之上,果不其然又见一座大门,但水寒并未感到惊讶,人就是这样,一件事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应该就是生门了。” 水寒看着那门之上刻着一些文字,粗略地看了看,果不其然记载了奇门遁甲的诸多事迹,这也正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么,我们进去吧。” 第三十章 斥鹫巢穴 黑压压的山谷中寂静异常。 鬼谷的构型在山谷中算得上十分奇特的一类了,整个谷由两部分组成,通往谷内深处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的山岩十分陡峭光滑,似乎是用一把大刀将山体硬生生劈开两半一般。 这种地貌被称为一线天,除非太阳照在山谷顶端,否则谷内必是漆黑一片,而这几率又实在微乎其微,所以这谷恐是终年黑暗的。 走过一线天,便是这谷的第二部分,谁也想不到在这鬼谷深处竟然有一个如此巨大且十分严谨的空间,说是严谨,是因为这空间是极其完整的圆形,其规整度,与其说是自然形成的,倒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在水寒的观念里,只有建造大型的陵墓时才会这么干,但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为了八门的排布所为,那五毒也真是有这些个闲情雅致摆弄出这些玩意,原本以为此行凶险异常,现在看来,倒是有了一些趣味。 水寒和日初站在“生门”之前,水寒走上前推了推那扇门,发现没什么动静,又用力推了推,还是没什么动静,但水寒没怎么疑虑,只是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推不开是因为力气太小而不是因为有什么机关,他想叫日初来一起推,但是考虑到自己是个男生,叫女生来帮忙似乎不妥,纠结之下,日初不耐烦了。 “让开。” 水寒愣了一下,日初已推开他,他刚想提醒这门很重什么的。 “嗡——” 门开了,水寒有些囧,但看到日初随即送来一个可爱的十分的微笑,只好强装无事跟着日初进去了。 哎,看来老娘,不不,老子,还需要多锻炼啊。 重鸾觉得有些好笑,真是奇怪的组合,动脑子靠水寒,而力气活倒是全靠日初了。 “我看你就从了日初姐姐吧。”重鸾极其稀少地打趣道。 水寒白了他一眼,因日初在一旁,又不能发作,只得暗自不爽。其实,也没什么好发作的,重鸾有此说法,终归是依据事实而定。 门后的空间是一个狭长的甬道,十分黑暗,但有日初点着食指灯,倒也无妨。 两人行走在甬道内,甬道很长,且弯弯曲曲,不甚好走,关键是日初的食指灯虽然很亮,但是范围很小,只能照出以日初食指为球心的一个很小的球形,因而看不到前方的情形,也就直接导致了水寒与日初走得很慢,加之周围黑暗的环境,实在是让人不太舒服。 突然有种感觉,这里真的是生门吗? 怎么感觉和想象中的差距有点大啊,看着四周光秃秃的石壁,除了光秃秃,什么也没有,按理说这样的地形不该有什么陷阱,但总觉得这甬道的高度有些不对劲,有些太过高了,食指灯根本照不到顶部。 水寒抬头看着那空空的黑暗,总觉得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这种感觉没什么根据,只是感觉,说的好听点叫男人的直觉。 虽然自己和日初走得很慢,可也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了,到现在连个出口的影子都没看到,真让人瘆的慌。 水寒想提醒日初,刚想开口,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声音十分幽怨凄凉,而且拉得很长,回响在甬道之中,十分的恐怖。 水寒在害怕之余还产生了两个念头,第一,这声音在哪听过,第二,果然不对劲! 果然,这声音刚在甬道中传尽,便又响起了成千上万的相同的声音,加之回音的效果,像极了群魔乱舞,简直了,真是到哪儿都不安稳。 水寒刚想叫出声来,来表示一下自己很害怕,刚要张口,便被日初眼疾手快,用手瞬间将水寒的嘴捂住,同时瞬间熄灭了另一只手上的食指灯。 水寒看着食指灯的熄灭,身边瞬间变成黑暗,他的脑子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同时,心跳陡然加快。 不会吧,这声音,这熟悉的声音。水寒想起了外面躺倒一片的那些恶心的尸体,绝对没错,是斥鹫!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有斥鹫,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斥鹫巢穴! 但现在一切都不是重点了,水寒看着日初,她显然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而自己欲言不能。 天,如果那声音真的是斥鹫的话,那日初熄灭食指灯的行为根本没用,现在四下黑暗,没有一丝亮光的阻隔,正是那些畜生们行动的大好环境! 想着想着,水寒觉得自己必须提醒日初这件事,于是便想用力扯开日初的手,我天,这妮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水寒挣扎着,他看到了那洞顶之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双血红的野兽的眼睛,那些眼睛在黑夜中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和日初,着实煞人。 怎么办,已经来不及了吗? 第三十一章 无题 罗生门内某处 五毒慢慢除下脸上的骷髅面具,拿在手中静静端详,真是的,有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这面具了,为了达成目的,似乎已经牺牲太多了,可他知道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不能放弃。 “这条路,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五毒瞥了一眼身后的金蟾,自嘲道,想来这家伙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金蟾看着躺在地上的日初,道: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 五毒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 “鬼蛊那家伙,心机不小,竟敢用‘复制蛊’来骗我。说不定现在真正的日初已经快进入这罗生门内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很可能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呵呵。” 五毒笑出声来: “干嘛这么担心,我倒觉得他们反而有助于我们的计划,你不也假装没发现他们就在灌木丛中吗?” “没什么,只是那个叫易水寒的男孩,让我觉得不安。” “怎么说?” “我当时已经开了‘第六感’,但只是探查到了那个神女的气息,能发现那个男孩,与其说是依靠‘第六感’,不如说是他的动静太大了,但我却一点都探查不到他的法术气息。” “这不是很正常,那个孩子根本不会法术,你的‘第六感’不是只有应对法修者才有用吗?” 五毒倒是一脸轻松,但接下来金蟾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不对,那种感觉,不是感应不到,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我发出的精神力被吸进了一个黑洞一般。” “什么?” 五毒着实感觉不可思议,这或许才是金蟾假装不觉得真正原因吧,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道: “我记得除了对方不是法修者外,好像还有一种情况,你的‘第六感’也会失效吧。” “没错,那就是对手的实力远强过我,至少是我的十倍以上。” 五毒更加吃惊了,实力在金蟾的十倍以上,不要说十倍,就是仅仅在金蟾之上,放眼当世,又有几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易水寒,真是太有意思了,五毒越想越兴奋,道: “他们如果发现了生门,现在应该只要通那条甬道就可以进入到了吧。” “嗯,不过甬道中有斥鹫……” 五毒打断了金蟾的话,道: “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进来,我要试试那个孩子。” “你是说……” “不错,用那个。” 五毒又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声虽冷,心中却已然亢奋到极点,他竟是全身不住颤抖,一双黄蓝异瞳放出诡异的光芒。 居然有这种事,易水寒,易水寒,你究竟隐藏了什么?哼哼…… 察觉到五毒的不对劲,金蟾立即按住他颤抖的身体: “冷静点!” 五毒立刻清醒过来,冒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刚刚差点就……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收拾了一下心情,五毒继续道: “红莲和段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 桃源外,小黑屋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小溪边,看着溪水缓缓流入云雾深处,这人长得十分诡异,虽一身黑衣,皮肤倒是奇白,貌似是一个冰封的死人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警戒地盯着周围的情况,静静无声。 吱呀一声,小黑屋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红发少女,这红发少女虽穿着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姑,但眉宇之间分外妖娆,且透着一丝媚气,甚是撩人。 红发少女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走近那黑衣人。 “怎么样,还好吧。” 黑衣人瞥了一眼,道: “这样的装束,对你来说真是滑稽。” “呵呵,如果不适合我,那一定很适合她。”说着,红发少女沿着河流向下走去,黑衣人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姑装少女,心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很合适吧。 红发少女转过身,道: “段,那几个人就交给你了,好好善后。” 黑衣人打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红发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前途不可预测,段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凉,随即走进了屋内。 小黑屋内,三个人躺在角落里,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少女,少女已经换上了一套诡异的行头,显然,是和刚刚的红发少女对调过来了,段叹了口气,红莲这丫头,真是受不了。 段想着,从腰间抽出一根漆黑的不明材质的长鞭,鞭子的头部凸起,活像一根蝎子的尾巴。 这就上路了吧…… 夜,阴沉沉的,溪面不知何时起飘起了一层淡紫色的雾气,在黑暗的夜幕下甚是诡异。 第三十二章 继续无题 儒殿。 荀况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般他烦躁的时候都会做此动作,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会变得越来越烦躁。 在场众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觉得好笑,虽然心中清楚现在情势危急,但荀况现在的样子,恐怕在他面前摆个镜子,他自己也会笑出声来,可见众人能憋住不笑,实属不易。 现在的情况是,桃源估计是被什么神秘组织给盯上了,而那个神秘组织是什么,有什么目的,一无所知,不仅一无所知,而且那个神秘组织很可能在桃源中安插有眼线,至于那个眼线是谁,亦是不知。 另外不知的还有一个叫做易水寒的奇怪少年的去向,当然在这众多不知当中,荀况觉得,这一项最无足轻重。 但有一个人却不这么想,而且想法正好相反,那个人就是闻胖子。现在的受害对象分为两大类,一个是桃源利益,另一个是水寒利益。 在除了闻胖子以外的其他人看来,个人利益和整个桃源的利益对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但闻胖子是个很就事论事且十分实诚的人,在他看来桃源怎么样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他对桃源这帮人其实是抱着一种不冷不热的看法,现在他之所以会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桃源和自己的利益一致,说起来算是合作关系。 况且桃源净地是什么地方?岂是一个不明所以的奇怪势力说撼动就能撼动的。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桃源有多么的威名远播或者牢不可破,其实闻胖子本人对这诸多规矩之地也不是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会要求桃源将水寒接过来的。 只是这地方好歹出了个公认的世界第一强的组织“苍陵”,如果说桃源自身的实力有待商榷,那从这里培养出来的“苍陵”,绝对是整个中原大地最为强大的存在。 那十三个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怪物,如果不是因为二十年前一次莫名其妙的事件导致“苍陵”的覆灭,他们肯定仍然是史上最强,而“苍陵”覆灭的直接后果是桃源的衰败,想来现在的桃源,是大不如前了,闻胖子在心中默默感叹。 而水寒,对于闻胖子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存在,也许,可以说是闻胖子现在活下去的为数不多的支撑之一,他要守护好他,而现在这小子居然消失了,这让闻胖子着实有些受不了,他终于坐不住,道: “还考虑什么,要我说现在就要对那片丛林进行大范围搜查,仲丘一个人肯定不行,必须立马派出增援。” 此话一出,本来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过了一会儿,荀况道: “要怎么去?” 闻胖子实在没想到荀况会说出这种话,立刻道: “怎么去,用传送阵啊,就像我们刚刚传回来一样。” 想不到刚说完,又是更加的沉闷,闻胖子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冷场王,这帮人怎么了,中邪了? “传送阵,已经没办法再用了。” 荀况看了看身边的荀歌,这个自己可怜却又十分优秀的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闻胖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意思,逗我? “为什么?” 荀况好似很为难,但看到闻胖子不死不休的样子,只好道: “你应该知道这传送阵只有依靠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启动。” “所以呢?” “在桃源唯一有那种程度精神力的人,只有歌。” 闻胖子想,对啊,所以才让他发动嘛,而他现在不就在这儿么?没矛盾啊。 想着转眼看向一直静默的荀歌,突然就吓了一跳,刚刚没有仔细留意过,这荀歌的脸色竟然如此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又回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精神力是一种极度消耗人体的神秘力量,而且十分难以控制,据说过度使用会使人迷失其中,难道…… “总之,传送阵在短时间内最多用两次,本来只用一次为宜,歌为你们已经破例,至于寻找水寒,我会着人火速赶往,而且以仲丘的实力,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老爹,其实我可以……” “住口,就这么定了。”荀歌话没说完,被荀况打断,斩钉截铁。 闻胖子算是搞明白了,三百里,赶路过去,再快能有多快?但他看到荀歌的状况,倒也赞同荀况的决定,怪只怪如今桃源人才凋零,要是放在当年,“苍陵十三刃”之一的神无羁,精神力何其强大,估计传个几十次也是小菜一碟。 “另外,通知各院,加强戒备,我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荀况下完命令,看向门外漫漫长夜,看上去离天明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第三十三章 又是无题 罗生门内某处 五毒看着金蟾,道: “你也该行动了吧。” “额。” 金蟾应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但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有事?” 五毒试探地问。 良久,金蟾道: “接下来,会分开一段时间呢。” “你不会是担心我吧?” 五毒似乎是看出了金蟾的心思,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只是不太习惯和你分开罢了。” 五毒着实没有想到金蟾会来这么一句,想来这家伙一直和自己形影不离,虽然自己平时对他十分严苛,一直把他当做手下使唤,但毕竟是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还是自己的长辈。 说实在话,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实非所愿,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个使唤人的料,如果可以,他宁愿放下一切,做一个山野村夫,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而且也不能停下。 五毒细细打量着金蟾,那空空的斗篷里除了拿双犀利的眼睛,确是空无一物,似乎眼前的就只是一件黑色大斗篷而已,他不知道像金蟾这样的存在该怎么定义,也从为想过这家伙会产生感情这种东西,突然又想起了他刚刚的话,觉得更加好笑,但此时笑出来显然不妥,只得强忍着摇摇头,故作镇定道: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另外,记得我教过你的事。” “我记得,对你说话可以随便点,因为是自己人,见了外人,一定要用敬辞,方显礼数周到。” 五毒愣了一下,其实刚刚那后半句话是自己随口一说,想不到金蟾竟然这么较真,想来自己平日教他的东西着实不少,但他却唯独记得这个,而且这礼数一说,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他提起过,看来是以前的习惯还残留着吧。 五毒嗯哼了几声,很淡定地道: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道: “你觉得我们算不算坏人。” 这话说来是很不合时宜的,但五毒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金蟾。 金蟾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怎么听懂。五毒继续道: “世人皆知桃源是善之所始,而我们却要去变革所谓的善,甚至去变革这个原本还算相安无事的世界,你觉得我们这算是恶吗?” “你原本便是桃源中人,你也本是善的。” 金蟾叹息着道。 “是啊,我正是因为看透了这善的本质,才会想要背弃它,去追寻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善。” 五毒感叹,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今日竟和你说了,真是痛快。 “好了,快走吧。” “嗯。” 金蟾口中缓缓吐出些许字,拼凑成句子,说完后,转身离开。 五毒看着金蟾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眼角一阵湿润,用手抹了抹,真是的,这是怎么了,进沙子了? 其实,这种明显的辩解,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很清楚,这是感动,感动于金蟾最后的话: 我不信善,不信恶,我只相信你所相信的一切。你想要实现的真正的善,就让我去帮你达成好了。 真是,不错的说辞呢。 第三十四章 神术式--天界圣光 甬道内黑压压一片,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有无数只血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水寒,而这时的日初却全然不知那些东西是斥鹫,而且就在甬道的顶上,不知有多少只。 但水寒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比外面的那些要多,关键是自己的嘴被日初给捂上了,我天,不会吧,难道就要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死在这里了吗,真是越想越窝囊。 耳边传来呵呵的笑声,重鸾这家伙居然在一旁偷笑,现在水寒已经确信,把这家伙创造出来,绝对是自己脑子抽了,而接下来重鸾说出来的话,让水寒不仅确信了自己的脑子问题,更加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品。 只听重鸾笑眯眯道: “你们这个姿势,水寒妹妹你倒是快从了日初哥哥吧。” 水寒看着日初,细细想了想,在重鸾那个角度看,必定是日初上自己下的姿势,而且日初还如此强势地压着自己,倏地脸蛋通红,想到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像他俩这样着实是有辱斯文,又想到重鸾这小破孩居然会有如此见地,想来是自己创造他时心存诸多杂念,实在罪过。 现在都是如此,要是让他长大了,岂不为祸苍生,但又考虑到他是幻想出来的,再怎么为祸貌似也只能为祸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便立刻释然了许多。 水寒之所以会怀疑自己的人品,也是很有逻辑道理的,想来重鸾这小子是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他的思想不纯洁,那可想而知水寒的思想也着实不怎么样,但关于这件事,他自己倒是有一套很正派的理论,理论如下: 水寒的目标是成为当世大侠,锄奸扶弱,既然要成为大侠,自是免不了修行,既然要修行,必然要忍受,甚至接纳常人所不能承受之物,这所谓不能承受之物当然也包括春宫。 正是靠着这套理论,水寒才一直没什么负罪感的活到了现在,由此可见,人生着实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就行了。 另外还可见一件事,水寒果然是个即使在危难关头也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想法的人。 看着那无数血红的眼睛似乎即将扑下来,水寒在心中暗骂: “混蛋,都这种时候了还让我分心。” 重鸾继续笑道: “放心吧,有她在你死不了。” 水寒又看了看日初,心想死不了个球线,这妮子到现在都没发现那些斥鹫就在头顶上,就算是神,被啃个几百下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水寒又用力挣了挣,因为他感觉斥鹫下一秒就要冲下来了,虽然和日初死在一起也算不错,可是总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太窝囊了,自己必须要努力一下。 想不到这一挣居然挣脱开了,同时他感到那些斥鹫已经飞速想他们袭来,日初立刻站起身来拉起正躺在地上的水寒全速向前方跑去,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水寒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能听到身后犹如恶鬼一般的啸叫声越来越近。 他娘的,已经来不及了吗? 就在水寒感觉到衣服已经快被抓住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那种感觉何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差不多,水寒的第一想法是看到了幻觉,是回光返照了吗?但随即便意识到不是,那是出口! 水寒立即拼了命地狂奔,可恶,怎么还有这么远,而此时他已经感觉到斥鹫的利爪了,不要啊,在看到希望时死掉,这还不如不给希望呢。 突然感觉自己的领口一阵压力,那种感觉水寒经历过,那是闻胖子把自己领起来生生地扔出了酒馆,难道日初要…… “不!” 已经来不及了,水寒的身体已然腾空,他感觉自己在向那光的方向飞去,同时他看到日出的身影在无数的黑影中逐渐模糊,可恶,这种时候,流什么泪呀!日初她就快要,就快要…… 水寒又一次被那样一种感觉刺痛,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是一个被保护者,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用,为什么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还太弱了,你需要力量,需要去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是啊,如果有力量的话,如果自己够强的话…… “神术式——天界圣光。” 伴随着声声入耳的咏唱,水寒看到无数道光束在甬道内扩散开来,撞到岩壁,又被反射开去,同时听到斥鹫悲惨的鸣叫声以及落地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瞬息万变,水寒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不敢相信那腾空的那几秒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角还噙着泪。 他只记得恍惚间看到,那无暇光芒之中,有一袅娜身影款款而出,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白发碧眸,手持形似弯弓一般的光芒汇聚之物,那场景,便是所谓的天女临凡了吧。 “哟,担心我啊。” 日初笑盈盈的出现在水寒面前,伸出雪白的手,轻轻地弹向水寒的额头。 水寒愣在那里,良久,心中出现一个念头: 废话,当然会担心啊。因为是很重要的人啊。 第三十五章 汨罗幻镜 关于女神,在水寒看来,一向都是女性中最为高贵和美丽的存在,所谓体态柔美,婀娜多姿,明眸皓齿,能歌善舞都是这类优秀物种的常规特征。 而在此刻之前,在日初以天女临凡(其实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日初本来就是天女)之姿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水寒对这位神女最主要的印象就只是神女。 所谓神女,字面上看与女神无差,但其差别就和北极和极北一样,着实就不是一个概念。 虽说日初的长相也颇为美丽可爱,但比起美丽,终究还是可爱占多,离绝美还是差了不少,自然也就无法跻身女神行列。 当然,那是之前,现在,水寒觉得这两个词用在日初身上都无不妥。 由此可见,一个女生要打动一个男生,除了常规的小鸟伊人之姿,令人心生怜爱之外,还有就是如日初这般英武的降世之态,这个姿态的潜台词是愚蠢的人类,都拜倒在本女神的石榴裙下吧,从这个角度看,水寒就毫无悬念成为了所谓愚蠢的人类。 然而,水寒还有一事不解,日初既然能在斥鹫袭击时立刻做出反应,说明她是早就察觉到斥鹫在甬道上方,可她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熄灭食指灯并且压住自己呢。 关于这个问题,日初做出了如下解释: 日初是很早就知道了斥鹫就在甬道顶部,也知道其为黑暗中极为敏锐的生物,惧怕光线,但她比水寒更加明确知道这斥鹫的数量绝对惊人,就算不布满洞顶,也差不多了。 如果他们按正常思路以指灯驱散斥鹫冲出甬道,数量少还好办,但他们面对的是数量如此众多的斥鹫,这些畜生因惧怕光束肯定会慌乱之下在甬道中乱飞,这样对于他们全力奔跑是极大的阻碍。 如果在甬道中陷入重围,他们必死无疑,而熄灭食指灯又静静等待片刻这样的行为会让斥鹫更加冷静地实施捕猎,因在甬道中说话会导致回声而影响斥鹫的判断所以日初才会捂住水寒的嘴。 而这么处心积虑为斥鹫创造环境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斥鹫们都集中于一处向他们冲来,这样他们便可以全速向前奔跑,而斥鹫已集结一处又有向下俯冲的一段距离肯定会慢他们一拍,这样他们就可以将斥鹫们甩在身后而避免了四面受敌的被动局面。 然而日初还是错误估计了斥鹫的速度,于是只好先让水寒远离,自己才好施展神术——天界圣光将斥鹫击退。 听完日初的解释,水寒刚刚还在为自己破解了奇门遁甲而洋洋得意的那颗心瞬间消停了下来,看来在应对突发状况方面,日初才是行家,想来自己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也还要多谢鬼蛊告诉了我诸多斥鹫的习性,我们才能利用这些化险为夷。” 日初不慌不忙地谦虚了这么一句。 不过,水寒着实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记得在外面时,日初用一招什么耀舞流明将那些斥鹫都一网打尽了,为什么刚刚却要动那么多心思,直接再给他们来一发不久好了。 日初一如既往做出来极其理性的解释,耀舞流明这招实际上是放出大量的光线,但放出光的同时会产生大量的热,在空旷之地还好说,要是在甬道这样的狭小之地使用,必定会导致热量排不出去,而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爆炸。 要说这爆炸,威力也并不会很大,日初有神体护身自是不能伤及分毫,但水寒就很难说了,而天界圣光这一神术要相对柔和很多,只是将光芒分割成细丝,再通过神术凝结的光之弓射出去,光丝在洞中经过反射可扩大其攻击范围至整个甬道,从而击退所有来袭的斥鹫。 听了这个解释,水寒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果真是个累赘。 日初倒似乎全然不在意水寒的想法,四下观察起现在他们所在的区域,水寒也才想起他和日初刚刚从甬道出来,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大体上看是个较为宽敞的空间,让水寒吃惊的是这地方除了那条甬道居然没有任何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只有这空间正中摆着一个镜子状的东西,难道这里这么点地方就是罗生门了?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说他们刚刚选对了生门,那为什么进门之后遇到的事如此不对劲,先是斥鹫,现在又是这奇怪的地方,真是越想越奇怪,于是道: “我们会不会中了陷阱?” 日初听了这话,并没有任何大的反应,道: “应该不会,就算是,我们也回不去了。” 这话让水寒着实吃了一惊,问道: “怎么会回不去?” 日初指了指那甬道口,水寒顺着日初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吓了一跳,洞口处,竟挤满了斥鹫,那森森的黑色羽毛和血红的眼睛着实瘆人。 “它们不是都该……” “以天界圣光的威力只能够暂时击退斥鹫,而且它们数量众多,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击杀,可它们明知我们就在这里却不来袭,你猜是为什么?” 日初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有笑意。 水寒受不了,这妮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那些斥鹫竟都挤在洞口不敢进来倒也真是奇怪,难道这地方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惧怕? 水寒环顾四周,只有那面镜子十分突兀,莫非是因为那镜子的缘故? 水寒走近,仔细观察那面镜子,那是一面十分古朴的古铜镜,有一个人那么高,貌似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摆在这地方着实奇怪。 水寒又看向镜子的边框,发现边框上刻着四个字,他看了半天,没看懂。 水寒看不懂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识字,其实他还是有些文化的,只是时逢战国乱世,天下分为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而这七个国家又有各自的文字,水寒所识只是燕国文字,所以若这古镜上刻的是其他国家的文字,水寒肯定是不认识的,于是问身边的日初: “日初快看,这边写的是什么?” 日初看了看,也摇摇头。 这时,许久未语的重鸾盯着那些字,轻轻道: “这是,汨罗幻镜。” 第三十六章 心镜心境 水寒听了重鸾的话,先是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这镜子上刻的字,这次水寒也并没有太惊讶,反正重鸾这小子奇怪惯了,现在多了一条认识奇怪文字,在水寒看来倒也习以为常了。 这就和无穷大与无穷大加一没什么差别的道理差不多,反正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 不过若重鸾所说不错,这些字便是所谓的“汨罗幻镜”,推断下来便是这古镜的名字了,这么普通的镜子摆在这么奇怪的位置又有个这么令人难以捉摸的名字,而那些斥鹫又如此避讳这个死物,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出于耍帅心理,水寒故作深沉道: “我想这上面写的便是‘汨罗幻镜’四个字了,日初你听过这东西吗?” 日初听到汨罗幻镜这四个字,眼神立刻变得严肃。 “你确定这上面写的是汨罗幻镜?” “额,其实我也就是瞎猜的啦,呵呵......” 周遭回想起水寒僵硬的笑声,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尴尬。 日初气恼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 “我就说上古神王的器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不要瞎猜啦。” 水寒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我就是,缓解一下气氛。” 心想着,上古神王的器物又是个啥东西,怎么会牵扯的这么久远,重鸾这个家伙,果然不靠谱。 日初瞪了水寒一眼,不再理会他,继续仔细地观察起镜面来,水寒觉得无趣,只好蹲在一边,十分郁闷。 看着四周环境,这是一个十分规则的半球形区域,而那古镜就摆在其底面圆心之处,不管怎么想,这古镜都应该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可这偏偏是一面镜子,它不像一个箱子或者一个柜子能让人怀疑其暗藏玄机什么的,这镜子怎么看都再普通不过,根本不像藏着什么,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美女,所有人都称赞其美,却都说不出她美在哪里一样,着实有些尴尬。 正思考间,水寒突然肩上有了一股压力,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日初倚在了自己身上,他立刻转头去看,发现靠在身上的日初并没有任何反应,原先莫名的兴奋劲立刻不见,他推了推日初,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睡着了,不会吧,这种时候都能睡觉,这也太夸张了吧。 水寒将日初扶正,一看,果然两眼紧闭,很像是睡着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是中了什么魔障,水寒下意识瞟了一眼那古镜,日初刚刚一直在观察那镜面,莫非…… 水寒凑过去细瞧那镜面,看了许久,似乎没什么特别,这是重鸾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道: “不要!” 水寒莫名其妙,道: “叫什么?” 想不到重鸾这小子竟一下回复平静,淡淡地道: “没什么,反正已经迟了。” 水寒更加莫名其妙,这家伙嘀咕什么呢,刚想无视他回头再去看那镜面,眼前的情景让水寒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难道自己也睡着了,在做梦?立刻掐了自己一下,生疼,不是梦,那自己是突然穿越了? 放眼望去,前方是茫茫的一片雪原,那是那种积得很厚的雪层,几乎陷没了水寒的半个小腿。 其实这对于水寒倒也是没什么震慑力,燕国地处华夏大地最北方,到了冬天也时常有这么厚的积雪,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燕国人,水寒对雪这种东西倒是习以为常,可现在明明是初夏啊,就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外面,也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么厚的积雪啊。 水寒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即查看四周,果然,日初也不见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水寒有些绝望,不过他一向是一个能在绝望中找到一些理由慰藉自己的人,比如,虽然自己身处一个在一个雪地,但好在现在的天气倒是着实不错。 看着头顶天空之上的太阳,水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要是在暴风雪天气,自己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了。 这样看来自己的运气果然不错,再比如,虽然自己是一个人,日初也不见了,但好在自己还有个幻想伙伴在。 看着身边的重鸾,水寒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想来他应该是对这事有所了解,便如获救命稻草是的问道: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重鸾看了看水寒满是期待的脸,良久,摇摇头。 水寒有些生气,想着这小子是不是在耍自己,怒道: “那你刚刚说什么‘不要’,‘来不及’什么的干嘛?” “我只是觉得那镜子有问题,刚想提醒你已经来不及了。” 重鸾一脸无所谓,继续道: “不过,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水寒几乎要吐血,来过?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好不好,我都没来过,你怎么可能来过,不过,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这种积雪之地,水寒身处燕国,说不定也去过,于是便仔细思考起来,想了半天,着实没什么概念,正欲放弃,突然听到重鸾道: “这里是,望断崖。” 水寒突然一怔,望断崖,果然,闻所未闻。 儒殿。 荀况交代完诸多事宜,长叹一声道: “好了,大家先各自回去吧。” “等等。” 闻胖子叫道,眼睛死死的盯着荀歌手上的那把剑: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这把剑?” “当然是交还‘御灵殿’。” 荀况斩钉截铁,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空气中,瞬间充斥着火|药味。 第三十七章 望断崖 白茫茫的积雪一直向前沿伸开去,水寒考虑了一下,觉得与其就这么坐以待毙,不如四处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些东西。 水寒确定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进。 走了没多久水寒就发现越走脚下的积雪就越浅,这说明自己所在的地方并非是平地而是一处有一定坡度的地方,并且自己正在向上坡方向走去。 突然想起重鸾所说的话,望断崖,既然是崖,必定是山地一类的地方。 水寒向前眺望而去,果然,水寒发现前方的路越来越窄,这样的走势应该会形成一处断崖。 这么说来,重鸾又说对了,即使这里不是什么望断崖,也必定是一处类似地形之地,水寒看着重鸾,恍惚间竟觉得这家伙简直神通广大,也就是在这恍惚之间水寒似乎看到那前方远处有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那好像是一个人影! 这完全出乎水寒意料,照理说会来到这种地方必定是自己掉进了一个什么陷阱,既然是陷阱,就不应该在这令人绝望之地放个人给你,让你觉得还有希望(当然到目前为止水寒一点放弃希望的意思都没有)。 这就好比你坐牢了,突然给你送来一顿美食,一般人必然会想到你明天可能就要完蛋了,这就是你的最后一顿。 所以现在水寒的感觉除了兴奋,更多的还有心悸,这该不会又是什么圈套吧。 过了一会儿,水寒还是屈服了,不过这次他长了个心眼,在屈服之前,他问了一下重鸾的意见,而重鸾则是特别淡定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水寒决定先去看看再说,反正已经这样了,再糟能糟到哪去,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始向那个人影走去。 水寒渐渐靠近,此时他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个人没错,便逐渐放下心来,继续大胆地靠近。 越靠近,水寒越觉得不对劲,那人从刚刚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动过,难道他在看风景?可这大冷天的,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啊,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水寒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刚一看清,就几乎要叫了出来,那幽蓝的衣服,雪白的头发,那人居然是日初。 怎么回事,她刚刚不还躺在自己肩上睡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是装睡,然后又用什么神术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再站在这等着自己来表白? 这也太扯了吧。 水寒迫不及待,立刻伸手去拍日初的肩膀,发现日初并没有什么反应,同时水寒听到了几声轻微的抽泣声,立刻意识到她是在哭,想来日初有可能也是被困在了这里,因为太绝望于是就哭了。 毕竟是女生,水寒倒是特别能够理解。 水寒又拍了拍日初,同时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能哄女孩子开心的话,但日初似乎毫无反应,甚至理都没理自己,仿佛当水寒是空气,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眼角还不停地淌着泪。 水寒立刻意识到不太对劲,顺着日初的目光看去,眼前的情景让水寒着实吓了一跳。 刚刚的注意力全在日初身上,水寒完全没有发现前方不远处竟是一出断崖,令他更加吃惊的是那断崖上竟坐着两个人,是两个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水寒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这里居然还真的有个断崖,按重鸾的说法,应该就是那个望断崖了。 可这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断崖上竟然坐着两个小孩在亲密交谈,而日初居然看着这两个孩子在哭,最让人无语的是自己傻站在这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水寒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先搞定日初,至于那两个小孩,反正自己又不认识,他们愿意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就由他们去吧。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都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看着那个小女孩转过头对着那男孩呵呵淫笑,水寒一阵不爽,不过不得不承认那小姑娘还真的挺漂亮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村花的气质,土味的美丽,美的十分天然。 一头乌黑的秀发搭配健康的麦色皮肤,浓眉大眼高鼻小嘴,脸蛋也是十分精致,笑的时候自带一种乡村的芳草气息,看上去颇为懵懂可爱。 哎,光天化日之下,两小儿无视身后路人在断崖上卿卿我我,父母都不管管的吗? 水寒立刻意识到日初还呆立在一旁,除了哭没有任何反应,说没什么反应也不太对,其实她的嘴里倒是在不断念叨着什么,所谓的没反应,只是对于水寒而言的。 水寒凑过去听,是两个字重复在念,但着实念得太轻,加上混杂着抽泣之声,根本听不清。 看着日初现在的样子,水寒感觉十分心疼,明明是那么厉害,一直保护自己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样。想来即使再强大,也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内心想必也是十分脆弱的吧。 水寒伸手抹去日初脸上的泪痕,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既然日初现在迷迷糊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掐人中会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刚要出手,就在这时日初忽然朝着水寒倒了下来,水寒立刻抱住她,同时日初的哭声更大了,伴随着哭声传来的两个字,水寒终于听清了:小鸾…… 那应该是你很思念的一个人吧,水寒在心中默默想到。 心,有点痛…… 第三十八章 绝地 水寒看着怀中抽泣的日初,心乱如麻。 现在的情况水寒着实搞不清楚,日初口中的小鸾又究竟是谁水寒也一无所知,不过居然叫小鸾,这名字倒也不常见,水寒看了看身边的重鸾,该不会……随即便打消了自己奇怪的想法。 想来这小鸾应该是日初极为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到坚强如她都可以为之哭成这样,这么重要之人怎么也不会和自己的幻想伙伴扯上关系。 毕竟自己本来以前就和日初没有任何交集,那自己的幻想伙伴又怎么可能和日初有什么莫大的渊源,虽然这个幻想伙伴真的特别特别奇怪,奇怪到能够知晓水寒所不知之事,去过水寒所未去之地,但他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只是水寒所幻想出来的虚拟人物,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说这种家伙都能够成为自己的情敌,那在现实中随便来个人不是铁定把自己给压制了,水寒实在不能承认这一点,但他还是去问了重鸾: “你,以前认识日初?” 重鸾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随即便特别淡定地摇摇头道: “不认识。” 水寒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这么明显的一件事还用问吗,要是这时有个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自己是神经病。 白茫茫的雪崖之上,四个人正在上演着一处很尴尬的闹剧,两个坐在崖上谈情说爱,另两个站在后面,一个哭得神智不清,另一个什么都不清,共同点是两人都被另外两人无视,仿佛是空气,根本就不存在。 水寒的目光转向那两个小孩,要不是现在的情况本身就十分奇怪,他一定会觉得这两个小孩脑子肯定进水了,来这种地方是要干嘛呀,还直接坐在崖上,不怕一阵风把他们刮下去吗?出于这份奇怪之心,水寒开始静静听他们交谈的内容。 “要走了吗?” 这话是那个男孩说的,声音很稚嫩但却十分平缓,颇有一些重鸾的味道,大概那种早熟的孩子的语调都是如此吧。水寒并不是从开头开始听的,但看情势,似乎是刚好听到了重点。 那女孩神色暗淡,轻轻道: “嗯,神界已经来通知了。” “那,要分开了呢。” 男孩苦笑道: “真是的,不习惯没有香香姐的日子呢。” 女孩小心翼翼,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男孩的手上,转过头看他,眼角似有泪光,道: “小鸾……” 小鸾!听到这两个字,水寒着实有些猝不及防,日初口中的小鸾莫非就是眼前这个男孩?这也太搞笑了吧,让日初如此放不下之人竟是这个小男孩,难道这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水寒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但既然这所谓小鸾就在眼前,那日初为什么还要在他身后独自伤神呢,直接上去和他相认不就好了?可如果不是,日初又为什么要在他们身后哭得如此伤心呢? 真是越想越不对劲,水寒实在受不了了,想着干脆直接上去问一下好了,刚这样想着,那个小男孩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小女孩,看着那男孩清秀的侧脸,水寒目瞪口呆,头脑顿时一片空白,那是,那张脸是…… 重鸾! 水寒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揉了揉,又仔细去看那男孩,没错,那是重鸾的脸,这是怎么回事,水寒转头看向身边的重鸾,只见他也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也是十分惊讶。 重鸾看着眼前的情景,又看了看水寒怀中的日初,难道是这样…… 香香姐…… 水寒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件事,扶着日初走过去,拍了拍那个男孩,自己一定要亲自问问,搞清楚这件事情,想不到他竟和日初一样,愣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一般,水寒又去碰了碰那个女孩,依旧是同样的结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重鸾突然大声叫道: “水寒,现在请仔细听我说。” 水寒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啊,但看到他的脸时,水寒立刻意识到他绝对不是在发神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与严肃。 “你很想救日初对吗?” “当然。” “你愿意相信我吗?” 水寒想了一会儿,想来他是有办法了,于是便点点头。 “现在我们应该是中了某种幻术,被困在了‘汨罗镜’内,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你现在应该正和日初一样昏死在了刚刚的那个甬道尽头的区域内。” 听了这话,水寒恍然大悟,不过又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是自己在做梦,那为什么扇自己巴掌会不起作用呢,明明很疼啊。 重鸾完全不在乎水寒怎么想,他已经明白了所有一切,但他却不能和水寒全部说明,他现在想做的,只是让他们从这绝地之中出去,然后继续…… 守护下去。 直到你能够承受一切之时,我再把全部的自己托付给你,只希望那一天不会太晚到来吧。 在那之前,要好好活下去啊。 易水寒,日初。 第三十九章 逢生 儒殿。 闻胖子陡然跳了起来,大声道: “你要把巨子交出去给‘御灵殿’?” “没错,那才是巨子应该去的地方。” 荀况十分平静,因为他早知道闻仲会有这样的反应,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因为按照约定的时间,御灵殿的人马上就会来取剑。 闻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里很清楚,御灵殿是净地的上属机构,相当于是净地的内院。 苍陵中除逍翼以外的其他人都是御灵殿所培养出来的,可以说是净地真正的领导部门。 但御灵殿一向十分神秘,行事也十分低调,向来不与净地本部有什么联系,这次忽然提出要收回巨子,那么按他们一向的风格,巨子的结果只有两个: 第一,他们会训练处一个如同上一代巨子剑主逍翼一般的存在(当然这几乎不可能)来重新成为巨子的主人,这还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但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那就是他们为了守住二十年前的秘密而将巨子毁掉。 御灵殿虽名义上隶属净地机构,但实际上一直与神界同气连枝,神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想要毁掉巨子,但像闻胖子这样的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他们想掩盖什么秘密,而他,身为“剑神”逍翼的徒弟,决不允许任何有关师父的秘密被掩藏,他要去探寻一切,这也是他剩余人生的全部意义。 令闻胖子不解的是荀况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打算违背御灵殿的决定,闻胖子突然有些不爽,道: “荀卿,你难道忘了十二年前桃源所经历的浩劫了吗?桃源多少人死在那场灾难中,你难道就想眼睁睁看着御灵殿那帮人把一切都给掩藏了吗?” 荀况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他的心中很不想,但是…… “我老了,我不希望桃源再出什么事。” 语声之中流露出不甘。 …… 听了重鸾的解释,水寒觉得很是有些道理,可他还是不怎么明白重鸾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一个连扇自己巴掌都不能醒来的梦境,既然如此,难道要自杀不成,水寒突然觉得这个想法也颇有些道理,在梦中死掉,说不定就能在现实中醒来,于是便向重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重鸾看着水寒脖子上的“千年泪”,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很大的决定,道: “这里不同于寻常的梦境,若沉迷于此,便会永远醒不来。” 水寒莫名其妙,沉迷?这奇怪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沉迷的?但随即意识到重鸾说的可能是日初,看着前方那个和重鸾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水寒还是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再待。 重鸾继续道: “你们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做梦,到更像是灵魂游离在这幻境之中,如果你现在死在这,也就等于你的灵魂长留在这,你觉得你的肉身还能醒过来吗?” “那怎么办?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 “要解开这幻境,必须要一件媒质。” “是什么?” “巨子。” 重鸾的声音淡淡的,但很确定。 …… 闻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荀况吗?气愤道: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说着一把夺过荀歌手中的巨子,荀歌并没有做任何抵抗,任由闻胖子夺走,其实他自己的心中也很矛盾,桃源那么多先辈的阴魂,难道就因为御灵殿的一句话就这么算了吗?他不甘心,他知道老爹也不甘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趋清晰,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那人一身白袍,双手抱拳向殿内行礼,然后又站直,淡淡道: “御灵殿座下炎夕爵奉圣主之命前来取回巨子。 …… “什么,巨子?” 水寒大吃一惊,这件事又和巨子有什么关系,而且巨子已经被荆门给拿走了呀,就算是要巨子,也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重鸾知道水寒所想,但他的思路也很清晰,现在的巨子,一定能够破除这幻境。 “水寒,我现在教你一个召唤法阵,可以将巨子穿界召唤而来,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 “可是……”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虑,但有很多事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救日初?” 水寒看着怀中的日初,片刻后,将其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道: “说吧。” 声音十分坚定。 …… 此时的闻胖子几乎已经做好了誓死保护巨子的准备,但他心里很清楚,面前的是御灵殿六大使徒之一的人间道使徒,炎夕爵,就算自己以命相搏都不一定能接住他三招,但很快闻胖子便意识到其实一招都接不住。 强大炙热的气浪将闻胖子向后推去,不觉间,那炎夕爵已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时他感觉到右手一阵疼痛,巨子已然脱手,太快了,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炎夕爵看着手中的巨子,道: “既已取回巨子,在下告辞。” …… 水寒念动咒诀,吟唱道: “巨子,召来!” 淡蓝色的穿界之门出现在眼前,重鸾在一旁看着,这家伙,学得挺快嘛。 …… 看着手中逐渐消失的巨子,炎夕爵立即结法印阻止,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苦笑道: “竟有如此之事,当真是命运使然。” 周围的人也是目瞪口呆,这巨子分明是被人穿界召唤而去,可大家都知道,这世上能够做到此种程度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苍陵队长“剑神”逍翼,可,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 …… 水寒握住巨子,将剑刃从鞘中抽出,向前方直插而去。 “破!” 声音震耳欲聋。 第四十章 一波未平 水寒揉了揉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黑色的岩壁,很是高兴,一下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自己果然是回来了。 前面依旧是那面“汨罗镜”,日初躺在自己身边,似乎还没有醒过来,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边多了把巨子。 水寒拿起来试了试,果然还是拔不出来,看来刚刚完全是个意外,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梦。 重鸾看着眼前一切,他很清楚,这汨罗镜能照出人们心中最为向往之物,然后迷人心智,让其沉醉其中,无法回归现世,但各人心中最为向往之物终归不同,而水寒竟能够和日初出现在同一处地方,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两人有着一样的珍视之物。 他根本不担心水寒会沉迷其中,因为水寒着实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所害怕的是若在那里待久了,自己可能会无法自拔,所以他才要求水寒以最快的速度学会咒诀离开。 毕竟有些事,只有活在现实里才能够去完成。 水寒看向身边的重鸾,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的身体竟然在逐渐的变得稀薄。 “你怎么了?” 重鸾看了看自己渐趋不明显的身体,苦笑道: “看来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了。” 水寒有些蒙了,离开?去哪? 突然看到一脸严肃,道: “水寒,我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是否还能记得我现在所说的话,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你能答应我吗?” 看着重鸾的脸,他觉得这绝对不是玩笑,于是点点头。 “你记住,世界上几乎所有不如意之事都是由于人们的无能造成的,所以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要不断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够在灾难到来之时不会只是抱怨自己的没用。” 水寒觉得这些话好有道理,在这同时他觉得重鸾与其说是自己的伙伴倒不如说是老师,只是他现在还有很多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谜。 重鸾继续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不明白,我也同样在追寻一些事,你不用多想,你只需要让自己不断变强,等你足够强大,我会告诉你一切然后和你一起去追寻那些事,另外……” 重鸾的身体随着这最后一句话消失于空气之间,那句话,水寒永远都不会忘记: 守护好日初。 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重鸾消失后,水寒一阵不爽,细细回想起来,这家伙果然什么都没和自己说,只是不断强调要变强,水寒总有种被耍的感觉,这叫什么事,又想把重鸾这家伙叫出来痛骂一顿,叫了半天,没什么反应,水寒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日初是在重鸾消失后不久醒过来的,醒来时她的表情很奇怪,就好像在和某人憋着气,一脸地不甘。 她慢慢地站起来。 “借你的肩膀用一下。” “哦。” 其实水寒没太听懂这句话,不过不等他听懂,便被日初拉了过去。日初倚在水寒的肩膀上哭了,是真的哭了,不是幻境,哭得很伤心。 “日初你……” 水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日初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那是幻境,可明知是幻境却还要深陷其中的原因只能有一个,她实在是不能放下,如果给她选择的话,她大概会选择永远留在那里吧,毕竟现实总不若幻境那般美好,虽然水寒没觉出它美好,但日初至少见到了她所想要见的人。 有些人,只要能见到,就应该算是美好了吧。 过了片刻哭声止了,日初擦了擦眼角,说道: “我没事了,走吧。”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真的没事了,但水寒心里清楚,这突兀的转折不过是强装出来的罢了,怎么可能没事,心应该会很痛吧。 水寒是个不太懂女孩心思的人,这种事又不好直接问日初,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想了想,道: “日初,如果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你可以说出来,我……” “我没事,真的。” 日初说着,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明明是很可爱的笑,但在此刻看来,竟如此之僵硬。 水寒终于放弃了,既然日初不愿说,自己也只好放弃,还是考虑一下怎么离开这儿吧。 从幻境中出来之后,水寒发现这个半球形区域的四周岩壁上出现了几个洞口,那些洞口都是直通向山体内部的,后面的甬道看上去里面非常的深。 水寒数了数,洞口有七个之多,看来又要做选择题了,刚想细细考虑,耳畔响起了些许声音,水寒开始并没有在意,但随后他发现刚刚那些聚在甬道口的斥鹫们现在突然不见了,于是开始仔细听那些声音,那,好像是…… 水寒惊出了一声冷汗,那是…… 水声,而且,越来越大! 第四十一章 一波又起 听到这水声,水寒着实吃了一惊,对日初道: “不会是要发洪水了吧?” 日初觉得有些好笑,这里可是丛林中的山峡密洞,怎么可能有洪水之说,但听水寒这么一说,日初觉得这倒真的有些像洪水之声。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水寒几乎可以确信,那就是水声。 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看着眼前的情景,又冷静了几分。 洞壁上除了那甬道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出现了七个洞口,虽然不知道这些洞口通向哪里,但既然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不管水流把他们冲向哪里,至少他和日初暂时不会被淹死。 现在他所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和日初自从进了那甬道就一直磨难重重,从幻境中出来之后洞壁上便又出现了七扇门,加上刚刚进来的甬道口,刚好八门,所谓进错一门,又见八门,可见他和日初所进的根本不是生门,看来必须想办法出去,否则时间拖得越长,陷得就越深,该怎么办呢? 水寒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就在这时,那洪水已经破洞而出,登时淹没了他和日初,他没有想到这水量竟然如此之大,而且水速经过半球形区域的缓冲之后又迅速加快,冲入七个洞口之中。 日初拉着水寒,好让两人不被水流冲散,水寒感觉自己正和日初被冲进一个洞口。 水寒猜的没错,他们会随水流冲到下一个地方,虽然被随便冲进一个门必然又见八门,但只要下一个区域够宽敞,必然能够承载这些水量,这样他和日初至少不会被淹死。 可水寒立刻意识到他错误估计了两件事。 首先是他们被水流冲进的甬道的长度,这甬道实在是有些过分长了,水寒记不清在里面被冲了多久,反正还没有到出口的征兆,第二件事是他和日初的水性都不好。 按理说这两件事其中任何一件都不足以致命,但偏偏两件都碰上,那结果便是致命的,他和日初将在这条未知的甬道中窒息而死。 日初虽然水性极差,但好在有神力护体,还能撑一会儿,但水寒,此刻的他已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耳畔嗡嗡声一片,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单一了,仿佛眼前是一片空白好平静。 自己是要死了吗,呵,能这么平静的死去也是不错的吧。 水寒这么想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日初觉得水寒的身体在往下沉,自感不妙,费力地将其托起,你这家伙是要放弃了吗,白痴啊,本女神还在这儿呢,你死了,我怎么办,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好不甘心,又是这种感觉,绝不,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日初用手捏起水寒的唇角,将自己的唇对了上去…… 要活下去啊,笨蛋。 …… 水寒在朦胧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幽蓝的幻影,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刚来桃源时,他在月老神像上经历过,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比吃闻胖子做的烧鸡还要美味百倍的感觉。 想来日初如此,必定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死掉,真是的,本来还想着就这样安静的结束这一切呢,看来是不能了啊,毕竟自己也是个有些许羁绊的人了,好不想死,好想好好地活下去。 水寒挣扎着感受了一下四下环境,他和日初现在应该还在水中,日初用嘴封住自己的唇好让自己不至于窒息,这个办法还是很有效的,但要在这样双唇紧贴不漏风的状态下冷静思考,对于水寒来说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大略地考虑了一下,他身边所能用的东西好像只有那把莫名其妙到自己手上的巨子,但这把貌似很神奇的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由于其太重,还会导致他和日初被水流冲击前进的速度变慢,丢了又实在可惜,真是个鸡肋一般的存在,着实尴尬。 无意间水寒触碰到了日初的身体,瞬间抽搐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凉?本来这水中已是够凉的了,但日初现在的体温,说她已经死了,绝对不过分,而且是那种被冰封的死尸。 水寒立刻慌了神,难道日初是在用自己的神力给自己续命?开什么玩笑,可恶,一定要尽快找到出口,水寒看了看四周,水幕阻挡了视线,但水寒可以感觉到水流的方向,顺着这方向,应该就能够到下一个空间,但他们就这样漂流实在太慢了,这样下去恐怕…… 可恶,我才不要让你死呢。 水寒将手中的巨子丢在原地,抱起日初顺着水流游去,他挣脱开了日初的唇,这实在不容易,但水寒绝对不允许日初再这么牺牲自己,他无法想象若只有自己活下来,他该怎么面对今后的人生。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水寒不记得自己游了多久,也不清楚眼前阻挡视线的究竟是水还是泪,更不明白怀里的日初究竟是死是活,但他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什么,那是,出口吗? “可恶……” 水寒吐出最后一口气,再也支持不住,他可以感觉到那些水灌入了自己的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慢慢下沉。 就,只能这样了吗…… 那是什么? 朦胧中,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靠近,应该,是幻觉吧。 第四十二章 残梦 视野一片漆黑,四周一片寂寥,我,死了吗? 水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中,就像是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深,能觉察到自己并不想睡,却又实在不愿意睁开眼睛,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但并不算坏,至少没有一丝痛苦,只是觉得…… 太过寂寞了些罢了。 耳边回响起些许声音,那是熟悉的声音,是谁呢?又在说些什么呢?水寒欲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想来是自己对尘世的一番执念吧,毕竟自己都快死掉了呀,这大概是老天的一番馈赠吧,能让自己在由生到死的黄泉路上,再听一听那人世间的声音。 真是,不错呢。 水寒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但他不愿睁开眼睛,恍惚中,那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 “笨蛋,快醒醒啊。” 一字一句,愈发清晰,是谁?谁在叫我? “快醒醒,不然我可不理你咯。” 好有挑逗意味的一句话,是谁呢? 水寒好奇地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角,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星空,那些星星格外亮堂,像是悬挂于黑夜之中的灯盏,但水寒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些灯盏似乎被什么给模糊了,加之耳边噼噼啪啪的声音,水寒很快意识到应该是着火了,便立刻坐了起来,这才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此时的他坐在一片雪地之中,周围是行将熄灭的大火。看着周围的一片断壁残垣,想来应该是烧得差不多了,这是个什么情况?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水寒有些不明白,他勉强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破破烂烂,衣服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部分,但并没有受什么伤,这倒是有些奇怪,难道他昏迷的时候被人给那啥那啥了? 水寒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除了过于龌龊以外,想来若自己真被人那啥那啥,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便宜,况且这种场合,也着实没有那样的心情。 水寒提着自己破烂的衣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村庄之中,水寒不知道这样的形容准不准确,因为说是村庄,其实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水寒还在那些废墟之中,看到了人,确切的说,是尸体。 想来这里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天灾或者被山贼给洗劫,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山贼,在这个乱世中,七雄争霸,连年征战,说不定这里就是哪个诸侯将军打完仗回来为了补给军队而选择的牺牲地。 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水寒并没有觉得怎么害怕,只是有些心凉,这个世道,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便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水寒走了一圈,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些人无故而死甚是可怜,自己不如将他们埋了,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于是水寒便开始搬动那些尸体。 初始之时还不觉得,搬着搬着,越搬越觉得奇怪,这些人身上的伤口也太过奇怪了,简直就是被猛兽撕咬所至,而且绝对是那种超大型的猛兽,地上碎肉一片,有的人连肠子都掉出来,实在是很恶心。 水寒查看那些伤口,难道这里是被什么兽群给袭击了吗?看着周围一片狼藉,水寒心中更加奇怪,没听说过猛兽还会放火的,而且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诸多疑问郁结于心,让水寒很是不爽,四周又都是废墟和尸体,水寒觉得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尸体,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若这真的是个村子,应该有什么标牌之类的东西,如果能找到,便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水寒绕过一片废墟,在一个拐角出发现了一块石头,那很明显是一块人工凿成的石头,四四方方,想来应该刻着什么东西。 水寒走了过去,石头上布满血迹,周围也躺着几具尸体,水寒搬开那些尸体,就地取材,从一旁的废墟中取出一根还未烧尽的木头,走上前去往那石头上一照,那上面似乎刻着两个字,眼前的这两个字十分陌生,似乎并不是燕国文字,但字形却有些相似。 水寒一眼便认了出来: “梅村。” 梅村?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来呢?明明是很陌生的文字,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水寒有些恍惚,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尸体,废墟,血迹,如此恐怖的一切,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安之若素呢,为什么都不会害怕呢? 自己真的是一个完整的人吗,还是早就已经死了? 诸多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打开它吧,夺回你的一切…… 不要。 你没有选择,这是你的命运。 不要。 孩子,好好活下去。 谁?谁在说话。 一块体感温润的东西贴紧了自己的胸口,这,好像是一块玉,是什么? 千年泪。 此刻水寒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什么,好乱,好不明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谁来救救我? 无尽黑暗的终点是离黎明最近的地方,但也是整个夜晚中最为难熬的一刻,水寒觉得他大概是熬不过去了,身体渐渐麻木,一切又回归寂寥,这样也不错,就这么安静的结束吧…… 一种熟悉的痛感打破了一片宁静,好疼,黑暗中,一只雪白的手破空而来,像一道光,这是,黎明的光吗? 纤纤食指弹向水寒的额头,同时传来银铃般的声音: “笨蛋,快醒过来啦。” 干嘛,又弹我啊。 …… 第四十三章 深井 水寒吐出一大滩水,伴着严重的咳嗽声缓缓睁开眼睛,模糊中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照理说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一张脸,总归有些骇人,但那张脸就算是如此突兀地出现,却是只如春风拂面,即使风急了些,也依旧满带着芬芳的花香。 柳叶一般的细眉下是一双灵动可爱的眼,长而细密的睫毛掩映着水蓝色的眸子,透出活色生香的灵气,精致如雕刻般的鼻尖,玲珑剔透,明明红的透润的唇却显不出一丝妖媚,反倒是纯洁得让人不愿产生一丝一毫亵渎的想法。 所有这些风景极有规划地刻画在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上,就像是一幅奇特的春景图。 并非泼墨,用纸也很节约,挥洒却是酣畅淋漓,无边无际,收束得更是精妙,看似无心却已然比例合适,至臻至美,自然得就算是将其无装裱地挂在一块破木板上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更加不会因为没有完美的背景衬托而让人觉得有什么遗憾。 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便是如此意境了吧。 水寒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日初的面容,想不到这从天而降的神女竟是美的如此自然,那雪白的头发配上在常人看来白的过分的肌肤倒是显得恰到好处,犹如从冰雪奇境中走出的仙女,寒气咄咄,却是无比撩人。 正看得出神,胸口一阵压力,自己似乎是被拎了起来,眼前的日初唇角上扬,那脸蛋转瞬即逝。 水寒立刻清醒过来,此刻眼前的这个人,肌肉棱角分明,决计不会是日初,细看来,竟是仲丘。 水寒一阵惊愕,立刻回想起自己在水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想来那不是一个什么东西,那应该是一个人。 是仲丘恰好赶过来救了自己和日初。 说起来此事也真是幸运,水寒站定,环顾四周,仲丘和日初站在自己身边,仲丘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副高冷姿态,和初见时很不一样,而日初立在一旁,点着手指灯用以照明,这次她倒是将亮度调大了许多,想来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区域,水寒立即四下观望。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四周皆石壁所砌,顺着石壁向上望去,高处是无尽的更高处,更高处之上,又是无尽的黑暗,那高处的终点,是一片星空,那星空绚烂得那么不同寻常,闪烁着似乎就在眼前,现实又是如此的悠远。 水寒想,那大概不是真正的星空,那顶洞上许是装饰着夜明珠和荧光粉之类的东西,才能如此的闪亮诡谲。 那洞壁圈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向上延伸开去,水寒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个空心石柱的内部,而那逼真的星空,竟让处在其中之人以为头顶上无尽高处之上有出口,而不至于立刻绝望,真是讽刺。 水寒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处在这种地方,但他不得不信。 洞壁之上大约两三个人高的地方均匀的分布着一些石洞,八个,水寒明白过来,自己和日初恐怕就是从其中一个石洞中被仲丘救起顺水流游出来到达这里的。 那些石洞中均淌着水,顺着石壁流下来,积成水塘,此刻这地上的积水已淹没了水寒的脚掌,现在看来,这里与其说是空心石柱,不如说是一处深井,而井盖闭合,却又弄出星空样式迷人眼球,真是不错的心思。 水寒不能确信自己的推测,便问身边的仲丘: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仲丘简明地讲述了事情经过,他前来救援,碰巧遭遇洞中洪水,顺着水流游下来,发现了水寒与日初,便将他们救起,朝着洞口游出来,便到了这里。 日初一离开水中,很快就恢复过来,倒是水寒,直到刚刚才醒过来,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 “日初可是紧张了许久呢。” 仲丘不无挑逗地道,但立刻便恢复了严肃。 “怎么了?” 水寒莫名其妙。 “现在的我们也不算安全,或者只能说是暂时安全。” 水寒看了看日初,她也是一脸愁容,转眼看着周围环境,这里虽然是个封闭的空间,但好在也是宽敞,等那八个洞的水排完,他们便通过那些洞离开这里了,不过这次一定要选对生门,不然就要陷入一个死循环。 虽然说此情形不算太好,但也实在算不上太过绝望,水寒不太明白,为什么日初和仲丘的脸色会如此凝重。 日初似乎看出了水寒的不解,便指了指那些洞口,水寒看去,除了里面喷涌而出的水柱,并无什么特别,但越看,水寒越觉得不对劲,那水流竟然没有一丝减弱的趋势,这样下去,待积水不断涨高,以他和日初的水性,他们迟早淹死在这里。 水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第四十四章 死局 水寒抬头冲着那片星空用力喊了一声。 “啊!” 声音不知传了多久,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 看来这深井真的是深的可以,水寒立刻放弃了爬到顶部打破星空顶的逃生方案,其实这个方案本身就不太现实,这四周洞壁上除了那八个洞空无一物,若这样都能上去,除非是长了翅膀。 这一喊倒是吓了日初一跳。 “叫什么?” 水寒一脸沮丧,摆出一副逃生无望的表情道: “都快死了,还不让叫了?” 日初立刻无语,无奈道: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此刻积水已经淹没到了膝盖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要绝望了。 水寒的逻辑一向是既然注定的事倒不如早点到来,比如既然注定要绝望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还能说说遗言什么的,水寒没有过说遗言的经历,只是觉得如果没说完就死了,会死的很憋屈。 这种憋屈,既是对说遗言的人,也是对听遗言的人,反正就是既憋屈了自己,又憋屈了别人。 水寒索性蹲在了水里,想着这时候要是能出现奇迹就好了,抬眼正看到一脸镇定的仲丘,好似看到了什么希望,问: “仲丘老师,你都是老师级的人物了,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仲丘腰板笔挺,长出一口气,然后摇摇头,道: “这里的岩壁十分坚硬光滑,爬上去显然不现实,而且虽说有八个洞口,但都在大排量的出水,要在这种情况下通过那些洞口离开这里,若是我一个人,有可能,但要带上你们,不可能。” 水寒叹了口气,果然是意料之中且十分合理的一番答案,连措辞都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现在水寒就等着和日初一起被抛下,然后被淹死,估计仲丘现在这么淡定,是早有了这方面的打算,真是人心叵测,不过好像也无可厚非。 突然又想到了重鸾的话,他让自己守护好日初,现在大家要一起死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不负所托,水寒下意识看了看日初,她似乎正在搜寻着什么。 “你在干嘛?” 水寒问。 日初依旧努力搜索着,淡淡道: “闲着也是闲着,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出路。”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水寒和日初对待问题的巨大差距,一个喜欢坐下来分析,一个喜欢边干边听别人分析。 水寒有些触动,觉得就这样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实在不应该,况且这件事怎么想都是被鬼蛊给坑了,确切的说是鬼蛊坑了日初,然后日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便坑了水寒。 水寒越想越生气,十分不服气自己居然只是个顺便的,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是能够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一定要狠狠揍鬼蛊一顿,为了能够揍鬼蛊一顿,水寒也开始行动起来。 水寒看到日初已经搜寻到洞壁那边了,于是便在四周边的积水潭里摸索。 此时的积水已经到达了膝盖,水寒又抬头看了看那八个洞口,希望可以看到排水量减小,哪怕只是一个趋势,可是完全没有这样的趋势,心理暗自纳闷,这小小山里,哪来这么多水?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水寒摸索半天,摸索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刚刚丢在甬道里的巨子,到底是自己的东西,虽说当时是迫不得已,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正想着,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物,还有些分量,捞上来一看,居然真的是巨子,看来也是顺着水流掉到这里来了。 水寒心念着巨子,刚好失而复得,若是平时的确是件好事,不过现在都快死了,这把剑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带着它只会加速自己沉降的速度,也就是加速自己的死亡速度。 水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把貌似神乎其神的剑,在他的手中却成为了一个累赘,但片刻之后他便明白过来,想来这把剑也应该是有类似于开山裂石的能力,要是运用得当,应该能帮助自己逃出这地方,但问题是,水寒根本拔不开它。 一把再好的剑,要是出不了鞘,也只能当棍子使,还是那种特别不顺手的棍子。 日初似乎对巨子来了兴趣,凑过来问: “哪儿来的?” “捞出来的。” 水寒直截了当,其实他并不是不想解释,但这整个事情,连他自己也急需要一个解释。 他难道要说是一个和幻境中你对着哭的那个男孩长得一样的男孩教给自己一个召唤阵,召来了这把剑,然后自己又拔出这把剑,用它劈开了幻境,接着这把剑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更牛|逼|的是,自己现在又拔不开它了。 水寒觉得若是说出这一段事实,日初估计得花半天理清一下思路,然后斩钉截铁的确认自己有病,不过现在根本没必要说,因为都快要死了,这些有的没的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水寒第一次觉得,死亡竟有这样一种好处。 日初似乎并不在意,又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表情很复杂。 水寒问: “你发现什么了?” 日初思索良久,道: “你有没有发现仲丘老师话很少。” 水寒听着日初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完这话,几乎要晕倒,这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脱线,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死前最后一个冷笑话,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配合着呵呵几声? 水寒刚想呵呵,却突然觉得日初不是在开玩笑,那表情的确是严肃的可以。 此刻,积水已漫至腰部。 第四十五章 疑惑 水寒有些吃惊,这才过多久,这水就涨这么高了。 他意识到从那些洞口流出来的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倒是增加了,换句话说,原先是喷涌而出,现在变成了迅速喷涌而出,估计再一会儿那些洞口就要支撑不住水压爆炸了。 水寒考虑了一下,说不定这些洞垮掉之后逃生的几率要大一些,不过要评估一下会不会被崩塌下来的石头砸死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几乎用不着考虑,这里空旷得没有任何遮蔽物,要是山石崩塌下来,被砸死是肯定的,除非有一个人能替他们顶着,而这个人怎们想都只能是仲丘。 正在考虑仲丘那坚硬的身体和坚硬的岩石相撞,哪个更占优势之际,突然感觉那些巨大的水声消失了。 水寒觉得莫名其妙,很快又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抬眼去看那些洞口,原本应当喷涌而出水居然一下子没有了,只留下八个空空荡荡的洞口,而此时的积水刚刚好到达了胸部,可能再过会就要遭殃了。 这个惊喜来的有些突然,不,应该说是特别突然,刚刚还一副即将爆炸的态势,现在突然就没水了。 在水寒看来,这水流完前的征兆应该是,水势减缓,然后最终消失,而现在却是,水势陡急,然后戛然而止,这也太不合理了,百思不得其解,问: “这是怎么回事?” 日初从刚刚开始就保持着手摸下巴的姿势,平常人摆出这种姿势,多半是表示思考,而日初摆出这种姿势,则很明显表示她不知道,水寒干脆不指望她,把头转向仲丘。 仲丘的判断倒是极其迅速,迅速道: “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洞口离开了,还是先考虑一下要从那个洞口出去吧。” 水寒认为仲丘的想法着实中肯,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然不知,就不用太追根究底。 这地方实在有太多事情让人捉摸不透,若是水寒强迫症严重,估计他早就疯掉了,而他并没有疯掉,反而思维冷静,这就说明水寒实在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 像这类人有一种极其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不习惯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特别享受充满冒险的人生,说白了,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一点,水寒在今后的经历中,将深有体会。 水寒移步过去,打量那些洞口,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绕了岩壁一圈。 和自己原来设想的一样,这些洞刚从外表上看并无什么不同,这八门遁甲,若无任何凭借,要凭空找出生门所在,着实不大现实。 又想起了还未进洞时,自己和日初在外面破解了那么久,居然会选错门,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感觉并无什么不妥,但若是没选错门,那现在眼前的八个洞口又是怎么回事? 这罗生门内虚虚实实,真让人琢磨不透,除了匪夷所思之外,水寒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他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什么,就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很是不对劲,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在让他们越陷越深。 日初打着手指灯走到水寒身边,道: “怎么样,有发现吗?” 水寒摇摇头,问: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想不到日初竟然不假思索道: “当然不对劲了,这把剑什么时候出现的?” 日初指的是巨子,这个问题让水寒着实为难,巨子是他召唤出来的,但这件事实在说不清楚,要说清楚,只能搭上重鸾,可这样一个幻想伙伴说出去日初肯定不会相信。 正踌躇间,手指灯光线照出日初的面庞,水寒察觉到日初的脸色有些异样,她压低声音道: “刚刚我被困幻境,其实是清醒着的。” 这话着实让水寒始料未及,不过细想想也是,日初这么强大的一个神,怎么会比自己还差,那么容易就迷失在幻境中了呢,虽然哭得那么伤心。 水寒考虑了一下,试探着问: “那你知道巨子是怎么来的吧?” 日初抿抿嘴唇,很不情愿道: “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点本事,居然会召唤咒诀。” 水寒听了这话,放了心,看来她并不知道重鸾的存在,不过她在幻境中见到重鸾(或者说长得和重鸾一模一样的小孩)时那么伤心留恋,甚至明知是幻境都不愿离开,可见她的清醒一说也不是那么完全可信。 日初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这把剑刚刚是怎么到这里的?” 水寒莫名其妙,怎么来的?被水流冲过来的呗,这还用问。 日初接下来的话让水寒一阵吃惊,也让水寒明白过来,这种莫名的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那时你还昏迷,且积水很浅,那时地上并没有巨子,说明它是后来顺着水流流到这里的。” 水寒点点头,感觉并无不妥。 “但这么巨大沉重的一把剑,它掉下了,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水寒,你刚刚有注意过有什么特别动静吗?” 水寒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没有什么重物掉落的动静,水寒想可能是因为水声太大,但随即否定的这个想法,巨子的巨大和沉重,即使是掉入积水面,也会有很大动静,就算水声再大,自己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这么说…… 水寒的后背忽然惊出一身冷汗,看着手中的巨子,越看越觉得诡异,难道,这把剑是凭空出现的? 水寒越想越觉得奇怪,这时不远处传来仲丘的声音: “我找到生门了,我们走吧。” 听了这话,水寒有些兴奋,但心中的悸动却越是强烈,真是的,刚刚的水流骤停还有巨子的凭空出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呢? 这地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想着,朝仲丘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六章 继续疑惑 水寒十分兴奋地来到仲丘身边,问: “仲丘老师,哪个是生门?” 仲丘手朝着其中一个洞口指去,水寒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颇为疑惑,那个洞口似乎与其他洞口没什么分别。 仲丘不紧不慢解释道: “看事情不能只看一方面,你所注意的只是那些洞口的形状,大小,但还有一方面被你忽略了。” 水寒不解,还有一方面,难道是材质?可这些都是石头,能有什么不同,问: “还有什么方面?” 仲丘缓缓吐出两个字: “位置。” 水寒愣了一下,随即去查看那些洞口,立刻明白过来,仲丘所指的那个洞口分明比其他洞口矮了一截,先前,水寒只是仔细观察了那些洞口各自的状貌,却忽略了它们的整体,所谓生门,在只有八门遁甲的排布中,即指那个最为特殊的一个,而这特殊,是要从多方面来考虑的。 “那么,我们走吧。” 水寒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仲丘拎起来,看这架势,是要直接把水寒扔上去,这也太着急了吧。 脚下顿时又一股压力与仲丘的臂力相抗衡,是日初。 “你干什么?” 仲丘显然有些生气。 “老师未免操之过急了吧,我看还是你先上去看看情况吧。” 仲丘一脸阴沉,道: “你什么意思?” 日初笑道: “没什么,只是我们是您的学生,您怎么也不能让我们犯险,我想还是您先上去探探情况再说吧。” “你在怀疑我?” “不敢,只要确定上面没危险我们立刻就来。” 领口的压力缓缓消失,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水寒都来不及反应,看着仲丘纵身跃上洞口,水寒看着日初,道: “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了。” 水寒觉得毕竟是老师,这么明显的怀疑貌似不妥。 日初立刻严肃起来,道: “你不觉得这个仲丘老师很奇怪吗?” 水寒一愣,没想到日初会这么说,也立刻意识到她从之前开始说话就一直压低声音,恐也是为了避讳仲丘,问: “哪里奇怪了?” 水寒想了想,自己并不了解他,他就算奇怪自己也肯定看不出来,想来日初对仲丘的了解程度肯定来自己都不如,水寒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算是他的直系弟子,怎么都比日初强,自己只是觉得仲丘是一个平时很逗比,关键时刻还是个很冷静机智靠得住的人,连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日初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日初道: “我虽然对他不了解,但我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 水寒更加听不懂,什么叫行为奇怪? 日初继续道: “刚刚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留意他,我发现他并没有去观察那些洞口,而只是站着不动,而且他站的方向一直是背对着那个所谓生门的。” 水寒吃了一惊,道: “那他是怎么发现那个洞口矮了一截的。” 日初道: “不止这样,刚刚我拉住你的时候,发现他的臂力并没有那么大,想想看,堂堂桃源拳宗的老师,臂力居然比我还差,这怎么可能。” 水寒听完这话的第一想法是,这丫头到底有多大力气啊。 日初看水寒的神色奇怪,立刻弹了他的额头,嘟着嘴道: “我在说正事,你想什么呢?” 水寒立刻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跑偏思想,道: “你继续说。” 日初立刻正色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特别想让我们进到那个所谓的生门里去。” 日初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仲丘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没危险,上来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水寒觉得这声音竟如此诡异。 水寒立刻想起自从来到这个深井中的各种不对劲,道: “怎么办?” 日初看上去道是不紧不慢,淡淡道: “自从进了这个地方,我们经历的不同寻常之事太多了。” 水寒点点头,背上寒意一阵阵袭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七章 新的疑惑 阴森的深井之下,水寒,日初泡在阴暗潮湿的水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对劲。 水寒道: “现在该怎么办?” 日初道: “总之我们绝对不能上去,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你怀疑仲丘老师?” “或者。”日初吐了口气,道, “他根本不是仲丘老师。” 头顶又传来一声叫唤: “你们在磨蹭什么,快上来。” 水寒有些受不了这样互相怀疑的氛围,道: “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说不定……” 日初立刻捂住水寒的嘴,小声道: “如果抱着侥幸,我们肯定无法离开这儿。” 说着,日初熄灭手指灯,拉着水寒潜入积水中,潜到另外一边的石壁处,缓缓探出头来,水寒想,日初如此大概是为了逃避仲丘,思考了一下有关仲丘的那些疑点,感觉那些不过是日初的一面之词,自己并未亲见亲感,就这样把他视为敌人未免太过鲁莽。 看着日初坚定的脸,水寒最终妥协了,在应对这一类问题时,他绝对相信日初的判断力,之所以相信她,是因为水寒自身着实没有什么判断力,这就还好比当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瞎子,他就会选择去相信一只导盲犬,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大概就是那意思。 只是还有一个疑问埋在心里很久,不得不问: “你当初为什么要相信鬼蛊,来趟这趟浑水呢?” 水寒这一问,自认为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在鬼蛊所提到的罗生门注意事项中,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提到过,负责任地讲,鬼蛊很有可能勾结罗生门来除掉自己和日初。 事实上水寒这个推论实在没有道理,因要除掉水寒和日初根本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加之水寒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意外,按理应该连被除掉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说,会导致自己深陷险境,完全是出于自作自受,着实没有资格抱怨别人。 不过水寒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看作是站在日初的角度问出的,所以也并不是很尴尬。 日初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 “我在听完那孩子的叙述之后,觉得他的眼神很不自然,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单纯,所以想来一探究竟。” 日初这番话着实展现了她大姐大的风范,把鬼蛊称为孩子,自己明知是陷阱却还要来闯闯。水寒觉得,到目前为止,头脑单纯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来分析一下我们遇到的所有不合理的情况。” 水寒想了想,道: “凭空出现的巨子,陡然减弱消退的水流,还有……” 水寒想了想: “还有仲丘老师。” “你觉得这些事要怎么解释?” 水寒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每一件都很奇怪,没有一个能的得到合理的解释。 日初道: “我觉得这些事分开来都解释不了,在这么奇怪的环境中,如果不闻不问就这么贸然前行只会越陷越深。” 水寒觉得这话很有意思,道: “什么叫分开来解释不了,难道一起就可已解释……”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你是说,造成这些不合理之处的是同一个原因。” 日初淡淡道: “你猜是什么?” 水寒豁然开朗,罗生门,虚虚实实,原来是这样,随即道: “这又是一个幻境。”之前因为已经从幻境中逃出来的缘故,一直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幻境,所以一直没有过怀疑,说到底还是思维定势,如果用幻境来解释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因为身处幻境之中,一切不合理都会在这个大环境下成为合理。 但又有些疑惑: “可之前的幻境不是被巨子给破除了吗?” “那恐怕只是第一层幻境。” “那……” 水寒本想用巨子再破一次,看着手中的巨子,又失望道: “现在的巨子恐怕也是一个幻觉。” 日初不回应,表示同意。 水寒有些失望,这么说来,就算这里真的是一个幻境,他和日初也没有办法逃出去。 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感到压抑,甚至是窒息,如果是心理素质不好的人,恐怕早就疯掉了,其实水寒的心理素质也着实不怎么地,但日初却是一个强大到足够让人安心的人。 这件事告诉我们,与其祈祷碰上猪一样的对手,不如提前找个本身就是神的队友,而且最好是女神。 日初思考片刻,道: “那个汨罗镜,应该是可以实现人的想念,我想要见到小鸾结果就见到了,而我们会来到这里,应该也是由于某种想念。” 水寒立刻就想问小鸾是谁,结果就问了。问完水寒就想抽自己,这怎么也算是日初的隐私,但好奇心就像定时**,不管定的时间是多长,早晚都得炸。 日初特别淡定到: “一个故人。” 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回答,水寒立刻转移话题道: “你继续,我听着。”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幻境是由于自己的潜意识造成的,而且,你发现没有这里的一切因素都在催动我们深陷其中。” 水寒想了一会儿,突然搞明白了日初的意思。 一开始,自己听到的声音,仔细回想起来,不一定是水流声,自己只是猜想,而汨罗镜却根据水寒的猜想让声音更加接近水流声,甚至之后演变为真正的洪水, 而在自己和日初快被淹死时,他一直希望有个人来救他们,仲丘恰好就在这时出现,然后自己在四下摸索是希望找到巨子,不费力气就摸索到了, 在水寒的潜意识里,他是拔不开这把巨剑的,于是这明明破除第一层幻境时可以拔开的剑现在又无法拔开了, 最后他希望找到生门逃出生天,仲丘也很快就找到了,一切都太理想了。水寒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道: “如果我们希望出去,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日初道: “不行,这种念想必须是潜意识,发自心底的想法,再者,就算我们做到了,那也只是幻境中的逃出,你,明白吗?” 水寒点点头,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就好比被关在一个小屋子之中,外面还有一个圈大围墙,而在围墙之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屋子,照水寒的想法,不过是从一个小屋子到另一个小屋子而已。 虽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可还是出不去,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空气,阴沉得令人焦灼。 第四十八章 死亡 黑暗从四周聚拢过来,虽然周围空无一物,但水寒却觉得自己正被包裹在一整个黑岩石之中,十分的压抑。 他望着头顶上的一片星空,那似乎是这片黑暗之中唯一美好的东西,又随即联想到自己梦中的那个梅村,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水寒感觉那里的星空竟然和这片星空如此相似,难道这也是自己潜意识中映射出来的幻象。 想到这儿水寒突然觉得一阵害怕,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不了解自己,重鸾,巨子,千年泪,甚至梦境,这些东西明明与他联系最为密切而自己却对它们一无所知,这种感觉与抢了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竟没有什么不同,这感觉让水寒特别心虚与不安。 水寒真是有些害怕这个地方了,立刻道: “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去吗?” 日初语气十分平静,道: “有。” 不知是不是水寒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字说得带着俏皮,但四周一片黑暗,他看不清日初的表情。 水寒听到这个回答,兴奋道: “什么办法?” 日初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 “你觉得这个幻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水寒考虑了一下,从自己和日初来到这个幻境起,似乎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又想到那个假仲丘的做法,便道: “应该是把我们困在这里。” 其实水寒没有发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新的潜意识,那就是,无条件相信日初,这个潜意识不知是福是祸,但不管是福是祸,终将在日后的岁月中受到考验,并在考验中得到验证。 如果,还有日后的话。 日初道: “没错,这幻境就是通过映射我们潜意识中所想之物,来让我们深陷其中。” 她顿了顿,又道: “所以说,如果能让我们的潜意识消失,就可以了。” 水寒不太明白,他道: “那,要怎么办呢?” 水寒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让自己的潜意识消失,这怎么可能做到。 日初似乎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沉默良久,道: “水寒你觉得现在的我们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水寒立刻掐了自己一下,生疼,道: “真实的。” 随即又想到自己和重鸾在上一个幻境的情景,那时也是有痛感,而且如果这又是一层幻境,那自己和日初先前从第一层幻境中出来时躺在汨罗镜前的情形肯定也是虚幻的,说不定自己和日初现在还是躺在那里一直没醒也说不定,想到这儿,又说道: “也可能是虚幻的。” 日初不说话,似乎是理解并默认了水寒的说法,片刻后,道: “如果无法分清这个问题,就很难办了。” 水寒没太听懂日初的话,但似乎这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道: “有什么好办法吗?” 刚问完,一道强烈的光束照射过来,让水寒睁不开眼睛,同时从不远处传来响亮的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儿,怎么不上去?” 仲丘的声音极其正常,但强光遮掩之下,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觉得日初的判断很有道理,但人总有往好的方向去想的思维趋势,水寒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个仲丘是真的。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发现什么能一棍子把仲丘打死的破绽。 水寒愣在那里,虽然早就意料到他应该是会找下来的,但此刻的水寒愣在原地,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说,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假的了,乖乖受死吧。 水寒想了想,这样的狠话的确不是自己的风格,装腔作势了会儿,终究是没说出口。 在一旁的日初道: “仲丘老师一向以武修为主,什么时候会聚法凝光了?”(用法力凝聚发光属于法修范围) 水寒倒是着实吃惊于日初的这番话,自己并不记得她与仲丘有什么交集,居然能这么了解,看来来人界前倒是对于桃源做了很多的功课啊。 仲丘沉默良久,其实这样的沉默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良久之后,仲丘道: “我……最近有练习。” 这几个字说出来吞吞吐吐,语气也十分奇怪。 日初笑笑,胸有成竹道: “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想来仲丘老师毕竟法力属性是雷震,这种程度居然也需要临时练习吗?” 假仲丘听了这话,自觉暴露,显然恼羞成怒,眼前光线晃荡一下,似乎就要攻上来的样子,而就在这晃荡的一瞬,强光照到了水寒的脖颈,千年泪在这突然的照耀之下显现出幽暗诡谲的光泽,日初看在眼里,顿时明了了什么似的,叫道: “水寒,站好了别动。” “啊?” 水寒还没反应过来,胸口一阵疼痛,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水寒觉得就像自己的心脏突然爆炸了一样,他低头去看,却看到一只满是鲜血的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口穿了出来,而鲜血,正在往外喷射。水寒心中震惊,那是一只手,手上抓着一块正在跳动着的血肉,他瞬间瘫倒下来,失去了知觉,脸上冷汗直流,身体不住的抽搐。 那是什么,自己的心脏吗? 自己的心脏被掏出来来了? 可自己的身后,只有日初啊,那只手,是她的吗?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水寒忽然想到日初俏皮的语气,想到了日初的那句“站好了别动”,原来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日初才是假的吗,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水寒脑中一片混乱,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水寒意识到自己可能快死了,残存的余光瞥到身后日初的笑脸,多么纯洁的一张脸啊,那是一张完全不可能会掩藏着阴谋的脸,虽然水寒知道现在这种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一击,那致命的一击,居然来自于日初,这个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姑娘…… “为什么?” 问不出口,喉咙被胸腔中涌出的鲜血充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吧。 日初看着倒在水泊中的水寒,水已经被他的鲜血染成红色,她随手丢掉那鲜活跳动的心脏,脸上的笑忽然变得诡异而狡黠,似乎这一切,全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抬起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舔了舔上面沾着的鲜血,而后抬起头,把一张美艳的脸对着灯光射来的方向,脸上,是不可描述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虚实之间 朦胧之中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熟悉的场景。 黑色的岩壁,隐约可辩的半球形空间,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一面镜子在身边立着,水寒的头昏昏的,视线也很模糊,有种被人下|迷|药|蹂躏之后刚刚醒来的不祥预感,四下摸索片刻,摸到某件东西,水寒知道,那是巨子。 没来由地想拔一拔,却是一下就拔出来了。 哎,老天爷啊,可别在戏耍我了。 水寒按了按太阳穴,仔细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在假仲丘攻来之时,日初突然把她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 水寒想到了那血淋淋的手上抓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有种要呕吐的感觉,立刻坐起身来。 摸了摸心脏部位,居然没事,没有什么血洞而且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急促的跳动。 水寒立刻蒙了,这是怎么回事,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股淡淡地清香沁入鼻息,水寒转过头,看到日初靠向自己,抓住自己脖子上的千年泪看了片刻,呼了口气。 “没事了。” 水寒站了起来,看着日初,觉得现在的情形很是尴尬,或者说是十分奇怪,前一秒日初在深井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后一秒自己又和日初安然无事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难道刚刚又是一个梦?要说又是一个梦,这梦也太诡异了吧。 日初看起来十分累,额头满是汗珠,水寒看着日初,表情复杂,问: “这是,怎么回事?” 日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淡淡道: “刚刚那个应该是汨罗镜制造的第二层梦境,我在梦境中杀了你,又自杀,我们在幻境中死去,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水寒听得糊里糊涂,总感觉哪儿怪怪的,立刻道: “你怎么知道的?” 水寒这句话的潜台词十分丰富,在水寒看来,幻境这种东西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自身进入了一个脱离现实的境界,通俗点说就是灵魂出窍,之前在望断崖时重鸾说过,那时自己经历的便是这一种情况,另一种就是梦境。 这两种幻境的区别日初不久前让水寒判断过,那就是幻境中的那个自身是否是真实的,说白了,就是在幻境中死去是否就意味着真正的死去。 若是前一种情况,那答案就是肯定的,而日初既然通过在幻境中死去的方法来回到现实,那必定是发现了刚刚幻境中的他们只是一场梦罢了,那么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日初笑了笑,那笑突然让水寒想起她刚刚掏出自己心脏时的那诡异的笑,可能是心理作用,水寒瞬间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凉,但毕竟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奇怪的事了,水寒的心里素质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他立刻镇静下来,挤出一个很是违和的笑脸。 看着水寒的脸,日初一如既往弹了水寒的额头,道: “笑得真难看。” 声音好似风铃,随即又恢复正色,指着千年泪道: “重点就是它。” 水寒有些诧异,拿起千年泪,看了一会儿,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对,问: “怎么了?” 日初道: “水寒你记不记得你曾把这个项链给我看过?” 水寒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和日初一起坐在阿飞背上遨游星空,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们结识了鬼蛊,或许,一切的起因,一切的羁绊,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吧。 “记得啊,怎么了?” “那时我特地数了一下千年泪上的螺旋,是九环,而刚刚在幻境中时,在假仲丘的光照下,我看到的却是八环。 如果我们是自身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如上所述第一种情况),那么我们自身的物饰肯定不会改变,但千年泪却有了差异,那么我们肯定是处于梦境之中(如上所述第二种情况),在这个弄疼自己也不会醒来的梦中,想要消除自己的潜意识,回到现实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日初顿了顿,道: “那就是死亡。” 水寒听了这番话,感觉听懂了,又感觉没怎么听懂,仔细想想,着实是很有道理,要说如果只是自身进入了幻境中,那就不可能在给你换环境的同时还给你换衣服首饰什么的,只能是一股脑让你进入一个新世界,但若是梦境,就很可能发生细微的差异了。 水寒看着手中的千年泪,想来自己以前从未关心过其上的螺旋问题,只是觉得它比较好看,身为一个资深的穷人戴着感觉很有面子罢了,想不到正是这不起眼的螺旋竟被日初记在心上并最终救了他们。 由此可见,细节决定成败。 水寒看了看四周,岩壁上依旧是七个洞,连上进来时的甬道,是八个,看着这情形,忽然感觉现在的处境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苦笑道: “我们选哪条路走呢?” 日初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道: “罗生门,虚虚实实,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我觉得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选错门,现在出现的这八个洞门,不过是让我们以为自己走错的陷阱罢了。” 水寒似乎看到了希望,道: “那真正的出口在哪呢?” 水寒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怪怪的,这里除了这八个洞,就只有一面镜子,若真如日初所说,那难不成他们要钻个地洞离开这儿? 日初指了指面前的镜子,水寒靠过去,看着镜子中照出的两人,问: “有什么问题吗?” 日初摸着镜面,道: “如果镜外的我们是虚幻的,那么镜中的我们说不定才是真正真实的。” 说着日初摸着镜面的手一用力,水寒吃惊的看到日初的手伸到了镜子里面,日初有些兴奋,道: “果然,这面镜子才是真正的入口。” 水寒也很是高兴,道: “我们进去吧。” 踏入汨罗镜之时,水寒忽然想到一个人,重鸾。 想来那家伙如此聪明,应该会想到最直接的破解梦境的方法,那为什么要在破除第一层梦境(相对于第二层梦而言)时费尽心机然自己召唤出巨子呢。 看着手中的巨子,水寒怎么想都觉得是那家伙故意要把巨子带到自己身边的,但重鸾现在已经消失了,水寒当时给自己的解释是,重鸾没有考虑那么细致,只是采取了一个万精油的方法罢了,不过现在想来,或许重鸾在那时就想给自己提供线索了吧。 毕竟,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其必然原因的。 第五十章 冰蚕丝血茧 水寒与日初穿过了汨罗镜,似乎是穿越了一段悠长的记忆,虽然只有一瞬,但水寒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该回去了。 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的,水寒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种感觉,在水寒看到新的一片境界之时戛然而止,眼前的情景,水寒很难形容,只是觉得心底一阵发凉,这种感觉,不是恐惧,而是震惊。 现在水寒所在的地方,按照他自己的观察,应该是一座塔或者类似塔的建筑物的内部,这座塔的内部空旷通透,各层之间没有夹板,周遭墙壁之上极其有规律地布置着长明灯。 支撑着整个塔状建筑物的是水寒眼前的一个巨大的柱子,这是一根巨大的,纯黑的柱子,柱身上延生出许多略小的长条形木梁嵌入塔状建筑物的墙壁内,支撑着整个建筑物的平衡,而水寒和日初,现在就站在其中的一根木梁之上。 水寒所能观察到的极限,就是如上这些了,而那些横梁上挂着的一些东西,是他所不能理解的,甚至,那令他震惊的本源,也就是那些东西。 那是一种红色的如同蚕茧一样的东西,它们似乎是通过丝线挂在那些横梁之上,那些红色的茧之下又有一根丝线沿伸至建筑物的底部,水寒朝下望了望,目力可及之处,尽是这样红色的茧状物,但水寒却看不清底部,似乎这些向下沿伸丝线在底部转了个弯,不知是何去向,水寒又一如既往地感觉到不明所以。 “这些东西是什么啊?” 水寒问。 日初,俯下身,开始观察起那些茧状物,不一会儿,道: “这是雪国的冰蚕丝。” 水寒感觉到不可思议: “冰蚕丝,那不是白色的吗?” 关于雪国冰蚕丝,水寒是知道的,那东西在燕国属于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的高档布料。 水寒虽然是一个资深的穷人,也一直生活在穷人聚集的易水镇,照理说不该和这种奢侈品有什么交集,但他曾经在王都某贵族家办喜事之时跟着闻胖子去那贵族家中担任临时跑堂,当时水寒见到了很多奇珍异宝,其中就有这冰蚕丝。 他似乎听到那些宾客说过关于冰蚕丝的事,说其材质特殊,无法被染成其他颜色,所以市面上所有的冰蚕丝都是雪白色的。 关于王都的贵族为什么要大老远请闻胖子去掌厨,水寒一直觉得一定是闻胖子的厨艺太过高超,美名已经远扬至王都,所以水寒以前曾经一度想成为一个和闻胖子一样牛逼的厨子,但现在想来,从那贵族家回来之后,闻胖子似乎一直闷闷不乐。 水寒突然有种感觉,闻胖子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厨子,他很可能是一个有故事的厨子。 “是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把水寒从遐想瞬间拉回现实。 “什么?” 水寒愣在那里,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些冰蚕丝被血浸染了。” 日初显然十分冷静,继续道, “冰蚕丝其实并非蚕丝,而是冰晶凝结成的线状纤维体,这些冰蚕丝呈红色,大概是被血浸染了。” “可是,冰蚕丝不是不能被染色吗?” 水寒不解。 日初的神情忽而凝重起来,思忖片刻,道: “这冰蚕丝的特性是传导性好,内部结构是镂空的,所以任何染料都无法在其上长久停留,不仅是染料,只要是液体,注入其中,都会顺势而下,这些冰蚕丝,应该正是充当了导管的作用。” 水寒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染色,而是要将血通过那些茧状物底部沿伸出去的一根冰蚕丝传导到这座建筑物底部的某个地方。水寒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冰蚕丝缠绕而成的茧,他感觉到这里面包裹的定是什么不祥之物,而且是能放出血的不祥之物。 日初整理了一下衣服,道: “走吧。” “去哪?” 水寒疑惑。 “下去啊。” “啊?” 看着那些横梁,水寒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不知多高的高粱之上,瞬间腿软了起来,道: “还是不要吧。” 日初笑出声来,轻轻弹了水寒的额头,道: “那不成你想和这些尸体呆在一块儿?” “尸体,什么尸体?” 水寒感觉不太妙,又见日初的手指指了指那些血红色的茧,水寒恍然明白过来,难不成那些茧中竟是人的尸体,而那些尸体才是那些血的真正来源? 水寒胆战心惊,又实在不敢相信,便小心翼翼凑过去看,冰蚕丝本身就是半透明的材质,透过红色的一层隔膜,水寒看到一个人形的东西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缩在其中,那些血红色的线更是直接插入了其皮肤之中,水寒不觉冒出一头冷汗。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线正在汲取尸体上的血向下传导而去,而这些横梁之上,像这般的血茧不计其数,如此庞大的血量传送到塔底部的某个地方,要用来做什么呢? 水寒看着这些茧,感觉到一阵窒息,同时他已然下定决心,必须下去一探究竟。 第五十一章 黑白兽面 虽然说要下去探查一番,但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水寒与日初身处的这座塔状建筑物极高,因而用以支撑这座塔的巨柱也是极其巨大,而其上的横梁之间的距离也很远,水寒和日初想要下到塔底,攀附巨柱并不现实,因为巨柱巨大而光滑,根本没有借力之处,只能够从这些横梁上想办法。 日初的办法是,他们攀附着横梁上悬挂着的冰蚕丝血茧慢慢下到下面的一根横梁上,再用同样的方法逐级向下,直至底部。 这个方法可谓毫无破绽,冰蚕丝韧性极强,绝对可以承载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唯一的问题是这些血茧的悬挂处是否牢固。 日初测试其牢固度的方法简单粗暴,那就是自己直接站上去,水寒刚想阻拦,日初却已经站在了那血茧之上,而且没有发生任何事。 这样一来水寒与日初一个一个向下,绝对安全,尽管如此,水寒还是不太同意这个方法,他的理由是,从这些尸体上爬过去恐怕不妥,而且这些尸体,太过诡异了,说白了,水寒就是害怕。 但水寒的不同意显然是无效的,在进行了一番思想准备之后,水寒终于鼓足勇气,闭着眼睛,按日初的指示慢慢爬了下来,由于水寒的动作太慢,等二人到达塔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当水寒感觉到自己的脚尖点到实在的土地之时,着实松了口气。 水寒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他缓缓睁开了自己微闭的双眼,眼前竟是血红的一张脸,那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但在这颜色修饰下,倒是更加显得骇人了。 水寒吓得瘫倒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仔细一看,竟是冰蚕丝血茧隔着的一具尸体的脸,只是刚刚靠的太近,实在是有些吓人。 之前一直感觉到自己抓在一坨软软的东西上,十分不安,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抓在了血茧之上,回想那人的容貌倒是颇为端正,想必未入此地之前,也是一翩翩美少年吧。 水寒这时的想法是,日初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窝囊,世界上最令男生痛苦的事就是在女生面前丢面子,他现在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一个人静静。 水寒鲤鱼打挺似地转过身,想去看日初的反应,想不到日初并没有什么正常的反应,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着,眼神很凝重,水寒觉得有些奇怪,道: “看手干嘛?” 日初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 “水寒,你也看看自己的手。” 水寒觉得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自己的手掌之上竟然有无数条纹路,像是那种被麻质衣服压过而产生的褶痕,而且这些褶痕上竟然没有任何血色,乍看上去,就像自己的手掌被无数根极细的管道从皮下抽干了鲜血一般,实在煞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水寒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掌,不明所以。 日初叹了一口气,道: “没什么大事,这冰蚕丝上应该被附着了某种法术或者药物,但凡皮肤与之直接碰触,就会被吸干鲜血,不过这种程度的吸血量,应该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说着,日初两只手相互搓揉,水寒也跟着做,果然手掌恢复了正常,看来日初所说不错,水寒觉得有趣,又用手指碰触了一根冰蚕丝,再来看时,果然手指之上丝线所触之处已经失了血色,变成白白的一处硬皮,不多久周围血液填入,又恢复了原状,这也证明了他们的猜测,这些冰蚕丝,果然就是采集血液的工具。 此刻水寒站在塔底,才看清了那些从茧下沿伸下来的冰蚕丝线,在此处竟转了个弯,全都通向了一边的角落处,顺着那些细线所去方向看去。 水寒看到那角落处,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石刻兽面,那兽面凸起于墙壁之上,周围烛火通明,而且那些烛火像是刻意摆放一般,显得特别有秩序和规律。 令水寒不解的是,那兽面竟是一半黑色,一半白色,像是有两张不同的兽面拼接上去一般,显得那么刻意和不自然,而且那黑兽面与白兽面的姿态也是不甚相同。 由于距离较远,水寒并不是很肯定,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白兽面的嘴巴是张开的,而那黑兽面的嘴巴却是闭合的。 那些冰蚕丝线最终就是汇入到那黑白兽面的嘴中,看上去,就像它(它们)正在吃掉那些丝线一般,这场景让人感觉十分的诡异。 水寒看着这情形,联想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胃里已是翻江倒海,若不是肚子里着实没什么东西,恐怕现在已经吐出来了。 日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四下观察了一下地形。 这里的地形十分的奇特,说是奇特,不过也就是散落着许多巨大石头罢了。 巨石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它们存在在这儿,就和日初原先的设想相差了许多。 日初一直认为这是一座由巨柱支撑的各层之间无隔板的塔,既然是塔,且结构完好,那么在它的最底层会出现这些明显毫无美感可言的凌乱巨石未免太过说不通。 细看这座塔的构造,从巨柱上面延生出小横梁,挂着血茧,其下血丝直通底部角落里的黑白兽面口中,怎么看都觉得是专门为了将血传输到这兽面内部而特意准备的,而在兽面所对的另一面却是一个洞,那是一个不大的洞,在日初看到那个洞时曾设想那些巨石是通过这个洞运进来的,然而比照大小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看法。 这洞看上去道更像是为了让人进入而准备的通道,这么看来,通过这洞应该可以通往外界,或者至少可以离开这里。 日初将她的想法和水寒说了一番,水寒觉得相当有道理,立即兴奋道: “那我们快走吧!” “等等。” 日初拉住水寒。 “怎么了?” “我想去仔细瞧瞧那个兽面。” 日初的要求是没有道理的,但水寒自知自己也不可能撇下日初,便跟着走近了那兽面。 走近了才看清那黑白兽面的具体样貌,在水寒看来,那倒像是由两条龙的龙头各一半拼接而成,一条是已经张开巨口的白龙,另一条是巨口紧闭的黑龙。 要说是龙,其实更多的是水寒的臆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两种东西的脸各取一半合成的,而那些浸染鲜血的冰蚕丝汇入其中,实在是搞不懂这其中的意义。 水寒看了半天,感觉没什么头绪,便想问问日初,刚想转头,便被日初一把拉住,迅速小跑到一块巨石之后躲了起来。 水寒看着日初比出不要说话的手势,已然明白肯定有事发生,立刻闭住声息,日初用手指了指那洞的方向,水寒瞄过去,看到一阵阵光晕从那洞中传来,像是有人来了,而且…… 数量不少。 第五十二章 局中局 漫漫长夜掩饰了孤独的黑暗。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那样一种人,他们犹如这漫漫长夜中一枝独秀的黑暗,即使自身如此,也绝对无法融于夜空,这片黑暗被光明所摒弃,又无法在黑夜中安顿,等待他们的是永远的孤独,然而…… “我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呢。” 沉静若一滩死水的声音在黑幕中飘荡。 鬼魅般的一只手收束起飘散于空中的黑色气息,向上抬起,掩饰了右眼上若隐若现的奇怪纹身。 鬼蛊冷冰冰地看着躺在地上被扒光衣服的陌生人,此刻的他已然换上了另外一身行头,是一身黑袍,那黑袍的背部绣纹着两条绕圈相互撕咬对方尾巴的龙,鬼蛊不知道这样的图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他已然有了自己的理解,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条龙都只是努力想要去咬住对方的尾巴,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尾巴后面也有一张血口,不过这样倒也很奇妙地达成了一种相对安全的局面,那么,究竟能够安全多久呢? …… 御灵殿。 炎夕爵缓缓踱步来到一块山石之前,看着那块石头,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极其放松的方式对着石头做了个揖。 “是小炎吗?” 声音是从石头后面传来的。 “圣主,属下办事不利,巨子,没能取回来。” 虽然措辞十分严谨,但夕爵却毫无紧张神色,而且他也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在他眼中,躲在石头后面的这个人一向是一个可以洞悉一切的存在,想必他早已知道自己在桃源的经历了,而他所要做的,只是按照这个人的指示去完成各种各样无关自己意志却必然有其作用的事。 当然,这其中的作用,夕爵也不会过问,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这样的状态,在不知多长的时间打磨下,已然成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习惯。 过了片刻,声音又从石头后面传来。 “世界上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其必然原因的,此事吾已深悉,你也不必介怀。” 这话倒是让夕爵有些意外,从桃源离开回来之前,他一直觉得巨子会凭空消失,一定是荀况或者桃源其他什么人干的,说起来自己本该质问一番,但他着实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再者说桃源是友非敌,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把剑撕破脸。 夕爵做事的原则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事最好,于是便什么都没做,特别从容地回来了,也算是又一次维护了御灵殿高大上的形象,但此刻圣主说这话,显然巨子的消失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夕爵问道: “为什么巨子会凭空消失?”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夕爵才听到了一个说了和没说一样的答案。 “那把剑去了它应当去的地方。” 夕爵本来就没想过要听到什么正经的答案,也并不在意石头后面这个人是否有意搪塞自己,于他而言,这是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桃源那边,应当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好似是为了转移话题,石后的人又问出了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夕爵想了想,回了一句: “应当……吧。” …… 桃源外,某处。 荆门骑在马上飞奔,他的目的地,是水寒失踪的那片丛林,按荀况的说法,叫奇袭救援。 刚刚桃源收到仲丘用“青羽”(桃源专用信鸽)传来的讯息,说是已经找到了水寒所在的具体位置。 荀况一收到信,便立刻派遣了一支小分队前往,这个小分队,一共有四个人,除了荆门,在他旁边的还有闻胖子和慕容九道,他们三个人骑着三匹从御宗调出来的顶级宝马,称“雪骥”。 据说这“雪骥”在三界都是有名的快马,而讽刺的是,他们这三个快人骑着顶级快马却怎么也追赶不上前面的那个人,更让人不爽的是,那人根本没有骑马,也就是说他只是徒步,也已然比他们三人快出许多,但感到这种不爽的似乎只有闻胖子,他不能理解前面这家伙一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却又只是让他们一味地追赶着他的背影。 他完全可以感觉到身下的“雪骥”在他的带领下已然已经达到了某种超越了自己认知范围的速度,仿佛这“雪骥”并不是为了要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而只是单纯的为了要追赶前面的那个人罢了。 这种情况,荆门与九道倒是早已当成了一种惯例。 每次骑着御宗的马出来,只要前面这个人也跟着出来,就必然会演变成如现在这般的情形,因为在他们前面一副我是大哥,跟着我走派头的人不是别人,他便是御宗的宗主,逐风,而这“雪骥”也都是他一手驯养出来的,据说他养马的方式就是让马从后面追他。 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据说,桃源的怪胎就是怪得让人不得不佩服。 闻胖子已经完全崩坏了自己的世界观,照这种跑法,短时间内到达三百里外的丛林,已经成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荀况那家伙居然直接就派出了桃源的三大主力前去寻找水寒,足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闻胖子也隐隐可以猜到,说不定他们此次前去的目的,也并不是仅仅寻找到水寒那么简单而已。 正想着,闻胖子忽然感觉“雪骥”骤然减速,再抬头时,却看到前面的逐风已经停了下来,闻胖子不解,看情势,离目的地还有相当距离,逐风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呢,难道是跑累了,停下来歇歇? 闻胖子没来由地觉得这推断十分有道理,虽说自己很着急,但以这样的速度,着急反而成为了一种多余,便说: “我们歇一会吧。” 此刻马已经停住,他刚想下马,转头看到了荆门和慕容九道,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神情竟是那么的严肃。 只听到荆门略带指责道: “歇不了,有敌人。” 闻胖子心中一凛,立刻看向前方,只见一片薄雾之中,隐现出一些影子,那些影子正在慢慢地向四个人逼近,同时闻胖子很明显的感觉到,“雪骥”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水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心情。 其实自从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一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前十几年的人生白过了。 虽然水寒是一个胆子不大的人,但本性使然,他一直坚信自己的人生就应当是不寻常的,而现在,自己跟着日初在经历了一系列性质不明,原理不明的似真似幻的非正常大冒险之后,又来到了这个不明所以的地方。 在水寒与日初所藏身的石头不远处,有一尊石刻的黑白兽面,而它所对应的另一端是一个洞穴,就在刚刚,有一队人从那个洞穴中走出来,现在正慢慢向那黑白兽面走去。 水寒躲在石块后面,斜眼观察着那一队人。 他的第一感觉是那些人的行动十分缓慢,缓慢的有些不寻常。 水寒确定这种缓慢绝对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种缓慢简直就像是那些人没有了灵魂,正在被什么东西操控一般,而他们的脚步就像是经历了长久地训练,极其惊人地一致。 水寒感觉那些人很像是仪仗队之类的队伍,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们手上拿着那种类似于祭祀用的“节符”,这种“节符”是一根在顶端挂着旗子的长杆。 在中原,所有诸侯都把祭祀看得十分隆重,燕国虽地处偏僻,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水寒记忆中的一段时间里,燕国盛行祭祀。 那时的祭祀,不仅是宫中,就连平民老百姓也私下祭祀先祖,一时之间,“淫祀”(非官方祭祀)成为了很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水寒记得,那时候比较大型的祭祀,就是用的这种“节符”,据说是人间通往阎王府的令牌,而现在这队人手上所持的“节符”,就和水寒记忆中的极其相似。 令水寒在意的还有那些人的服装,他们的服饰也是十分统一的,都是一件黑袍,黑袍的背面,绣着某个图案,水寒仔细去看,发现那好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着对方尾巴的龙或者蛇之类的动物。 水寒觉得这图案有些熟悉,他立刻想起了那座“生门”之上所刻的一些似鬼神一般的图案,当时他并没有在意那些图案,这时看到,便立刻回想起那门上似乎就有类似于这样的图案。 水寒从小就一直觉得像这类图案总是神乎其神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其中必定藏有玄机什么的,但现在着实不是考虑这图案内涵的时候。 他看向身边的日初,想和她眼神交流一下想法,日初似乎也是一脸不解,只是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似乎还是想要继续观察下去,摸清情况再说。 水寒觉得现在静观其变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见那些人整齐有序地走到了那兽面的前面,将“节符”摆正,立刻便失去了动静。 过了片刻,人群中响起了整齐的咏唱,声音很快布满了整个空间,那似乎是一种很古老的唱腔,很像是那种年代很久远的咒语一类的东西。 水寒听得莫名其妙,看得也云里雾里,照理说,他们队伍整齐划一,且都穿着特殊制服,拿着“节符”,且正在咏唱这类似咒语的歌谣,看情势,应该就是祭祀仪仗队无疑了。 一般情况下,祭祀当是祭拜先祖,或者祈求上天保佑之类的,当然也有些地方根据当地习俗,会祭祀河神,山神什么的,像易水镇这样旁河而生的村子每逢过节便会去祭拜河神,但是这队人竟然会对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兽面石刻这么认真地咏唱。 难道这石壁上刻着的兽面是他们的祖先?这怎么想都说不通。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水寒不解,大凡祭祀,不管所祭何物,都应当有祭品献上,一般会是牛,羊,猪之类的动物,而这祭祀仪式竟然除了咏唱,什么都没有。 水寒看向日初,那些人现在正专心咏唱,想来现在说话应当安全,便小声对日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日初听了,神情莫辩,似乎是对人界祭祀之事没有什么了解,但她在听到祭品之事时,眉毛皱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水寒问: “怎么了?” 日初开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向上看去,然后说: “你觉得,这些在血茧里被抽干鲜血的人会不会是祭品呢? 水寒听了这话,立刻就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同时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随即便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那些垂挂下来的血茧,从水寒现在的位置看,竟然有一种时刻会从里面渗出鲜血滴落到自己嘴里的感觉。 水寒登时就觉得一阵恶心,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日初的说法,的确是合情合理,那些被血浸透的冰蚕丝,一根一根,把他们从血茧里的那些人身上所汲取的鲜血传输到那黑白兽面的血盆巨口之中,简直就像是一头野兽正在用管子吸取人类的鲜血,这就是最直接的祭品啊! 在水寒看来,这简直就是泯灭人性的做法,究竟是怎样的祭祀,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竟然可以让人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去满足一个看着就面目可憎的莫名石刻呢? 水寒觉得这样的行为,早已违背了祭祀为人祈福的本意,这与其说是一场祭祀,倒不如说是一场活生生,血淋淋的屠杀。 不觉间,他已经捏紧了拳头,日初看出了水寒异常的表情,她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入世未深的小伙子,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即将崩溃了。 她十分担心,若是现在水寒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场面将不可控制。日初想去阻止水寒,她用手拉了拉水寒,发现水寒的身体,竟然在颤抖,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黑白兽面的方向,日初立刻意识到不对,压低声音道: “水寒,冷静点。” 但水寒似乎根本就听不到,原本蹲坐的身体,已呈剑拔弩张之势,就连水寒手中的巨子,似乎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可恶,阻止不了了吗? 净地。 荀况看着天际线上若隐若现的光芒,其实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光芒,一切不过是他的希望罢了,一切都被黑暗所压制,夜空中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一宿没睡了,他知道这个夜晚,他是绝对不会睡着的,因为,他要等待黎明的到来,而他十分清楚,要看到他所希望的第一丝晨光,就必须要度过这最后的黑暗,为此,他绝对不会让眼皮合上,他会在这儿,就站在这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事,因为,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这也算,赎罪的一种方式吧。 荀况在心中自嘲。 第五十四章 风一样的美男子 在即将到来的白昼前,一切仍然被黑暗笼罩着。 闻胖子感觉十分不祥,在赶路的途中前方突然出现一阵不明迷雾,而且迷雾之中还闪动着不明黑影,看黑影的密度,可以推断,如果前方的是敌人,那么数量绝对不少。 而他现在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这三个队友能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不然这数目众多的敌人,可就有些太过棘手了。 其实要说传说,关于逐风,他倒是知之甚少,只知道此人是御宗宗主,行事神秘,其他的,一概不知。 之前一直在马上狂奔,自己所能看到的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个模糊的背影罢了,现在“雪骥”骤然停下,闻胖子从马上下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个连传说中都不曾存在的人。 闻胖子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个只会存在于风中的人,他身上所有的特质都被一项最突出的气质给掩盖,那就是,神秘。 只见眼前的这个人,双手交互插于胸前,下半边脸被带有绿色条纹的黑色面罩遮住,可见的一双眼像是永远都能够看穿一切一般,淡定而犀利。 一对剑眉隐没于一头飘逸的长发之间,而那头飘逸的长发又似乎黑夜中的游灵,一抹飘摇的黑色中透露着犹如黑暗苍穹一般的深沉,虽然身着的也是净地的老牌白色制服,就是那种各处纯白然后背部衣角纹有黑色桃源标志——五瓣桃花的衣服,似乎是叫什么“问道服”来着。 关于这件衣服,闻胖子以前就一直觉得十分的不协调,不适合大部分人的范儿,但是也有例外,就比如慕容九道这样颜好,皮肤白的人,任何白色的衣服他都能够完美驾驭。 而逐风,这个闻胖子认为是最为人如其名的人(当然这名字很有可能只是个诨号),像逐风这样的人,完全就是这件衣服的克星,即使是穿着这样看似正气凛然的衣服,也绝对掩饰不住其神秘的气质。 他是那种穿着黑色衣服后就会彻底掩饰住存在感的人,看上去也是那种不爱说话,行动力超强悍的人。 闻胖子忽然想到了一个词来概括一下自己对逐风的印象,那就是,风一样的美男子。 这时,逐风忽然转过头来,斜眼对上了闻胖子的目光,闻胖子被那犀利的目光震慑了一下,下一秒,感觉有些尴尬,又想到前方还有敌人,于是立刻正色看向前方。 只见迷雾不知何时起弥散开来,那些黑影也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那是相当数量的一群人,大概在百个以上。 很容易看出来,为首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皮肤出奇的白,白得就像是水鬼一般,他的手上执有一根长鞭,那长鞭一眼看来,像极了蝎子的尾巴。 在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虽说面容姣好,姿色清丽,但闻胖子总觉得这女孩的气场十足的强大。 这种感觉如果要具体形容,那就好比看到一只毒蜘蛛,蜘蛛虽然比老虎,狗熊之类的小得多,但却更能让人产生恐惧。 现在闻胖子的这种感觉,大概就和看到了毒蜘蛛差不多,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抗拒,这女孩,还是不要碰为妙。 在这一男一女身后的那一群人,身着夜行衣,清一色都蒙着面,于黑夜中保持着尽量不被人发现的姿态,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盗贼,即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就数量而言,也足以在一瞬间发动数十次密不透风的进攻。 一阵风吹过,稀薄的迷雾散去,长久的沉默后,逐风道: “敌人还是路人?” 这话极其简练明了,声音也是毫无拖沓的坚定果断。 过了一会儿,那白面男道: “我很想说是路人,但非要说的话,我们是来挡路……” 话音未落,白面男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风劲朝自己的脖颈处袭来,再看前方时,逐风已然不在那里,自觉不妙,便立刻朝风劲所指的方向侧身而去,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待画面定格之后,众人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逐风的手掌已经贴在了白面男的脖子上,而在黑夜中明显能够看出逐风的手掌边上,闪动着诡谲的光。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是刀刃的光泽,而且根据光泽来看,那刀刃绝对极其锋利,锋利到可以一刀切断任何人的喉管。 顿时,一切都静止了,只听见夜风嘶嘶地吹过,似乎是来自地狱的鬼魂在寻找着归家的方向。 闻胖子待在原地,已然惊呆了,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一个瞬间,不,那绝不是可以用任何形容时间短的词所能形容的瞬间。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闻胖子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本缺了好几页的图册,前一页还是双方对峙,后一页就立刻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 那种突兀感,只有身在当场的人才能够感觉得到。 片刻后,所有人才完全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闻胖子可以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一干人等已经开始躁动起来,虽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体现,但是,那种发自内心,对于眼前这个风一样的男人的恐惧,是无法掩饰的。 依照现在的形势看来,胜负高下是已经分出来了,那白面男就算不死,也必定不敢再阻止他们了,但奇怪的是,闻胖子并没有看到白面男身边的那个女孩有什么反应,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难道是被吓傻了? 这时,慕容九道叫道: “不对!” 闻胖子莫名其妙,再去看那白面男时,便立刻意识到真的不太对劲,只见,已然被逐风控制住的他,居然,在笑,那笑容,在黑夜之中,那么的神秘莫测有充满了自信,那种笑容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就好像是,现在的这种局面,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果然,逐风的眼神,竟是很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惊异与紧张。 第五十五章 黑蝎 一瞬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眼前形势的诡异,而最能真切体会到眼前这个白面男可怕之处的,便是逐风。 他的“子母月刃”向来都是削铁如泥,见血封喉,但眼前这个本应该已经被他割断喉咙的人,却竟然纹丝不动。 逐风可以感觉的到,这家伙的皮肤,简直硬若钢铁,他立刻收回手刀,跃退至两丈开外,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白面男子。 片刻之后,那白面男舒了一口气,道: “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动手了,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声音十分奇怪,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但这笑意在数秒之后,已然全无。 那白面男用手抚着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以极其大的幅度左右扭动了一下。 闻胖子觉得十分奇怪,那人的脖子,在他看来,就是橡皮做的,那扭动的幅度,简直就是想要把脖子掰断。 就在他的脖子回归到正常人能够接受的角度时,那人斜眼看向一旁的女孩,道: “你先挑吧。” 那女孩面无表情,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向了不远处的荆门。 “我选他。” 声音轻轻的,甚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白面男一脸低迷地看了一眼荆门,又很快地转向了逐风,道: “没办法了,你的对手只能是我了。” 逐风没有说话,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盯着那白面男。 白面男似乎被盯得有些无所适从,摆摆手道: “别那么看着我,我也是被迫的,真以为爷稀罕你?” 逐风道: “谁派你们来的?” 白面男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抽出了自己的鞭子,道: “我叫段,记住这个名字。” 逐风莫名其妙,道: “我好像没有问你的名字。” 段语气很低沉,道: “因为啊,我才不要……” 话未说完,那蝎尾长鞭已然向逐风袭来,逐风立刻抬起手掌,在逐风的手掌边缘处,镶着利刃,这是逐风的独门武器,称“子母月刃”。 此刃极细极薄,却十分锋利,这一点逐风本人十分自信,逐风一向是一个自信的人,他的自信是有原因的,这倒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强大到了什么灭世封天的程度,而是因为,他想要杀的人,从来就没有能够活下来的。 不只是他,在整个御宗,暗杀这种事的成功率都是极高的,这要归功于御宗的暗杀方式。 御宗暗杀方式十分看中第一次出手,一般是但求一击必杀,所以在第一次出手时就必然会找准时机,使出全部的实力, 这种方式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在敌人还在想要摸清你实力之时便给他全力一击,就算不能必杀,也能让对面大乱方寸,而就时机掌握,出手力度方面而言,逐风刚刚那一击绝对是恰到好处。 而段这样类型的人让他始料未及,原本设想的第一击绝杀被轻松化解,这就明显地暴露的这种暗杀方式的弊端。 但逐风毕竟是御宗宗主,应对这种状况也是轻车熟路,而现在这名为段的白面男竟然用了和自己一样的方式反过来给自己一击,倒是让逐风觉得着实有趣。 “当。” 利刃与蝎尾尖头相互碰撞,火花在空气中流散的一瞬间,段续言道: “让那个家伙的名头一直压过我呢。” 闻胖子在一旁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和派他来的人赌气一样,但他立刻就回过神来,看着场上的形势,逐风在和段僵持之中,而那女孩,似乎是要和荆门开战。 那么这样看来,自己和慕容九道是要解决掉前面那百十来号黑衣人的节奏了,闻胖子觉得对方的战法很是奇怪,两个大佬分别取牵制住了荆门和逐风,而却放着闻胖子认为实力最强的慕容九道不管,这显然太不明智了。 闻胖子看了看一旁的九道,他依旧双手交叉与胸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并没有参与战斗的意思,似乎是为自己被无视这件事暗自感到不爽。 就在闻胖子考虑要不要说服九道先联手帮助逐风和荆门先做了那两个大佬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自己。 闻胖子立刻转身,看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手中的一把奇形怪状的刀,正直指自己的脖子。 闻胖子大惊失色,立刻便想去抽腰间的“聚灵斧”,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阵刀光剑影之声,闻胖子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个黑已然倒在了地上,胸前有一道极深的伤口,看上去,是一击致命的。 那人的眼中还流露着极度的惊讶与不可思议,闻胖子立刻便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转眼去看九道,只见他依旧眼神冷漠,唯一的变化只是已然出鞘的剑上流淌着新鲜的血液。 九道看着闻胖子,道: “小心,他们是经过长期训练的专业杀手,刚刚就已经偷偷潜入到我们的身边了。” 闻胖子豁然开朗,这样黑暗的环境,刚好为他们的潜行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便利,刚刚就差一点被干掉了。 不过闻胖子倒是不怎么担心,九道的实力可谓逆天,明明表面无所事事却一直关注着周边环境,出手速度也是快得超出了闻胖子的理解范围,而且如果这些杀手仅仅是依靠环境之便的话,那么对于他来说就构不成威胁了。 闻胖子暗笑一声,道: “那就,让这里变得亮堂一些吧。” 闻胖子念动咒诀,结下法印。 只见在他的上空迅速凝练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同时那火球放出的光芒瞬间将周围照得通明,那些遁形于黑暗中的杀手立刻暴露无遗。 让闻胖子惊讶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有那么多的杀手潜到了他们的身侧有些人还半个身子埋在土中,闻胖子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土遁术,不过,无论怎样,现在,这片耀眼的火光下的开阔土地,已经是他们的主场了。 闻胖子眼神示意了一下九道,九道已然明了,甩掉剑上残余的鲜血,向着那些黑衣杀手走去,空气中,弥漫着凌然的气息。 另一边,那女孩看到闻胖子凝成的大火球,面露惊讶之色,道: “看来我挑错了对手呢。” 荆门感觉到奇怪,道: “何出此言?” 小女孩难得地面带笑意,似乎是开玩笑地说道: “因为先杀了那个胖大叔或许对我们更有利啊。” 声音十分俏皮,却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既然已经选了,就只能先杀了你咯。” 第五十六章 鬼蜘蛛 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荆门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都有父女的即视感,可就是这样一个荆门认为可以收做女儿的少女,竟然会说出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当然,这样的恐吓对于荆门这样的人来说是没什么作用的,只是荆门隐隐有种感觉,这女孩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说是面容稚嫩,但她的眼神竟然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深沉。 就像已经活了好久好久,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那种眼神,十分的违和。 荆门拔出腰间的剑,这样的行为已经表明,潜意识里,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当成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 女孩嘴角上扬,道: “这样就对了,认真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吧。” 话音刚落,女孩就立刻跃上前来,荆门十分奇怪,女孩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就只是贸然上前,速度虽然很快,但却并非是那种无法掌控的快,这样粗糙的攻击方式,荆门要抓住破绽反击易如反掌。 更让荆门奇怪的是女孩扑过来的姿势,那是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几乎让身体平行于地面朝自己飞过来,就好像是要用头来撞击自己一样。 荆门不理解这样的姿势有什么具体的意义,但在他看来,这样的姿势不仅不利于攻击,反而将自己的头部暴露给敌人,除非这女孩也有像段一样的钢皮,否则,荆门切下她的头颅只是一瞬间的事。 荆门将剑竖起,向那女孩飞来的方向刺去,剑锋刺去之时,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女孩正向剑锋袭来,而且距离十分的近,也就是说,她就算现在想闪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不理解,但荆门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就在剑劲冲到极致之时,荆门愣住了,因为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剑并未碰触到任何实质的东西,所能感觉到的只是肆意吹拂到剑刃上的风所带来的时重时轻的压力。 荆门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就在这一瞬间,荆门感觉到下方一股奇特的风劲向自己的脖颈处袭来。 之所以说是奇特,是因为这股风劲并不强力,并没有给人以一击必杀的威胁,但却十分尖锐,就像是一根速度不快的针,虽然不快,但针这种东西,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荆门完全不能理解那姑娘是怎么瞬间避过剑锋到达自己的脚下的,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光靠速度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这姑娘绝对有什么过人的能力,不过她既然采取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方式进攻,但这样的攻击却又没什么致命威胁,实在让人十分的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归不能理解,要避开,对于荆门来说倒是不难。 荆门立刻收束剑锋,想要格挡从下方袭来的攻击,同时目光也顺势看向了下方。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那向自己袭来之物,竟然是头发。 怪不得刚刚会有那样的感觉,荆门心中一阵不妙,那些头发蔓延而上,攀附在他的剑上,没过多久,便已经死死地缠在了他的剑上。 按理说剑这种锋利之器,是不能够被头发轻易缠上的,但荆门的“赤朱”着实与其他的剑不太一样,“赤朱”的剑刃中间处有镂空的裂缝,所以那些头发依着这道裂缝便很容易缠在剑刃之上,这样也算是制住荆门的兵器了。 荆门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她的姿势十分奇怪,就像是某种爬行动物在地上爬一样,在加上那些延伸到“赤朱”上的头发,她现在的样子,着实是有些恐怖。 荆门看着她,莫名的觉得有些恶心,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一个原本面容清丽的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活到了现在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荆门终归是问出来了,他一直是一个十分有骑士道精神的人,一般说来,要自己伤害这样一个女孩,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但既然不可避免,至少也要稍稍了解一下吧,毕竟莫名其妙杀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想,都像是在犯罪。 就在荆门思考的这段期间,女孩的头发已经沿着剑刃缠上了他的身体,就在那些头发接触到自己的皮肉之时,荆门才发现了有些不对劲,那些头发竟然是有粘性的,而且那质感,与其说是头发,倒不如说是丝线之类的东西。 现在的荆门已经被完全地被那些头发控制住了,女孩站了起来,那些头发便也跟着女孩的节奏,将荆门抬至了半空中,女孩看着荆门,狞笑道: “听过鬼蜘蛛吗?” 荆门有些失望,为自己莫名的伤感感到十分的可笑,道: “什么嘛,我问的可是真名啊。” 闻胖子在不远处看到荆门的处境,有些担忧,但自己此时正维持着天殇无法脱身相助,便转眼看向一旁正在手起刀落的慕容九道,九道似乎明白了闻胖子的意思,看向荆门的方向,淡淡道: “不用担心,那家伙啊,现在说不定在做着什么奇怪的思想斗争呢。” 是啊,荆门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怜悯心极强,即使是面对敌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为对方考虑的人啊,但是一旦下定决心后,就会变得不可阻止。 “真是的,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真的会被杀呢。” 荆门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第五十七章 精通女红的男人 说实话,荆门现在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处境,他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女孩更加的好奇了,荆门突然笑出声来,女孩不解,问: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荆门没有回答,反问道: “你刚刚说鬼蜘蛛,那是蜘蛛的一种吗?” 女孩竟然表现出异常的兴趣,道: “那应该算是我的另一个名字吧。” 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微妙。 荆门并不吃惊,这很明显就是行走江湖之人所使用的外号,跟这个称号联系起来,荆门忽然就觉得这些缠着他的类似头发的丝线果然更接近于蜘蛛丝一类的东西,怪不得感觉有粘性,荆门自嘲道: “这么说我倒像是掉入蛛网的小飞蛾咯。” “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女孩显然十分不解,做思忖状。 荆门觉得豁然开朗了好多,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虽然不多,但至少从鬼蜘蛛这个称号中,他能够获得一些信息。 一般一个人某种称号的确立都体现了这个人身上的某种特点,比如那个自称段的人武器是一根很像蝎子尾巴的鞭子,那么如果他有外号,一定是和蝎子有关的词汇。 这个女孩既然叫鬼蜘蛛,那么他的攻击方式,一定是和蜘蛛相类似,就好比现在缠在他身上的丝线,荆门现在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和蜘蛛网类似材质的丝线。 名为鬼蜘蛛的少女眼巴巴地看着荆门,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她所不能理解的事物一样,这就好比是水寒第一次看到重鸾,十分的不能理解却又有着浓厚的兴趣。 鬼蜘蛛看着这个已经完全被自己控制住,任自己宰割的大叔,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感觉从刚刚到现在所有的情况都是在这个男人的意料之中的,这种感觉让她瞬间焦躁了起来,她再也无法忍受,立刻操控头发加速向荆门缠去。 荆门感觉到身上的头发越来越紧,同时正在不断地向自己的七窍中钻去,像是拼命地要钻入自己的体内,看样子这丫头是想靠这些头发来杀死自己,不过,已经太迟了。 无数的密密麻麻的头发将荆门包裹其中,那些黑色的头发最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茧,而那茧中没有丝毫的生气,就好像根本就是一个死物一般。 对于这个场景,最先不淡定的是闻胖子,他看到那个挂在半空中的巨大的茧,当时就蒙了,若不是九道的话,他一定会立刻便以为荆门已经挂了。 九道这个人属于那种话不多但字字玑珠的类型,他看着问胖子的慌乱的样子,说了这么一句: 虫子只有在破茧后才会真正展现他最美丽的姿态。 相当的文艺范,但就在九道话音刚落,毫无征兆的,就好像是单纯为了配合九道的这句话,那黑色的茧瞬间崩塌下来。 那些黑色的头发犹如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一般,一绺一绺地掉在了地上,似是化成了一滩死水,顺势流在了地上。 鬼蜘蛛愣在原地,就在前一秒,她还自信满满的认为荆门已经死定了,可就在那一秒过后,她就完全搞不清形势了,看着眼前这个全然无事的闷骚大叔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神依旧那么的淡定从容,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荆门一脸百无聊赖,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的叼在嘴里,淡淡道: “你就这点本事吗?” 鬼蜘蛛大吃一惊,立刻收束头发,那些刚刚掉落一地的头发并没有断掉,显然,荆门并没有用什么野蛮的方式来破除她的发茧,但这就让鬼蜘蛛更加难以理解了,这家伙,究竟是怎样让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头发乖乖落在地上的呢? 荆门看着面前少女的表情,感觉到十分好笑,道: “你那表情,是无法理解吧。” 荆门轻吐一口气,将嘴中的狗尾巴草调了个位置,继续道: “看来你不太了解我呢,我可是桃源出了名的精通女红的男人哦。” 听了这话,鬼蜘蛛大吃一惊,她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问: “那又怎么样?” 荆门似乎是产生了些兴趣,拿起手中的“赤朱”,饶有兴味道: “你觉得我这把剑有什么特别的吗?” 鬼蜘蛛看了片刻,道: “剑身中间有镂空,一般说来,这样的镂空,大体有三个作用,第一是斩杀敌人时用以放血,第二是减轻剑身重量,第三是挥剑之时镂空之剑会产生啸声,用以震慑敌人。” 荆门有些惊讶,这丫头对于剑,倒是懂的不少,又意识到这话题不该这么结束,于是接话道: “说的头头是道,但在我看来,这三个作用对于对付你来说都没什么用。恰好,这把‘赤朱’剑身镂空的作用也绝不仅限于此。” 荆门看来一眼鬼蜘蛛,继续道: “你观察的还不够仔细。” “哦?难道你是指……” 鬼蜘蛛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观察那把剑,虽说那把剑的剑身处有镂空,但是就整体而言,那把剑还是特别细长的,想到荆门刚刚很突兀的说什么精通女红之类的话,她忽然有一种感觉,那把剑,在她眼中竟有一种绣花针的即视感,难道说,这把剑的隐藏作用是…… “穿针引线。” 荆门把剑放下,继续道, “这把剑在我的手上就好比是一根绣花针,而你的发丝正好就充当了线,对我而言,只要我的针穿上了线,不管那线原来的主人是谁,它都只能成为我的线。” 鬼蜘蛛恍然大悟,这镂空原来竟是穿线的针孔,同时,她立刻感觉出了眼前这位大叔的不一般,他绝对不会是那种轻易就可以解决的角色,说不定自己真的选错了对手。 但,好在,目的已经快达成了。 桃源外的小溪上,终年缭绕的大雾中不知何时游离出淡紫色的气息,一向浪漫的色彩此刻却透着几分诡谲。 第五十八章 破晓之前 地点,鬼谷中的不明塔状建筑物底部;时间,破晓之前。 日初看着身边越发不冷静的水寒,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就像是瞬间闪现出来一般,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看到一只手迅速按住了水寒的肩膀,而且可以明显感觉到,按压的力度在逐渐增大。 其实站在水寒自己的角度,他现在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混乱。 从刚刚开始,水寒的眼前一直浮现着亦幻亦真的影像,他似乎可以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傲然临于天际,一双墨色的眸子淡然地看着对面的一干莫名之人,那场景就像是水墨画,黑白分明,不辨它色。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恍惚间见到这些奇异之景,但他可以确信,那双墨色的眸子,他绝对在哪儿见过。 他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给遗忘了,如果他找回那些被他遗忘的东西,说不定就可以阻止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一切。 对。 莫名的,水寒觉得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突然就变得特别的真实,他变得越来越兴奋,就在他想要不顾一切抓住那些想法的时候,眼前的水墨画却渐渐地变得模糊。 他似乎感觉到肩头有一股压力在阻止他进入他所期待的那个境界,他的意识慢慢地在这股压迫下回到了现实,眼前的景象也由抽象的水墨变得越发立体分明起来。 日初看到水寒原本颤抖的身体渐渐安稳下来,之前的那种莫名的气场也在慢慢消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突然出现并及时制住了水寒的人。 日初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水寒的老师,仲丘。 虽说之前有过假仲丘的出现让她到现在还有些不安,但他及时出现又果断出手阻止了水寒莫名其妙的不冷静的行为来看,身份这种事倒是不必怀疑,只是他是怎么过来到这里的呢? 水寒犹如大梦初醒,惊觉之时,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看了看不远处仍旧在吟唱的一干类似祭祀的人们,转眼再看了看身边一脸肃然的日初,回头竟又瞥见了一脸超级肃然的仲丘,水寒顿时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自己貌似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淡然了,然后有个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让自己清醒了过来,这么说来那个人就是仲丘了。 水寒这么一想大概搞清楚了情况,心中又有一些疑问,他压低声音问仲丘: “老师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其实这个问题问出来除了是为了解答心中的疑虑,也是为了试探一下眼前这个仲丘的虚实,虽然在水寒的心中早已经不再怀疑仲丘的了,但毕竟前面有过教训。 人这种生物,总会有定向思维,所以水寒现在心中依旧是心有余悸。 仲丘眼神凝重,慢慢道: “我是跟着丛林中的记号一路追寻过来的。” 水寒莫名其妙,道: “记号,什么记号?” 仲丘看着水寒,道: “就是那些垒成箭头状的石块,你不知道吗?” “额……” 水寒想了想,自己当时好像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打算,便肯定地摇摇头。 仲丘略作思索,道: “果然。” “什么果然。” “我在发现那些石头箭头标记的时候,还发现了我身后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他最终也进入到了这里。” “什么?” 水寒感觉到十分的震惊,同时他在脑中立刻便有了答案,能够知道他和日初在这里而在丛林留下标记又再次潜入这里的人就只有…… “是鬼蛊。” 水寒和日初几乎异口同声。 日初现在还是不太明白这整个事情,有太多的细节还是解释不清楚,于是她便让仲丘将他的经历都讲出来。 仲丘看着那些正在吟唱之人,思忖着还有相当时间,便简略地跟日初和水寒讲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过程。 刚开始,仲丘在丛林中发现了那些标记,原先还以为是水寒留下的标记,但他很快便凭借“麒麟犼”二阶的洞察力发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 仲丘立刻意识到不太对劲,他先是假装没有发现他,跟着那些箭头走了一段时间,很快便发现,那个在他身后的人一直在跟着他。 但他当时并没有怀疑那些箭头的真假,因为自己一路上都能够感知到水寒残存的气息,最后他按那些箭头所指,来到了一个山谷。 他在那山谷中发现了几扇巨大的门,按照标记他来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扇门前。 当时的仲丘感觉到十分奇怪,因为一路上都能够感知到水寒留下来的气息,这足以说明他所走的路没有错,可是身后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仲丘进入生门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他进到里面,将门关上躲在门的后面。 这样如果那人也跟着进来,他准备就在这里制服他。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清楚地感觉到门外的那个人进入了另一扇门。 这让仲丘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他也感觉出这事情的不对劲。 于是他为了查明真相,解决自己心中的疑问,便从原先的生门出来,跟个那人进入了另一扇门。 在进门之前,他用桃源密传信鸽“青羽”将讯息传回了桃源。 进入到门里面之后,他立刻便发现那人不见了,这件事情十分的奇怪,因为在那之前,仲丘是一直可以感觉到那人的法力气息的,而现在,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气息全无了。 他感觉百思不得其解,在原地待了片刻,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亮光传来,便小心跟了上去,他看到了一队穿着奇异的人正在朝一个方向前行,仲丘同时在那些人之中又发现了原先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人身上的法力气息十分的薄弱,但近距离仲丘还是能够感知出来。 于是仲丘便跟在那群人的后面来到了这个地方。 起初他一直躲在另一块巨石的后面,但很快便感知到了水寒的气息,于是便潜了过来。 水寒思考着仲丘的描述,感觉十分的诡异,说起来,仲丘能够发现自己,好像是纯属巧合,但他心里清楚这绝非巧合。 他现在最重要的一个感觉就是,鬼蛊此人,绝对不简单,告知日初前来救援小舞,又顺带拉上自己,然后又将仲丘老师引到此处,这一切怎么想都是他计划好了的。 在那之后,日初又给仲丘简单讲述了自己和水寒进入到这里的经历,同时告诉了仲丘那进入到这里的神秘人极有可能是鬼蛊这件事。 仲丘听了,先是对水寒和日初的遭遇感叹了一番,而后又思考了片刻,道: “竟然有这等奇乎怪哉之事,看来这整个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水寒问。 “静观其变。” 水寒看着前面那一干人,他知道鬼蛊就在他们之中,他感觉到自己仿佛看到了某种真相,好了,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第五十九章 破晓 地点,离鬼谷未知距离的未知空旷之地;时间,破晓。 黑暗到达终极之后将会迎来光明,一般的说法大概是这样的,这黎明虽说来得漫长,但在一阵希冀之后,总归还是来了。 漫漫黑夜之中不知何时掺入了浓浓的一抹蓝色,谁都知道,这便是黑暗完全褪去前的征兆。 一道极其细微的光线似乎在窥探着世间所发生的一切,而后,那束微光就在天空中撕破了一道口子,就像是瞬间爆炸一般,那些原先躲在夜幕背后等待上场的代表着人世间美好情丝的光芒便立刻涌了出来。 不一会儿,亮堂便取代了晦涩让整个大地在熟睡后焕然一新。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屋子中的死囚有一天终于重见天日,恨不能用尽全身之力去吸气永远都不要呼出来。 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一些夸张,但对于闻胖子一行人来说,确实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毕竟,这个夜晚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繁琐了,随着黎明的到来,似乎胜利的天平也渐渐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斜。 目前的局势是,逐风在和段僵持,当然了,在这僵持过程中倒是了解了一些关于段的信息,据说这白面男的外号似乎叫做“黑蝎”。 说实话这的确不能算是什么信息,但逐风一直觉得很奇怪,段是“黑蝎”,那边那个少女是“鬼蜘蛛”,这怎么想,都觉得是某种严密组织座下各种小头目的代号。 按他们的代号来猜,他们应当隶属与类似“恶心动物协会”之类的奇怪组织。 段在一旁看着正在脑补的逐风,有些无语,道: “想些什么呢?” 说着又将自己的鞭子径直挥射而去,逐风巧妙地侧身躲过,同时道: “只是在想你们这些歪门邪道在搞些什么,连个代号都那么不像话。” 其实逐风平时是不会这么说话的,或者说逐风说话的方式是会按照自己所面对的人而改变的,这样的行事作风也是御宗的训练内容之一。 这样的方式有利于从对方口中套取机密,就好比他现在面对的段虽说相貌奇异,看似高冷,不易亲近,但言谈举止显然就是一个故作镇定的逗比。 在面对这样的自己连对方是谁,属于什么组织,又有什么样的目的都不知道的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可以在战斗的过程中了解一些对方的信息。 所以从刚刚开始逐风便采取了优哉游哉的战斗方式,然而这段看似不太正经,实则十分的有心计,逐风到现在除了知道他的外号还有他身后有一个神秘的组织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总结一句话,逐风的作战方式效果不明显或者说是赤|裸|裸的失败了。 另一面,闻胖子正在维持着“天殇”以确保九道可以手起刀落。 显然,这样的方式效果明显,数百人的密集攻势已经完全被九道压制的毫无优势可言,加之黎明已至,闻胖子也完全可以解印,这样就多出了一个战力,局势大为乐观。 而在荆门那边,也似乎是完全克制了一开始一脸我超吊的鬼蜘蛛,荆门瞥了一眼远方的天光,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长长地舒了口气,道: “怎么办呢,黎明来了呢。” 这话显然带着一些挑衅的意味,潜台词是,我们赢定了。 然而,那名为“鬼蜘蛛”的少女却是一脸淡然,道: “大叔你还是蛮厉害的嘛,不过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我们赢了。” 这话说得十分的爽朗响亮,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得分明,荆门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难道这帮人原本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全场哑然,顿时,所有人的心又再次沉了下来,过了片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九道说道: “就算是这样,你以为你们能够离开这里吗?” 声音凌厉且一针见血,的确,虽说现在的形势可能是他们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是在这种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也必然绝难逃脱。 只要抓住了他们,也算是扳回一城,至少可以带回桃源审问清楚,然而这样的慰藉在下一秒立刻便转换为了更加深重的忧虑,因为九道明显的感觉到眼前这一群人的神色十分的不寻常。 那样的神色是一种极其放松的淡然,就好像到目前为止的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控中一样。 “黑蝎”段淡淡道: “你们不会还真的以为我们会乖乖让你们抓住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不祥的气息越发的浓烈起来。 地点,鬼谷中不明塔状建筑物底部;时间,破晓。 水寒现在的感觉是十分的突兀,因为就在刚才那些人的吟唱之声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同时他看到那黑白兽面原本闭合的一半黑色兽面的嘴竟然张开了。 那张开的嘴中有一卷东西,似乎是古籍之类的羊皮卷或者牛皮卷,总之十分的古老。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水寒根本来不及反应,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措手不及。 只见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祭祀官迅速走上前去,脱下帽子,露出了一个鬼面,日初看到那张骷髅鬼脸,立刻便道: “他就是五毒。” 此时,仲丘依旧十分的严肃,刚刚日初已经和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也大概搞清楚了一些情况。 他觉得此事的牵涉十分的重大,太古之力,《开天宝鉴》,那是一些早就被人遗忘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记起的记忆,就算是仲丘自己也不太了解眼前的这个始作俑者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就是这种不明白让他对于五毒这个浑身是谜且必然隐藏这十分重大秘密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家伙,究竟在搞些什么? 只听不远处的五毒道: “终于成功了吗。” 而后是一阵狂笑,笑声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不断回荡,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就在五毒刚想出手去拿那卷古籍之时,一个黑影忽然就闪现在他的面前,抢先一步取出了那卷古籍,一瞬间那黑影停在了离五毒三丈开外的地方。 可能是速度太快的缘故,头上的帽子被掀了开来,白色的头发瞬间暴露出来,所有人都已然明了,那就是鬼蛊。 他身着着和那些“祭祀官”一样的服饰,看来之前就躲在了队伍之中。 这样看来,水寒它们的推测是正确的,眼前的的形势立刻就变得明朗起来,看着不远处对峙的两人,水寒知道,离他们出场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那么,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吗? 第六十章 破晓之后 地点,鬼谷中不明塔状建筑物底部;时间,破晓之后。 五毒对于眼前这样的局面倒是表现得不慌不忙,他对着鬼蛊说道: “把它给我。” 声音十分的阴沉,却带着十分的自信,这是十分明显的事,若鬼蛊没有说谎,那他这样的自信倒是来的很有些道理。 鬼蛊倒也是一如既往地镇静,道: “小舞呢?” 五毒呵呵了两声,道: “你知道那个女孩对我没什么用,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自会放了你妹妹。” 听到这儿,水寒大概确信了鬼蛊这家伙大概没怎么说谎,只是有所隐瞒而已,看上去他妹妹真的是被五毒给接劫持了。 明了了这件事后,水寒对鬼蛊的仇恨值也瞬间降低了许多。 在水寒的观念里,一切为了珍视的人所做出的错误行为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毕竟一旦一个坏人会对某些人付出自己的真心,那么他也就不算是一个完全的坏人了,甚至,有点可爱。 鬼蛊没有任何的行动,继续道: “先带我去见小舞。” 说着将手中的古籍别到身后,这一行为是用来警告五毒不要乱来,而且立竿见影,五毒思索片刻,便答应了鬼蛊的要求。 五毒这么爽快的答应,这让水寒对那卷古籍产生了兴趣。 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竟然让这个貌似超级吊的邪恶坏蛋这么在意,看来那卷古籍一定是对于五毒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水寒的第一感觉是这一定是五毒的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但立刻就意识到不对,五毒是一个坏人,一般说来坏人都不会很在意感情这方面的事情。 要说坏人的想法,基本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但很久之后水寒才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完全的坏人或者好人,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可笑的。 但在现在的水寒看来,这五毒明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片刻之后,鬼蛊便跟着五毒走到了黑白兽面的前面,实际上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他们本来就在那兽面之前,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类似要到什么地方去找鬼舞的行动。 水寒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下一秒,水寒看到,那黑白兽面左右两半居然裂开了,里面又是一个甬道,阴暗的气息流露出来,可以推测出在这甬道的尽头后面还有一个空间。 这让水寒始料未及,本来以为这石雕是直接雕在墙上的,而现在看来这好像只是一个门,水寒感觉到有些奇怪,这帮人居然对着一扇门举行了这么隆重的仪式,难道罗生门这帮人都拜门神? 鬼蛊跟着五毒进入了那扇门,水寒看着他们进去,把头转向仲丘,仲丘朝水寒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意思就是让大家备战,水寒一下就绷紧了神经,同时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日初的气场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一队人随后也跟着进入了那个甬道,仲丘在他们完全进入之后对着水寒和日初道: “日初跟着我进去,水寒你你待在这儿。” “好。” 日初和水寒几乎异口同声,这次水寒很爽快的答应。 虽说自己是很想进去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水寒很清楚,以自己的身手,就算进去也是帮不上任何的忙,反而会让仲丘老师和日初分心。 不知为什么,在重鸾消失之后,水寒突然就明白了很多。 他知道,就像重鸾说的,他现在需要变强,而他变强的前提,就是他必须和日初,仲丘老师以及鬼蛊兄妹安全地离开,所以现在不是他随性而为的时候。 毕竟,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仲丘有些欣慰,这孩子竟然这么懂事,同时,他也十分奇怪,因为他看到水寒的眼中满满的全是坚定。 看着仲丘和日初偷偷潜入了那条甬道,水寒依旧躲在石头后面,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够就这样当一个旁观者,旁观事情的发展。 他必须做一些事情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情况。 他觉得接下来,里面肯定会发生一场大战,如果发生战斗,那么很可能就是,仲丘,日初,鬼蛊三个人对战其他包括五毒在内的接近二十个人的队伍。 水寒不能确定他们的胜算有多少,其实现在要想的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毕竟,三对二十怎么想都没什么胜算。 水寒现在要考虑的,是他们能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少,如果他们打输了,那么他们该怎么安全的逃走呢? 水寒想了想,貌似他们可以从仲丘所说的他来时的那扇门出去,按仲丘的说法,黑白兽面对面的那个甬道就是通往外界的八扇门之一,这么说来倒是相当简单,只要等他们出来之后想一个办法托住五毒那帮人争取更多的时间就行了。 水寒看着地上竖立的巨石,突然就想到一个极好的方法,这个方法简单易行,现在只要能够找到一个结实的棍子就一切好办了。 在水寒心中一切似乎已经水到渠成。 很显然,当时的水寒还完全没有考虑到所谓的意外情况。 地点,离鬼谷未知距离的未知空旷之地;时间,破晓之后。 九道听了这话,感觉到十分奇怪,以为现在的他们绝对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包括九道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这样自信的眼神,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段对着一旁的鬼蜘蛛叫道: “喂,我们该走了吧。” 鬼蜘蛛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的转身,挥了挥手。 荆门感觉不妙,刚想上前,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就像是发生了巨大的地震一样,荆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刚刚迈出的脚步登时便失去了重心,好不容易控制好身体的平衡,眼前就突然一黑。 荆门感觉到莫名其妙,不是都已经早上了吗,刚刚还看到的阳光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天又黑了?荆门抬头看了看天上,立刻便傻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大! 呵呵,还真是,遇到了不得了的家伙呢。 第六十一章 两个怪物 荆门看到头顶黑压压一片,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忽然被关到小黑屋一样,十分的压抑与不舒服。很快,荆门就看清了那东西,就在他看清的那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是一只十分巨大的蜈蚣,其巨大程度,已经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步。 在荆门的认知里,一只蜈蚣长得和一座房子一样大,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同时他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立刻便意识到了眼前的这帮人的可怕之处。 刚刚在他们战斗之时,那条蜈蚣应该就一直潜伏在这片土地的地面之下,现在仔细看看这片土地,简直就像是刚刚被山洪冲刷过一样。 原本的植被一片狼藉,地面之上乱石林立,由此可见这个怪物还有多大的力量,要是这家伙刚刚出其不意给他们来一下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段和鬼蜘蛛踏在那条巨大蜈蚣的头上,冷冷地看向桃源众人,鬼蜘蛛眼光扫视一圈,那一双灵动的眼睛落在荆门的身上,停住了,荆门就这样被居高临下地看着,感觉十分的不爽,只听那妮子道: “大叔,下次要是你能打败我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哦。” 声音十分的挑逗,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来,与其说是调情,倒更像是嘲讽。 看着那条巨大的蜈蚣渐渐远去,众人无可奈何。 九道看着周围那些黑衣人逐个遁形至地下,消失无形,立即便甩掉剑刃上的血迹,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怎胖子道: “走吧,我们还有任务。” 闻胖子立刻回过神来,说实话,比起那只巨大的蜈蚣,他倒是更加害怕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哥。 九道这个人永远带着一种能够应对各种情况而淡然不惊的强大气质,就像现在,明明被对手狠狠地戏耍了一番,却是依旧想着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简直就是一个绝对不会被撼动的怪物嘛。 是啊,九道永远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不会为了任何没有意义的人事或者情感而改变自己的行动原则。 所以在那些黑衣人遁走时,他果断地收剑,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不会在无用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不会在去挽留任何人,至于那帮人有什么目的,这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也完全没有兴趣。 或许,有一天,桃源灭亡了,他也就只会叹息两声,然后继续去完成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了吧。 实力超强又极其理性,这两者相加,才是九道最为可怕的地方,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虽然,九道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弱点其实很明显。 “呵。” 荆门惨淡地苦笑一声,无论如何,这条路,还得继续走下去呢。 鬼谷中不明塔状物底部。 水寒准备好了一切,他有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计划。 计划是这样的,按水寒的推论,里面的情况可能会朝两个方向发展: 第一,是谈判失败,两方大打出手,这样的话,就凭他们三个人肯定不敌。 第二,是谈判顺利,那么鬼蛊肯定会提出确保他妹妹安全离开之类的要求,那么只要他们还在这里,依旧还是没有什么安全可言。 所以水寒的想法是,不论如何,仲丘他们三个人应当都是先出来,然后五毒等人紧随其后,那么自己可以在他们三个人刚出来而五毒等人还在甬道里面的时候便用手中的撬棍撬倒面前的巨石挡住五毒那群人。 关于这根撬棍,水寒着实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说是撬棍,其实这就是鬼蛊刚刚抢夺古籍之时顺手扔在一边的节符,水寒将上面的幡旗取下,试了试硬度,发现相当的合适。 这看似简单的行动,水寒由于思维定势花了很久才完成。 想到自己还屁颠屁颠地到处找棍,水寒就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但在这寻找撬棍的过程中,水寒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在抬头向上张望的时候发现这座塔的顶部似乎有一些影子,仔细去看时,登时就看到那顶部的黑暗中闪现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的光芒。 水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但这血红色的光芒,他太熟悉了,他曾经就被这样的血红盯得几乎崩溃,那是斥鹫血红而犀利的双眼! 虽说不明原因,但那眼睛在黑暗中是会发光的,水寒看着那些光点惊人的数目,立刻就在心中暗骂。 娘的,难道这里的顶部还有一个斥鹫巢穴,那么它们为什么不攻下来呢,难道是因为那些在塔壁上点着的长明灯吗? 水寒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完全无法思考,他立刻转移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而那些斥鹫,也始终没有攻下来。 以上的插曲,着实让水寒心烦,不过现在的他拿着撬棍,等待着仲丘他们出来,心情倒是平复不少。 当时的水寒,完全不清楚,正是这样的插曲,最终,会拯救他们所有的人。 水寒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知道他们快出来了,他的心开始狂跳,同时在心中默念,快出来吧,快出来吧。 忽然,水寒听到一个声音从里面传过来,声音十分的简短,语气似乎非常焦急,水寒仔细去听立刻便听清了那声音,只有两个字: 快跑! 几乎就在同时,水寒感觉到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一阵巨大的声音在距离水寒极近的地方炸开,恍惚过后水寒看清了眼前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啊? 那种程度,水寒惊呆了,手中的撬棍也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在这种怪物的面前,自己计划好的一切是多么的愚蠢,这是,神吗? 第六十二章 神侍之白虎 日初和仲丘偷偷跟在一众人后面,他们在黑暗的甬道中行走。 这个甬道和日初之前走过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但日初走在这个甬道中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正在慢慢接近一个十分不好的事物一样。 走了有段时间后,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些昏暗的类似烛光的光芒,光芒呈红色,十分的飘忽不定。 仲丘一抬手,示意日初停下,日初立即站住脚,她很明白,他们不能暴露在光下,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是在那些光所能照到的极限范围的边缘,站在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里面的情况。 那是一个不大且极其不规则的区域,大体轮廓应该就是一个山洞。 那山洞的地上和墙壁上,嵌着些许好像是水晶的红色晶体,那些飘忽不定的红光就是那些晶体发出来的,日初心里十分奇怪,所谓水晶,并不能自己发光,它们只能通过反射其他的光来发出光芒。 可如果这些晶体不是水晶,而是夜明珠这类的东西,那为什么它们发出的光是像烛光一样闪动着飘忽不定呢? 这个问题,等到日初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而到了那个时候,日初已然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早已淡忘了自己此时此刻小小的疑问。 但她不会发现,就是这样的一个被她忽略的小小的问题,竟然是最接近事情核心的。 可等到她最终明白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个故事之所以会那么长,是因为它一直在用以后的时间来弥补之前的缺憾。毕竟只要是好的故事,终归不是一帆风顺的。 日初透过那些昏暗的光仔细看去,发现那些红水晶之中掩映着一个人,但光线太暗,只能够看到一个娇小的轮廓,五毒朝着那个人走去,道: “东西交出来,她归你。” 鬼蛊看着不远处面容憔悴的妹妹,淡淡道: “小舞,你怎么样?” 日初十分惊讶,因为她从来没有听的过鬼蛊如此温柔的声音。 在他的眼里,鬼蛊属于那种对谁都冷冰冰,连说话的都像嘴里含着块冰的那种面瘫男,但此时的他,光听声音,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温暖的邻家大哥。 看来,外表再冷淡的人,也是有软肋的啊。 人类,毕竟是这么矛盾的生物,这也是人类的软肋所在,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纯粹的没有情感或者只有一种情感的人。 鬼舞看上去十分虚弱,在鬼蛊眼中,这个女孩永远都那么的虚弱,他知道原因,这是召灵世家的宿命,鬼舞背负着和自己一样的命运,而她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而已。 看着她凌乱的米黄色头发和憔悴的面庞,娇小的身体裹在大得有些不合身的黑色斗篷之中,显得越发的娇小,鬼蛊一阵心疼。 小舞抬起自己原先耷拉的眼皮,看着鬼蛊,一阵欢喜,道: “哥哥,你来接我了吗?” 声音犹如广袤夜空中的游丝,渺小异常,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喜悦。 鬼蛊伸出手想去抚摸小舞的头发,却被五毒拉住,同时五毒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小舞的头发,那姿势看得让人心疼。 五毒冷冷道: “交出来吧,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姑娘的死活。” 其实这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威胁手段,以五毒对那卷古籍的重视程度来看,只要鬼蛊不交出那卷古籍,他就绝对不会伤害鬼舞。 要是在平时,鬼蛊肯定冷冷一笑,继续淡然以对。然而,此时,他看着鬼舞痛苦的样子,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就快动摇了。 就在此时仲丘一个眼神,日初已然明了,立即结下法印。 神术式--耀舞流明! 巨大的光幕立即盖过了红色的光芒,所有人眼前骤然一片茫然,仲丘借着光势做出来快速地行动,强大的光幕消失之后,寂静的洞穴中定格出这样一副画面: 仲丘已然将鬼舞抱在了怀中,和日初鬼蛊两人背靠背站成一个三角形,五毒以及其余约二十人围在一旁。 除了日初和事先有所准备的仲丘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刚刚的强大光幕影响,耳膜一阵阵地鸣响,但他们同时也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寂静过后,众人才对面前的情况反应过来,五毒最先道: “想不到还有两个接应,不过,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鬼蛊看着仲丘,又转向日初,道: “你们终归是来了,水寒呢?” 日初道: “他在外面,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去和水寒汇合,你的事以后慢慢算。” 鬼蛊淡然一笑。 “那也要能逃出去才行啊。” 说完将那卷古籍塞给仲丘,摸了摸鬼舞的额头,道: “保护好小舞,拜托。” 仲丘觉得鬼蛊的语气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答应,鬼蛊已经转身,开始结起了法印。 那是一个非常长的法印,看着鬼蛊的手法,仲丘想到了鬼蛊刚刚拜托他时的神情和语气,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淡然,如此复杂的术式,莫非是…… 仲丘立刻意识到不对,刚想伸手制止鬼蛊继续结印,想不到却被另一只**先一步抓住了鬼蛊的手。 那是一只小巧稚嫩的手,仲丘低头去看,竟是怀中的鬼舞,只见她牢牢地按住了鬼蛊的手,可以看到她的手指上被咬破了个口子,鲜血从那伤口处流出,流在了鬼蛊的手上。 那娇小的姑娘口中喃喃道: “术式启承,神侍立现,白虎降世,妖魔退散,破。” 吟唱过后,鬼蛊大喊一声: “不要!” 但,一切已经太迟了,鬼舞慢慢闭上了眼睛,之后,人们看到一个巨大的光圈出现在空中,在那光圈中,慢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浑身发光的展翼白虎。 日初不知道这样形容准不准确,但那凛然的气息,简直让人有种想要对这个庞然大物下跪的冲动。 鬼蛊浑身颤抖,道: “骑上它,离开这儿!” 声音也是颤抖的。 “可是......” 日初刚想问些什么。 “快!” 鬼蛊的声音不容置疑。 第六十三章 不合理中的合理 水寒看到那只巨大白虎时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确切的说是大脑一片空白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只老虎,说实话,并没有水寒感觉的那么大,水寒之所以会觉得它大,是因为浑身发着白光,让水寒产生了错觉。 那白虎出来的时候伴随着不小的地震,在场所有的人都被震慑在原地,除了鬼蛊。 他现在带着妹妹和日初,仲丘骑在白虎背上,而五毒一群人则在身后追赶,虽说有了白虎,现在的形势可谓瞬间逆转,但鬼蛊很清楚,白虎的召唤时间有限而且此处地形狭窄,十分不利于白虎的发挥,如果不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形势迟早会被再次逆转过来。 仲丘向呆在原地的水寒伸出手,大叫道: “抓住我的手上来。”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水寒的计划,其实现在水寒的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可行性了,因为白虎出来的时候几乎把那些巨石都震倒了,水寒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绝对不是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立刻把节符扔掉,抓住了仲丘的手,上了白虎的背。 鬼蛊看着仲丘,道: “现在怎么办?” 水寒道: “从那边的甬道出去。” 下一秒,水寒感觉有些尴尬,因为并没有人回应他,他去看众人的脸,大家都面色暗淡,水寒感觉莫名其妙,再去看那出口,一下便愣住了,那个甬道口,已经被倒下的巨石堵住了,而后面的那群人纷纷拿起节符对白虎发起来密集的攻击,虽说暂时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但这样下去,绝对不利。 “现在怎么办?” 现在轮到水寒来发问了。 仲丘现在十分为难,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不仅仅是白虎,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施展,稍不留神就会波及到水寒,鬼舞他们,而五毒那帮人显然在采取消耗战术,再这样下去,他们绝对会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仲丘脱掉衣服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了几声长长的嘶鸣,那声音在这狭窄空间中回响,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日初道: “怎么回事,这地方也有斥鹫?” 水寒道: “嗯,就在顶部。” “咦?” 日初觉得很奇怪,道: “刚刚在上面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此时,下面那帮人的攻击已经显现出成效,白虎虽然皮超厚,但在他们如同箭雨一般的攻势下已经是伤痕累累,而鬼蛊还要尽量安抚着白虎,免得它做出一些太大的动作把这地方震塌了,这就好比一群人干一个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其结果可想而知,真他娘让人不爽。 仲丘也很快加入了战斗,但情势依旧不利,仲丘接触了那些黑袍人才发现他们的身体就像是幽灵一样,根本没有实质,要想一击必杀他们根本不可能,长久下去,真的会被耗死在这里! 日初的话让水寒脑袋一震,他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对啊,刚刚在上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些斥鹫,而且,那些斥鹫从刚刚开始就只是鸣叫,却并没有攻下来。 那么,现在和刚刚他们在上面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呢?那些斥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上面却始终不攻下来呢? 其实,水寒倒是很能理解那些斥鹫为什么不攻下来,它们应该是惧怕那些长明灯,可是如果那些斥鹫是为了守护这座塔状建筑物所设置的话,那又为什么又要点起这些长明灯呢? 以五毒的心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失误,如果一个地方里面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合理的,那么它的合理之处往往就在它的外面,如果这些斥鹫不是为了塔里面而准备的,那么它们绝对就是为了外出巡逻而准备的,刚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当然是时间了! 如果刚刚是夜晚,斥鹫还在外巡逻,而现在已然是白天,所以它们就回巢了。这一切的分析都推出了一件事,一件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事,那就是这上面肯定是有出口可以通往外界的。 水寒向日初和鬼蛊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日初抬头张望着顶部,对着下面的仲丘叫道: “老师,快上来。” 仲丘摆脱了身边的黑袍人,跃至白虎背上,鬼蛊立刻示意白虎向上飞去,此刻的鬼蛊脸色苍白,水寒看着有些担心道: “你没事吧?” 鬼蛊摆摆手,道: “我没事。” 白虎立刻起身,直直向上飞冲而去,途中那些横杆被撞得散落一地,其上的血茧也被弄破了不少,紫色的雾气从哪些血茧中冒出来,鬼蛊立刻将鬼舞抱入怀中捂住其口鼻,同时道: “是尸毒,大家闭气。” 不久后,白虎就飞到了塔的顶部,那里确实有一个洞口,是向下开的,其目的应该是为了避光。 “大家抓好,我们冲出去。” 鬼蛊回身将小舞交给水寒道: “我来护法,你照顾好小舞。” 水寒还没来得及反应,鬼蛊便已经回过身结下法印,闷喝一声: “紫罗结气阵。” 众人立刻便被紫色的气罩包围住,白虎顺势冲了出去,只听嘭的一声,犹如天崩地裂的巨响过后,一只巨大的展翼白虎冲出天际,紧随其后的是一大团紫色的雾气,水寒还没来得及为看到阳光而高兴,只见背后的那团尸气正在扩散,而且速度奇快,水寒叫道: “尸气逼上来了,怎么办?” “抓紧了,要加速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的很小但却能决定一件事走向的意外发生,就比如现在,鬼蛊的这句话,抱着鬼舞的水寒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和怀中的鬼舞掉在了半空中,而尸气,在他们四周围弥漫。 搞,什么啊。 第六十四章 飘零落幕的夜晚 逐风站在一棵树的顶点,看着前方一大片被紫色雾气包围的林区,就在刚刚他们小队到达了这里,然而,他的心里很清楚,其实,已经晚了,他能做的,只是在这个位置静静等待。 荆门和九道站在树下,看着急急朝他们走过来的闻胖子,闻胖子一脸阴沉。 荆门问: “怎么样?” 闻胖子摇摇头,道: “前面都被尸气围住了,我们没办法进去。” 荆门长叹一声,道: “还是来晚了一步。” 时间在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尸气团依旧没有退散的趋势,就在荆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逐风突然从树顶上下来,对荆门他们道: “他们回来了。” 荆门刚开始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一只巨大的展翼白虎毫无征兆地从天空中降落下来,荆门觉得有戏,仔细去看,看到上面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是仲丘,鬼蛊和日初。 他们看上去都十分疲倦,其中鬼蛊已经晕过去了,还算清醒的仲丘看到荆门一群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时迟那时快,那巨大的白虎身形即刻便溃散于空气之中。 闻胖子看到这个情形,立刻上前拉住仲丘道: “水寒呢?” 仲丘看着闻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考虑良久,道: “应该,已经死了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闻胖子第一时间是没有相信的或者说是他在内心并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但过了一会儿,他立刻便感觉到一阵眩晕。他很认真地盯着仲丘的眼睛,但那双眼睛也竟是那么的认真,他的心,开始有些不安定了。 “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是颤抖的。 仲丘道: “白虎突然加速,水寒掉了下去。” 仲丘止住了声音,其实说到这边便已经足够了,这片林子布满尸气,水寒全无修为,掉入其中必定当场毙命。 他看了看已经晕倒的鬼蛊,叹了口气,若这少年此时清醒,那么他应该是最为伤心的一个才对,因为当时水寒手上正抱着鬼舞,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这孩子同时失去了妹妹和朋友,个中滋味,谁人能知。 “嘭。” 兀然落地的声响,仲丘对着前方丛林跪了下来,众人有些吃惊,但仲丘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 仲丘道: “是我无能,鬼蛊突然脱力晕倒,我没有办法控制住白虎的行动,那个距离我也无法做任何事。” 仲丘没有泪水,他的语气也是没有任何的颤抖,但荆门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忏悔行为。 看着眼前紫黑之气笼罩的丛林,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窒息与绝望,荆门转头看向九道,问: “有什么办法吗?” 九道看着那些尸气,良久,道: “这些尸气十分凶悍,我想大概是某种邪魅之祀才会使用的凶悍尸气,这种程度,就算是我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进去也绝对撑不到晌午,唯今之际,只有先返回桃源,准备充分方可进入搜寻,但……” 九道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知道,等他们在回来,林中之人,恐怕连骨头都化了。 那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晚上他们就在那片丛林旁休整。 仲丘告知了荆门一行人他们所经历的情况,桃源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然而他们却并不清楚对手是谁,也完全不了解他们的目的。 鬼蛊后来醒了,当他听说小舞和水寒掉入尸气之后,他整个人便处于一种失魂状态,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但眼神却是暗淡无光的。 非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那便是有一件事情,你坚持了好久,付出了所有,当你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又都失去希望时的那种感觉。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的话,鬼蛊或许便会就此消沉下去吧。 闻胖子的心里感受估计和鬼蛊差不多,但他终究不是什么深沉有内涵的人,水寒又不是自己的儿子,虽说在他心里,早就把水寒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想来他也算是活了有些年头了,却是尚未成家立业,过去的那段日子,水寒陪伴他的时间太多太多了,他对水寒,与其说是有什么很深的情感,倒不如说是成为了一种习惯。 然而,就是这样已经习惯了的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难免会感觉到空虚寂寞冷的吧。 “真是的。” 闻胖子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又狂吞了一口酒,大骂自己: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 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坐在前方的小土坡上,闻胖子走上前去,看到日初正坐在那里眼看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说来这个丫头,今天算是表现最为平淡的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闻胖子把酒递到日初跟前,道: “丫头,来口?” 日初看了看酒袋,拿过来,立刻便饮下一大口,这让闻胖子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爽快!” 日初拿着酒袋,道: “这是什么,好难喝。” 闻胖子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始料未及但立刻便反应过来,想来这妮子是神界中人,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闻胖子立刻便道: “这是酒,在咱们这儿,只要是伤心了或者高兴了都会喝这玩意儿。” 日初道: “大叔你平时和水寒在一起也喝这个吗?” 闻胖子想了想,道: “不,水寒是个好孩子,不太喝酒的。” 日初哦了一声,又继续看向天空。 闻胖子随着日初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天空中依稀只有寥寥几颗星星,着实算不上是景色。 闻胖子道: “你在看什么呢?” 日初沉默了些许时间,话风一转,道: “水寒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闻胖子有些奇怪,道: “干嘛对那小子那么有兴趣?” 莫不是被我们家水寒小帅哥给迷住了?闻胖子想到这儿,悲情又涌了上来,毕竟人都不在了呢,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日初道: “我不太确定,但有的时候他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哦?怎么像了?” 闻胖子着实想不出水寒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日初道: “总是那么让人不放心,却又老是给人惊喜,说不上来,反正很像。” 闻胖子又吞了口酒,叹了口气,道: “是吗?” 日初又道: “大叔,你知道吗?我一直抬着头,是为了不让眼泪留下来哟。” 闻胖子有些惊讶,看着日初微妙的表情,不知她要说些什么。 日初抿了抿嘴,对着天空淡淡道: “如果是水寒的话,一定会在我这滴眼泪流下来之前回到我身边的。” 就像是那个人一样,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下去,何谓十二年,就算一百二十年又如何呢,誓言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时间久远才更加显得美好的吧。 第六十五章 贤圣居 夜,已央。 桃源一向是个神秘的地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神秘的。 每一个神秘的地方,都有一些具体奇怪的方面,就比如桃源中大部分的河流溪水都是被雾气所缭绕的,虽说这极有可能是山间的自然现象,但人这种生物,一向都是倾向于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 而这一点,则正中了桃源下怀。 几只小舟在平静的河面上缓缓的划行着,小舟上载满了人。 船夫缓慢而有节奏地撑着桨,过了些许时间,他们来到了小河的尽头。 尽头处左右各竖立着一块巨石,巨石上发着幽蓝色的光晕,仔细一看,是那巨石上刻着的符文所发出的光晕,那左右巨石光晕相连成一道光幕。 船夫将船停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幽蓝的光幕中散落着些许光子,凝成了几只同样散发着光的蝴蝶,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奇异。 在大雾弥漫的小河流的尽头,几只小舟停在一处幽蓝的光景之前,舟上人眼神虔诚,就像是看着一处神迹。 其实这两块巨石所代表之地,确是桃源人心中如神迹般的存在,因为过了这两块巨石,后面即是镜湖,而镜湖,正是桃源医宗——贤圣居的所在。 贤圣居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基本上桃源就是因为有了贤圣居才会一直存在到现在的,如果说净地是桃源的核心,那贤圣居便是净地这个核心的备用能源。 如果说有一个人干什么都不虚,那么这个人除了自身实力强大,绝对还有一个相当牛逼的后台,现在净地能够在三界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医宗绝对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这是一个道理。 船夫放下船桨,对着空气做了个揖,然后尊敬道: “琉璃大人,这些都是桃庵的村民。” 那些蝴蝶绕船飞了几圈,停在那船夫的前面,空气中淡淡地传来飘忽不定的声音。 “他们,中毒了?” 船夫回头看了看船上的众人,那些村民尽是脸色发紫,一脸虚疲无力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道: “是不是中毒弟子不敢妄言,但此事庄主已深悉。” 不久之前,净地儒殿。 “这是怎么回事?” 荀况的声音响彻大堂。 底下的人一脸的无奈,回答道: “不清楚,只是桃庵已经有很多人出现了这种症状,掌柜才让我来通报您。” 荀况感觉到有些无力,事实上他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最近的事情真是纷乱,水寒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偏偏这个时候,桃庵又派人来说爆发不明原因的疫情,思考片刻后,他对着一旁的荀歌道: “立刻安排船夫载着那些村民前往医宗,另外让东方派人去桃庵调查此事。” “是。” 荀歌出了儒殿,立刻下去着手安排,如果他的眼睛能看见的话,他也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不过,这并不算什么,更让他担心的,是眼前的处境。 桃源突然进入了多事之秋,此间必定不能太平,抬起头,隔着绷带,他似乎能感觉到,天空中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桃源罩住,让人窒息。 巨石前,名为琉璃的幽蓝蝴蝶道: “那,过去吧。” 船夫却是迟迟不走,片刻后,道: “村民们身体虚弱,大人能否先解除结界?” 琉璃道: “此间结界乃为探知心性而设,是保护医宗的重要屏障,虽说符文所带的灵力游丝会极度压迫人的神经,但并无实质性的伤害,再者,若我们解除之,让歹人混入,岂非违背与东方那小丫头的约定,此事没有商量余地,速速通过即可。” 船夫见那些灵体这么决绝,有些尴尬,本来这也是一些村民怕疼而让自己求求情来着,但明知是面对一群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顽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来自己也真是自讨苦吃了。 船夫对着后面的村民道: “既是如此大家忍一忍吧。” 船很快驶过了那两块巨石,村民们在通过时纷纷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只有一个留着水蓝色头发的少女,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琉璃蝶绕着船只飞了几圈,随即目送着他们驶进了湖的深处。 一只蝴蝶对着另一只道: “静心石并没有反应,应当无事。” 另一只蝴蝶并没有什么反应,默默地飞远了。 …… 一大早,流云睁开惺忪的双眼,他已经在医宗待了一天了,经过贤圣居阁主东方白的医治,身上的毒也已经威胁不到生命了,也不知道水寒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流云的心中也是着实有些担心。 虽说东方先生让他务必要好好休息,但流云现在实在是睡不着了,他起身下床,挪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镜湖,几只小舟正缓缓地驶了过来,看来,又有病人了呢,而且数目不少,桃源应该出来大事了。 真是的,最近,事情真是多呢。 流云感叹。 第六十六章 邂逅 流云看到那些正在向贤圣居缓缓驶来的几只小舟,心中立刻意识到桃庵必定是发生了大事,因为船上的那些人,明显就是桃庵的村民。 这一点身为一个在桃庵生活来许久之人,他再清楚不过。 桃庵是桃源最靠近外围的一片区域,比起净地,桃庵的运营模式到更像是一个安宁的小村子,而流云工作的桃庵酒店,可以说是桃庵的标志了。 酒店老板昌甫是桃庵资格最老的前辈,也是桃庵的村长。 昌家是结界世家,而昌老爷子作为一家之长更是曾经担任过净地的大结界师,在当年也算的上是一位声名大噪的人物,却不知为何原因离开净地,退居桃庵,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据说净地现在的外围结界还是他布下的,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昌甫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为仙桃,二女儿名为君桃,但也是不知何故,大女儿早早便去世了。 流云曾经特别想知道仙桃是怎么死的,但老爷子和君桃姐对这件事情出奇默契的讳莫如深,似乎十分不愿意再提起。 因此,流云认为老爷子离开净地,绝对与仙桃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当然,这只是流云自己的猜测罢了。 流云从很早起就开始在桃庵酒店端盘子了,事实上,端了这么久的盘子,流云到来净地之前干的,还是端盘子。 桃庵酒店有个规矩,酒店的老板是昌老爷子,掌柜是君桃,其他人都是伙计,不会有任何升迁的机会,每天干的也都是相同的活计,所以在桃庵这儿长期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对未来没什么念想的人。 虽说君桃姐对自己还算不错,但流云虽然性格内敛,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所以他能够在桃庵干这么久,绝对不是因为与个别人的情意,而是他来桃庵酒店之时,就与昌老爷子立下个君子协定。 干满五年,昌甫推荐你进净地。 基本上,这就是流云来桃源的前因,至于为什么要来净地,这个问题昌老爷子曾经在与他定这个协定的时候也问过他,当时流云回应以一个无神而又深邃的眼神,然后淡淡道: “我想变强。” 昌老爷子拿着他手中的烟杆,悠然地吐出嘴中的烟气,又问: “变强之后要做什么呢?”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桃庵酒店昌老爷子的房间里,流云第一次吐露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要杀一个人,我去桃源也是为了接近那个人。” 那次的谈话,是以这句话结束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流云任那些光点照在自己的脸上,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被送来医宗之时正是毒气蔓延体内,大脑迷糊之时,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 他第一次醒过来见到的人是一个身着白袍,一身威严的女人,他见到那女人时甚至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仙女,后来流云才知道,那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贤圣居阁主同时也是医宗宗主的东方白。 说起来自己能够保住一条小命,还真是要多谢这位东方先生。 后来东方白就把流云安排在了这个房间内让他安心静养,流云一向是一个很听话的人,所以他就真的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没出去过,而现在他看到大批桃庵之人来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定要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桃庵的船只渐渐靠近了那座水上楼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他们眼前的巨大楼阁,竟然是直接建在镜湖中心之上。 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浮空在水面上方的楼阁一般,而近看,这座神秘的楼阁却是一艘巨大且造型奇特的船,非要形容的话。 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海岛,且明显是经过严谨规划而建成的。 楼阁之上,一个翩翩少女看着船上那些看傻眼的人们,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东方白说: “真是的,这些人每次来都会有这种表情。” 东方白微眯着眼,她那十分清秀以至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淡淡道: “这要多亏了琉璃,它们一直守着净心和褪忆,所以每个来这儿的人,都必定心无恶念,而他们离开这儿时,也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少女眨巴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道: “我们是不是活得太过小心了。” 听了这话,东方白一成不变的脸上闪过了些许不悦的神色,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很快便回复了平静,对女孩道: “我不想再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女孩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大姐是一个永远都会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小心翼翼,矜持有礼是她做人的准则。 或许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稍有动容的也只有十二年前的那场灾难了。 东方白起身,对女孩道: “芙蓉,叫上海棠,下楼接客。” 女孩应了一声,离开了。 船夫将船靠在了贤圣居的泊口,引着大家上了岸,船上的人都十分虚弱,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向贤圣居的大门。 大门处,站着三个人,三个风度翩翩晃若仙子的女子,他们就是贤圣居的门面,东方三贤圣,这三姐妹皆医术超群,且风姿绰约。 在桃源,或许有人会谩骂诸侯君王,但绝对没有人会去诋毁东方三姐妹。 在桃源人的心中,地位是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尊卑的,只有那些品格高尚,技艺高超之人才会真正受到人们的尊重,而门前这三个人,治病救人不问贵贱,只要入医宗者,皆一视同仁,她们正属于这样的一类人。 流云躲在二楼的围栏边,看着楼下,慢慢靠近过来的一群人中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但其中有一个蓝发的少女他确是没有任何印象。 那女孩有种特别的气质,那气质让她与旁边的人们区分开来,让流云一眼就关注到了她,他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女孩慢慢将头抬起,直到他们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多么澄澈的眼睛,流云无法形容,但他自己知道,那双眼睛,已经让一向腼腆的他无法移开视线了。 久久,女孩莫名地笑了,笑得很轻,但流云还是捕捉到了,他的脸有些红,事实上,直到那天晚上他的脸一直是红的,心也一直是滚烫的。 镜湖水面之上,一股莫名的情愫荡漾开来,却是福祸难料。 第六十七章 苏醒 逐风一群人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回来的,荀况当时正在儒殿前院的小桌子旁和荀歌喝着茶。 说起来他们父子也是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回来却唯独少了水寒,再观察众人脸上的神情,他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 荀况泯了口茶,道: “回来了。” 声音充满了慈祥,虽说他心里清楚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但他很明白,这时候自己着实不该去刨根问底。 逐风作了个揖,道: “详细情况过后我会写成报告上交,先告辞了。” 说完,逐风便离开了,荀况看着剩下的众人,道: “你们也都写一份交给我,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只有闻仲站在原地,荀况叹了口气,道: “水寒他?” 闻仲看上去十分低落,道:“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荀歌突然道: “不在了?怎么可能,我可是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他的生命波动呢。” 闻仲愣住了,他很清楚,荀歌是桃源精神力最强者,他既然还可以感知到水寒的生命波动,就说明水寒现在必定还活着。 在三人所在的小桌子旁边,儒殿前庭中心的位置,长着一棵参天的桃树,阳光透过花影照射下来,光彩异常,日初背倚在树后,嫩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没那么容易死掉呢。” 水寒缓慢而艰难地睁开眼睛,周围,深重的迷雾遮蔽了视线。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些模糊,除了脑子不清楚,水寒身体的感觉也十分不好,喉咙处就像是吞了火碳似的,火辣辣的疼,他现在根本无法正常思考,钻心的灼痛感让他坐立不安。 水寒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忽然感觉到一阵很凉爽的气息浸透了全身,他的意识瞬间清楚许多,看了看四周,依旧是视野模糊,但他很清楚,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之前的地方了。 身体的触感,和完全封闭的呼吸环境让水寒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在挣扎的过程中掉到水中了,不知怎么回事,水寒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已经不再那么疼痛了。 看上去那些尸气似乎是无法在水中传播的,所以,这水让水寒十分的舒服。 关于水中闭气的功夫,水寒倒还颇说得过去,在水中待了一会儿后,水寒逐渐想起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想起了小舞似乎是和自己一同掉下来了。 想到这茬子,水寒立刻有些痛恨自己也太手残了一些,居然直接一个没坐稳就被气流冲了下来,随即一想感觉坐不稳好像是脚的问题,这么说自己应该算是脚残,毕竟掉下来的时候自己好歹还是紧紧抱住小舞的,可是自己连这个问题都搞这么久,岂不就是脑残? 关于水寒到底是手残还是脚残还是脑残的问题他考虑了相当之久,就是没想起来有个叫小舞的姑娘很有可能还在这片尸气弥漫的林子里生死未卜呢。 当水寒猛然醒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久。 他立刻从水中探出双眼,四下张望了周围环境之后,在河边的一棵树下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因为周围尸气太重,视力被阻碍得很严重,所以水寒并不能看得清。 但水寒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那片区域内的尸气明显稀薄很多,水寒也不多想,立刻憋了一口气游上了岸,朝着那棵树冲了过去。 谢天谢地,水寒最终看到了树下那安详躺着的少女。 他有些兴奋地靠近小舞,想不到竟然一口气没憋住,又吸了一口气,想到刚刚喉咙灼烧的感觉,水寒不住懊悔。 懊悔完后,他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哥忽然发功万毒不侵了? 不科学啊,有这本事自己以前怎么一直没发现呢?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躺在自己面前的小舞,小舞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袍子,似乎和罗生门的那种袍子是同款。 她还保持着昏迷的状态,但是脸色十分的安然,呼吸也十分协调,看上去就像是熟睡了一般。 虽然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这姑娘一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毫发无伤,但水寒绝对相信这姑娘不简单。 因为这尸气竟然不会扩散到小舞的周围,或者说小舞的周围似乎有一层罩子隔绝了周围的尸气,这也正是水寒刚刚大吸一口气却安然无恙的原因。 真神了,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水寒瞬间感觉到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他打起精神,想着该怎么离开这片林子。 刚刚尸气弥散,应当是已经侵袭了周围很大的一片区域,要徒步走出林子,看上去是不可能了,水寒试着叫醒小舞,但他很快发现,这姑娘怎么叫都没什么反应,这更加坚定了水寒的想法。 凭水寒的方向感和体力,自己要走出去都很困难,更别说还要拖着一个姑娘了,况且这周围尸气弥漫,天知道小舞的能力能持续多久,万一走到半路断片儿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跟着玩完了。 良久之后,水寒自认为耗尽毕生智商想出来一条绝顶妙计。 妙计如下,根据自己的地理常识,眼前的这条河必然是易水河的支流,这样一来自己只要坐一条简易的小木筏,顺着水流就能够回去了。 水寒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于是便立刻开始行动,他拿起巨子,开始削木头。 身为隔三岔五上山打柴火回客栈烧火的资深伙计,这种事情对于水寒来说轻车熟路。 他忙活好了木头,又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和树皮筋结合在一起用来绑木头。很快的,“水寒号”木筏便完工了,水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将小舞搬上了木筏。 于是,无人瞩目之下,“水寒号”令人不安的出发了。 其实,说无人瞩目也不准确,至少,五毒是会很在意这件事情的,因为,若是他们不能安然离开,那自己演了这么久,岂不是全无效果吗? 快回去吧,快回到桃源去吧。 密林内,阴冷的气流吹拂着鬼舞宽大的黑色袍子。 第六十八章 彼岸花开 桃源外的小溪终年大雾弥漫,其岸周的桃林倒是完全不受什么影响。 尤其是在这初夏时节,桃源特有的晚季桃花正是开得繁盛,粉色的花朵繁密而浓郁,压在枝头上,被风轻轻一吹,便顺势掉入溪水之中,沿溪水的流向而下,观之倒像是花海一般让人迷醉。 今次,这鲜少有人烟的花海之中却是多了一木筏,木筏之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人一男一女,皆已经昏迷,男的身材瘦长,长发凌乱,脸虽污垢不堪,尽显疲态,但仔细瞧去,倒是有六分可爱,三分帅气,一分莫名。 身上的衣服虽已经破烂不堪,有失体面,但隐约之中,确是肌肉分明,肤色健康,活脱脱一个一十出头的少年郎,这少年,便是水寒。 其实水寒本是想着撑到木筏顺着水流回到易水主流,最终得到救援之后再回桃源美美地睡上一觉来着,但他却犯下了两个错误: 第一,他们顺水流而下并没有回到易水主流而是到了桃源外的小溪,照理说这应当算是一个阴差阳错的好消息,但问题是第二个,水寒在半路撑不住,晕了过去,现在昏迷不醒的他和昏迷不醒的鬼舞在这荒郊野外,等到桃源的人发现,恐怕早就真的死掉了。 迷糊之中,水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很快便想起了荆门第一次带自己来桃源时的情境,瞬间心中一阵狂喜。 虽说和自己的预想有偏差,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桃源之外,那岂非天助我也。 水寒的狂喜在他看到自己的木筏被一块石头卡在了岸边的时候便立刻消失了,现在自己的身体极度虚弱,而这里离桃源也颇有一些距离,水寒试了试用巨子挪开那快石头,但他很快便放弃了,因为现在的他,连巨子都拿不动了。 就在手中刚抬起半截的巨子掉落在木筏上的时候,水寒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很清楚,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便会支撑不住,水寒躺倒在木筏上,看着身边的鬼舞,又看了看四周,很快他便发现岸上不远处,有一些黑色的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些黑色的木头房子,她摸了摸身上有的东西,一摸,竟然摸出了一个火折子,这火折子还是自己去执行任务时待在身上的,后来因为日初有发光法术的缘故也一直没有用上。 火折子,黑木头房子,他立刻便想起了闻胖子以前给他讲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要是点了这黑木头房子,这里离桃源不远,桃源的人看到烟,必定派人过来,若是看不到,也只能认命了。 唯今之际,只有赌一把了。 水寒拖着形将崩溃的身体爬上了岸,手拿火折子,慢慢地走向那黑木头房子,此刻他的脚上似乎是挂上了千斤重的枷锁,眼皮也变得异常的沉重,明明近在眼前的黑木头房子,却似是亦幻亦真,怎么也走不到它的跟前。 水寒心急如焚,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黑木头房子边上,火折子也掉在了地上,就这样,结束了吗? 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意识,随即一片黑暗,死寂一片。 迷雾之中,一个身着黑色宽大袍子的女孩,踩过水寒身边的草地,拿起火折子,拔开,吹起,小小的纸卷上,火光骤起。 女孩立刻将其扔向黑木头房子,这干净利落的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女孩,正是先前一直昏迷不醒的鬼舞,此刻,小舞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燃起的熊熊烈火,火光在她的眸子里跳动,那光景,明艳中透着一丝莫名的诡谲。 火光照耀之下,小舞转过身来,看着水寒,忽而嘴角上扬,淡淡道: “有意思。” 声音,十分的奇怪。 不知是否是光影的错觉,小舞当时的表情,竟是无尽的狰狞。 …… 贤圣居。 东方白安顿好了刚刚从桃庵过来的几十号人,神情显得有些疲惫。 芙蓉看着自己的大姐,有些心疼,大姐虽说在他们三姐妹中年纪最长,但毕竟也是一介女流,这些年来一直肩负祖宗遗训,独自包揽医宗大小事物,想必在这一向平静若水的外表之下,也会觉得很累的吧。 东方白注意到了芙蓉看自己的眼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 “不用担心,我无碍的。” 芙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顺势抬手拂去眼角的细泪,立刻岔开话题道: “我查看过了,那些人所中的毒十分奇特,似乎和先前来的那位叫流云的少年所中之毒相似,却又不甚相同。” 东方白点了点头,道: “这种毒沿法力经络直向上传播,在常人体内虽说不会太快的危急生命,但长久下去,必定会蔓延至脑部,让人精神溃散,现在我用银针暂时封住了他们的重要脉络,但这种方法只能算是拖延时间罢了,关键还得等海棠查到毒源再说。” 东方芙蓉看向窗外,少女特有的娇小身体在窗外微风吹拂之下更显娇小稚嫩,与东方白成熟女性的气质形成对比,竟有一丝莫名的喜感,她道: “二姐她应当快到桃庵了吧。” 东方白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窗外,镜湖彼岸,花开正盛。 第六十九章 清晨的桃源 数日后的清晨,桃源一片宁静祥和,紧张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平息了下来,就连一连几天没怎么合眼的荀老爷子也终于回卧房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因为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件事情。 桃源外不远处忽冒浓烟,已经神经高度紧张的桃源众人闻讯,差点没把神经崩断掉。 荀况立刻派人前去查看又有什么烦心之事,却在桃源外小溪岸边发现一处已经烧成黑炭的一坨不明物,那不明物,目测应当是个小房子,房子边不远处,躺着两个人,正是水寒和鬼舞。 当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净地众人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最开心的莫过于闻胖子和鬼蛊,闻胖子当晚就邀请鬼蛊去桃庵酒店喝酒,开始的时候,鬼蛊是百般推辞的,在闻胖子说了我买单这三个字后鬼蛊便爽快地答应了。 男人之间喝酒,不免较真,于是当晚他们便在桃庵酒店展开了一场酒斗。 这场酒斗的结果便是,闻胖子不仅钱被喝得一文不剩而且他竟然烂醉如泥,醒得比累死累活,力竭而晕的水寒还要晚,而鬼蛊,很淡然地拿着闻胖子的钱袋付了酒钱,又很淡然的将神志不清闻胖子扶回了净地。 关键是,走的时候,这位平时冷若冰霜的少年还回头给柜台上正在算账的君桃以一个极有挑逗意味的笑容,搞得姑娘家脸红了好几天。 很久之后,流云似乎是得知了这件事,出于内心曾经对君桃的那点小算盘,他从此便对鬼蛊这个白发少年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戒备。 这场酒斗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闻胖子戒酒了,这件事情,对于从小看着闻胖子喝酒长大的水寒来说,是一件堪比公鸡会下蛋之类事件的超自然事件。 当水寒得知这件事后,他的结论是,鬼蛊这个人,绝对有资格当我小弟。 水寒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张望着极具有净地建筑特色的天花板,那是一种十分古朴却有简洁干净之感的建筑风格。 水寒看到这天花板,瞬间便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净地了,虽说之前发生的事情犹如一场噩梦一般让人心惊,但一切都过去了,所有无法解释的事情,水寒也不愿去多想,毕竟,他已经回来了,他现在躺在净地的床上,他终于解脱了。 水寒没有察觉到,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他已经深深的依恋上了这片人间净土,或许,那某个时刻,就是现在吧。 略微地平静了几分之后,水寒从床上起来,穿好床边为自己准备的衣服,推开木门,一股浓郁却不失温柔的香气夹杂在晨露的清凉之中沁人心脾。 水寒一阵晕眩,几乎要醉了过去,仔细看去,原来是屋前植着的桃花正在清晨雾气的掩映之下,尽情的散露着自己如水的妖艳,或者说是妖艳得那样平静,就像裸露而又安静纯洁,出淤泥而不染的少女。 那样的矛盾,又那样的美好。 水寒走在桃花开遍的小径之上,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走着,走一辈子。 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流云,孝天,仲少,仲丘老师,闻胖子,鬼蛊,小舞还有日初,他很担心他们,他很想见到他们。 水寒计划是想要先去拳宗的,想不到刚走出小径,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已然身在拳宗之内,一出来,迎面便撞见了拿着个大木盆的孝天,孝天看到水寒,一双眯眯眼更加的眯了,他上前对水寒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正准备给你送换洗衣物呢。” 水寒看了看孝天手中木盆里装的全是衣服,觉得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便道: “我床边不是有衣服了嘛,你看,这不是已经穿在身上了。” 谁知孝天竟盯着水寒的衣服仔细的看了好久,很不可思议道: “这好像是昨儿晚上仲丘师傅练完功来看你时顺便脱了扔在你床边那件。” 水寒立刻便觉出了这话里的意味,瞬间便觉得身上衣物有种黏黏的感觉,在心里大骂了一顿自己的老师之后最终还是听了孝天的话,被他领到拳宗的公共澡堂里洗了个澡,重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至于那件仲丘的练功服,水寒也听从了孝天的建议,把它洗得干干净净,上午开课的时候,毕恭毕敬的还给了仲丘老师。 仲丘接到那件衣服的时候,脸红得,全然向上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的确,在净地这种地方,像仲丘这样不修边幅的老师绝对是不多见的。 还完衣服之后,水寒顺势问了仲丘其他几人的情形,得知除了小舞昏迷不醒,闻胖子醉酒不醒之外大家都相安无事之后便放了心。 “不过……” 仲丘一句不过,明显有续言。 水寒问: “不过什么?” “不过鬼蛊他这次所犯罪过不小,恐怕老爷子那边是会严厉惩处的。” 水寒一听这话,继续问: “虽说鬼蛊有错,但他只是为了救他妹妹,应当从轻处罚才是吧。” 水寒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原来是完全倾向那白毛小子的。 仲丘一本正经,道: “具体的还没决定,我也不清楚,不过以前也有人做过背叛桃源之事,他们……” “他们怎么样?” 水寒迫不及待的问。 “他们……都死了。” 第七十章 发带 拳宗上午开的是生活指导课,作为来到拳宗的第一堂课,主要讲的便是拳宗大概的生活模式,包括上课在哪儿上,吃饭在哪儿吃,洗澡在哪儿洗,更衣在哪儿脱裤子,练功的在哪儿换衣服等等杂七杂八之事。 但这堂课没上到一半,基本上就已经变成了水寒个人奇遇记了,水寒对着拳宗众人讲述了他的英雄事迹,其中不免添油加醋了许多,几个人连上仲丘这个原本的讲师算是被水寒大肆忽悠了一番。 这个上午,整个拳宗算的上是水寒的主场了。 晌午时分,在拳宗的小食堂吃过饭后,水寒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的宿舍,便是之前他待的那间门外有桃花小径的屋子。 水寒对这间屋子倒是十分的满意,推门进去,水寒好好地省视了一下自己的这间屋子,省视之下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好审视的。 因为这间屋子除了一张古朴的床,靠墙的地方有个挂衣服的架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水寒爬上床叠好被子,便按照仲丘的嘱咐匆匆出了门,仲丘在吃饭的时候对水寒说荀老爷子让自己醒了之后务必去儒殿见他。 水寒刚刚带好门,一眼便撇见了一旁正对着木人桩练功的仲少,水寒的屋子旁边隔着一棵桃树的距离,便是仲少的屋子,仲少的屋子前有一个木头桩子,据说是他自己做来每日练拳所用。 此刻只是刚吃完饭没过多久的时候,仲少已然裸身汗湿一片,看那木头桩子,已是伤痕累累,不知被练了多少时日。 水寒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叫仲少的少年要这么努力地虐待自己,就在水寒看得入神之时,仲少忽然转过脑袋,眼神刚好对上了水寒。 水寒被那犀利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笑笑,远远地道: “功夫不错。” 仲少没有任何回应,神情倒是越发的严肃起来,水寒忽然感觉到背后丝丝凉意,逃也似的离开了。 以前就觉得这小子对自己满是恶意,如今看来,果然不是自己神经质,先前小天还说什么那件事之后,莫非这家伙真是受了什么刺激,从此不能容下比自己帅的男生了? 小天是水寒给孝天取的昵称,水寒觉得小比孝顺口可爱得多,于是便这么叫了。正在水寒一个人胡思乱想地跑远之时,仲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就是瞧不惯水寒这种无所事事,没什么压力的生活态度罢了,看到水寒,他就会想起那个令人痛恨的曾经的自己。 水寒一路小跑来到了儒殿,在儒殿外的的桃树下,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倚在参天桃树下的蓝衣少女,水寒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谁,径直便走上前去,抬手打了个招呼。 “日初,安好?” 水寒觉得自己这样的措辞简直天衣无缝,想不到日初竟是抬手就弹了自己的额头,水寒早已经对这个动作习以为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 “又来?” 日初终于别不住,笑出声来,道: “你这是要去见荀庄主?” 水寒道: “嗯,大概是想向我了解一下这次事件的情况吧。” “你找我,有事?” 水寒补充问道。 日初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掏出一件东西放在了水寒手上。 “喏,给你。” 水寒看着掌心,那竟然是一条墨白相间的发带,水寒摸了摸自己披散凌乱的长发,一双黑色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日初,心中有股莫名的暖流在上涌。 日初的脸泛着红晕,道: “以前就看你的长头发很不爽了,这条发带,就送给你好了。” 水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道: “谢谢你,日初。” 想不到刚道完谢,日初一把又抢过了那墨白色发带。 “你干什么?” “转过来,给你系上。” 阳光下,日初掂起脚尖,替水寒系上了那根长长的墨白相间的发带。 水寒转过身来,日初端详良久,道: “不错,像个人了。” 水寒觉出这话不对,刚想争辩,日初已经跑远,只一句话在空气中余音未绝。 好好戴着。 水寒看着日初渐行渐远,终于回过身来,心中,自有暖意存留,毕生不愿挥之。 然而,日初脸上的笑却是透出了一抹深沉的哀伤。 水寒,要原谅我啊。 第七十一章 荀蝶 别过日初后,水寒最终还是到了儒殿。 刚进门他一眼并没有看到荀况,因为水寒的预想情况是,荀老庄主正襟危坐在大厅中央,周围一群小弟来向自己问话。 而现在,水寒第二眼,却是看到一个席地而坐的白发老者正一手举着一个酒碗,一手拿着一坛燕国上好的花雕烈酒“火云烧”。 在闻胖子的醉仙楼,这种酒算的上是招牌,但这“火云烧”虽说很有名,却并非是什么很名贵的酒,论烈度它不如闻胖子珍藏的“十八年烈云烧”,论香气它不如各国贵族常喝的“竹叶青花酒”。 总之“火云烧”虽好,但却只能算是老百姓阶层的好酒,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而现在,身为净地庄主,平时一本正经的荀老先生,竟然在象征着桃源最高权威的儒殿如此随便地歪坐在地上喝着如此随便的酒,水寒觉得有些尴尬,但想了一下,感觉现在要尴尬的应当是荀况才对,于是水寒便故作镇定地上前,道: “庄主,找我?” 荀况眼皮抬了一下,点点头,将手边的一个什么东西扔给水寒,悠哉道: “闻仲走了,这是他走前留下的。” 水寒接过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封信,水寒本以为这封信会是诀别书信一类的东西,但拆开来没读到两行,水寒便只想要喷血,这竟然是一封宣誓戒酒的信件。 开头便开始痛斥喝酒的种种坏处,水寒很认真的看到了这封信的最后几个字,上面写着“我已去矣,小子在桃源好自为之,切记酒不可沾,慎之慎之。” 水寒读完这封信,觉得莫名其妙,问: “他,怎么了?” 于是荀况便将闻胖子和鬼蛊喝酒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之后,水寒强忍住笑,觉得这件事情简直荒唐,但心中不免对于闻胖子的突然离开感觉到有些意外。 水寒问道: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荀况泯了一口“火云烧”,鼻尖微红,道: “不知道,他酒醒之后便来向我辞别,还特地嘱咐事后再告知于你,免得不舍。” 说着,荀况看了看手中的酒碗,道: “他有他自己的路,而你,也需要学会独自面对今后的一切。” 水寒现在的心情不可名状,一方面,他绝不能否认自己对闻胖子是有感情的,另一方面自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 水寒觉得每个人所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有其理由的,而这些理由,水寒并不需要知道,反正闻胖子也只是暂时离开了,既然如此,以后还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如此没什么反应的反应,荀况着实有些惊奇,这个叫易水寒的少年若非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那他的心思,可真是足够淡然的,荀况拿起酒坛,道: “不过他走之前倒是把这上好的火云烧留给了我,怎么样,尝尝?” 水寒看到举到自己面前的火云烧,想起了刚刚闻胖子的那封信,立刻便爽快地接过火云烧酒,喝了一口,因为水寒平时不怎么喝酒,这一口下去,把水寒呛得不轻,他憋红着脸,又吞下一口,大喊一声: “爽!” 水寒知道,他内心甚至可以让自己以为自己很不在乎,但是,在灵魂的最深处,他早已把闻胖子骂了千百遍。 “该死的闻胖子,竟然就这么瞒着我走了,还留下了封什么狗屁戒酒信,哼,小爷今天就偏要喝个痛快。” 那天,净地儒殿之中,一个刚入净地不久的小伙子,和一个年过半百的执掌净地多年的老头子喝了一个下午的酒,而这件事,竟是一直无人发现。 晚些时候,两人皆喝得有些醉了,水寒指着荀况的红鼻子开始添油加醋地给眼前这个白发老头讲起了自己的英雄事迹。 “你知不知道,当时一片漆黑,周围全是斥鹫,斥鹫知道吧,就是那种比人还要大的怪鸟,那些怪鸟眼看就要袭向日初,我眼疾手快,反手便抓住了它们的鸟头,直接摔飞八丈远,那家伙……” 荀况不声不响地听着,他之前已经看过众人提交上来的报告,自然知道这小屁孩是在信口雌黄,他现在唯一不知道的,便是巨子的事情。 众所周知,水寒被找到的时候身上是带着巨子的,而所有人的报告整合起立,唯独遗漏了巨子到水寒手里的过程,而荀况,则对这件事情有着浓厚的兴趣。 能从御灵殿人间道使徒炎夕爵的手中隔空取走巨子,这在荀况眼中,简直就是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巨子呢?你怎么搞到手的?” 荀况小心翼翼地问。 水寒一听这话,似乎来了兴趣,他朝荀况勾了勾手指,示意荀况靠近,荀况俯耳过去,水寒傻笑几声,道: “这可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水寒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他艰难地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宿舍里,想起昨天的事情,他顿觉一阵不妙,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一开门,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原来已经是快到中午了,水寒迅速穿好衣服飞奔至拳宗讲学堂,发现学堂前面一个顶眼熟的女老师正在给小天和仲少讲课,水寒想从后门遛进去,但一阵曼妙却严肃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 听了这话,水寒只好待在原地,看着那女老师,一看之下,有些吃惊,他想起了自己刚来桃源的那个夜晚,那站在前面的女子,正是当日花轿中的荀蝶。 他道: “老师,我认得你,你是荀庄主的女儿,怎么,刚结婚就来讲课啦,对了,昨儿我还和荀庄主喝酒来着。” 听了这话,原本在台下想为水寒圆场的孝天顿时觉得水寒不可救药,索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静候水寒倒霉。 荀蝶强压着怒火,道: “哦,是吗,那就请你站在哪里,好好地面壁。” 水寒顿觉不妙,刚想伸辩,荀蝶又加了一句。 “没我的话,不准出声,也不准离开。” 当荀蝶讲完课的时候,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仲少直接便离开了教室,看都没看水寒一眼,孝天跑到后面,对正在面壁的水寒投去一个很同情的目光,水寒瞥了一眼台上正收拾书籍的荀蝶,低声道: “什么情况?” 孝天一脸无奈,道: “你昨晚喝得不省人事被人抬了回来,刚好今天是礼宗的荀大先生来我们学院将礼仪课的日子,你一醉不醒,流云又在医宗躺着,咱们学院本来就只有四个人,现在到课的只剩下我和仲少两个,大先生本来就不高兴了,你刚刚还那样口不择言,不是找罚嘛。” 水寒顿觉自己被荀况那个不厚道的白胡子老头给坑了,正想着,抬眼便看到荀蝶向自己走了过来,孝天见状,说了声好自为之,立刻便一溜烟跑走了,荀蝶来到水寒跟前,道: “你,怎么不走?” “先生说了,没您的话,不能离开。” 水寒说的理直气壮。 荀蝶柳叶弯眉微微上挑,脸上掩饰不住有一丝笑意,道: “你看上去倒是很不服气嘛。” 水寒道: “先生不问原因,草草便让学生面壁,自是不服。” “哦?” 荀蝶来了兴趣,道: “你无故迟到半节大课,有何原因?” 水寒面不改色,道: “先生可知为人师表应当教人向善才是。” 荀蝶道: “自是如此。” “那怂恿学生酗酒之事岂是君子所为?” 荀蝶莫名其妙,道: “自是非也。” 水寒继续道: “那净地庄主,是否算为人师表?” 荀蝶回道: “净地之大,师表众多,老爷子当为众师之表。” 水寒笑道: “先生倒是对自己的父亲颇为推崇啊。” 荀蝶也笑: “有什么问题吗?” 水寒道: “先生可知昨日正是荀庄主勾引学生我喝得大醉,才有今日迟到之事?” 荀蝶有些不可思议,道: “竟有此事?那我倒是应当向荀庄主问罪咯。” 这话一出,水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摆了摆手,道: “那倒不必,只是先生以后应当问清缘由行事才是。” 水寒刚欲迈步离开,荀蝶道: “谁让你走的?” 水寒回过头,刚想说不是都解释清楚了之类云云,但抬眼正撞上荀蝶那诡异的神情,顿觉不妙。 荀蝶继续道: “我刚刚说了,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你现在离开了,那为人师表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学生,是否合理呢?” 听了这话,水寒顿时万念俱灰,妄费自己诸多口舌之辩,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老师嘛。 水寒离开的时候,鼻子是青的,脸是肿的,之前的整个过程,仲丘和孝天躲在墙角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孝天得出的结论是,水寒此人,纯属作死,但出于台面上的同情,他转头对身边的仲丘说道: “老师,你怎么不去劝劝?” 仲丘无奈的摊开手,道: “小蝶,我可不敢惹。” 第七十二章 拼合不上的各种怀疑与碎片 水寒回到桃源已经有一天了,他觉得,再不去看看小舞会显得自己有些情商低下,然而,自己刚被荀蝶揍了一顿,现在鼻青脸肿的着实是不能够见人的。 考虑良久之后,水寒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 在水寒的心中,小舞,这个身为鬼蛊妹妹的小姑娘,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但是却莫名其妙的和她有了过命的交情,这件事情,想想就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鬼舞被送回来后便被射宗医站的医生诊治过,说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神经过度劳累导致的昏迷,要多加休息,之后,便被送到鬼蛊的房间去了。 关于医站,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桃源医宗,可谓天下闻名,但却着实是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家贤圣居也是远在镜湖,那么遇到那种十分着急医治以及不宜跋涉的病人就会显得远水难救。 为了应对这一类问题,在其余各大宗门内,医宗都设有医站,医站相当于医宗外设的小诊所,里面常驻外派医宗弟子用来应急和治疗一些常见病痛。 其中,射宗作为八大宗门中最为庞大的一个,其医站也自当是最高配置,其中光驻医师就有半百,领头者更是贤圣居阁主最为得意的一个弟子华茗钥,据说其医术造诣已然不在东方三姐妹之下。 水寒找了个冰袋敷在脸上,慢步至射宗鬼蛊居处。 刚到射宗门口,水寒远远便看见宗门中央广场上的那座巨大的剑形石碑,那石质巨剑高约百丈,巨大无比,直插在广场地面之上,已然成为了射宗的标志。 射宗又称剑宗,很大程度上和那把巨大石剑有着莫大渊源。 水寒和守门弟子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那守门弟子看了看水寒的脸,摊了摊手,最终还是让他进去了。 水寒扶着冰袋进入剑宗,绕过中央广场便到了学生住宿区,水寒径直来到鬼蛊居所的门前,门,是开着的,水寒刚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些许熟悉的声音。 进门一看,日初居然坐在鬼蛊床边,水寒愣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手中的冰袋便掉在了地上,日初瞪着大眼睛看着水寒,良久,道: “脸怎么了?” 看到鬼蛊的床上躺着的小舞,水寒随即意识到大概日初也是出于和自己一样的目的,便放下了心,但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水寒觉得若是如实回答,太过于丢脸了,想了想,便道: “不小心摔了一跤。” 水寒的一大特点便是他老是会找一些自认为十分有理但事实却是十分脑残的理由来掩盖自己的小秘密,看着日初犀利的眼神,水寒瞬间转移话题,对坐在一旁的鬼蛊道: “小舞她怎么样了?” 鬼蛊看了看水寒,眼神依旧如从前一样的淡漠,脸色也是越发的苍白,他淡淡道: “没什么事,谢谢。” 水寒有些后悔自己来看小舞的这个决定,鬼蛊这人,简直让人没有说出第二句话的念想。 好在日初打破了僵局,她道: “你来得正好,我和鬼蛊刚刚正要讨论一下先前发生的事情呢。” 听了这话,水寒显得饶有兴致,立刻便捡起地上的冰袋,小跑到鬼蛊身边坐下,道: “话说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有些迷糊,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和那些家伙勾搭上的,还有那些人到底是谁啊?” 说实话,虽说水寒并不愿意去回忆在鬼谷发生的一切,但他有些地方实在是搞不太明白,在好奇心面前,所有的一切恐惧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鬼蛊默不作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水寒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满上,静静地泯了一口,淡淡道: “这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你们要听吗?” 水寒和日初竖起耳朵,等着鬼蛊的讲述。 净地,儒殿。 荀况面对着夫子的石像,道: “想不到那个叫易水寒的小子身上居然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荀歌在一旁,道: “听说老爹你昨天和他喝酒了?” 荀况呵呵两声,道: “是啊,那小子还是抵不住诱惑,真是枉费了闻仲的戒酒信了。” “听说那小家伙今天因为睡过迟到被小妹教训了一顿,老爹还真是不厚道呢。” 荀歌无奈道,明明就是老爷子自己下的套,现在反倒是怪罪起水寒来了,这样是又给到了闻仲的嘱托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父亲还真是老奸巨猾呢。 “哦?” 荀况一脸吃惊,道: “小蝶她还真是不给我面子啊,不过,我若是不把他灌醉,怎么能知道那孩子竟是如此有趣呢?” 荀歌似乎也来了兴致,问: “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荀况不直接回答,反而道: “你说,易水寒和逍翼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意思?” 荀歌一脸不解,一个是震慑一代的剑神,另一个则是实力微弱的小孩子,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我先前也不敢想象,可是如果我告诉你那孩子会使用召唤巨子的咒诀呢?” “什么?” 荀歌大吃一惊,道: “巨子真是被他……” 荀况点点头,道: “而且,十二年前,他是唯一从梅村幸存下来的人,当时……” “逍翼刚好在梅村。” 荀歌接话道。 荀况又点点头,说出来自己的结论: “你说水寒有没有可能是逍翼的孩子?” 荀歌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但随即便道: “不可能。” 荀况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神和人是不可能结合的,但……” “我不是指这个。” 荀况还没说完,荀歌便打断他,随即便从袖口掏出一件东西,荀况一看,那是择院深修时新生填写的报名竹简,荀歌道: “这是水寒填写的竹简,按净地规矩,竹简上均画有八卦感知神符,你看看吧。” 荀况接过竹简,打开一看,原先本应该写着学院信息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幅八卦图,只见那八卦感知神符之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处有明显亮起,八卦图上唯一一处亮起的地方所示写着两个工整的字,雷震。 “先天雷震,怎么可能?” 荀况大吃一惊,这八卦感知神符是净地为了了解各位学生的法力属性情况而设立的。 法力属性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遗传,自然也有极个别在先辈的基础上产生变异的特殊体质。 但众所周知,剑神逍翼是先天水坎属性的法力,就算再怎么结合,变异也不可能由至纯的先天变成另一个至纯先天的啊。 “哈哈哈……” 荀况忽然的笑了,声音,不辨喜怒,良久,道: “看来我的猜测错了,不过,这小子居然如此天赋异禀,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荀歌听到父亲这样的笑声,有些心疼,他清楚只有一提到这方面的事情,自己的老父亲就会显得有一些走火入魔,在他的心中,始终放不下。 过了一会儿,荀歌道: “那巨子,就这样放在水寒身边吗?” 荀况似乎恢复了正常,道: “那小子能召唤巨子绝对不简单,御灵殿的人大概也发现了这件事,他们没有再追究便是默许了,既然御灵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自是静观其变即可。” “明白。” “还有。” 荀况又道: “我看过了逐风他们交上了的报告,看上去桃源要遇上大|麻|烦了,那帮被称为罗生门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总觉得他们在计划着什么。” “你是不是怀疑桃庵居民中毒的事也是他们干的?” 荀歌似乎看穿了老爹的心思。 荀况摇摇头,道: “说不好,就算是,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小打小闹的目的是什么?” 荀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 “有件事情,不知是不是与他们的目的有关。” “什么事?” 荀歌道: “有弟子回报,在桃源外发现水寒的小溪边上,有个被烧成废墟的黒木屋。” 荀况道: “这我知道,据说水寒就是点着的那屋子才被桃源居民看到的,好像那屋子还是狼木制的,刚好易燃而且烧起来能够产生浓烟,说起来水寒那小子还真是幸运呢。” 听了荀况的话,荀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还是被犀利的荀况察觉了,道: “怎么了?” 荀歌道: “你不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吗?” 荀况觉出了这话中的意味,道: “什么意思?” 荀歌道: “弟子们在那间黑屋的废墟中,发现了三具焦尸,是刘老汉一家。” 荀况一惊。 “水寒失手烧死了他们?”随即想了想感觉不大可能,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道,“他们是早就死了,被人抛尸在那黑屋里的?” 荀歌点点头,道: “根据对伤口的分析,应当是被某种形状奇特的鞭子勒死的,而且凶手好像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两个老人都是一击毙命,独独他们孙女的尸体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看上去,死前应当是经历了一番虐待。” 荀况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他觉得值得怀疑的东西太多了,可疑的碎片也太多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理清这一切。 他无法将这些碎片拼合起来,他明知道自己十分的被动,可是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很绝望,他需要找到那条串联一切的线。 他隐隐的感觉,五毒门的目的绝对和二十年前苍陵覆灭,乃至十二年前雪国梅村浩劫有关。 因为,在鬼蛊的报告中提出了《开天宝鉴》这个名词,《开天宝鉴》,何等熟悉却又陌生的一个名词,这是一场博弈,而且,是堵上整个净地乃至整个桃源的博弈。 他,荀况,十二年前已经输过一次,这次,绝对不能再输。 荀况对着夫子石像,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第七十三章 鬼蛊的故事 药王山谷位于楚国以南蛮荒地区,就地理位置而言算是极差的了,但蛮荒之地多山多水,多森林沼泽,倒是孕育了诸多珍贵的植物,这对于炼药师而言确是一处好的居所。 鬼蛊的家族从很久以前便定居在药王山谷,鬼氏一族乃是上古大神神农的后裔,当年神农氏遍尝百草,乃为一代药师大圣,鬼氏一族作为其后裔,这炼药的本事,自是盛名在外,但药王山谷一个小小的地界,非国亦无封,它能够享誉三界,靠的绝不仅仅是炼药这一门技术。 药王山谷神农部族的人天生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他们生来就能够与异界灵兽有种莫名的感应,这种能力后来被族人开发成了一种术式,这就是三界药王山谷独有的召灵术。 关于召灵术,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术式。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召灵术完全是一种脱离在人界主流的法力体系之外的术式,它的释放原理并非是依靠法力,而是依靠于鬼氏一族独有的灵力。 所谓灵力,即是起源于灵魂的一种力量,全称是灵魂感知力,这灵魂感知力,是鬼氏一族与异界灵兽沟通的基础,召灵术即是通过自己的灵力与灵兽达成契约,从而在契约条件内让灵兽任其驱使的一种强大术式。 一般来说,达成契约的灵兽分为两种, 一种叫伴生灵兽,这种灵兽相对较多,但能力较为一般,与其召灵师的关系也就是单纯的利益驱使,召灵师奉献出自己的灵魂养分供养灵兽,伴生灵兽则为其办事, 而另一种,被称为本生灵兽,这种灵兽只能有一个,是与其召灵师灵魂融合为一体的天生而来的灵兽,会伴随召灵师的一生,基本上,就是人兽合一,双生双修的性质。 召灵师的实力水平是按照他所能操控的灵兽数量以及本生灵兽的战力值来决定的,能够操控的灵兽越多说明其灵力越强大,本生灵兽越强,说明灵魂和灵兽的融合程度越高,若两者兼强,便足以称得上是一位召灵师大家了。 这样的大家,药王山谷千年难得一遇,而鬼蛊的父亲,药王山谷前任大祭司——鬼流仞,便是这样一个大家,其能力出众,享誉三界,以致到后来加入御灵殿,成为当时人界最强天团“苍陵”的一员,结果却忽然消失,至今御灵殿方面还没有给出让药王谷满意的答复。 鬼流仞死后,其弟鬼流炎继任大祭司一职,之后的药王山谷,便迅速沉寂下来,似乎一切的风头就这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平淡下来,鬼蛊和鬼舞这两兄妹作为前任大祭司的遗孤,也便一直寄宿在叔叔家中,一晃便是数年。 那一年,鬼蛊八岁,也正是在那一年,他牵着小舞的手从山上采药归来,刚回到叔叔家,便得知了一个消息,自己的叔母生出了一个男孩。 照理说,大祭司得子,在药王山谷这个地方,本来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年,这件事的确轰动了全谷。 因为那孩子的本生灵兽,是鬼灵童,而鬼灵童,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鬼流仞的本生灵兽。 所有人都预感到,药王山谷很有可能又将出现一个千年不遇的奇才,出于某种心理,这个孩子的名字,便叫鬼灵童。 在灵童出生之前,药王山谷公认的最强本生灵兽,是小舞的白虎,但小舞自小灵力单薄,无法自如地操控本生白虎,自然也就不在族人的重点培养名单上。 此刻,鬼蛊拉着小舞的手,站在自己叔母的床前,他们没有理会身边叔叔抱着的万众瞩目的婴孩儿,他们所看到的,是叔母流血不止的下体。 就在他们进入房间之前,门内便传来叔叔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孩子的指令,那声音,十分的决绝,听得鬼蛊心头一颤。 果然,作为天才诞生的代价,自己的叔母,一个把自己一生献给她男人的可悲的女人,因流血过多,死在了自家的床上,而她最后的眼神定格的目标,是自己的丈夫,而叔叔的注意力全在他怀中刚刚出生的天才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 鬼蛊看着自己的叔母,想起了她以前的点点滴滴,多么贤惠的一个女人,对待自己和妹妹犹如己出,就连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也是叔母数夜未眠赶制出来的。 他用手轻轻抚平了她尚未闭合的双眸,在这个全谷大庆的日子里,鬼蛊的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空洞,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漠了。 灵兽之中,有四大仙灵,七大凶灵,这些灵兽是站在灵兽界顶峰的存在,小舞的白虎便是仙灵之一,但药王山谷人竟皆知,在实力上,凶灵绝对稳压仙灵,这七大凶灵,人称“七宗罪”,其中最为强大的一只,便是贪婪之罪鬼王童,而鬼灵童,便是鬼王童的幼体。 所以,灵童的本生灵兽并不是天生绝强,鬼灵童需要经过漫长的成长才能够成为鬼王童,而这成长过程绝对是艰难的,鬼流仞当初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使得灵兽成长完全。 灵童出生后,作为药王山谷一号培养对象,鬼蛊和鬼舞几乎没怎么见过。 基本上,他每天都呆在隐蔽的地方进行本生灵兽的培养修炼,具体怎么修炼,鬼蛊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他照旧每天拉着妹妹的手上山采药,在固定的时间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叔母,清除清除墓地边的杂草。 这几年鬼蛊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山谷内也是一片风平浪静,只是自己的叔叔变得有些奇怪,他经常和其他部族搞一些奴隶交易而且还喜欢在半夜的时候出去然后很久才回来。 不过这些,对于鬼蛊来说,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意外,他的生活可能会永远这么持续下去。 那个意外让他,小舞,灵童三个人的命运交错缠绕起来,意外起源于小舞的一次惊人发现,那天,小舞气喘吁吁地跑到鬼蛊身边,她的小脸上有着流露出巨大的的惊恐,鬼蛊一生也忘不了那个表情,他急忙问: “怎么了?” 小舞声音颤抖,道: “后山……后山有个小黑屋……里面有妖怪吃……吃人。” 刚开始的时候,鬼蛊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来是小舞去后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鬼蛊本没有放在心上,但看到小舞的表情,他意识到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他先安慰着小舞,一路把她送回了家,之后他借机出来,绕到后山,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把自己妹妹吓成这样。 他在后山搜寻了半天,到天快黑的时候,他才找到了妹妹所说的小黑屋。 那间小黑屋十分的隐蔽,想必小舞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 看着那间十分普通的小黑屋,鬼蛊十分的奇怪,因为他在药王山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这后山居然还有个房子。 鬼蛊凑近过去,这房子是全封闭式的,没有开窗户,大门也是锁着的,但鬼蛊明显感觉到这房子绝对不是荒废了的,因为那锁很明显有被经常开动的痕迹。 鬼蛊从门缝里朝房子里面看过去,里面一片漆黑,加之外面天也快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就在靠近门缝的时候,他明显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那声音类似于“咯吱,咯吱”一类的响动,听得鬼蛊倒吸一口凉气。 想到小舞的话,他立刻便觉得,这声音简直就像是牙齿在咀嚼撕咬什么东西时发出的,听得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当时的鬼蛊虽说害怕,但早熟的他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十分强硬,他觉得此事特别蹊跷,莫非真像妹妹说的,这屋子里,有什么妖怪? 他必须弄清楚这件事,声音还在持续,鬼蛊翻了翻那门上的锁,发现这锁上竟然带着自己叔叔独有的咒印,鬼蛊心中更加的奇怪,自己的叔叔的术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叔叔把什么怪物封印在这里,可是如果是封印,为什么这锁会有时常被打开的痕迹呢? 天,渐渐黑了下来,黑暗笼罩了周围的一切,小黑屋在夜色之下,变得越发不可捉摸。 其实,此时鬼蛊的心中已经猜到了六七分,因为他在书上看到过,鬼灵童速成培养法中,有一门十分阴毒的秘法,那就是每天给鬼灵童喂食死尸。 这样尸气在体内聚集,只要能够达到一定的数量,鬼王童便可速成,但此法由于过于阴毒被设为禁忌。 灵童以修炼为由多年不在谷内,而自己的叔叔这几年也十分奇怪,经常一个人半夜出门,加上小舞之前的话,一切合情合理,只是他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不相信自己的叔叔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他要等待,如果他的猜想不错,那么,再过几个时辰,在全谷的人都入睡的时候,自己的叔叔一定会来到这里。 子夜时分,一个男人来到了小黑屋前,那个男人正是药王山谷现任大祭司,鬼蛊的叔叔。 那个男人结下法印,解开门锁,里面立刻一声啸叫,冲出来一个东西,那东西一头凌乱的毛发,脸上全是鲜血,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只断臂。 鬼蛊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想野兽一样的东西居然是自己的表弟,鬼灵童。 鬼蛊一切都猜对了,自己的叔叔真的为了速成鬼王童把自己的孩子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整天给他喂食死尸。 大祭司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具尸体,扔在地上,那尸体,一看便是奴隶模样,鬼蛊现在明白自己的叔叔买那些用不着的奴隶的目的了,为了修炼邪法而滥杀无辜,还要吃掉尸体,这简直是忤逆人伦,看着鬼蛊的心中一阵颤抖。 灵童一看到尸体便立刻扑了上去,大祭司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道: “都这么久了,这鬼王童何时才能练成啊。” 那晚,鬼蛊在一旁一直待到天亮,他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看着,把这一切看进了心里。从此,鬼蛊的心上多出了一道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疤,永远,都愈合不了了。 第七十四章 继续鬼蛊的故事 那夜,鬼蛊蹲在一旁的草丛中,只是看着,没有做任何事情。 天亮的时候,鬼蛊回到了药王谷,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撞到叔叔推门出来,后面,跟着面色淡漠呆滞的灵童。看着现在干净清爽的灵童,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少年在昨夜还满身血污像野兽一样吃掉了一个人。 看来,刚刚是好生梳洗了一番呢。 鬼蛊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径直向前走去。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大祭司停下脚步,道: “你,刚回来?” 鬼蛊停下脚步,却没有回答,只点点头。 大祭司继续道: “昨晚,去哪了?” 鬼蛊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大祭司,眼神犀利却不带情感,久久。 大祭司被盯得有些瘆的慌,心中也是明了,于是便无奈道: “没事别乱跑,多陪陪你妹妹。”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良言,但鬼蛊心里清楚,这是一种威胁,而且,是十分不容商榷的一种威胁。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小舞,所以他知道,他绝对不能说出去。 说完这句话,大祭司便迈开了步子,鬼蛊没有任何反应,收束起自己的心思,推开门,进去了。 灵童目送鬼蛊进门,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鬼蛊刚进门便看到了小舞,小舞一脸暗淡,看到鬼蛊脸色一变,立刻便扑入他的怀中,带着哭腔道: “你去哪了?” 鬼蛊没有回答,只是抱住小舞,紧紧,眼中噙着泪,久久。 “小舞,从此之后,我就只有你了。” 小舞没怎么听懂,但她知道,从此刻起,自己的哥哥终于也变得和自己一样,心中,只剩下彼此了。 近日来,桃源交换生的消息在谷内闹得沸沸扬扬,为了这件事,药王山谷经大祭司和各大长老商议之后,决定在谷内举办一个比武大赛,谷内优秀青年强者皆可报名,而能够在大赛中夺魁的,便可以夺得药王山谷唯一一个桃源交换生的资格。 大家都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珍贵的机会,桃源号称三界枢纽,其重要地位自不必多说,若是能入其内院“御灵殿”,便有机会成为像前任大祭司鬼流仞那样冠绝三界的绝强者。这个唯一的资格,便是进入桃源,打开通往三界绝强大门的钥匙。 因而,谷内少年个个奋勇报名,但报名完后却又开始有了一丝考量,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名额,鬼灵童势在必得。 所有人都不知道灵童的本生灵兽已经成长到了什么程度,但所有人,都从大祭司自信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起,坊间流传,鬼灵童,已是交换生的内定人选,之所以举办比赛,不过是要让灵童有个展现实力的平台罢了。 鬼蛊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事实上,现在的他,对于除了小舞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可偏偏,这件本来与他和小舞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却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打到了他,而且,打的很重。 那天,鬼蛊回到家,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小舞扑向自己,心中一阵不妙,而后,他找到小舞的房间,他在小舞的床上,看到了一个鬼,一个纯黑的鬼。 鬼蛊一开始的想法,是这样的,但仔细看去,他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一个戴着鬼面,穿着黑袍的人。 鬼蛊心中一阵惊悸,看那人的架势,大概也猜出了小舞应当是遭遇了不测,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跟他们这样平凡的兄妹过不去呢,他的心中,除了自己的叔叔,他想不出其他可能。 “大祭司派你来的?” 鬼蛊开门见山。 那人轻晃一下,似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道: “大祭司?他为什么要派我来?” 鬼蛊一惊,心中更是不解,道: “那你是?” 那人站起身来,语调混沌,明显是故意隐去了自己本来的声音,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不过我有个代号,叫五毒,你应该知道,你妹妹在我们手上。” “你有什么要求?” 鬼蛊不想问多余的话,机智如他,十分清楚,多余的话真的很多余。 那人明显很是欢喜鬼蛊这样明事理,道: “你该知道药王山谷桃源交换生的事情,我要你拿到交换生的资格,去桃源帮我一样东西。“ 鬼蛊道: “这件事情,你该找灵童。” 五毒笑了起来,道: “我考量了一下,觉得抓你妹妹来威胁你和抓你叔叔威胁他这两个方案还是前者比较可行。” 鬼蛊有些惊讶,试探问: “你抓不了大祭司?” 五毒摇了摇头,道: “我是觉得绑架他根本就威胁不了鬼灵童。” 鬼蛊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道: “那你怎么能肯定我能打败灵童夺得魁首呢?要知道灵童的本生灵兽可是绝强而且也已经修炼多时,实力深不可测。” “哈哈哈……” 五毒突然笑了起来,良久,道: “你在装什么呢,再怎么绝强,能够有你强?” 说完后,五毒便狂笑着离开了,鬼蛊站在原地,冷汗直流,这家伙,真是知道不少事情呢。 药王山谷比武论剑大赛很快的举行,也很快便就结束了,大祭司之子鬼灵童毫无悬念的胜出,夺得了成为桃源交换生的资格。 奇怪的事情有两件,那便是大祭司的缺席以及鬼蛊的未参加。 那天,天降大雨,灵童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上,被淋得很湿,前方的雨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那人撑着伞站在雨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灵童走近一看,正是鬼蛊。 鬼蛊眼神淡漠,却是死死的盯着自己,让灵童很不舒服,他道: “站在这儿干嘛?” 鬼蛊静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 “你从修炼到现在,吃过多少人?” 灵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冷静得让人害怕的眼神,苦笑一声,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鬼蛊继续道: “本生灵修炼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灵童突然狂笑起来,就好像疯了一样,良久,笑声渐退,他露出狰狞异常的面目,道: “你,想知道?” 刚说完,灵童的额头上便立刻显现出一个十分特别倒牛角形的符印,看到那显现出来发着红光的符印,鬼蛊立刻便绷紧了心神,他很清楚,这是药王山谷神农传人所特有的图腾。 据说这种图腾,乃是上古大神一脉独有,而图腾的显现,对于鬼氏一族,便意味着召灵术的发动。 果然,鬼蛊瞬间便感觉到周围一阵强大的气息传来,眼前顿时一黑,只见灵童的背后登时便出现了一个黑色巨婴,那黑色巨婴体型大的夸张,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瞳孔一周泛着紫光,显得十分阴森恐怖,随着黑色巨婴的降世,周遭的雨水仿佛被隔绝了一般都向四周射去,那场景,十分骇人。 鬼蛊打着伞,看着眼前的巨婴,眼神十分淡漠,道: “也只到这种程度吗?” 灵童额头图腾发着光晕,冷冷道: “这种程度?你倒是很自信嘛。” 鬼蛊道: “毕竟那些被你吃掉的人也只是一些没有法力的奴隶,所以到现在你还是没有练成鬼王童吗?” 语气十分淡漠,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不太相干的事情。 灵童笑而不语,而身后散发黑气的鬼灵童已然将手掌伸出,一张大手就这样硬生生朝鬼蛊拍了过来。 那手虽说巨大,但是拍过来的速度却是惊人的快。 鬼蛊没有躲闪,只站在原地,身上散发出黑气,黑气散落于空气之中,逐渐凝聚成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蝴蝶,那些黑色的蝴蝶向鬼灵童拍过来的手飞过去,由于数量惊人,竟然将那样一只巨大的手掌团团覆盖住,那手竟然就被硬生生的阻隔在了半空中,丝毫不能动弹。 灵童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禁一惊,道: “暴食之黑蝴蝶,想不到你的本生灵竟然也是‘七宗罪’之一。” 鬼蛊依旧没有说话,他撑着伞站在原处,感觉十分的不对劲,因为他从见到灵童开始,便在他的身上感觉出一股十分熟悉的力量,他很清楚,那力量,是属于自己叔叔的,而他现在再看灵童的脸时,更是觉得狰狞许多。 灵童又笑了起来,道: “不错,你这么强,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大赛?” 鬼蛊道: “我去找了大祭司。” 灵童一脸狞笑,道: “你找他干嘛?” 鬼蛊道: “讨论一些关于你的事。” 鬼蛊的心有些疼了,其实他是想找到叔叔和他商量一下小舞的事情,希望可以让灵童把交换生的机会让给自己,让自己去救出小舞,因为如果可以,他不愿意去参加什么大赛,以免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本生灵兽,他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去的,他觉得,叔叔看着小舞长大绝对不至于对她见死不救,但是,他还是太天真了。 “那你肯定是失望了。” 灵童表情依旧定格在狞笑,没有什么变化。 鬼蛊道: “我没有找到他。” 转而鬼蛊的左眼隐隐约约显出了图腾,他继续道: “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声音,是颤抖的。 灵童狂笑出声来,那笑声,在空中回响,十分恐怖,良久,他邪魅道: “这不是很正常嘛,我可是他儿子啊。” 语气十分古怪,说着,眼神一阵犀利,额头上的图腾显得更加的耀眼,身后的鬼灵童也顿时巨大数倍,身上的黑色气息逐渐变成了暗红色,皮肤也是黑的更加的深沉,瞳孔外的紫色光圈越发亮堂,竟是瞬间蜕变成红色,原先绑缚在手掌上的黑蝴蝶群一下被震散,沦为尘埃,散落在空气之中。 伴随一阵惊天动地的啸叫,鬼蛊知道,鬼王童出世了,只是,他还是不敢相信,灵童居然为了本生灵兽的进阶吃掉了自己的父亲,虽说自己对叔叔也是没什么好感,但此刻他的心中,全然是一片悲凉,怎么能这样? 鬼蛊丢掉手中的伞,任由暴雨扑打在自己的脸上,眼神坚定而决绝,他盯着灵童,左眼的图腾红的深刻而明艳,忽而,天地异动,伴随着这异动,鬼蛊的眼中渗出股股鲜血,那流淌着鲜血的眼睛深邃而悲凉,盯得灵童很不舒服。 “你……” 其实叔叔错了,药王谷最强并非灵童,要说最强,绝对没有人可以比得上完全解放开来的鬼蛊,灵童也错了,鬼蛊刚刚召唤出黑蝴蝶的时候甚至连图腾都没有明显显露出来,那种程度的召唤对于鬼蛊而言可以说是毫不费力,黑蝴蝶本来就并非鬼蛊的本生灵兽,只是鬼蛊十分喜爱的伴生灵兽而已,而他的本生灵兽,现在,才刚刚出现。 仅仅一个呼吸之后,天,恢复了原来的面貌,鬼王童也消失于无形。 鬼蛊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满身污血,濒临死亡的灵童,没有任何表情,而灵童,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只一瞬间,号称最强灵兽的鬼王童朝向鬼蛊拍出的一掌,竟然竟然硬生生地打在了自己身上,而下一秒,自己的本生灵兽竟然,活生生,被鬼蛊活生生地吸走了。 这简直超出了灵童的理解,他呆呆的望着鬼蛊,已然说不出话来,满脸尽是不解与不甘,鬼蛊左眼的图腾渐渐逝去,他擦了擦眼角的血迹,没有继续看灵童,转身,径直离开了。 雨,依旧在下着,不远处,隐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正是五毒,他刚刚已然目睹了一切,五毒依旧戴着鬼面,骷髅鬼面面具之下,露出一黄一蓝的异色双瞳,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第七十五章 奋发 鬼蛊的故事到这里便大概结束了,关于与灵童的对战,他只是寥寥几句略过,显然是不愿多讲。 后来,鬼蛊便与五毒达成契约,进入桃源,开始了他盗取《开天宝鉴》的计划,水寒在一旁,听完鬼蛊的讲述,觉得这件事情也太过诡异了,那个五毒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日初撑着脑袋,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她道: “那你对鬼谷那个地方知道多少?” 鬼蛊道: “鬼谷我曾经应五毒的邀请去过几次,不过我也不是很熟悉,只是总觉得那地方绝对隐藏着什么。” 水寒听罢,立刻插话道: “对啊,我们还在里面碰到了什么汨罗幻镜,差点困在里面出不来。” “汨罗镜?” 鬼蛊十分惊讶,道: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汨罗镜应该是……” “是上古八大神王权杖之一。” 日初接话,语气倒是冷静。 “神王权杖,那是什么?” 水寒不明所以。 日初道: “相传上古有八大神王,他们有分别持有象征其权力与力量的神器,号称八大神王权杖。 它们分别是创世神盘古所持开天斧, 诸神之父重黎所持耀明令, 诸神之母华胥所持灵犀杖, 造物主少典所持天机盒, 灵王神农所持松栊鼎, 轩辕黄帝太昊所持轩辕剑, 九天玄女女娲所持三生石以及人皇伏羲所持汨罗镜,而这汨罗镜便是人皇伏羲所持有的神王权杖,只是……” “只是什么?” 水寒问。 “只是这八大神王除了女娲大神现在还在执掌神界以外,其他的神王都已神游,销声匿迹三界千万年之久了,这汨罗镜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呢?” 鬼蛊听了,闷声不语,似乎是没有什么头绪。 水寒觉得即将冷场,又想起了一件事,道: “你说五毒让你到桃源来盗取开天宝鉴?” 鬼蛊点点头,似乎看出了水寒的心思,道: “你是想问为什么鬼谷内的黑白兽面中又会出现《开天宝鉴》?” 水寒点点头,五毒让鬼蛊去偷的东西在自家兽面口中,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鬼蛊继续道: “关于这本书,五毒和我讲过一些,它好像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分为上下两卷。 本来这上下两卷都是存放在那黑白兽面之中的,黑白两兽的口中各持一卷,但不知什么原因,那白兽面口中的一卷《开天宝鉴》在很多年前被桃源的人夺走了。 那天我拿到的,是黑兽面中的另一卷《开天宝鉴》,而五毒要我偷的,是白兽面口中的那卷,据说那卷就藏在桃源之中,但我在桃源暗中搜索这么久,依旧是没有什么线索。” 水寒听着,又问: “那些血茧又是怎么回事呢?” 鬼蛊道: “这个五毒没有告诉我,但据我的猜测,那些血茧是在向那黑兽面口中输送那些茧中死尸的血。” 水寒点点头,道: “我也这么想,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鬼蛊思考半晌,道: “既然五毒的目的是为了打开那黑兽面的嘴拿到里面的古籍,那么那些血很可能是打开那兽口的钥匙。” 水寒想了想,感觉有些道理,点点头示意鬼蛊继续。 鬼蛊继续道: “我觉得那个兽口应当是要吸食到足够多数量的鲜血后才能够打开,而那天刚好就达到了那个量,兽口便恰好开了。” 水寒继续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日初突然道: “还有一种可能。” 水寒和鬼蛊一齐看向她,日初继续道: “或者那些死尸是用来进行某种实验的,那个兽面可能是要吸食某种特定的鲜血才能够张开,而那些人就是抓过来用来实验不同的血液以找出那个特定的鲜血来打开兽口的。” 水寒一听,感觉也有些道理,若只是为了量大,那干嘛不直接往里面灌血呢,随即又想到自己好像也被那冰蚕丝吸了一些血,然后那兽口就开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该不会自己的血…… 水寒立刻晃晃脑袋,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这怎么可能呢。 日初思考了一会儿,道: “算了,这些事情怎么想也与我们无关,还是先放下吧。” 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鬼蛊道: “对了,昨天荀庄主找过你了吗?” 鬼蛊看了看日初的表情,觉得避无可避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鬼蛊略显苦涩的神情,水寒想起了昨天老爷子和自己喝酒的情景,立刻气上心来,自己本来还想着要帮鬼蛊求情来着,却被那小老儿给灌醉了,原来他也找过鬼蛊了,看上去,鬼蛊也没捞到什么好果子吃,真是被活生生摆了一道呢。 水寒看着鬼蛊淡漠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相处久了,水寒也略微能够了解到他这样的表情并不是没什么事发生,而是他一直就是这个表情。 鬼蛊似乎是觉得只是点点头显得有些不妥,补充道: “没什么事的,只是找我了解了一下情况。” 漫长的谈话似乎就这样结束了,虽说漫长,但水寒觉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也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毕竟,彼此都保留太多了呢。 水寒与日初跟鬼蛊作别后,便一起离开了,路上,日初沉闷不语,水寒道: “想什么呢?” 日初看着水寒,道: “你觉得桃源会怎么处置鬼蛊呢?” 水寒道: “鬼蛊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日初看着水寒天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手指不经意间指了指一个方向,水寒莫名其妙,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鬼蛊房子的侧面,水寒可以看到,那边隐隐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普通服饰,却又十分隐秘的人,水寒道: “那人谁啊?” 日初立刻便伸手弹了水寒的额头,道: “你小声点,看不出来么,那明显是桃源派来监视鬼蛊的。” 水寒听了这话,立刻便想起了仲丘的话,然后会意地点点头,想来鬼蛊犯了这么大的过错,那小老儿看似满不在乎,但实则粗中有细,想必也是已经做好了一系列措施了吧。想来他们刚刚的对话,也是被听得一清二楚,水寒突然又有些开心,看来刚刚充满保留的气氛,也并不全是因为关系冷淡啊。 日初道: “桃源一向作风强硬,那些高层们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按照我读的资料,我猜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鬼蛊就要被遣送回药王谷了。” 水寒听着,心中平添一分伤感,看来,相处的日子已经没有多久了。 水寒回到拳宗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斜眼盯着挂在墙上的巨子。那是一柄典型的巨剑,剑身巨大,剑刃迟钝,血红的剑格上机关密布,剑茎上绑着略显破旧的白色绷带,怎么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是无法想象这样一把剑竟然是“苍陵十三刃”之一,曾经还是剑神逍翼的佩剑。 其实,水寒对于这把剑也是有所听说的,毕竟是闻名天下的“苍陵”,虽说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原因销声匿迹了,但在水寒心中,那十三个人和那十三把剑也算是一个传奇了吧。 可现在,这把剑竟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到了自己手上,而且竟然没有人来找他要,也并没有人关心自己持有这把剑的事情,所有人都好像可以的对这件事充耳不闻。 水寒站起身来,拿起巨子,感觉除了重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感觉,看来这剑应当是因人而出名的吧。 水寒的心中忽然平添几分伤感,想想,重鸾那家伙也离开有些日子了,到最后,他都没能搞清楚这件事情,而那个似乎知道一切的人,竟然就这样忽然消失了,而且完全就没有再回来的迹象。 水寒想到了重鸾消失之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什么变强,保护日初之类的,呵,真是,不知所云呢。 水寒复又躺到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仲少早起,他推开门,此刻刚到寅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地虽有微光但却依旧昏暗,仲少一向在这种时间练功,他喜欢这个时间练功,因为清静而且凉快。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因为本该清静的时段,仲少却听到了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声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神定格在隔壁的那个少年身上,满是惊讶。 那个瘦长的少年,居然正在一步一划,有板有眼地练功,虽说练的只是练体最为基础的初级入门身法——练功十八法,一般这种身法,市井都有流传,是十分基础低级的仅仅只能锻炼身体的身法,但显然他练的十分的认真,而且身上已经湿透,不知已经练了多长时间了。 仲丘饶有兴致地看着水寒,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受什么刺激了吗? 其实,仲丘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行动便是水寒思考一夜所得出的结论,既然只有变强才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既然只有变强才能有能力得到一切的线索,既然只有变强才能守护好身边的人,那就,努力,拼命地变强好了。 就,这样好了,至少,自己也不算是什么也没做了呢。 第七十六章 雪璃 仲少看着水寒,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着实是有一点转性的意味,曾经懒散废柴的他如今虽说仍然是个废柴,也在练着市场上廉价的练功十八法,但这家伙居然这么勤奋起来,这点倒让仲少这个勤奋了多年的人有些惊讶,也让他之前对水寒的不顺眼减轻了不少。 在仲少的心中,最讨厌的便是像多年以前的自己一样的整天漫无目的的废柴,但对于勤奋刻苦的废柴,他倒是并没有那么讨厌。 仲少看着水寒略显蹩脚的动作,许久,忍不住还是说话了。 “喂,小子,动作也太不标准了吧。” 水寒刚刚还沉浸在练功的氛围中,忽而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惊觉似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仲少正倚在木人桩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水寒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尴尬,于是便吐出一个字。 “早。” 说着还朝着仲少摆摆手,显得十分做作。 仲少倒是没有理睬,自顾自继续道: “练功十八法,是练体修炼最基础的功法之一,是通过锻炼身体的各个部位以达到体质突破的炼体流法门。 其功法共十八式,分别为颈项争力,左右开弓,双手攀云,开阔胸怀,展翅飞翔,铁臂单提,双手托天,转腰推掌,叉腰旋转,转臂弯腰,弓步插掌,双手攀足,左右转膝,仆步转体,俯蹲伸腿,扶膝托掌,胸前抱膝以及雄关漫步。 这十八式虽说招式十分简单,但对于动作准确度和练习的力度要求确实极高,就拿这颈项争力而言,要做到腿直立,稍宽于肩,两手叉腰,大拇指向后,两腿尖稍外撇,双眼平视前方。 身体保持正直,头向左转至最大限度,目视左肩,然后还原成预备姿势;头向后转至最大限度,目视右肩,再还原成预备姿势。 身体保持正直,抬头后仰望天空,然后还原为预备姿势;低头俯视地面,再还原为原姿势。如此做四至八次,以颈部肌肉有酸胀感为度。” 说着,仲少竟对着那木人桩练了起来,看他有板有眼地做完一整套颈项争力,一副言传身教的样子,水寒目瞪口呆,仲少看着木讷的水寒,心中顿生一种孺子不可教的感觉,道: “这木人桩是老爹做了送给我的,对于矫正动作有奇效,对着它练,日积月累便可以做到身法准确,到时再脱离木人桩,绝对事半功倍,看你练功身法,虽说不够准确,但也不很生涩,想来以前也是经常练习,这木头桩子以后就借给你用好了。” 水寒看着仲少,点了点头,的确,这练功十八法是自己以前在集市买来的,闻胖子从来不教他武功,所以他这几年来对于这唯一的一本可以算得上与武功搭边的书也是没少练。 虽说自己也知道,这练功十八法最多也只能强健体魄,可是自己也没有其他选择,想不到练了这么多年,动作居然还不准确,今日若不是仲少指点,自己可能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想想,突然又觉得有些奇怪,问: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 仲少没有回答,转而道: “你为什么又忽然转性变得这么勤奋了呢?” 水寒苦笑,淡淡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想要守护某些东西或者是想要达成和某人的约定吧。” 仲少不明所以,忽而又觉得有点意思,不免笑笑。 水寒看到仲少笑了,便立刻凑近他,道: “多笑笑就对了嘛,整天板着个脸多难受啊。” 仲少听了这话,立刻止住了笑,示意水寒不要得寸进尺。 水寒继续道: “不过,我有个问题,那个炼体是个什么东西啊?” 仲少一阵眩晕,无奈道: “你这家伙,对于人界修炼体系一无所知吗?” 水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确实不太清楚。 仲少道: “我说他们为什么要选你来当交换生啊。” 转而,忍住随即就要出口的你这个废物一类的话,道: “算了,今天会有关于这方面的课程,是书宗的易庵先生来上的,你到时去听一下就行了。” 说完,仲少便离开了,离开之前丢下一段话,这段话在今后的日子里也是成为了水寒不敢松懈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段话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通的,不过你记住,修炼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你是幸运的,至少你现在还没有失去什么东西,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变强,不要等到失去了再抱怨自己的无能,如果会变成那样,我可能会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那时的你。” 其实,这段话,最让水寒重视的是仲少居然用了三个非常,由此可见,他该是有多讨厌那样的事情发生啊。 其实,水寒不清楚,那样的事情,曾经,就发生在了仲少的身上,而他真正讨厌的,不过就是以前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罢了。 早晨,水寒在拳宗的小食堂里吃过简单的早饭后边踱步来到了讲课堂。 想起昨天的情形,水寒仍然心有余悸,不过好在今天没有迟到,水寒进了课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桃源的课程是开放式的,所以如果一个老师的课程受欢迎,那么即使他是在拳宗这样的小学院开课,也会有很多其他学院的人来听课,而易庵,便是这样受欢迎的一个老师。 水寒刚坐下来没多久,他所在的这个小课堂里,便已经基本坐满了,水寒看着周围诸多陌生的面孔,水寒感觉一阵莫名,莫名过后,一个幽蓝的身影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水寒看着一旁一脸心安理得的日初,道: “你怎么来了?” 日初看了看水寒,依旧是一脸的心安理得,伸出手指指了指一旁一位有着栗色长卷发的可爱少女,道: “陪朋友来的,我自己也想了解一下人界的功法体系,入乡随俗嘛。” 那可爱少女对着水寒露出一个十分夸张的笑容,道: “你好,我叫雪璃,大雪雪,王离璃,你就是日初常说的水寒弟弟吧。” “水寒,弟弟?” 水寒看着一脸坏笑的日初,觉得自己生生被摆了一道,而日初则是对着虚空弹了弹自己的手指,水寒立刻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把一颗刚欲发作的心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雪璃看着水寒,忽然一脸坏笑,道: “怎么,这个称呼不好听?” 水寒用力点了点头,怎么说,弟弟,这也太那啥了,刚想说直接叫水寒就行了,想不到雪璃比他更快,抢先一步道: “我也觉得,那就叫你寒酱好了,寒酱,寒酱,真好听。” 看着眼前少女完全沉醉的样子,水寒已是满脸黑线,他没想到这看似可爱的姑娘居然可爱到完全不顾他人的程度,其实,水寒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称呼,雪璃以后,会一直叫下去,而以后,自己也逐渐适应了这个称呼。 第七十七章 人界修炼体系 到了上课的时间,课堂里忽然便安静下来,水寒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周围的气氛让他很不自在,小声问日初: “这易庵老师是什么来历啊,这么有面子,人还没来,就这么安静了。” 日初也压低声音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这易庵老师可是书宗的门面,书宗的人皆是博学多才,而这易庵先生更是通达古今,尤其精通辩术和棋艺,且为人和蔼,心性淡薄,在整个桃源的威望都很高。” 水寒听易庵这个名字,觉得有些意思,莫非这易庵先生竟然和自己同姓,日初似乎是看出了水寒的心思,道: “想什么呢,易庵先生可是鼎鼎有名的公孙名家传人,诡辩术尤其了得,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才来到桃源,与本家也再无联系,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水寒貌似很懂的点点头,想不到这易庵先生竟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经历,真是不免让人好奇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随着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飘来,一个白色的身影进入了课堂,水寒看着朝讲台缓缓移动的来人。 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眉若垂柳,眼似桃花,面犹粉黛,肤如凝脂,手执羽扇,嘴角微扬,和煦得像一缕春风飘进,丝毫不会让人产生突兀的感觉。 水寒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一张脸,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可当看到他的下体只是,水寒的心着实抽搐了一下。 这样的一个翩翩公子,竟然是一个残疾人,但虽然双腿无力,只得靠轮椅慢慢移动,但,他的身形,依旧是那样的自然,似乎,他只是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正准备喝一被上好的茶,品一曲最美的音,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留有遗憾却又完美无缺的人。 身后已然被忽略的小童推着轮椅引易庵上了讲台,众人的目光随易庵的身影而移动,而这众人,自然又包括了水寒。 其实在易庵之前,水寒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日初,而此刻,水寒觉得日初在这位先生面前,倒甚至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来听课,不论他讲的什么内容,就算光看着这个人,便也觉得是道风景了吧。 易庵安然坐在轮椅上,看着堂下众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开口道: “今天我们讲人界的修炼体系。” 声音,空灵而纯净。那堂课,或许除了水寒以外,几乎没什么人是在认真听易庵讲的内容的,一旁的日初和雪璃早就满眼星星闪耀了。 水寒倒是没有忘掉自己来的目的,易庵先生讲的也是真心不错,十分详细,通过这堂课水寒对人界的修炼体系也有所了解了。 人界修炼体系,分为两大道路,即武修和法修,所修的分别是武技和法术。 武修炼体,炼体是通过锻炼本体来强化自身实力的修为方法,修炼者先要突破寻常人所处的锻体期,才能够进行炼体,特点是要日积月累的锻炼,才能够有所成就,专修的便是实打实的搏击,以及各路武器的运用。 而法修则是炼气,将世间散气凝成自家之法,这相对于武修而言要复杂的多,门槛也要高得多,必须要出生拥有法力渊源的人才可炼气,若是平常人,体内气息散乱且无任何特征,是无法炼气的。 而法力渊源这种东西,相当于一种炼气的天赋,就是体内要存在有某种特征的气,才能够遵照那种特征炼气凝法。 这种天赋,基本都是天生,遗传居多,而即使是拥有法力渊源的人也不一定能够炼气凝法,这需要经过艰苦凝炼过程。 这过程也一般说来也是不易,修炼者需要将体内万千散乱气象聚成六十四小气象,再将六十四小气象汇成三十二大气象,而后将三十二大气象交合成八大初元气象,最后便可将这八大初元气象凝成体内的法力,这样便算是炼气凝法成功了。 初始的法力一共有八种,按八卦属性排列,分别为天乾,地坤,火离,水坎,雷震,泽兑,风巽,山艮八种属性,法力的成型属性便是由最初体内散气的特征来决定的。 这种修炼方法凝成的八卦阶法力,被称为后天八卦,意为后天炼气所凝成的法术。 这八种属性的法力所处的境界称为法修的八卦阶境界,而八卦阶只是法修最低一层的境界罢了,其上还有五行阶,四象阶,两仪阶,太一阶四大阶段,而每一大阶段都有四重修为小境界,分别为初境,中境,上境以及巅峰境。 就拿八卦阶来说,入初境算是炼气凝法刚刚成功,中境时体内法力已然成型,可以自由运用,由于八卦中境是人界修炼的平均水平,所以达中境便可称为修者,上境之后可以悟出自己的奥义,奥义算是针对自己法力的一种具有极强自身特色的技能,持有奥义者,便可以算是当世强者了。 巅峰境后,奥义逐渐执掌熟练,甚至可以悟出多个奥义,修为精进之后便可以向五行阶发起冲刺了。 当然,这样的修炼方式只是最为教科书式的一种。 法修与武修最大的不同就是,武修十分公平,只要你勤奋练习多年之后,必定有所成, 而法修这东西,十分考验天分与机遇,有些人可以通过以上的修炼途径成为修者,而有些人穷极一生,甚至连炼气凝法都做不到,还有一些人,悟性极强,一夜悟道,修为突飞猛进,乃至直接越级修炼,更有甚者天生便是修者,这类人可谓天之骄子,不用炼气凝法,体内自然存在法力。 这种法力便称为先天八卦,这类人由于极其稀少,便不被列入主流修为体系之中,但拥有先天八卦的人,一般都会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就比如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剑神逍翼,便是先天水坎,一招水中花,打遍天下无敌手,到现在还是一个传奇。 以上基本便是人界修炼体系的大体内容,当然这里所说的人界修炼体系,只是最为主流的一种,还有很多体系是脱离于这种修炼体系之外自成一派的,例如药王山谷的鬼氏一族,便是以灵魂感知力为基础自创出召灵术,利用灵兽代替本体战斗,也算是三界一绝。 水寒听完这堂课,走出课堂,看着头顶的天空,自觉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看上去自己今后也应当确立一个目标了呢。 拳宗后院。 仲丘正坐在石案边喝茶,石案上,放着一卷摊开的古籍,那古籍散发出妖异的气息,其上书写着一些文字,仲丘盯着那些文字,毫无头绪。真是想不通,要这样一本看不懂的书,有什么用呢? 第七十八章 密文 天渐渐凉了起来,拳宗后院的石案旁,仲丘盯着眼前的《开天宝鉴》,完全不明所以,甚至不知道这卷古籍为什么叫《开天宝鉴》。 准确的说,这些犹如鬼画符的文字怎么可能读得懂,而且自己已经检查过了,这上面并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上面写的就是实打实的鬼画符。 亏得自己瞒着荀庄主先拿过来研究研究,看上去,丝毫没什么进展嘛。 一阵徐徐的清风拂过,伴随着这阵清风,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仲丘旁边,厉声喝道: “大胆仲丘,竟然敢私藏重要物件不上交,有何目的?” 仲丘耷拉着眼睛,完全不理身边的人,十分不耐烦道: “行了,吓唬谁呢,不是正准备给老爷子送过去嘛。” 说着,又看向身边故作严肃的荀歌,觉得有些好笑,不禁便笑出声来。 “哈哈……,小歌你假装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荀歌听了这话,也便立刻收起了脸上的严肃,道: “你还是老样子,什么东西都要自己过过瘾才肯上交啊。” 听了这话,仲丘立刻便回敬道: “你不也是每次都不厌其烦的来找我讨要,我什么时候真正过过瘾呢?” 荀歌无奈,只得坐下来,随手便摸到了案上的竹简,道: “这便是《开天宝鉴》?” 仲丘道: “嗯,在鬼谷时听五毒和鬼蛊的谈话应当是的,可是这上面……” 仲丘指了指竹简上的鬼画符,显得十分不解。 荀歌自是明白仲丘的意思,道: “这上面,是不是写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仲丘暗暗吃惊,道: “你不是看不见吗?” 荀歌微微一笑,道: “这卷古籍,我以前见过。” 仲丘不明所以,荀歌继续道: “二十年前,那时我的眼睛还没有瞎。” 仲丘道: “你是说,在你眼睛还没瞎的时候见过?” 荀歌点点头,道: “二十年前,那时你还没到桃源,算起来也算是一件机密的事情了。” 荀歌说到这儿,泯了一口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上缠绕的绷带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似是要讲起那段往事,仲丘立刻便竖起耳朵,想来自己进入桃源较晚,对于二十年前那场苍陵覆灭浩劫完全没有什么具体的了解,虽说这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听故事这种事情,一向是仲丘为数不多的几个消遣之一。 荀歌缓缓开口,似是在诉说一个时代。 那个时候,荀歌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荀老爷子也才四十不到,但那时的桃源却是处于鼎盛时期。 当时,桃源拥有轰动三界的最强猎魔组织——“苍陵十三刃”。 所谓“苍陵”,乃是桃源净地联合其上属机构御灵殿挑选出来的人界最强战力所组成的团队,当时的“苍陵”一共有十三个人,每人又都配备一把绝世名剑,所以被称为“苍陵十三刃”。 其实“苍陵”在之前早已经存在,御灵殿每十年都会进行一次选拔,但在之前几个十年里挑选出来的队伍只是略微有些名气而已,而这届“苍陵”却是历史公认最强的一支,那种强大是绝对经得起印证的。 “苍陵”为世人所知的主要任务,便是与魔界对抗,防止魔界进攻人界,相当于是人神两界联合挑选出来对抗魔界骚扰的一把利剑。 之前的“苍陵”虽说对于魔界也有多多少少的抵制作用,但决计不如三十年前所选出来的“苍陵十三刃”,有他们坐镇的人界,甚至数年来不见一魔一妖,即使是在他们覆灭之后的很多年内妖魔们依旧是心有余悸,不敢有所大肆的行动,其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苍陵”虽强,但桃源当时的强盛,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苍陵”,在桃源,被称为“桃源七子”的七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大叔们,亦是名满天下。 “桃源七子”就是指当时桃源中其为极富才能与威望的七位弟子,也是净地创始人凌修最为得意的七个弟子,而荀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后来在二十年前“苍陵”覆灭之后的第八个年头,魔界大举进攻人界,首当其冲的便是孕育出令妖魔们忌惮多年的“苍陵”的桃源,净地所有战力拼死与妖魔们激战数日,虽然最终保得桃源不灭,“七子”却是逐个凋零于那场战役之中,只剩下一个荀况,而这件事也成为了荀况一生的伤痛。 从此之后,桃源便再也不复往日雄风了。 而荀歌所说的事情,便是发生在二十年前。 那时“苍陵”奉命去一个被称为“血色水晶”的地方执行勘察任务,之后数月便是杳无音讯,大家都隐隐感觉到不妙,但由于这项任务牵扯极大,十分机密,就算是在净地除了御灵殿几个高层以及当时的庄主凌修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任务以及那个地方一无所知,所以即使有心搜寻,也是无处可寻。 后来,御灵殿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就命凌修带领御灵殿几人秘密前往到“血色水晶”去实施救援,但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仅仅只带回了十一把剑和一卷秘密古籍。 当时人们议论纷纷,而御灵殿却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们几乎销毁了与那次任务有关的所有资料,也不对外界做出任何解释,似乎“苍陵”十三人以及十三把名剑中的巨子和少伤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而这次事件的唯一线索,那卷古籍,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当时的荀歌正值少年,按他自己的说法,他那个时候属于“苍陵十三刃”的狂热崇拜者,所以他在暗地里开始了对这件事情的调查。 就在那个时候,他利用老爷子身份之便有机会能够看到了那卷古籍一眼,那上面密密麻麻尽是一些看不懂的奇怪图案或者文字,之后荀歌也仔细查阅过了留存下来为数不多的关于那次事件的卷宗和档案,那几十天他几乎天天泡在桃源收藏卷宗的阁楼——七星阁里。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卷宗中他发现了一张苍陵随行任务笔记的残页。 通过上面的记述,那卷古籍应当是被称为《开天宝鉴》,其上记载的文字乃是一些密文,很有可能是上古某位大神或者圣人所书,但这些调查终归是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再加上十二年前魔界大举进攻桃源,几乎所有的的资料古籍都已经在战火中付之一炬,现在要查,更是难上加难。 仲丘听完荀歌的讲述,道: “密文?那是什么东西,密码之类的吗?” 荀歌道: “我当时就这件事情请教了很多人,我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密文应当就是指特殊的当世之人所无法理解的文字。” 仲丘更加不能理解了,道: “既然无法理解,那那卷古籍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荀歌道: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书写之人发现了在他的时代不能被认可的事物或者理论,他无法用通用的语言写出来又不想自己所发现的东西被埋没,所以才自创了一种所有人都不能够理解的密文书写了自己所发现的东西。” 仲丘摸摸头,觉得有理,又问: “那第二种可能呢?” 荀歌道: “第二就是这卷古籍上记载着一些绝对不能够被人们所看到的东西,比如,预言或者一些上古的秘密。” 仲丘听得莫名其妙,道: “什么意思?” 荀歌道: “我打个比方,如果这本书是一本预言书,他预言了之后会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么,作为不可改变历史的我们,应当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吗?” 仲丘觉得荀歌这个想法有些好笑,道: “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预言书这种东西呢?” 荀歌见仲丘并不感冒,叹了口气,道: “看来要用复杂的想法去忽悠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还真是难呢。” 仲丘听出这句话是在骂他,但他倒是不怎么介意,继续问: “既然你看过那卷古籍,那它不是应该身在桃源,怎么又会出现在那个鬼谷呢?” 荀歌道: “前天老爷子见过鬼蛊了,根据他的说法,这《开天宝鉴》似乎分为两卷,其中一卷自是在桃源,而这一卷似乎就是那另外的一卷。” 说着,荀歌拿起案上的古籍,揣入袖中,道: “茶也喝了,话也交代了,我这就带着这东西回去了复命了。” 仲丘刚反应过来,荀歌已然离开了,案上只剩下半杯未喝完的残茶还在冒着断断续续的热气。 “真是,狡猾呢。” 仲丘无奈。 鬼蛊房间。 鬼蛊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舞,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苍白的脸上也是不显神态,忽而一缕黑气从体内冒出,在空中汇成一只黑色的蝴蝶,那正是鬼蛊的召灵兽,黑蝴蝶。 鬼蛊看着身边飞舞的黑蝴蝶,无奈道: “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外面有人监视着呢。” 黑蝴蝶细碎道: “比起这个,我还是觉得出来提醒一下你比较重要,再说,旁人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鬼蛊不置可否,的确,这黑蝴蝶的话语也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够听得懂吧,静默了一会儿,他道: “有什么事吗?” 黑蝴蝶道: “我这几天一直在观察你的身体,你体内的毒越来越重了。” 鬼蛊冷笑了几声,道: “这也是吗没办法的事,要不是小舞,我可能已经死掉了。” 黑蝴蝶看着床上的小舞,有些心疼,道: “你那时在鬼谷的时候结下的那个术印,是想召唤出鬼王童吧。” 鬼蛊看着黑蝴蝶,点点头。 黑蝴蝶继续道: “你应该知道,你刚刚吸收鬼王童不久,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召唤,加之你当时又身中剧毒,若是当时术式成功发动的话,你很有可能会当场毙命,要不是小舞发现了你的意图及时承接了术式,将鬼王童的术式改成了白虎,恐怕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你了。” 鬼蛊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其实有一件事情,他一直瞒着水寒和日初他们,五毒为了进一步控制自己,在他来桃源之前,便给自己下了一种慢性|毒药,中了那种毒之后,便要定时服用暂时性的解药,定期将体内的毒物排除,方能将体内的毒控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内不至于毒发。 当时,鬼蛊以为凭借自己的药理知识,定可以研制出彻底的解药,一劳永逸,他与水寒日初见面的那天晚上,自己就是在研究解药,还为了救他们让五毒给察觉到了。 想不到就因为那次见面导致了今天的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他已经背叛了五毒,解药的事情就等于基本没什么希望了,而现在他又对这种毒毫无头绪,短时间内不可能研制出解药,看山去也就只能等死了呢。 黑蝴蝶看着鬼蛊,有些心疼,其实在它的眼中,自己的主人一向是一个看似强大又冷血实则细心又温情的人。 他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本生灵兽却刻意掩藏从来都不去满足自己的野心,倒和自己这个不算强大的伴生灵兽保持着良好关系; 他能够好不眨眼的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假思索就吸收了他的强大灵兽,眼角的血痕中却是夹杂着泪光; 他能够在任何危急的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却总是在他在乎的人出事时放弃所有的理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那些人好好活下去。 鬼蛊并不知道黑蝴蝶的想法,他只是心疼小舞。 对于原本就灵力单薄的她来说使用召灵术基本上是一项禁忌,况且她的本生灵还是白虎这等灵兽,可以说每一次的召唤都是对生命的一次考验,而小舞又何尝不知,只是聪慧如她,已然早已看透了鬼蛊当时的心思,估计就连鬼蛊苍白的脸色下硬撑着的被毒物充斥的身体也是明了于心,她当时也应当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真是个傻丫头呢,都不知道哥哥会担心的吗? 鬼蛊摸摸小舞的额头,手指拂过她的鼻尖,气息依旧平缓而稳定,他深深地舒了口气,幸而这次没什么大事,小舞这条命貌似也是保住了,说实话鬼蛊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强行召唤出白虎小舞的身体还会没事,不过也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他现在只想自己能够亲眼看着小舞醒过来的样子,鬼蛊回过头,淡淡地对黑蝴蝶道: “我还能活多久?” 黑蝴蝶无奈道: “照现在的毒性扩散速度,最快三月最慢半年,你便会毒发生亡。” 鬼蛊淡然一笑,时间,还很多嘛。 第七十九章 先天雷震 这几天水寒着实是把练功十八法好生修炼了一番,虽说是低阶的功法,但水寒靠着仲少的木人桩矫正了动作,加之自己以前也有些底子,现在的水寒也算是踏入了修炼的正轨。 对于这种充实的修炼生活,水寒是十分喜欢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自从努力用功之后,仲少对自己的态度倒是转变了好多,关于这件事,水寒的想法是,努力的人终归是招人喜欢的。 今天水寒照例去上课,这算是仲丘上的第一堂修炼课。 修炼课在室外上,所有人都集结在练功场,虽说是所有人,但实际上只有水寒,仲少,孝天三个人而已,流云还在医宗躺着,至于决阳,自从他来到拳宗后,基本上处于失踪状态,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在干嘛。 仲丘对于这件事是十分恼火的,但没有办法,桃源的课程是开放的,也就是说听或不听完全出于自愿,只要能够通过学期末的考核就行了,加之决阳这种交换生,实力自是万里挑一没的说,所以他不来上这种没有意义的课也是合情合理,仲丘虽说不爽,也实在说不了什么。 仲丘看着场下三人,道: “你们的实力以及法力发展方向,我大概也了解了,我们宗门既然名为拳宗,自然是以武修为主,法修为辅,但你们之中有人先天便是炼气奇才,所以我也会因人而异,进行定点培养的。” 水寒听了这话,有些莫名,炼气奇才?左看看,右看看,仲少虽说实力强悍,但很明显是因为后天的努力,而且看他一身腱子肉,怎么想都应当是炼体流的,孝天的实力自己虽说不太了解,但看上去也是一般,至于自己,更是不用多说,想来想去他们这三个人也不像是什么奇才的样子。 仲丘不理会底下三个人的眼神,继续道: “仲少,体内气息混乱且无特征,无法炼气,但身体机能过硬,属于炼体的好苗子,往后多加修炼,必有大成就。” 转而对着孝天道: “孝天,气息温和而又磅礴,有八卦阶天乾气象,炼气也已经达到天乾初境,加之自幼锻炼锤法,体能尚可,可法武双修,以后也是要勤加修炼,对了,你那锤子叫什么?” 仲丘指了指孝天背在身后的大锤子,孝天做了个揖,道: “老师,这锤我叫它‘休兵’,取平息兵祸之意。” 仲丘点点头,道: “好名字,如今生逢乱世,身为桃源之人就应当以黎明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此名足以明志。” 水寒在一旁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仲丘平时吊儿郎当的,上起课来倒是有板有眼,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孝天平时看起来默默无闻的,居然已经八卦阶入境,这净地果然是没什么一般人啊。 接着,仲丘对向水寒,道: “易水寒,体内气息异常,乃是具有先天八卦的炼气奇才,假以时日,必可悟得奥义,成为当世修行强者。” 说着,看向水寒,水寒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炼气奇才,居然是自己,不只是自己,就连一旁的仲少和孝天也是一愣,似乎受到了惊吓,水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仲丘: “老师,那我是什么属性的啊。” 仲丘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这小子已然清楚自己的实力,想不到他竟然对自己为先天八卦之事一无所知,看来闻仲那家伙是有意不让水寒成为修者啊,想了一会儿,他道: “你的法力属于先天雷震,这种法力十分适合结合武功招式使用,所以,你也很适合武法双修。 不过你要记住,拥有先天法力之人虽说天生基础便是八卦中境,高人一等,但由于缺乏后天炼气凝法的修为积累,所以在修炼难度上自然也是难于后天修炼者数倍,而且雷震属性的法力若要运用自如,对身体机能的要求很高,以后应当勤加炼体,这样体能强硬,才能够在炼气上更加自如,明白吗?” 水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既然我是先天雷震,那我怎么一点可以使用法力的感觉都没有呢?” 仲丘看着水寒,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子居然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真是够可以的,这么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天生的修者,这在仲丘眼中简直就是浪费上天的馈赠嘛,看着水寒木讷的眼神,他无奈道: “你小子,不会还不知何为悟道吧。” “悟道?那是什么?” 水寒莫名。 仲丘道: “悟道,乃是一名修者引导出法力的最基本的参悟过程,炼气与炼体与极大的区别,炼体主要靠练,而炼气除了要练还需要话大量的时间去参悟,只有成功悟道,才能够引导出体内的法力,也就是说,即使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先天雷震中境水平,若你不能够成功悟道,还是与常人无异,并不能够驾驭体内的法力。” “那要怎么悟道呢?” 水寒继续问,语气显然有些急切。 仲丘道: “所谓悟道,重在参悟,即是闭目凝思,聚气于丹田,让自己的神魂浸入于精神世界,再借由神魂寻求出自己的法力本源,领悟法力本源之后,体内原本封存的法力便会融入体内各处,到时便可运用自如,懂了吗?” 水寒愣子原地,完全听不懂仲丘的话,仲丘看着水寒呆呆的样子,有些失望,道: “这悟道有些抽象,但唯有这点是他人绝对帮不了你的,悟道是每个修者必须要独自经历的过程,本来身为修者,天生应当对于体内法力本源有所感应,你,难道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水寒摇摇头,道: “完全没有。” 仲丘一阵无语,只得道: “把手伸出来。” 水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仲丘可能要做些什么,便伸出了手,仲丘也不解释,直接抓住了水寒的手腕,稍稍用力,瞬间仲丘的手上泛出青白色的光芒,水寒觉得手臂上热热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仲丘,额头上渐渐冒出来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很大,而且看脸色,十分的震惊。 水寒觉出不对,闻: “怎么了,老师?” 仲丘放开水寒的手,一脸不解,道: “奇怪,我刚刚用自己的法力来牵引出你体内的法力,但是很奇怪,你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你体质特异,要发挥出你体内的法力,看来唯有你自己悟道这一种方法了。” 水寒听了仲丘的话,有些失望看来自己要成为修者还得多加努力才行啊,想了想,只得道: “既然如此,我会努力试试的。” 此刻,一旁的仲少和孝天倒是十分惊异的,看上去,这个以前一直认为没什么能力的瘦高少年居然是一个非主流的修炼奇才,不过这非主流不知是好是坏,因为若是一声无法悟道功成,那水寒纵使拥有强大法力基础,也只能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其实最为惊异的人是满头大汗的仲丘,因为他很清楚,法力牵引这种事情的原理便是用强大的法力牵引出相比较而言弱小的法力,以达到成功凝法的效果,但是以自己八卦巅峰的法力去牵引水寒体内仅仅中境的法力居然牵引不出来。 要是仅仅牵引不出来还好说,因为那样也有可能是水寒的法力和自己相差没有那么大,形不成明显的浓度差,但是仲丘刚刚握住水寒手腕的时候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居然被水寒吸走了! 而且,速度极快,若不是自己及时收手,恐怕现在的自己已经被榨干了,这种情况除了水寒体内的法力远远超过了自己,仲丘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先天雷震,也仅仅只是中境,怎么想也是没有可能远远超远自己上境的法力的,仲丘又想到了闻仲,心中蒙生了一个想法,莫非,这就是闻仲明明知道水寒是天生奇才却一直不教他修炼的原因吗? 的确,若是水寒体内真的有如此强的力量,那么以他的体质,绝对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的。 仲丘想到这儿,看了看眼前一脸努力状的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此特殊,不知是福是祸,将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若是闻仲那家伙的话,应当是希望他一辈子都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吧。 远处的天空,一片霞辉,几只苍鹰在空中翱翔,仲丘看着这片宏大的光景,他很清楚,有些动物,注定是不会安于地面的,比如雄鹰,有些人,是注定不会平凡一辈子的,比如水寒。 那么,就给我竭尽生命地修炼吧。 第八十章 青花巷 水寒上完仲丘的修炼课,基本上已经是虚脱了。 这么大强度的体能训练,他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经历,虽说基本上就是一些基本的炼体动作,但居然能够反反复复做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外加几十次,水寒几次都觉得快要死掉了,但说实话,他是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的,因为现在的他,修炼的欲望空前的强大,他太想变强了。 令他不解的是,仲少那家伙,在做了几百组动作之后,居然没什么反应,继续又淡定的做了几百组,水寒当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看着一边同样累的不行的孝天,他觉得,仲少此人,绝对就是个怪物。 临近结束的时候,仲丘还留下一句十分突兀的话,一听就知道是某本书上的结语,原话是这样的: “武炼巅峰可成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炼气凝法可成仙,仙之上者,悯生天地。” 关于这句话,水寒的想法有两个,第一是关于仲丘的,仲丘明显在有意显摆他那蹩脚的学问,第二是关于自己的,既然自己暂时对悟道没什么头绪,那就先好好炼体,想想,为国为民,似乎也挺伟大的。 往后的几天里,水寒基本上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清晨和仲少起的一样早,对着他的木人桩练习身法,晚上盘坐在床上,气聚丹田,尝试悟道,久而久之,体格是变得越来越好了,但悟道,依旧是没什么进展。 每次闭上眼,过不了多久,水寒便自然而然的睡着了,完全没有什么神魂浸入的感觉,看来自己名义上虽说是个炼气奇才,但着实是悟性低下呢。 这一天,水寒破天荒地没有修炼,因为这几天沉浸于修炼下来,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 老实说,在净地的开销并不是很大,因为洗澡,住宿之类的事情都是免费的,但是人活着,仅仅这些最基本的物质需求着实是远远不够的。 想来这几天潜心修炼,不停地击打摩擦,衣服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鞋子也快见底,而且由于修炼的缘故,伙食费自然也是成几何倍数增加,自己从醉仙楼带出来的钱本来就不多,闻胖子走之前除了一封戒酒信什么都没留下,想到这件事水寒就在心里暗骂,闻胖子这个不靠谱的,居然就这么不管自己死活离开了。 水寒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觉得必须要去搞点钱来了。 他想到的第一个方法是去借,但借钱这种东西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水寒随即在心中筛选了一下借钱对象。 话说自己来到桃源之后也没有多少朋友,要说比较熟识的,只有日初,鬼蛊和孝天这三个人了。 首先水寒排除的是鬼蛊,这家伙深不可测,而且小舞现在正躺着,自己去借钱,显然有些不厚道,在剩余两人之中筛选了一下,水寒果断就选择了日初,想来身为神女,应当是吃喝不愁的吧,而且算起来,自己和日初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呢。 其实,水寒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快选择日初的真正原因的,但有一点水寒可以确定,他,有些想她了。 当水寒站在日初面前的时候,几乎想直接抽自己两巴掌,果然,水寒还是没有考虑到最为重要的一点,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要找一个女生借钱,这简直太不要脸了。 日初倒是没看出的心思,道: “找我干嘛?” 水寒听了这话,刚想说些话岔开话题,但日初的眼神明显在盯着自己身上陈旧的衣服以及自己瘪瘪的独自,看上去也是瞒不住,没办法只得道: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日初眼瞪得溜溜圆,道: “是,你变壮了。” 水寒一阵眩晕,这姑娘真是够了,随即变换眼色,做泪眼朦胧状,道: “我,没钱了。” 日初依旧盯着水寒的身体,道: “哦。” 哦,是什么意思?水寒顿时满头黑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子,果然借钱这种事情还是得放弃尊严才行。 就在水寒连下跪的准备都做好的时候,日初倒是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道: “走吧。” 水寒不知道日初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自然需要甘愿做牛做马,只得跟着她。 日初带着水寒出了礼宗,接着又穿过礼宗外的桃花小道,绕到了一个略微偏僻的地方,水寒看日初放缓了脚步,知道应该是到了,他便仔细看了看四周,不看不知道,净地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巷子,和外面的花街柳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正因为没什么不同,水寒才会觉得吃惊,因为这可是净地啊,这种儒道盛行,纤尘不染的地方居然会有这种巷子。 实在忍不住,水寒道: “这里是哪啊,净地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日初道: “这里被称为‘青花巷’,是净地为了学生们就近买卖东西,方便生活而让桃庵以及桃山的村民们入住进来做些生意所开设的巷弄。” 看着水寒新奇的眼神,日初蹙了蹙眉,继续道: “你没来过吗?说起来,你们学院的决阳在这儿生意可是做得风生水起呢。” 听到日初这么说,水寒才想起还有决阳这号人物,说起来,这家伙自从到了桃源之后就没再见过他,这几天的课他也都基本缺席,想不到竟然在这儿做起了生意吗,真是会赚钱呢。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啊?” 水寒摸摸脑袋,问。 日初嘴角上扬,道: “当然是带你去赚钱啊。” 日初说得波澜不惊,但水寒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立即便想到了外面的烟花柳巷,想到了那里面的一些男男女女不堪之地,立刻便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胸膛,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做宁死不从状。 日初看着水寒滑稽的样子,有些好笑,道: “想什么呢,这边有很多店面急需招人的,有好多净地的弟子都在这儿工作呢。” 水寒听了这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心了许多,想想也蛮好的,自己正当赚钱总比借钱要理直气壮的多,日初转而又道: “不过……” “不过什么?” “先陪我逛逛呗。” 看着日初一脸谄媚的样子,水寒总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无奈,道: “好……啊。” 刚说完,日初便拉着水寒直直的进入了青花巷之中。 半个时辰过后,水寒看着自己手中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终于发现带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水寒看着完全把自己当做男仆的日初,无奈道: “真的要买这么多东西吗?” 日初看着水寒,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神情,潜台词是,哪里多了,转眼又看到路边小点里挂的一件黑白条纹的衣服,立刻便又去买了下来,水寒心想这人真是胸大无脑,人傻钱多,又赶忙在她付钱之前提醒了一句: “那件事男生的衣服。” 日初眯着眼,道: “我知道呀,这是给你买的。” 看着日初理所当然的神情,又想到自己身上的确有些破旧的衣服,心想,这姑娘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人了,虽说她是一番好意,但自己好歹也是又尊严的,俗话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刚想拒绝,日初道: “你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水寒一阵慌乱,立刻便道: “要要要,我很喜欢。” 水寒尴尬的笑笑,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斗不过日初的。 水寒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跟着日初在青花巷里闲逛,不久便碰到了决阳,其实碰到这个词并不准确,水寒着实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决阳居然已经在青花巷上摆起了摊位,而且,这生意,还真是风生水起啊。 第八十一章 非典型类似暴力事件 决阳自从到净地之后,很早便发现了青花巷这个地方,于是便开始翘掉一切课程来这里做起了生意。 老实说决阳的商业头脑还是着实有些犀利的,青花巷这个地方,生活的大多数都是桃庵,桃山过来的村民,经营的也大多是服务于净地内学生的产业。 而决阳,初来乍到,总是想要自己做些生意,以桃源人淳朴的性格,也并无不可,但要想立刻赚到钱是决计不可能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决阳是绝对不愿意花费自己最为珍爱的钱来当做成本的。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这些村民大多都养着孩子,而孩子们的家长又要做生意,所以这些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坊间闲逛,没什么意思。 而决阳,捏的一手好泥人,所以他就摆摊卖起了泥人来给那些孩子玩,由于是青花巷唯一一家,决阳此人对于哄孩子又极有一套,短短几天时间,在青花巷人们的心中,决阳已然成为了一个自家孩子伴侣的角色。 实际上,决阳这个人,除了爱钱,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大家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够开心又不闹事,自己也乐得清闲,自然很乐意接纳决阳,而他明明比市面上的价格高出好多的泥人,自然也是卖的极好的。 就这样,决阳实现了短时间,零成本起家,也是成为了青花巷上的一个传奇。 水寒看着眼前的小摊,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摊,一个简陋的小推车上摆着长长短短的细杆,细杆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泥人,小车的周围三三两两站着一些孩子,决阳站在推车后面,脸上挂着商人那种特有的假模假样的笑容,那一头灿灿的金黄色头发也好似一朵盛开的菊花,灿烂异常。 他一边给那些孩子递过泥人,一边很熟识似地跟水寒,日初他们打招呼,日初也微笑着回应,水寒倒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诡异,但也着实不好对决阳说什么,只得转而对日初道: “你们,很熟吗?” 日初依旧满脸微笑,道: “不算是吧,我只是经常到这儿来逛街,久而久之,也就只算是一般认识了吧。” 决阳忙完手中的活计,打发走了那些孩子,日初便凑上去,道: “今天,又赚了不少吧。” 决阳数着手中的刀币,嘴角掩饰不住笑意,说话时倒是剑锋一转,道: “哪里比得上你神女天天逍遥自在啊。” 决阳眼神撇了撇水寒手中的大包小包,一脸羡慕状,又道: “怎么,今天还带了个拎包的伙计?” 水寒看决阳表情,觉得不对,这家伙,该不会忘了自己是谁了吧?想着,水寒立刻便放下手中的包,上前伸出手示意道: “你好,我是易水寒,之前,见过的。” 其实水寒这句话说出来是心虚的,但自己的确是见过决阳的,每次去拳宗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总会看到一个金黄头发的少年在吃着简单的和自己有的一拼的食物,基本上也就是粥加小咸菜,之后他也知道了那个金黄头发的少年就是那次任务的主角决阳,也是新晋加入拳宗的交换生,只是水寒从来没再谁的课上见过他。 原来,这家伙一直窝在这里赚钱呢。 决阳将刀币收入囊中,上下打量着水寒,显然他是认得水寒的,决阳向来是一个人精,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像鬼蛊一样随意无视他人的。 事实上,来桃源的这几天,他也把这地方基本摸清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把生意做得这么风生水起,他之所以上下打量,是因为水寒身上的破旧衣服让他看起来着实像一个乞丐。 水寒显然也看出了他异样的眼神,未免过于尴尬,他立刻岔开话题道: “你最近怎么没去上课啊?” 决阳听了水寒这么一问,立刻便把眼光从水寒身上移开,貌似淡定地摸了摸脑袋,道: “那种无聊的课,哪有赚钱重要。” 水寒一阵无语,这家伙还真是爱财胜过一切啊,场面上,气氛尴尬,日初显然看出来了,打圆场道: “对了,你们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决阳听了这话,看了看天,也基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于是便果断收了摊位,用手指指了指日初,道: “你请客。” 日初微笑着点了点头,水寒倒是愣在一旁,看着日初和决阳,心生诡异,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一般认识,可就算不是一般认识,这决阳如此理所当然的让女生请客,这也太不要脸了,虽说是这么想,但水寒着实是不能说什么,因为自己,身无分文,只得无奈地跟着日初和决阳走了。 决阳看着水寒手上的大包小包,伸手拿出一道符,道: “喏,放进去吧。” 水寒看着那道符,很是会意,他知道,这是储物符。 在三界行走需要一些必备的东西,但若全部背在身上着实太累,而一枚小小的储物符可以装下相当多的东西,这样的符文也算是平常,市面上也是有出售的,但这东西实在是不便宜,而且市面上的大多相当劣质,水寒这种无需在天下长久游历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而决阳这枚储物符,纸质光泽纯正,符文笔法有力刚健,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水寒有些不解,这家伙明显是很有钱的,居然过得这么拮据,到底是为什么呢? 水寒将那些包放在符前,决阳念动咒语,那些大包小包裂开便化成一道道微光,飞入了符中。 水寒看着眼前神奇的情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关于储物符的事情,他也是听说得多,见得比较少,像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还是第一次呢。 决阳倒是不理水寒的神情的变化,径直便向前走去。 不久之后,三人便来到一个类似小酒馆的地方,水寒看着眼见进进出出,满脸酒气的人,道: “这里也有酒馆吗?” 日初道: “嗯,不过这里的酒馆只有寻常的烧刀子,要喝好酒的话,还是要到桃庵去的。” 水寒对于酒这种事倒是无所谓,反正经过上次的教训,他是再也不想碰酒了,自己跟过来,也就填饱肚子就好了。 刚要进去,酒馆中忽然有一群人哄闹着冲出来,其中一个人刚好要撞到日初,水寒见势不妙便挡在了日初前面,那人一头栽在水寒身上,水寒虽说吨位不够,但也算是身强力壮,下盘尤其的稳,没什么事情,那人倒是撞了个满头金星。 水寒直直地看他,那人一头火红的头发,看着比自己大几岁,面庞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眼神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他的后面还跟了一群人,那一群人皆酒气熏天,直把一双双眼睛瞪着水寒,水寒见此情形,心知不对,看来这帮人不是什么善茬儿。 其中一个壮汉向前一步,揪住水寒的衣领,大吼道: “哪来的叫花子,竟敢挡住我们公子的路,长没长眼睛啊!”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怒意上涌,但之前经过修炼,心性倒是平和不少,并没有发作。 他看着那大汉,那人满脸横肉,感觉自己若是硬碰硬,显然也是讨不到好处,转眼看向身边的决阳,决阳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要帮助自己的意思。 水寒心中暗骂,又无可奈何,就在那大汉即将出手的时候,那红发少年忽然便站直,对着那大汉道: “哎,一个乞丐罢了,给他点钱打发他走就是喽。” 语气十分的轻慢,让水寒十分的不爽,令水寒更加不爽的是,那家伙在说话的时候,竟然两眼色眯眯的盯着自己身后的日初,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纨绔而是一个好色的纨绔,看他的样子,估计刚刚洋装要撞到日初也是故意而为之的,这人看来有贼心啊。 水寒看了看日初,日初满面微笑,但水寒知道这样的日初才是最可怕的,鬼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决阳,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置之度外。 那大汉随即便打出十几枚刀币甩向水寒,口中不屑道: “拿了就快滚吧。” 就在刀币飞在空中即将砸到水寒的时候,一个身影闪到水寒身前,再见时,决阳已经站在水寒前面,而那些刀币已经捏在了决阳的手上,水寒暗暗吃惊,这样的速度,简直和鬼蛊有得一拼。 而决阳,此刻的气场完全转变,一双碧色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大汉,流露出令人战栗的气魄,空气,仿佛在那一秒顿时凝滞了一样,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水寒还没有适应决阳态度的突然转变时,那大汉显然已经被眼前这位金发碧眸少年的气场震慑得不轻,但凭借着酒劲,他倒是不太畏惧,毕竟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这家伙就算再怎么样,也就一个人,于是壮着胆子便道: “你是谁,想怎样?” 语气显然克制不住的颤抖,其实他是心虚的,因为他很清楚,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人数,根本就无法代表任何东西。 决阳静默了一会儿,默默地把手中的刀币拽在自己的兜里,淡淡道: “知道吗?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 大汉不明所以,等着决阳的下文。 决阳双眼透露凶光,道: “本来在这件事情我不想插手的,但是对于你这种随便浪费钱的人渣,我可是十分的不爽呢!” 说话间,那大汉已然飞出去数丈远,硬生生地摔在了几丈开外的青石街道上,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日初和那个红发少年,因为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决阳出手,那大汉似乎是自己飞出去的,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一切肯定是这个金发少年干的,一股寒意油然而生,那帮醉酒的人瞬间就清醒了一大半。 而决阳站在原地没有动看,那帮人带着畏惧和怒意盯着他,看这架势,他们似乎是在等红发少年的命令。那红发少年,倒是淡定许多,饶有兴味地看着决阳,俨然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架势。 气氛变得异常的紧张起来,周围的路人见状立刻躲得远远的,各户人家也都把窗门紧闭,似乎,一场暴力事件已经阻止不了了。 其实此刻水寒的内心是十分纠结的,一方面他是很希望决阳能够好好地教训一顿这帮人,另一方面,他很清楚,聚众斗殴这种事情在净地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这架要是真的打起来,那小老儿追查下来必定是大家都倒霉,看这红发少年的样子便知是净地既有权势的人家,到时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然而众人没有发现,就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一个黑衣白发的少年,却是缓缓踱步向这儿靠近而来,那少年眼光淡漠,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不觉间便走到了那帮人和决阳的中间,站定,左看看决阳,右看看红发少年那帮人,依旧是一脸淡漠。 这人站在这儿的时候,本来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立刻变得很尴尬,所有人都盯着眼前这个人,非常的莫名与疑惑,然而更加疑惑的是水寒和日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鬼蛊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那红发少年倒是一脸轻松,看着鬼蛊道: “我说鬼蛊师兄,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水寒和日初齐刷刷地看着那红发少年,想不到这两个家伙居然认识。 鬼蛊四下环顾,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目光最终停在了一脸嚣张的红发少年身上,淡淡道: “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能放过他们吗?” 红发少年听了这话,更加得意起来,嬉笑道: “本来大家同属剑宗,师父又那么喜欢你,师兄你的面子我还是得给的,不过今天我邀请你来饭局,你到现在才出现,明显是放我鸽子嘛。” 鬼蛊无语,本来今天的饭局他是决计不想来的,他原本的计划是假装迷路迟到一了百了,想不到水寒他们这时候和这少爷起了冲突,看这形势,自己也是不得不来了。 鬼蛊轻笑道: “看来帝舞少爷今天是非得挑事了。” 红发少年大笑起来,道: “你们一个被桃源监视的危险分子,一个乞丐,一个守财奴,能奈我何?” 说着又瞟了一眼水寒身后的日初抛了个媚眼,道: “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我可不忍心对你这种美人下手。” 水寒看着那红发少年得意的样子,心中不忿,但脑子还是清楚的,从刚才的对话也不难听出鬼鬼和那家伙的关系也是一般,于是他凑近鬼蛊,问道: “这人谁啊,怎么这么猖狂?” 鬼蛊小声对水寒道: “这家伙可是我们剑宗有名的阔少,叫帝舞龙,据说他父亲便是当初‘桃源七子’之一的帝舞空灵前辈,他们家族执掌桃山‘龙凤山庄’,在桃源极富威望权势,硬碰硬对我们绝对没有好处,你们绝对不要出手,我来解决。” 水寒听了鬼蛊的话,对决阳和日初使了个颜色,提醒他们要冷静,日初倒好,只是决阳,一副要上的样子,水寒觉得有些担心。 鬼蛊看着帝舞龙,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 “我说帝舞龙,你真的不肯收手。” 帝舞龙依旧得意,笑道: “让我就此作罢也可以,你让那姑娘过来陪陪我,我就放过你们。” 说着又向日初抛了个媚眼,水寒现在是真心想揍他了,这家伙还真是三句不离日初了。 鬼蛊表情依旧纹丝未变,转移话题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当然知道,药王山谷的人嘛,不过那又怎样?” 鬼蛊道: “不怎么样,你应当知道,我们药王山谷的人擅长炼药吧。” 帝舞龙点点头,不说话,鬼蛊继续道: “我刚刚在你的身上动了点手脚,你,没发现?” 帝舞龙脸色一变,道: “你,对我下毒了?” 鬼蛊不置可否。 帝舞龙沉思片刻,大笑起来,道: “不可能,你根本就没有碰过我,就算是药王山谷的炼药师,也不可能在没碰到身体的情况下对我下毒,你少吓唬我。” 鬼蛊嘴角一扬,盯着帝舞龙的眼睛,道: “你现在,是不是腹部胀气,腰部右侧隐隐作痛,胸中烦闷,有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帝舞龙听了这话,立刻怔住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道: “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鬼蛊淡淡道: “没什么,就是对你的身体做了点手脚,你现在答应息事宁人,离开这里,我就给你解药。 帝舞龙恨恨的看着鬼蛊,又受制于他不好发作,思考片刻,只得无奈道: “好,算你狠,我答应你,解药给我。” 鬼蛊随即从腰间取出几粒药丸一样的东西,丢给帝舞龙,帝舞龙接过后立刻服下,一个健步冲到鬼蛊面前,抓住鬼蛊的衣领,眼神愤愤。 鬼蛊倒是淡然,道: “怎么,据我所知,你好像还没有渣到言而无信的地步吧。” 帝舞龙听了这话,放开了鬼蛊,道: “你给我记住。” 随即转过身,对那帮人挥了挥手,道: “走。” 看着那帮人陆续哄闹着离开了,水寒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这倒是让他对鬼蛊刮目相看,上前道: “哇塞,你真是太厉害了。” 鬼蛊倒是没理水寒,看向决阳,很自来熟地道: “近期最后不要来这儿卖泥人了,帝舞龙家族势力很大,虽说那家伙本性也不算坏,但他估计不会就这么简单了事的。” 决阳不屑,道: “我会怕他吗?” 鬼蛊淡淡道: “我是担心那些买你泥人的孩子会受牵连。” 决阳无奈,想想也对,伸出手,道: “金钱帮决阳,交个朋友吧。” 鬼蛊看着决阳,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淡淡道: “药王山谷鬼蛊,多指教。” 刚想伸出手,水寒却一把抓住了鬼蛊的手搭在了决阳手上,道: “既然要交朋友,就一起交了呗。” 说着,朝日初使了个眼色,日初会意,也伸出了手搭在了三人的手之上,道: “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鬼蛊和决阳一脸尴尬,但心中倒也是舒畅,毕竟,一个人最不嫌多的,便是朋友,身处江湖,很多人拼搏一生剩下来的,或许也就只剩下这两个字还是值得自己去珍惜守护去的吧。 回去的路上,水寒问鬼蛊: “你是怎么对帝舞龙下毒的啊?完全没看到你出手啊。” 鬼蛊轻笑,道: “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迟到,不想去陪他们喝酒吗?” 水寒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鬼蛊道: “那家酒馆的烧刀子是自家酿制的,味道虽说不差,但老板偷工减料,便使得酒得质量有些问题,那种坏酒,小酌还可,刚刚看帝舞龙面色,起码喝了五斤以上,如果是你喝了五斤那种酒,你也会出现我所说的那些情况的。” 水寒有些吃惊,道: “所以你根本没下毒咯?” 鬼蛊微笑点头。 水寒疑惑道: “那你刚刚给他的解药是什么啊?” 鬼蛊淡然道: “就是一些巴豆粉研磨制成的药丸而已。” 水寒瞪大眼睛,道: “巴豆,那不是……” 还没说完,日初忽然便笑出声来。 “想不到,鬼蛊也会整人呢。” 众人也随之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青花巷内,久久挥之不去。 总之,这次非典型类似暴力事件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帝舞龙起码三天没离开过茅房,据说泄得好几天没吃任何东西,人都瘦了好多,第二个就是,以后帝舞龙便患上了鬼蛊恐惧症,基本上见到鬼蛊都要避开十丈开外,天晓得这一脸淡然的小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鬼蛊,他每次见到帝舞龙,都要报以一个大大的微笑,潜台词是,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是呢,都,太年轻了一些呢。 第八十二章 七星阁 经过帝舞龙事件这么一闹,水寒去青花巷打工赚钱的事情基本算是泡汤了,但日初倒是不怎么在意,立马又给水寒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活计。 说实话,水寒是有些佩服日初的能力的,办事的效率居然这么高。 日初给水寒找的新的活计是去净地的图书馆整理书籍,理论上,这算是个校园兼职,是净地特地开设出来给那些生活贫困的学生们一些生活补贴的方式。 净地的图书馆称为七星阁,七星阁不属于任何学院,是一个独立的机构,一共七层,而水寒的工作区域仅仅限于底下六层,顶层是禁止入内的。 七星阁内有一个管理员,是一个十分有风韵的成**人,唤作玉仙,玉仙养着一只顶可爱的小狐狸,取名小狸。 玉仙一般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带着小狸待在七星阁内,时间久了,自是会感到寂寞,所以对于水寒的到来,她倒是满心欢喜的,而水寒,为了和这个自己的上司保持好关系,便应她的要求,叫玉仙姐姐。 说实话,水寒对于这个称谓着实有些不适应,因为据说这位玉仙姐姐以前和荀况庄主是有一段风流事的,水寒看着这位顶多三十多的“姐姐”,又想起了那起码六十的老头,心想这净地庄主也未免太无耻了吧,这不是明显老牛吃嫩草吗?亏得他还有一对儿女,简直是老不知羞。 当然了,这些事情,水寒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他每天来这儿做的,除了整理那些成堆的书卷,还有就是在玉仙姐姐有事的时候帮忙照顾小狸。 小狸是一只十分乖巧可爱的狐狸,雪白的绒毛上有些红色的杂毛,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似乎随时都会流出泪来,看上去并不像是很珍贵的品种。 这小狸,平时就爱趴在水寒的头上睡觉,而水寒,刚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但久而久之,他倒是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极其可爱的小动物,以后每次来,都会给它带一些好吃的东西。 小狸最喜欢吃的是便是熟牛肉,水寒虽说生活拮据,但三天两头的,也会带一些给它,而每次带过来后,小狸都会很激动的窜到水寒的身上,看着它欢喜地在水寒身上窜上蹿下的时候,玉仙总在一旁开心的笑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逐颜开了。 总之,水寒算是成功在七星阁扎下了根,生活也渐渐回归了正轨。 七星阁之于桃源,着实是一个有些禁忌的地方。 这里名义上算是净地最大的藏书阁,但实际上极少有人出没,大家平时所用之书,在各学院自己的藏书阁内基本上都能找到。 七星阁所藏的书籍大多是一些陈旧的档案很一些上了年代的古书旧集,价值上看算是十分稀有了,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书籍一般人没事是不会来翻阅的,久而久之,这偌大的七层楼阁似乎就很自然地和净地脱离开来,甚至,和这个世界脱离开来。 虽说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水寒总觉得自己每天工作的这个地方给人以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 当然,这仅仅只是水寒很主观的感觉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依据,大概也只是因为,这么大的一个图书馆,只有玉仙姐和自己两个人的缘故吧。 水寒真的想不明白,在自己来之前,这样一个正值盛年的少妇是如何度过那些枯燥反复的白天黑夜的,或许,寂寞久了,也会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吧。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玉仙浓艳美丽的面容上。 一头橘色的犹如一弯流水一般的飘柔纤发在微微晚风的吹拂下丝丝缕缕,无声飞扬,甚是唯美动人,而玉仙,一双勾人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圆圆的月亮,眼神却是充满悲凉,那眼中闪动的光芒,不知是月的光泽,还是泪的集聚。 那样的神态,宛如是一幅婉约悲情的古风画卷,美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甚至,不忍呼吸。 水寒抱着小狸,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对着月亮发呆,显然,他是不忍心打扰的,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想着。 说不定平时总是满脸笑意的玉仙姐姐心中也是有某种不能够触及的地方吧,是因为荀况那个看上去十分威严的长者吗? 感情的事情,水寒不是很了解,但她知道,若是真爱,应当是可以超过一切的。 这一切,包括年龄,包括长时间的坚守,哪怕这份坚守只是一种无望的等待,但等待这种事情,就算明知无望,也终究会因为某些存留于内心之中的火种而持续发光发热,直到一切皆成为死灰的吧。 又或者,水寒听到的传闻都非实情,那又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犹如牢笼般的地方待了超过一般人忍受极限的时间而又继续在这里忍受下去呢? 这一切的一切,水寒想不清楚,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不觉间眼光已经对上了玉仙忽然移过来的视线,淡淡的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刚刚发了会儿呆,你,站了有些时候了吧。” 水寒听了这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捋了捋手中小狸的毛发,尴尬道: “没有啦,那个,玉仙姐,一号书架的书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玉仙看了看水寒,眼神尽是温柔,许久,淡淡一笑,道: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说着,从水寒怀中将小狸抱了过来,踱步向里屋走去,水寒看着玉仙渐渐模糊的背影,他知道,她今天,又要和小狸在七星阁底层的一个夹层改装的小房间里度过一夜了,就像她过去许多年内所度过的夜晚一样,都不会,寂寞的吗? “那个……” 水寒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嗯?” 玉仙回过头,看着水寒木讷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又反应过来着可能是某种习惯,毕竟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随即道: “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再迟到的话就扣钱了哟。” 玉仙没想到的是,水寒是真的有个想法。 “那个,青花巷有家吃烧烤的小店还不错,我和几个朋友今天准备去吃,玉仙姐你能一起来吗?” 玉仙听了这话,愣在原地,足足数秒后,她无奈一笑,道: “你们这些孩子的聚会,我这个老人家就不去凑热闹了。” 水寒生怕她说完这句话就又转身走了,立刻大声道: “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你过去的,要是姐你不去的话,我会很没面子的。” 水寒说完立刻冲上去,一把将小狸抢过来,道: “你看,小狸也很想去,对吧。” 小狸貌似很懂事的叫了一声,似乎是为了迎合水寒的邀请,其实它只是水寒太过用力弄疼了它而已。 貌似很不情愿的,玉仙淡淡地一笑,最终还是答应了水寒,水寒不知道的是,那一笑,可能是玉仙这几年来,最为开怀,最为真诚的一笑,一个人真正开心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说不定就是这样,淡淡的,微微的,却掩饰不住的和和暖暖,甜在自己心灵的最深处。 儒殿。 荀况双手别在身后,看着天上的圆月,脸色平和,倒是身后的荀歌不太淡定,因为他着实不能够理解自己老爹为什么要答应日初的要求同意水寒到七星阁去做兼职,莫非老爹内心深处还是不能够忘怀吗? 荀况忽而脸色一变,道: “她居然出了七星阁。” 说完便嘴角上扬,笑意掩饰不住。 荀歌自然明白自己老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老爹是怎么了解到那个女人的动向的。 事实上,只要他愿意,身为净地庄主的他可以了解到净地每个地方的一花一木,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他却偏偏吧这个特权用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而且在自己面前也是毫不掩饰,这还真是有点对不起自己归隐多年的老母呢。 其实,荀歌一直怀疑自己娘亲的归隐也和那个女人有关系,但老爹冷落娘亲又不和那个女人有一丁点来往,就这样让自己孤独下去,这一点荀歌着实有些不理解。 不理解归不理解,面对此刻一脸呆滞又神情流露的老爹,自己也只能够调笑地说一句: “据我所知,这好像是她十二年来第一次离开七星阁吧。” 荀况不知听见了没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那天上的圆月,久久只是单纯凝望,亦或者他所凝望的,只是那一抹逝去的单纯罢了。 “哎——” 荀歌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的老爹绝对是他人生中最不正常的一种状态,而自己却又很不巧地撞见了几次。 这样的老爹,简直像是一个孩子,没有人能够了解他为什么会在某些夜晚里变得这样的沉醉迷茫,又或许,这样的他,才是最为真实的荀况呢? 谁都不知道脱下那层层外壳后的净地庄主会是什么样子,荀歌也不知道,他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伤感。 的确,自己最为熟悉的老爹,承受了太多他所不知道也不能够理解的重量。 或许,他真正熟悉的不过只是这重量罢了,或许,他根本不了解眼前的这个敬仰了几十年的男人,或许,老爹他真的是太过辛苦,以致需要有这样真情流露的夜晚来让他默默倾诉,或许,一切都只是单纯的或许,是自己胡乱的臆想罢了。 荀歌默默地退出儒殿,也许,真的,真的是时候,给老爹一点时间,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的思考一会儿了。 月色明朗,万里无云,一群人围在青花巷烧烤铺子的桌旁谈笑风生,看上去,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呢。 其实,水寒说谎了,他并没有和什么朋友们约好,这只是水寒零时想出来的一个借口罢了,可当水寒去找日初,去找鬼蛊,去找决阳,去找孝天,甚至去找仲少的时候,他们竟然都很默契的配合了自己的谎言,直到他们结伴走向那青花巷道,一切都水到渠成。 水寒原本莫名因为害怕谎言拆穿而慌乱的心也在这样平和的气氛之中演变成了另一种慌乱,一种受宠若惊的慌乱。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伙伴吧。 真是,不错的感觉呢。 第八十三章 东方海棠 医宗,贤圣居。 这几日医宗这个原本一直冷冷清清的地方因为桃庵一大波村民的到来而变得异常的热闹起来,流云这几天身为病人也算是暂时性的留在了医宗。 事实上流云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大的反应了,感觉上似乎是痊愈了,但贤圣居却以继续观察一段时间这样的官方理由让大家都留了下来。 其实,流云对于留在医宗这件事倒是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因为他这几天结识了一个姑娘。 怎么说呢,自从自己和他对视的那一眼起,他可能就被这个姑娘的眼神给深深地融化了,那是一种澄明到极致的眼神,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所拥有的那份丝毫没有被人情世故,尘世污秽所沾染的眼神,只是饱含着对这个世界单纯的好奇,那样的纯粹,不带有任何防备之心。 这样的眼神,流云这样从内心深处渴望解脱的人是完完全全抵制不了的,为此,他还私下打听了这姑娘的名字,村里人说,这姑娘是几天前才来到桃庵的,平时也不爱说话,并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村里人只是看她样子可怜,又和他们一样中了毒,才将她带来医宗的。 流云对于村民们这样没有防人之心的草率之心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众所周知,镜湖贤圣居入口处放置有上古灵兽“琉璃蝶”所守护的“净心石”。 这“净心石”能够感知人们内心的恶念,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想要通过进入镜湖,“净心石”会第一时间察觉,而琉璃则立刻张开“紫韵结界”禁止通行。 因为“净心石”的功效乃是天地传承,浑然天成,与法力没有任何关联,因而,就算法力修为再高深,再善于伪装的修者在净心石面前也绝对会原形毕露,所以任何能够进入到镜湖的人,都必然心性善良。 而且,现在的流云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水蓝色澄澈眸子的清纯少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着她碧蓝的长发,曼妙的身姿,懵懂的充满好奇的眼神,流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姑娘——” 他很是不自然地叫了一句,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很没格调的搭讪,也的确,搭讪这种东西,流云一向不太擅长。 而那姑娘则是将头转过来,直把一双有些呆滞却满是纯情的大眼睛盯着流云,却是没有任何言语,流云看着那双澄澈得没有一丝污垢的眼睛,自己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唿扇着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有些尴尬地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听了流云的话,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并不是那种毫无防备的不自然,倒好像是那种准备了好久,但还是不愿意听到某些话时的不自然。 这种感觉流云很能体会,这就好比以前,在桃庵酒店的时候,明明自己很累的时候君桃姐还是让自己去洗盘子,自己等待洗盘子时候的表情大概和女孩这时的样子差不多吧,那种仅仅厌恶某些话或者某些事情,但却不愿拒绝眼前之人的感觉。 这么说她是很讨厌别人问她的名字了。半晌,女孩回过身,准备离开,流云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她的手,拉住的时候流云心中一惊,这姑娘的手,竟然如此的凉薄, 女孩焦急地把手抽出,直把双眼瞪着流云,眼中分明是噙着泪,她狠狠道: “你听着,我以前也见过很多像你这样想要接近我的人,但他们后来都死了,所以,不要想去了解我,更不要相信我,永远都不要。” 说实话,流云当时是被吓住了,他没有想过这看似天真的姑娘居然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又骇人听闻的话,但流云心里还是不甘心,他果然还是忍受不了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就算是真的会死,自己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显得十分无奈,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你坚持,说不定就能够成功或者说不定就可以里成功更近一步了,就在那天,那无人知晓的某天,那个时刻,亦是无人知晓的某个时刻,流云知道了女孩的名字,若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若水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她还是没有拗过流云,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她不明白,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渴望别人来了解的,人即使孤独再久,也毕竟还是个人哪,而且还很,可爱呢。 桃源净地,剑宗(射宗)客厅。 慕容九道坐在椅子上,说实话,一向以淡定著称的他,现在的样子,着实是有一些窘迫的。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东方三姐妹中的老二,东方海棠,她是受东方白之命前来调查桃庵村民中毒一事的,而九道则负责接待这位来自医宗的老熟人,安排有关调查的一切事宜。 其实,九道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荀况那老爷子非得让自己来接待海棠,不止这一次,以前的任务也一向如此,只要和海棠沾上边的,老爷子就一定会拉上九道。 在旁人看来,这深不可测的净地庄主明显是在撮合海棠和九道,但九道心里清楚,他和海棠之间的心结,是不会那么容易的被解开的。 有些事情,有些决定只要做了,是需要用一生来偿还的,就如九道和海棠,原本很有可能成为一对的两个人,现在却是相见陌路,就算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彼此内心之间的距离,依旧是遥远得让人不可捉摸。 东方海棠是东方家的次女,医术上的造诣也仅次于东方白,但在东方三姐妹中,海棠绝对算的上是容貌最为出众的一个。 她继承了医学世家特有的清丽脱俗之气,却不像东方白那般冰冷,配上精致的五官,乌黑亮丽,编织有数条细辫的长发,衣袂飘飘,长袖善舞,又不似芙蓉那般稚嫩调皮,可谓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了。 尤其是她的笑,面色欢喜却又恰到好处,含不露齿却又毫不做作,就连两颊的酒窝也好似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让即使有意避之之人也不免放弃挣扎,因为不管怎么装模作样,人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美好的事物的,而海棠的笑,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抵触的美好尤物。 但面对九道,不知从何时起,海棠已经习惯了正经严肃,哪怕一次也好,从十二年前开始,九道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曾经让他为之迷醉的笑容了。 海棠看着九道,眼中无光,似乎是在看着其他地方,她的调查已经有些成果的,她知道,她必须要向眼前这个人汇报。 泯了一口茶,她道: “我带着华茗玥她们去调查了一下水源,你也知道,能够让那么多村民悄无声息地都中毒的方式并不多,而在水里下毒恰恰就是一个很简便的方式。” 九道点点头,示意海棠说下去。 海棠叹了口气,道: “可是,经过我们反复调查,桃庵的水源并没有任何毒性。” 九道有些疑惑,道: “据说前几天有村民看到桃源外小溪上有紫色雾气缭绕,那片水域也检查过了吗?” 海棠道: “嗯,检查过了,水本身并没有任何毒性。” 九道听出了这话的端倪,道: “你的意思是……” “听说过双生毒物吗?” 海棠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残茶溅出少许,在桌子上印出几处水痕,她盯着那些不辨明暗的水痕,脸色异常凝重。 第八十四章 绫罗生紫烟 “双生毒物?”九道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件事情绝对没那么单纯。 海棠神情凝重,道: “所谓双生毒物,即是指某两种无毒的药物因为药性相克,混合起来便会成为巨毒品,按我的调查结果来看,你所说的紫色雾气被称为绫罗飘香,是异域蛮族的常备药物,多用来驱蚊防虫,本身对于人体是无毒的。” 海棠的话说到这儿,九道基本上已经了解其中的意味了,如果说绫罗飘香本身无毒,而桃庵村民确又身中其毒的话,那么可能的情况就只有一个了,九道盯着海棠,神情越发严肃起来,道: “是有什么东西和这绫罗飘香属性相冲而生出毒性来了吗?” 海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上,九道看了一眼,是一朵桃花,还很新鲜,看上去,是刚刚摘来的。 九道注意到了这花颜色的异样,平常的桃花都是粉红之色,而眼前这朵,虽说也是面犹粉黛,然而瓣面之上,却似裹有一层轻烟,淡紫色,朦朦胧胧,十分地不明显,若不仔细去看,是很容易忽略掉的。 “你的意思是绫罗飘香与桃花相生成毒物?” 海棠点点头,道: “并不是所有桃花,而是桃源特有的晚季桃花,这种用毒方法极其稀少偏颇,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用双生毒的不超过十个人,而这种将绫罗飘香与晚季桃花相生所成之毒,乃是双生毒物中极为超前创新的一种,听大姐说是她的一位故人发明的,被称为绫罗生紫烟。” “绫罗……生紫烟。” 九道脸色依旧平静,但语声却有些颤抖。 “这个时节,刚好桃庵那边时兴做桃花羹。这时机,抓的真不错。” 海棠看着眼前这个冷若水霜的男人,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动如山,冷静地分析情势。 究竟怎样的事情,怎样的人,才能真正撼动他呢? 曾经的海棠以为自己是九道的一切,可是她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但就算是被伤得体无完肤之后,整整十二年,她依旧想看到他的弱点,至少能看到他为某些事情动容,但是她失败了,或许有些人天生就缺少感情这种成分吧。 眼前的这张冰冷若雕刻的脸,这张俨然一副正义仲裁者的脸,是否会在某个自己所不知道的夜晚,流露出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忏悔呢? “但是有两个问题。” 海棠知道绝对不能够任由自己再肆意妄想下去了,便立刻接上话茬,视线也不动声色地从九道身上移开。 九道没有说话,耐心地听着。 海棠舒了口气,继续道: “绫罗生紫烟,性阴寒,毒性极迅而又不猛,入体即可阻隔人体的法力脉络,使人因气血流通紊乱而引发周身不适症状,大量摄入可切断法脉,轻者终身无法修炼,重者身死神灭,另外,此毒因为沿法脉传播,所以法力修为越高之人妨害越大。” 九道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如果是这样,那桃庵的村民大多不是修行者,那么费尽心机用出绫罗生紫烟的目的是什么呢?” 海棠道: “这正是问题之一,还有个问题是这绫罗飘香与晚季桃花的交融过程十分复杂,需要借助特殊的药剂作为媒介,而且至少要经过三个完整昼夜才能够融合完全,在这期间,绫罗飘香外放会产生淡紫色雾气……” 说到这儿,海棠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九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 “我记得桃庵会定期派人去检查那片桃林的吧。” 海棠似乎就在等着九道这句话,她继续道: “我刚从昌老爷子那儿得到消息,负责那片桃林的刘老汉一家三口几天前就失踪了,实际上他们也负责将运进桃花供给桃庵村民制做桃花羹之用,但他们失踪了几天,桃花的供给却没断过,桃庵那边也是直到村民们悉数中毒后才发现的。” 一家三口,两老一少,这一少,是个孙女,刘老汉的儿子儿媳都死在战火之中,如今这仅剩的二老和孙女也惨遭毒手,何其令人唏嘘。乱世之中,有多少家族,便是如此这般,彻底消失,甚至,没有一个人会记得。 听到这儿,九道抓紧了手中的茶杯,没人知道当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桃花源,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牢不可破。 海棠冷笑一声,道: “看上去你们还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呢,看上去,十二年前的灾难,也已经差不多忘光了吧。” 说完,海棠站起身,甩手出门了,该说的都说了,再待下去,自己可能就会控制不住了。 九道看着海棠远去的背影,没有任何挽留的言语,他的眼中,满是悲凉。 快走吧,趁我还能控制得住的时候。 门外,华茗玥看到海棠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海棠失魂落魄的神情,她的心中自是明白了七八分。 “师姑。” “说了多少次了,叫师姐,我本就没比你大几岁。” 海棠有些无语,怎么连这孩子也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可是您是师父的妹妹,我是师父的徒弟,按辈分来您就是我师姑啊,师父一向最看重礼法,咱不能带头乱了辈分不是?” 海棠晕。 “那你为什么要叫那个人师兄?” 华茗玥明了,海棠所说的那个人便是九道了,她义正辞严道: “慕容师兄属剑宗,我属医宗,我们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又比我稍长,我当然要叫他师兄了。” 说这话的时侯,华茗玥面带红晕,姿态扭捏,难掩爱慕之意,海棠晕瞎。 华茗玥看着海棠,关切道: “师姑啊,我也不知道你和慕容师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们总这样吊着也不是办法,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呢?再说了,你们曾经不是。” 华茗玥话还没说完,海棠已经移步,走远了。 华茗玥追上去,边跑边叫: “师姑,师姑,你等等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叫师姐!” 海棠苦笑,这笑容是真的苦涩,华茗玥不明白,有些心结,有些仇恨,是永远都解不开的,比如,杀父之仇。 风,吹得异常箫瑟,吹迷了九道的双眼,他站在门口,看着海棠渐行渐远,最终还是走过了前厅广场,走出了剑宗,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第八十五章 缘起 桃源的生活缓慢而平静,不过水寒这几天倒是不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因为有一个人回到了拳宗。 那个人,不用说,自然就是漂泊于青花巷道之内,悠然自得的泥人铺子老板决阳,决老板了。 决阳自从帝舞龙在青花巷大闹了一番后,貌似是开了窍,感觉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着实有点不太靠谱,于是便回归了拳宗的大家庭。 说是大家庭,可这个家庭中,加上受伤躺在医宗的流云,刚刚加入的决阳,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六个人而已。 说实话,决阳刚刚来到拳宗的时候是十分失望的,因为这好歹也号称净地一大宗门的地方,着实是显得门庭冷落了些,想起当日仲丘一本正经的的拉自己入门,这怎么想,都是一个坑啊。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决阳入坑这件事,对于挖坑人来说,着实算是一件喜事。 仲丘这两天就是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像决阳这种实打实的交换生,怎么说也是地方上一等一的优秀青年人才,实力自然强劲,加入到自家宗门,绝对是一件可喜之事, 往大了说,这甚至是壮大拳宗的一个重要契机,说不定自己就可以以此为契机,向荀庄主提议来年扩大宗门招生数额了呢,若是能够重振拳宗往日的雄风,那么自己内心的愧疚也可以减少一点的吧。 仲丘望着天边赤红的彩霞,想起了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 仙桃,阿柯,真想你们啊。 那一刻,仲丘哭了,泪很淡,悄无声息,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 他总是这样,自己偷偷躲起来真情流露,人前,所有人都觉得仲丘是一个神经大条的老男孩,仲丘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但他自己明白,看上去越乐观的人,他们的神经往往是最为脆弱的,他们的感情往往是最为真实的,他们的回忆往往是最为煽情的。 故事的最后,当我一个人仰望高空的时候,你们会许我一片天晴吗? 决阳的来到更大的促进了水寒想要变强的决心,额,与其说是促进,倒不如说是某种赌气,因为决阳此人,在讽刺人的方面,绝对不输于仲少、重鸾之流,而且气就气在,这小子实力绝对变态。 作为魏国第一大商帮“金钱帮”所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决阳几乎继承了一切成功商人的优点,头脑冷静,心思缜密,决断雷厉,而且由于是宗主景玉堂的亲传弟子,武功自然得其真传,高深莫测。 当然,在决阳的身上也同样有着很明显的缺点,唯利是图,而且还很刻薄。这是水寒对决阳的评价,当决阳刚到拳宗,得知水寒乃是先天八卦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当他又得知水寒因为未知原因无法悟道的时候,他又吓了一跳。 “法修之人居然无法悟道,真是悲惨哪。” 决阳感叹一句,嘴角却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水寒极为不满地盯着他。 “小子,你这样天赋异禀,却又无法悟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决阳拍着水寒的肩膀,表情古怪。 “什么话?” “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我劝你还是放弃法修,好好去练练你的'练功十八法'吧。” 决阳哈哈大笑,转过身去,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水寒愣在原地,脸都被气青了,而这,绝对不是水寒第一次被气。 其实,水寒没有看到,在决阳转身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是十分严肃的。 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仲丘的心里也很清楚,无法悟道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个叫易水寒的懵懂少年,总有一天会变得十分强大,强大到可怕,只是,真到了那天,这样脆弱的身躯,能够驾驭的了那样强大的力量吗? 一些不好的记忆在决阳脑中窜动,决阳看到现在懵懂的水寒,就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回忆,想起了曾经和他一样懵懂善良的那个人,一想到水寒以后也可能变得那样可怕,决阳便无法接受。 在决阳的心里,水寒早已成为了自己值得守护的朋友,而这样的朋友,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绝对不能够再失去第二个,而且还是以同样的方式。 他之所以对水寒出言苛责,便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若是能够傻乎乎的过完一生自是最好,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苛刻,反而让水寒更加坚定了悟道的决心。 仲丘正在书房中饶有兴味地喝着小酒,门突然“嘭”的一声被推开了,吓得仲丘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定睛一看,却是水寒站在门前,脸上的表情,满是坚定与渴求,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有,有什么事吗?” 仲丘有些不好的感觉。 “请告诉我更多关于悟道的事情。” 水寒的眼神越发犀利,那双眸子里,似乎藏着一头狮子,一头饥恶的,贪婪的雄狮。 仲丘强忍着咽掉口中的酒水,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阻止不了的。 第八十六章 悟道 仲丘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坚定,又如饥似渴的少年,他看到了他的决心,他知道,现在的水寒,已经无法被劝说了,但这样的决心,也更加增加了自己的担心。 他见过太多了,太多像水寒这样的人最终都迷失了自己,在对力量的渴求中渐行渐远。 而他,是一个老师,是眼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少年的老师,倘若有一天,这个少年被毁了,也许是少年自己的选择,也许并没有人会怪罪到他,但每一个老师都明白,背负着这样一个名号,自己是不可能逃避的。 所以,他现在也要给自己下一个决心。 “水寒,我接下来要问你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 水寒点点头。 仲丘放下酒杯正襟危坐,道: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拥有了强大到足以满足你任何需求的力量,你会用它来做些什么?” 水寒想了想,道: “我想平息这一切的战乱,将世界变成像桃源一样的乐土。” 水寒说完,抬起头,却是撞上了仲丘严肃之极的眼神,他那眼神,仿佛是要刺穿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仲丘道: “这,真的是你想做的?你仔细想,好好想,我要的是你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或者说……” “欲望。” 仲丘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诡谲的微笑,不辨善恶。 水寒被问得有点懵,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扪心自问,刚刚的那些话的确是他想做的。 水寒从有记忆起,七国就一直在打仗,而他,和这个乱世之中的每个普通人一样,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他真的好讨厌这样的世界,这样被战火荼毒得斑驳不堪的世界。 他想改变它,可是,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心中最为渴求的想法,他真正想去做的,真的就是世界和平这样冠冕堂皇的事情吗? 甚至,在桃源的这些日子,他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潜藏已久目标,他倒是更为享受在桃源安逸的不问世事的日子,外面怎么样,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过得开心不就好了吗? 他忽然想到了重鸾消失前说的话,他让自己一定守护好日初,水寒好像明白了什么,如果没有日初,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安逸满足吗? 不只是日初,闻胖子,仲少,小天,他的朋友们,如果他们不在了,自己还会这么傻傻呆呆的快乐着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水寒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特别,不仅是认真,那深邃的眼神中,似乎透着无尽的伤感。 水寒道: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仲丘愣了一下,看水寒的神情似乎是认真起来了,他点点头,示意水寒继续。 水寒道: “如果,我拥有了那样的力量,我的朋友们还会在我身边吗?” 仲丘道: “谁知道呢,不过就算不在,你也可以用所掌握的力量来吧朋友们留在身边不是吗?” 水寒似乎是很虔诚的看着仲丘,道: “如果是那样,那我宁愿不要你所谓的力量。” 仲丘舒了一口气,道: “你的意思是,在你的心中与朋友们的牵绊要大于对力量的渴求,对吗?” 水寒想了一会儿,道: “曾经有个人,他在离开我的时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守护好朋友,而他的离开,让我很伤心,所以我在想,我寻求力量的目的是什么呢? 现在想来,或许抛开其他的一切,我所追求的力量大概是用来守护我所珍视的人的吧,老师所说的那种满足自己欲望的强大力量,让我觉得……” 水寒在想一个确切的词,很快他便想到了那个词,他继续道: “让我觉得害怕。” 仲丘听完了水寒的话,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所想要的答案,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他道: “水寒,我要你一生都记得你刚刚说的那段话,以后在修行的路上,你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与诱惑,但是,你绝对不能够忘记,你修行的初衷,就是为了守护所珍视的同伴。” “守护我所珍视的同伴。” 水寒默念着,认真的点了点头。 仲丘看着水寒,微微一笑,继而哈哈大笑,至少他现在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本心向善,虽说日后的事情的走向并不好说,但他现在已然坚定了将水寒引入法修之路的决心。 水寒倒是不明所以,道: “我说,老师你傻笑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悟道的事情呢。” 仲丘道: “其实我已经将悟道的第一步交给了你。” 水寒摸摸脑袋,完全不明白,等着仲丘继续说下去。 仲丘继续道: “水寒,想必你也看过许多关于悟道方面的书籍,你觉得悟道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 水寒想了想,道: “自然是悟出法脉,归法丹田,据说这样就可以使用贮藏在体内的法力了,只是我着实不知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一步,书上都说这乃是思想天成之举,可我就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就天成了呢。” 仲丘一笑,道: “不对,我刚刚问你的事情才是悟道最为重要的一步。” 水寒依旧挠挠头,一脸疑惑。 仲丘道: “你要做一件事情,首先要做什么?” 水寒还是不明白,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仲丘。 仲丘叹了口气,道: “自然是先要搞清楚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悟道自然也是这个道理,你悟道自然为了修行法术,修行法术自然为了获得力量,而获得力量自然首先要知道获得力量的目的,而我刚刚问你的就是这个目的。” 水寒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又有些不明白,道: “可就算我知道了,对于悟道又有什么帮助呢?” 仲丘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泯了一口,很认真的看着水寒,道: “并没有。” 第八十七章 契机 水寒听了这话,面对着仲丘那一本正经的脸,他几乎想立刻冲上去给他一拳,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的玩弄着别人的感情呢? 仲丘倒是安然,又道: “不过,刚刚你的回答,好歹让我决定了是否要教你悟道。” 水寒疑惑: “你不是说我天资缺乏,无法悟道吗?” 仲丘道: “不是无法悟道,而是悟道要比常人艰难。” “什么意思?” 仲丘微微一笑,继续道: “为了跟你讲清楚这件事,我现在要引入一个概念,那就是法力源。” “法力源?” “没错,每个法修者法力起始之处,被称为法力源,法力源就像是一个贮藏宝藏的房间,而里面储藏的宝藏便是法力了。” 水寒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问: “可是,这和悟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仲丘道: “所谓悟道,就是将法力源的大门打开获得其中法力的过程,对于一般法修者而言,这几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一般修炼一类的书籍之中对于悟道也并没有详细记载,但是对于有些人而言,悟道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水寒会意,知道自己就是那些有些人。 仲丘继续道: “推开门的过程之所以看似十分简单,是因为常人的法力源内贮藏的法力并不多或者说房间里所装的东西并不满,所以一般人只需要轻松地推开门便是,但是你体内所储藏的法力却是已然充满了整个房间,而且,密度极大,所以要推开门,就要做够对抗门内的阻力,而你,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力量。” 水寒似乎懂了些什么,要悟道成功,自己必须有足以对开那扇门的力量,可是自己若是无法悟道成功,踏上修炼之路,又要如何增强力量呢? 仲丘似乎看出了水寒的疑惑,道: “解决的方法有两个,第一,就是有人利用自己的力量帮你打开法力源大门。” 水寒眨巴眨巴眼睛。 仲丘继续道: “这个方法我已经利用自己的力量对你试过了,没用,不过还有第二个方法。” 水寒很期待道: “那是什么?” 仲丘道: “既然外部不行,那就从内部打开,就是增强内部法力的强度,让门无法支持内部的压力,从而将门撑坏,让法力溢出来。” 水寒听了,感觉很有道理,点点头,又道: “可是要怎么做呢?” 仲丘叹了口气,道: “要瞬间提升体内法力的强度,达到撑开法力源大门的程度,对于常人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你原本就具有先天雷震的深厚法力根基,所以,于你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水寒道: “什么契机?” 仲丘挑了挑眉毛,又是很悠闲的泯了一口酒,道: “这些我也是听一位高人曾经告知于我的,至于是什么契机,每个人情况不一,不可一概而论。不过你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自身无法悟道的具体原因,想必这契机,应当也快触碰到了。眼下还是要勤加炼体,不然到时法力倾泻而出,若是炼体境界不过,必然会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 …… 水寒从仲丘的房间里退出来,虽说自己总算弄清楚了自己为什么悟道艰难,但是,直到现在,自己好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悟道,感觉自己兜了个大圈子,最终还是被耍了。 水寒叹了口气,看着天上的圆月,嘴中喃喃: “契机,到底是什么契机呢?” 第八十八章 织舞 事实上,水寒着实觉得自己是被仲丘给敷衍了。 虽然那家伙一本正紧地说了那么多,可最后得到的结论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自己想要悟道,需要一个契机,而这契机,水寒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最终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悟道成功。 不过要说是单纯地被敷衍,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回事,至少水寒搞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悟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悟道,虽说他并不能理解仲丘为什么要那么一本正经,但他好歹心思明朗了很多。 其实,比起悟道,他觉得他需要的,似乎就是这样一场给他指明方向的谈话。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仲丘显得异常的有精神,他对着大家道: “你们入我拳宗也有一些时日了,根据对你们的观察,我也对各位有了大致的了解,今天,就要送你们一个礼物。” 话音刚落,仲丘指尖轻弹,空中立刻便出现了数枚符咒似的东西落在了各人的手上。水寒看着手上的东西,那果然是一枚符咒,黑框白面的符牌一面写着“拳义”二字,另一面则是空白,水寒疑惑,看向仲丘,仲丘道: “这是我拳宗独有的储物符牌,算是你们身份的象征,符牌可感知你们心中所欲,印于其上,这符牌所显,便是你们的侠道。” 这话刚说完,水寒便见自己手上的符牌那空白的一面显出两个黑字来,水寒看着,在心里默念: “守护。” 仲丘又道: “若符牌无所显现,便是你们心中杂念颇多,以后也需多加修行心性才是。” …… 晚上,水寒坐在床上,拿着自己的符牌左看右看,又把巨子拿出来试了试符牌的储物效果,果然很轻松便放了进去,十分方便。 做完一切,他看着符牌上面的守护二字,甚是志得意满,所谓侠道,便是自己修炼之路中所追寻的东西,这点,以前他懂,现在,他更加懂了。 照例,睡觉之前,水寒会尝试悟道一番,虽说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但这一次,有了仲丘的指导之后,他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一番境界。 他发现自己的心灵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的境界。那是一种十分虚无的空白,似乎整个空间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是有些过分的,至少在自己的面前,有一团黑色的气体。 水寒第一眼看到那团诡异的黑色气体,很奇怪,他的感觉竟然不是害怕,他甚至感觉十分的亲切,水寒几乎可以确信,那团黑气就是所谓的法力源了。 就在他闭上眼要伸手去感知面前法力源的时候,他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手抓住,再睁开眼时,水寒却发现自己到达了另一番境界,那是一片很美妙的世界,生机盎然,绿树成荫,鸟兽鱼群,无所不有,和刚刚的世界简直就是对立的两面,那个什么都没有,而这个什么都有。 “这是什么地方?” 水寒不禁开口道。 “你可以认为这是你的心灵境界。” 一个伶俐的女声传来,水寒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拉着来着,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边正坐着一个橘红的女子,橘红的不仅是她的纱衣,还是她的头发,头发很长,带着些微卷,披散在地上,像极了赤红夕阳照耀下蜿蜒起伏的流水。 那女子微微地仰起头,水寒也逐渐看清楚了她的脸,脸很好看,但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看,那种好看,很是特别。她深目高鼻,瞳色碧蓝,曲线柔美,一张脸不动声色而自有韵味,很有一些异域妖娆的风情;剑眉星眸,肤白唇厚,英姿飒爽,一双眼温润如水又英气十足,恍若是一位武艺高强的巾帼女侠。 她就这么坐在草地上,直把一双碧眸盯着水寒,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水寒吓了一跳,她说: “您在看什么呢?”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这个女子却用了“您”这个称呼,水寒吃惊归吃惊但却实在没什么好吐槽的,只得尴尬问到: “姑娘你是?” 那碧眸女子依旧盯着水寒,道: “您,不记得我了?” 水寒摸摸脑袋,疑惑道: “咱们,见过吗?” 随即水寒想到了重鸾,灵光一闪,也坐了下来,道: “你也是我的幻想伙伴吗?” 女子似乎有些失望,叹气道: “看来您是真的忘记了。” 随即又道: “我之名乃织舞,羽织,艳舞,至于幻想伙伴,你想这么认为的话就算是吧。” 这一句她倒是换成了“你”,但转得十分的生涩,似乎她并不习惯用这个称谓,织舞?幻想伙伴?水寒越发摸不着头脑,道: “那你认识重鸾吗?” 织舞摇摇头。 水寒郁闷,搞来搞去,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幻想伙伴呢,而且这个幻想伙伴看上去也很神秘,貌似也不准备对自己坦诚相见,想来自己好像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任人摆布似的。 织舞倒是完全不在意水寒怎么想,只是盯着水寒,上下打量,眼神就好像是老朋友几十年没见,或者老母见到远游归来的儿子似的,带着很深的情愫。 水寒被盯得有些发怵,又看眼前这个姑娘不似常人,尝试的问道: “你是来指导我修行的吗?” 织舞一直盯着水寒,视线未曾移开,过了些时候,轻轻地点点头,道: “你想要修习法术吗?” 水寒道: “当然了,可他们说我悟道艰难,仲丘老师还说需要什么契机......” 织舞眼波流转,眼中忽而显出一丝狡黠,她道: “我就是那个所谓的契机,只要你告诉我你想,我就可以帮你,让你悟道成功。” 水寒顿时眼睛发亮,道: “真的吗?” 织舞道: “当然,只是你真的那么想要获得力量吗?” 水寒道: “当然想了。” 他的眼神充满期待。 水寒没有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织舞一直都盯着自己,织舞当然要盯着他,因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几乎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点,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眉眼都生的比较妖媚,也就是比较娘。 她在怀疑,虽说她很清楚自己的怀疑并没有意义,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露出马脚,还有就是尽量保护眼前的这个现在叫做易水寒的男孩,而她保护他的方式,除了让他获得力量,别无他法。 虽然那位大人以前最想摒弃的,也正是力量,那位大人常说,力量是他的负担,如果可以,他想褪去身上足以倾覆三界的力量,去过平凡轻松的日子,而现在,他似乎正在极力的想要脱离现在这样平凡的日子,织舞看着水寒陌生又本该很熟悉的脸,她,哭了。 眼泪顺着线条柔和的脸颊缓缓留下,织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已然对一切都淡然了,然而这一刻,她还是哭了。 大人,舞儿想你了。 第八十九章 炼体九重天 水寒看到织舞哭了,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怎么着啊,这姑娘怎么说哭就哭了呢,慌忙道: “你,没事儿吧?” 织舞转过头,轻轻拭去眼角的余泪,一双碧眸被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皮半垂着,显得十分羞涩,这神态很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织舞看着水寒炽热的目光,道: “我们开始吧。” 水寒会意,道: “那你就把方法教给我吧。” 织舞莫名。 “方法,什么方法?” 水寒道: “悟道的方法啊,仲丘老师说要在内部充实法力,让发法力自己冲破法力源大门之类的,你应该有办法的吧。” 听了水寒的话,织舞忽然笑了,笑声不大,却很明显的带着轻蔑。 水寒疑惑: “你笑什么?” 织舞道: “这些凡人的想法还真是有趣,居然会想出这样偏执的方法,若是用此法修炼悟道,你怕是要厚积薄发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了,又或者你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业火攻心,悟道算是成了,你却不再是你了。” 水寒摸摸头,吃惊道: “怎么会这样,仲丘老师不是说只要有契机......” 织舞打断水寒道: “他说的是不错,反正法力在你体内,往后日渐浑厚,自然有破门而出之日,可是你的身体要承受体内法力冲破束缚时的巨大冲击,起码要炼体至天人合一境界,就算你再怎么天资聪颖,外加后天努力,这炼体六重天的修炼,没有二十年以上,怎可有成?” 水寒听了这话,瞬间便没了信心,这炼体境界,身在拳宗,他又怎会不知?炼体分为九重境界,统称为炼体九重天,分别是洗筋,易髓,换血,淬骨,金身,天人合一,不灭,化神,真元这九重境界。仲丘老师炼体据说已金身稳固,正在冲击天人合一之境。 炼体之前还需要通过煅体来强化身体机能,所谓一朝修炼,百日筑基,以此保证炼体时不至于身形溃散,神形俱灭。而水寒现在,正处于煅体期,连炼体第一重天都还有很远的距离,要想到达连仲丘都无法企及的第六重天天人合一境界,真可谓是遥遥无期。 水寒有些沮丧,织舞倒是满脸不在乎,道: “你不用太过沮丧,因为我可以帮你。” 水寒看着织舞,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 织舞没有说话,却是毫无征兆的上前,一把抱住了水寒,水寒措手不及,倒在了草地上。随着身体的倒下,视角也随之改变,他看到了头顶的蓝天,那样清澈,那样纯净,那样令人向往却又遥不可及,水寒感到一股熟悉的暖流在体内流动,那种感觉似乎跨越了千年万年,却又似乎只在弹指一瞬。 水寒又一次地认为,不,不只是认为,他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给遗忘了。 重鸾,织舞,这些人,他以前一定见过,但一瞬间,他又觉得,重鸾和织舞似乎是两段完全不一样的记忆,因为织舞给他的感觉更长,更远,超越了他所能认知的历史,甚至,超越了时间。 再睁开眼时,已是傍晚,水寒醒来的时候,看着周围,很是吃惊,自己居然一觉睡了这么久,然而更加令他吃惊的是,自己居然悟道成功了! 水寒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是错觉,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暗流汹涌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温润如流水,浑厚如山岳,可感于身心,清明神思,那是先天雷震的感觉。 自己,真的成功了,但吃惊过后,水寒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他还在思考昨晚的事,织舞究竟做了什么?不只是昨晚,在这之前更久,织舞,重鸾,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不自然了,自己所谓的两个幻想伙伴显然不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太过神通广大了,可是若他们真的是某两位高人隐藏在自己思想之中,帮助自己,可是又为什么要选择自己这样一个普通民众,还隐藏身份呢? 看上去,他们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在自己遇难或者迷茫的时候来开导一下自己,然后很明显的刻意隐瞒了很多事情,还很喜欢玩消失,老是吊自己的胃口,越想越乱,终于,水寒彻底崩溃了,他又倒在了床上,他想就这样睡死过去,或者在梦里找到织舞,一次性问个清楚。 黑夜里,一个发色枯黄,眼神中充满杀气的男子走近前面的黑衣鬼面,那两人,正是金陵和五毒。 “你到底在计划着些什么?” 鬼面转过头来,一双异色眼眸直盯着金陵瘦削的脸颊,良久。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而此时此刻,远处的桃源剑宗,鬼蛊的房间里,鬼舞悄然睁开了眼睛,衣架上,原先挂着的那件宽大的空洞的黑色斗篷,或者说是风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在了她的身上。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第九十章 弱水三千,伊人如梦 医宗,贤圣居。 天气晴朗,镜湖之上风景独好,位于镜湖平静水面之上的贤圣居在阳光的照耀下倒真是有点海外仙居的意味,两岸的桃花开的有些略显颓势了,但依旧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倒是别有一番惹人疼惜的美感。 整片桃林倒映在湛蓝透明的湖面之上,加之骄阳艳丽,从远处看,就像是纯洁无暇的碧蓝宝石闪烁着迷幻的红晕,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情景,这样眼里唯美的画卷都会为之留恋,为之忘记时间,正可谓景不醉人人自醉。 人,从来都不会拒绝美的事物,从来都会从心里向往着美的事物。 景是美的,人的心情自也是不错的。 东方白自从从海棠那儿得知了村民们所中乃是绫罗生紫烟之后,研究数日,便顺利的找到了解毒方法,村民们基本上已经痊愈,今晚就可以送他们回村了。 大家都很开心,也都很感激东方阁主,虽然他们也都知道,过了今晚,自己将不会再记得这里的一切,只要接他们的船划过褪忆石,他们与医宗也便再无瓜葛。 这时,东方白看着外面的美景,脸上的神情较之前几日也是轻松了不少,但这轻松是有限度的,她知道,绫罗生紫烟重出江湖,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这种大规模的中毒事件,这事绝对非同小可。 一旁的海棠看着自己的大姐,心中自有顾虑,但她实在耐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大姐,你说这毒是你一个故人所研制的,那位故人……” 海棠自认为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等着大姐的回应,东方白轻轻叹口气,道: “你没猜错,那个故人,就是洛荷。” 洛荷何人?他是前任医宗宗主东方桀的大弟子,也是东方白的师兄,只是后来他背叛了师门,还偷走了医宗圣物‘玖龙石’,从此销声匿迹,已经有数十年之久。 海棠听大姐这样说,心中不免五味杂陈,道: “你说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就是他?” 东方白看着远方,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良久之后,道: “不知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和他好好谈谈。” 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海棠还是听到了,她心想,这洛菏到底有何魔力,居然可以让淡然一切的大姐到现在都如此在意。 其实,海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她不知道,有些牵绊,是断不掉的,不管另一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在自己的眼里,那个人还是那个人,他不会变,永远不会,如果她早知道,那九道和她,又怎会如此呢? 关于要离开医宗这件事,流云的心里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他是想回到拳宗,开始自己的修炼,另一方面,她这几天已然和若水成为了朋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说实话,他是有些舍不得和若水分开的。 因为这姑娘,简直单纯的让人无法放心,她不谙世事到可以随便让人调戏,甚至摸她的身子,她也只会以为是一种游戏。 要不是流云这几天一直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若水,那几个村里的寂寞单身青年,恐怕早就出手并且得逞了。 可有些时候,她又会说一些和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要试图了解我,我不是我之类的,总之很是奇怪。 她还容易失眠,一到晚上,便睡不着觉,说是会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流云便给她讲故事,直到她在自己的故事中熟睡之后,他自己才去睡觉。 他每晚都给她讲故事,快乐的,悲伤的,感动的,无聊的,滑稽的,复杂的,简单的,他几乎把他所知道的故事都给她讲了一遍。 而她,只是耐心的听着,不说,不问,他不在乎流言蜚语,她也不在乎。 要离开了,以后就要各走各的了,大家都在收拾着行装,只有若水,坐在自己的床上,两只细嫩的手臂环抱着双膝,眼睛对着前方,耷拉着眼皮,睫毛垂下来,半遮半掩于其中的澄澈眸子迷离而可爱,水蓝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那种美好让流云不敢有一丝亵渎的念想。 他真想一直守护在这个犹如精灵的少女身边,但,看着周遭忙碌着收拾行装的村民,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女孩了,他盯着她,良久,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她走了过去。 “若水,这个送你。” 若水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转过头,看到一个圆形网状的挂饰放在自己面前,她接过来,看了又看,网是紫色的,看着就是用心编出的形状,周围编扎着圆形竹框,竹筐上挂着些小饰品,很精致。 “大哥哥,这是什么?” 她问,大哥哥,她已经习惯这么叫他了。 流云道: “这是捕梦网,它有魔力,我小时候就是靠它睡觉的,以后我不在了,你就把它挂在床边,这样,你就可以每天晚上都睡好了。” 若水听了,很高兴的握住手中的捕梦网,道: “谢谢大哥哥,我一定好好保管它,如果你不在了,不在了,不……” 说着说着,忽而,若水又脸色一变,她伸出手臂,紧紧抱住流云的脖子,道: “大哥哥,如果我以后伤害了你,你一定不要生气,不要怪若水,不要不理若水……” 她抱的很紧,嘴里也是碎碎念念,流云慢慢分开她的手臂,摸着她一脸茫然的脸,温柔道: “傻姑娘,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是啊,怎么会呢,我连捕梦网,这个我唯一拥有的东西,都给你了呀。 现在的我,就只剩你了,要好好活着啊,活到我足够强大的那天,活到我达成心愿,报仇雪恨的那天。 第九十一章 暴雨之前的寂静 当晚,众人便坐着船离开了医宗,流云和若水,分开在两支船上,一个回去桃庵,而另一个,驶向净地。 该分开的时候终究是要分开的,但是,过了褪忆石,以后再见,便是路人了,想来还真是滑稽呢,明明已经那样熟悉了,却又不得不忘记,相见陌路,又何必相识? 流云看向相隔不远的另一只船,他没有发现,船上的少女,水蓝色的头发此时却是隐隐透着血红的色泽,若水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诡谲的笑容。 成功了…… 今天的拳宗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水寒悟道成功了,大家都很惊讶,但大家也都不知道水寒是如何成功的,水寒自然也不能把织舞的事情说出来,重要的是他就算想说,也说不清楚,从这个角度看,自己也算是一个满怀秘密的人呢。 这件事情,仲丘怎么也不能够接受,他不能够相信,一个几乎不可能悟道的先天雷震,竟然可以一夜悟道,但八卦阵图又的确显示水寒体内的实际法力值,已然到达了雷震属性中境的水平,仲丘叹了口气,在法修界,果然是什么都有可能呢。 当天流云也回到了拳宗,这样一来,拳宗算是人数齐全了,仲丘给他补发了储物符,交代了他一些基本的事宜。 流云虽说不是什么修炼奇才,但常年在桃庵酒店工作,与昌家关系甚密,因而结界术的天赋不错,加之体内水坎法力气息浓厚,完全可以后天修炼至水坎入境,以后加以合理引导,说不定可以成为像昌甫老前辈一样的结界术大师也是未可知的。 仲丘看着自己的五个弟子,决阳,水寒,孝天,流云,仲少,这五个少年,究竟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晚上,鬼蛊上完课,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他走到床边,看到被子铺在床上,小舞却不见了,鬼蛊并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反应,他俯身拉起被子,他想着小舞可能已经醒了,正躲在被子里等着给自己一个惊喜呢,以前她也经常这样,不是吗? 然而,拉开被子之后,依旧是空空如也。 鬼蛊盯着空荡荡的床铺,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太不希望出事了,他早该意识到不对的,最近过得**静了,安静的有点过头了,他恢复警觉之后,很快便发现,衣架上原先挂着的那件黑色袍子不见了,太大意了,他原先为什么没有发觉到,那件袍子,可是罗生门,那个可怕地方的东西啊。 他感觉到,很快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九十二章 火眼 水寒先天悟道这件事情倒也并没有引起过大的轰动,毕竟在桃源净地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所以,除了拳宗的寥寥数人很是吃惊之外,这件事情放进整个净地,似乎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掉进了大海,就这么无影无踪了。 日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哦了一声,就和雪璃跑去逛青花巷了,至于鬼蛊,水寒连他的人都没找到,总之,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水寒去了七星阁,玉仙倒是新鲜,因为水寒一般都是晚上才来的,她抱着小狸,把它交到水寒手上,好奇道: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水寒内心是有些郁闷的,自己努力修行的成果居然没有人在意,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没什么动力了,他也是觉得百无聊赖,才会想到这儿来躲会儿的。 水寒抚摸着怀里的小狸,看着玉仙道: “玉仙姐,你听说了吧,我先天雷震悟道成功了。” 玉仙一脸茫然,显然并没有听说,她道: “啊,是嘛,那恭喜啦。” 水寒垂下头,失望道: “连你也这种反应,看来果然没什么好炫耀的啊。” 玉仙听了水寒的话,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又觉得好笑,不禁笑出声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宛若天籁,但在水寒听来,却是反感。 “你笑什么?就算不值得炫耀,也没什么好嘲笑的吧。” 玉仙止住笑声,满面和煦道: “孩子果然就是孩子,我在净地这么多年,见得人多了,这些人中,大部分也都是修行路上的天选之人,先天条件可以说都是一等一的。 他们心怀各种理想而踏上修行的道路,但我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位修者是因为想要在人前炫耀而悟道修行的呢。” 水寒听了这话,脸倏地一下红了,是啊,自己居然为了这种事情而失落这该是多么的幼稚啊,随即不好意思道: “我只是……” 话音未落,玉仙的手便抚上了水寒的额头,神情也变得慈祥起来,她道: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悟道修行的理由,姐姐觉得你也必定有这样的理由,但是在追寻力量的过程中,我们往往会迷失自己的初衷,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内心最真实的那个想法,才是你努力下去的真正动力。” 水寒看着玉仙,他想到了那个晚上的仲丘老师,他忽然感到很幸福,多好啊,他的身边还有这样一群人,时刻指点着自己,让自己不忘初心,是啊,这名为守护的侠道,怎么能够受到一些莫名邪念的玷污呢? 水寒感觉道自己腰间的符牌,正在散发出坚定的信念。 “谢谢你,玉仙姐,我去干活儿了。” 说着水寒便把小狸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走开了。 玉仙看着水寒的背影,又笑了,真是的,自从这小子来了之后,自己还真是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水寒当然找不到鬼蛊了,自从鬼蛊昨晚发现小舞不见了之后,就立刻去了儒殿。 他不信任净地,但他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他决定留一封信给荀况,至少让这个所谓的净地庄主有个准备,信,荀况收到了,但上面的内容,让他很不能理解,那上面写着: “小舞失踪,望小心。” 加上落款的鬼蛊书,这封信一共才十个字,虽然只有十个字,但荀况还是觉出了不对劲,之前他一直派人盯着鬼蛊,鬼蛊有什么行动,他不可能不第一时间知道,而这封信,的的确确是在自己看到落款时,才知道是鬼蛊的手笔。 他感觉到了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单纯,于是便去了剑宗,而当荀况踏进鬼蛊的房间是,他看到自己派去监视鬼蛊的密卫居然正躺在鬼蛊的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这张床上的鬼舞,以及鬼蛊已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雅清香的气息,荀况立即捂住鼻子。 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药王山“三茗”之一的“龙须丝”,据说此茶味淡而性烈,食之驱寒活络,通体生热,而这种茶又可以制香入炉,闻之即可陷入昏睡。 荀况环视四周,立刻便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香炉,他轻轻拂手,一股寒气顿时生出,包绕了整个房间,香炉立刻便随之熄灭,空气中的味道也很诡异的消失了。 荀况叫醒了熟睡中的密卫,而那密卫醒来后一脸呆滞,显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对鬼蛊的情况以及那封信更是一无所知,他甚至还以为鬼蛊并没有什么异样。 荀况有些惊愕,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手训练的儒宗密卫,鬼蛊居然可以如此瞒天过海,不留下一点痕迹,看来这个人绝对是深不可测。 在确定鬼蛊兄妹失去行踪之后,荀况立刻便发布了一级戒备指令,当晚便召集了净地除医宗外所有宗门聚集儒殿,众人来到儒殿之后,听了荀况说了一下大体的情况,感觉十分奇怪。 荀歌首先问了出来。 “老爹想在净地找一个人还不容易?用‘火眼’不就行了?难道那鬼蛊已经出了净地?” 众人纷纷附和,显然是由有同样的困惑。 “火眼”是初代净地庄主凌修在净地设立的观察网,简单来说就是在净地各处设置类似火焰一样的法力观察点,每一个火焰都可以观察到一观察点为中心周边小范围地区内所发生的事情。 这些散落各处的火焰观察到的情况聚集在一起,就可以显现除净地每时每分所发生的情况了,而这些情报可以通过法脉传输至放置在荀况右眼中的火焰之源里,这样,荀况就可以随时随地观察整个净地了。 这个系统,便被称为“火眼”,对于荀况而言,利用“火眼”的能力,要在净地找一个人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是…… 荀况神情凝重,道: “火眼,已经失去作用了。” 第九十三章 命劫 “怎么可能!” 听了荀况的话,众人皆是一惊,“火眼”系统通过设置在桃源净地各处的火焰观察点联动起效,就算要破坏个别观察点并非难事,但要把数以千记的火焰观察点全部毁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荀况刚刚分明就说的是火眼失效了,众人议论纷纷,究竟发生了什么? 剑宗的左展第一个按捺不住,道: “老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展是剑术大家,左眼失明,戴着黑色的眼罩,平时为人低调沉默,此时发话,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荀况长叹一声,没有言语,荀歌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道: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荀况道: “今天是月圆之夜。” 众人再次惊愕,大家已然猜出来七八分,因为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所以说火眼还存在这样的缺陷吗?” 有人问。 荀况神情无奈,点点头,道: “并不是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失效,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法力原理,大约一年中才会出现一次,出现时间不固定,但出现的那次必定是月圆之夜,凌修老师将其称之为‘命劫’。而今夜,和十二年前一样,也是命劫之时。” 众人纷纷默然,大家都知道,今晚,必定是无法平静度过了。 “桃源净地众弟子听令!” 荀况声若洪钟。 “在!” “从现在起,外围结界开启,净地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留意好身边的一切,绝对不得怠慢。” “得令。” “射宗慕容九道,左展,荆门,拳宗仲丘,你们负责警戒净地外围,封锁所有入口。” “得令。” “礼宗,乐宗,书宗,数宗众人待命宗门内,留意一切可疑现象。” “得令。” “御宗逐风,冬芝琳负责寻找鬼蛊兄妹下落。” “得令。” 在纷纷接受任务之后,众人有序离开了儒殿,大家都很严肃,因为十二年前的血与痛让他们不该怠慢,他们知道,一丝的疏忽,一个蚁穴,就会让净地,这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大堤,瞬间崩溃。 命劫之夜,就连头顶的圆月都显得不那么安稳了。 第九十四章 铁门 所谓不好的事物,指的就是人们心中不愿触及的那一抹伤痛。 对于桃源人而言,这抹伤痛,无疑便是十二年前的那一次灾难,而现在大家都知道,今夜,和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也是一个火眼失明的命劫之夜,而这一夜,刚好目的神秘的鬼蛊兄妹又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会有大事发生,荀况安排好任务,众人也纷纷在净地外围警戒起来,而大家所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大事,往往发生在被所有人都忽视的那个地方。 水寒在七星阁整理着第六层的书籍,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是一份几乎可以说是惬意的活计。 虽然他对那些陈旧的资料档案之类的并无兴趣,但在这安静的藏书楼里,陪着小狸和玉仙姐姐,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每次小狸在他身上窜来窜去的时候,每次玉仙姐对自己开怀一笑的时候,他的心都会立即火热起来,或许他又找到了当年和闻胖子在一起的感觉了吧。 这种温馨氛围中所产生的情愫,让水寒觉得很温暖,很舒服,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水寒这样想。 玉仙也在六层看着水寒,名义上是看,但实际上,却是她想待在这儿,她想看着眼以前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就像当年的他。 直到现在,玉仙也记不清楚,她所喜欢的到底是那个英俊爽朗的大叔,还是他那一份博爱天下,出尘不染的单纯内心呢? 当然,多想是无益的,因为,一切都已经是曾经了,现在的他,身为净地庄主,恐怕早就忘了自己了吧。 水寒检查到最后一排书架,最后还是看到了那扇自己曾经无数次看到的铁门,那是一扇通往七星阁第七层的门,但那扇门,据说从十二年前开始,就没有人再进去过了。 那是一扇有些陈旧,锈迹斑斑的铁门,水寒曾经试着推过,门被封的很死,似乎结构很特殊,而且被打上了什么很强力的封印符咒,因为水寒现在已经是先天雷震悟道成功者了,他可以很深切的感受到这扇门上面的强大气息。 玉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水寒身后,水寒转过身来的时候,有些吃惊,他看到了玉仙的眼神,那是一种很有故事的眼神,情感丰富却又掩而不发,似乎这扇门与眼前这个美人之间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交集。 水寒试着问: “玉仙姐,这门里面究竟有什么啊?” 玉仙似乎是被水寒的问题唤醒,眼神立刻狡黠起来,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必须杀你灭口,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你永远留在七星阁陪我。” 水寒听了这话,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调戏了,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倒是较真起来,道: “好啊,那你告诉我吧。” 玉仙一惊,感觉到很有意思,眼前这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莫非真的被自己的绝代风姿给迷住了?想了想,玉仙道: “好啊,你附耳过来~” 这句话,说的极具风韵,语气之间,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这要是一般男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但水寒很不一样,因为水寒在身高上比玉仙整整矮了小半截,所以所谓的附耳过来这种话用在水寒这种小屁孩身上显得尤其尴尬。 最后的情况实际上是玉仙不得不俯身下去,把自己的红唇尽量凑近水寒的耳朵,而且,重点是水寒还极不配合的踮起脚尖,作求知欲极强状,而正趴在他头顶小憩的小狸现在就显得十分的多余,甚至是喜感。 这个原本应当十分内涵的两人动作因为萌萌的升高差以及一只多余的杂毛狐狸而瞬间变得十分的滑稽。 正在玉仙被水寒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屁孩儿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时候,一股阴风掠过,数秒的停顿过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确切的说,是出现在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铁门之前。 因为那个人,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明显无视了他们,他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那张脸,正死死的对着那扇铁门,一动都不动,仿佛是一个幽灵,一个眼中只有那扇铁门,目空他物的幽灵。 遇到这种情况,水寒被吓的愣在原地数秒,而玉仙倒是不怎么害怕。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起身走近那个黑色斗篷,厉声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黑色斗篷并没有动,面部依旧对着那扇铁门,玉仙有些生气,抬手握住他的肩膀,就在这时,那人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方向依旧是指向面前的那扇铁门。 玉仙十分惊讶,因为她握住黑色斗篷的肩膀时是用了一些力的,但令她奇怪的是,那黑色斗篷下的躯体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娇小那么多,而正是这样一个娇小的身躯,居然如此轻松的就挣脱开了自己的束缚,抬起手臂指向了眼前的门。 但是,更令她惊讶的事情随即就发生了,那黑色斗篷之中忽然传出了些些碎语,越发清晰,她听出那是一个女声,而且,是很稚嫩的女声。 难道,刚刚轻轻松松挣脱开自己的,居然是个小女孩? 同样听到那声音的,还有水寒,他也很惊讶,因为这个声音,他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绝对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女孩的声音很短,但每一句之间都有明显的间隔,似乎在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或者是几个字,那句话在那黑色斗篷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变得十分的清晰,那是三个字,一字一顿,言简意赅,却摄人心魂。 “打,开,门。” 而斗篷下的那张呆滞的脸,那居然是…… “小舞!” 第九十五章 抉择 水寒从来都没有想过居然会在这种很诡异的情况下看到鬼舞,但是,眼前那张呆滞的脸,的的确确就是小舞没错。 他看着眼前魔怔了一样的小舞,想起了她身上的宽大斗篷好像就是她在鬼谷的时候穿的那件,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阴冷。 他忽然生出一些可怕的念头,鬼谷的那些可怕回忆,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想到这儿,水寒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鬼舞。 他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上前和她打招呼,因为眼前的鬼舞真的,太不寻常了,不寻常到没有一丁点让人想去接近的欲望。 小舞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刚刚的表情,甚至,嘴里还是一字一顿的说着那三个字。 “打,开,门。” 这样轻微细碎又飘忽不定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七星阁六层回荡,显得十分的阴森。 玉仙看着水寒,道: “你认识她吗?” 水寒点点头,道: “嗯,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 水寒思想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迈出了步子,他想去打声招呼,说不定,这个姑娘只是一时中邪了呢? 可水寒毕竟是太年轻了,他刚酝酿好一番说辞,正在慢慢走近的时候,忽然小舞的手就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伸了出来,一下就掐住了水寒的脖子。 水寒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这时候也觉出了玉仙觉出的异常,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想来自己虽说在了力量方面没什么特别的能力,但也算是先天悟道成功者,怎么会别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抓住脖子动都动不了呢? 关键是由于身高的问题,水寒现在几乎是腰弯成九十度让小舞给抓住脖子的,那场面,着实是十分的尴尬。 而小舞,面部仍旧魔怔一般的僵硬没有表情,甚至看都没看水寒一眼,只把脸转过去,对着一旁的玉仙重复着刚刚那三个字。 “打,开,门。” 声音还是少女稚嫩的声音,但听在水寒的耳中,竟然是那样的让人心悸。 玉仙倒是感到十分惊讶,这小姑娘,为什么会对这门如此执着,莫非她和十二年前的事情有关,不可能啊,这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七八岁,她怎么可能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去,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玉仙百思不得其解,她尝试询问,但这姑娘的嘴中始终只有三个字。 “打,开,门。” 一字一顿,却是字字如刀。 其实留给玉仙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她感觉得到,水寒的法力气息正在变得紊乱,看来这小妮子正在慢慢的使劲,她是准备慢慢的,慢慢的,就这样渐渐用力直到掐死水寒为止。 要是在平常,一个小姑娘要掐死水寒,玉仙一定觉得很好笑,但现在她笑不出来,因为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与其说是鬼蛊的妹妹,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丫头,倒不如说是一个披着可爱伪装的来自地狱的魔鬼。 就在这时,小狸按捺不住了,它先前被吓到了,一直缩在水寒的衣服里,此时的它,迅速的窜出来,对着小舞的手就是一口。 小舞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抓着水寒脖子的那只手已经是鲜血直流,然而,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小舞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没有去关注小狸的存在,鲜血直流的手臂依旧死死地抓着水寒的脖子,嘴里依旧念着那三个字。 “打,开,门。” 玉仙再也淡定不了了,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僵尸!一个没有感情,感受不到疼痛的僵尸! 玉仙终于没有了顾虑,在她的观念里,这样一个僵尸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杀了她,也是绝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她把小狸唤到身边,立刻便上前一步,念动咒诀,后背立刻便显现出数以千计的法力游丝。 那些法力游丝渐渐积聚,最终凝成了尾巴一样的形状,那些尾巴飘在空中,幽灵鬼魅一般的浮动,一共九条,在九条尾巴成形的同时,玉仙的身体四周也发出了魅惑的暗红色光晕,就连眼神也是充满着妖娆的,挑逗的神味。 就在水寒看得出神的时候,玉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小舞的面前,对着小舞伸出了她蛇一样的手,那手上的指甲竟是变得出奇的长。 眼看着那指甲就要嵌入小舞的头了,小舞却是一动不动,那只抓着水寒脖子的手也是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就在玉仙快要得手的时候,她的额头突然冒出一阵冷汗,几乎是瞬息之间,前半个呼吸,玉仙几乎已经得手,半个呼吸之后,玉仙便退到了数米开外。 她背靠在一排陈旧的书架上,全身冒着冷汗,口中也大口的喘着气,刚刚那些妖艳的光芒已然消失无形。 水寒十分惊讶,要不是脖子被掐着,发不出声音,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的话,玉仙是自己退回去的,而且看她的样子,很明显,她是在,害怕! 水寒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玉仙显然和水寒有一样的疑问。 但她的内心却是在为自己庆幸,如果刚刚她出手了,恐怕就没有机会问出现在这个问题了,那个距离,她能够深切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强大,如果再近一点,以她的修为,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然而,鬼舞没有任何回答,她到现在说了很多话,但内容反反复复,只是那三个字。 “打,开,门。” 现在玉仙已经没有选择了,她很清楚,跟眼前这个人硬拼,毫无胜算,而她很明显是在用水寒威胁自己,那么第七层的秘密和水寒的性命,她只能二选一。 她想起了十二年前的约定,她想到了那个人说的这门后的秘密很可能关系着这个世界最终的命运,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许多可怕的画面,她这么多年来本来已经死了的心,第一次感到慌乱,第一次感到艰难。 到底该怎么办啊? “额!” 一声闷响从水寒的口中发出,他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他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头很涨,甚至无法思考,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被掐死是这样一种感觉呢。 好不甘啊,明明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死的了,真的是,让人受不了呢。 意识,渐渐的变得空白…… 第九十六章 歃血封灵印 其实眼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玉仙在纠结下去了,水寒的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好,我答应你。” 声音,没有任何的犹豫,其实,在玉仙心里,她很清楚她自己一定是会选择水寒的,天下大势,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可水寒,是确确实实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那么久的一个人呐,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一心一意的想要去维护身边的人,而且,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自己笑的这么开心的人。 她没得选,天下人在她心目中跟眼前的这个少年相比,太遥远了,甚至,太无足轻重了。 鬼舞嘴中的那三个字很突兀的戛然而止,转而手上的力度便减轻了许多,水寒刚刚已然模糊不清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但他还是挣脱不开小舞的手。 他感觉这妮子根本不是依靠单纯的力气去掐住自己的脖子的,他的脖子比起被掐,倒更像是硬生生地吸在了小舞的手掌上,完全动弹不了。 水寒看着玉仙,他知道,玉仙已然有了觉悟,说实话,于水寒本身而言,他倒是很想知道这门的后面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但看玉仙的表情,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是儿戏。 “玉仙姐,别管我了,如果门后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开门啊。” 水寒自认为很帅气的说完这句话,便又不能出声了。 因为,鬼舞手上的力气,很明显的又加重了许多,现在水寒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不太正常的妹子,绝对是狠得下心就这样掐死自己的,他原先还存着的某些侥幸心理立刻便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鬼舞,那么熟悉,又那么恐怖。 他的感觉很奇怪,除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本身,他总觉得,小舞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场,很诡异,寒意逼人,但这种感觉,他似乎在哪里感受过,他盯着小舞身上披着的那件黑斗篷,几乎可以确定,这种感觉,这种气场,他绝对在哪里感受过。 可是,到底是哪里呢? 水寒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其实与其说是一个人,水寒倒更愿意形容他为一个物体。 那个物体,就是那日在鬼谷,他和日初躲在灌木丛时见到的那个黑色的斗篷,空空洞洞,虚无诡异,好像被称为金蟾,而他现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小舞给他的感觉,竟然和那个金蟾是一样的? 都是那种让人很虚,很不真实,却又充满阴森之气的感觉。 水寒几乎是用尽最后全部的力气喊了出来。 “金,蟾!” 声音不大,带着沙哑,因为这已经是快被掐死的水寒能够发出的最大程度的声音了,但在七星阁这个很安静的地方,这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玉仙显然是听到了,但她显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小舞显然也是听到了,她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立刻露出了十分骇人的笑容,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小子,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水寒听的真切,那声音沙哑混沌,绝对不是小舞原来的声音,而且,就在刚刚那声音传出的时候,小舞的嘴巴正在诡谲的笑着,那段话,根本就不是小舞说的,也就是说,水寒的猜想没有错,小舞果然是被人控制了,而且那个声音,那个特别的声音,绝对是金蟾没错。 但是现在知道这些也是无济于事,水寒还在她的手里,玉仙虽说不知道眼前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但她仍然必须先救下水寒。 玉仙将小狸抱至身前,上前一步道: “在我打开门之前保证那小子活着,否则我就陪他死在这儿,你永远别想拿到门后的东西。” 听了这话,小舞的力道明显松了一些,但水寒的肉体和精神已然遭受的巨大折磨,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玉仙抱着小狸走近铁门,她用指甲在小狸的肚皮上划开了一条小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极其微小的储物符。 那种微型储物符能够储存的东西不多,但一个小瓶子,足够了,玉仙取出瓶子,那里面装着一些红色的液体,玉仙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那个男人的鲜血。 她打开瓶子,将血倒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又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将自己的血按在他的血上。 歃血封灵印,只有同时获得缔约双方的鲜血才能解印,而这个印记,终究还是逃不过十二年,这个宿命的年限。 伴着一些刺耳的响声,解除了封印的陈旧铁门,再也不堪重负,很随便地便自己敞开了。 见门打开,小舞立刻便丢下水寒,窜了进去。 水寒倒在地上,看着进入黑暗的黑色斗篷,他知道,他必须阻止。 水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必须去阻止这即将到来的一切。他冲到早已大开的铁门前,刚要冲进去,却立刻被弹了回来,他感觉到前面那扇已然敞开的铁门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他前进。 玉仙道:“没用的,她进去之前已经设置了结界,你道行浅薄,进不去的。” 水寒心急:“那怎么办?” 玉仙看着水寒那焦急的脸,十分不可思议。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进去阻止她了。” 玉仙忽然觉得很可笑。 “你是白痴吗?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人绝对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还不如赶紧离开这里呢。” 水寒愣住了,对啊,就算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凭自己,根本就连小舞的身都近不了,可是...... “那又怎么样,如果不尝试的话,我会很不爽啊。” 是啊,就这么逃走了,自己说不定又会失去一个朋友,怎么能这样,明明就在眼前,就算对手再怎么强大,自己又怎么能够又什么都不呢。 “至少,要去拼尽全力啊!” 这下,换玉仙愣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样一个看似羸弱的少年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很没逻辑也很不理性,但,玉仙动容了,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也不想去阻止,既然还年轻着,那就放手去干吧! “听着,我有个办法。” 净地,儒殿。 微微的晚风吹进大殿,荀况提着茶壶,茶案上放着两个茶杯,荀况先为对面的茶杯倒满,再为自己斟满举着茶杯,作邀约状,然而在他的对面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嗯,味道还不错。” 他泯了一口,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忽而,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那声音,阴冷悲凉,让人不寒而栗。 “茶虽好,独饮想必也没什么好滋味。”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已然坐在了荀况的对面,端起来茶杯,那黑影带着鬼面,不辩容颜,一蓝一黄的异色瞳妖异鬼魅,正是五毒。 “你终于来了。” “你看上去在等我。” 五毒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 “那你也该知道,我来干什么。” 荀况放下茶杯,将一卷古籍放在桌上,道: “你是来取这个的吧。” 五毒盯着桌上的一卷开天宝鉴,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在命劫之夜来取这卷开天宝鉴,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荀况居然这么爽快就拿出来了,五毒的异瞳隔着骷髅鬼面,看不出任何波澜,他依旧声音阴冷,道: “荀庄主的意思是?” 荀况轻轻叹一口气,道: “其实关于火眼,它不仅是历代净地庄主用以监视净地之物,更是御灵殿掌控净地动向的重要手段,当年凌修老师设计火眼之时,留下的这所谓命劫漏洞,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失误,倒不如说是故意而为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毒有些不太淡定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让他越发的捉摸不透了。 荀况淡淡一笑,道: “桃源外围遍布结界,这结界乃是御灵殿和昌甫那老混蛋一同设下的,除非有四象阶以上的实力,否则非桃源内部人员不得其解法。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我料想定是第二种情况,如此推断,你便一定是桃源人,或者曾经是桃源人。” 五毒想说些什么,荀况抬手打断他继续道: “你不必辩解,也不用着急否认,我刚刚所说的一切,身为桃源人的你,自然可以理解。” 夜,黑的澄澈空灵,仿若一段遥远的记忆延伸之触不可及却又近在眼前的过去。“桃源人”,是啊,曾经那个桃源,那个每个人所信仰的理想世界,我也曾用力去守护过呢。 和我的兄弟们一起。 第九十七章 残局 “什么办法?”水寒问。 玉仙道: “你不用着急,除了这歃血封灵印,在这第七层之中还有一层封印,必须要两个人才能解开。” “两个人?”水寒想了想,道, “我想刚刚进去的,其实就是两个人。” 黑暗的古阁楼,近似圆形的墙壁构架,贴着墙壁摆满了书架,那些书架上装满了竹简。 小舞指尖轻点,微念咒诀,房间四周立刻微光闪动,那妖异的淡蓝色光芒立刻照亮整间阁楼。 小舞拿起书架上的一卷竹简,那上面也净是一些如开天宝鉴一般的文字,不辩其义,小舞将竹简放回。 沙哑的声音从黑色斗篷之中飘出。 “万卷丛中,不辩真假,哼,好计策。” 的确,想要从这茫茫多的竹简之中找到正真的开天宝鉴,实在如同大海捞针,几无可能。 小舞继续向前走,她看到,在房间的正中,摆着一个棋盘,走近一看,那棋盘之上,竟有一残局,小舞仔细观察着这盘残局,良久,又从一边的瓮中执起一子,下了几步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应。 忽然,小舞张嘴,注意,是小舞自己张嘴,而并非是斗篷发出的声音,她道: “这棋局要两人对弈才能完成,你一个人根本无用。” 斗篷很诧异,沙哑道: “你,为什么会有意识?” 小舞强忍着笑道: “你是叫金蟾对吧,我召灵一族天生灵魂感知力强大,就算你控心术已然炉火纯清,又怎么能完全控制我。” 斗篷一愣,沉默良久,沙哑着一阵低呓,终于不再伪装,那斗篷一下脱离了小舞的身体,在半空中立成人形,正是五毒手下之一的金蟾! 小舞看着眼前的金蟾,道: “无形无影,化虚为实,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金蟾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的怪物从何而来。 他倒是很惊讶,这小姑娘竟是一点都不慌张,反而十分镇定。 在鬼谷附她身就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居然可以召唤四仙灵之一的白虎,虽然之后一直收自己摆布,但金蟾依旧可以感觉到来自这妮子精神深处持续的反抗,如今更是凭一己之力逃脱自己“控心噬魂咒”的控制,看来药王山谷倒还真实人才辈出呢。 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中传来: “既然这残局要两个人下,你就陪我下完吧。” 小舞倒没有拒绝,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可以逃出金蟾的掌控,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强大的灵魂感知力,而是作为一个召灵师,自从踏入这七星阁开始,她便可以很深切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召唤。 那股强大的力量,几乎可以比肩鬼王童,她便是靠着这股力量的吸引,才得以逃脱金蟾的控心摄魂,而这盘棋局,小舞可以很深切地感受到,正是眼前的这盘残局压制着这股强大的力量,而想要打败眼前这个强到可怕的对手,这力量,这隐藏于七星阁的神秘而又强悍的力量,是她唯一的机会。 而且,刚刚的一切,小舞都看在眼里,玉仙和水寒面对眼前这个怪物都毫无还手之力,自己根本别无选择,她只能一赌。 但,她还是提出了条件: “我可以帮你破局,不过,你要给我哥哥的解药。” 金蟾道: “这,你都知道?” 小舞道: “哥哥身上之毒,我一眼便看的出来,若你不允,今日便是死在这里,我也定不会助纣为虐。” 金蟾淡淡一笑,沙哑道: “小姑娘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我答应你就是了。” “一言为定!” 说完,小舞便和金蟾走向棋盘,在两边坐下,小舞执黑子,金蟾执白子,棋局,继续。 ...... “所以说,小舞其实是被那个金蟾所控制了?” 玉仙听完水寒的讲解,问道。 水寒点点头,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仙道: “即是如此,那七星阁果真还是守不住了吗?”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听的水寒莫名其妙。 玉仙又道: “水寒,你可知道,我所说的需要两个人方能解开的封印是什么吗?” 水寒没有回应,神情却是严肃,玉仙继续道: “那是一个残局,乃是十二年前桃源七子中的‘诗书剑’两兄弟翎吾,翎羽合力设下,原本是为了封印那场浩劫之中残留下来的魔物,但那封印自从开天宝鉴被存放到第七层之后便与之连于一处,残局解,宝鉴出,浩劫现,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解开棋局之前阻止他们。” “果然,又是为了那开天宝鉴吗?” 水寒静默,他之前就听鬼蛊说这东西有两卷,想必这第七层之中便是那第二卷了,看来他们这次是被五毒那家伙狠狠地摆了一道,之前还以为已经安然无事,想不到江湖险恶,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玉仙姐你之前说有什么办法,现在该使出了吧。” “嗯。” 玉仙点点头,拉着水寒的手,边走边道: “我们立刻去七星阁顶。” 水寒诧异: “去那儿干嘛?” 玉仙道: “若正门被设下结界,那能到第七层里面的办法,就只有这第七层之上的楼顶了。” 而且,必须要快,玉仙越发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地底深处的,那个怪物的嘶鸣。 第九十八章 开战 净地,儒殿。 五毒与荀况相对而坐,很奇怪的是,气氛并不紧张,尤其是荀况,悠然自得,似乎对面坐着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以为很熟识的故友。 “你不用太过拘谨,今天乃是命劫之夜,火眼失明,其他人也都被我派出去了,我们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荀况开口道。 五毒心里当然清楚这些,但他倒是越发的捉摸不透眼前的这个净地庄主了。 “你的意思,好像你已经等我很久了。我,和你很熟吗?” 五毒试探着问。 荀况微微一笑,道: “你觉得你所谓的罗生门藏在鬼谷那么敏感的地方这些年,神界会一直没有察觉?” “你的意思是……” 五毒还是不太明白。 荀况继续道: “在水寒他们的报告中,提到了汨罗镜,你觉得这件事我要是上报御灵殿,你恐怕现在没办法这样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了。” “那我倒要谢谢你咯?” 五毒觉得可笑,道: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两手准备?” 荀况表情忽的严肃起来,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开天宝鉴,凝视数秒,终于道: “就是这东西,让曾经的辉煌颠覆,让无数人牺牲生命,人类为什么总想要去追寻他们所无法企及的力量呢?” 似乎是一番自言自语的感叹,但在五毒听来,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好像知道不少事?” “人活久了,自然会明白一些。” “那你对现在的世界很满意?” 荀况听了这话,突然失了神,良久,他站起身来,似乎是用来很大的力气,而后淡淡说道: “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只是一本看不懂的古籍而已。” 语气很哀伤,此刻的荀况,竟像是一个已然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么的无助与孤单。 五毒看着荀况,也慢慢站起身来,第一次,在五毒门以外的地方,他摘下来面具。 他真的够了,从十二年前戴上这鬼面,他每一天都活的很重,对他而言,日子并非向前过,而是向下压的。 有时候,他真的想放弃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天宝鉴两卷聚齐的契机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一次,他真的必须要抓住,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 面具褪下的一瞬间,荀况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双异色的瞳孔镶在上面竟是如此的突兀,毕竟,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一刻,仿佛过了千年万年,时间恍若静止,但荀况的心痛却是越发的真切,你,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也看着荀况,似乎是有些不忍,又默默移开了视线,撇过头,道: “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这上面记录的文字里,藏着神界最害怕的东西。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我必须抓紧时间。” 他重又戴上鬼面,或许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今晚过后,他就永远只能是五毒。 而且,今晚,这个桃源,这个有负于他,有负于天下的桃源,也将不复存在。 计划,开始。 ……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桃源的寂静一下子便被打破,桃庵外围的村庄房屋一下子忽然像是失去了重量,直接连基带土被摔飞到了天上。 而那一片,刚好是九道和仲丘巡逻的地方,九道看着那些被甩飞的屋子,立刻便联想到了那天遮天蔽日的那条黑色大蜈蚣。 还好自己和仲丘早已经察觉地下法力气息的异常,已然让弟子们提前疏散了村民,不然现在被甩飞的恐怕就不只是房子了。 果然,浓浓的沉烟消散之后,一些黑色的身影便显现出来。 “他们就是那个五毒门的人?” 九道道: “目前来看,是的。” “看来命劫之夜,还真是多事之秋,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真的有人敢打上桃源来。” 仲丘一阵感叹,接着道: “黑衣人交给你,大的给我。” 九道倒是充耳不闻,脸扭向另一边,淡淡道: “荆门他们那边应该也开始了吧。” …… 此时,桃源的另一边,荆门带着一众剑宗人士也正在巡逻,听到另一边传来巨响的时候,便立刻警惕起来。 “老爷子的担心真是一点没错。看来,那边已经出状况了,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荆门刚一说完,一把黑色的蝎尾状长鞭忽然从侧面向他的脖颈袭来,那辫子来的极快,眨眼之间已然将要得手,荆门此时拔剑根本来不及,慌忙躲闪也难保完全,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亮光瞬间闪到荆门面前,直直地向那蝎尾尖头撞去。 “当啷!” 电光火石之间,利器相对的声音在空气中迸裂开来,那蝎尾瞬间便被弹开,消失与黑暗之中,定睛看时,逐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荆门前面,那手掌之上,戴着锋利无比的御宗暗杀利器“子母月刃”。 这子母月刃,外侧为母刃,长而轻薄,暗杀之时常用外刃,易于掌控,随心所欲,而内侧则为子刃,短小且厚重,却是不容小觑,刚刚为荆门挡住这致命一击的,正是子刃,子母月刃,子刃,母刃相互转换,变化无穷,江湖号称子母千变化,月升人头落。 这一击未果,黑暗之中两个身影踱步而出,那两人一拿一女,男的面色煞白,仿若那索命白无常,女的小巧玲珑,嫣然一个小女孩形象,正是黑蝎段与鬼蜘蛛二人。 “又见面了,看上去这次,可以好好打一场了。” 段的声音阴冷邪魅,回荡于夜空之中。 …… 七星阁顶。 水寒和玉仙站在阁顶之上,想来水寒从第六层直接跳窗从外面爬上第七层也颇为不易,现在的他,正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过虽说很累,但水寒毕竟已经是悟道成功之人所以休息了一会儿便很快的恢复了。 他对着玉仙说道: “玉仙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玉仙看着远方,没急着回答水寒,因为她上来的时候刚刚听到了桃庵那边传来的巨响,她问: “你刚刚听到了吗?” 水寒点点头,道: “看起来,那边似乎也出事了。” 玉仙忽然有些担心起来,毕竟上一次,也是命劫之夜。 第九十九章 塍蛇 高处,总是那么让人想往。 而七星阁顶正是这样的一个高处,可此刻的水寒却是一点也没什么观赏风景的心情,他看着眼前明显十分不安的玉仙,想着现在的处境,忽然感觉有些沮丧。 其实,就算进去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与金蟾那家伙的实力相差那么悬殊,连保住小舞都很悬,更不要说阻止他的计划了。 就在这时,额头上忽然被弹了一下,不疼,甚至,有些温暖,恍惚间,水寒似乎是看到了日初,在他面前,一脸自信的笑着,似乎天塌下来她也有办法应对一样,他感觉这简直就是一种魅力,可以让人安心跟随的魅力。 就像在鬼谷的时候,出了那么多情况,可在任何时候,他都选择了相信她,一刻也不曾怀疑过,而斥鹫,幻境,五毒这一切所有的困难都在这层微妙关系的维持下挺过来了,现在想想,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发什么呆呢?” 玉仙的声音传来,水寒的目光越发清晰,眼前的日初也渐渐消失,转变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性感姐姐。 水寒看着眼前的玉仙,忽然就轻松了许多,对啊,现在的玉仙姐姐,不正像自己相信日初一样相信着自己吗? 况且自己明明已经变强了啊,虽然还没有强到日初那种程度,但如果已经选择了被别人依靠,就没有理由再退缩了呢,而且明明已经说过那种大话了,不是吗? “没什么,现在怎么办呢?” 水寒收拾好心情,呼啸的风拂面而过,他打了个寒战,忽然便觉得干劲十足,金蟾,今天,你可别想那么轻易的得逞 …… 桃源外围。 荆门看着身边忽然出现的逐风,有些莫名的尴尬,道: “你不是去追踪鬼蛊兄妹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逐风倒是爽快,只吐出了两个字。 “路过。” 荆门无奈道: “现在,你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逐风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么气定神闲,反而道: “左展呢?” “去巡视另一片区域了,你知道,我和那家伙本来就待不惯。”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悠然地对话,完全无视了自己,段的表情立刻显得十分生气。 “我说你们两个,都搞不清楚状况的吗?现在可是……” 话音未落,那蝎尾已然袭来,犹如一条迅捷的蛇,蛰伏未久,突袭却是电光火石之间。 “压上性命的火拼啊!” 这一次,荆门,逐风二人已然有所防备,几乎是同时,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两边闪身而去。 那黑色蝎尾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直插在地上,瞬时之间尘土纷飞,从落地的声音来推测,估计那蝎尾早已插入地下不知多深,然而,尘土飘过之后,荆门和逐风都很惊讶,因为那地上,除了一个窟窿,什么都没有。 再抬眼一看,那蝎尾鞭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不远处段的手上。 刚刚的突袭弹指一瞬,但荆门逐风二人想不到这黑蝎段收鞭的速度居然比出鞭更加可怕,而且那蝎尾插入地下绝对不浅,常人要拉出来已是艰难,这家伙究竟是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鞭回去的呢? 看到面前两人的神色,段的表情倒是显得颇为得意。 “我说,就这种程度,你们有什么好惊讶的。” 听了这话,荆门,逐风立即便意识到眼前的黑蝎和鬼蜘蛛绝对不像第一次交手时那么简单,看上去,这可是场不轻松的战斗呢。 七星阁顶。 水寒和玉仙正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按照玉仙的说法,这七星阁顶的建造也是依照阴阳八卦而行,因而,想要从开顶下去,必须要解开这八卦法阵,而这法阵,玉仙这个在七星阁待了十数年之久的人自然了然于心。 只是水寒在破阵的时候,隐约感受到一丝不详的气息在涌动,可细看周围,八卦顶八方联通法脉,皆无异样,八角也是依照天地灵气所指八卦属性, 只是这一丝不详之气却是久久萦绕不散,实属诡异,让人感觉倒不是阵法本身的问题,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或者说,这气息根本就是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猎人放出的诱饵,等待猎物的上钩。 水寒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他转过头刚想问一旁的玉仙,但玉仙已然将最后的天乾归位,八卦一脉,天地轮转,阴阳交合,天门大开。 已经来不及了。 “抓紧了!” 玉仙只一声,便自顾自地伏身攀住顶壁,再不言语。水寒也学着样子,把整个人都贴在顶壁上,双手牢牢攀住瓦檐,做好一切,再看玉仙的神情,却是模糊,只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似乎是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伴随着巨大的震动,八卦顶犹如一朵花,裂成八块花瓣,慢慢的绽放开来,这场景,远看,绝对是道风景。这风景,不远处的鬼蛊,看的真真切切,他知道,自己来的可能有点晚了,但,就算赶不上高|潮,他也必须看到结局。 此刻的水寒可看不见什么风景,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动静消停之后,他攀在已然打开的屋檐上,看到了下面神奇的场景。 只见顶楼之内书卷翻飞,犹如无数的蝗虫,已然成灾,更惊人的是,那些极速飞行的书卷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燃烧,那场景,远远看去,似满天萤火虫列队盘绕飞舞,但那飞行速度,又恰如飞弩火矢,转瞬即逝。 而在这漫天烧书的背景之下,却有二人相对而坐,中间摆了一盘棋局,他们似乎是在认真地对弈,心无旁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水寒看得清楚,那二人,正是小舞和金蟾。 似乎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水寒倒是很快的平复了心情,问与自己相隔不远,同样攀着檐壁的玉仙,他大声喊道: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玉仙向水寒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又指了指下面,水寒会意,立刻便开始观察起来,这一看之下,他便知晓,现在这漫天烧书的情形,与其说是混乱,倒不如说是一种筛选,是从万千古籍中筛选出开天宝鉴。 水寒发现,随着小舞和金蟾的对弈一步步进展,那些书也越烧越少,看来这些书烧完后剩下的那最后一本,便是开天宝鉴了。 看着水寒一脸明了的神情,玉仙道: “开天宝鉴显现的那一刻,便是我们出手之时。” 水寒点点头,神情,很认真。 净地,儒殿。 荀况甩手将古籍丢给你一旁的五毒,五毒倒是猝不及防,竟是一把没接住,还被砸到了脚,疼的嗷嗷叫,这个场景倒是让荀况大跌眼镜,他无奈道: “就你这样,还敢说什么改变世界的大话?” 五毒倒是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捡起开天宝鉴,然后煞有介事地对着古籍一通念咒,那古籍瞬间便冒起了一阵青烟,青烟之中似乎有什么符咒似得文字蒸出,消失于空气之中。 “追踪符这种小心思,已经瞒不住现在的我了,况且,知道我的行踪对你没什么好处。” 虽然刚刚一阵逗比行为,但说起话来依旧是那样的气势凌人。 荀况轻叹一口气,道: “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已经管不了你了呢。” 五毒道: “想试试?” 荀况道: “我不试,不过你记住,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不等于我今天帮了你,我就会站在你那边,你的观点需要时间去印证,今晚过后,到你印证完那天之前,我们是敌人。” 荀况闭上眼睛,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继续道: “生死之敌。” 五毒叹了口气,道: “你真无聊。” 然后,哼着旋律古怪的歌儿,消失于暗夜之中。 “保重。” 七星阁。 空中,书页烧的飞快,很快,万卷书燃烧殆尽之后,最后的一卷古籍飘飘然悬挂在空中,无光,不新,也不很旧,没有任何特点,那就是开天宝鉴。 就在此刻,玉仙道: “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她便化作一缕暗红色的气息直窜向那漂浮于空中开天宝鉴,水寒也想跳下去,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阁楼强烈地震动,水寒一惊,这种程度的震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部正准备将这座七星阁,举,起,来。 他忽然便想起了玉仙的话:残局解,宝鉴出,浩劫现。 莫非这浩劫,要出现了吗?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嘶鸣,那嘶鸣,仿佛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 五毒站起身来,出乎意料的,他倒并没有很在意空中定格的开天宝鉴,只将头低下,声音沙哑道: “这是,塍蛇,吗?” 第一百章 修罗业火 金蟾的声音依旧沙哑,不带什么感情,但一旁的小舞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家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是在害怕。 小舞倒是很新奇,想不到,这种看上去深不可测的角色也会有动摇的时候,看来,自己所感受到的那股强大灵力的本体,果然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这样剧烈的震动,加之空气中的灵力越发狂乱,小舞知道,那东西,已经快要出来了。 在剧烈的震动之下,水寒几乎寸步难行,周围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炽热,还伴着令人心惊的嘶鸣之声,那声音,很尖锐,让人很不舒服,而不远处,玉仙化作的暗红气息已然包裹住了开天宝鉴。 就在此时,金蟾毫无征兆的跳起身来,他的身体似乎很轻,那动作,与其说是跳,倒不如说是飘起来的,金蟾浮于半空,恍若幽灵,轻轻拂手,那缕暗红之气似乎是失去了凝聚力,四散开去,再看时,那四散的气息在顶楼地面上集聚,化为玉仙本体,玉仙躺倒在地面上,嘴角有一丝血迹。 玉仙用手轻轻拭去,喃喃道: “居然能够如此轻松的破解我的化形术,这家伙……” “没用的,那东西无影无形,而且道行极深,别说是你,就算是哥哥来了,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一旁的小舞走近,将玉仙扶起来,看着半空中,金蟾已将开天宝鉴收入袖中,正缓缓落地,她继续提醒玉仙道: “千万别再出手了。” 而就在金蟾落地的那一刻,伴随着最后一声大震,众人感觉到,这七星阁忽然不震了,反而,很明显的,正在缓慢地上升,水寒感觉不太对劲,立刻趁此机会爬到边沿去看,这一看,让水寒大吃一惊,他看到这整栋七星阁,像是被装上了什么喷射装置,正在向上悬浮。 在水寒的那个视角,甚至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离地面已有数尺的地基,那地基边上盘绕着几个巨大的发着光的太极幻影,似乎是那些幻影抬着整个七星阁上浮的,更让水寒惊愕的是,那地基下面居然不是实土,而是,深不见底的一个巨坑! 也就是说,这七星阁的地基,原本就是打在这个巨坑口上的!水寒想到这儿,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怎么可能呢? 下面的小舞也觉出了不对劲,看向一旁的金蟾。 “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舞没注意到,一旁的玉仙,神情很是紧张。 金蟾道: “七星开口,幻灵印出,修罗洞现,塍蛇飞天,这七星阁的真正用途,你们当真不知?” 玉仙听了这些话,脸色苍白,十分震惊。 “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蟾沉默了,不久,他道: “我不知道。” 一点都不可笑,金蟾自己清楚,他总是莫名其妙知道很多事情,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舞问一旁的玉仙,此刻水寒也跳了下来,走近玉仙,他发现,平时风情万种的玉仙姐姐,此刻竟然面色苍白,全身颤抖,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水寒想说些什么,但泯了泯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良久之后,玉仙似乎缓了过来,她道: “你们可知道,这七星阁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水寒道: “不就是净地的藏书阁吗?” 玉仙摇了摇头,道: “那不过是对外的说法,其实这七星阁与其说是一幢楼,倒不如说是一把钥匙,一把用来关上地狱大门的钥匙。” 说完这句话,玉仙忽然笑了,笑声,很是凄凉。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克服了,但再次看到这修罗洞,还是忍不住的害怕呢。” 水寒问道: “修罗洞,是什么?” 玉仙道: “你们可知道十二年前魔界进攻人界的惨案吗?” 水寒与小舞点点头,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但大部分人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件事,或者曾经被魔物荼毒,但他们并不了解这件事的起因以及细节。 玉仙继续道: “浩劫之前,人间法脉一片混乱,魔界乘机作祟,部分重要法脉都被撕开裂口,魔物们便是由裂口进入人界大肆杀戮的,虽说裂口不多,所以波及范围不大,但被波及的地方可谓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而其中的一个裂口,便是这七星阁之下的修罗洞,这与其说是一个洞,倒不如说是地狱之门。” 玉仙说到这儿,眼中浸满泪水,想必是很悲伤的回忆吧。 明明之前还计划的好好的,想必也做了不少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会害怕的吧。毕竟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重创,就算已经过了十二年,也还是无法释怀。 水寒问道: “那你之前说的被封印的魔物,又是什么,是刚刚金蟾所说的塍蛇吗?” 玉仙深呼吸了一口,看上去淡定了许多,她道: “没错,其实在击败第一波魔界进攻之后,魔界的那一端修罗洞口已经被封住,大部分魔物要么被击杀,要么被赶回来魔界,然而还有一个残留的魔物,肉身不死不灭,又因为洞口被封无法驱逐,于是便将它封印在修罗洞内,那个仅存的魔物,便是被称为地狱之眼的塍蛇。” 玉仙说到这儿,看了看四周,众人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正在持续升高,而且一旁的金蟾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任何行动,氛围压抑,让人很不舒服。 玉仙继续道: “而这七星阁便是封住修罗洞人间这边洞口的一把钥匙,七星阁顾名思义,共有七层,由七个太虚幻印护住每层法门,保证楼体不破,如今残局被解,太虚幻印蒸腾而出,带着七星阁升空,这一切全是塍蛇降世的征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水寒忽然想到了刚刚看到的盘绕在七星阁地基处的巨大的发着光的太极样幻影,看来就是玉仙姐口中的太虚幻印了。 刚想到这一茬,水寒猛的感觉到一阵气闷,差点晕倒过去,踉跄地站住,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已经升高到了一种让人无法适从的程度,而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能够听到的嘶鸣之声现在也越发明晰起来。 水寒看着周围的二人,也是一脸煎熬,他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热?” 玉仙道: “这是塍蛇所喷出的修罗业火导致的,恐怕这阁楼底部,业火正在燃烧,要不是有太虚幻印的保护,我们恐怕早就连同七星阁一起化为灰烬了。” 玉仙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黑影,此刻,已是破晓,然而水寒他们还是没有感受到初生朝阳的光芒,因为眼前的这个巨大黑影挡住了一切的视野。 水寒抬头一看,目瞪口呆,那是一条巨大到可以盘绕整个七星阁的黑蛇,周身黑气缭绕,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七星阁又猛的一震。 水寒能够想象,这黑蛇估计已经攀上了七星阁,太虚幻印已然支持不了这样的重量,停在了半空之中,换言之,他们,已经跑不掉了,那黑蛇死死地盯着七星阁上的几人,犹如月亮般的瞳孔放出紫色的妖异光芒,慑人心魄,那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就是……塍蛇……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水寒等人愣神的时间,那塍蛇忽然将头伸直,一阵扭动,从嘴中喷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飞速直向众人袭来,而且范围之大,火势之盛,已经让人失去了躲闪的欲望,因为那修罗业火的目标不是顶层阁楼那些犹如蝼蚁一般的人,而是整个七星阁,他们,无处可逃。 第一百零一章 左展 命劫之夜,桃源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这一点,就连刚刚回到拳宗的流云也不例外。 其实,桃源的命运如何,他倒是不怎么关心,只是,他对昌老爷子一家有一些莫名的情愫,让他无法割舍。 他在医宗那么长时间,也大概了解了情况,以他的分析,桃源极有可能是被什么人下在套里了,而且那个给桃源下套的人,绝对很有实力而且很了解桃源。 初夏时节,桃庵人流行做桃花羹,于是那幕后黑手便将负责定期巡视桃源外小溪以及运送桃花的刘老汉一家控制住,然后再将绫罗生紫烟之毒注入桃花,之后运往桃庵,让桃庵村民大片中毒。 这一切,在流云看来,与其说是针对桃庵村民,倒更像是在针对净地。 因为绫罗生紫烟这毒对于常人来说根本不致命,而且成药时间冗长复杂,怎么想,用这种毒物来毒害净地村民简直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可是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局,那就不一样了,以净地的行事风格,桃庵大片村民中毒,一定会将他们移往医宗,而这时在在村民中夹杂一两个奸细,便可以知道医宗的位置,这,也是流云认为最有可能的目的。 要取桃源,先取医宗,这一点,世人皆知,如果这一切的谋划都是为了要知道医宗的位置,那便合情合理了,而这最有可能的奸细,在流云看来,就是若水。 但,让流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算若水是奸细,她又怎么能够安然通过静心石呢,流云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和医宗本门弟子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够不受到静心和褪忆的影响。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虽然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可若水是那样的一个人,那样一个没有一丝纤尘的,与恶这个词搭不上一点边的人。 他不愿相信,但在他的心里,这是唯一的可能。所以,他把捕梦网给了若水,而那捕梦网里,藏着自己特制的追踪符。 流云走到拳宗大门处,已是深夜,门已然关了,他悄悄地推开,悄悄地离开,此刻走在黑夜之下,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通过追踪符,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若水,正在移动,而且,很明显是向着医宗的方向。 夜的另一端,一个红发少女带着一群黑衣人正在迅速地移动,画面定格处,少女的嘴角,上扬得有些狰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五毒走后,荀况独自坐在儒殿之中继续喝着茶,独自思考着,但他的神情,却是分外凝重,他感觉有一丝不妙,这种感觉很微妙,似乎是有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正在发生。 就在这时,荀歌忽然推门而入,声音却是比脚步先到: “老爹,出事了?” 还没等荀况反应过来,荀歌立刻便又道: “七星阁那边,塍蛇被放出来了!” 话音刚落,荀歌也刚好走到了荀况的面前,他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再看时,荀况的茶杯已然落地,茶水洒在地板上,浸润一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样的不和谐。 片刻之后,荀况站起身来,冲出门外。 “通知所有能通知到的战力,七星阁集合!” 声音与脚步几乎是同时,话音一落,人,已然消失无影。 荀歌听到命令,也立刻离开了儒殿。空旷的大殿之中,立刻变得冷清,只有那落在地板上的茶杯,在穿堂风的波及下,摇摇晃晃。 医宗褪忆石前,一个红发少女站在船头,看着眼前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两块石头,眼神很是妖艳鬼魅,此时离破晓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深夜的寒风吹过她红色的上衣和裙摆,在她的身后,一整条船上,站着约摸五十个着黑衣的人,他们均笔直的站立着,一动不动,显然训练有素。 过了片刻,黑衣人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上前朝着红发少女道: “红莲大人,我们何时动手?” 很明显,那黑衣人口中的红莲大人,便是眼前这位红发少女。 红莲瞄了一眼身后,轻描淡写道: “你们可是门主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一批药人,难道连被跟踪了都看不出来?” “什么!居然……” 黑衣人十分诧异,红莲倒是表情轻松,道: “出来吧。” 声音淹没于黑夜之中,消失无踪。周围重又一片寂静,气氛显得有一丝尴尬。 忽而,船下的水面惊起几处波澜,船上的黑衣人立刻便觉得不对劲,纷纷用法力点起微光往水面照去。 只见,那水面之上,竟然漂浮着一个人影,那人影,随着水波摇曳,就像是一处寻常的倒影,但众人看的真切,那绝对不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倒影,那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一个如幽灵一般的人,贴在了水面上,船上众人见此场景,均大惊失色,但他们好歹也是罗生门最精锐的药人,因此也并没有慌乱,依旧十分严整。 红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边,看着水面上的场景,冷笑一声,道: “先生既已现形,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红莲刚刚说完,水面上的人影便越发清晰起来。 众人仔细看去,那人五官粗犷,头发简单扎着,有些凌乱,左眼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手握一柄长剑,一副流浪剑客的模样,但衣着,众人看得分明,白色宽大的袍子,衣角上绣着五瓣桃花。 那是标准的桃源锦服“问道服”,其上的五瓣桃花更是有名,一般背部和衣角各绣大小一朵,小着为己,大者为道,人称“花开问道,大义长存”。 船上的黑衣人正看的傻眼,下一个瞬间,那人便已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怎么上船的,再看水面时,已然什么都没有了,莫非这家伙从水里面直接走了上来不成? 他们纷纷警觉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只等红莲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红莲虽说也很惊讶,但倒也并没有太过意外,她推开围在那剑客周围的人群,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撩了撩自己的红发,显得及其妖娆妩媚,她道: “莫非这位就是剑宗三大高手之一的‘幻剑’左展先生吗?” “哦?你,认识我?” 声音,却是从背后发出,红莲一惊,立刻转过身去,她震惊地发现,左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她再回头时,那原先明明在她面前的左展,已然消失。 红莲尽量压抑住自己波动异常的心绪,她很清楚,水里的人影,瞬间的移形换位,这一切都是左展的幻术。只是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幻术居然可以达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左展眼神冷峻,看着眼前的众人,良久之后,倒是是先开了口。 “我奉净地庄主之命前往桃庵巡逻,在那里便发现你们的行踪,一路跟随,现在看来,想必你们是想借着火眼失明之际偷袭医宗。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哪一点?” 红莲回过神来,应道。 左展继续道: “医宗向来隐秘,就连我这种级别也知道个大概,直到刚刚看到褪忆石才能够确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红莲微微一笑,道: “我好像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那么多。” 左展点点头,并没有追问,轻轻拂手,衣袖带出来鞘中的长剑,他道: “虽然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敢对桃源出手,不过和你们浪费口舌似乎没什么用。” 黑夜之中,褪忆石之前,舟泊之上,两方对质,晚风之中,充满了杀气。 而流云,正在赶来。 第一百零二章 御灵岚 左展手执长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红莲。 红莲倒是没什么反应,在她的观念里,虽然眼前这个对手看上去实力强大,不过毕竟一对五十,而且是罗生门最精锐的五十名药人,真要是干起来,左展绝对不是对手。 令红莲不解的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独身前来,难道偌大的桃源就没人了吗? 左展神情呆滞,眼神淡漠,似乎无视了船上的一切。 就在这一霎那之间,周围的五十药人群起出手,他们的动作与时机都拿捏的十分完美,在瞬间便将左展团团围住,而就在此刻其中负责主攻的三把匕首已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左展刺来,那三把匕首刀刃呈现紫红色,显然是淬了毒。 其实在三把匕首出手之时,站在外围的红莲就开始暗自庆幸,因为这阵法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在其成势之前逐个破之,如今阵式已成,三把杀人毒刃已然出窍,看来所谓幻剑左展今次就要命尽于此了。 不只是红莲,就连周围的其他四十七个人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可以在他们的狩猎场中逃出,尤其是在三只猛虎出笼之后,三个位置,刀刀致命,无处躲闪,无路可逃。 没错,连红莲在内的一共四十八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等等,为什么是四十八个人? 因为还有三个,也就是那出手的三个人,他们并不这么想,准确的说,是在他们的匕首插入左展身体的时候,他们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们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插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存在,他们的匕首全部落空了一般,可是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三个人都是这五十名药人中的出类拔萃者,因而每次都担任主攻手的位置,他们的毒刃只要出窍就必见血,这一次,显然也不应该例外。 片刻之后他们感觉到了身体的疼痛,长年试毒已然让他们对于一般的疼痛感觉淡漠,因而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只是想把自己的匕首插得再深一点,他们想尽快解决掉眼前的这个人,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名为左展的桃源剑客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家伙死到临头却不挣扎一下,而且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却倒是越发剧烈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风,萧萧,肃杀天地。 就在红莲这句话刚刚说完,人们惊讶的发现,本来准备刺入左展体内的三把匕首,竟然互相刺在了三个杀手的身上,而且,越刺越深,而原本应该站在中间的左展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无踪,空气之中,只飘着几丝淡淡的白色幽光,淡淡然,寂寥一片。 “这是……御灵岚……” 御灵岚,御灵岚是什么? 每一个桃源人,或者每一个对桃源,对曾经的苍陵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这么问,苍陵十三人之中,有一个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名字,便叫做御灵岚。 御灵岚,何许人也?何以能够加入苍陵? 这个问题,但凡对幻术有些了解的人,也不会问出来。 因为,每一个修习幻术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便是自先辈庄周之后,这个乱世之中最伟大的幻术大师。 她的伟大,在于她创造的发明了一种新的幻术体系,这个体系本是无名,但后来她写成一本融汇自身修行的幻术大典,这本书后来在各国流传,几乎成为了修习幻术者的教科书,此书便是名为《御灵岚》。 由于书名的缘故,当世之人便将这一套完整的幻术体系,也称之为御灵岚。 因而,这御灵岚,既是一个人,又是一本书,还是一套幻术,而红莲此时所看到的,当然指的是幻术,而且,是这御灵岚幻术之中最招牌的一种幻术,具灵术。 所谓具灵,简单来讲,便是替身。 替身术,自古有之,然而御灵岚的替身不仅毫无破绽,无法辨识,而且与本体信息相通,是获取情报的绝妙方式。 此外,这替身还有个重要特点,由于是依法而成,所以虽有形而却并非实体,溃散之时会先变成散发白光的法力凝聚体,然后再消失,消失之时白色幽光飘零,直至无形。 而这,也是红莲能够快速辨别的原因。 但是,已经晚了。如果刚刚的只是御灵岚替身,那么左展本人,究竟去了哪里?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他制造替身拖延时间,此刻,恐怕早已进入医宗通风报信去了。 “立刻加速前进!” 船,在镜湖之上划的飞快。 船上的众人都有些担心,说实话,刚刚的一切让他们感觉自己有一点班门弄斧的意思,仅仅一个替身,就把他们耍的团团转,虽然那三个主攻药人由于身体素质已然易于常人,所以并无大碍,但心灵的打击却是更为沉重。 然而,红莲的心中,毫不担心,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和这五十名药人,都不过是幌子,而已。 真正的好戏,远远没有开始。 第一百零三章 虫蛊 夜,凉如水。 风,萧萧然。 凉夜萧风之中,有一个人正在黑暗中前行,人的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他所前往的方向,是刻意远离医宗贤圣居的方向。 这个人,一身暗色风衣,宽大的帽子遮住了整个头部,加上高高的围脖,几乎不辨容颜。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左展,因为此刻的左展,正在这人的后面,穷追不舍。 左展很生气,他想撕碎前面的人,但他又很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立刻就撕碎他,因为医宗众人的性命,现在,全都掌握在前面这个风衣男子的手上。 风衣男子忽然停下,没有转身,直接道: “追了这么久,可以歇会儿了吧。” 听了这话,左展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大声怒吼道: “离开这么多年了,你回来就是为了为虎作伥,屠戮师门吗?” 风衣男没有说话,他静默良久,慢慢地转身眼光划过周围的丛林与湖水,却也只是划过。 他慢慢地摘下了帽子,拉低了围巾,露出一张成熟却不失英气的脸,水蓝的头发遮住额头,嘴角有一些细碎的胡渣,一双碧色眸子直直地望向天空。 此时,已是破晓,然而,他的人生,则是无尽的长夜。 “好久没见了,小展。” 小展,这个显得十分亲昵的称呼,在整个桃源,没几个人能叫的出口,而眼前这个人,便是其中一个。 “果然是你,洛菏。” 左展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够有丝毫的放松。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凭借御灵岚甩开罗生门众人赶往医宗报信,可就在他到达贤圣居的时候,他很惊讶地发现,医宗已然覆灭,所有人,都陷入了僵死状态,面色铁青,一动不动,而且,身上爬满了毒虫,密密麻麻,看的左展头皮一紧。 这明明就是虫蛊之术,左展立刻想起了什么,立刻赶到东方白的房间,在那里,他发现了风衣男,而且即使是全身伪装,但他和躺在地上的东方白一眼就能够认出,那风衣男便是曾经的医宗首席大弟子,百年难遇的医术奇才,也是医宗创派以来唯一一个叛逃弟子,更是左展曾经的至交,洛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救人。” 洛菏淡然回答。 “笑话,你这样会害死医宗甚至桃源所有人。” “你知道,桃源怎样,我并不在乎。” 洛菏依旧淡然。 “那小白呢,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毒手?” 洛菏无言,看上去依旧淡然,但很明显,是假装的。 良久,他扔给左展一个葫芦。道: “虫蛊我已经驱散了,你拿着这个,一人一口即可。” 左展接住葫芦,四下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发现已经远离了贤圣居,他立刻便意识到不对。道: “你是故意把我引出来拖延时间的,是吗!” “这应该很明显。” 洛菏道。 “你和那帮黑衣人联合,究竟想在医宗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洛菏没有回答,他道: “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过了时间,神仙也救不了医宗了。” 听了这话,左展纵身向前,一拳砸在洛菏的脸上,洛菏没有躲,硬生生地吃了一拳,倒在地上,下一秒,左展便消失无踪,只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这笔账,以后再算!” 洛菏躺在地上,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他看着天,忽然笑了,笑的很轻,却是久久不能停下。 “还真是像以前一样,没完没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三生石 “都搞定了吗?” 红莲问手下的药人。 “已经可以出发了。” “走吧。” 破晓,一行人乘着原来的渡船离开了医宗镜湖,而身后的镜湖,恍若丢失了什么似的,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就好像将明月从夜空中摘去了,总让人产生一些很不好的联想。 天刚朦朦亮,左展便赶回了医宗,将葫芦里的解药给众人一一服下,片刻后的医宗,已然恢复了一片生气。 众人从刚刚接近死状的样子变回来,着实让左展有些感叹洛菏虫蛊之术的神奇。 医宗众人清醒后,似乎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些什么,只有东方白,独自坐在房间里,一脸凝重。 看着眼前这位犹如冰山一样的女子,左展忽然间有些心疼,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道: “你,看见他了?” 东方白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其实无需过多的言语,左展心里很明白,以东方白这样的医术造诣,怎么可能会轻易中了这虫蛊之毒,这世上,能让她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恐也只有他了。 由于东方白的沉默,医宗弟子们议论纷纷,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医宗出手,但这样的嘈杂很快便停止了,因为众人看到一群幽蓝的蝴蝶从空中飞来,大家立刻停止讨论,纷纷躬身道: “参见琉璃上仙。” 来者正是寄宿与净心石之中的琉璃蝶,琉璃蝶在众人上空盘旋,悠悠扬扬地道: “行了行了,什么上仙不上仙,这种客套话都是谁教你们的,你们师父呢?快叫她来见我。” 声音还未消散,东方白已然从房间里出来,左展紧随其后。东方白看着空中的蝴蝶,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 “前辈来此,是有何事?” “何事,哼!净心褪忆被盗,你身为医宗宗主,竟然不知?” “什么!” 东方白不敢相信,道: “是何人竟然可以从前辈你的手中抢走净心褪忆?” “是一帮黑衣人,领头的是个穿红色衣服,神情乖张的女子。” “我与他们交过手,他们的实力并不很强。” 左展忍不住插嘴道。 “哼,他们自身实力我自有度量,可他们……” 琉璃声音停了一下,显然是想强调这下一句。 “他们,有玖龙石。” “什么!” 众人惊愕,大家都很清楚,这女娲大神所属三生石自交托给医宗以来一直被当做医宗的镇门之宝。 玖龙,净心,褪忆三块神石一生始端,二生净空,三生忘然,三位一体,相辅相斥,一直保持着某种平衡。 尤其是这玖龙石,据说有预知未来之事的能力,有缘者悟之,可得无上法门。 但十二年前医宗出了一个叛徒,他盗取了玖龙石,重伤了前任宗主东方桀,逃之夭夭,从此医宗三生之石缺一,实力大损,不得不选择退隐至这镜湖深处,一晃便是十二年。 而那个叛徒,便是当年被称为医道奇才,声名冠绝桃源的医宗大弟子,洛菏。 而这洛菏,至今已然称为了医宗的一大禁忌,医宗之人均以这个怀有天纵之才却行欺师灭祖之事的孽障为耻,可如今,玖龙石再现江湖,众人纷纷怀疑,莫非这洛菏又回来了? “丫头,你该清楚,三生石,三位一体,相斥相吸,玖龙又为其主导,对方祭出玖龙石,除非女娲大神亲临凡世,否则,他们想带走净心褪忆,没有人可以阻止。” 琉璃淡淡说道,声音空灵。 东方白没有了言语,和十二年前一样,她又要独自去承受这一切,她怪不了谁,只是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愿抛下一切,去追寻那个男人的脚步。 但,一切都是枉然,她毕竟不是他,时光也不可能重来,现在,她身上扛着的,是整个医宗的未来。 “医宗众弟子听令,立刻封锁所有水道,通知净地,桃庵,桃山请求支援,绝对不可以放过任何可疑的船只。” “得令!” 许久没有言语的海棠拉着芙蓉上前作揖响应,东方白将芙蓉拉到身边,对海棠道: “你跟我进来。” 进了房间之后,东方白从衣柜的顶部取下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香囊,她把香囊递给海棠,道: “这是夷莲香,你拿着,可驱虫蛊。” “嗯。” 海棠看着眼前的大姐,又转眼看了看她身下的芙蓉,道: “大姐,别让蓉儿乱跑。” 说完,便转身离开,东方白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道: “海棠,如果可以……” “我知道,我会尽量让他活着的。” 东方白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海棠的回答。 一切,都是那么的默契。 第一百零五章 煎熬 天光云破,被黑暗笼罩良久的大地终于迎来了黎明。 然而,在桃源人的眼里,倒是和昨夜没有什么区别。 净地内儒殿前的巨大的千年古桃树不若往日一般灿烂,礼宗外一向风景独好的十里长亭也似乎失去了颜色,就连剑宗广场中央直指苍穹的巨剑仿佛也失去了气势,所谓景随人心,桃源之人从昨夜开始便惶惶一片,而这个黎明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美梦的完结,而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昨夜,未知神秘组织罗生门袭击了桃庵,桃源外围四处告急,甚至连一向隐秘的净地医宗也遭到了袭击,三生石不知下落,而在七星阁上,水寒,小舞,玉仙以及来自罗生门的金蟾正面临着上古魔物塍蛇的修罗业火。 那修罗业火从塍蛇的口中喷薄而出,迅速便笼罩了整幢七星阁,但很奇怪,那暗红色的火焰只在楼体外围燃烧,虽然站在楼上的众人已经被这温度灼得难耐,但身体竟都是无恙。 “太虚幻印能够形成屏障保护我们,但修罗火来势汹汹,撑不了多久的。” 玉仙道。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水寒焦急道。 玉仙没有回答,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金蟾,故意扬声道: “喂,现在这种情况,一旦太虚幻印撑不住了,我们都得死在这儿,阁下看上去如此深不可测,可有办法?” 很显然,玉仙这句话是在拉拢金蟾,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更强大的威胁面前,如同蝼蚁般的他们就算各自之间有再大的恩怨,想要活下去,只有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然而金蟾似乎并不为所动,很淡然地道: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与塍蛇相抗,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是什么?” 玉仙问。 “我,绝对不会死。” 金蟾望向天空中的塍蛇,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忧伤,他继续道: “或者说,于我而言,死亡,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是不死之身!” 玉仙忽然想起了这个名词,在人界,这着实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名词,因为人类再怎么修行,最多也就只是能够让自己的寿命延长罢了,就算修习至仙人境界,也不过长生不老。 但,所谓长生不老,并不是不会死,三界风云动荡,强者如云,处处都是危险,人行于世,如何能够时刻自保万全。 别说是人,就算是神,也只有传说中的上古八大神王能够做到神思永世环游于世间,不死不灭。 金蟾摇了摇头,实际上,也只有空空的头蓬在左右晃动,显得有些单薄空洞。 “和那个有些区别,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 金蟾说到这儿,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算放弃生命,你们也绝对不会想要变成我这个样子的。” 众人愕然,大家都很好奇,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是一件漂浮于空中的斗篷的怪物,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样的好奇,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七星阁的外围忽然想起了一些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吱吱喳喳,就像是一个瓷瓶行将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七星阁整幢楼体猛然向下一坠,然后又稳定了下来,然而此刻,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太虚幻印,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一层一层的热浪从四周向七星阁内部袭来,外面是熊熊的烈火包围四周,视野所能达到的尽头竟只是那些暗红色的如同地狱重现一般的修罗场。 “现在怎么办?” 水寒说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是几乎用了全力。 现在的他,已然被周围烈焰的高温灼得受不了了,浑身火辣一般的疼痛,一张嘴,嗓子里仿佛含了火炭一般,热毒攻心,就连神智也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再看周围的人,除了那金蟾完全看不到任何变化,小舞,玉仙她们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最糟糕的是,水寒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这句话,竟是没有人回应,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害怕的,是思想的绝望。 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两人,水寒仿佛是看到了绝望,但他心里清楚,他不能够绝望,他的人生才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他才刚刚悟道得以入法修大道,他已经有了很多朋友,将来还会有更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找闻胖子问清楚,他还想再见见重鸾和织舞。 他明明有这么多羁绊,这么多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就被什么狗屁塍蛇随便吐了两口就死了呢? 水寒凭借这样的意志一直努力让自己清醒地站着,保持着思考,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只要一倒下,闭上眼,就永远都起不来了。 身边的小舞和玉仙看着水寒,似乎是被他打动了,也强撑着身体,慢慢地挪到水寒的身边,玉仙把嘴巴尽量凑到水寒的耳边,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现在,净,净地那边大概,大概已经知晓此事,很快便会有人来支援,但,但是,我们恐怕撑不到那会儿了。” 水寒听到这话,似乎是觉出了某种希望,他拖住行将倒下的玉仙的身体。 水寒看着玉仙和一旁似乎也在强撑着的小舞,他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嘴唇也因为空气中的水分早已蒸发殆尽而干裂,他感觉每吸一口气,自己的肺都像要炸开一样,耳边尽是嗡嗡一片,眼睛也是被灼得生疼,却是流不出一滴泪。 一切都已经濒临绝望,水寒甚至感觉不用等到太虚幻印被破,这修罗火直接这么在外围烧,过不了多久,都能够把自己活生生地烤死。 但,他依旧站着,而且从未想过要放弃。 尤其是当他看到小舞的眼神时,他更加的坚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眼神,竟然充满了期待,她在期待着什么。 是的,虽然说不出话,但是,他很肯定,小舞,她在期待着什么,而且,很强烈,就好像再撑半刻时间就可以逃出升天了一般。 那就,继续撑下去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七宗罪 小舞的期待是有切实根据的,从小到大,他在药王山谷长大,几乎没有离开过谷内,然而,在族中长老们的描述之中,她也慢慢了解,药王山谷这个地方,着实是一个强者如云的地方,而召灵术,也是冠绝三界的神秘术式。 可,她本人并不觉得药王山谷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因为她成天和鬼蛊在一起,别人兴许不了解,但小舞很清楚,在哥哥的面前,那些谷内所谓的强大召灵师,不过是一些狂妄的垃|圾罢了。 鬼蛊的强大,小舞无法形容,但她知道,一旦自己那几乎没有情感的哥哥生气之后,给人的感觉,就和眼前的塍蛇无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之所以满怀期待,就是因为在不久前,她感知到了鬼蛊的灵魂力,而且,越来越近。 此刻,在七星阁之外不远的地方,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漂浮着向半空中的七星阁靠近。 画面渐渐拉近,那人一头苍白的头发,左眼的图腾发着血红的光芒,周身被黑色的蝴|蝶围绕飞舞于空中,整张脸在修罗火焰强光的照射下异常明艳,表情却是无事发生一般的淡漠而冷静,此人正是鬼蛊。 鬼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对着周遭承载着他体重的黑色蝴|蝶说了两个字: “再快!” 这两个字,没有语气的变化,只是每个字,都说的极重。当然要重,因为,小舞的灵魂力,已经越来越弱了。 黑蝴|蝶没有多说些什么,虽然它知道,再靠近那修罗火,鬼蛊自身也一定会被波及,但它更加知道,在小舞的问题上,鬼蛊是不会听得进任何建议的。 就在鬼蛊以飞快的速度几乎就要闯进火焰之中时,他的左眼又一次流出了鲜血,那到牛角形的图腾似乎是活过来了一般,竟是微微颤抖起来,感觉即将崩裂。 “小蛊,快住手!你的身体……” 黑蝴|蝶的声音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随后而来的是鬼蛊的一声大喝。 “鬼王童,现形!” “嘭!” 巨大的声响贯彻天际,片刻之后,七星阁上众人感到楼体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这震动,塍蛇的火焰似乎骤然小了许多。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外面,只见一只巨大的散发着紫色气息的黑色手掌竟然看上去很轻松地就抓住了塍蛇的头部,那塍蛇视线受阻,正在空中不住的挣扎。 水寒看着那只黑色的手,虽说巨大,但竟然有一点稚嫩,就像是孩童的手一样,还没有发育完全,显得有些肉嘟嘟的。 水寒立刻便联想起鬼蛊讲述的故事,心中一惊。 因为鬼蛊在讲述的时候,语气很平淡,提到那个召灵兽的时候,也就用了一个大字来形容。 水寒以为,所谓的大,也就是阿飞或者白虎那种罢了,然而水寒完全没有想到,鬼蛊的所见所历已经完全不是和自己一个层面的了,他口中的大,那是真的,遮天蔽日的大。 “这难道是……” “七宗罪,贪婪之罪——鬼王童。” 鬼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进七星阁内,他降落在水寒面前,接过水寒的话茬,表情,却是如往日一般的平静。 周遭的黑蝴|蝶渐渐化为黑气散去,鬼蛊看了水寒一眼,然后慢慢蹲下,抬手背起一旁的小舞,转头道: “还好吗?” 小舞用力地点点头,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瞬间便滴落下了,流满了整张小脸,而她的表情,却是笑的山花烂漫,似乎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一般。 水寒在一旁看着这般场景,心中不免被感染,自己若是也有这样的妹妹,该是多好。正看的入神,忽又迎来了鬼蛊的目光,鬼蛊眼光沉静,看着水寒道: “还能动吗?” 水寒抖了抖身子,感觉到周围已经不是那么闷热了,便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鬼蛊自信地点点头。 鬼蛊对着虚空念道: “小黑,带我们离开这儿。” 片刻之后,空气之中,显出了一些黑气,缠绕在鬼蛊,水寒,玉仙三人周遭,瞬间便幻化成了黑色的蝴|蝶。 水寒还没来得及吃惊,那些黑色的蝴|蝶便飞动起来,带着自己向空中飞去,再看鬼蛊玉仙他们,倒是安之若素,小舞还很亲昵的挥挥手对着黑色|蝴|蝶打着招呼。 忽然耳边一个声音传来: “你不必惊讶,在下是鬼蛊的召灵兽,黑蝴|蝶。” 水寒吓了一跳,立刻便意识到是身边的黑色蝴|蝶在说话。 他看着这一旁的蝴|蝶,余光撇到那个站在地面上,手就可以抓住七星阁上塍蛇巨大头部的鬼王童,佯装镇定地点点头,不经意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心想,这鬼蛊真是深不可测,怪不得荀老头要派人盯着他。 黑蝴|蝶拖着一众人在空中飞着,很快便飞离了七星阁。 水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下面的情景,在他的视角,居高临下,下面是开阔的一片山间森林,森林之中偶见小道蜿蜒,但那些小道真的是太渺小了,因为在视野中心,有一个巨大黑洞,那便是修罗洞了,那洞,漆黑一片,一看便是深不见底。 水寒简直不敢想象自己长久以来工作的七星阁,居然就建在这样的一个洞穴之上,而自己居然没有任何地察觉。 再看那半空之中的七星阁,塍蛇盘在上面,头被比它更加巨大的鬼王童捏着,身体疯狂地挣扎,口中的火却是没喷出一丝,显得十分的滑稽。 水寒忽然想笑,但他的笑声没有出口,便被震慑得僵住了表情。 一张巨大的蛇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长长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凶恶的兽眼直直地盯着水寒,似乎要将他盯得灰飞烟灭一般。 正在水寒愣神之际,那张蛇脸瞬间便从自己的眼前消失,水寒回过神来再看之时,不远处的玉仙,已经从空中落下,她身旁的黑蝴|蝶早就被不知何时挣脱出来的塍蛇冲击得不见踪影。 空气之中,似乎可以嗅到一股鲜血的气息。 金蟾站在七星阁上,一直观察着周围形势,他看着阁外被蛇皮缠住的鬼王童的手掌,忽然笑了,笑声,沙哑而诡异。 “这,就是七宗罪之间的战斗。哈哈哈……” 第一百零七章 暗杀令——百鬼 黎明的另一边,净地大剑师慕容九道轻慢地看了一眼周围躺着的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剑峰一转,挥去刃上的血迹,剑格上的黑色晶体也渐渐逝去。 随着那些许黑色晶体一同逝去的,还有九道眼前一座由黑色晶体制成的牢笼。 那巨大的牢笼呈圆柱形,消逝之后,从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满身污血,全身破破烂烂,衣服都碎成了烂布片,看上去,像一个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但仔细瞧去,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人虽说全身上下污秽不堪,但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左胸上纹着一头凶神恶煞的野兽,直延伸至左臂,一身肌肉凸显无疑,走起路来也是中气十足,显得十分的有气场。 那人渐渐走近,很快便走到九道面前,九道瞄了一眼他身后巨大蜈蚣的尸体,着实有些心惊。 那尸体,已然被卸的七七八八,散落在黑晶牢笼各处,那一块圆形的区域,几乎全是污血与残骸,显而易见,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的血也全是那个巨大蜈蚣的。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战斗,只是,碾压的有些残暴罢了。 九道看着眼前的人,轻吐口中气息,对他道: “走吧,小丘,刚刚接到消息,七星阁那边好像出事了。” 九道一向如此,出口便直入主题。 仲丘舔了一口嘴角的污血,很随意地啐在了地上,道: “这怪物的血肉可真恶心,我得先去洗洗,你先去吧。” “随你便。” 九道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开。 仲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左臂的麒麟青犼纹身,那纹身由血红渐渐变成青色,然后越变越淡,最终,消逝于无形。 数十里开外,桃庵外围某片居民区内,荆门,逐风和黑蝎段以及鬼蜘蛛二人正战的火热,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动之声从远方穿来,随着这声震动同时到达的,是荀况的“青羽”。 “青羽”是御宗训练的用来传信的独特信鸽,其身小巧,羽边呈青色,头顶一抹朱红,飞行速度奇快,但这种鸟最特殊之处在于它通人语,具人性,所以用来传信十分方便。 桃源之人将代表自己身份的名牌挂在青羽的身上,因而相当好辨认,眼前这只青羽身上挂的,便是荀况的名牌。 荆门躲开鬼蜘蛛飞来的头发,瞟了一眼一边的青羽,道: “刚刚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青羽道: “七星阁那边塍蛇已经出洞,老爷子命你们速速前去。” 听了这话,荆门和逐风倒不像荀况那样有那么大的反应,但一旁的黑蝎似乎已经忍受不了自己又一次被无视,而且,居然还是因为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鸟。 那条长长的黑尾鞭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出动,目标却是半空之中的青羽。 “真是碍事的臭鸟!” 那蝎尾速度奇快无比,青羽甚至还没来的及反应,但它并不需要反应,因为它知道,这种速度对于逐风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连塞牙缝都不够。 “当啷!” 子母月刃再一次弹开了蝎尾鞭。 “小心点,弄伤了老爷子的宝贝小鸟可是很麻烦的。再说了,你的对手,可是我啊。” “哼,你终于意识到了。” 段咬牙切齿。 “那就不要再抱着那么无所谓的态度了啊!” 这一次,段没有挥鞭,他径直朝着逐风冲了过去,速度依旧快的惊人,而且身形十分怪异,他居然是直接用自己的头向着逐风撞来。 逐风一阵吃惊,这家伙莫非是疯了不成,如此明显的将自己的头部暴露给对手,难不成是一心求死? 然而,不远处的荆门却是看的透彻,段现在的攻击方式,和数日前鬼蜘蛛冲向自己时是何其相似,这一击,绝对没有那么单纯。 逐风自然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立刻以子母月刃相迎。 就在子母月刃触碰到段的头顶之时,就在逐风以为子母月刃即将刺穿段的头颅之时,巨大的冲击传来,逐风竟是硬生生地被击退了数十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逐风心中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的头居然和脖子一样的坚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起身道: “你的头……” 段摸了摸自己毫发无伤的头发,冷哼一声道: “你这种程度的刀,连我的头发丝都砍不断。” 逐风似乎并不在意段的话,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转而对荆门道: “老爷子的命令你也听到了,塍蛇毕竟不是儿戏,我看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的好。” 荆门轻嚼着口中的狗尾巴草,嘴角微扬道: “看来你又要开始你那无聊的吟唱了。” 荆门话音刚落,一旁便响起逐风的吟咏之声,那声音,十分的教条,就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状况描述,敌人名曰段,诨名黑蝎,能力属防御系……” “你这家伙在念叨些什么!” 段快速冲向逐风,长长的蝎尾鞭挥动着朝着逐风袭来,那鞭子因挥动得极快,幅度又极大,看上去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不辨轨迹。 然而逐风却是在这乱鞭之中游走自如,嘴中吟咏不断。 “武器为蝎尾长鞭,速度一级,力道次级,准确度三级……” “你这混蛋!” 段气急败坏,蝎尾长鞭攻势更加凌厉,而逐风躲闪之余竟是瞬身靠近段的身体,子母月刃在其身上下切割。 段的衣服被割的破烂,露出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然而那皮肤上,竟是没有一点伤口,甚至,连划痕都没有。 “周身犹如铜墙铁壁,暂未发现弱点,防御特级。” 段扯下身上已然变成布条的衣服,一双阴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逐风,不远处的小女孩鬼蜘蛛似乎也被逐风的行为吸引,问荆门: “你们桃源人在架的时候还有这种怪癖吗?” 荆门微微一笑,道: “这可是御宗独门的暗杀密语,据说只要这密语说出来,就一定会有人死,要么是对手,要么是自己。” 鬼蜘蛛冷笑一声,道: “真是可笑,黑蝎的防御是无敌的,凭他那把纤弱的刀刃,根本不可能伤到黑蝎分毫。” “小姑娘话别说得太满,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荆门已经瞬身到了鬼蜘蛛的身边,赤朱剑朝着鬼蜘蛛迎面袭来,速度奇快,毫无躲闪空间。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小姑娘竟是从荆门的眼前消失,再看时,那鬼蜘蛛已经趴在了地上。 荆门有些吃惊,这与其说是快,倒不如说是违反常理。 就算是速度快到逐风那种程度,要躲开自己这一击,正常的方法,应当是向后撤步或者下蹲,但这小姑娘却是由站到趴,这种瞬间的转折,如此的突兀。 他忽然想起了和这个小姑娘第一次交手之时,她毫无逻辑地朝着自己飞冲而来,却是在靠近自己之时如现在这般很违反常理地出现在自己的脚下,看上去这妮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还是太稚嫩了些。 荆门不经意之间瞥了一眼鬼蜘蛛身下的头发,已然看穿了一切。 “我说,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念叨个没完,我承认,你很强,要干掉你并不容易,可是,现在好像是你比较着急吧。” 黑蝎段一脸自信。 “是啊,所以要尽快干掉你。” “呵,你要怎么破掉我这一身坚硬如铁的皮囊呢?” 黑蝎段依旧一脸自信。 “综上所述,为迅速破敌,准予违反获取情报第一准则,御宗暗杀秘法开启。” 逐风抬起来双手,左右手掌两对子母刃竟是瞬间处于一个平面,然后,逐风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说消失自然是夸张了一些,但那速度,竟是连人眼都来不及追赶。 “哼,耍什么小把戏。” 虽然那速度让黑蝎段很吃惊,但就算是这样,他对自己的防御仍旧没有任何的,一丝一毫的怀疑,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破掉他忍受十年煎熬才炼出的钢皮。 他,一脸自信。 “暗杀令——百鬼。” 这一个瞬间,逐风出现在段的眼前,下一个瞬间便又消失不见。 仅仅是一个瞬间到下一个瞬间之间的间隔,短的甚至不能够用瞬间来形容,但就是这样短的间隙,段感觉到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杀气,在这股杀气面前,他居然渺小的像一个待宰的羔羊。 没人捆住他的手脚,只是因为屠夫的刀太快,他连做出反应的准备都来不及,便已经被大卸八块,有的,只是身体分离之时对于死亡的恐惧,甚至,连恐惧完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间隙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在他的眼里,逐风,那个刚刚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的影子,绝对,绝对不是一个人,他所做的事,也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一阵凉风吹过,逐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段的身后。 段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他也很清楚,胜负,已经分晓了。 “鬼怪,始于微末,然百鬼成夜行之势,足以倾覆阴冥地府。” 逐风的声音毫无起伏,却是凄凉如水,听着就像冥祭之音。 段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低头看去,他的胸口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细长的割口,一股股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从那里流出。 段看着,忽然笑了,那笑,没有声音,只是嘴角放肆地上扬,整张脸显得狰狞不堪,十年了,想不到居然还能够再看到自己的血,那血,居然还是这么的红。 真是,久违了呢。 第一百零八章 丝丝 “看上去,胜负已分了。” 荆门轻嚼口中的狗尾草,把视线从逐风和段那边移回来,一双淡漠不知有何意味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鬼蜘蛛少女,道: “我们,还需要再打吗?” “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你的队友取得了一些小优势我们就会轻易认输。” 鬼蜘蛛严阵以待。 荆门倒是不紧不忙,接着道: “好吧,为了避免出手,那我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什么?” “和你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我就很奇怪,我奇怪并不是因为你那如丝线一般的头发,而是你的攻击手法。” 荆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他继续道: “你的攻击方式十分奇怪,毫无防备措施就朝我冲过来,把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对手,要知道这可是决斗的大忌,可是你却能够在接近我的一瞬间瞬间趴下,这是十分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或者说是绝对不可能通过一般体质修炼而实现的。” “所以呢,你不还是拿我没办法吗?” “刚刚交手的时候,你又使出了这样不科学的瞬间移动,在那时看来,的确很棘手,但现在那招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 “你说什么!” 鬼蜘蛛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立刻纵身跃起,向荆门袭来,动作和刚刚如出一辙,而且,速度更加的快。 “知道吗,同样的招数如果第一次没有击杀对手,那就千万不要再轻易使用。” 荆门赤朱在手,面对极速袭来,行将到自己面前的鬼蜘蛛,剑锋轻挑,目标却是她那犹如丝线的头发,而且,剑锋偏离的有些过分,似乎并不是要割断那些犹如丝线的长发。 “刷。” 仅仅一个瞬间,鬼蜘蛛便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重重地摔在了荆门的脚下。 “这也是决斗的大忌,况且,你还用了三次。” “为什么……” 鬼蜘蛛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不甘地盯着高高在上的荆门。 荆门将赤朱抬起,剑身裂缝之间,早已缠上来几根长发,而那长发,便是鬼蜘蛛的。 “你的不合常理的攻击,不过是利用你那如丝线一般的头发缚住地面,将高速移动中的身体瞬间拉下去罢了,细究起来,你的高速移动恐怕也是通过头发来实现的。 我的赤朱剑身开口就是为了牵引丝线,只要缠上你的几根头发,就可以轻易破招。 千里防线,对外可谓无懈可击,但内部一丝受损便会瞬间崩溃。 你的头发无论从灵活度还是坚硬度来说都近乎完美,用来当做武器绰绰有余,但可惜了,你碰上了我,在我的赤朱面前,任何丝线类的武器将失去功能。 因为,我可是桃源少有的精通女红的男人。” 荆门极有耐心地说完了这段话,鬼蜘蛛楞在原地,居然也是很认真地听完了这段话,场面忽然变得分外和谐起来。 但这场面很快便被不远处的段打破,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狂放诡谲,他边笑边大声道: “想不到,你们这帮虫子居然还有点本事,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慢慢将手抬起,放到自己的嘴边,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咬下去,但下一秒,鬼蜘蛛便出现在他的面前,长长的犹如丝线一般的头发缠住段的手臂往外拉,尽量将它的手臂和嘴巴分离。 不远处,赤朱的剑身上,几根断发随风飘摇。 “你干什么!” 鬼蜘蛛本来就很长的头发忽然间伸的更长,那发尾缚在地上,发身如有了生命一般迅速伸直,竟是硬生生地将她那娇小的身体抬到了半空中与段的头部等高的位置,还不等段反应过来,她便一巴掌打在来段的脸上。 手掌很小,打的不重,却是响声清脆,震惊了一旁观望的逐风荆门二人。 “你疯了吗?用那招的话会发生什么谁都没法预料,难道你也想变成百足那样吗?你个白痴!” 段似乎是被鬼蜘蛛给骂懵了,楞在原地,良久之后,他慢慢放下手臂,轻哼一声。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鬼蜘蛛看着段,忽然面色好转,摆出一张可爱的笑脸道: “嗯。” 说罢,二人便要离开。 逐风刚要追便被荆门拦下。 “算了,由他们去吧,塍蛇那边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得赶紧过去。” 逐风看着荆门,良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就在荆门要走之时,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娇小可人,一听便是来自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的。鬼蜘蛛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冲着荆门喊到: “喂,大叔,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丝丝,丝线的丝,是真名哦。” 荆门叼着狗尾草,一双耷拉眼懒散地看着对面不远处的那个少女,脸上的神情和煦犹如春光。 “丝丝,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丝丝转过身,蹦跳着追赶走在前面的段,脸上的笑容甜蜜可人,活脱脱便是一个纯洁可爱的少女。 “居然害我弄断头发,死大叔,下次,一定要杀了你。” 第一百零九章 序曲——黎明的乱舞 桃源之地,山高水更长。 水虽长,然河道窄小,不宜载大舟,乱流众多,亦不宜小舟行驶,因而中等大小能载数十人的舟泊相当适宜,而驻守在桃源各个水道要口的剑宗弟子正在等待这样的一条中等船只。 他们很清楚,那是一条妄图见缝插针,入侵桃源的船。 他们在数个时辰之前便发现了那艘可疑的船只,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奉原本带领他们的左展的命令,分批把守在桃源连接外界水路的必经关口处,一旦发现,便发出信号箭,通知各处弟子,势必拿下贼人,而左展布置好一切便孤身尾随船只而去。 此招可谓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天衣无缝,常人自然是会这么想,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这么想,但身为左展大弟子同时此刻也正在把守一个重要关口的青年剑客游夜,他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很清楚左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很清楚桃源净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其实大家都清楚,让他们这帮弟子跟随过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左展一个人不免力不从心。 之所以不带着众弟子,其实就是害怕净地之中众多隐秘之地暴露,比如医宗。 这当然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然而大家都安之若素,而今乱世当道,莫说区区桃源净地,即便是放眼这整个世间,父子相残,兄弟背叛,互食其肉者也均数不胜数。 人心既是凉薄,互不信任,凡事留一手,也便成了家常便饭。 只是,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曾经的桃源,明明是那么的美好,就好像真的是人间净土一般,游夜的思绪不觉间回到幼年的时光,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集中精神,两只手极有架势地按在左右腰间的两束刀上。 游夜的腰间,左右各挂着五把刀,加起来,一共十把。 这十把刀,都是刀身及其细窄的太刀,而他修炼的刀法,也与这十把刀密不可分。 据说刀法的流派乃是根据持刀客所掌握的刀的数量来划分的,而游夜乃是桃源净地乃至七国大陆上独一无二的十刀流剑客,其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而此刻,他腰间的十把太刀已然杀气外露,因为,前方正有一艘船缓缓逼近,而那艘船,正是他们的目标。 那艘船越靠越近,众人看的分明,也更加确信那便是之前开进来的船。 只是,游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船,未免也太过安静空旷了一些,就好像是从冥府黄泉开过来的一般,毫无生气,但是,净地弟子向来心性强韧,倒也不会因此而退却。 等到那船进入包围圈之后,游夜一声令下,负责阻拦的两名弟子拉起铁锁封住水道,其余弟子在游夜的带领下纷纷拔剑向船上冲去,游夜等人冲上了船,四下搜寻,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 这船,真的是空的。 “怎么可能!” 游夜惊愕。 “莫非他们弃船跑了?” 一个弟子在一旁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游夜道: “净地外围结界环绕,走水道是唯一的出路,这帮人若是弃船,除非……” “除非什么?” “结界是御灵殿和昌甫大师合力设下,易进难出,若想从内部破之,除非有四象中境以上的实力。” “四,四象!” 众人惊愕,放眼七国大陆,修为能够达到四象尊者境界的绝对不过百人,况且,还是中境以上。 看起来,这次的对手,并不好对付。 其实,游夜没有想到一点,说不定,那帮人,并没有想过要离开净地。 通往七星阁的羊肠小道上,一群人正在赶路,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尽相同,荀况和荀歌在最前面,荀况脸色凝重,一看便知十分紧张,而荀歌的脸上,似乎看不出表情。 十数里开外,九道正在疾步向前,亦是面无表情,再往后数里,乃是荆门和逐风,其实荆门心里很奇怪,逐风明明可以轻松追上前面的人,但他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且,似乎还很悠闲自然。 逐风倒是不理会荆门诧异的目光,自顾自地尽量放慢步伐,当然,他眼中的慢速,在常人看来,也是很快,荆门不知道逐风在打什么算盘。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忽略的逐风的身份,逐风除了是一宗之主外,还是一个专业的杀手,而杀手,在大混战之中,从来都不是第一个出手的。 当然,就连逐风这样的专业杀手也没有算到,他和荆门之后,还有一个刚从拳宗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肌肉男。 仲丘也着实是净地之中的一朵奇葩,他说要去洗澡,其实就真的是去洗澡去了,子曾经曰过的君子正衣冠,在他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践行。 而大家都没有发现,在这小道一旁的丛林之中,隐没着一群人,他们极速行进,却是无声无息。 红莲走在他们前面,妖艳的红发与黎明之下这片寂静的丛林格格不入。 现在的她有些得意,之前的任务便是取得三生石,而今任务顺利完成,现在,她要做的,便是火速赶往七星阁与金蟾汇合,听说那边可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红莲的内心甚至有一丝期待。 然而这期待很快便被打断,她急停住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瘦弱少年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谁,她也不想逃避,她停下来,是想永远的除掉这个碍事的家伙,就像以前她所做的那样。 流云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凌乱的碎发飘忽不定,遮住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然而,红莲看到的,却是他捏紧的拳头。 “你对若水,做了什么!” 空气,冰凉异常。 战斗,一触即发。 医宗,贤圣居。 东方白看着远方天空的朝阳,思绪万千,今次,也算是桃源十二年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了吧,自己,果然还是阻止不了,甚至,无能为力。 左展将一件白色绒毛披风披在东方白的身上,东方白抓紧那间披风,她不是冷,她只是想抓住一件东西罢了。 左展道: “天冷,你身子弱,注意些。” 东方白回道: “你要走了?” 左展道: “嗯,听说七星阁那边出事了。” 东方白点点头,不再说话。 黎明之下,朝阳当前,无需言语,行动就好。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可将来,又会走向什么方向呢? 七星阁处,水寒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玉仙,塍蛇的利齿贯穿了她的胸膛,鲜血在水寒的面前迸开,溅满了他的身体。 但此刻,水寒的眼睛竟是眨都没眨一下,他瞪大双目,死死地盯住玉仙身后的塍蛇,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详的气息,或者说,杀气。 畜生,我,要宰了你! 第一百一十章 间奏——双生的蛇姬 红莲一下子被突然出现的流云和他所说的话给震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仔细思考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好笑和奇怪,好笑的是流云的问题,而奇怪的是,他居然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有记忆?” 红莲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应该已经被褪忆石消去关于医宗记忆的人,竟然还会记得若水。 流云没有再说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符纸。 手臂在空中一挥,那符纸竟是忽然着起火来,流云将燃烧的符纸丢在空中,那符纸瞬间便化为火焰,消失于无形。 与此同时,周围立刻便闪烁万千,那万千闪烁光点,迅速汇集成圆形的结界,将红莲与药人们分隔开来。 红莲环顾四周,发现现在她和流云正处在一个被光点隔离开来的圆形区域之中,而且这区域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做了什么?” 流云收回手,道: “这是高阶领域结界——星域,被此结界缚住,便如同从世间隔离一般,无影无踪,也就是说,在你那些手下的眼里,我们,算是凭空消失了。” “高阶结界?感觉好像也没什么杀伤力啊。” 红莲悠悠然。 流云道: “的确,此结界更适合用来隐匿行踪,伺机逃跑。” “呵,你不会觉得一对一你就能赢我了吧?” 红莲抽出腰间的匕首,那是一把蛇形匕首,刀柄更是雕成了蛇头,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物,但流云并没有去看那把匕首,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红莲腰间的捕梦网上。 紫色的网,圆形的竹筐,可爱的配件,那是他送给若水的。 “那个,你哪来的?” 流云指着红莲的腰间问。 这个问题红莲倒是没想到,顺势看了看自己的腰间,她拿起别在那里的捕梦网,看了几眼,道: “那个死丫头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回答我的问题。” 流云道。 红莲没有理他,把捕梦网扔在地上,不屑地道: “知道吗,和那丫头扯上关系的人,都得死。” 说完,红莲便手拿匕首朝着流云冲来,那匕首迅速逼近,直朝流云的脖颈处刺来,流云侧身闪避,退到安全距离之处,却并没有准备反攻的意思。 “哼,不还手可是会死的。” 红莲一个拐弯,瞬身到流云侧边,蛇匕一个横扫,目标是流云的腰部。 流云一个回身,还没站稳,不想红莲紧跟上前,那蛇匕不知何时竟是一分为二,左右开工,四下乱舞。 流云立刻倒身撤步,但毕竟反应时间太短,流云的身上还是被匕首划出了几道口子。 红莲收起攻势,看着刀刃上的鲜血,得意道: “我的蛇匕涂有剧毒,你已经快死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记得若水,姐姐我说不定还能给你解药。” 流云看都没看身上的伤口,淡然道: “你就这些本事?” 红莲着实奇怪,没有人可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抵御她的毒,照理,现在应该已经有反应了才对。 可是,眼前的这个瘦弱少年,竟是安然无恙,再仔细看去,红莲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流云身上的伤口,居然在冒烟,很轻微,但她能感觉到,那的确就是在冒烟。 而且她对于温度有着如蛇一般的敏感,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身体的温度,心脏所在的一半正常无异,但另一半,简直低的像一个死人。 “你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红莲惊愕地问道,流云没有理她,自顾自念道: “真龙遗恨——造灵。” 还好,星域隔绝外界,要不然别说是部分释放,他连念出这六个字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他生命之中,最后的放纵。 以后,还是要作为流云,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复仇。 抬手之间,胜负已然分晓。 流云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红莲,她的身姿,她的脸庞,她的眉角,她的卧蚕,她的鼻尖,她的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陌生的,只是发色和内在罢了。 流云看着这张脸,透过艳丽的妆容,看到的尽是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了若水那些怪异的话语,想起了与她相处的种种。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她就是她,红莲就是若水,褪忆石除去的是若水的记忆,而红莲潜伏于人格之中,偷偷将那些记忆存留。 若水没有演,单纯是演不出来的,她本就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纯洁无暇,就算是净心石,也查不出任何端倪,因为若水,根本没有坏心。 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这,才是最好的间谍。 蛇姬双生,善恶两端,据说只有精神受到严重刺激的人才会产生思维分裂,她明明那么年轻,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流云忽然有些心疼,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就在这一刻,红莲忽然睁开眼,一只手牢牢的抓住流云的手,整个身子像蛇一样攀上流云的身子。 她的身体变得柔软光滑而且十分坚韧,将流云牢牢的缚住,流云动弹不能,而且他似乎也并没有挣扎的意思。 红莲的头从流云的脖子后面慢慢伸出来,啐了一口嘴角的血,笑道: “可惜啊,你要是不手下留情,我恐怕早就死了,怎么,你还懂得怜香惜玉吗?”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流云像是在自言自语,眼角,竟是有一行泪水涌出。 红莲倒是以为流云在和自己说话,道: “当然记得,你就是那个在医宗勾引若水的臭男人,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过,和若水那丫头扯上关系的,都会被我杀掉,因为,那丫头是我的!” 红莲抽出蛇匕,朝着流云的胸口刺去。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我就不信心被戳烂你还能活!” “我不会怪你,也不会不理你,你要好好的活着。” 流云闭上眼,似乎已经做好了觉悟。 可恶,明明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他就是下不去手,他做过努力,努力让自己的心变狠,但是,他真的做不到,以前是,现在也是。 或许,他就注定是一个悲情的傻蛋吧,就这样,解脱了吧。 “永远别记起我啊,若水。” 良久之后,流云发现自己还有呼吸,心脏处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感觉到的只有一滴滴带着温度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很痒,也很舒服。 他睁开眼,发现那蛇匕正停在自己的胸前,而红莲的手,正在颤抖,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努力。 流云转头看向红莲,他看到的是一张流满泪水的面庞,那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很暖和,也很忧伤。 身后的这张脸,因为泪水的缘故,妆都花了,很丑,但流云觉得,它比原先要好看一万倍。 身上的绑缚已然松了,流云伸出手轻抚那张熟悉的面庞,微笑道: “若水,你回来了。” 若水不住的哭,哭的稀里哗啦,说话十分艰难,但她还是一直不停地念着那三个字。 “大……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哎,我在呢,我在这儿呢。” 傻丫头,我,一直在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高|潮——雷神的离歌 黎明,破晓晨曦,星隐日出,苍茫的大地之上,凭空多出来一个巨大的洞口,而七星阁,此刻正跃然于洞口之上的天空之中。 其上,攀附着一条黑色的巨蟒,其下,站着一个黑色的巨婴,周遭,围绕着一些黑色的蝴蝶,蝴蝶上,水寒看着半空之中被黑蝴|蝶抬着的血肉模糊的玉仙,有些发懵。 他没有看到塍蛇的动作,只一瞬间,便已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自不量力,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凭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撑到现在,怕是它的下一击,就要让自己灰飞烟灭了吧。 就在水寒感到绝望的那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玉仙的本已溃不成形的身体,化成数缕媚红的气息,渐渐地聚拢,重又恢复为原来那个风韵少妇。 这招水寒自是不陌生,这是玉仙的化形之术,但这生死之间的大起大落,着实让水寒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多亏这蝴|蝶及时托住了我的身体,不然若是落进那修罗洞里,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玉仙这话似是调笑,语气却是虚弱,显然,是强撑的。 塍蛇见一击未果,立刻蓄势,想要喷火,鬼蛊立刻操控鬼王童抓住塍蛇的脖子,但这一抓高下立判,鬼王童虽说力量上稳压塍蛇,但这塍蛇实在太过灵活,速度绝不是鬼王童可比。 它很轻松便躲过了鬼王童黑色的巨掌,熊熊的修罗火朝着众人袭来,鬼蛊立刻念动咒诀,结下法印。 “紫罗结气阵。” 紫色的结界在空中漫开,将来势汹汹的烈火挡在半空中,让人窒息的高温和灼烧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水寒看到这满天的烈火在自己眼前奔腾,如炼狱降临人间,似有吞没一切之势, 但很奇怪,这样的威压,常人所见,必是震撼与恐惧到了极点,而在水寒眼里,除了这些,居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是微妙,无法形容,非要说的话,睡寒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过,不仅仅只是曾经经历,确切的说,是家常便饭,甚至可以说是生活常态。 他居然会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不觉间,水寒原本瘫软的双脚竟是站了起来,将手伸向那肆虐的烈火。 “你终于感受到了吧,这才是你的归宿。覆灭天地,弹指一瞬尔。” 织舞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她语调很是婉转灵动,不像是在说话,而像是在唱歌,一首凄凉动人的离歌。 “天地始兮无神道, 神之道兮归自然, 道法自然抒长歌, 抒长歌兮天地动, 天地律动归于心, 心中有法自循环, 蓄势四肢强袭力, 周身磨铁自无伤, 瞬影无踪月当咏, 化形自如恋成空, 生死无常破命格, 神王降世雷帝临。”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惊讶,他们看着水寒,看着他奇怪的动作,看着他奇怪的神情,看着他滑落眼角的泪。 “喂,小子,振作点!” 鬼蛊的声音并没有唤醒水寒,他还在沉醉于织舞的歌声之中。 这歌内容似是某种功法,可在他听来,为何会如此的忧伤。 “这支曲子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教我的,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可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织舞的眼中,尽是悔恨。 “这首歌,叫什么?” 水寒问。 织舞如鲠在喉,下一秒就要泪奔,但她还是强忍住,良久,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雷公赋。” 雷,公,赋。 曾经沧海难为水,当年的你我,这区区塍蛇,又可曾放在过眼里? 水寒清醒过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下落,身边环绕的黑蝴|蝶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也就是说他现在正从半空中往下掉。 水寒立刻不淡定了,他朝两边望了望,高速降落的过程中,视物很是艰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鬼蛊的状况应当很不好,因为鬼王童也已经消失了。 召灵兽与其主人死生一脉,如今召灵兽溃散,恐怕鬼蛊的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 水寒在空中无法行动毫无办法,但他此刻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倒也没什么感觉,如今的他满脑子全是雷公赋,好熟悉的歌,他感觉自己似乎真的遗忘了一些事情,可是现在都无所谓了。 毕竟,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恶,好不甘啊,好想去了解关于自己的一切,好想去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好想再听一遍这首歌。 水寒,直落而下,毫无依托。 …… 礼宗后院向来是个桃花遍地,四处飘香,景致温馨的所在,而穿过后院,是一处十分不雅的居所。 这不雅倒不是说简陋难看,而是这居所之中终日堆积着一些风干的尸体和一些零零散散的机械部件。 在礼宗,这地方算是禁地,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慕容雪的私人地盘,没人知道她在里面搞些什么,大家也都不想知道。 慕容家的巫蛊之术着实让人敬而远之,因而,沉迷巫蛊之中死控之术的慕容雪即使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也不免让人敬而远之。 所以,这所位于礼宗后院之后,被遍地桃花香气所掩盖的被称为慕容雪私人实验室的地方,也顺理成章的让人敬而远之。 然而,今次却有一个弟子不明事理地闯了进来,口中还不住地叫着不好了,不好了,看上去十分的紧张。 而当他推开实验室的门,看到正在解剖尸体的慕容雪之时,立刻吓的失了声,默默地又把门给带上了。 刚带上门,门里面便传来慕容雪俏皮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那名弟子哆哆嗦嗦地道: “七,七星阁那边塍蛇出洞,荀庄主命您速去。” 慕容雪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种事交给我那个讨厌的大哥不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是,是。” 弟子回完话,立刻便要走。 慕容雪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出来,他刚迈开的脚又停在了半空中。 “对了,日初呢,她在宗门吗?” 弟子想了想,转过身,对着门道: “昨晚,好像就没见到过了。” 弟子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双手作揖,说了句“师尊告辞”,正欲赶紧离开,门忽然便开了。 慕容雪从里面走出来,她一身素服,全身各处都沾了些血迹,头戴着高高的帽子,乍一看,就像是阴差里的白无常一般,弟子原本因作揖而低下的头现在更加低了。 “这种时候,居然又跑了,这丫头,还真不让人省心。” 慕容雪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行踪符纸。 身上绑了追踪符的人,除了施术人自身可以感知到被施术者的位置之外,还可以通过行踪符了解具体情况。 而今,慕容雪不得不拿出这张行踪符,因为她已经感知不到日初的方位了,而这行踪符上,亦是什么都没有。 慕容雪冷笑一声,将行踪符收起,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被发现了吗?” 说着,眼光又转向那名头低的只能看到脖子的弟子,道: “你先走吧,我还有些要紧事得办。” “是,弟子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开,慕容雪没有看到,就在那名弟子背向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他在笑,而且,笑的很是得意。 镜头切回七星阁,水寒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地上,他并没有被摔死。 没死的原因是眼前的玉仙姐姐,她在最后时刻化成红色气息拖住了自己,让自己保住了一命,但玉仙此刻看起来是真的很虚弱了。 水寒忽然有些心疼,明明之前是那样一个风韵万千的人,而今却已然全无光彩,就好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一样没了生气。 水寒想说些什么,他张开嘴,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事实上,他也说不出来,因为忽然有什么东西喷射在他的脸上,冲击到他的喉管里。 水寒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鲜红的液体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流淌下来,水寒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的滋味。 咸的,腥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 水寒从此记住了鲜血的味道,然而这鲜血却不是他的。 惨白的獠牙顶在了水寒的脑门前,只要再向前一寸便可以将他的头颅戳烂,然而这惨白的蘸着鲜血的牙尖竟就这样硬生生地停在了水寒的面前。 那尖牙像山峰一样巨大,像白骨一样阴森,上面鲜血横流,看上去就像是行将喷发的火山上蔓延而下的岩浆。 任何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是很难保持镇定的,况且水寒还是个孩子。 他被吓得两腿直哆嗦,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是这后退的几步,让他拉开了视野,一副可怕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副画面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便注定和醉仙楼那段可怕的记忆一样成为他永恒的梦魇。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水寒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多看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都停留在那里,呆滞,毫无生气。 目光里只有一个人,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有着美好的身姿,白皙的皮肤和一缕橘色犹如流水一般的长发,她本该是那样的。 可现在的她呢,被活生生地钉在了那骇人的尖牙上,那尖牙撕裂了她的身体,身上满是污血。 水寒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泪水夹杂着她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视野之内竟是一片血红,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清她的神情。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水寒站了起来,缓缓地向前迈出了步子,走到了尖牙边,那尖牙上面还淌着她的血。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那上面的人,可就在手指刚要触碰到她的头发时,他还是倒下了。 他不得不倒下,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身体到了极限可以靠意志支撑,可是意志如果到了极限,就真的是极限了。 水寒躺在地上,躺在那森森尖牙的下面。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额头,他的身上,脸上,都是她的血,嘴中那种恶心的味道挥之不去,他几乎便要呕吐出来。 然而他还是没有吐出来,他已渐渐熟悉了鲜血的味道。 水寒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慢慢闭上眼。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只手正在抚摸着他的额头,朦胧中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人,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有着美好的身姿,白皙的皮肤和一缕橘色犹如流水一般的长发,她抱着一只杂毛狐狸正在对着他笑,她那么的美,水寒有时候想,自己要是能有这样一个母亲该有多么的美妙。 “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昨晚没睡好吗?” 声音那样甜美,水寒似乎回到了七星阁,正在趴在一处闲置的桌子上偷懒睡觉,因为昨天修炼的太累了,早上又起的早,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玉仙把她的外袍脱下,盖在水寒的身上,表情甜美而又和煦,道: “在这儿睡觉,也不怕着凉,哎。” 她的脚步渐远,声音渐渐虚无。 水寒忽然觉得一阵寒冷,身上的袍子也随之不见,他猛然惊醒,额头上尽是冷汗,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水寒的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他只能发出一些奇怪难听的干嚎,他很痛苦,而且没有希望。当现实太过残酷的时候,就连幻想都成为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侈。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好像是一场飓风席卷而过,吹倒了房屋,吹灭了生命,吹没了家乡,而自己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谁都没法怪罪。 你能去把飓风给灭了吗,不能,你能去把塍蛇给杀了吗,不能。 “生死无常破命格, 神王降世雷帝临。” 他忽然想到那首歌谣,他想到了织舞唱歌时的那种凄婉哀伤,她因何而哀伤,她的心也和自己一样痛吗? 你能灭了飓风吗,你能杀了塍蛇吗? 怎么可能,怎么能,人类怎么能斗得过天灾,怎么能斗得过可怕的魔物。 不能吗,一瞬间,水寒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到,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想去做,想去阻止飓风,想去杀了眼前这个畜生。 当年的我,这区区塍蛇又何曾放在眼里? 有些事情并不是不能做,而是你不敢想。 天道不公,何不逆天而行?魔兽祸世,将其挫骨扬灰,又有何难? 万千场景从脑海中划过,没有具体的印象,只是觉得那些场景中的主角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自由,纵使是万千神将也阻止不了他去做想要做的事,去想要到的地方。 活着,就是应该努力去成为那个最自由的存在,想做什么就尽全力去做,这样就算死了,也绝不会后悔,你说是吗? 水寒的眼睛忽然间睁的很大,眼神也是变得犀利异常,鲜红的血液从额头流进眼眶,他的双眼被浸的通红。 他慢慢站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玉仙身后的塍蛇,那双眼睛,充满不详的气息,似是要倾覆天地,灭杀世间一切可灭杀之物。 “畜生,我,要宰了你!” 天地,异动。 蓄势四肢强袭力,水寒捏紧了双手,整个拳头之上,瞬间便聚起了雷电一般的光芒,直向着塍蛇巨大的头部砸去。 周身磨铁自无伤,塍蛇被打的猝不及防,直往后退开数里,而水寒还在朝自己奔跑过来,它不能理解,区区人类,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它立刻纵身飞跃,口中吞吐熊熊烈火,那修罗业火朝着水寒奔袭而来,瞬间,便将他渺小的身体吞没, 但火焰并没有挡住那个少年的步伐,水寒视若无物一般从烈火中冲出,飞身而起,冲向空中的塍蛇。 瞬影无踪月当咏,塍蛇刚想要迎击,水寒忽然就从它的眼前消失,一双兽眼四下翻动,疯狂地啸叫,到处喷射着修罗业火。 它已经疯狂了,而且,是被一个人类给逼疯的。 而水寒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了塍蛇的上方,又一记附着了雷电之气的强袭之拳砸在塍蛇的头顶,塍蛇受了这一击,竟是从空中直落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化形自如恋成空,水寒又出现在了塍蛇的面前,此刻的塍蛇,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张着嘴,看着那个人类一步步逼近,就好像看到死亡正在一步步来临。 水寒手中万千雷电光芒竟是凝聚成了一把利剑,很显然,他要用这把剑,结果了眼前这个畜生的性命。 死吧,畜生! “轰隆隆!” 天空之中,忽然天雷大动,沉闷窒息的气氛瞬间便被打破,刚刚就要升起的朝阳很快被乌云遮住,天地之间重又黑压压一片,人们知道,一场阵雨,即将到来。 乌云之下,密林之中,一抹枯黄隐现,一双锐利的眼盯着不远处的死斗,手中的剑却是在颤抖。 那颤抖很轻微,可若此刻有内行人在旁边看到,便会明白,一个剑客,一旦手抖了,那他的剑也没有必要再出鞘了。 心乱而出剑,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对手,更是对剑的一种侮辱。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金陵按住自己颤抖的左手,默默地隐于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尾声——又一段序曲 天昏地暗,风卷落叶,水寒站在风中,目光冷峻如刀,手上是一柄光剑,身前是一条黑蛇,他要杀了这条黑蛇,他把光剑举起,但就在此时,一只手抓住了他,抓住他的那只手,是鬼蛊的。 鬼蛊之所以抓住水寒,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打算,鬼蛊的左眼忽然冒出血来,图腾也是亮的明艳,转眼之间,水寒面前的塍蛇忽然便化作了一缕黑烟,飘到了鬼蛊的眼睛里,一切,归于无形。 鬼蛊按住自己的眼睛,显然他很痛苦,水寒木讷地看着他,手中的光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良久,水寒的目光渐渐从鬼蛊身上移开,聚焦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玉仙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水寒的身形照的凄凉落寞,风,吹乱来他的头发,眼睛被乱发挡住,看不出是喜是悲,此刻的水寒,似是化作了天地之中的独此一尊的雕像,深邃沉重,孤独寂寥。 小狸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窜到了水寒身上,窜进了水寒的衣服里,在他的身上上蹿下跳,它吓坏了,它,很害怕。 而水寒,始终一动不动,他什么都不想去做,他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只想待在这儿,他只想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他只想让这已经发生的一切不再延续,他,只想哭。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似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要把这天劈开。 荀况看着飘在空中的七星阁,看着地面之上的修罗洞,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之象,他刚到,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塍蛇去了哪里。 他看到这恍如末世一般的光景,心并没有痛,甚至没有波澜,他,经历的太多了。 可是,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玉仙身体的时候,当他看到玉仙的身体被开了窟窿的时候,当他看到满地的鲜血的时候,他的心,有了波澜,他的心,痛了。 甚至,眼泪不觉间夺眶而出,两行热泪划过荀况苍老坚毅的脸颊,无声无息,却是悲痛欲绝。 荀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荀况哭过,而今他双目已瞎,自然也是见不到了,只是,他能感觉到,这一次,老爹的心,真的被伤到了。 良久之后,众人纷纷到场,见此场景,皆感叹不已,荀况背对着他们,擦干眼泪,刚想转身说些什么,一个黑色的斗篷忽然出现在距离他不到半里之处,他看的分明,那黑色的斗篷与五毒穿的相似,他知道那是罗生门的人,他也知道他的目的。 可是,一切,都有些晚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了真相,放纵了五毒那个混蛋,这样做,真是愚不可及,甚至,害死了她。 金蟾看完整场好戏,正欲离开,看到不远处的荀况一行人,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场景。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过来,面向荀况,双臂盘于胸前,右臂放在左臂之上,手臂举过头顶,慢慢弯腰,深深地朝着荀况的方向作了个揖,虽然只是一个斗篷,看不出细节,但金蟾的动作,有条不紊,循规蹈矩,而且,十分的流畅娴熟。 似乎,这礼节便是他一贯的做派一般。 行完礼,金蟾便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飘然而去,九道,荆门,逐风三人立刻跟着追了过去,而荀况,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尽是惊愕。 “这是……,君子礼……” 不管是对手还是朋友,君子之间应当互行君子礼,方显礼数周到,不失我桃儒风范也。 凌修,曾经是这么说的。 “轰隆!轰隆隆!” 数道闪电划过,锐利无比,一闪而过,倾盆的大雨轰然而下,冲刷着早已满目疮痍的大地,冲刷着早已满目疮痍的人们。 荒山野岭之处,乱草杂树横生,雨水带着泥土自高坡而下,卷起烂泥无数。 五毒站在烂泥上,鬼面之下的一双异瞳深邃异常,他一直站在那里,他一直在观察,他一直在思考,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良久之后,天的边界之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渐渐向五毒移动,越靠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久便站在了五毒的面前,展露了全貌。 那人是个女子,她,打着一把大伞,她,水蓝色的衣服,雪白的头发,俏皮的眼神,她,原来是她。 “等你很久了,日初。” 五毒的声音,诡谲得让人心惊。 “轰隆隆!”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乱草纷飞,杂树倾斜,乱草杂树之后,一顶高高的帽子隐现其中,慕容雪看着坡下的五毒日初二人,表情凝重。 “这可,如何是好呢?” 雨水,打湿了五毒的骷髅面具,打湿了日初的伞面,打湿了慕容雪的帽子,同样也打湿了贤圣居二小姐东方海棠怀中所藏的夷莲香。 此时,洛菏正站在海棠的对面,云沉到雨落,黑夜到黎明,他们已经斗了有些时候了。洛菏瞥了一眼自己左胸前淡粉色的掌印,轻叹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远胜于海棠,然而海棠所持的夷莲香却让他的虫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因而自己才会被这丫头纠缠这么久,还硬生生地挨了她一掌。 一想到这夷莲香还是当年自己亲手交给东方白的,又摸了摸被左展那一拳打的有些红肿的脸颊,他便不觉苦笑一声,想来也是因果,自己造下的孽,怎么逃也是逃不开的。 只是这雨,来的倒也及时。 洛菏面容淡然,水蓝色的头发柔软绵长,碧色的眼眸缥缈而又自带神韵,他仰面望天,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竟然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果然,这脸,还是要多洗洗,才能保持清爽。 “海棠,放弃吧,夷莲香遇水便效力大减,接下来,你可就没机会再碰到我了。” 洛菏语声淡淡。 海棠捏紧了拳头,她现在很是生气,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与自己的战斗,然而她可以忍,因为她不是东方白,她可以忍受眼前这个男人的冷漠,只是她着实为自己的大姐感到不值。 海棠尽量保持心绪平稳,她道: “你已经中了我一掌。” 仅仅短短的八个字,其中意味却很是深长,就好像是在说,这世间任何人,只要中了我一掌,便就不会再有机会逃脱。 洛菏感觉到了自己左胸口的异常,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顺势而下,一头栽进了草地,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哀嚎,甚至连本能的哼声都没有。 他似乎就这样死了一般,看似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却是在不停地颤抖。 海棠看着地上的洛菏,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得意,狂妄,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不是大姐要留他性命,自己恐怕还能更早一些得手。 对她而言,杀一个人,只需一掌,制服一个人,也只需一掌。 海棠是医宗少有的另类,她虽说容颜美艳,风姿绰约,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十足的侠客,打从记事起,她便武道医术一起修习,其天赋异禀,竟然两者皆有所成。 当然这一切,都是洛菏离开医宗以前的事情了。 现如今的海棠已经医宗独当一面的二先生,其实力自然是不知又精进了多少,然而这一切并不是她能够自信说出“你已经中了我一掌”这样简单八个字的真正底气所在。 海棠练的是医宗正统功法“五禽戏”,虎步,熊躯,鹿顶,猿攀,鹤氅,五种戏法。 她多年来日夜苦练,早已经已经掌握的烂熟,可仅仅只是这侧重修身的“五禽戏”,要打洛菏一掌容易,但要凭这一掌制住洛菏却绝无可能。 她天纵奇才,自小便武医双休,武技主修的自然是“五禽戏”,而医术主修的则是外科诊治的“四诊法”,这四诊法即望闻问切。 要说这四诊法,在医界着实是平淡无奇,几乎和“练功十八法”在武修界的地位差不多,随便一本两文钱市井书籍便有记录。 但是,所谓平常,并不代表易精,更不代表不能出新,一般郎中学这“四诊法”,都是按部就班,望便是观气色,闻便是听声息,问便是寻症状,切便是摸脉象。 这样学习本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已成定律,然而海棠武医双修,又天资聪颖,可以举一反三,破陈出新,这“五禽戏”与“四诊法”一同钻研,日积月累,她竟是悟出两者之间的相通之处。 刚刚她以“五禽戏”身法击中洛菏左胸口一掌,这一掌看似是找出洛菏破绽之后目标指向那唯一破绽的一掌,然而,洛菏所不知道的是,海棠为了这一掌,已经做出了很多的努力,甚至可以说,她之前所有的身法,所有的出手,甚至是所有的呼吸,都是为了在自己计算好的那个时刻,让洛菏刚好暴露出那个位置的破绽。 实际上,过招之间,她早已利用望闻问切之法摸清了洛菏身体所有的脉络,所有的特征。 生灵运作,周而复始,此消彼长,自有规律,海棠对于这种规律再熟悉不过,因而她可以推算出洛菏最虚弱的时间点,以及在那个时间点,最要害的部位。 人体血肉,经脉纵横,牵一发而动全身,海棠在追上洛菏与他交手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胜负会在这一刻分晓,她成功击中了洛菏脉络运行在这一刻所汇集的交汇点,此刻的洛菏罩门被破,全身上下法力涣散,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 海棠冷冷地看着洛菏,看着这个曾经医宗的天才,看着这个她曾经仰望的男人,眼光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怒意,此刻,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因为在她的观念里,一个失败者,并不值得她生气。 海棠道: “我知道三生石并不在你的身上,我只是想把你带回医宗伏罪,毕竟十二年了,我们和你之间的孽缘,也该斩断了。” 海棠缓步向前,外连织网的红色罗裙在油绿的草地上轻轻摆动。 天,还在下着雨,罗裙已湿,但海棠的脚步却不沉重,也并没有显得多么轻盈,那脚步似乎是在这两者之间寻求到了一种平衡,落地无声,却不失平稳。 就好像一只老虎走向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时的步伐,小心翼翼,又稳如泰山,越是垂涎欲滴,便越是冷静沉着,百兽之王,当如此。 这,便是虎步。 海棠终于走到了洛菏的面前,洛菏依旧伏在地上,全身颤抖,他没有说出一个字,这是理所当然的,经脉溃散之人,不要说说话,就是动动嘴唇,都是一种奢望,然而这样的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 一滴雨水从银针上低落,这根银针此刻正捏在海棠的手里,她答应东方白不杀他,但若就这样把他带回医宗,那待他恢复,必然使出什么手段也控制不住。 海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废掉洛菏的手脚经脉,这样做虽然可惜,但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两全的方法。 “嗖!” 银针飞出,直取洛菏右脚脚踝。 “嗖嗖嗖!” 又有三根银针飞出,直取洛菏另外三肢命门。 而洛菏,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甚至连一点点的反应都没有。 海棠,看上去注定要成为这一场战斗的胜利者。 然而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可能远远不是最终的真相。 雨,未歇。 人,骤起。 海棠,凋落。 “永远不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可能远远不是最终的真相。” 洛菏离开时,只留给海棠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海棠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她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因为她身上除了三十六处死穴之外所有的要害穴位已经全部被封住了,现在的她,甚至连做出惊愕的表情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做到,但她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满了惊愕。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洛菏可以站起来,为什么他站起来的同时可以用那样自然的身姿躲掉自己连续发出的四根银针,为什么他站起来之后可以只出手一次便可以封住自己七十二处要害穴位,为什么他出手时要刻意避开自己的死穴,为什么他临走时要说出那样的一段话,为什么他有如此实力却要冒着风险与自己纠缠这么久。 其实,这之中有个问题,还是可以回答的,他避开海棠的死穴,无非就是不想杀她,或者不忍杀她。 海棠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平静,仔细想想,这事也并没什么值得惊愕的,自己仰望的男人,自己大姐的男人,医宗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本就应该如此强大,本就应该让自己无法理解。 雨,愈急,也不知这穴道何时能自解,看来,是要染上风寒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心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葬 雨,一直下,洗刷天地,风,一直刮,扫荡寰宇。 雨打风吹之后的桃源,似乎恢复了一片平静,修罗洞被荀况,荀歌以及后来赶到的仲丘和左展一同修复完成,七星阁重新归位,各处被破坏的房屋瓦舍也正在修补。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这一夜,桃源损失了太多东西,医宗净心褪忆被盗,塍蛇莫名消失,七星阁管理员玉仙牺牲,未明功能的开天宝鉴遗失。 这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沉重,压的荀况有些喘不过气,十二年的安逸过后,事实证明,桃源果然还是一个很脆弱的地方。 命劫之夜,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九道,荆门,逐风三人全力追赶金蟾,不料追至燕国与北方戎族边境之处竟是遇上了数以百计的巨大黑蜈蚣,三人与蜈蚣群大战一天一夜,然而金蟾却早已杳无踪迹。 众人铩羽而归,身上全是污血,表情尽是疲惫。 流云在中午的时候回到了拳宗,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编织物,他的神情很是落寞,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流云也不太记得了,他的脑海之中,只记得一句话,那是若水离开之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次见面,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荀况独自坐在儒殿之中,火眼辰时便已恢复,他坐在方寸之间,观察着绵延几百里的桃源净地,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净地,似乎也只在方寸之间而已。 一阵穿堂风,吹的荀况有些冷,而在儒殿之外,忽然妖风四起,四起的风吹过净地,直向桃庵吹去。 桃庵,向来是桃源三处区域之中最为和谐平静的,而提到桃庵,就不得不提到桃庵酒店,提到桃庵酒店,就不得不提到昌甫。 昌甫,何许人也?如果你在桃庵问出这样的问题,必定会被人笑话,笑完过后,那些朴实的桃庵村民会笑着告诉你,昌老爷子啊,他是我们桃庵的村长,也是桃庵酒店的老掌柜。 如果你在净地问出这个问题,必定会被人鄙夷,鄙夷过后,那些彬彬有礼的儒家弟子会慢条斯理地告诉你,昌甫大师曾是我净地的首席大结界师,其结界阵法造诣,乃是当世之最,连我们净地外围的结界都是他和御灵殿的上人们一起设下的,如此丰功伟绩,你居然不知道? 如果你在桃山问出这个问题,桃山的那些樵夫猎户会捂住你的嘴,然后小声对你说: “嘘!别打扰我打猎,往西走,到桃庵去,你就知道了。”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桃庵酒店之内,客人依旧像往日一般的多,桃庵的村民似乎并没有被昨夜的事情所影响,依旧吃吃喝喝,长久的安逸养成了他们随遇而安的生活方式,世间再乱,与我何干,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也。 昌甫,躺在二楼房间的摇椅之上,听着楼下的嘈杂之声,他的耳力一向极好,他喜欢躲在这个小房间里听着来往过客的人情冷暖,然后冷眼旁观。 此刻,他左手摇着蒲扇,右手拿着茶壶,甚是悠然自在。 一旁的香炉飘出轻烟,拂过他苍老的面庞,昌甫的脸,算得上是很有特征的,他长年留着两撇小胡子,加上脸颊瘦削,眼睛极小,眼袋却是很重,一眼看上去,十分的猥琐。 可就这样一个面相极其猥琐的老头,却有两个绝色的女儿。 昌君桃和昌仙桃她们从出生开始,便是绝色,长成之后,更是备受推崇。 可是这两个女儿,如今,却只剩下一个了,昌甫喝了一口苦茶,眼睛半眯着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小,如今半眯着,就显得更小了,不仔细去看,到更像是闭着。 他的眼睛渐渐只剩下一条缝,他像是睡着了。 他,像是死了。 事实上,雄鹰被除去双翼,老虎被除去爪牙,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他真的快睡着了,他的脑海之中又开始浮现起一些画面,他,又要开始做噩梦了。 “吱——” 门,被慢慢地推开了。 “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可要睡着了。” 昌甫的声音尖锐又含糊。 “你能睡得着?” 这声音犹如洪钟,但却有些拖泥带水,很明显,说话人,十分的疲倦,这样的声音,在桃源,只能来自于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净地庄主荀况。 “失眠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昌甫斜眼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却很苍老的老对头,神情,忽然变得很是悲凉,他嗫嚅道: “她……” 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昌甫闭上眼,表情扭曲,显得很是痛苦。 荀况叹了口气,道: “今天我找你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晚上,和我一同去葬了她吧。” 昌甫听了这话,眼睛突然睁大,他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荀况,惊愕道: “你,让我去?” 荀况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又慢慢睁开眼,眼光拂过昌甫苍老猥琐的面庞,尽是悲凉。 “我们都太老了,我已经恨不动了,现在的我只想知道,你可曾后悔过当年的行为?” 这个问题,昌甫想都没想,他瞬间坐起身,立刻道: “后悔,十二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十二年来我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以为了她放弃任何东西,包括原则。” 昌甫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中充满光芒,那光芒似乎让他精神了不少。 荀况看着他,拳头约捏越紧,若不是玉仙已经走了,他一定会一拳砸在面前这个老头猥琐的脸上。 可是昌甫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扎在荀况的心上,很,疼。 为了她放弃原则,为什么自己不能呢? “今晚子时,来后山见她最后一面吧。” 后山,是儒山诸多山峰之中最为荒凉的一座,山上荒草丛生,乱石嶙峋,晚上的时候,很是阴森诡异。 这山本是从来没有人的,但不知从何时起,山上多出了一座坟头,这坟头机缘巧合之间被人发现,此人最终也埋骨于此。 时光匆匆流过,循环往复,后山,渐渐便成了桃源约定俗成的坟山。 昌甫站在了一座坟前,他双手别在背后,身形有些佝偻。 这座坟和其他的坟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座坟的主人他也并不认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然后静静地想着,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当年意气风发的荀况,想着那个美丽冠绝七国的她,夜渐渐深了,凉意愈重,不觉间已经到了子时。 荀况出现在了昌甫的面前,他看着昌甫,看着他黑白相间的头发,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看着他佝偻的身形,道: “你很准时。” 昌甫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三个时辰了。 荀况的背后站着四个人,那四人皆疾装劲服,一看便知,那是荀况的密卫,四人的中间,放着一个棺材,显然,是他们抬过来的。 那棺材,没有任何特点,它也并不需要有任何特点,棺材这种东西,不过是装饰品罢了,人死了,再多的装饰,又有什么用? 荀况对那四个密卫说道: “你们先走吧,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四人拱手作揖,迅速离开。 昌甫走近棺材,迫不及待的推开棺材板,棺材里面,空空荡荡,只中间,躺着一只白色的狐狸,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狐狸,竟然有九条尾巴。 狐狸,已经死了,昌甫看着死去的狐狸,忽然哭了,哭声,尖锐凄惨,悲痛无比,就像是所有的希望都被消灭,而且,再也不可能重生。 荀况听了,心,都快要被撕碎了。 良久,昌甫哭尽了泪,哽咽着,一字一顿地道: “她,还,是,这,么,美……” 她还是这么美,可,我却没能守住。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问 夜,月隐星稀,古道边,黑色的鬼面人看着眼前已然昏迷的女子,女子一头红发,脸色却是惨白,鬼面目光冷峻,良久,说道: “她怎么了?” “我发现的时候,她正被困在一个少年人的隐形结界之中,看那时的情形,似乎,若水已经不太好控制了。” 金蟾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沙哑。 五毒俯身,将手伸入红莲的双|峰之间的深处,四下摸索,片刻,抽出一张符纸,那是一张很精致的储物符,是他亲自交给红莲的。 “还好,三生石已到手,一切都还算差强人意吧。” 五毒望天,忽而想到了什么,道: “那五十名药人呢?” 金蟾道: “我带着蛇姬离开的时候那小子拼命阻止,我不想与他纠缠,便让药人们拖住他,想来,他们现在应该都死光了吧。” 五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道: “那少年是什么人,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金蟾道: “他结界之术不错,像是昌甫所授,但这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是……” 忽而,一阵狂风吹过,金蟾沙哑的声音被吞没在风中。 然而,五毒还是听到了所有,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阴冷诡异。 “想不到那次围剿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身后的草丛忽然有些许动静,一个人从草丛里出来,渐渐走近,那人头发枯黄,眼神锐利,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匣子,手上,拿着一把锐利如针的剑。 那人,正是金陵。 金陵站在了五毒的身后,表情阴冷中带着一些诧异,似乎,是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来了。” 五毒没有回头,继续道: “你也看到了,那个易水寒,并不简单。” 这句话,直击金陵的内心,的确,那一晚,他去搜了拳宗水寒的宿舍,但他发现巨子并不在那里。 他知道,净地弟子每人都会佩戴储物符,因而,他断定巨子肯定被水寒随身放在储物符里,于是他很早便来到了七星阁,他一直潜伏在外面,看着七星阁发生的一切。 他本想在净地大部队赶来之前,伺机夺取水寒的储物符,但他却看到了那一幕,他看到一个他一贯鄙视的废柴少年犹如天神降世一般轻松击杀了来自地狱的魔兽。 他不由自主收回来即将出窍的剑,他有自知之名,他知道,那时候的水寒,绝对不能惹。 良久,金陵道: “他迟早是我的。” 西风吹过古道,一眼望去,尽是枯藤老树昏鸦。 这几天,净地人心惶惶,大家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命劫之夜牢不可破的净地结界会任由那帮不明身份的袭击者穿越,大家当然不能理解,所以他们才被归类为大家。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净地高层们的战后分析会上都没有被提出来,与会老师们心知肚明,净地的结界是牢不可破,外面传言的需得四象实力才能破界也不很夸张,但这一切的前体,是建立在对外的基础上,而袭击桃源那帮人,很明显对净地有着很深入的了解,极有可能以前便是净地之人。 若是内部人员,这对外的阵法,便完全失去了作用。 其实,这次分析会就着重讨论了三个问题,同时会上便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是剖析了一下这次的对手罗生门,这个门派不知何时兴起,原总部在鬼谷深处,现已被毁,其实力不容小觑。 他们为首的名叫五毒,是个带着骷髅鬼面,穿着黑色披风的怪咖,此人善使毒药,心思缜密,暂不确定和净地之间的渊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有渊源。 五毒的手下有四名头领,分别是一个被唤作金蟾的黑色斗篷,会附身术;一个黑蝎段,使的一手蝎尾鞭,防御很强;一个鬼蜘蛛丝丝,将长发当做武器,还有一个是精神分裂少女,善面叫若水,恶面叫红莲,使一把蛇匕,身形可灵活拉伸变换。 这四个人之下还有一堆黑衣暗杀者和实力更为强劲的药人,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巨大蜈蚣,联合势力有前医宗大弟子洛菏以及关系上不确定的前桃源剑客金蟾。 以上,便是罗生门的全部情况分析,分析完过后,荀况下达的命令是,全三界灭杀令,净地与罗生门,从此势不两立,所有净地子弟见敌必杀,不死不休。 第二是要重新设立净地外围结界,此工作主要由桃庵村长,前净地大结界师昌甫负责,新结界设立约需一月时间,这项工作相当于亡羊补牢,不管晚不晚,总得做。 第三是鬼蛊的问题,经历了这样的大劫,鬼蛊的事情基本上算是被戳穿了,大家都知道,这位来自药王山谷的天才炼药师杀了自己的宗族弟弟取而代之进入了净地,而且还与罗生门有所勾结。 关于这些事情,鬼蛊自己倒也不多做解释,很是坦白。 关于他,净地高层开始给出的判决是,杀无赦,但受于药王山谷那边的压力所迫,这判决一改再改,最终给出的明文决定书上是这么写的: 鬼蛊此人弑弟夺位,勾结外敌,其心叵测,其罪当诛,但念及其妹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加之汝本不为桃源之人,现判处其及其妹鬼舞押回原籍药王山谷,交由神农部族定夺。 关于这个决定,鬼蛊并不觉得它比直接杀了自己好到哪去,谷内那帮老家伙们各怀鬼胎,他们想让自己回去,无非是在打他召灵兽的主意,但不管桃源如何处置自己,他都不在意。 因为,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五毒给他下的毒慢慢侵蚀着他的生命,现在的他,已然病入膏肓。 黑蝴蝶在他周围纷飞,却是毫无办法,鬼蛊道: “你别飞了,飞的我心烦。” 声音,十分的虚弱。 黑蝴蝶也是没好气,道: “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强行吸收掉塍蛇,本来还可撑数月,而今,你怕是十天都活不到了。” 鬼蛊苦笑一声,道: “你又不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塍蛇体内乃是万千业火,水寒那一剑若是斩下去,恐怕整个桃源都会付之一炬,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黑蝴蝶怒道: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桃源,也不看看人家是怎么对你的。” 此刻的鬼蛊,正被关在一座监牢里,手脚被打上符咒的枷锁缚住,俨然一个阶下囚的形象。 犯人鬼蛊的身前放着一个碗,碗里是几个馒头,那是净地弟子刚刚送过来的晚饭,小舞并不和他关在一起,这是鬼蛊要求的,他不想让小舞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他长叹一口气,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调笑道: “还好,至少还有馒头吃。” 此刻,鬼蛊的心里满是悲凉,因为他想到了小舞,他死了,小舞可该怎么办。 他不该死,小舞也不该死,所有人都不该死,在这个世界上,人,只要活着,就有他活着的理由,就有他不能死的理由,可是,谁能不死呢? 韶华万千终归尘土,谁能,不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侠 日初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净地,慕容雪不知什么时候也回到了净地,甚至在无人知晓之时,海棠最终悄悄地回到了医宗。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些人经历了些什么,也没有人想去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起,桃源净地的人们又都聚集起来,各大宗门开始像往常上课。 一切都没什么不对,只是,这没什么不对,本身也是一种不对。 水寒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日初,第一件知道的事情是鬼蛊将要被押会药王谷。 事情,是日初告诉他的,她还告诉水寒,他已经躺了整整两天了,而鬼蛊,三天后就要被被押走了。 知道这件事情后,水寒做出了一个他平日绝对做不出来的决定。 出门已是傍晚,他去找了荀况,见到那个魁梧的老者,水寒直截了当道: “听说押解人员还有些名额没决定好,我要去。” 荀况看了一眼水寒,有些吃惊,这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雷厉风行起来,片刻后,他淡淡道: “好。” 从儒殿走出来,水寒望了望天,深呼吸了一口,道: “舞儿,你说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这个问题,织舞没有回答,她只是觉得很奇怪,眼前的这个水寒好似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他第一次叫了自己舞儿,就和以前一样,他的眼神变得迷茫而深邃。 就和以前一样,他能够使出雷公赋,虽然只是掌握了十之一二,但那气势,任谁都是无法模仿的。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可能想起了什么,她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她很矛盾,她让他想起雷公赋,但她并不希望他想起更多。 织舞回眸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团黑色的气息,轻叹一声,眼神之中尽是伤感。 她清楚,这力量只有大人能够驾驭,但是,她不能让他触碰,一旦他触碰,那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她所能给大人的,也只有自己的毕生所学了。 其实,水寒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叫舞儿,只是出于某种潜意识里的习惯,他的眼神,只是因为经历了生离死别而变得不再稚嫩,至于雷公赋,他很喜欢那首歌,但关乎招式,他再次运气凝法,却是再也使不出来了。 那一晚,恍若隔世,玉仙姐姐,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鬼蛊,至少他要陪他走完剩下的路途。 怀里的小狸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水寒的肩头,水寒看着这只可爱的狐狸,忽然笑了。 “还好,你还在。” 水寒抱起小狸,把它放在自己的头上,大步向前走去。 “喂,舞儿。” “什么?” “雷公赋的招式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明天教我吧。” “为什么今天不学?” “今天我要去看看那个白头小子。” “嗯,好。” 夕阳下,一个少年独自走在道上,头上,趴着一只带着红色杂毛的白狐狸。 少年口中肆意地说笑,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空气对话,活脱脱一个浪子形象。 世间芜杂纷乱,我自逍遥其中,吾之名讳,易水寒也。侠道之义,自在心中。苍天有法,情意不改。苍天无情,吾当护吾所爱,守吾所重,方,不愧本心。 水寒的腰间,黑边白身的储物符上,守护二字随风飘摇。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水寒更加明白了,乱世之中,要守住自己珍爱,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应对任何的意外和威胁。 只是,这样的强大,谁能做到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人能够做到。 事实上,越强大的人,可能死的越快。 一个山野村夫寿命一般都要长过整天打打杀杀的江湖高手,但人们还是前赴后继的奔入江湖,还是前赴后继的想要变强,没有一个人的理想是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大丈夫立身世间,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惊天动地。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可悲之处,也是最为可爱之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梦想,梦想的远方是星辰大海。 那里,风景很美,而侠,当然不会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因为他们知道,最美的风景,永远都是闯出来的。 鬼蛊望着漫天星辰,突生出一丝伤感,他,怕是再没有机会去闯了。 这漫天星辰突然间从鬼蛊的眼前消失了,水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隔着牢笼,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竟是无语。 水寒最终先开了口,他道: “我,来看看你。” 鬼蛊答: “哦。” 水寒又道: “我和荀老头申请了,三天后护送你和小舞回去。” 鬼蛊答: “哦。” 水寒再道: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的活着。” 鬼蛊的回答还是一个字。 “哦。” 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要说,他吞吞吐吐半天,道: “那个,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然后,谢谢你。” 这一次,鬼蛊没有再哦,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水寒,道: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又有什么要谢我?” 水寒道: “之前,一直以为你不是个好人,对你有着很大的戒心,但我现在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侠客。” 鬼蛊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道: “你觉得我是一个侠?为什么?你要知道,现在桃源上上下下都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自由,但我们怎么想,却也是我们的自由。” 这话,不是水寒说的,这话,来自于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神女,日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一脸俏皮。 水寒看着眼前的日初,微微有些出神,日初还是像以前一样,玉指轻弹,把水寒弹回了现实。 “傻小子,你傻笑什么?” 水寒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竟是翘了起来,他干咳两声,恢复神情,忽又想到了什么,微笑着摸摸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很舒服。” 水寒此话一出,鬼蛊和日初都笑了,笑声,爽朗自在,似是入水的鱼儿,无拘无束。 有时候,快乐,真的很容易得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强袭 明天,永远是相对于今天而言的,而明天,最让人期待的,便是它很快便会变成又一个今天。 今天,离鬼蛊被押解去药王谷但我日子还有两天,今天,拳宗照常开课,但水寒并没有出现,水寒没有出现,不是因为他不想上课,而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还没有亮,水寒便已然起身。 他穿好衣服,穿的是那件日初在青花巷买给他的黑白竖条纹内衫,外面套着他一贯穿的大红外褂,裤子是粗布的裤子,鞋是黑色的短靴。 水寒整理好衣容,戴上储物符,系上墨白发带,推开门,大步走出门外,门外,并没有仲少。 水寒为数不多地,起的比他还早。 说实话,水寒今日的装扮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那感觉,就好像是他正要去做一件大事,而且心思坚定,毫无畏惧。 不久后,水寒的身影出现在了后山,出现在了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前,他知道,那坟头是玉仙的。 他站了很久,想了很久,仍旧没有想通,为什么像玉仙姐姐这样生前已经受尽孤寂的人死后却还要继续忍受着孤寂,甚至,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人间净土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是桃源净地这样的地方,也充满了他所不了解的权谋与纷争。 “舞儿,我们开始吧。” 水寒哑然良久,忽然道出的这句话却是异常坚定。 织舞看着水寒,她知道,现在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很渴望力量,他想要变强,想要去了解这未知的一切,但她并不感到开心,因为力量同时也是一种负担,强者的道路永远是艰难而孤独的。 这个道理,她再清楚不过。 况且,那些未知的事情,是那样的可怕,充满了鲜血与丑恶,如果可以,她宁愿再也不去触碰。 但,雷公赋,她必须教给他,没有原因,只是织舞,不愿这样好听的曲子,这样艺术的技能,失传在自己的手上罢了。 毕竟,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这孩子永远都想不起来,那至少也要让他记住这曲雷神的离歌才是。 思绪终究还是飞了回来,织舞调整情绪,严肃道: “你且盘膝入定,我慢慢与你道来。” 水寒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正在睡觉的小狸,把它放在玉仙的坟堆旁,轻声道: “小狸,你先在这儿陪着玉仙姐,我要去练功了。” 说罢,水寒便另寻一片空地,盘膝而坐,慢慢闭上了眼睛,收敛心神,不久便已入定。 又是熟悉的草原,水寒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的斜阳,斜阳照耀着树林,树林前又有绿水,绿水延伸至自己面前的草原。 头顶的天,是蔚蓝的,脚下的地,是干净的,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些许芳香,让人忍不住深深的呼吸,继而,全身舒畅,这所有的一切,真是好不美丽自在。 水寒不由得叹道: “这儿可真不错,不知道其他人悟道入神会是怎样的光景。” 织舞看着满脸洋溢幸福之色的水寒,展颜道: “我在这儿待的久了,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水寒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以前,重鸾他也住在这儿?” 织舞一脸莫名,道: “我醒来时便在这里,倒是从未见过别人。” 水寒一脸疑惑,看上去织舞和重鸾倒像是从来不相识一般,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因为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思考的时候,现在,是修炼的时候。 见水寒一脸正色,织舞立刻便道: “你还记得雷公赋的词句吗?” 水寒点点头,道: “记得。” 织舞继续道: “那你如何如何理解?” 水寒思忖片刻,道: “此曲把它看做是是小调,实则为功法,若看做是功法,又无处没有韵律。” 织舞听出了些端倪,手一扬,示意水寒继续说下去。 水寒接着道: “按我的看法,这首曲子里含着四种功法,重点就在蓄势四肢强袭力,周身磨铁自无伤,瞬影无踪月当咏,化形自如恋成空四句,我想着四句便分别对应着四种功法。” 织舞遥望天边,黯然道: “强袭,磨铁,月咏,恋空。” 话语刚出,织舞的拳也已出袖,那拳上集结万千雷电,光芒耀眼,直朝天空挥拳而去,那拳风犹如升龙,既有力拔山兮之气,又含雷霆万钧之势,瞬间风云变动,却是无声,万物,骤然静止。 话语刚落,织舞的拳已然入袖,那拳收的竟是比出的还要快,眨眼之间,一切归于平静,织舞竟像是从来没有出手,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唯一变化的,是原本头顶天空浓密的云,现在,已经消散成大片的空洞。 水寒,惊呆了。 织舞目光暗淡,缓缓道: “这,才是强袭的真正威力,即使那天你已经想起了一些,可终归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水寒哑然无语,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道: “你是不是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这些招式,我本一点都不……” 每个问题都没有问完,但织舞已然都懂了,有些时候,问一半,才是真的纠结与困惑。 然而,织舞并不愿回答。 “我,并不知道。” 一听便是假话,但水寒没有再问。 水寒不问,并不是不想知道,相反,他很想知道,他想知道这一切,包括织舞到底是怎样让自己悟道的,但他也清楚,强迫别人说不愿意说的话,一向都是很愚蠢的行为。 闻胖子如此,重鸾如此,玉仙姐姐如此,舞儿,亦是如此。 水寒收回心神,问道: “那还有三招呢?” 织舞亦收回心神,道: “强袭是雷公赋中进攻性最强的招数,光是这招,你能练到我刚刚那一击的十分之一,那你与普通修者交手,就绝不会吃亏。” 水寒道: “那我如何练?” 织舞道: “词中曰蓄势四肢强袭力,要练强袭,自然是要蓄势四肢,凝法于身体某处,蓄万千法力之能,一击发出,自是威力无穷。” 水寒思忖片刻,感觉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道: “那不是很简单?” 织舞笑道: “简单?你试试看。” 水寒随即尝试牵动体内法力,想要把法力往拳头上聚集,但他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他至多只能将法力聚集在整个手臂上,想要进一步聚集,却是寸步难行。 尝试多次未果,水寒皱眉道: “这是为何?” 织舞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所说的凝法于身体部分十分的平常,并没有什么稀奇?” 水寒点点头。 织舞道: “的确,对于一般法力而言,凝法聚气并不艰难,可你的法力却不同,你体内的法力乃是先天雷震,雷系法力有个特点,就是极为涣散,后天凝聚已是艰难,先天更是散乱无规,再想要小范围凝聚迁移,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水寒似是听懂了一些,叹道: “想不到先天雷震竟然有这么大的弊端,我还以为这法力是上天恩赐呢。” 织舞哼了一声,不屑道: “你可知道,这先天雷震虽是所有法力中最难凝聚的,但他凝聚起来的威力却也是所有法力中最强的。” 水寒眼睛一亮,道: “真的?” 织舞道: “你觉得其他的法力发出简单一击,能够万里之下,击溃云层吗?” “简单,一击?” 水寒愕然良久,又有些欣喜,看来这先天雷震的确很强,他道: “那我要如何学?” 水寒的话语之间带着焦急之意,他很着急,因为他的时间并不多。 织舞似是水寒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悠悠道: “此处是你的心境,这里的空间纬度和现实之中大相径庭,在这里修炼,三天小成,足以。” 三天,对你而言,足够了。 水寒面露喜色,道: “那快开始吧,我该怎么做?” 织舞道: “其实要连成强袭说难也不难,秘诀只有两个字。” 水寒道: “哪两个字?” 织舞看着水寒,碧眸微挑,嘴角微扬,一字一顿道: “炼,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炼 “炼体?” 水寒一脸疑惑。 玉仙道: “没错,就是炼体,你之所以现在凝法艰难,是因为你的身体境界还不够,若是能够突破常人身体的界限,经过洗筋易髓换血淬骨到达金身境界,到时候,掌握强袭,便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你那个老师仲丘,虽说是后天雷震,但修行的方式,大概也是如此。” 水寒听了这话,瞬间僵住了,他张大嘴巴,愕然道: “金,金身?你在逗我吗,我现在煅体期都没结束,直接连破四级到金身境界,这怎么可能?” 织舞沉声道: “的确,要让身体境界短时间到达金身并不现实,但通过魔鬼式锻炼让身体机能达到能够凝法的最低要求却是很有可能的。” 水寒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织舞道: “就好比你的境界只有易髓,远远不到金身,但各方面素质却无限逼近于金身,这样便可以骗过你体内的法力,让它以为你的身体已经可以凝法了。” 水寒还是似懂非懂,道: “法力还能骗吗?” 织舞道: “法力之于人,其实在给人力量的同时也给人带来了局限,因为人一旦悟道成功,法力回路形成,伴随回路形成的还有各种隐藏的机制,其中一个就是保护机制。 保护机制不允许受者体内的法力做出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事情,以免损伤身体,所以道行不够的人强行修炼高阶法术,只会走火入魔。 而这样的机制很大程度上也局限了修炼,你以为现在为什么人界的平均修炼水平只到八卦中阶,就是因为大部分法修者只重单纯的法术修习。 殊不知身体境界跟不上,想要让修为提升,简直就如拔苗助长,就算成功,也必定根基不稳,他日必自食其果。” 这番话彻底震撼了水寒,他道: “这见解,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织舞冷哼道: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当今世上,修为大成者,哪个不是法武双修?” 织舞说到这儿,眼光忽然暗淡下来,保护机制,这个名词可真是讽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不过是想以此来制约人类罢了。 谁都想不到,他们执掌万物的光芒背后,隐藏的,却是一颗惧怕人类的脆弱心灵。 在织舞的眼里,所谓的神,不过是一个卑劣的笑话罢了。 自己,也是一个笑话。 织舞忽而面色严肃,对水寒道: “小子,刚刚我同你说的话,你若是泄露一个字,我便杀了你,然后自杀。” 其实,织舞真正想说的是,我你宁可亲手杀了你,也不愿你被神界带走,但,她不能说,即使再想,也不能够说出口,所以,她只能换一种方式表达。 水寒有些莫名奇妙,道: “这不过就是些修炼秘诀,有那么重要吗?” 织舞冷哼道: “不重要?你去查查,从古至今,除了升仙去了上界说了也没人听到的,有几个大修者能有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先前叱咤风云的苍陵不就覆灭了?你若不想死,就管好你的嘴。” 水寒沉默不语,良久,淡淡道: “或许有一天,我还是要说出来的。” 水寒的声音很小,但织舞还是听的仔仔细细,她心中感叹,这家伙,脾气秉性还真是未变,也不知是福是祸。 水寒抬头看着织舞,正色道: “我听说炼体每突破一重境界都要突破极限,甚至要经历生死考验,就算你说的轻松,具体要怎么实施呢?” 玉仙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她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却是再没有言语。 远处,扬起一阵阵的尘烟,咆哮奔腾之声越来越近,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猛虎咆哮,猎豹狂奔,雄狮怒吼,苍鹰展翅,豺狼啸叫,毒蛇嘶鸣,所有的声音掺杂柔和成杂乱无章的原始鼓乐,直向水寒扑来。 水寒站在原地,念动咒诀,从储物符中取出巨子,拿在手上,然后目视远方迅速逼近的兽群,一动不动。 织舞从袖中取出一块玉制薄片,将它放在水寒未执剑的左手心上,道: “你若撑不住,捏断玉片,我就会出现,你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便能够救你,别逞强,元神若灭,你就真的死了。” 织舞叮嘱着,然而水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全神贯注地目视远方,一动不动。 织舞长叹一声,渐渐隐于无形。 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殊不知,宁死不屈,是真的会死的。 三天,对于织舞而言,是心惊胆颤的三天,区区三天,在这心境之中,在关着黑气的牢笼之前,她像是过了三年一般。 三天,水寒没有捏断玉片,她怀疑水寒已经死了,有几次,她已经忍不住想去看看,但她还是忍住了。 毕竟,她已经从一个依赖者变成了一个被依赖者,她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此刻,三天终于过了,织舞走在草原上,身旁尽是交融的鲜血和野兽的尸体,她走着,步步锥心。 终于,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用人来形容她所看到的东西,那东西躺在地上,浑身被血包裹,看着,像一摊血糊的肉泥,巨子,插在一旁的地上,剑身上,也满是鲜血,鲜血之外,是一圈野兽的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还没有死绝,正张着嘴缓慢地向着那坨肉泥挪动。 织舞走近,身体颤抖,眼中尽是泪水。 “你,来啦......” 肉泥忽然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而颤抖,似是说完这句,便要死去了。 织舞看着肉泥一般的水寒,他的肚子已经被剖开了,肠子流了一地,两只眼睛空空洞洞,只见的到两只黑色的窟窿,他浑身的肉四处散落,身上不见一块完整的部位, 骨头露在外面,已经被浸成了红色。 那是怎样的一种画面,血腥,恐怖,恶心,令人作呕,震惊,可怕这些词在织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它们在这样的场景面前,都显得太过渺小了。 此刻的水寒就算是天底下最恶的恶人,就算他曾经烧杀抢掠,贱淫无道,毁灭伦常,人神共愤,那些曾经被他伤害,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只会觉得他很可怜。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你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连可能性都失去了,而你却还活着。 然而,水寒并没有觉得可怕,他的嘴角是上扬的,他在笑,喉咙被血郁结,他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他,的确在笑。 织舞忽然也笑了,泪水不住地往下流,心,疼的犹如刀绞针扎,但她,还是笑了。 她看到了水寒满是血污的左手慢慢张开,她看到了那手心之中完好无损的玉片,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沾上。 他捏的很紧,但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捏断。他一直保护着这玉片,也许只是为了某种炫耀罢了。 你看,只要努力,无论什么,都是可以做到的。 织舞终于笑出了声,她笑的很夸张,眼泪鼻涕在笑声中肆意流满面颊,看着就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小疯婆子。 她用手臂遮住眼睛,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丑,也很不正常,但她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连死,也都是一摸一样。 有些人,终归还是要笑着死去的,因为他们的人生,从来都跟随着本心,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活着,就是应该努力去成为那个最自由的存在,想做什么就用尽全力去做,这样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后悔,你说对吧,舞儿? 曾经你这么问,曾经我没有回答,而现在我要回答,我要告诉你。 “对,大人,你说的很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剑阁 “只是你永远为了别人而拼命,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这是织舞在心境中问水寒的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人活在世上,重要的人并不多,我已经失去了重鸾和玉仙姐,我不能再失去鬼蛊,这是我的道,值得,要做,不值得,也要做。” 这是水寒的回答。他只有十二岁,他看上去也最多只有十六岁,但织舞知道,十二岁,不过是闻仲的骗局罢了,十二岁的孩子,是绝对说不出这番话的。 命劫之夜过后,水寒,终于还是不可阻止的长大了。 天高云淡,云淡风轻,桃源之外的十里桃林边,一辆马车停靠着。 马车很大,上面拖着一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个白发少年和一个米黄发幼|女,正是鬼蛊兄妹二人。 马车的前面,站着三个人,那三个人,两女一男,均着桃源问道服,他们整齐肃目,一个个都是腰板笔挺。 而马车的后面,站着一二十号疾装劲服的人,他们也都整齐肃目,一个个也都腰板笔挺,看上去,就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队一般。 他们,在等两个人,不久,那两个人便出现了,他们缓缓走近马车,两人一男一女,头发一黑一白,服饰一红一蓝,远远看去,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般配之感。 水寒和日初慢慢走近,他们走出桃林,阳光洒在水寒的脸上,洒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把他的五官照的分外清晰。 水寒在样貌上算是清秀可爱的那种,浓眉小眼,睫毛很长,鼻子高挺,嘴不大也不小,唇却是很红,配上长长的头发和略尖的下巴,很有种伶人小生的意味。 在世人的观念之中,这样的面相,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人,至少,不会是什么正经人,然而在那三人的眼中,却是极好的。 因为曾经有个人,有个极具魅力,甚至让人着迷的人,也是这样的面相。 日初走在水寒身边,她的身高比起水寒要矮上一些,五官神情也更为俏皮可爱,她似乎一直是在对着你笑,笑的可爱,可爱之中,却是透露着一丝邪气。 水寒看着前面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头扎麻花辫,表情严肃冷峻,让他立刻便想起了刚来到净地时那个使用具象术的女老师,这人,正是御宗冬芝琳。 冬芝琳却没有看水寒,她的一双眼一直在日初身上,多年追踪暗访,察言观色的经历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姑娘,并不单纯。 同样一直盯着日初的,还有冬芝琳身边的慕容雪,慕容雪眼光凝重,心思亦是深邃。 而左展,显然和一旁的两个女子不一样,他一向是一个很理性缜密的人,这次净地派人押送鬼蛊回药王谷,特地挑选了他们三人,一个剑宗,一个礼宗和一个御宗。 剑宗主战,御宗护送,礼宗交涉,再加上老爷子十八个训练有素的密卫,这本是很好的阵容,但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两个小家伙。 净地人人皆知,水寒日初与鬼蛊兄妹关系很好,这老爷子很避嫌地没有用鬼蛊的直系老师慕容九道而选择自己,却又很不避嫌地把水寒和日初派过来,让左展很是不解。 天高云淡,云淡风轻,一群站在云下,站在风中,长久地沉默,似是要沉默到世界的终结。 “这才刚到辰时,先生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先说话的,却是日初。 “净地行事向来万事赶早,你们刚来没多久,自是不太适应。” 回话的是左展,左展回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水寒。 先前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但这一瞥的间隙,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那感觉,很是奇妙。 就好像你之前看到了一条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毛毛虫,很随意地便淡忘了,然而几天后,你经过原来的地方,却看到了一只茧。 虫子成茧,本没有什么奇怪,只是那虫子,却是之前快要死的那只。现在的水寒就好比那只茧,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却有了成蝶的希望。 左展忽而嘴角微扬,在他的印象里,水寒还是一个不能悟道的先天废物,而现在,他的修为显然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不愧是让整个净地都很关注的少年,看上去,这小子,必定是有什么奇遇了。 左展心中暗想。 水寒倒是并没有发现左展的目光,他眼神淡漠,头微低着,默默地上了马车。 水寒在有心事的时候,总是沉默的。 左展道: “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众人应道: “是。” 冬芝琳,慕容雪,左展三人跨上马,日初和水寒坐上马车,十八密卫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马车,缓缓开动,道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夜,暗的深沉,静的诡谧。 黑夜之下,放眼望去,都是无尽的荒漠,荒漠尽头,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宽广而霸道,似是要吞没一切。 然而在这黑暗之中,却有一处亮光,亮光很细微,似是快要被吞没,然而,它却一直没有被吞没,而且,将会永远的存在下去。 亮光,来自一个客栈,这客栈说是客栈,却豪华的像个酒楼,说是酒楼,却偏偏开在这八百里荒漠之中,客栈的名字更是奇怪,虽说奇怪,却是名扬中原各处。 客栈的名字,叫剑阁。 沧海剑阁道,生死两茫茫。 无数英雄纵横半世,最终却埋骨于此,剑阁,在中原人的心中,便是英雄的象征,然而,在英雄的心中,却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其实,剑阁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所在的方位,楚国往南去两百里,有荒漠八百里。 八百里荒漠四百里沙,这里草木稀疏,物种匮乏,当地人称之为“鬼蜮死海”。 穿过这“鬼蜮死海”,便是南蛮,南蛮之地,部落林立,向来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只相传神农氏在此尝遍百草,飞升成神。 加之多年前“剑神”逍翼成名之处便是此地,同为苍陵的“鬼王”鬼流仞也是出自南蛮药王谷。 据说净地创始人凌修也与南蛮有一段不浅的渊源。 然而,仅仅是这一些传说和事迹,并不能成为那些那修行者,大英雄们对于南蛮之地犹如过江之鲫般纷至沓来的原因。 他们,来到这死海剑阁,而后直下南蛮,义无反顾,甚至丢掉性命,却是另有隐情。 外面的世界黑暗无比,剑阁内却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鼓瑟长鸣,不绝于耳。 大堂里面坐满了客人,这些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来到这剑阁之内,不远万里,不辞辛劳。 剑阁内部,很是不错,然而这里的曲并不比外面的好听多少,这里的酒亦比不上最好的女儿红,这里的房也并非顶级豪华,而且这里地处偏僻,气候恶劣,道路难行,但这里却几乎每天都满座。 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都愿意来到这剑阁坐一坐,他们愿意听着不甚入耳的曲子,喝着不甚爽口的酒,只为了等一个人的出现。 所有人,都在等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独眼少年 门,被推开了,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戴着宽大的斗笠,满身沙土,看上去,是长途跋涉而来。 他,径直走进大堂,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大家都很奇怪,这人的手上,居然没有任何的兵器,按理来说,这样的装束,又是到这儿来的人,手上,是不该没有兵器的。 黑衣人,却是一直低着头,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他向前走着,速度不快也不慢,脚步不轻也不重。 他径直走到一个桌子边坐下,那张桌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当他坐下的时候,所有人,却都站了起来,只因那张桌子,是剑阁大堂内,唯一空着的桌子。 它空着,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去坐,而是因为没有人敢去坐。 黑衣人,似是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他摘下斗笠,唤来小二道: “小二,十斤酒。” 声音,不瘟不火。 然而一旁的小二却是紧张异常,颤声道: “大侠,要不您还是换个位置吧。” 斗笠下面,是一张古铜色的脸,五官深刻的俊俏。 脸虽俊俏,却并不完美,脸上少了一只右眼,他的右眼上带着黑色的眼罩,左眼眸子则是碧海一般的湛蓝,俊俏的脸四下望了一圈,道: “这儿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位置了。” “没有别的位置你也不能坐这儿!” 说话的,是隔壁桌的一个大汉,大汉一字眉,满脸横肉,虎背熊腰,胸前,更是纹着一直青色的恶虎,一眼看上去看上去,极其的骇人。 堂内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位,便是名震楚地二十几载的“横眉虎”武元修,而独眼少年却是一脸茫然,显然他并不认识武元修,他悠悠道: “为何不能坐?” 这话刚出口,独眼少年便发觉自己坐的这张桌子确实与众不同。 这张桌子,就材质而言,和其他的桌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比其他的桌子要陈旧很多,但它的位置,却是位于剑阁大堂的正中。 剑阁的设计很是奇特,一楼是大堂,大堂四面有各有一扇扇门,四扇门通向二楼四个不同的地方,而独眼少年坐的这张桌子,不管坐在那个方位,都可以看到一扇门正对着自己。 这张桌子,不仅是一楼大堂的中心,更是整个剑阁的中心。 独眼少年看的透彻,表情确实没有任何的变化。 武元修道: “要坐这个位子,若你不是个疯子,那你就一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独眼少年道: “你怎知我没有本事?” 武元修笑道: “有本事?你看看你的周围,这些人要么是纵横四海的大英雄,要么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要么是来自各国的王侯将相。 他们都很有本事,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坐那个位置,你是何许人,竟然能坐?” 武元修长相粗狂,说起话来倒是并不粗鲁,虽不粗鲁,语气之中却尽是轻蔑之意。 他把一双眼盯着独眼少年,只等他自报身份。 独眼少年道: “何许人?我是何许人,我到底,是何许人……” 独眼少年的眼神之中忽然充满了凄凉,那碧蓝的眸子如深邃的海洋,透着不可言述的悲伤。 他年纪轻轻,头上的白发,却已有小半,那些白发掺杂于黑发之间,似是在书写着沧桑。 武元修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是来搞笑的少年,正色道: “小子,莫怪没提醒你,你若再不从这座位上离开,怕是小命难保。” 独眼少年抬起头环视一圈,周围的人皆对他怒目而视,有的,甚至已经手握剑柄,蓄势待发,而他的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些人一般。 在这一扫而过之间,独眼少年没有注意到这任何人,却唯独注意到了大门边的一个人,那个人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是一个乞丐。 他在门外看着门内,独眼少年想仔细瞧瞧他,但他的视线很快便被围堵而来的人群挡住,他看着身边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你们别那么严肃嘛。”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影便忽然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众人一惊,这独眼少年明明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究竟是怎样逃离的? 这个问题,众人还没有想清楚,便听到门外一阵稚嫩的声音响起。 “哎呀,放开我,快放开我。” 众人纷纷回头,发现独眼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娇小的乞丐,声音,便是来自那个乞丐。 那独眼少年似乎并没有在意门内一众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抢着那小乞丐捧在手里的酒和肉,而那小乞丐拼命地用双手护住食物,口中还在不住地叫骂。 独眼少年边抢边道: “好啊,刚才就看你不对劲,居然趁乱到剑阁来偷吃的,偷吃的也就算了,还敢偷酒,你不知道本大爷生平最爱喝酒了吗……” 众人看着眼前的场景,纷纷哑然,武元修更是摇头叹气,显得有些无奈。 那小乞丐哪里是独眼少年的对手,手中的酒很快便被抢走,独眼少年拿到酒,打开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 他眯起眼睛,长舒一口气,似是喝到了神仙露一般品味了良久才心满意足地睁开眼,舒然道: “好酒,好酒!” 就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那小乞丐一直不住地捶着他的胸口。 小乞丐的脸很脏,像极了一块黑炭,但他却有着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眼神之中,尽是不甘与愤恨。 “还给我,你个坏蛋!” 独眼少年忽然拎起那小乞丐纵身往后退开数米站定,那小乞丐生气道: “你干嘛!” 独眼少年没理他,只指了指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那小乞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便哑然无声。 只见那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根极细的银针,那银针倾斜着插在地上,刚刚若不是独眼少年拉着小乞丐闪避,现在这针恐怕便要插在他们的身上了。 空气,突然便沉重起来。 “好重的杀气,好快的针。” 独眼少年默念。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拔剑抽刀,欲要斩杀独眼少年而后快。 独眼少年慢慢后退几步,同时把小乞丐推上前,尴尬笑道: “你们看,我帮忙抓到了偷东西的小贼,就不能放过我?” 只件那人群之中忽有变动,众人似乎是在让路,不久,便有一中年男子慢慢走出来。 那人头戴丹青华冠,身着暗青锦服,腰束碧绿玉玦,脚蹬乌黑云履,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 那人面色铁青,犹如青铜,目光阴冷,犹如寒冰,他嗄声道: “那乞丐偷食,最多被割去舌头,而你犯下的罪,却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独眼少年心想不过就是坐个没人坐的桌子,这些人也太大惊小怪了,但眼见那帮人已经步步逼近,他便抬脚欲溜,忽然又看到了身边那个被吓得站在原地直发抖的小乞丐,着急道: “你怎么不跑啊!” 小乞丐哆哆嗦嗦道: “我,我腿软。” 独眼少年无奈地看了看小乞丐,又看了看那帮凶神恶煞的人,摇摇头,无奈道: “哎,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小混蛋呢。” 他慢慢地走到小乞丐的身前,叹道: “先说好,一会儿打起来,我可管不了你的死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小乞丐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小乞丐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忽然变得好高大,高大到需要他去仰望。 独眼少年看着前方,那只碧蓝的左眼放出光芒,摄人心魄。 第一百二十章 细雨游丝 暮夜萧萧,天骤寒,空气之中,充斥着阴冷的杀气。 萧萧暮夜之下,独眼少年与众人对峙,荒漠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沙土,迷离了众人的双眼。 然而,独眼少年的左眼,却并没被迷离,他的眼睛,似是比剑阁内的灯火还要辉煌明亮,永远都不可被磨灭。 独眼少年盯着眼前面色铁青,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忽然沉声道: “阁下莫不是蜀中唐门中人?” 中年男子目光阴冷,声音亦是阴冷,他道: “你认得我?” 独眼少年道: “天下间,能发出这细雨游丝针的,怕也只有唐门了。” 中年男子笑道: “你倒是有些见识,像你这样的人,本可以活的长一些,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唐掌门,少跟他废话,让我来宰了这小子!” 唐掌门,这中年男子竟是唐门的现任掌门,唐衍。 独眼少年的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名震蜀中的唐门掌门唐衍,居然也会来到这剑阁,看来这地方,自己还真是没有来错。 说话的,却是武元修,武元修的声音很大,似乎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话音刚落,武元修便已经冲到了独眼少年的面前,他拳风虎虎,直朝着独眼少年的面部袭来。 他的拳头忽然包裹上了石头一般的物质,任何人都知道,那是山艮系法力具化而形成的,任何人也都知道,被武元修这一拳打中,是绝对不会平安无事的。 然而,独眼少年却没有动,一动也没有动。 众人看着站在原地仿佛已经放弃希望的独眼少年,纷纷以为他很快便要死了,众人都在懊恼为什么刚刚冲上去的人不是自己,为什么这样的风头却要让武元修抢了去。 很快,一个人便倒下了,倒下的人却不是独眼少年,武元修倒在地上,眼神之中尽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丝崇拜之意。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武元修也不知道。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感觉的到自己也没有受任何的内伤,他甚至可以确定独眼少年绝没有出手,可自己的的确确就是倒下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但眼前,脚下,独眼少年的手上,的的确确什么东西都没有。 独眼少年凝视众人,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的杀气,但众人却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独眼少年道: “你们尽管一起上吧,我还行。” 很久,没有一个人动。 独眼少年道: “你们不上,我可要走了。” 很久,还是没有一个人动。 独眼少年慢慢背过身,唐衍的细雨针已然执在手上,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发出,因为武元修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庞大挡在来他和独眼少年之间。 他的针,很快,很利,很毒,但,却是没法拐弯的。 唐衍道: “此人今天坐了天位,犯下死罪,大家不必顾及江湖道义,一起拿下此人。” 唐衍的声音很是深沉坚决,不容辩驳。 大家都知道,这独眼少年,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死人了。 天位,天位是什么?难道刚刚那张桌子就是唐衍口中的天位吗?那又为什么,坐了天位的人就都要死呢? 独眼少年的心中满是疑惑,但眼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疑惑,一群人手持各式兵器朝着独眼少年冲了过来。 独眼少年正欲出手,但他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 独眼少年愕然,他很自信,凭他的身手,断不至于被人抓住还浑然不觉,但片刻后,他看到武元修的脸,便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武元修的神情满是紧张,甚至是担忧,他的手毫无杀气。 独眼少年可以躲过世界上最快的刀,但却躲不过一只毫无敌意的手。 没有人知道独眼少年和那个小乞丐是怎么离开的,只是当他们冲到武元修所站的地方时,那两个人就已经消失了,他们想往前去追,武元修却抢着道: “各位英雄莫要惊慌,我定将那二人擒来。” 话语刚出,武元修已经纵身而起,他那庞大的身躯踏在地面上,身后生出劲风,将刚欲追上前的一帮人击退数步。 众人望着武元修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黑夜之中。 唐衍站在原地,表情十分复杂,嘴角却是带着微微笑意,他手上的细雨银针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承影仇影 独眼少年走在荒漠上,脚步不快也不慢,不轻也不重,没有节奏,却又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奏。 独眼少年喝着酒,酒是小乞丐偷来的酒,他很开心,因为这酒是不用付钱的。 小乞丐跟在独眼少年身后,他吃着肉,肉是他偷来的,他也很开心,因为这肉,也是不用付钱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武元修是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但小乞丐却是知道。 长久以来,小乞丐习惯了低头,武元修冲过来时,小乞丐低着头,他看到剑阁之内照出来的灯光。 灯光并没有什么特别,却照出了独眼少年的影子。 独眼少年的影子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在武元修冲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独眼少年手部的影子忽然延长了,那影子伸到了武元修的影子上,然后武元修就倒了。 他看到了,但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他的观念里,能坐上天位的人,从来都是不简单的。 独眼少年停住了脚步,小乞丐却还在往前走,小乞丐撞在了独眼少年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到有一个人挡在了前面,那个人,正是武元修。 独眼少年道: “刚才,你是在帮我?” 武元修点点头。 独眼少年又道: “你,为何要帮我?” 武元修忽然双手抱拳道: “昔日,小人在燕国落难,承蒙大侠相救,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 独眼少年碧蓝的左眼露出疑惑之色,他眯起眼睛作思虑状,良久之后,咧开嘴尴尬道: “你是,谁啊?” 武元修也很是尴尬,道: “大侠莫要说笑,虽然装束大变,但你刚刚出手击倒我那一招,和我在燕国见到的完全一样。 若我猜的不错,大侠用的,便是号称无物无形,无迹可寻的名剑承影了吧。” 承影,这是一把很有名的剑,它曾经隶属于桃源苍陵,他的前任主人正是幻术大师御灵岚。 相传御灵岚的手上从来都是没有剑的,加之她一介女流,身形柔弱,向来都被视为苍陵之中最弱的一个,所以便有各种觊觎苍陵位置的人来找她决斗。 那些人自然都毫无例外的败北了,然而奇怪的是,那些人在败北之后身上都会留下剑伤。 于是江湖中开始流传,苍陵御灵岚是带剑的,而且那剑就算在手,你也绝对是看不到的。 无物无形,无迹可寻,这,便是承影。 据说承影这把剑在二十年前苍陵覆灭之后便消失了。 现如今,这个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独眼少年持有这样的一把剑,而且出现在剑阁这样的地方,可以想见,这个独眼少年绝不简单。 独眼少年听了武元修的话,脸部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但随后便又归于平静,他没有理会武元修,抬眼看着远方无边无际的黑夜,四周均是风沙呼啸,鬼哭狼嚎。 这天,究竟什么时候亮呢? 剑阁门前,依旧站着那群人,但他们都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们听到剑阁内的声乐已然变调,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大家纷纷走进剑阁内,按原来的位置做好,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发着光,他们知道,他们一直等待的东西,终于要来了。 曲调婉转骤沉,忽又高低起伏,变奏未久,便渐趋舒缓,最终轻柔似水波流动,空灵似深山鸟鸣,让人心情平静,惬意。 众人纷纷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音乐,幻想着即将出现的人。 不久,有两个小童提灯而出,那两个小童看上去年纪很小,身形也很是娇小,她们身着素衣,脸被面纱蒙住,走过之处,皆留有余香。 她们走在这灯火辉煌的大堂之内,却依旧提着灯,那情形,无论什么人见到,都会觉得很诡异的。 但是,大堂内的一众人,他们并不觉得诡异,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两小童的身上,只见那两个小童微微俯身作揖,道: “夫人今日不便见客,各位就先请便吧。” 说完,那两个小童便翩翩退去,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我们等了这么久,只为见夫人一面,究竟是……” 人群中有人想询问原因,但这问题还没有说完,他自己便住了嘴。 神机夫人,向来只回答天上人的问题,而今天位被占,而且那独眼少年还活着,现在在大堂内的这些人,是绝没有资格见到这风华绝代,妙参造化的神机夫人的。 只是,大家想不明白,这天位四周,设有逝灵界,这逝灵界,乃是天下间最为可怕的结界,等级亦属于顶阶。 据说触碰结界者,会在瞬间散去真元,最终法力枯竭而死,就算是四象初境的大修行者,最多也撑不过一柱香。 那少年,入了天位,居然毫无异样,若他不是一个尚未修行,毫无根基的普通人,那么,他的修为绝对已经到达了超越四象初境的恐怖境界。 超越四象初境,放眼当今天下,能有几人?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一片哑然。 风,更大。 鬼蛊走在风中,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在他的身边,但他的身边没有人,却并不代他是孤身一人,只是他身边的东西,乃至他头顶那片天空之中漂浮着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形容。 鬼蛊的身前,是无尽的荒漠,身后,亦是无尽的荒漠。 他什么也没有想,也没有精力想任何的东西,现在的他只想去寻找,去寻找自己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那个可能性,那个极其渺茫的可能性。 他紧裹在衣袖里的手臂已经发紫,嘴唇惨白一片,面色更是犹如死灰,他整个人好像立刻就要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黑蝴蝶飞在鬼蛊的身边,看着它这位主人,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它只是跟着他飞,哪怕最终只能飞向死亡,它也跟着。 荒漠之上,忽而响起一阵狼嚎,凄凉,孤傲,似是葬礼上的哀歌。 这最后的孤谣,是谁,在为你而唱? 独眼少年唱着歌,双手踹兜走在前面,小乞丐和武元修跟在后面。 武元修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这个少年,但这少年似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就想跟着,好像只要不跟着,就会错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那独眼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叫仇影,这是我现在的名字,你呢,小乞丐?” 小乞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仇影,道: “我叫小荣,欣欣向荣的荣,这也是我现在的名字。” 小荣的声音很是稚嫩,听着便像是一个入世未久的小姑娘,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散发着一种很深邃的光芒。 仇影不自觉地便盯住了他的眼睛,他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被这双眼睛吸了进去,久久,无法自拔。 武元修站在一旁看着身前的两个人,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高手相见,惺惺相惜的意味。 武元修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个是外表不羁,身份神秘的独眼少年,而另一个却是偷鸡摸狗的小乞丐,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什么联系呢。 武元修不知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从互通姓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产生了。 仇影刚想嘲笑这名字取的怎么这么像个丫头什么的,却见到小荣已经倒在了地上,仇影一惊,他发现小荣的背后,居然插着两根极细的银针,那银针细若游丝,透若无物,正是唐门秘制暗器细雨游丝针。 唐门暗器,大多有剧毒,而这毒到现在才发作,必然是慢|性|毒|药,慢毒虽不烈,但一旦出现症状,便已是深入五脏骨髓。 看着趴在地上神情痛苦的小荣,仇影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 风在呼啸,呼啸却似哀嚎。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机夫人 天方正午,酷热难当,鬼蜮死海的风吹起层层热浪,吹得人喘不过气,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待在外面的。 剑阁里面依旧宾客满座,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都想知道这神机夫人究竟何时才能现身,他们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而今却又迟迟不得见,着实令人心情焦躁。 “这神机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啊,竟然可以让鬼蜮死海这么荒凉的地方如此热闹。” 问出这个问题的却是水寒,此刻的水寒正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左展坐在水寒的对面,旁边依次坐着日初,慕容雪,冬芝琳和鬼蛊兄妹。 他们一行人是今天上午到达这里的,刚到这里便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据说以唐门唐衍为首的一众人已经派出人手去追杀那不知姓名的独眼少年了,而这些事情更是引起了水寒对于剑阁和它的主人神机夫人的兴趣。 左展小酌一口杯中茶,没有直接回答水寒的问题,转而念道: “妙参造化,梦入神机,美人如斯,倾城绝世。这便是世人对于这神机夫人的评价。” 水寒听了这话,道: “难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她的美貌来的?” 他心想,一个女凭借容颜就让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远万里前来一睹芳容,这该是有多么美貌才能至此。 左展摇摇头,道: “容颜再美也有老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单凭美貌断然不至于常盛不衰。 剑阁古来有之,向来无人问津,但自从这神机夫人接管这里,十数年来,人烟不绝,个中缘由,却在于这前两句。” 日初接话道: “妙参造化,梦入神机,莫非这神机夫人有什么大神通?” 左展点点头,道: “据说神机刚出道的时候号称苏秦张仪之后鬼蛊百年第一人,当年刚刚出山,便周游列国,纵横捭阖,惊才艳艳,世人皆望之而失色。 这样的人才最终却是挑选了秦昭襄王,一心辅佐之。 坊间传闻,而今秦国势大,多半便是这神机夫人的功劳。后来不知为何,就在她挂上秦国相印,将欲大展宏图之时却突然归隐,退到这荒无人烟的鬼蜮死海。 一个才华美貌均冠绝当世之人,放弃强秦相国之位,却在这里当起了剑阁阁主,着实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水寒听着左展的描述,眼光不经意间扫过鬼蛊兄妹,又立刻收回,显得有些不自然,左展倒是并未在意水寒的小动作,执起杯盏,喝了一口,继续道: “这神机入驻剑阁之后,前来求道或是想要一睹芳容的人便络绎不绝。 这些人原先以秦国大公居多,但自从剑阁定下坐上天位者可与阁主共度一晚这样的规定之后,这天下英雄从此便如过江之鲫,都想着要得到这兼具天下第一美貌和天下第一智慧的神机夫人。” “这天位莫不是那边那张小桌子吗?” 日初指了指大堂中间那张古朴的桌子,问道。 左展道: “你们可不要小看那桌子,那张桌子的周围,布有顶阶结界逝灵界,这逝灵界就算是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触碰,也会瞬间真元溃散的。” “可听说昨晚就有人坐上了这天位并且全身而退了呢。” 日初俏皮道。 左展眼神凝重,道: “这世间有这样的高手,我桃源御宗居然毫无了解,看来是个极善于隐藏自己的人。” 这话听着像是在调侃御宗,但冬芝琳却似乎并未在意,她道: “这个独眼少年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冬芝琳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唐衍在哪儿?” 这声音沉重且不容辩驳,似乎是自带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任何人听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大堂内却是鸦雀无声,人们看到,那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昨夜那个坐上天位又在众人围杀之下从容脱逃的独眼少年。 那少年还是和昨天一样,一身黑衣,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明亮澄澈的碧蓝左眼盯着剑阁里的人们,显然,他在寻找他想要找的人。 他手中无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上隐藏着一把很可怕的剑。 他黑白相间的头发杂乱地遮住额头,这样的头发加上古铜色的粗糙皮肤让人一下子便能猜出他是一个饱经苦难的人,饱经苦难的人还能够拥有这样明亮的一只眼睛,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仇影观察着,他深刻而俊俏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他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气息,那不是杀气,却足以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都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思考都有一丝顾忌,他们觉得只要自己稍有动静,那独眼少年立刻就会发现,他们觉得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已经掌控了这里的一切。 然而这所有人之中,却有几个例外。 左展还在喝着茶,冬芝琳也在喝着茶,慕容雪没有喝茶,她在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巫蛊玩偶。 日初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门外的仇影,她觉得这个独眼少年的身上,有着某些特别的气息,就好像自己与他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似的。 尤其是他那只碧蓝的左眼,蓝的那样澄澈,任何人看到那样的一只眼睛,都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然而日初看着那只眼睛,却觉得有一些害怕,她,为什么会觉得害怕呢? 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没有想通。 仇影站在门外,一动都没有动,他似是化成了一尊黑色的石像,就这么立在那里。 他知道,唐衍不在这儿,他也知道,他现在虽然不在这儿,但他终将会回来的,他要在这儿等,等他回来。 无论要等多久,他都会等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 但其实,仇影想错了,有一点,他万万没有想到,唐衍不在,其实是去找他了。 天方正午,烈日当空,当空烈日之下,黄土漫漫,沙尘漫漫,漫漫黄沙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 武元修看着躺在地上不知还能够活多久的小荣,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他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看到过太多的死亡,什么东西,见多了,自然也就不会觉得稀奇,即使是死亡。 但他想不明白,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乞丐,为什么仇影会这么在意,居然还回去找唐衍要解药,要知道现在剑阁之中,可全都是要杀他的人。 虽然武元修并不觉得那些人可以杀死仇影,但他若是因解药而受制于唐衍,情势就不好说了。 在他看来,像仇影这样一个从刀光血影之中走出来的人,是不应该这样不理智的,尤其不应该把一个陌生人的命看的这么的重。 天边隐约出现了一行人,黄沙乱舞,看不清那群人的身形,但武元修一下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穴百解 剑阁还是那个剑阁,它是一幢五层楼阁式的建筑,它实际上也就只有五层楼那么高,但从外面看上去,却是那么的高耸巍峨。 青石砌成的外墙上,贴着象征着华贵与荣耀的琉璃瓷砖,那琉璃瓷砖的七彩颜色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这风沙四起的鬼蜮死海之中会存在这样艳丽而不衰的装饰,但剑阁的琉璃瓷砖墙却一直都这样艳丽着,从未改变。 琉璃瓦的尽头是红木做成的房梁,房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饰品,每层屋檐的四角各自连着一个精致而美丽的风铃,风起,那些风铃便像是歌姬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奏起鼓乐,舞动身姿,歌声飞扬而出,犹似天籁传于世间。 仇影听着这天籁,心情却是沉重,他站在剑阁门前,良久,不动如山。 “你,就是昨天那个坐上天位的人?” 声音,来自左展,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执着茶杯。 “不错。” 仇影的回答干脆。 “你,叫什么?” “仇影。” 左展双眉微皱,道: “这,是你的真名?” 仇影道: “行走江湖之人,真名假名又有什么所谓?” 左展笑道: “这话倒是不错,那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要和你讲话?” 仇影看着左展,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微妙的情感,而后迅速归于平静,道: “不好奇,也不想知道。” 左展绕有兴味道: “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要知道。” “什么事。” “你来找唐衍,他不在这儿,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仇影摇摇头。 左展道: “你来找他,他却也去找你了,你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风吹沙骤起,剑阁还是那个剑阁,而仇影已不在门外,他离开的时候脚步飞快,他希望自己真的来得及。 冬芝琳和慕容雪显然很不能理解左展的行为,慕容雪率先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对他的提醒已经得罪了唐衍。” 左展点点头道: “知道。” 慕容雪又道: “那你知不知道桃源的地位敏感,这个时候得罪蜀中唐门的掌门显然不明智。” 左展又点点头道: “知道。” 这下慕容雪有些不淡定了。 “那你为什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左展又倒了一杯茶,淡然道: “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你们不觉得吗?” 这话,显然是说给冬芝琳和慕容雪听的,而她们两个人听了这话竟都默不作声,而且一齐点了点头。 “是啊,是有点像,但,不可能的。” 人群不知何时开始嘈杂起来,慕容雪的这句话说的很轻,刚说出口便被淹没这一片嘈杂之中。 天边的人很快便到了眼前,唐衍站在武元修的面前,武元修看着唐衍,看着唐衍身后的人,唐衍的身后,一共站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年纪不大,但眼神却是极其凌厉,看上去,绝非是刚刚入世的毛头小子。 武元修知道他们是谁,他知道这四个人来到这儿,若是想做什么,自己是绝对阻止不了的,他只能强装镇定,对唐衍行了一礼,道: “唐掌门至此,所为何事?” 唐衍面色铁青,目光冷冽,用手指了指武元修身后的小荣,沉声道: “她的命,我要了。” 此话一出口,武元修一阵震惊,在他的观念中,唐衍来到这儿,本该是来找仇影的,但他毫不犹疑,便把目标指向小荣,莫非她们原本就是来找小荣的?可是一个毫无能力的小乞丐,何以让唐衍如此在意呢? 正当武元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唐衍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将手伸向了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小荣,此时的武元修已经顾不得其他,立刻伸手便要阻止。 包裹着山艮之力的巨石手掌直向唐衍的后背袭去,武元修以横练成名,其山艮法力已然到达上境,而他这一掌更是用出了八成以上的功力,就算是八卦巅峰的高人,从背后吃了他这一掌,也绝对不会安然无事。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唐掌门不要造次!” 话音虽高,却是在出掌之后说出的,武元修心里明白,他已经占了莫大的先机。 唐衍却没有转身,甚至一动都没有动,他似乎并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武元修的石掌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向着他迅速逼近,距离越来越短,风劲越来越强,一尺,半尺,三寸,一寸,半寸。 武元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样容易就得手,唐衍乃是蜀中唐门掌门,江湖上成名已有三十余年,据说其实力深不可测,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应该躲不过自己这一掌的,事实上,武元修的想法并不错,唐衍的确不应该躲不过这一掌,他不躲,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躲。 ·就在石掌触碰到唐衍衣袂的一瞬,武元修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那股阻力十分奇怪,力道很强劲,发力处却只在一个点,武元修立刻便想到了细雨游丝针,但是,刚刚唐衍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他的针是何时出手的呢? 武元修并没有看错,唐衍的确没有动,他不动,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动,针出手,武元修的石掌竟是硬生生地被两根纤细如丝的针顶在了空中,再也不能前进一丝一毫,而此刻石掌与唐衍的距离,也只在毫厘之间,武元修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距离掌控的如此极限,难道是故意的吗,而此刻,唐衍依旧没有回头,依旧一动也没有动,武元修发现,眼前这个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的多。 然而,武元修并不担心,山艮系法力的长处本就在于防御,自己以八成功力发出的石掌,岂是这小小银针所能阻挡的?他不知怎的忽然生出自信,他觉得这银针的力道并不很大,以他自身的力量和山艮系的最强防御,完全可以无视之,想罢,武元修便加大了力量。 他看似就要赢了。 风吹风灭,沙起沙伏,下一个瞬间,武元修没有倒下,他依然站着,但他的石掌已经消于无形,他站在原地,表情惊愕,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赖以成名的绝技竟然会被两根细针所破,那纤细如丝的针竟然毫不费力地击碎了自己的掌上的山石,刺入了武元修手上的法穴,与此同时,另外七根银针不知何时已经出手,武元修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身上的几处大穴已被刺中,此刻的武元修,法门被封,无法动用法力,甚至无法行动,胜负成败仅仅一个瞬间便被逆转,而唐衍偏偏就选择这最后一个瞬间,选择了一个自己神经最为松懈的瞬间,此等心思,此等心性,是何等的缜密,何等的可怕。 究竟是怎样的实力,怎样的经历,才能够在生死毫厘之间,还保持着如此的冷静。 “这就是唐门的封穴秘术——定穴百解吗?” 武元修虽不能行动,但却还可以说话。 唐衍道: “百针之下,人神勿论,于你,只需九针便可。” 武元修听的懂他的意思,这定穴百解乃唐门密传之术,相传只要打满一百针,就算是神也会无法动弹分毫,而自己才刚刚中了九针便已经无计可施,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只是,武元修还有一事不明白。 “细雨游丝针不应该能够挡住我的掌。” 唐衍不答反问道: “你怎就这么确定那不是细雨游丝?” “果然不是细雨游丝,那这是什么针?” 唐衍没再说话,显然他并不准备再让武元修拖延时间,他向后招了招手,身后三人中的一个风神俊朗的少年便走了过来。 “涟儿,带上她,我们走。” “是,阿爹。” 俊朗少年声音深沉,中气甚足,武元修知道,他便是唐衍的次子唐涟,而后面那两个想必是唐衍三个儿子中的另外两个,长子唐吟与三子唐麟。 唐衍及其三子皆是当世英豪,唐衍自不用说,他的三个儿子也是各个年少有为,世人称之为唐门三少。这父子四人响誉蜀中,天下宝物美人都可以轻易占有,武元修实在想不通,他们来到这里抓一个行将死去的小乞丐,到底有什么目的? 唐涟背上小荣,瞥了一眼被定在一旁的武元修,道: “阿爹,他......” 唐衍看了一眼武元修,眼神复杂,道: “你本与此事无关,我不杀你,等那独眼少年回来,请帮我转告他,若他不再插手此事,我唐门绝不与之为难。” 说罢,便缓步离去。 行出不远,唐衍忽然停住,一股不祥的气息传来,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只黑色的蝴蝶,那些蝴蝶翅膀漆黑,其上的纹理散发着暗紫色的幽光,那光神秘阴森,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是墓地之中陡然升起的磷火。 唐衍的针已经到了手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暴雨梨花 蝴蝶是黑色的,针是银色的,银色的针穿过黑色的蝴蝶,蝴蝶消散,化为黑气,它消散的那样快,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充满杀气的针穿过蝴蝶很快便失去了劲头,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它掉落的那样随意,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杀气一样。 “那蝴蝶不一般。” 唐衍很快看出了不对劲。 消散的黑***,很快便又凝聚成型,凝聚之处,缓缓走出一个人,人同样是黑色的,黑色的服饰,惨白的头发,黯淡无神的双眼,黯淡无色的图腾,黯淡无血的肤色,黯淡无光的面庞。 黑色的只是服饰,而这个人本身给人的感觉便是黯淡犹如死灰,就好像死亡本身。 这个人正是鬼蛊,鬼蛊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小舞一起被押在剑阁吗?既然他在这里,剑阁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同样身处剑阁里的小舞又会是本人吗? 精彩的故事总是那样错综复杂,然而错综的源头并非故事本身,而是人心。 鬼蛊的心思深沉犹如大海,而他的表面却寂静犹如死水。 “放下他,你们走。” 鬼蛊说话向来简单明了,六个字说完,再没有多余的话。 “你是何人?” 唐衍问。 “你不必知道。” 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那我凭什么要把这个人交给你?” “不交,我便要出手。”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唐衍冷笑道: “出手又如何?” “出手,你们可能会死。” 声音,平稳的可怕。 一般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唐衍绝对会笑,但是,现在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想笑。 即使是这么可笑的话,从眼前的这个少年口中说出,都只会让人觉得寒冷,透骨而阴森的寒冷。 针,已经发出。 快如闪电,利如刀刃,密如细雨,势如破竹。 鬼蛊没有动,他闭上眼睛,黑蝴蝶朝着他的方向聚拢,很快便将他包裹,针触碰到黑蝴蝶,瞬间便变得缓慢而迟钝,一根一根掉落在地上。 “果然,那蝴蝶能够吸收法力。” 唐衍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他的针之所以疾而利,是因为其上附着有风巽系法力,而一旦将风巽之力移除,他的针便和普通的针没有任何的差别,甚至是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过吹落。 虽然不知道何种原理,但他可以断定,那黑色的蝴蝶,绝对通过某种方法,吸收或者散去了针上附着的风巽系法力。 “细雨游丝,本身终究还是力道不足,失去附着法力,便也毫无杀伤力可言了。” 唐衍这句话明显是在自嘲,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唐门的针又何止细雨游丝这一种? “嗖!” 针又出手,闻其声而不见其形,黑色的蝴蝶依旧包裹在鬼蛊的周围,但这一次,鬼蛊动了,他不得不动,他感觉到了杀气,即使针上没有了法力,但这针还是没有丝毫的颓势,最可怕的事,他看不到针在哪里,他只能凭感觉移动。 有时候,所谓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幻觉。 声音消停,鬼蛊的右手手腕上留下了两个血眼,鬼蛊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他的手腕已经失去了知觉,定穴百解,百针之下,人神勿论,两针,就已经立竿见影。 “这是什么针?” 同样的问题武元修也问过,那时唐衍并没有回答,而此时,他要回答,不为其他,只是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值得他回答。 “暴雨别离夜,梨花泪尽时。” 诗很凄凉,针亦如此。 “果然是暴雨梨花吗......” 鬼蛊看了一眼钉在沙地上带着些许鲜血的两根银针,细雨针散落在周围,它们随风飘摇,甚至没有一根能够插在地上,而那两根暴雨梨花针却是纹丝不动,不知钉得有多深。 那针很明显比细雨游丝粗出好多,长出好多,也硬出好多,虽然形粗,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比细雨游丝的更加尖锐锋利,最可怕的是它们的主人,唐门掌门唐衍,他使用这样粗长的针,竟可以做到不见其形,其内功造诣,怕是早已到达臻境。 鬼蛊思绪未泯,暴雨梨花针便犹如暴雨一般朝他袭来,这一次,他看清了,因为那针已经遍布了他的视野,那满天的针,就像是满天的蝗虫,蝗灾来袭,所到之处,定是寸草不生。 而此时的鬼蛊就像是一根小草,一根已经被逼上绝路的小草。 暴雨别离夜,梨花泪尽时,这流尽的哪里是泪,那是血,鲜红的人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流 日渐西斜,薄云四合,阳光将鬼蛊的影子越拉越长,鬼蛊站在荒漠之中,身边的黑蝴蝶已然没了踪迹。 他浑身净是被暴雨梨花洞穿而成的血眼,仅仅只是血眼,没有一丝多余的鲜血流出,定穴百解,其定位之准,令人咋舌,而他已经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针。 此时的鬼蛊,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他甚至连维持站立都十分的艰难,但他却还能够说话,唐衍有个习惯,他封穴的时候总是会落下声穴,他想听听一个人失去任何胜算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鬼蛊只说了六个字: “放下她,你们走。” 这一次,唐衍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想到了那少年刚才所说的话,“出手,你们可能会死”,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你还能够出手吗?” 唐衍的语气得意。 鬼蛊眼神淡漠,左眼倒牛角形的图腾却忽然亮的明艳,唐衍隐约觉得一阵不妙,周围的气息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他立刻又发出两根暴雨梨花针,这一次,他的针更快,而且直取鬼蛊的咽喉。 唐衍的手一向稳定而干燥,所以他发出的针也一向快速而致命,刚刚发出的那两针,依旧快速而致命,他的手也依旧稳定如磐石,但,却没有以前干燥了,他出汗了,虽然出的很少,但他的手的确已经不是完完全全的干燥了。 他在紧张,他觉得若是再不杀掉眼前的这个人,便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一出手,你们可能会……” 针没入了鬼蛊的咽喉,鬼蛊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缓缓地倒下,眼睛却是睁开的,那一双眼还是那样的淡漠,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死亡。一个人如果面对死亡还是淡漠依旧,毫无波澜,这能说明什么呢? 很多人都曾说过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之类的话,但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当在他们处在死亡最后那一个瞬间的时候,他们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吗?他们会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吗? 怎么可能没有,惧死求生是人的本能,人可以通过修炼强健身心,除去欲望,但本能,无论通过什么方法都不可能除去。 不怕死的人唐衍杀的多了,但他们真正死亡时的眼神,不该是像鬼蛊这样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死了吗?自己真的杀了他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唐衍的脸色铁青,他捏紧拳头,他不得不捏紧,因为他手上的汗已经越来越多了。 荒漠的天总是黑的特别的快,而且,很少会有月亮与星星,不知在某个时间点,天,瞬间昏暗下来,没有过程,似乎太阳被人射下来了似的,一切都那么突兀。 黑夜迅速降临,人却无法入睡,剑阁大堂内依旧觥筹交错,琴瑟和鸣,那些王公贵族,江湖侠客们是不习惯早睡的。 水寒与日初站在剑阁二楼的走廊边,日初手搭着栏杆,水寒索性就趴在栏杆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实际上,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鬼蛊究竟想干什么? “你说鬼蛊所说的救命之法到底是什么?” 说话的是水寒,他的声音尽量压的很低,身边人倒是听的分明。 日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面是一个尾部发光的小虫,它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那小虫形似一只萤火虫,只是它个头稍大一些,而且尾部的光也并不会闪动,日初看着那小虫,片刻,又将瓶子收回衣服里,她叹了口气,道: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还活着,而且在这鬼蜮死海的某处。” 水寒点了点头,又道: “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日初没有回答,她眼波微动,转而道: “整个桃源皆知你我与鬼蛊交好,这次押送任务荀庄主却很爽快地答应让我们前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水寒摸摸脑袋,说实话,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也许,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呢。” 这一方面,水寒觉得是日初有点小人之心。 听了这话,日初瞪大了眼睛看了水寒整整三秒,一只手刚抬起来正要弹在他的额头上,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 或许,让这孩子保留一丝纯真,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总之,我们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总感觉这几天会有事情发生。” 楼下琴声曼妙,楼上却是没有心情去听,同样没有心情听音乐的还有慕容雪,她靠在三楼的栏杆上,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自己的巫蛊人偶,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身处二楼的水寒与日初。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舟车劳顿这么多时日,还有闲情打情骂俏呢。” 左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慕容雪身边,他看向楼下两人,嘴中不免调侃起来。 “怎么,羡慕?” 要是放在往常,慕容雪早就怼回去了,但是今日的她却显得格外的严肃,她道: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左展听了这话,神情也立刻严肃起来。 “是啊,这地方看似纸醉金迷,实则暗潮汹涌啊,各方势力聚集于此,就好像是在争夺某件东西似的。” 慕容雪白了左展一眼,道: “他们互相争夺与我桃源何干,我是说水寒日初包括鬼蛊兄妹他们,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几个不太对劲?” “你们应该早就发现了吧,我们一路押送过来的鬼蛊兄妹是假的。” 说话是冬芝琳,她从房间里缓缓走出,面色显得有些阴沉。 “不愧是御宗门人,观察力还是很敏锐啊。” 左展不由夸赞。 “不仅如此,那十八密卫其实都是你的巫蛊傀儡吧。” “这你也发现了?” 慕容雪有些惊讶。 “老爷子的密卫是训练有素,但还没训练有素到可以不吃不喝的程度,一路上我们歇脚吃饭,他们便在外面守着,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吃的是干粮,后来我发现,他们所带的干粮,几乎都没有少过。” 冬芝琳心思之细常人实在难以企及,慕容雪不由轻拍手掌以示赞赏。 “小琳还真是厉害,但有一点你却没考虑全面。” “哪一点?” “那些干粮几乎没少,其实还是少了一些吧。” 冬芝琳秀眉微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他也来了吗?” 慕容雪点点头,道: “就混在那些傀儡之中,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也是难为他了。” “告诉我吧,你们究竟在谋划着些什么?” 清流之下,暗流涌动,冬芝琳目光沉重,她早该想到,这件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话 星辰总是那么遥远而缥缈,鬼蛊望着漫天星辰,望的出神,就好像是在与星辰对话。 他并不想死,他也并非无牵无挂,可是,他只剩十天了,十天之后,他便会毒发而亡,况且自己如今还身陷囹圄,马上又要被押回药王谷,他能如何呢? 他怎么能斗得过命运呢? 他很绝望,这漫天星辰越是绚烂,他越是绝望,直到水寒的出现,挡住了漫天星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性而为,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鬼蛊有时很羡慕他,这家伙的内心没有秘密,他的秘密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他活的就像一张白纸,心思永远单纯的像一条直钩。 他记得他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我,来看看你。” 鬼蛊想笑,但他终究没有笑出来,多么干净的一句话,这句话若是其他任何人说出来,他都是会有所戒备的,但这偏偏是水寒说的。 他听着他说,他只是想笑。 “哦。” 鬼蛊很不擅长回答这种毫无心计的问候,所以他只能哦。 “我和荀老头申请了,三天后护送你和小舞回去。” 荀老头?整个桃源怕也只有水寒敢这么称呼了吧。小舞这个称呼又是什么鬼,突然间就这么亲昵了吗?还有为什么要擅自做这样的决定,荀况的心思深不见底,整个桃源更是暗藏杀机,你本是最有理由置身事外之人,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 “哦。” 奇怪的思绪充斥着鬼蛊的大脑,但他说出来的,却又只是这一个字。在水寒的面前,他似乎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水寒说: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他又说: “对不起,然后,谢谢你。” 他还说: “像你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侠。” 侠?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鬼蛊无言,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个侠啊。 这个白痴,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呢。 良久的沉默后,他质问水寒,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好人,而且,就连鬼蛊自己,也都没有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好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子,居然称自己为侠,为什么,这小子凭什么就草率地给自己下这种定义? 凭什么? 其实,鬼蛊并没有底气,因为他的内心,很爽,至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小舞之外还有人认同自己,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真他娘的爽。 “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自由,但我们怎么想,却也是我们的自由。” 日初来的恰到好处,她说的话也恰到好处,鬼蛊知道,这个神女绝不像水寒那样单纯,但她却比自己见过的大部分人要可爱的多。 于是,鬼蛊终于放下了戒心,他累了,一直一个人承担所有,总归是会累的。 “听着,我已经身中剧毒,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但我并不想死。” “果然,五毒给你下的毒并没有解除,对吧?” 日初明敏。 鬼蛊点点头,又道: “以我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命,现在你们要记下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鬼蛊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很早之前就有计划,他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有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但这个办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他需要同伴,虽然水寒和日初并帮不上忙,但至少,他们可以为自己善后。 毕竟,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就连死亡,都要十分谨慎。 鬼蛊的救命之法是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他并没有明确说明,他只是说一旦找到那个东西自己便可以活下去。那东西就在鬼蜮死海一带,他将会提前出发去到那里去寻找,但是一旦上了囚车,周围桃源高手众多,他便难以逃脱,所以要逃掉只有趁早。 “可是这我们没有牢门钥匙,若是强行打开,怕是会招来守卫的吧。” 水寒不解,这家伙怎么会这么有自信,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很不现实的计划。 鬼蛊眼波流动,忽生出一丝狡黠,道: “我早在数天前就已经带着小舞一同前往鬼蜮死海了,现在大概已经行出几百里了吧。” “什么!别开玩笑了,你明明……” 话未说完,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难道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你是复制蛊吗?” 鬼蛊点点头,道: “这是复制蛊中最高级的品种,直接与我心意相通,现在你可以认为是直接在与数百里外的我本尊对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计划这一切的?” 日初忽然问道。 “当小舞告诉我我体内的毒并无解药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这一切,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我必须要找到那个救命法宝。” 日初又道: “可是刚刚你还说只剩下十天的寿命,而你现在还未到达目的地,这样看来时间根本不够啊。” 水寒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十天,怎么想都来不及的吧。 鬼蛊看着日初,慢慢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把它递到日初的手上,日初看着手中的小瓶,那里面是一只小虫,小虫躺在瓶子里很是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它的尾部发着光,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萤火虫。 日初问道: “这是……什么?” 鬼蛊道: “这是我的命蛊,它可以暂时延长我的寿命,当命蛊的光芒消失的时候,便说明我已经死了。到时候它便会结束休眠,飞出蛊器,你们跟着他,便可以找到我的尸体。” “喂喂喂,怎么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啊,你会找到那个东西活下来的对吧,我们要看到是活着的你,要是你死了,我才不要给你收尸呢。” 水寒显得有些不淡定了,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人死了,就算找到了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乱世之中,入土为安不过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你如此精心安排要我们找到你的尸体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日初显然要比水寒冷静的多。 “是的。” 鬼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他道: “若是我死了,请你们务必第一时间找到我的尸体,然后将它焚毁,这也是我要拜托你们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这下,就连日初都不淡定了。 “为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总之,若不那么做的话,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请你们务必要答应我。” 水寒与日初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看鬼蛊的表情,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良久,水寒长叹一口气,道: “好吧,我们答应你,但你小子要给我保证,绝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活下来。” “还有,虽然也做了一些安排,但还是要拜托你们帮我……” “闭嘴,我才不会管你妹妹的,所以不想让你妹妹孤苦无依的话就给老子好好活着。” 水寒显然猜出来鬼蛊的意图,毕竟他除了面瘫,还是一个绝对的妹控。 鬼蛊被水寒说的有些懵,忽然又笑了笑,他的笑很是僵硬,就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尴尬地笑了几声,他道: “我知道,毕竟我对这世间也很是留恋呢。” 水寒看了鬼蛊好久,忽然也笑出声来。 鬼蛊又是一脸懵,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水寒边坏笑边道: “终于发现有一件事情超过你了呢。” “什么事?” “我笑的绝对比你好看一万倍。” “呵呵……” 听了这话,日初忽然也忍不住笑了,水寒这家伙,还真是总能在严肃的瞬间找出一些莫名其妙地笑点呢。 笑,不管好看与否,总归是开心的。 数百里开外的古道上,一辆马车正连夜行驶,驾驶马车的正是鬼蛊,此刻的他正在笑,而小舞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睡颜定格,也是一张笑脸。 一切都那么美好,至少,在这一瞬间是美好的。 黑色的气息从鬼蛊的身体上飘出,化为黑色的蝴蝶,黑蝴蝶声音缥缈虚无,道: “看来还真是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 这话,鬼蛊没有接茬,他看着黑蝴蝶,道: “小黑,我有个问题想问。” “要问就问,拜托不要用小黑这么恶心的称呼。” 黑蝴蝶一阵反感,这小子还真是忽然变了不少呢。 “那个,我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话音刚落,一张笑脸已经摆在了黑蝴蝶的面前,那笑脸尴尬而僵硬,就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一样,黑蝴蝶看着,哭笑不得。 真是…… “丑爆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子 马车一路疾驰,鬼蛊尽量保持车身平稳,小舞已经睡着了,即使车速很快,但她还是睡着了,她睡得很安心,不管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正与哥哥相伴,这,便已经足够。 这时的鬼蛊已经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原来淡漠冷静的样子,毕竟是生死之争,谁都是不能够等闲视之的。 黑蝴蝶倒是对鬼蛊的安排有些不解,在它的观念里,鬼蛊向来是一个很缜密的人,他的计划向来都是不存在额外因素的,而这次,水寒与日初,显然是个额外的因素。 黑蝴蝶忍不住问道: “哎,你是怎么确定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去看你的?如果他们不去,那你的尸体岂不是很危险,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对于这个问题,鬼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摇摇头,淡淡道: “并没有什么另外的安排,不过一切都还在掌控中,不是吗?” “这可真不像你啊。” 黑蝴蝶有些惊讶。 鬼蛊嘴角微扬,凌乱的白发遮住双眼,他轻笑一声道: “不像吗?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呢。” 表情,亦正亦邪,倒是颇有几分魅力。 “有时候还真是猜不透你啊。” 黑蝴蝶感叹一声,又道: “可你既然已经安排好身后事,看来此行果然还是希望渺茫呢。” 鬼蛊没有搭话,他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器物,那东西形似一个卷轴,他看着那卷黑色的卷轴,似是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隔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得用到他。” 黑蝴蝶看着鬼蛊手中的卷轴,调侃道: “你倒是聪明,多找几个帮手,希望起码会大一点。” 片刻,鬼蛊将卷轴放回怀中,双手持缰,加快了速度。 前方,古道幽长,星辰绚烂。 时空流转,话说当下。 画面切回鬼蜮死海,此刻,鬼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地倒下,他的身体竟然好像碎裂的玉石一般,一块一块地崩坏,一块一块地掉落,最终变成了一堆残渣洒在了沙地上,随风飘摇,渐渐便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唐涟看着破碎的鬼蛊身体,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阿爹,我们还是……” 他刚想说些什么,转头看向唐衍,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愣在了原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身经百战的唐门掌门,自己一向憧憬的父亲,现在,是在害怕吗? 唐衍的确害怕了,他不得不害怕,因为他看到鬼蛊身体碎裂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破碎而下的眼睛,那眼神,那样的桀骜而怜悯,就好像天神正在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蝼蚁。 这个少年,从刚开始,就没有在认真战斗吗? 威压,令人窒息的威压。 空气渐渐变得沉重,唐涟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冷汗。 唐衍尽量保持气息平稳,但他的手,已经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稳定了,现在他,已经发不出针了,一旦一个人的手不是绝对的稳定,那他发出的暗器便毫无意义。 后方不远处的唐吟与唐麟显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他们毫无办法,因为眼前,并没有敌人。 “喂,我说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啊?” 唐麟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已经往前迈出了脚步,他双眼睁大,那双眼里,竟露出兴奋的神色,一直在一旁观战的他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唐吟上前拉住他,身为长子的唐吟身高夸张,但看上去却是十分瘦削。 他的面色苍白,瘦骨嶙峋,而且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头发亦是分外蓬乱,整个状态就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一般,而唐麟却俨然就是一个十分冲动的肌肉男,但他还是被稳稳地拉住了。 “冷静点,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唐吟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唐麟站住了脚步,他看向自己的大哥,捏紧拳头,道: “可恶,那个白头发的混蛋,究竟做了些什么?” 唐吟眼光严肃,道: “现在阿爹和涟儿好像已经陷入了某种领域,若是我们冒然进入,恐怕也会受制于那个领域。” “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吗?” 唐麟显然有些不甘心,唐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必太过担心,阿爹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唐麟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而后又露出一个邪气异常的笑容,道: “啊,差点忘了,咱家老头子要是认真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呢!” 此刻,唐衍的表情竟和唐麟出奇的如出一辙,刚刚还被吓得愣在原地的他,居然在笑,何止是笑,事实上,他已经兴奋的有些不能自已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汗毛在颤抖,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颤抖绝不是因为害怕。 真是久违了呢,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真是的,掌门做久了,可能会有些生疏呢。” 唐衍看向一边的唐涟,大概是受自己的影响,他的眼神也逐渐认真起来。 “要上了,涟儿。” “啊。” 唐涟将小荣放在地上,已然摆好了架势。 第一百二十八章 鬼王 风吹草动,草动人心亦动,草动是因为风吹,心动却是因为这草,因为这草所在的某处生意盎然的广袤草地。 按理说,这八百里鬼蜮死海之中,是不应该有这样大片的草地的,可这片草地却的的确确的在这里存在着,这草是那样的绿,绿的发油,绿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草,它甚至比那些江南的草还要充满生机。 它就在这里,可却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哪里,没有人知道的东西总是那样有魅力,有魅力的东西总是能够吸引着人们,于是,一切的欲望都变得合理。 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毫无生机的荒漠,没有草的荒漠。 唐衍在荒漠中,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集中起了精神,一旁的唐涟倒是显得有些懵,他道: “阿爹,虽说孩儿已经做好觉悟,可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唐衍微微皱眉,厉声道: “此人高深莫测,现在方位尚不可知,不过他既然在这儿,那便有方法要他出来。” 话音未落,唐衍便从腰间抽出数张储物符,符现器显,出来的竟是数个莲花状的红色金属物,这红色金属莲花便是唐门“佛怒五莲”之一的火莲子,唐衍将火莲子浮于胸前,呵道: “伏!” 唐涟以及唐吟,唐麟均会意,立刻伏地凝法护体,唐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小荣,很显然,这个小乞丐对于他来说,十分的重要。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瞬间沙尘飞扬,空气之中充满了沙土灰尘,能见度非常的低。 唐衍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对手既然利用替身隐匿,那么至少不会躲得太远,所以他计划着利用范围爆炸来让对手现身。 此时的他,需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在这样巨大的爆炸下,即使在强大的对手,也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空气中渐渐传来一些很有节奏的声音,唐衍听的出来,那是有人在拍手,或者说,是在鼓掌,那声音非常清晰而有节奏,但唐衍居然听不出来它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沙尘渐渐散开了一些,从沙尘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慢慢走近,双手缓慢而又很有节奏的鼓着掌,唐涟看着那个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从沙尘中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武元修。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被定住不能动了吗,刚刚那个白发小子又去了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涟一时间有些混乱,唐衍显然要冷静的多,他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武元修道: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停止了鼓掌,他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不同,他微笑着道: “唐掌门真会说笑,在下楚国武元修,诨号横眉虎,您应该早就认识的啊。” 武元修的语气十分的怪异,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唐衍不理会他的挑衅,一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 “唐掌门此言何意啊?” 武元修依旧满脸微笑。 “刚刚那个崩坏的白发小子,是你造出来的石俑吧。” “唐掌门何时发现的?” “从那小子碎裂开始我便怀疑,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替身术,倒更像是被击碎的山石,而你刚好又是山艮系的法力。” 唐衍眼神凝重,继续道: “刚开始我只是怀疑,因为以你八卦巅峰的水平,根本不可能破掉我的定穴百解而造出石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怀疑了。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又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又开始鼓掌,他道: “不愧是蜀中唐门世家第一人,心思果然明敏,而且在唐掌门威力惊人的火莲子之下,就算是我也很难继续装下去了。 看来不仅敏锐,而且采取行动也十分果断呢。” “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白发少年又是谁?你们与这个小乞丐又有什么瓜葛?” 武元修恢复正色,道: “多问无益,唐掌门还是速速把人交出来吧。” “你倒是自信,可在我眼里,你却还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 武元修似乎丝毫不在意唐衍的轻视,转而问道: “唐掌门难道不好奇,这忽然而来的威压领域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哼,这小小威压,我还不放在心上。” “是吗?” 这个吗字刚一出口,唐衍便觉得周围原本便很沉重的空气忽然像是被灌满铁铅一样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何等的压力,那一个瞬间,唐衍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要被压的粉碎,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能够动弹了。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天昏地暗,空气却是完完全全的凝滞,唐衍感觉自己的头上正压着一座大山,他只能依稀听到武元修的话: “在下修为浅薄,自然不是唐掌门的对手。但是,当真正的王君临于世,就算是你,也必须俯首称臣。” 此刻的唐衍已经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了,但他却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降临到自己头顶的天空之上。 现在的他除了自己脚下的沙地什么都看不到,他尽力用余光扫向四周,他看到四周居然出现了几只黑色的蝴蝶,那些蝴蝶发着诡异的光,就像是阴暗墓地中缓缓升起的磷火。 果然是他吗? 月尽之夜,百鬼夜行。 鬼蛊站在一只漂浮于空中的船上,那船通体漆黑,阴森诡异,船的四周,飘着几团正在燃烧着的绿色火焰,他看着沙地上低着头不能动弹的唐衍,眼神淡漠。 他的身边,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生物,那些生物,有男有女,有人有兽,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面容娇艳,有的脚踏云雾,有的身燃火焰,就像是,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风 白日天骤暗,昏黑而无光。狂风沙尘涌,鬼怪行出门。 此种天象,在鬼蜮死海被称为黑风天,这黑风天乃是沙尘暴的前兆。 不久前,剑阁童子已经来提醒过众人好生待在剑阁内,莫要出门,众人倒也安之若素,依旧喝茶的喝茶,下棋的下棋,似乎他们来到这儿,本身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 左展,慕容雪及冬芝琳三人依旧站在三楼的走廊边,冬芝琳大概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始末,她心中暗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还是执念依旧,真不知是福是祸。 “重感情的人人往往容易放不下,小琳你进桃源比我们晚些,若再早几年,你就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慕容雪感叹道,忽又想起日初与五毒见面的场景,眼神不由愈发凝重。 日初,你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唐衍他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说话的是左展,他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道: “按理,以唐门的实力,现在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把气氛瞬间变得很沉重。 事情似乎有些不在掌控之中了。 “话说,不知什么时候,楼下那两位好像就不见了哎。” 慕容雪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原本沉重的气氛,冬,左两人都朝二楼看去,发现刚刚还在那边的水寒和日初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们桃源一行人的房间都被安排在三楼,如果水寒和日初上楼休息,三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看来他们是有意不想让人知道呢。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呢,这种时候出去,能保证安全吗?” 冬芝琳问。 慕容雪微微一笑,道: “外面的事情就不劳我们费心了。” 剑阁外,黑风起,沙尘乱舞,天昏地暗。 某处沙丘下,隐约可见一红一蓝两个人影。 “我说咱们真有必要这么着急溜出来吗?” 问话的却是日初,她刚想习惯性地去弹一下水寒的额头,却被他坚定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水寒神色肃然,道: “总感觉不亲自去看一看,会错过一些很重要的事呢。” 日初听了水寒这话,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重又抬起原本定在半空中的手,稍稍用力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 她没好气道: “你要出来就不能挑一个好时间吗,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太冒险了吧。” 水寒似乎刚刚才意识到外面天气的变化,或者他才刚刚开始在意这件事情,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日初,眼神之中满是呆萌,就这样保持了数秒,水寒忽而很生硬地变换表情笑道: “没关系,有日初在嘛。” 日初听了这话也瞪大了眼睛,她又一次重重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怒道: “虽说我是神女,但水寒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冠冕堂皇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不要脸呢!” 水寒摸了摸额头,尬笑了两声,解释道: “没有啦,只是觉得有日初在身边的话,碰到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有勇气去面对,毕竟,我也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丢脸呢。” 水寒的话刚说完,刚刚还欲发飙的日初,忽然愣住了,良久,她用手抚住额头,叹了口气,无奈道: “真是奇怪的思想啊。” 水寒没有见到,日初用手挡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晕,神,也是会脸红的。 水寒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一片漆黑,除了风沙,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似乎已经看的出神。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而又充满情感,柔和得就像是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激动起来一样,充满情感得就又似是第一次感悟到了人生真谛一般,他缓缓道: “日初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感觉吧。” 日初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种就算失去也要亲眼见到的感觉,虽然亲眼见到在乎的人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我有时候也在庆幸,庆幸我还能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就好像她与我之间的羁绊从未断开,而是以这种形式一直留存下去一般。 所以,我,必须要去亲眼看一看,鬼蛊他所要做的事情。我要去确认,我们是朋友,而不是委托与被委托这种恶心的关系。” 水寒在说出这段话之前,思考了很久,他需要为自己行为找到一个动机,他也需要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动机,但这段话却不仅仅是动机,更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的这个想法在常人看来是那样奇怪,甚至不合逻辑,但日初并不觉得奇怪,她的心里很清楚,只有绝对孤独的人,才会把内心这些诸如此类的微妙情愫当做是自己行动的理由。 她能够理解,因为她,也已经孤独的太久了。 日初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孩,她温柔地看向水寒,眼神中包含深情,却在与他的目光对接的一瞬间恢复为淡漠,淡漠的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路人。 风,疾疾吹过,吹走了某人表面上的淡漠和另一个人表面上的无所谓。留下的,却是本不应该存在的隔阂。 黑风天,杀人夜,诸事不宜,亡魂无归。 唐衍看着躺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那是愤怒,但却远远不止于愤怒,他那眼神似乎是要把这八百里鬼蜮死海盯穿,把每一粒沙子都盯成微末,把一切妖魔鬼怪都盯得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空气中,渐渐升起不详的气息,那气息,是暗紫色的,霸道凶狠犹如惊涛骇浪,妖娆诡异恍若十殿阎罗。 第一百三十章 末日 战国乱世,兵争不断,在这样的时局下,造就出来的英雄,有很多,而这些英雄中真正能够称得上名动天下的,却并不多。 唐衍,恰恰是属于这之中可以名动天下的那一类。 唐门一族雄距蜀中,号蜀中第一世家,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发展起来的,但大家都很清楚,蜀中归属秦国,唐门能够如此强盛,很大程度上是倚仗秦国皇室的支持,而唐衍身为唐门家主,他能够得到那些见惯了天下英才的秦国皇族们的青睐,与他自身的实力是密不可分的。 风沙,漫天漫地的风沙,四周很黑,黑的很彻底,这样黑的环境之中,任何人都是不能够看得清楚的,但唐衍却看得很清楚,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眼睛在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的全身上下在散发出一种很诡异的暗紫色气息。 唐衍对面不远处,站着鬼蛊,此时的鬼蛊已经站在了沙丘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帮手,他的目的并不是唐门,但他留下却的确是为了拖住唐衍,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样是最稳妥方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唐衍,只有自己可以拖住。 “刚刚围在你身边的那一群魑魅魍魉,是你的手下吗?” 黑暗中,唐衍脸色铁青而狰狞,语声却是异常的平静,他也是一个人,他的儿子们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很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所以他让他们前去追击,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和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决出生死。 并不是输赢,而是生死。 因为如今,他的儿子,唐门三少,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鬼蛊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左眼倒牛角形的图腾却是发出明艳赤红的血光,那血光饱满异常,呼之欲出,就好像稍微去触碰一下,那图腾之中就会喷射出鲜血一般。 那血光在黑暗中与唐衍暗紫色的气息对峙,竟然活生生将这片大自然生成的黑暗撕开了一条口子,那一道口子之中,并非光明,而是来自地狱的冥火,一红一紫的冥火。 “你很强,像你这么强的人,本不该死,可你却杀了涟儿,所以你必须死。” 唐衍的声音依旧非常的冷静,冷静得完全听不出他是一个刚刚丧子的父亲。 鬼蛊也依旧没有回答,他也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想去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解释一件事情比杀一个人要困难的多。 唐衍终于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没有人出手。 红色的光芒与暗紫色的气息不断扩大,不断将周围肆虐的黑风推到更远的地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却有着同样的霸道与威力,相互对抗之下,那原本的口子越张越大,竟是在这吞没一切的黑风天之中开辟出了一个领域。 那领域之中,似乎连风沙都完全禁止了,他们站的地方忽然间变得静谧无声,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甚至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良久,静寂,这种静寂似乎是来到了世界的末日,身处那样的领域,甚至连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鬼蛊本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对峙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力竭,但是,忽然之间,他眼前那种霸道无比的暗紫色气息竟然消失了,那气息消失的太过突然,就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撕一张原本就是分开的纸,而唐衍也随着气息的消失而瞬间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鬼蛊从来都没有想过唐衍居然可以如此随意地便脱离了自己的领域,既然如此,他刚刚故意放出威压与自己相互对抗,难道只是为了测试一下对手实力吗? 如今他又忽然隐去身形与法力,莫非是已经准备主动出击了吗? 鬼蛊头脑转的飞快,身体也丝毫不敢怠慢,他的图腾闪烁血光,瞬间周围便化出上千只黑蝴蝶,那些黑蝴蝶以一种极快的节奏在自己身边绕飞出球形,而鬼蛊身处球心,此防御阵势天衣无缝,毫无死角,堪称完美。 “黑蝴蝶——完守。” 鬼蛊心中默念,已然摆好架势,对于接下来唐衍不知道会从哪里袭来的一击,他很自信自己的完守之阵可以挡下,因为黑蝴蝶有散去法力的异能,而任何的攻击,若是散去了法力,便会威力大减,失去原本的效果。 但,这一次,鬼蛊错了,当唐衍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鬼蛊看到,自己身边的黑蝴蝶居然在一片一片地掉落,唐衍甚至不用触碰,只稍稍的放出一些那种暗紫色的气息,自己原本可以瞬间吸收稀释法力的灵兽黑蝴蝶居然就变得不堪一击,纷纷掉落,就好像是普通的蝴蝶一样。 唐衍的手来的很快,鬼蛊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只得抬手硬接,那一掌很重,鬼蛊以右臂接掌,自己整个人却是被硬生生地击退了数米,而令他惊恐的却远远不是这力量。 他早就有所防备,在接掌时在手臂上整整包裹了三层黑蝴蝶,本来是用来缓冲力道,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紫,而原本包裹着的黑蝴蝶,早就已经变成了尸体,落在了地上,而后化为了黑气。 不等鬼蛊站稳,唐衍便又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鬼蛊用眼睛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身法了。 他只是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气势,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暗紫色的野兽的正张大了那满是黏液的血口要将自己整个吞掉。 鬼蛊身形未定,根本来不及退后。 此刻的他也已经断掉了退后躲闪的念头,他忽然睁大了左眼,那倒牛角形的图腾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变得鲜活躁动。 他的左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原本淡漠如水的眼神,陡然之间变得杀气逼人,像极了脱下伪装的魔鬼。 “碾碎他吧,鬼王童!” 伴随着这一声低沉的咏唱,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天地变换,风云异动,甚至将原本黑压压的天空开出了一个大洞,光从洞中洒落下来,那景光在如此近的地方看来却并不美妙,只是让人觉得末日将至,毫无希望。 “嘭!” 巨大犹如山峰的黑色手掌砸向大地,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沙尘,那些沙子犹如饥不择食的猛兽见到了猎物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四面八方撕咬而去。 那掀起的沙浪,化作万丈高山崖壁,亿层洪荒巨浪,遮盖天地,蔽压苍生,以不可阻挡,毁灭一切的霸道气势倾轧这八百里鬼域死海,整个死海在这片恐怖的末日沙暴之下,显得岌岌可危。 沙尘暴,鬼域死海有史以来最恐怖,最惊心动魄的沙尘暴终于来了! 没有人不在关注这场犹如某日降临一般的沙暴,剑阁里人人自危,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绝望,他们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他们却能够听到那巨雷劈空,鬼哭狼嚎一般恐怖的声音,他们能够感觉到整个剑阁的楼体正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剑阁里的人看不到沙尘暴,但有人却看的到,而且看的很真切。 水寒与日初坐在阿飞的背上,此刻阿飞已经飞出了云层,他们看着云层下的场面,都已经目瞪口呆,但他们目瞪口呆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巨人,它的身上,散发出犹如来自地狱一般的恐怖气息。 终于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神躯 末日沙暴席卷了鬼蜮死海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位于沙暴中心的一片区域,却安静的出奇,就像是龙卷风的风眼,这里甚至连空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若是沙尘暴已经开始如狼似虎地毁灭整个鬼域死海之中的所有生命,那么这里则是一个连沙暴都避之不及的绝对封禁的领域,这个领域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两个人的死斗,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一只巨大犹如山峰的一般的黑色巨掌从数百米的天空中直砸而下,这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冲击,那种来自头顶的压力足以让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瞬间血管爆裂,甚至不用等那恐怖的天灾砸下,地上的所有生物便就都已经有了灰飞烟灭之感。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见到那样毁天灭地的场景,也会瞬间失去求生的希望。此刻他们的脑海中只会有一个念头: 人类,原来是如此的渺小。 这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冲击,事实上这样的冲击于之个人就像是个人于之蚂蚁一样,此刻的人们,就像是蝼蚁,面对神一样的人类无意的一脚,他们便已经无处可逃。 鬼王童,这个处在七宗罪乃至整个灵兽届顶端的凶兽,它降临在人间,就像最恐怖的火山爆发,最强烈的地震崩坏,最激烈的海啸侵袭,何止是无处可逃,简直让人连一丝想要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尘烟渐渐散去,鬼王童力压五岳的手掌真的就像化成了一座山峰一样矗立在了沙暴的中心,而鬼蛊,正站在山巅,此刻的他以一种很悠闲的姿势坐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头顶被冲破的云洞中洒下阳光,那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竟像是一个冰冷的尸体一样。 他俯瞰着地面,就如同刚刚踩死了蚂蚁的人俯身去看脚下一样。 但他的眉眼却并未舒展,只有真正踩过蚂蚁的人才会知道,其实蚂蚁,是很不容易踩死的,它们有时候甚至会很难缠,就好像是现在的唐衍一样。 “能应对的了这一掌的人,除了我,你是第一个。” 鬼蛊说话的时候语声颤动,他尽量保持呼吸平稳,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做不到了。 鬼王童对身体的负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 鬼蛊这句话刚刚说完,他的身后便升起了一阵阵暗紫色的气息,那气息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那当然是唐衍。 此刻的唐衍全身上下早已经一丝不挂,只剩下一些衣服的破烂纤维贴在他的皮肤上,但那些纤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很快变成了碳状的残渣,随风飘扬而去。 而他的身体则更加的诡异,他的姿势十分扭曲,就好像整个人都已经被搓揉在一起了一般。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肢体,器官都已经不成样子,眼珠挂在外面,肠子流了一地,骨头基本上都已经断成了碎末,手臂到胸口的肉全被撕扯开来,皮肤更是没有一处完好。 而更加骇人的是,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破碎肉体之间竟然连着一根泛着紫色幽光的线,那线不断来回穿动,似乎正在穿连着那些肢体碎肉,把它们相互连合,那场面,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看上去哪里还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恶心至极的蠕虫,但他却还在往前慢慢的走,他的腿已经不知道断在了哪里,他往前慢慢的移动,甚至都看不出他是用什么在移动,他只是移动,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朝着鬼蛊缓慢地移动。 这一路,那些暗紫色的气息一直包裹在他的周围,那条发出紫色幽光的线也始终都在上下穿动,他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发出尖锐声响。 然后,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终于走完那段原本很短的路程并最终到达鬼蛊身边时,他居然又变成了唐衍。 是的,他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又变了回来。 还是原来的眉眼,还是原来的身形,还是一样铁青的脸色,除了没穿衣服,他竟然与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他,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式,完完全全地复原了。 然而,这一切鬼蛊都没有看到,他既没有看到那恶心的生物也没有看到唐衍复原的过程,他一直背对着唐衍。 在这整个的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连一动都没有动,他一直保持着那种悠闲的坐姿,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就好像已经将要死去了一般。 “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你是第一个。” 唐衍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最后的一块烂皮慢慢地复原,看着那根紫色光线逐渐隐于皮肤之下,他散去了身边的暗紫色气息,沉声道: “可这,也就是你的极限了吧。” “万物为我,我即万物,这便是毒神躯吗?” 鬼蛊此时竟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但唐衍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毒神躯,的确是毒神躯,这是唐衍绝对的隐藏杀器,也是整个唐门最大的秘密。 掌握毒神躯的人不仅能够将毒气运用自如,甚至可以侵蚀万物,化万物为己用,再重的伤都可以复原,但是此种神技不仅他人无法掌握,即使在唐门中,也只有万分之一的人可以觉醒体质,修炼毒神之躯。 没有知道毒神躯的原理,因为这种能力几乎已经超出了人界法力体系的范畴,而唐门,为了将这样的能力保留下来,也做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牺牲。 这样的牺牲,身为唐门家主和毒神躯觉醒者的唐衍,最能深刻地体会。 唐衍看向远方,此刻的他也已经站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他看着不远处的沙暴。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是沙暴,竟然也变得如此的渺小,而身边这个看上去年纪还很轻的少年,居然就已经站在了这样的视角睥睨天下,若是再过上一些日子,这个少年又将在这世间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他或许最终会修炼成仙,受万人敬仰,又或是一朝成魔,倾覆天地。 这一点,唐衍几乎都不敢再往下想,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这样的人,不应该如此地不爱惜生命,他选择此刻与自己交战,无异于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唐衍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了怎样的原因,才会去赌上性命呢? 还是说他自始至终都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呢? 唐衍没有想的太久,他只问了一句。 “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必要杀涟儿的,或者说,涟儿,根本不值得你去杀。” 唐衍不想承认自己儿子的不堪,但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次,鬼蛊依旧没有回答,但他却有了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知道,唐衍问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机会,若是他能够做出解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么孤独的死去,但是,他解释不了,唐涟的确死了,而且那时只有他一个人出手了,虽然他没有下死手,但唐涟却的的确确地死掉了,那么杀人的就只能是他,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唐衍看了一眼鬼蛊,但也就仅仅只是一眼,他收束起心神,暗紫色的气息再次包裹了他的身体,他抬起了手,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掌下去,眼前这个白发少年便会死去。 他没有犹豫,杀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需要犹豫的事情。 掌落,无声。 这犹如死亡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是死亡本身一般。 天空中的云洞,逐渐闭合,天地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像是一口很深的井,被一块巨石封住了唯一的井口,终于不见天日。 一切,终归于无。 “轰隆!” 忽然的一声巨响,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云层,直击向唐衍所站的位置,唐衍满脸惊愕,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臂,那条手臂已经被劈的粉碎,而那根泛着紫光的线重又出现,在空中开始连接那些破碎的肉块。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那被突然而至的闪电重新劈开的云洞之下,居然站着两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人之后,是一只和十乘马车一样大的怪鸟。 阳光穿过云洞照在这个奇怪的组合之上,把他们照的分外清晰明亮,唐衍看清了那个穿着大红色外袍的少年,看清了那柄剑格血红绑缚铁链的古老巨剑。 少年单手握剑,将剑扛在肩上,而他的神情之间,竟然充满了兴奋,那是对于战斗的渴望而产生的兴奋。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实在无题 荒漠的另一边,风势渐消,仇影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想要去睁开眼睛,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周围传来的压力以及沙土触碰到身体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埋在沙漠之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仇影倒是并没有太过慌张,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埋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自己从剑阁赶回去,想不到刚刚赶到,竟然看到了唐衍父子正和一群妖魔鬼怪一样的生物对峙。 而他永远都不能忘记,站在那群妖魔鬼怪中心的那个白发少年,那家伙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就像是地狱冥府之中的阎罗之王。 仇影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看到那白发少年已然出手,随后身在唐衍身边的一个白衣少年便应声而倒,而且死状极惨,几乎是面目全非,就像是被万虫啃咬过一般。 但是他还没有时间去分析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一样的小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了自己,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几乎没有去思考,便上前去接住了将要扑倒在他怀里的小荣,然后便夺路而逃。 他很好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样的果断,可他这么想的时候,小荣当时那种充满希望与渴求的眼神便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忽然感觉有些滑稽,这里的情况他原本一无所知,却莫名奇妙的卷进了事件中心,实在是有些冤枉。 仇影把小荣背在身上飞速地逃跑,他能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追,甚至就连武元修也在追他。 后来他们便遇上非常恐怖的沙尘暴,那铺面而来的沙子足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便已经身处在沙漠之下了。 他稍微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想来那些追击自己的人有些实力,现在应该大多和自己一样,被活埋在沙土之下苟延残喘,而小荣,毫无修为的他恐怕是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仇影竟然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他一向不信命,但若死于这样的天灾,倒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那个小乞丐本来也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救他,原本就是自己高兴,现在他死了,仇影也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这鬼蜮死海的情势之复杂倒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仇影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想到了鬼蛊与唐衍对峙的情景,那样的站位,那样的架势,就好像,是在争夺小荣一样,而那些人之后又不顾沙暴追击他,难道也是因为小荣吗? 难道唐衍去找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杀死他,而是为了跟在他身边的小荣吗?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占据了仇影的内心,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此羸弱的小乞丐,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各方的势力争相抢夺呢? 思绪纷繁复杂,仇影有些混乱,但现在的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若小荣真的如此重要,那么便绝对不能让他死掉。 仇影一向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这样的强大不用刻意去表现,或者说是时时刻刻都在表现。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刚刚还被深埋在沙子里的仇影已经站在了沙地上,又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小荣便已经被他找到。 外面的风虽比之前缓和许多,但依旧很猛烈,而小荣的状态却很不好,他被埋在沙子里太久,呼吸已经很微弱。 更令人不安的是,看他呼吸艰难的样子,沙子应该是已经灌进了他的身体里,这样的情况,只要一口气断掉便很有可能再也续不上来了。 仇影没有犹豫,他把小荣带到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沙丘之后,而后在四周结起真气壁障以阻止风沙入侵。 一切准备就绪,仇影深呼吸一口,开始了自己的急救,这样的急救,他很熟练,但他也很清楚,小荣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熟练可以解决的。 他需要很专心,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开始紧张。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鬼域死海,沧海剑阁,果然是一个不简单的地方。 真气壁障之外狂风呼啸,仇影要做的却是完全的静心,此刻的他根本不会想到,唐衍与鬼蛊的战斗,已经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风云变换之间,唐衍被闪电击的粉碎的手已经恢复如初,唐衍体内的那根奇怪的光线就像是机械一样连接起碎肉将它们完美地嵌合起来,水寒看到这一幕已经目瞪口呆。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水寒心中暗想,手中的巨子不觉间已经越握越紧。 “你们又是什么人?” 唐衍倒是没有要先出手的意思,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组合,显得颇有些兴趣。 水寒刚要回答他说的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奇怪,反应迟钝如水寒,居然花了足足数秒才看出端倪,同时他也发现身边的日初从下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唐衍,她的目光显然是在逃避。 果然,夫子教义,神也是不可豁免的。 水寒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鄙夷,他把自己的大红外袍脱下,丢给了唐衍,唐衍接住红袍,那红袍粗布料,做工倒是精细,但也实在平淡无奇,他看了两眼,不知所谓。 “阁下这是何意?” 水寒脸上的表情陡然便由鄙夷变成了愤怒,他胀红了脸用手指着唐衍大骂道: “你这老头还真是老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不穿裤子,简直是无耻之徒,流氓混蛋!” 水寒这一通大骂响彻寰宇,也让这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唐衍看了看自己的下体,老脸倏地一下红了。 毒神躯产生的毒气腐蚀万物,他刚刚与鬼蛊交手太过投入,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火候竟然让毒气把全身上下的衣物腐蚀的干干净净,此时的他竟真真切切地成为了水寒口中的无耻之徒。 他忽然变得十分恼怒,恼怒于自己所犯下的如此低级的错误,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平常对毒气的掌控是绝对不会如此失常,可今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究竟是何时失的火候。 其实,唐衍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可那时他所面对的对手,都是在当时叱咤一方的绝强之人,他们在江湖上成名起码也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可鬼蛊,他看上去最多也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二十几岁的少年,真的就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了吗? 他转眼看向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的鬼蛊,心中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绝对远比自己估量的还要可怕。 “喂喂喂!一个人在那里意淫些什么啊!赶紧把那里挡起来啊喂!” 水寒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他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瞪着唐衍,似乎只要等他把那里挡起来,他就会上前把唐衍给撕的粉碎。 唐衍被水寒的骂声叫回过心神,他将红袍系在腰间,用力束紧,挡住私密部位,然后调整好情绪,正色看向水寒,道: “阁下不必露出如此表情,此种情形在下也不想……” 这想字还未出口,巨子就已经袭向了唐衍的面门,这一击很快,但水寒的骂声也不慢。 “别以为我会因为怜惜衣服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啊,死老头!” 唐衍没有躲闪,直接用手抓住了巨子的剑刃,巨子属重剑,体型巨大,有刃无锋,以唐衍的臂力,抓住这样的一把剑,并不是很费力的事,唐衍知道之一击之后必有诸多连招,而真正让人头疼的事,却绝不是来自于这些即将到来的剑招的。 “不要得理不饶人,老夫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你不要……” “前辈你妹啊,死老头,死老头,死……” 水寒手握巨子接连猛攻,特训之后的力量与速度展现无疑,然而最可怕的却还是他一刻不停的谩骂。 “你……” “死老头闭嘴!” “你不要……” “老不知羞,忘八端,死变态……” “你这个……” “看我揍扁你这个暴露狂,为夫子所立礼法正名!” “我……” “看招!” 难舍难分的打斗之声与单方面碾压的骂战之声传入鬼蛊的耳朵里,他依旧没有动,但他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这家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变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巨婴就这样拔地而起,直接云霄,远看就如一座高山,而且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山,而在近处,却是另外一种画风,画风的改变并不是因为拉近的镜头,而是因为镜头中的人。 水寒不停地向唐衍进攻着,剑法之凶狠,招式之霸道,就连一旁观战的日初都觉得很是惊讶,毕竟上次她与水寒闯罗生门时,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个麻瓜,短短数日,竟然有了如此进步,实在不得不让她惊讶。 然而这样的惊讶没有保持多久,就变成了一种烦躁,一种难以忍受的烦躁。 “无耻老贼,还挺能躲!” “吃我这一招!” “哟呵,身法很不错嘛。” “这招看你往哪儿躲!” “贱人看剑!” “看剑,看剑,看剑……” …… 水寒的剑法虽是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却远远比不上他的那张嘴,而来自于那张嘴的进攻显然已经让唐衍有些招架不住,他生平第一次碰到像水寒这样的对手,加之先前确是不雅在先,所以自己在一招一式之间也有些失了方寸。 而这一切,都被织舞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刻不停地谩骂以及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极度的愤怒都是水寒的策略。 论纸面实力,现在的水寒绝对不是唐衍的对手,但凭借这样的策略,他却在这段时间内强行和唐衍打成了平手。 织舞很是满意,不仅满意于这绝妙的策略,也满意于水寒那在与猛兽厮杀的过程中所磨练出来的凶狠霸道的剑势。 她知道,自己的特训非常的成功,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人,才能够在出手的时候,如此凶狠霸道,不留余地。 在水寒眼中,唐衍,以及他将来要面对的任何敌人,都是那张开血盆大口眨眼瞬间就能把他撕的粉碎的野兽,而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也绝不能妄加试探,出手便要毫无保留,不顾一切,而这,正是在面对敌人时,最好的一种状态。 只是,水寒现在面对的是唐衍,名动天下的蜀中唐门家主,这样对手,即使在策略和气势上做的近乎完美,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罢了,而且这时间,绝对不会拖延的太久,因为唐衍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严肃。 只听噔的一声,巨子一瞬间就被唐衍牢牢地抓住,而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显然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闹剧了。 “虽然不想杀无关之人,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就让这一切都腐蚀殆尽吧。” 话音刚落,唐衍的躯体上便生起了暗紫色的毒气,那毒气迅速便包裹了他的身体,被他握住的巨子剑身,竟是开始发出了一种行将断裂的咯咯之身,而那毒气还在沿着剑身往上爬,短短数秒便已经爬至剑格,最多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便要爬上水寒的手掌。 生死无常往往只在这瞬息之间,而这变化太快,日初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想动用神术上前阻止唐衍,可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毫无征兆的剧痛几乎让她身体麻痹。 那一个瞬间日初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整个身心都被浸泡在一种从内而外所产生的无力感之中,十分的疲惫与困顿。 没有人发现,此刻的日初,正在发抖,她想紧紧咬住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她的嘴唇,也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起来。 自从来到人界之后,日初到这时才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可惜这发现实在是太晚了些,此时的水寒,已经没有时间了。 毒气已经蔓延到了水寒的手臂,以水寒的修为是不可能抵御住这毒神躯生出的毒气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鬼蛊此刻也已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视角虽然看不到两人的战斗,但他很清楚,水寒的声音停止的那一刻,便是战斗结束的时刻,也是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生命的时刻。 天地,一片静寂。 “雷公赋——强袭!”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天动地的闪光,那巨响与闪光就好像是万千惊雷汇于一点,震耳欲聋,犹如芒刺在背,耀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仅仅一个瞬间,整片天空似乎被彻底点亮,黑压压的乌云被这正午耀日一般的强光照的通透,而下一个瞬间,耀日便已然湮灭。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松开一个被紧紧压住的弹簧,只在弹指一瞬,能量却是已经全部释放,而且这全部的能量汇聚于一个瞬间一个点释放时所产生的爆发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至少,震散毒气,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恍如隔世的强光过后,水寒与唐衍距离瞬间被拉开很远,水寒手中握着巨子,他完好无缺的手上闪着电光,他已然严肃的眼神中也闪着电光,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唐衍,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对手,就算自己投入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也远远不够。 而唐衍,他的手又碎了,碎成了很多肉块,手碎并不可怕,因为它很快便可以复原,真正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手中的剑。 少年完好无损,他手中的剑也完好无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勇气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诱饵的人并不多,而能够被毒神躯的毒气腐蚀那么久却仍然完好无损剑则更少,唐衍忽然觉得那少年手中的剑有些熟悉,他问道: “你的剑很特别,它叫什么名字?” “巨子。” 水寒的回答居然十分的简练。 当然要简练,其实,水寒心里很清楚,此刻,说多余的话已经不会产生任何的作用,就好像他刚开始与野兽厮杀的时候,他会去吼叫,去用气势来震慑住那些还不清楚他真正实力的对手,但是当厮杀到以命搏命的阶段时,所谓震慑便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吼叫便也变得十分的多余。 此刻水寒要做的牵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来挡住眼前这个强大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可怕杀招。 但是,唐衍并没有出手,他甚至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他听到巨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愣住了,他指着水寒问道: “这把剑,你从何而来?” 水寒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家传。” 这下唐衍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他想不通一般,然而这怪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猛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这样凭空产生的强大气息几乎让他不由得要后退几步,他没有后退,但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 那气息并非来自水寒,也并非来自日初,而是来自一直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的鬼蛊。 此刻的鬼蛊已经动了,他用手抓住自己的脸,而他的全身上下都在不住的打着颤,他艰难地转过头对着日初,惨白的手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一双眼从指缝之间露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睁的很大,似乎是要把眼眶睁裂开一般,显得十分的骇人,而鬼蛊接下来所说的话,则更加的骇人。 他说: “杀……了……我……” 语声颤抖,每个字之间间隔了足足数秒,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三个字。 而日初,此刻的她能够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挂在胸口的鬼蛊的命蛊,那个如同萤火虫一样的蛊虫,正在拼命撞击着束缚它的瓶壁,就好像要把自己撞死在里面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魔 杀了我。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日初想起了鬼蛊刚刚一直都很奇怪的状态,他一直都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甚至,在她和水寒华丽登场的时候,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为什么不动呢? 难道他本来就不能动吗? 他不能动,绝对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如果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那他早就应该已经躺下而不是坐着,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就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东西一样,或者说,是在压制着什么东西不让它出来。 日初想到这儿,又联想到鬼蛊那日拜托她和水寒烧掉他尸体的事情,心中忽然咯噔一声,额头上也逐渐冒出了冷汗,她感觉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关于鬼蛊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一旦被揭露,绝对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 日初知道,她的这个猜想一定十分接近事实,因为鬼蛊此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她,该做些什么呢,她真的要杀死鬼蛊吗? 日初,犹豫了,她下不了手,没有人可以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神也不例外,但鬼蛊接下来的话让她不得不下手。 鬼蛊的声音依旧十分颤抖,但他的意思却是明了。 “你一定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不要心存侥幸,如果让他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快,动手!” 所有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要死的意思就是说水寒会死。 日初的手中凝出了一把短小的光匕,那是一把由光汇聚而成匕首,那匕首短小而锋利,以日初现在所留存的神力,这样的光匕已经是她的极限,但是她的心里很清楚,用这把匕首去杀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鬼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艰难地站起来慢慢走向日初,他的一只手一直死死地抓住脸,但从他那诡异的身形,颤抖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快……动……手……” 日初,动手了,就在她动手的时候,她都不会相信自己可以下得去手,她只是觉得鬼蛊的话就好像有一种魔力,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她的心不定,出手自然也不快,但要杀死眼前鬼蛊,这样的出手速度,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日初的光匕洞穿了皮肉,鲜血飞溅而出,这鲜血,鲜红,浓郁,充满朝气与生机。 那是水寒的血,光匕停在了鬼蛊的咽喉,那刀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但就是那半寸,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水寒用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把光匕,他抓的很牢,他的血也渗的很快。 日初的光匕化作了散乱破碎的光消失在空中,她不得不散去神力,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再往前一寸,先断掉的一定不是鬼蛊的咽喉,而是水寒的手。 日初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她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会如此的复杂。 水寒当然要去抓住那把匕首,他从来都不会有日初那样敏捷的思维,他甚至都不会去考虑鬼蛊一切怪异行为的原因,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鬼蛊作死。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鬼蛊的肩,似乎是要把他的肩捏断一般。 “你这家伙在做些什么啊?居然敢让日初做这种事,你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晚上要怎么好好睡觉啊你这混蛋!” 话音落,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拳头是对着鬼蛊的脸颊去的,然而,拳击中处却是鬼蛊一直抓着脸的那只手,这一拳下去,水寒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不仅是因为他看到了鬼蛊逐渐变成暗黑色的眼白,更是因为这一拳打上去的触感,他感觉,那只手,就好像是牢牢地长在了鬼蛊的脸上一样,无法撼动。 拳头刚刚抬起,水寒便立刻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与野兽厮杀的经历让他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侧身朝一边闪去,而最可怕的是,水寒的躲闪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东西,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躲闪,他不得不闪,他知道,最狡猾的野兽扑来的时候,往往便是看不到的。 水寒倒在了地上,他的肋下一阵剧痛,再去看时,他看到那里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刚刚他还是站着原地不动,那么现在这道很深的伤口,恐怕已经出现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有如此快速而又狠毒的手法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当水寒喘着粗气再去看眼前的鬼蛊时,他看到鬼蛊空出来的那只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垂挂着,而那只手的整个手掌正在往下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鬼蛊,仅仅用手,便在水寒身上开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伤口。 “可惜了,只差些许果断便可以阻止本王复生。如此看来,即便沧海桑田,诸如凡人之流,果然还是这般愚蠢。” 鬼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空灵,这段话虽然是在水寒等人眼前说出来的,但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头顶之上的万里高空中传过来的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九重天上诸神列佛最为圣洁高贵的祈叹。 声音虽然空灵,但说出来的话语之中却带着浓浓的哀怨与鄙夷,似乎是与这话语之中的凡人之流结怨已久。 这句话也基本让日初确定了一件事,鬼蛊一直压制着的那股神秘力量,现在,已经出来了,而且,听这说话的口气,这东西绝对不好对付,甚至,和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 鬼蛊环顾四周,此刻他的整个眼白,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色,那绝对的黑暗之中依旧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那些血丝在黑色的背景之下居然显得十分的明亮,就好像在发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而他的瞳,似乎变成了一块鲜红色的琥珀,明亮,呆滞,棱角分明,那奇异的光芒在瞳仁之中映照,让人不敢逼视。 鬼蛊的苍白的手一直抓在他同样苍白的脸上,他环顾的时候,手也跟着动,看上去,倒是颇有些喜感。 看了一圈四周环境之后,他又看向身边的几个人,他犹如黑玉琥珀一般的眼眸透过指缝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做判决前的最后观察。 而他眼前几个人,水寒,日初甚至是距离稍远的唐衍,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般,在鬼蛊观察的过程中,他们竟然一动也没有动,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极度的惊愕。 水寒只感觉全身上下忽然生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而更加糟糕的是,此刻他的肋部,还在不停地淌着血,他的额头满是冷汗,一种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眩晕感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头脑。 朦胧间水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鬼蛊仿佛完完全全地变了,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恶魔。 “虽本王懒于亲自动手,但看情形还是先把尔等尽数除去比较好啊。” 鬼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缝间那双正放射出血红光芒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离 鬼蛊的样子变了,变得陌生,陌生的让人心生寒意。 水寒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懵,但身体上的疼痛很快便让脑子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就算拼命地练习,也不过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实际上,水寒只是意识到了自身实力的不足,他远远没有发觉出当前情况的危急,在他看来,鬼蛊就算间歇性发发神经,也断不至于对自己和日初下死手。 然而,不远处的唐衍,却恰恰有着相反的想法,刚刚与鬼蛊交手之间,他基本上已经断定了这个白发少年的来历。 药王山谷虽说一向行事神秘,其族人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唐衍混迹江湖数十年,好歹也有一些了解,他至少知道,药王山谷神农部族之人掌握一种被称为灵力的力量,而这种灵力虽说与法力并非同源,在使用上也天差地别,但是却有一点相似。 在法力体系中,修者在四象阶段之前所修的乃是体内之法,而一旦修为突破至四象阶段,体内法脉控制纯熟,引气自内,转之于外,掌气犹如吐息般自如,便可以由内转外,修习控制来源于外界的自然法脉,若得以熟练掌握外修之法,就可领悟被称为“域”的特殊法术。 “域”即“领域”,这类法术大体说来便是掌四周环境之法以为自用,在身体四周制造出属于自己的领域,这样的领域,根据施术人的修为特性所产生的功能各不相同,有的颐养身心,可助治疗伤势,恢复体力;有的可以加持自身,提升功力;更有甚者,领域之内寸草不生,灭杀万物。 唐衍知道,这样的领域不只是法修者才能掌握,药王山谷的灵力也具有同样的特性。 法修者掌控环境之法脉,而灵能者则驾驭生命之灵韵,此中玄妙,实则殊途同归。 鬼蛊一开始使出这样的领域,彼时唐衍和唐涟一起处于域中,那时的唐衍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但他还保留着六七分的实力,所以虽然支撑得有些吃力,但他却并不慌张,他的心里很清楚,那种程度的压力,就算自己不使出毒神躯,也可以应付。 但现在,唐衍再次身处于鬼蛊的领域内,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已经是毒神躯的状态,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面对鬼蛊的威压,却也居然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这实实在在的压迫力,比压迫力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这领域之中一直隐隐传来的一种负面的情感。 唐衍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情感,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一直待在这里,那么自己在力竭前一定会先自杀,因为他能够深切体会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甚至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下跪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压迫而不得不做出下跪的姿势,而是自己主动想要下跪。 唐衍的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很清楚,眼前的白发少年,已经绝对不是他之前碰到的那个对手了,他已经变得更加的强大,甚至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一个怪物,结合他刚刚说出来的话,唐衍几乎可以想见,鬼蛊的下一招,便要取掉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日初不知何时已经跪了下来,她眼神空洞,脸上也是毫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跪,只是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累了,似乎只要跪下她就可以获得最大的满足,她无神的双眼已经开始缓缓地闭上。 她,又想起了他。 鬼蛊看着日初,他似乎有些好奇,空灵的声音再次从那只抓住脸的手中传出来: “这丫头看着不像是人类,可竟这般虚弱,就像是刚刚经历过天劫一般。” 他继续道: “也罢,就让本王来帮你解脱吧。” 说罢,鬼蛊那只空闲的左手便开始缓缓地开始结下一种很特别的印式。 这印式刚一起手,只觉天地骤然异动,四周的乌云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了一般,竟然在鬼蛊的头顶聚成了螺旋状,而他们所处鬼王童的身体也忽然震动起来,伴随着这震动,鬼王童凄惨如同婴儿啼哭的叫声一阵阵传来,这声音在天地间传扬,听的人心惊肉跳,似乎就连这来自地狱的怪物也感到了害怕。 唐衍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睛在放着光,他本来应该闭上的,但他实在闭不上,他太好奇了,或者说,他太兴奋了,此刻的他已经将生死之事抛之脑后,他只想见识一下,见识一下这一式,这明显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的一式,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 声音,震天动地,那声音近乎嘶哑,不堪入耳,但却在这一刻盖过了天地异动,盖过了鬼王啸叫,就像是一只蓄势而发的利箭,直截有力地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日初突然被惊醒,她感觉自己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雷,但她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个少年,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上衣,日初认得那件衣服,那是她在青花巷亲手买给水寒的,日初也认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这明明就是她朝思暮想,放弃一切也要去追寻的少年啊。 这一刻,少年手握着巨剑,身体展跃于空中,鲜血从他的肋下流出,但他毫不在乎,他就像是化身成为了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鹏,他就要直冲上九天云霄,去斩断命运,去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一气呵成,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日初看着少年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数千万道温和犹如晨曦的光芒向自己包裹而来,她不觉间已经向那背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日初抓住了的是一只颓然而落的躯体,水寒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一片落叶,轻柔地飘到了日初的手上。 日初把水寒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住,眼眶中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她已经看不清水寒的脸了,但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指尖拂过的丝丝鼻息,她开心地哭了,毕竟他终究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水寒的眼睛却并没有在看日初,他看到的,是眼前漂浮与空中渐渐变得虚幻的织舞,他也想哭,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重鸾,他想起了重鸾消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你也要走了吗?” 水寒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很想说出这句话来,他挣扎着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织舞漂浮空中,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开始散去,就好像是泡沫在空气中散开一般,如梦似幻。 她在笑,笑的很美丽,她也在哭,眼角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在空中化作泡影。 她碧色的眸子在眼泪的浸润下闪动着灵动的光芒,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缺而透明,可风姿却还是那样的绰约,她的脸也是一如既往的绝色,绝色中透露出一种巾帼英雄一般的英气。 第一次见到织舞时,水寒把她当成了重鸾的代替,至少,自己不用再次一个人承受一切,可是,如今你也走了,我去找谁来代替你呢。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人能代替的了你呢?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那是织舞的歌声,悠扬而悲伤。 “天地始兮无神道, 神之道兮归自然。 道法自然抒长歌, 抒长歌兮天地动。 天地律动归于心, 心中有法自循环。 蓄势四肢强袭力, 周身磨铁自无伤。 瞬影无踪月当咏, 化形自如恋成空。 生死无常破命格, 神王将士雷帝临。” 生死无常破命格,若是真的能破命,那为什么还是要有生死别离呢?那为什么心还是会这般痛呢? 为什么呢? 织舞的身体终于化成了泡影,而她最后看着水寒的那张脸,还是依旧在笑,笑的绝美,绝美的让人想哭。 最后的最后,她看向水寒,说出了三个字,她说的很温柔,温柔的就像一只娇弱的小鸟。 她说。 不要哭。 水寒,终于泪奔。 明明是他抱着最后的执念想要阻止鬼蛊,为什么到头来离开的却是她呢。 为什么自己的冲动带来的后果总要让别人来承担呢? 重鸾走了,玉仙姐姐走了,现在连织舞都要走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自己有几个朋友可以这样去挥霍呢? 水寒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张大了嘴,哭的很剧烈,很夸张,就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哭死一样,他哭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他哭到最后连眼泪都哭干了,只能不住地干嚎,那嚎声绝望凄厉,充满了悲伤,就连闻者也会觉得心痛。 鬼蛊此时,就很心痛,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织舞,他看到了她碧色的眸子,他的眼睛睁的更大了,琥珀一样的瞳孔中五味杂陈,不辨情愫。 是她,绝对是她。 春蚕不晓秋意,夏蝉不知冬寒。枯荣不由人情,兴衰不论王权。 万物自有定律,天地自有轮回,可就算轮回千年万年千万那年,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有些人也是不会忘的。 鬼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手上结下的印式忽然变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拨云 天地,归于平静,刚刚还盘旋于头顶的浓密乌云瞬间便四散成原来的样子,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鬼王童的叫声也停止了,四周忽然又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清楚鬼蛊所说的每一个字。 “本王马上就要解除鬼王童,尔等速速离去吧。” 鬼蛊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带有了情感,虽然他在拼命压制,但这情感仍然呼之欲出,他看着日初,道: “你,要照顾好他,要是他死了,本王必定也会杀了你。” 此刻,水寒已经昏倒在了日初的膝上,他的身心都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日初听了鬼蛊的话,感觉很是奇怪,刚想问些什么,鬼蛊摆了摆手,道: “勿需多问,趁本王没有改变主意,快走!” 话音刚落,日初便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一些蒸气似的东西从脚下冒出,鬼王童,即将解除。 日初,唤来阿飞,她将水寒扶了上去,刚要离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唐衍,唐衍此刻并不太能搞懂眼前的状况,而传至耳边的话更是差点颠覆他的世界观。 “喂,大叔,从这儿掉下去可不好受,一起走吧。” 话,自然是来自日初,唐衍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日初这样的人,他们上一秒明明还是敌人,现在居然就说出了这么友善的话,这样的转折,实在是来的有些突兀。 唐衍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侮辱,他有些嗔怒道: “丫头,可别小看我,我……” 话还没说完,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十年前便已经患上了这咳嗽的毛病,而现在他功力消耗太大,此刻终于再也压制不住。 唐衍忽然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若是再年轻几岁,这样的程度,自己又何至于如此狼狈,还没感叹完,日初的话又再次传来。 “别逞强了大叔,快上来吧。” 这一次,日初的语声很近,唐衍抬起头,发现阿飞这只巨大的白色飞鸟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它的背上,一个蓝衣白发的少女正在微笑,那微笑,和煦犹如十里春风。 肆虐的风沙掠夺着大地,阿飞飞在云层上方,云层之上,平静祥和,没有风沙,但这风沙却早已缭乱了人们的内心。 唐衍坐在阿飞的背上,全身赤|裸,仅用剩余的衣物残渣裹住了私密处。 风吹过他铁青的面庞,他的脸上,尽显疲态。 他没有去看日初,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不去看,并不是不想看,同样,他不说话,也绝不是不想说话。 只是自从来到这鬼蜮死海,发生的事情太过杂乱,他需要时间去整理一下思绪。 水寒,此刻仍然昏迷不醒,但他的肋下伤口已经裹好了绷带,呼吸也已经变得均匀。 救护工作是唐衍做的,他一上到阿飞的背上便给水寒做了应急处理,而且还用了唐门密不外传的灵虫“血灵蚕”给水寒治疗。 这“血灵蚕”可以吸食人体内的淤积的毒血脓疮,帮助疮口消毒,而且其所分泌的黏液还可以起到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实乃是天下至宝,而唐衍如今轻易便把这至宝给水寒使用,他的理由也很简单,身为一个老|江|湖,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便是欠下人情。 “你放心吧,他并无大碍,想必不消一注香的时间,便会醒过来了。” 唐衍最终还是开了口。 日初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水寒,她的眉也一直紧蹙着,显得十分紧张,此刻听了唐衍这句话,这才眉目展开,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她道: “真是多谢大叔了,想不到大叔你看上去冷冰冰的,心却是热的。” 唐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呛得有些无语,没等他接话,日初又接着说: “我叫日初,他叫易水寒,我们都是桃源净地的学生,然后这只大白鸟叫阿飞,是我的守护神兽。” 听到桃源净地这四个字的时候,唐衍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道: “我好像并没有问你们的名字。” “虽然并现在并没有问,但迟早总归是要问的,我不喜欢你们人类兜圈子一样的谈话方式,所以我索性就先告诉你,省得你到时再问。” 日初的语声总带着一些俏皮,这样的俏皮却又刚刚好恰到好处,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唐衍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女孩的的确确和自己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很不一样,他忽然有了些兴趣,稍许扬了扬声音道: “我们人类?你难道不是吗?” “忘了说了,我是神界交换到桃源的神女,我叫日初,是在神界司职炙阳殿,也就是你们人类所称的太阳女神。” 日初的回答理所当然,但唐衍却不忍觉得好笑至极,神若是像日初这样,那现在主导三界,怕早已经是魔界了。 “太阳女神,你看上去可完全不像是一个神。” 唐衍忍住了笑,但语气却还是变了,他已经渐渐放下了戒心。 没有人可以在日初这样的神面前保持很高的戒心。 日初很认真地问: “哪里不像?” 唐衍摸了摸下吧,想了想,道: “至少神,刚刚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日初轻叹一口气,她的眼神忽然变的有些莫名的悲伤,她道: “我的力量的确已经被削弱了大半,但神也没你想的那么强大,我们有时候也是会害怕的。” “哦?神,也会害怕吗?” 唐衍忽然很想把这话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发现随着谈话的进行,他已经变得越来越放松了,此刻眼前这个女孩是否是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这样的放松,他的神经已经太过紧张了,再这样下去,非得绷断了不可。 但日初却并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转而问道: “大叔你呢,又为什么会和我们的朋友缠斗在一起呢?” “你们和那个白发小子是朋友?” “嗯。” 在这之后唐衍和日初互相讲述的各自的经历,他们讲述的过程之中水寒也醒了过来,水寒醒过来的时候眼角的泪还没有干,但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而后水寒便看到了唐衍,他看到唐衍的第一反应便是拔出巨子冲上去,但后来看到他和日初和谐交流的样子,便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只得也凑上去听起了故事。 唐衍的讲述自然有所保留,但却并没有任何的虚假。 他可以和两个曾经素未谋面的人讲述这一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但他还是讲了。 唐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在这万里高空之上,他和两个少年人相伴,他能看出他们眼中对于他们朋友的关心,这个江湖,真的太缺少像水寒和日初这样的人了,唐衍又怎么忍心去欺骗这样的两个人呢? 他不能直接去帮助他们,但至少,他可以让他们对发生在鬼蜮死海的这所有的事情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认识到他们所面对的,绝对不是鬼蛊一个人那么简单。 而水寒和日初,也在唐衍的描述中,第一次接触到了“松栊鼎”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概念。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复生 水寒又来到了心境,这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清澈的湖水,新鲜的空气,他不由得躺倒在了草地上,他用尽全力地呼吸着,似乎是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吸入到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的泪已经止住了,但心中的痛却是绝对止不住的,失去了织舞的心境,即使还是一样的美丽,但却好像忽然冷了好多。 水寒看着天空中行走的白云,忽然觉得有些困,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睡过去会生病的哦。” 伶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人心头一颤,但水寒却没有睁开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嘲似的说道: “真是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幻听了吗。看来我还真是有点离不开你了呢,舞儿。” “呵,那你就给我争气一点啊,给你挡刀我也是会有点痛的。” “那是……” 水寒话说一半,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照理说自己现在还处在清醒状态,就算想象力再过强大,在这样的状态下,怎么可能幻听的这么真切呢? 他猛然坐了起来,张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既有亭亭玉立之姿,又有巾帼英雄之气的碧眸少女,风吹起少女略带一些自然卷的橘红色长发,吹起她蝴蝶一般的薄纱裙摆,她就像是化身成了一只精灵,即将就要在这风中翩翩起舞,舞出这世上最动人的风景。 织舞站在风中,微笑地看着水寒,水寒坐在风中,看着织舞,终于也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你明明化成泡影消失了啊。” 水寒问的时候还时不时用手指戳一戳织舞的脸蛋,织舞的脸很有弹性,而且很真实,虽说这里是心境,但自己的神元在这里的感觉和本体在外面的感觉却是完全一样的,这样的触感,水寒几乎可以确定,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织舞。 织舞挥手打开了水寒的手指,她将食指放在下巴边上,作思考状,一双眼睛深邃而复杂,似乎她自己也有很多的事情无法想通。 织舞道: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鬼蛊在出手的最后一刻,突然强行收住了攻势,所以那时打在我身上的力道只有不到三成,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得以躲过一劫。” 水寒奇怪道: “也就是说鬼蛊那小子手下留情了?” 织舞点点头。 水寒沉声道: “其实他忽然变成那副样子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看上去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附身了一样。难道说,是因为附身不完全,导致鬼蛊忽然恢复了片刻而收住了攻势吗?” 织舞又点点头,道: “现在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解释了。” 虽然这么说,但织舞的眼神却是复杂难辨,因为她想起了鬼蛊的那黑玉琥珀一般的眼睛,那眼睛,难道是巧合吗? 水寒忽然又道: “对了,舞儿你难道还能实体化的吗?怎么想,你这幅样子要挡住实体攻击都有些不可思议啊。” 织舞道: “嗯,以前的话集中精神可以做到实体化三个呼吸的时间,但现在……”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叹了口气,道: “看样子想要再实体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能保住你的小命,倒也……” 织舞话未说完,两只手臂便已经紧紧将她圈住,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 织舞刚想说些什么,但那两只手却是越圈越紧,她的耳边可以清楚地听到水寒咬牙切齿的声音和他坚定不移的语声。 “我啊,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风吹落叶,落叶由绿渐黄,织舞的脸却是越变越红了。 …… 水寒醒来的时候眉目已经完全舒展,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终归还是幸运的,但在听完唐衍的讲述之后,他的脸色又开始恢复了严肃,看来这次,鬼蛊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沙暴过去,风却未停歇,鬼蛊缓慢而平稳地走在这狂风之中,似乎这风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睛依旧如同琥珀一般,掩藏着黑色的光泽,他的手还是没有放下,那手将整张脸遮住,不辨表情。 风沙渐渐朦胧了这个黑色的身影,他在风沙中逐渐远去,逐渐化为了一个虚无的点,最终完全消失。 没有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找到那个东西,他需要以现在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因为就在刚刚,这个世界上等待他去解开的迷题,又多了一个。 松栊鼎,是时候回到本王的身边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松栊鼎 松栊鼎,相传乃是上古八大神王之一的“灵王”神农所持有的“神王权杖”,其实“神王权杖”这个称呼是神界编年史《创世录》中所使用的专业名词,其含义乃是神王掌握世间权力象征之物,而三界众生灵都习惯简称作为“王器”。 这八大“王器”每一件都具有专属的特殊能力,而这些能力,无一不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超能。 “那松栊鼎的能力是什么呢?” 水寒很自然地就问了出来,就好像他和唐衍已经很熟悉了一样。 唐衍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治愈。” 水寒听到这两个字,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唐衍看出了水寒的神情,但他倒是并没有理会,继续道: “说是治愈其实并不准确,这能力的上限是不可估量的,据说松栊鼎运用到极致可以达到消除衰老,甚至长生不死的地步。” 这下,水寒的神情立刻便由失望转为了震惊。 “无病无痛,长生不老,这还是人吗?” “可是这样的神物和这整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是日初问的,她刚一问出口,心中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她不由沉声道: “难道说这松栊鼎此刻就在这鬼域死海,而鬼蛊所要寻找的也就是它。” 唐衍点点头,表示同意。他道: “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个叫鬼蛊的少年已经命不久矣,那么他来此地寻找的,必定是松栊鼎不错。” 唐衍提到鬼蛊时的神情倒是十分淡然,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儿子的死而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其实,因为药王山谷一族乃是神农后裔,所以自古便传说松栊鼎一直就在南蛮,这也是无数大修行者对于南蛮之地趋之若鹜的最根本的原因。 但历经多年,药王山谷也经受了无数的磨难,松栊鼎依旧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鬼氏一族也一直对外宣称松栊鼎早已遗失,然而那些个所谓江湖豪杰又岂能轻易相信。 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追寻松栊鼎的下落而断送了性命,王器存留于人间,也不知是福是祸。” 唐衍一阵感叹,日初倒是还有很多不解,问道: “那大叔你和剑阁的那些人也是为了松栊鼎而来吗? 可若是这样你们又为何不直下南蛮而要在此停留呢? 大叔你又为何对于那个小乞丐如此在意呢?” 日初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而唐衍听到这第三个问题的时候,他着实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和日初描述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说出细节,难道这个看似单纯的丫头仅仅凭借推断就猜出来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那个小乞丐吗? 而这个问题显然就是在试探他,而且这试探非常的巧妙,若是一般人可能都无法察觉。 唐衍忽然觉得日初那张可爱纯真的脸变得有些诡异,这当然是心理因素,他闭上眼,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他重又睁开眼,缓缓道: “你问的问题很不错,但这些问题我恐怕并不能全部很清晰地回答。” 日初明白唐衍的意思,她道: “没关系,大叔把你能说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日初的话显然让唐衍觉得很舒服,他眉目舒展,继续缓缓道: “前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我和那些人并不是一路人,我也并不太清楚他们的目的,但这也并不难猜,他们若不是为了松栊鼎,那便绝对是为了那神机夫人了。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在剑阁,坐上天位的人可以和神机夫人共度一晚,而且神机夫人可以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要知道,这神机夫人之所以有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能够知晓天底下一切的秘密。 就算坐不上天位,每年的七月中旬,乃是神机阁发布神机榜的日子,到时候除了品评一番今年的神机榜,更是可以一睹神机夫人的绝世容颜,这些对于那些诸侯王庭的纨绔子弟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神机榜?那又是什么?” 水寒问。 唐衍听了这话,直把一双老鹰一样的锐眼盯着水寒,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难不成近年来桃源已经固步自封,不问世事了不成,竟然连神机榜都不知道。” 水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唐衍继续说道: “这神机榜乃是神机夫人品评天下的榜单,自从在秦国时她便有此喜好,来到剑阁后,她更是将这神机榜的名声传至天下,甚至连各路诸侯都会抢着去争这神机榜上有名的人才,将他们收为己用,很多人奋斗半生,就是为了能够被写上神机榜,一朝成名,求取功业。 现如今,剑阁已定立规矩,神机榜一年更新一次,更新时间是每年的七月中旬,如今算算时间,日子也差不多了,那帮人停留在剑阁,便一定是因为这个了。” 唐衍调整气息,又道: “这神机榜共有三个榜单,分别是才子榜,英雄榜与兵器榜,这三个榜单分别品评三个不同的领域,唯独缺了美人,据说这神机夫人不评美人,是因为自认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右,因而没有评价的意义。 我看其心性之高,倒也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唐衍最后一句显然带着轻慢,看来他心中的绝色,另有其人。 “不过仅仅凭借着三张神机榜,也足够窥视这整个天下了。” 日初眼波流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微扬道: “听说昨夜有个独眼少年坐上了天位,可有此事?” 唐衍轻叹一声,道: “确有此事,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说我带领着一众人追杀那少年的事情了。” 水寒与日初点点头,唐衍道: “你们一定很好奇,那独眼少年明明坐上了天位,为什么我还要对付他,而又为什么我与剑阁那帮人并不熟,我所做的事情也并不合道义,他们却可以在我的号令下一起去对付那个独眼少年?” 水寒与日初又点点头。 唐衍忽然笑了,他笑的有些嘶哑,片刻后,他道: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坐上天位的人会得到很大福利,而这样的福利,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去让给别人的,别说一个无名的少年,就算当时坐上去的是我,那帮人一定也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我的。” 日初道: “大叔你也就是在追踪他们的时候遇到鬼蛊的吗?” 唐衍点点头,道: “之后的事,我之前已经和你们讲过了。 至于你的第三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那个小乞丐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去追击鬼蛊其实只是借着他掩人耳目,小乞丐才是我的真正目的,至于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日初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将食指放在下巴边沉思着,其实在水寒醒过来之前唐衍便已经和她讲过了事情的大概,而如今梳理一下思路,这其中却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搞清楚,而能解释清楚这一切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知晓天下事的神机夫人了。 日初看着唐衍,他似乎也在沉思,日初道: “大叔你之后准备去哪里呢?” 日初问出这话显然是带着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而唐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 “对于鬼蛊这个人,你应该比我了解许多,依你看,涟儿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日初目光严肃,道: “大叔你既然有了疑问,想必我也不用回答了。” 唐衍沉默,他不得不承认,鬼蛊的功法虽然诡异,但却并不狠毒。 他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鬼蛊那时的出手与其说是杀招,倒不如说是御招,而唐涟惨不忍睹的死法也的确不像是他下的手,可当时在场的人当中能够杀死唐涟的却只有可能是他一个人。 难道…… 唐衍的大脑像是忽然被闪电击穿了一样,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登时张的很大,转身对着日初抱拳道: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着,他居然就从阿飞的背上跳了下去,水寒看到唐衍跳下去,已经被惊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这里是万里高空,下面还有狂风飞沙,在这里跳下去,简直就是自杀。 水寒道: “他不要命了吗?” 日初倒没有显得多么惊讶,她道: “听说人界有一种极高阶的法术,被称为飞行类法术,他身为唐门的家主,理应有这样的实力。” 水寒听了这话,瞬间释然,又不由得抱怨道: “日初你既然早就知道,那还拉他上来。” “不是挺好的吗,从他口中,我们至少已经知道很多了。” 日初,笑的灿烂,灿烂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而唐衍,此刻的他正御空于云间,现在他已经几乎已经可以确信,日初最开始的那种善良纯真是装出来的。 或者说,她根本就拥有两种性格,一种纯真,而另一种则是狡黠,而这两种性格融合在一起,也使得她成功地骗取了情报。 但唐衍倒并没有觉得吃亏,相反,他倒是觉得日初这样的性格十分的有趣,而且这僵持多年的鬼蜮死海,是该有一些外人来搅动一下局势了。 而他丢出去的这两粒细沙,最终能否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大风暴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姑苏怡荣 耳边一些细碎的声响传来,小荣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而他再怎么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却是怎么也记不清了。 风沙依旧,但较之先前倒是小了许多,小荣所处的位置,几乎都没有什么风沙吹来,只是耳边总不时传来风沙呼号以及一些淅淅唆唆的声音,不免让人心惊。 她想要坐起身来,但刚一动作,全身上下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用擒拿手捏过了一般传来阵阵酸痛,好在这酸痛还可以忍受,他忍着痛艰难地坐了起来,第一眼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仇影,仇影背对着他,看样子,这个神秘的独眼少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仇影当然早就发现了小荣醒来,只是他现在着实是有些懊恼的,他懊恼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对于自己的眼力,仇影以前一向是很有自信的,但给小荣治疗的过程,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你,是女的。” 仇影的声音很明显有些中气不足,毕竟自己刚刚已经看遍了小荣的身体,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的命,但是仇影显然还是觉得很羞愧的,他一向不是什么君子,可对于礼法之事一直都看的很重。 尤其,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 小荣听了这话,只感觉胸膛一阵起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已经消失不见的束带,居然只是笑笑,说道: “我也从来都没说过我是男子呀。” 这样的辩解其实是很苍白的,女子束胸,便是她女扮男装最好的证据。 “姑苏怡荣。” 没有什么征兆,小荣很突兀地便说出了这四个字,她的语声平和,似乎也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被看光。 她道: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既然你救了我,作为补偿,告诉你也是可以的。” 仇影倒是被小荣的淡定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佯装轻松地转过头。 这一转头,立刻便对上了小荣那双灵动的眼睛,刚一对上,仇影便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行将崩塌。 那双眼,是那样的明亮和生动,又自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凄婉,如春雨轻抚田园,无意间打去了一只幼嫩的新芽,美,却有缺憾。 缺憾的成分占据的不多也不少,不浓也不淡,只刚好填满了人们留有诗情的那个点,于是这美便从并不完美的完美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凄美,凄美的让人灵魂受孕。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这双眼,绝不仅仅是单纯静态的美丽,那韵如秋水的眼波在其中流转,瞳孔之中的光点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欢快地跳跃着,弹奏着,抒情着,似乎只要仔细去听,便可以听的到从里面传来的歌声。 那歌声,流动轻盈,可引闻者闭目,可那凄美,诗情画意,又让观者不忍闭目。 两生之花,不可得兼,弃一不舍,复观而又相宜。 这一双眼,已是足够品上一辈子的风景了。 仇影已经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那双眼睛,他感觉到那双眼中的投影就是真实的自己,他整个人都已经浸入到她的眼中,沉醉,不愿离开。 良久,仇影才回过神来,他尽量回避了小荣的脸,她的脸一直都是脏的,看不出容貌,可仇影还是不敢去看,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毕竟,她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仇影的心跳的很快,但他表面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继续背对着小荣,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其实不是乞丐吧?”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仇影不动声色地调息,心跳逐渐平缓。他娓娓道: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出来的时间太巧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我几乎可以确定,像鬼蜮死海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应该有乞丐的。” 仇影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荒漠,那荒漠连着天,天连着荒漠,让人瞧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这样的地方,只要是一个头脑正常的人,如非拥有足以对抗环境的财力,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而乞丐,则更加不可能。 仇影心情缓和许多,继续道: “而且我现在更加确定了,因为姑苏怡荣这个名字,也绝不是一个乞丐该有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其实,唐门还有那个白头小子那帮人,他们的真正目的,都是你吧。”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咄咄逼人,然而,当小荣站在仇影面前的时候,画风便突然变了,仇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荣,像是一下被抽走了骨气,瞬间便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他的心跳,又开始跳的飞快。 小荣倒是毫不在意,她平静若水,缓缓道: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实力也很不错,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来当我的保镖。” “保镖?” 仇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生不起气来,似乎知道了小荣是个女孩子之后他便再也没办法和她生气了,当然,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凭什么……” 仇影的语声显然有些颤抖,小荣很容易地便打断了他,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公平,你刚刚救了我,所以我告诉了你我的真名,但你应该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吧,所以我要求你保护我,这并不过分吧。” 小荣说的云淡风清,似乎在说一些家常琐事一般,可她说话的时候,那双充满情感的眼睛,却像是在看情郎一般地看着仇影,看得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说完话,她便转过身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去看仇影一眼。 “喂,你要去哪儿?” 仇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荣已经走出去了好远,他叫她,她回头道: “你要是不愿意,就不必问我要去哪儿,你肯定很清楚,我其实是并没有什么本事的,所以我也并不能强迫的了你。”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很平静的,似乎她从来都不会在脸上流露出感情,她的感情,都在眼睛里。 “好,我答应你。” 仇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坚定的,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小荣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但她的眼中显然已经露出一些欣慰的情感,她知道,她再一次地成功了。 鬼蛊与小荣并肩站在了风沙之中,他们看着这除了沙便是土的单调荒漠,眼神中的情丝却是复杂难辨。 小荣轻轻叹了口气,她直把一双眼睛看着仇影,道: “其实我要你跟着我的确是有些自私了,可我有我的理由,我需要别人的保护,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但你来这鬼蜮死海一定也有你的目的,你跟着我,也许并不能达到你的目的,但我向你保证,你绝对可以知道的更多。 而且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 小荣话没有说完,便要向仇影扑过来,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充满情感,看得仇影几乎灵魂出窍,但仇影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他立刻纵身后退一步,伸手挡住了小荣。 他的心脏几乎已经快要跳了出来,他的手也已经攥出了汗,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异常的冷静而坚定。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履行诺言,在此期间,你不需要来安抚我,也不必对我产生无谓的怀疑,更不用做多余的事,你要知道,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小荣的嘴角极其短促地微微一扬,迅速便收回了袖口露出一小半的古怪兵器。 她显然已经听懂了仇影的话,但她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神之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果然很不简单,作为奖励,我再额外给你一个福利好了。” “什么福利?” 仇影语声落下,小荣的表情忽然变了,她的脸庞逐渐舒展,慢慢地上扬起了嘴唇,她将手伸进嘴里,从里面取出一根细长细长的针,仇影当然知道这根针是用来干嘛的,这针插在了对的地方,可以让人的声音改变,这当然也是女扮男装的必要措施。 这一举动已经勾起了仇影的兴趣,他实在是很好奇,小荣之前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少年气,可以说根本听不出男女,不知她原本的声音又是怎样的呢? 小荣把针收了起来,款款地向前走去,她的衣服脏乱,甚至于有些破旧,但她走路的身形,步伐,竟然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不失礼法,而又落落大方,走过十几步,她转过头,一脸笑容,对仇影说道: “以后,叫我荣荣吧。” 她的脸被沙土沾染,弄得很脏,那样脏的脸即使笑了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好看。 但就在她带着笑转过头对仇影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在仇影听到她的声音缓缓传来的时候,他觉得四周的风沙忽然间都消失不见了,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他都可以听的很清楚。 他似乎看到了满世界耀眼的阳光,看到了美丽鲜花在阳光下盛放,看到了七彩蝴蝶在鲜花间飞舞,这些画面就这样定格在了他的眼前,定格在了他的心里。 这应当就是人们苦苦追寻的那一片存在于沙漠之中的绿洲了吧。 其实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纯粹的好听而已,笑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纯粹的好看而已。 荣荣,荣而欣欣,欣欣向荣,果然是很好的福利呢。 第一百四十章 鬼宅 大漠孤烟直,孤烟来自一处古老的宅院,这座宅院很奇怪,甚至比剑阁还要奇怪,它就处在八百里荒漠中的一隅,可它却是一座宅院,一座四处通风的宅院,就算是再有钱有势有情趣的人,也不会愚蠢到在这鬼蜮死海之中建造一个这种样式的建筑。 没有人知道这么大的沙暴过后,这座宅院为什么还能够存在,但它就是存在着,而且除了有些破旧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受过侵袭的痕迹。 宅院的门紧闭着,门是木头做的,门板上贴着两幅凶神恶煞的鬼神图,门梁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里燃着火,火,也是红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但这两盏灯笼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奇怪,越是正常的东西,在鬼蜮死海这样的地方出现,就越是可疑。 水寒和日初站在门前,看着灯笼,一切都显得很诡异。 “阿飞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 水寒心中的问题显然远不止于这个,但他还是最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日初看着身后的阿飞,显然她也满脸疑虑,她道: “大概是被里面什么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了吧。” 日初的声音很不确定。她一向是能够和阿飞保持良好沟通的,也正是凭借这一点,她才能最先发现鬼蛊与五毒的勾结,可现在,阿飞却变得有些奇怪,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一般。 门,开了。 “你们就是少主的两个朋友易水寒小哥哥和日初小姐姐吧,长得可是比少主那个冰山脸可爱多了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段话,声音奶声奶气的,就像是两三岁的调皮孩子。 水寒定睛一看,登时便吓了一跳,说话的居然是灯笼。 那两盏灯笼原本还挂在门梁前,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居然飘了出来,而且那灯笼的表面上,竟然生出来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这场面水寒着实是没有见过的,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灯笼成了精,不觉脊背发凉。 仔细看去,水寒的心倒是平静了许多,这两个灯笼精生出来眼睛很大,眼珠一上一下,同样很大的口中长着两排大白牙,从里面伸出来宽大的舌头,左右摇摆,整体瞧上去,居然显得很是滑稽,水寒越看越觉得好笑,这妖精皮囊生的实在让人产生不了什么害怕的感觉来。 日初倒是颇为冷静,她道: “你们是何方妖孽,为什么会认识我们?你们口中的那个少主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问的问题简明扼要,直击重点,但灯笼们似乎并不买账,一只灯笼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姐姐的问题还真是多呢,红红,你来回答。” 另一只被唤作红红的灯笼不服气道: “臭火火,你做灯笼不厚道,每次都让我回答问题,我不要。” 被唤作火火的灯笼似乎很是火爆,道: “让你回答你就回答,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我就不!” 红红十分倔强。 “想打架是不是啊!” 火火灯笼如其名。 “来啊,谁怂谁就不是灯笼!” “我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你,让你知道谁才是灯笼界的扛把子!” “哼!” …… 日初与水寒满头黑线。 “那个,妖怪都像他们这样吗?” “额,我以前也没见过,大概吧。” “那我们要帮忙吗?” “不想帮。” “我也是。” 日初与水寒隔岸观火,继续满头黑线。 “住手——” 一阵苍老而悠长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大,伴随着这声音,大地似乎都为之一震。 红红火火听到这声音,便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做错了事被父母发现的孩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水寒和日初很快便意识到,这声音,是来自于这座古老宅院的,不是宅院里面,而是宅院本身,这座宅子本身,也已经成了精。 老宅道: “红红火火,让你们来好好接待两位贵客,怎么又吵起来了?” 老宅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就像是一位已步入古稀之年的老者。 “宅爷爷,是火火他……” “好了好了。” 被称为宅爷爷的老宅精打断了红红的话,道: “如今少主下落不明,可能随时有性命之忧,你们居然还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速速请两位贵客进去。” “是,宅爷爷。” 红红火火似乎对着宅爷爷很是尊敬,立刻便飘到了水寒和日初的身边,又奶声奶气地道: “让小哥哥和小姐姐见笑了,两位还是速速进去吧。” 说着,他们便要去引路,日初喊住他们,语声急切道: “等等,刚刚宅爷爷说的那个少主,难不成是鬼蛊吗?” 此时,苍老悠长的声音忽然又传了过来: “正是啊,两位既已猜出,还是快请速速入内吧。” 日初回过头朝水寒使了个眼色,水寒会意,既然事关鬼蛊,那这就算真的是座鬼宅,也得要走上一遭了。 水寒与日初跟着红红火火走近了宅子,阿飞紧随在他们后面,也跟了进去。 红红和火火一路上还是一直不停地拌嘴,水寒和日初却是心情沉重,看来鬼蛊,果然还是隐瞒了不少的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精 寒风飒飒,暮夜深沉,深沉暮夜之中闪动着两处光亮,一处自然是来自于沧海剑阁,而另一处确是来自于一座无人知晓的古老宅院。 而今夜的古宅却是多了两个人,水寒和日初坐在地席上,他们已经坐了快三柱香的时间了,自从入了这宅子他们便不再有任何的怀疑,这里,果然闹鬼,而且这些鬼,此刻正环绕在他们的四周。 这些妖精鬼怪各式各样,可以说什么都有,低级的例如红红和火火这对冤家,还有扫帚,簸箕,桌子,椅子,板凳,蜡烛,碗筷甚至是日初和水寒屁股下面垫着的地席。 可以说这里一切的日常物品全都是有眼有嘴,能说人话,但多数不太流利,要么就是声音很奇怪。 高级一点的是动物,小猫小狗之类的,它们一个个都心思敏锐,精通人语,水寒听到动物像常人一样说话觉得很不适应,小狸倒是很喜欢,它不知何时已经从水寒的衣服里窜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动物们那里蹭过去。 最高级的已经差不多或者是完全修成了人形,这一类的倒是并不多,目前水寒和日初见到的就只有三位。 一个是宅爷爷,慈祥老爷爷模样,真身便是这整座宅院,道行很深,能够将神韵化为人形,亦可以返还回宅院。 另一个是河伯,虽说称谓很老成,但这河伯的看上去却是一个有些肉嘟嘟的小男孩模样。 还有一个则是地藏,高冷小女孩一只,面色阴沉,身边环绕着八只颜色不一的小纸人,那些小纸人飘在空中,竟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般整齐划一,远远地看上去,甚是诡异。 这家伙从一开始便一动不动地待在墙角,而且几乎都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那八只小纸人太过扎眼,水寒估计都不会注意到她。 说明一下,其实用妖精鬼怪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并不准确,因为妖和鬼本是两种不同的种族,天地浩瀚,有三界六族,三界上为天,中为人,下为魔。 其中又分六族,神仙人妖鬼魔,六族两两分居三界,互不干涉,此平衡秩序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成型,而在人界栖居的主要便是人与妖两大种族。 如上理论,水寒生而为人,其实并不陌生,年代久远的一些古书上基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据说最早以前的大陆,都是人妖混居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妖族便几乎在人界绝迹,人族开始掌管所有土地海洋。 而关于妖族数量骤减这件事,几乎在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任何记录,也就是说,关于这件事情的历史,是空白的。 所以水寒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什么妖怪,他一向以为他在那些闻胖子所藏的那些古书上看到的,都是前人编纂的故事罢了,而现在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他的心中除了惊讶,竟然还横生出一种亲切的情愫,好歹自己遍览志异小说,心中对于妖怪,早已经不陌生了。 “所以说你们都是鬼蛊的伴生灵兽?” 日初问道,她这话足足憋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了,之前一直是宅爷爷在讲,她和水寒听着,本以为能很快了解事情的始末,但这宅爷爷说话速度实在是很慢,而且总是抓不住重点,日初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宅爷爷声音衰老而沙哑,全然已经失去了刚刚化身宅院时喊话的那种气势,他慢悠悠道: “这个说法并不对,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等本是来自各地的妖精,以前也是干过不少糊涂事,后来被当时身为道门“除妖居士”的前主人念大道长逐一收服。 你们也知道,对于我们妖精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承载着修炼成型之前记忆的名字。 念大道长并未对我们下杀手,而是剥夺了我们的名字,将它们封印在了道门的密宝‘三清书’上,以防止我等再次祸害人间,而当时持有‘三清书’的念大小姐也便成为了我们的第一任主人。” 自春秋起,天下便有三教九流,三教即为佛教,道教与儒教,当今儒教盛行于世间,而道教,则一向行事低调,不问朝堂江湖之事。 那些道门的道士,一部分隐修于山林道观之中,苦修成仙之法,还有一部分则游历于民间,为老百姓驱魔除妖,宣扬道法。 由于他们游历过程中常常借宿在乡民家中,所以世人这一类道士为“散居客”,而在不计其数的“散居客”之中,只有最为姣姣者才可以获得“除妖居士”的称号。 上一代“除妖居士”,正是宅爷爷口中的念大道长,念道长雅号“汐盈”,她也是道门近百年来唯一一位女性“除妖居士”。 日初显然从宅爷爷的话中听出来端倪,她道: “这么说鬼蛊现在是第二任主人咯?” 宅爷爷点点头。 “这三清书既然现在在鬼蛊的手里,那这念大道长莫非是……” 宅爷爷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深沉的犹忧郁,而后又消失于无形,他道: “你不必猜了,前主人就是少主的生母。” 这个答案和日初猜想的一样,只是他倒是很好奇,这个道门“除妖居士”同时也是鬼蛊母亲的念大道长念汐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些好奇现在提出来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你们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受了鬼蛊的召唤,可我们刚刚才与他见过,现在的他就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你们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宅爷爷听了这话,不禁长叹一声,道: “此事我们已经知晓,我想大概是少主体内的本生灵觉醒的缘故吧。” “本生灵?” 这一次说话的是水寒,他满是疑惑,道: “我记得鬼蛊的本生灵不是那些黑色的蝴蝶吗?它们看上去好像还挺乖巧的啊。” “不。” 这个不字听起来稚嫩而熟悉,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黑蝴蝶并不是哥哥的本生灵,哥哥的本生灵是一个可以控制人心性的怪物。” 转眼,小舞正站在门边,她一身素衣,米黄色的头发梳的齐整,平直的刘海横在额前,面容清秀而稚嫩,略显一些苍白,看气色,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说话间还是遮挡不住地微微喘气。 “小姐,你身体还未恢复,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宅爷爷看着门外的小舞,满脸的心疼。 “没事的宅爷爷,我的情况可比哥哥好多了。” 说着便向屋里走来。 “拐杖,还不去扶着点小姐,被子,快给小姐披上,椅子,快给小姐坐下,垫子别发呆了,快垫上去,红红火火,把火打的亮一点,还有水壶,赶紧去烧一壶热水给小姐暖暖身子……” 宅爷爷平时说话慢吞吞的这时候下起命令来倒是出奇的迅速,水寒看着瞬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舞,忽然生出一些羡慕的感情。 小舞还真是幸福呢。 外面寒风凛冽,可这屋子里却是暖和的很。 小舞手端着一杯热水,水杯中不断冒出热气,她看着水杯,道: “我也不太清楚哥哥的本身灵兽到底是什么,但它一旦觉醒,便会控制住哥哥的身体,本来哥哥带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松栊鼎续命的,可如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 小舞说着,语声都渐渐地颤抖了起来。 “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小舞的身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声坚定,眼神亦是坚定。 “而且我们还得找到松栊鼎。” 日初也站了起来给大家打气,她看着小舞,忽而眼波微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道: “听说松栊鼎乃是上古神王神农氏遗留之物,你们鬼氏一族也已经遗失多年,世人皆传松栊鼎仍然流落于南蛮,可现在很多人都汇聚于剑阁,鬼蛊也逗留在这鬼蜮死海,难道这松栊鼎,其实并非在南蛮而是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日初曾经也问过唐衍,但他当时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引向了剑阁和神机夫人,而现在,小物件既然在这里,那她便要问个清楚了。 小舞的眼神忽而凝重,道: “是的,松栊鼎就在这鬼域死海之中。” 这个回答显然在日初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明白。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就算是有人放出消息,江湖上关于松栊鼎的传闻真真假假,你们又怎么能确定消息的真假呢?” “并不是有人放出了消息,我想剑阁里的那帮人大部分不过也只是去等着看神机榜罢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并不多。” 小舞喝了一口热水,缓了一缓继续道: “这件事是金蟾告诉我的。” “金蟾?” 听到金蟾这个名字的时候,水寒和日初都惊讶不已。 无数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现出来,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君子之道 破瓦残垣。 金蟾站在了小舞面前,漆黑的一件斗篷,里面空空洞洞,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背信之徒,如今难道还要杀我灭口吗?” 小舞橘色的衣裳已经残破,脸上也尽是疲态,但她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怒意,若是拿不到解药救治哥哥,自己陪着一同去了倒也不坏。 她虽是少女模样,心智却是十分的成熟,现在,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我,并没有骗你,鬼蛊所中之毒已溶于骨血,根本就无法根治,那些暂时性的解药只能让他越来越虚弱,最终也难逃一死,现在要想救他,只有一个方法。” 金蟾的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却是缓慢而明确。 “什么方法?” “松,栊,鼎。” 金蟾一字一顿。 小舞不禁觉得很是可笑,她冷冷道: “哼,松栊鼎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我身为药王山谷中人,对它的踪迹也是一无所知。你要杀,便快些动手吧,毕竟像你这样的大坏蛋应该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这话似乎触动了金蟾,斗篷里面传出来嘶哑的声音愈发地急促。 “松栊鼎就在鬼蜮死海之中。” 小舞越发地觉得可笑,她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凄惨。 “呵呵,就算如此,鬼蜮死海绵延八百里,寻鼎无异于大海捞针,你难道是觉得好玩儿,故意在消遣我吗?” 金蟾完全没有被小舞的嘲笑所影响,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到他,他仿佛是一个机器人,说话的声音永远只有快慢之分,而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 这一点,倒是和平时的鬼蛊颇为相似。 金蟾继续缓慢而明确地道: “去剑阁找神机夫人,她自会给你提示。” 这一次,小舞已经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可笑!神机夫人岂是说见就……” 她本来想大声驳斥,但话没说完,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瘫坐在地上,手按着胸,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身体甚至连愤怒都已经支撑不住了。 “之前附身的时候我便已经察觉,你的身体本身就比常人要虚弱的多,当时你强行召唤白虎,若不是暗中运功支持,保你心神不灭,现在,你恐怕早就躺在棺材里了。” 金蟾说着,竟是俯身下来,一条袖子向小舞伸了过来。 小舞强忍着难受,用脚在地上蹭着后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袖子落空了。 小舞语声倔强道: “少装好人了,你还不是为了利用我。” 金蟾没有言语,整个斗篷渐渐又立了起来,袖子也随之收回。 “拿着这个,神机夫人自会见你。” 小舞自感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一瞧,居然是一小撮用红线扎好的头发。 那头发有些干枯,想来也是有好些年代了。 小舞看着那撮头发,眉头紧蹙。 “等等!” 已经转身正欲离开的金蟾停在了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 小舞内心混乱,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完全地相信了金蟾所说的话。 而且就在这个一刻,她真的已经准备前往鬼域死海了。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像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必要在乎别人的生死。” “像我这样的人?” 金蟾忽而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那斗篷再次面对着小舞,斗篷里面发出缓慢,嘶哑而又明确的声音。 “你难道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舞作发言状,嘴中却吐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连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知道,更别说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果然,你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呢。” 金蟾再一次转过身。 “无所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会慢慢去寻找。可是,我虽然难以自知,但既然答应了要给你解药,就绝对不会食言。这是君子之道,不可不遵。” 余音未了,黑色斗篷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小舞呆愣在原地,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解不开,释不去。 只是四个字一直久久萦绕在耳边,缓慢而沙哑,挥之亦难去。 君子之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笃约 日初和水寒听完小舞的经历,均是目瞪口呆,金蟾如此行为,几乎已经打破了他们之前关于他的定论,水寒也是在这时第一次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好人与坏人,似乎是不能够那么简单判定的。 话虽这么说,但金蟾此人似妖似鬼,难以揣测,要让人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实在也不太可能,毕竟这件事情的疑点依然还有很多。 “其实哥哥很早之前就已经带着信物去过剑阁,也已经见过了那位神机夫人。” 小舞的这句话很显然应证了金蟾所言非虚,也推翻了水寒日初他们之前的想法。 鬼蛊并非是坐了天位,而是走了后门,不过这金蟾居然会有神机夫人的信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神机夫人号称知晓天下事,既然鬼蛊已经见过她了,那么你们不是应该已经知道松栊鼎的所在了吗?” 日初问。 小舞脸色凝重,道: “哥哥回来后,对于那晚之事的细节只字未提,只是告诉了我们他已经见过了神机夫人并且掌握了松栊鼎的线索。之后就……” 这时,小舞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哀伤,她语声颤抖道: “本来,若是哥哥身体健康,他完全有能力来控制自己的本生灵,甚至将它召唤出来为自己所用也并非不可,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虚弱到压制不住本生灵而反被……” 说到这儿,小舞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几乎已经快要哭了出来,但她实在是很坚强,她忍住泪,抬起头看着水寒与日初,眼光中尽是哀求,良久,道: “水寒哥哥,日初姐姐,如今哥哥的本生灵苏醒,生命危在旦夕,我们虽然看上去人手很多,但是主要战力都已经被派出去帮助哥哥了,而今哥哥消失,我的身边没有任何即战力,这种时候我只有拜托你们了,拜托你们挽救哥哥的生命!” 小舞说完,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宅爷爷等一众妖怪都猝不及防,水寒与日初也是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良久,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其他,所有人所有妖竟然都没用动,众妖就这样看着他们的大小姐跪在了两个他们之前从未谋面的少年人面前,他们的眼中早已经浸满了泪水,若是这对兄妹的父母有一位健在,那他们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我,答应了。” 低沉的男音,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在场的每个妖怪都听清了,这句话,是从一个叫做易水寒的红衣少年口中说出来的。 水寒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缓慢走向小舞,他走的很慢,很慢,慢到他和小舞之间那仅仅三两步的距离,竟然好似变得很长,很长。 随着他步伐的移动,所有妖怪的目光都逐渐汇聚在了他的身上,跟随着他慢慢地移动。 水寒的头微微低着,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朦胧了他的面庞,屋内灯光黑暗,此时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只是,所有的妖怪都觉得,这个少年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似是有千斤的重量,不可撼动。 老宅,静谧异常,所有人,所有妖怪就连呼吸似乎都在有意地克制,大家都不知不觉间被眼前这个红衣少年所感染,生怕破坏了眼前这无法清晰描述的气氛。 终于,水寒走到了小舞的面前,他并没有伸手去搀扶她,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舞,就这样看着。 嘴唇张动,语声沉淀。 “以前,有个胖大叔总让我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那时候,我一直都觉得他太怂了,现在,我大概也有些理解了呢。” 水寒深深地呼吸,忽然间一阵风吹开老宅大堂的木门,那风来势迅猛,竟是瞬间冲掀起了水寒的刘海,长发乱舞,高额显出,他却纹丝不动。 那黑色长发下的一双眼,迎着风,迎着门外无尽的黑夜,就如同一柄藏锋十年,终于出鞘的剑,剑光就在眼中闪动,光芒凝聚之处,是小舞的眼睛。 那光芒,让小舞想起了那种久违的感觉,那种鬼蛊在她身边时才会有的安全感。 就算世界覆灭殆尽,只要哥哥陪在左右,她也不会有任何不安,而现在,鬼蛊早已不知所踪,但她的心,却逐渐地变得温暖,不仅温暖,而且还很平静。 这个少年,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呢。 “身为男子汉,女孩子的跪求,是要用生命来完成的!” 右拳击在左胸,心跳,第一次感受得如此清晰。 妖怪们哗然一片。 日初看着水寒的背影,却是微微一笑,那一笑,是满怀欣慰的。 呵。 不是也许,他的话,绝对可以做到的。 黑压压的天,黑压压的老宅,老宅的屋顶上盘坐着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那人的坐姿极其标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刻板,他就像是一个雕像一样地坐着,即使风再大,他也纹丝不动。 “易水寒这名字,取的还真是不合心性呢。” 人望着天,天空一片黑,什么都没有,但这个人却是看得很有兴致,他一向都不是完全用眼睛去看东西的,慢慢闭上眼,他似乎看到了浓密乌云背后的白日青天。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八方神通箓 豪言凭心而出,大堂里的气氛一下子便被点燃起来,然而这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水寒的坐下,一切归于平静。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让日初在意,那些跟着起哄妖怪,大多都是红红火火那样的小妖,而那些有些修为的,对于刚刚水寒的表演,他们似乎并没有把太过放在心上。 尤其是那个地藏,那丫头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动过,而且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漠然,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且日初还发现,她身边环绕的那些个纸人,竟然会时不时地飞到她的耳边,而每当这时,地藏便会像是在聆听什么似的,轻微地点点头,联想到地藏这个名号,日初立刻便想起了什么。 古宅夜漫漫。 “你们身在古宅却能够知晓外面的动向,想必是掌握了某种追踪术吧。” 说话的是日初,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朝向地藏的,很明显,这话是义有所指。 “日初姑娘洞察入微,莫非已经发现了吗?” 宅爷爷看着日初,面露欣赏之色。 日初道: “只是在神界偶听传言,昔年冥府执掌‘十殿阎罗’第五殿的阎罗王座下有一神兽名唤谛听兽,据说这谛听可听到万物生息,因而可掌握天下之事,只是不知,这谛听与这位地藏姑娘可有渊源?” “这……” 宅爷爷面色忽而变得有些难看,讪笑道: “姑娘说笑了,谛听乃是阎罗王瑞兽,怎会与我家这痴丫头扯上关系,细丫儿不过会捯饬一些小纸片来探听一些消息罢了。” 细丫儿是宅爷爷对地藏的爱称,日初看着眼前这些家人一般的妖族们,不觉感到自己方才失言,忙道: “如此,是我无礼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女孩子嘛,就是爱八卦,我们小姐也经常这样呢。” 宅爷爷调笑道。 “宅爷爷,我哪有。” 小舞面目微泛红晕,似乎是被人戳穿了心思。 水寒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中忽然变得很暖,自己所向往的,便也就是像这样的关系了吧。 “还有,你们怎么把阿飞引到这儿来的?” 日初最终还是没能想通这个问题,现在实在是不吐不快。 宅爷爷笑道: “呵呵,阿飞虽是神兽,但本质却也是鸟类,我们妖族,精通各种兽语,与它交流并没有什么障碍,这是其一。 这其二嘛,便是细丫儿的“八方神通箓”。 这些符箓小人儿有母符和子符,母符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褐八只,分别用来对应,东、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八个方向,每个母符对应同种颜色的子符,这些子符成千上万,分别对应分布于各自的方向上,由于它们都统一做成小人的形状,所以子符又被称为‘符箓童子’。 你可不要小看了它们,这些‘符箓童子’,除了可以监听定位,还可以传递讯息,多年来,细丫儿的子符已经布满了鬼域死海大部分的地方,要找到你们,并且向阿飞传递讯息,并不难。” 日初听的一阵感叹,这地藏小丫头看上去冷冰冰的,想不到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本领。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不免疑虑,他道: “照此来说,你们不是应该可以轻松找到鬼蛊的位置吗?又为什么要找我们来帮忙呢?” 宅爷爷叹了一口气,嗄声道: “虽说这‘符箓童子’遍布鬼域死海,但是每一张童子都必须要与对应母符联动才能发挥其效果,而刚刚那一场巨大沙暴已经把最初建立起来的联动体系给打乱了,细丫儿虽说天赋异禀,但短期内重建神通箓的网络也是绝无可能的。” 水寒思考片刻,又道: “鬼蜮死海常有风沙,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防备吗?而且听爷爷你的描述,感觉这‘符箓童子’应该是可以放在人的身上指定定位的吧。” 宅爷爷点点头,道: “的确,我们事先在少主的身上放置了童子,这也是一个保险,因为以细丫儿的能力,就算神通箓网络仍在,她在同一时间最多也只能监听一个方位的情况,因而我们所掌控的信息其实很有限。 但是若是将童子放置在个人身上,那么要定位这个人甚至和他保持联系都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儿,宅爷爷长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庞沟壑纵横,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继续道: “唉,可是少主身上的童子,在你们与他会面之后便掉在了阿飞身上,这也是我们可以把你们牵引这儿来的原因。” 说着宅爷爷用手指了指地藏的放向,水寒朝着那里看去,便看到地藏的身边飘着的八色母符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残破的白色符箓小人儿。 正不解间,宅爷爷道: “白色的‘符箓童子’,是用来放在指定个人的身上,定位个人的子符。 由于每种有颜色的童子只能定位一个方向,所以并不适合用来即时跟随,而白色是由所有颜色集合而成,所以白童子便可以同时掌握所有方向,用来即时跟随,传递消息是最好的了。 这一个,便是阿飞身上原属于少主的白童子。” 水寒想了想,似乎很是在理。 阿飞本就体型巨大,羽毛又多,加之当时场面混乱,“白童子”在打斗之中飘到阿飞身上并且被弄残破倒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蹊跷,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的。 水寒看着那缺了一只胳膊和小半身体的白童子,眼神复杂。 “好了,该问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我们来商量商量对策吧。” 日初道: “水寒,你怎么看?” 日初看着水寒,眼神很是暧昧,不辩其意。 而此刻,水寒正手拖着下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日初这话让在场众妖,着实不解,在他们看来,日初是比水寒更有办法的,可日初却在这个时候问水寒的意见,实在是有些奇怪。 在场众妖,自然也包括宅爷爷,看水寒一直没什么反应,他发话道: “虽然神通箓暂时用不了,但是三清书上的妖族并不只现在在宅子里的这些。 想必你们也已经看出来了,其实留守在这里的妖们,都并非是战斗类型的,而主要战力已经派出去支援少主了。 他们的身上也都佩戴了白童子,对于细丫儿来说,只要白童子还在,恢复通讯只是时间问题。我想可以先去找到他们,然后一起再做打算。” 小舞摇摇头,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的确,宅爷爷的想法并不能解决本质的问题,现在鬼蛊的身体被其本生灵控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当下尽快找到他将其控制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直接得知鬼蛊的行踪,那和任何人汇合都毫无意义。 “我们先来汇总一下信息吧,地藏,你在之前神通菉还正常的时候应该已经获得了不少信息了,请把你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 这么运筹帷幄,统筹大局,统帅性十足的话,谁说出来,都不会显得奇怪,但它偏偏就是出自水寒的口中。 而且水寒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朝着地藏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鞠躬与那个“请”字同时,居然呈现出一种莫名的青涩感,就像是刚入私塾的学生第一次见到教书先生,谦卑地对着先生行师生礼。 其实这种行为倒不见得是因为有礼貌,他只是在醉仙楼长期跑堂的经历中养成了这种习惯,客人打赏他些银钱,或者他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想要请教客人,他都会嘴上说着请,身体向着客人谦卑地鞠躬。 水寒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且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卑微,也不觉得失去了尊严,虽然总有成为大侠,拯救天下的幻想,但在内心深处,他给自己的定义,不过就只是一名醉仙楼的小跑堂罢了。 纵使闻胖子对的醉仙楼是易水镇最有名的酒楼,但是里面的跑堂,却与其他的酒楼没有任何的分别。 水寒只是一个幻想着成为英雄的普通人而已,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一样。 像他这样的人,应对事情的原则就是能躲就躲,最好能够平平静静地度过这一生,但这次,出事的却偏偏是鬼蛊,鬼蛊是谁,是他易水寒的朋友。 他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珍视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重鸾这个面瘫小子已经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剩下的这一个面瘫小子,不然以后连替代品都没有了。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他要掌握全局,他要当主角,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但他似乎可以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内心逐渐充盈。 水寒知道,这一次,他可以。 地藏,点了点头。 她说出了水寒和日初到达前,发生在那片决战之地的种种事情。 她说的很详细,详细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她的语速同样也不快,而且语气一直十分的平淡,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在场的众妖多多少少都听的有些不耐烦,然而水寒,从头到尾,一直聚精会神,甚至连眼睛,都没怎么眨过。 还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地藏在说话的时候,嘴唇,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推理 离地藏讲述完所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古宅大堂里,一片安静。 “那个,我有个想法。” 水寒说出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举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学生在向老师征求意见一样,着实显得青涩,刚刚那副将帅立于阵前的气势瞬间便消失无踪,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年。 然而,日初倒是看的饶有兴味,她刚刚问水寒的意见,其实只是兴趣使然,她隐隐觉得,他,应该是会有能力看出这一整个局的重点所在的。 水寒感觉到了众妖指向自己的目光,他调正身形,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虽然有些不太确定,但他将要说出的,的确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得到到底答案。 水寒道: “我认为我们并没有必要去找鬼蛊。” 听了这话,大家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甚至像红红火火这样没有成熟心性的的小妖已经开始起哄。 大堂里烛光明亮,明亮的烛光照出了水寒认真的面庞,场内逐渐安静下来。 小舞看着水寒,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眼前这位身材高瘦的大哥哥看上去很稚嫩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不可靠,但小舞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表象而动摇自己对他的信任的。 事实上,这种信任,早已经无可动摇,她想尽办法让地藏把他找来,也正是由于这种信任。 当初,她从数百米高空掉落绵延毒瘴,是他,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并最终将她带回到鬼蛊身边。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金蟾的阴谋,殊不知,就算这是阴谋,他救她,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坠落半空,小舞本来想着,就这样摔死便好,免得日后助纣为虐,为祸桃源,但是金蟾不让她死,他也不让她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和自己一同掉落,在空中完全处于失衡状态的他,还在拼命地往自己这边靠过来,金蟾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与她之前甚至素未谋面,如此拼命挣扎,又是为了什么呢? 深陷毒瘴,金蟾还是不让她死,罡气外放,排除了她周围的毒瘴,但小舞知道,即使如此,处在这毒瘴之中,自己根本无法长久支撑,这时,他又出现了,他也还是不让她死,他熟练地砍木,制作木筏,将自己带到了桃源。 七星阁上,他们终于见面,修罗业火灼烧一切,那时的他们早已将死,但小舞的眼神始终没有失去希望,他当时以为她是在等鬼蛊,但他不知道,支撑小舞一直等下去的,是他,是他对于生命的那种渴望。 对于小舞来说,从出生以来,哥哥就一直是自己人生之中唯一的一道光,但自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之中,从此便出现了第二道光。 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许看上去不很可靠,也并不强大,但危机关头,正是他拯救了她的性命,甚至,拯救了她的人生。 小舞的思潮之中忽然闪过一个背影,背影鲜红如血。 红衣在黑夜之中飘动,红衣只是一件衣服,黑夜却是广袤无垠的天穹,但这红衣在黑夜之中飘动,竟是犹如孤霞之于黄昏。 恍惚间,那一抹如血的鲜红,越来越长,越来越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灵动,直到铺天盖地,吞噬星空,直到整个黑夜都蒙上了一层红纱,直到整个世界都变得鲜红。 那先前可怖至极的黑色巨蟒,在这片鲜红面前,竟然显得那般的渺小,它或许是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怪物,但在他的眼中,最为可怕的怪物这个很长的词却只能有一个意思,那便是物。 至于是什么样的物,他并不关心,他也不需要去关心,因为他,便是世界。 指尖轻挑,雷电化为利刃,刀俎在手,塍蛇,鱼肉尔。 无数次,小舞都在梦里看到这样的场景,那晚的情形她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了,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见到了那个背影,但现在,她却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他,不是世界,他是易水寒。 水寒当然不会知道小舞心中的波澜,他正在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这整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鬼蛊。 鬼蛊,唐衍,独眼少年乃至于那些来到剑阁的人们,他们的真正目标可能并不是剑阁或者神机夫人,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丐。” 说到这儿,水寒顿了顿,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的众人,他们个个都面露疑惑之色,当然这众人,是不包括日初的,她正在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水寒,面色之中甚至有一丝陶醉的神韵。 水寒几乎可以感觉到从日初的眼中放出来的光芒,他不害怕大家狐疑的目光,可面对着日初送来的秋波,他居然觉得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如果可以,此时的他甚至想拍拍自己的脸。 水寒快速收回目光,趁大家都不注意,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神稍定,继续道: “此事想必大家刚刚听了地藏的讲述,也都心里有数了,至少从武元修传回信息来看,唐衍的目标是那个小乞丐不错,而鬼蛊与唐衍相争,我想他的目标应该也是那个小乞丐。 他此行之前并未对你们透露他的目的,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至于剑阁里的一众人,他们之中也难免有人是为了这个小乞丐而来的,我感觉这个小乞丐的身份并不一般。” 听了这话,宅爷爷眉头紧锁,倒是日初点了点头,随即小舞也点了点头,但她很快又摇摇头,道: “其实这一点我之前也大概猜到了,如果哥哥的目标是那个小乞丐,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他,守株待兔即可,可是我们又要如何找到那个小乞丐呢?” 此言一出,众妖也都眉头紧锁,的确,水寒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不能找到那个小乞丐,那么再有道理的分析,都不能称之为办法。 但此时就算是心智再不成熟的小妖也不敢再起哄,因为他们觉得,此时的水寒眼中,居然有一些很不一样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正在帷幄之中运筹,目光却看到了千里之外战场上的决胜一击。 水寒道: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小舞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如果鬼蛊想去做成一件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成的事情,那他会怎么去做呢?” 这个问题,让小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莫名其妙,但倒不难回答,毕竟,小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鬼蛊的一个人。 小舞想了片刻,答道: “哥哥虽然孤僻,但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那他一定会寻找可靠的帮手,事先拟定好计划,然后按照计划相机行事。” “如果计划实施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那他一定会事先给队友留下线索,让计划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也可以继续实施下去,可是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小舞疑惑。 水寒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信面对众妖道: “各位,小舞的看法和我一样,鬼蛊这样的人,就算消失,也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我认为,那白童子身上残缺的部分,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 此言一出,拨云见日。 宅爷爷瞪大了眼睛,道: “你的意思是,这白童子身上残缺的部分,现在就在那小乞丐的身上?” 水寒坚定地点点头,道: “而且我相信,如果鬼蛊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地藏妹妹就绝对有能力找出残缺那部分的方位,这样我们也就找到那小乞丐的方位了。” 关于地藏妹妹这个称呼,水寒在心里也是酝酿了一会儿的,总觉得一直直呼别人的名讳有些太过生分,大家既然往后要通力合作,便索性大着胆子把这妹妹二字说出了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地瞟了一眼地藏的方向,但地藏像是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拨弄着那缺了胳膊的白童子和自己的八色母符,长时间面无表情,只偶尔蹙眉。 良久良久。 “找到了。” 声音低沉而短促,却是牵动了大堂内每个人每只妖的心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眠 瀚海阑干,更深露凝;此间古宅,烛火星星;风息妖寐,唯人未央。 水寒躺在厚实宽大的褥子上,房间里很暖和,但是他却睡不着,他很紧张,因为就在刚刚,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确信的推论,而这个推论的正确与否,即将就要被验证。 此刻,夜半三更,距离他们前去寻找那小乞丐,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这一个半时辰,是留给地藏恢复通讯以及制作新白童子的时间,同时,也是留给其他人休息的时间。 水寒心里十分清楚这休息时间的宝贵,但,越是清楚,便越是无法入睡。 然,一盏香炉燃于屋中,不觉睡意渐浓。 天幕黑沉,愁云惨淡。 同样的香炉在另一个房间也有一个。 这个房间是小舞和日初的。 小舞慢慢睁开眼,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显得光鲜而又隐秘,就像是一颗刚刚打磨而成的黑色宝石。 她慢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边已然熟睡的日初,轻叹一声,缓缓推门而出。 “但愿这龙须丝能让你们睡个好觉吧,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小舞举头望天,口中喃喃。 “小姐可真是个好姑娘啊。” 远处走廊上挂着的红红张望着小舞所在的方向,两只大得夸张的眼睛早已经星光闪烁。 “我要是能修成人,一定把小姐娶回来做媳妇儿。” “得了吧,小姐能看上你?” 一旁的火火看着一脸花痴的红红,一脸不屑。当然,用它这极其简单而又夸张的面部结构摆出来的不屑表情,也是着实滑稽。 “臭火火,看不上我难道能看上你吗?” “那可不好说。” “那我就要那个新来的小姐姐。” “人家可是神女,怎么可能和你这个小妖怪在一起。” “那我将就一下,和地藏一起过算了。” “你敢,看宅爷爷不扒了你的灯笼皮。” …… 院内,喋喋不休。 转念。 天,蔚蓝;风,轻扬。 “你的分析很不错嘛,居然可以把白童子的缺角和那个小乞丐联系起来。” 织舞的语声俏皮,剑眉也微微上扬,很有意味地看着身下眉头紧锁的水寒。 “怎么了?你现在可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不知道,总觉得胸口有些沉闷。也许是第一次做这样重要的判断吧,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呢。” 水寒蹲在草地上,语声低缓,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却是越发消沉。他随手捡起一块小碎石扔向前方,碎石掉落草丛,很快便没了动静。 “你,是在担心吧。” 听了这话,水寒微微低下了头,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便被织舞猜透,看来果然还是太嫩了呢。 “是啊,万一我的判断是错的,那鬼蛊他……” 一双深邃带有异域风情的大眼睛倏地贴在了水寒的面前,水寒猝不及防,不自觉地便被吓坐在地上,看着织舞那张英气十足的脸,那张脸上净是不满的神情。 再看她的身姿,一双干练的手插在腰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水寒着实被织舞吓了一跳,嘴巴大张大合,微微抖动,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 “你……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 织舞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盯了水寒良久,然后放下双手,又用一种极为深沉的语气说道: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而是把它当做唯一可行的方案,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达成它,不是吗?” 温暖的手抚上了水寒的脸颊,织舞轻叹一声,语声渐渐缓和,一双眼似乎是要看透水寒的灵魂。 “居然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虽然很符合你优柔寡断的气质,但,这可,真不像是你啊。” 四周,忽然便无声无息,织舞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这陡然平静的,究竟是这环境,还是某人的心? 良久,其实也并没有很久。 “真是不好意思啊舞儿,刚刚好像稍微有些犯浑,让你担心了呢。” 水寒站起身来,目视远方,脸上重新恢复了光彩。 是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为一个半时辰过后的行动做好充足的准备,明明已经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判断并且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事到临头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想来,还真是差劲呢。 水寒深呼吸一口,道: “舞儿,现在还有时间,我们继续上次的训练吧。”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自信的少年,织舞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才像个样子嘛。 响指清脆,天边,百兽奔腾,一片哗然。 “经过上次的训练,你的练体境界已经直接突破了煅体期,也因此可以欺骗过法力保护机制而强行修炼雷公赋。 但是突破煅体期,仅仅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离金身不灭还有些距离。 想必在与唐衍和鬼蛊的交手之时你也已经发现了,你对强袭的把握还是有很大欠缺的,而这,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练体基础不牢。” “是啊,我现在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发挥出强袭的小部分威力,而就是这样不完全的强袭,我在使用第三次的时候身体便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除此之外,力道,准确度,出招时机等等,我都能深切地感觉的到,我与他们之间所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水寒抽出巨子,摆好架势,眼神陡然锐利,嘴中默念: “这一次,绝对不可以向上次那样乱砍一通,一定要看好出手的时机,还有节约体能……” 这番碎碎念,织舞听的分明,听了这些话,她倒是有些惊讶,仅仅实战过一次,便可以清楚地了解到自身的不足,并且很快发现自己需要着重加强修炼的地方,这种程度的觉悟,倒还真可以说是一种天赋呢。 织舞从怀中掏出玉片,丢向水寒。 “喏,老规矩,不行了就捏碎。” 水寒接住玉片,打量了片刻,握紧,背着身向织舞挥了挥拳头。 “喔,我会守护好它的。” “傻瓜,谁让你守护了啊。” 织舞嗤笑。 大地震动,尘土满天,兽群,近在咫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机榜 七月十五,神机榜出。 剑阁大厅里聚满了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名士。 富商巨贾,庙堂高官,江湖侠客,无所不有。 他们数日之前就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一观这闻名天下的神机榜。 三张巨大的榜单挂在剑阁的四周,犹如三张巨大的毯子一样裹住了这足有五层楼高的大厦,大漠风沙飞舞,竟是只能吹起这红蓝黄三张大榜的边角,站在黄沙地上看去,甚是宏伟壮观。 这三张神机榜,红为英雄,蓝为才子,黄为兵器,它们高高地从剑阁的顶端垂下,疑是银河落九天。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挂上去的,只是早晨大家醒来的时候,屋内不见了阳光,大家便纷纷明了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默契地走出了剑阁,抬头,仰视。 然而,今年这神机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首先,是这蓝色的才子榜,它也是三榜之中最为正常的一个。 才子榜魁首万年不变,便是桃源书宗的宗主易庵先生。 此事说来倒也奇怪,这桃源对于世间人本是极为隐秘的存在,就算现在逐渐转为开放,但知晓其所在的人也只在少数,而这之中见过易庵的人则更少,有幸与之切磋一二的更是寥寥无几。 易庵先生本人也从来不参与任何外界活动,可这神机夫人却常年将他立为才子榜魁首,着实令人不解。 看到易庵的名字,左展,慕容雪等桃源人并不吃惊,此事外人不知,他们却是很清楚的了解自家大先生的才学,不能保证这魁首当之无愧,但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绝对是无可厚非的。 而且神机与易庵这两人之间,也是有一层为世人所不知的渊源。 只是,易庵本人对于这件事情,却是从没有做过任何的解释,甚至在他面前提起这才子榜,他都会避之不谈,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令人不敢深究。 加之桃源人本就追求超然世外,虽说不像道家那般一味追求皈依自然,但对于这人世间的位次排名,权利争斗着实是没什么兴趣,故而这神机榜再有名,于桃源人,不过是数张写了字的厚布罢了。 而且在书宗,这么大的布只写寥寥数字,多半是会被批评的。 日子久了,关于这神机才子榜和易庵先生之间的些许传闻,在桃源也便销声匿迹了,乃至于像水寒这样新晋交换生,脑中对于这些事,没有丝毫的痕迹。 并非孤陋寡闻,也绝不像唐衍说的那般故步自封,不问世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致罢了。 魁首多年不变,大家也便见怪不怪,甚至于到现在,也没多少知道这易庵究竟何许人也。 毕竟像水寒和日初那样随便就和一个似敌非友的陌生人表明真实身份的桃源子弟,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接下来的二到十名,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依照次序,他们分别是韩国公子韩非,齐国稷下学宫大家云鲤,黄石传人张灵蕴,西方雪国上大夫狐晏,墨家现任巨子墨攻,道家新晋“执剑人”牧尘风,燕国太子姬丹,赵国女侍郎温如玉以及楚地诗仙俞岈。 这榜单所选之人遍布七国,平均朝野,上榜之人也大多都是各地有名的才学之士,看上去合情合理。 至于兵器榜,自从御灵殿将寻回的十一把苍陵物归各自原主世家之后,这榜单便显得有些无聊了些,毕竟大家都明白,苍陵十三刃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天下兵器或许真有能出其右者,但它们曾经的主人,已经赋予了它们足够的底蕴,这样的底蕴,是那些新晋打造出来的神兵再怎么靠硬件追赶,也追赶不上的。 照理说,今年兵器榜魁首,应该如同往年,由当年“苍陵十三刃”之中最为霸道的“轩辕”居于榜首,其他的分别次之。 然而,今年这兵器榜的第一位,并不是轩辕,而是“苍陵”之中的另一把剑。 “巨子。” 左展读出来的时候语气平和,但心里却早已波澜起伏。 “这是怎么回事,巨子不是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吗,什么时候又忽然出现了?” “是啊,我等皆知当年御灵殿只寻回十一把剑,巨子和少伤不在其中。” “莫非这御灵殿何时竟然将这巨子寻回,这把剑已经在墨家人手中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场中一个身着黑色披风,戴着宽大斗笠的人。 那人全身上下都被裹得很严实,高高的脖领挡住了大半张脸,很有一种神秘大侠的风范。 “墨大巨子,此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那人,正是才子榜上有名的墨家现任巨子墨攻。 很多人可能会问,这墨家巨子既然榜上留名,那他又有着怎样的诗情画意呢? 有此疑问者,便是对着才子二字有所误解了,要说这神机夫人自恃慧眼独到,她所定义的才子自然和俗世不同,要不然这楚辞贯绝七国的俞岈也不会只屈居在末位。 神机所定义的“才”,乃是三教九流,百八十行中各行各业的“才子”,而这墨攻的“才”便是墨家数百年传承下来的机关术,相传这墨攻的机关术造诣已至臻境,直逼墨家祖师爷墨翟,可谓墨家近百年来的第一大才。 此问,墨攻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朝身边的一个年轻墨家弟子挥了挥手,弟子受意,上前一步道: “巨子虽是墨家圣物,但自从二十年前遗失之后便再无踪迹,吾辈至今并不知晓它的踪迹。” 年轻弟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不服。 “这神机榜从无出错之时,既然巨子夺得榜首,自然是已经出世,你们墨家一再推诿,莫不是怕我们抢了去不成?” “现在我说第二次,巨子不在我们墨门,听懂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的议论瞬间戛然而止,因为这句话,是从墨家巨子墨攻的口中说出来的,大家都听出了这句话这中包含的分量,如若这时再有起哄的,怕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来到山海剑阁的都是有分寸之人,有分寸之人最懂得明哲保身。 大家也都很清楚墨攻的实力,传说他曾经凭借一己之力破秦重甲兵五百,保墨门不灭,现在在场的,可远远没有五百人。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几个问话者,现在,无一不泯然众人。 流言,止于强者。 左展用他犀利的右眼观察着场中形势,内心暗讽。 最后,是重头的英雄榜。 这英雄榜,是这次神机三榜之中最为离谱的一个,因为这英雄榜的榜首,居然是…… 鬼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魈 武元修走在前头,在他的后面,是一群魑魅魍魉,这阵仗有些奇怪,他们的对话则更是奇怪,奇怪是奇怪,但细细听,倒也可以听出端倪。 “喂,我说山魈老大,你是真的认识那个叫仇影的独眼男孩吗?” 这一声山魈老大,是对着武元修喊的,喊的人,是一个全身黝黑,每一寸肌肤都冒着火星的妖怪。 武元修,就是山魈。 “是啊,以前在燕国的时候被他所救,只是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说来也巧,他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武元修一字眉微皱,若有所思。 “就算如此,老大也太没分寸了吧,刚刚那种情况可不是报答救命之恩的时候。 如果你按照原计划暗中跟踪,不要管那个独眼小子死活,我们根本就不会和唐门的人起正面冲突,少主也不会……” 此言出自另一只中年人模样的妖怪,那妖较之场中其它,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 “嘭——” 中年人话未说完,武元修对着自己的脑门便是一拳,拳头碰到脑门,发出山崩石裂的巨响。 “老大你……” “少主出事,我难辞其咎,若是寻回少主,我这条命就是他的,若是寻不回,我便给他陪葬!” 众妖听闻此言,都摊手挠头,表现得十分无奈,因为这便是他们老大的一贯作风,他们已然习以为常。若非他是这样的性格,他也不会选择去护住那位独眼少年。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武元修是众妖之中唯一一只有资格在天下间自由行走的妖怪,但是在这些对人间充满渴望的魑魅魍魉眼中,他们的老大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可爱得多。 “哎,真拿老大你没办法,可是刚刚的气浪已经把所有人都吹散了,现在少主不知所踪,我们该怎么办?” “刚刚已经收到地藏的消息,她让我们追踪少主身上的白童子残片,据说那残片现在在那个小乞丐身上。” 武元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白纸片人,那是他自己的白童子,他们这些妖怪人手一只,所有的白童子借助地藏的八方神通菉互相通讯,这也是他们可以在被气浪冲散之后迅速汇合的原因。 当然,他们也是靠着着这些白童子和地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据说还会有两个桃源的朋友来帮我们。” “呵,朋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人类呢。” 这句话很明显带着嘲讽,语气也是很冷。 说话的妖怪面色犹如青石,残破而巨大的围脖挡住了他鼻子以下的部分,冰冷的嘴角若隐若现,从围脖下上延直到眼睑的刀疤深刻而惊悚,而他的眼神则更是阴冷,配上腕间一把冷冽澈骨的弯刀,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便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这样的妖怪,所有其他的生物恐怕都会避之不及。然而武元修却偏偏不属于其他的生物这一分类,他上前直接对着那青面妖的脑门来了一拳,然后搂住他道: “哟,青面怪,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负面呢。” 青面妖手按着刀柄,登时就要发作,一旁的一个妖媚非常的女妖迈着风骚的步伐上前拉开了他们,手法轻柔,但青面妖与武元修居然就真的这样被分开了。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这种时候就不要闹了,现在的重点是找到少主不是吗?” 武元修似乎意犹未尽,道: “是啊,毕竟主人把少主和小姐托付给我们,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敷衍了事呢。” 话头又是一转,不经意说出一句: “说起来,主人也是人类呢。” 不知是否有意,青面妖确是听的明明白白,他缓缓闭上眼,神情舒展许多。 “说的也是。” 差点就忘了,那个可爱善良的念夕溋,也是一个人类。 “好了,炎魔,舟公,青面,魅妖,咱们这就出发,必须尽快找到少主。” “是了,山魈老大。” 四妖抱拳击掌,众志成城。 炎魔,舟公,青面,魅妖,山魈,这些都不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与记忆早已经被三清书所封印。 这些都是根据他们自身的妖力而起的代称。 炎魔内胆高温,全身火星,可纵火; 舟公即为中年妖怪,可化身行舟,漂浮于空; 青面妖,就叫青面,擅弯刀; 魅妖顾名思义,自是精通狐媚之术; 而山魈,也就是武元修了,他的身体已经修成了完全的人形,也已经在人间行走了很久,久到他有时候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妖还是人类。 他们五个便是宅爷爷所说的主要战力,他们数日之前便接到鬼蛊的消息,时刻观察剑阁的动向,山魈以武元修的身份混入剑阁,其他人伺机而动,本来一切稳步进行,但仇影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安排,也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沧海茫茫,万里行舟,四妖乘坐着舟公所化之行舟,向着鬼蛊的白童子残片所指示的方向进发,这一去自是前途未卜,就连武元修也并没有什么乐观的想法,他只是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那两个桃源来的朋友。 这期待没有什么具体的缘由,只是他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时候天地混沌,漆黑一片之间乍破了一道天光,那天光,在百里之下的他,看的分明,那道凌厉的闪光之中,好像,有一个人。 武元修拍拍自己的脑门,强行打断了自己不靠谱的思绪,那时候他脚踩荒漠,两大绝世高手的对决已然让他目瞪口呆,光他是看到了,但那人,相隔百里,多半是自己的臆想,他大概是产生了幻觉,希望那时候能有一个人出现拯救少主吧。 “伪装成人类久了,偶尔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呢,呵,真是有些难办。” 武元修自嘲,心里的期待却是越发的明晰。 也许,这两个朋友真的很靠谱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里 古山道,路漫漫,有高峰耸立,太阳直射峰壁,在黄沙地上映出大片阴影,阴影之中行走着两个人,两人一前一后,近观,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独眼的少年。 “像这样的艳阳天,我们能这么安逸地走在这片沙漠上,可得感谢这些屹立了不知多久的石峰呢,有时候我会觉得,它们要比人更加有感情。” 这样随发的感慨,一路上,仇影早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看来,这丫头不过是个思维幼稚还很爱幻想的小孩子罢了。 他是一个杀手,他和他的剑上不知道留下过多少人的鲜血,感情这个词,他听不得。 听不得,有时候并不代表着讨厌,而代表着另外一些情感,比如逃避,逃避那颗流淌热血的真心。 但是仇影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心甘情愿地陪着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一路到达了这里,这一路上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对眼前这个人下手,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她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逼问出来,他甚至可以…… “好啦,我们快到了。” 小荣,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荣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姑苏仪荣的丫头会把这个称呼当做馈赠送给仇影,但仇影这两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宠溺的叠词称呼。 他并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话听进去的性格,但荣荣的话,他似乎都没有在行动上真正地拒绝过,这于他而言,着实不大正常。 不过就是个称呼,小孩儿过家家的把戏罢了,先依着她,也没什么所谓,仇影这么安慰自己。 不经意间回首面对着仇影,仇影又一次看到了那张脸,那张很脏却绝美的脸,在那一瞬间,他脑子中那些龌龊的想法瞬间便消失了。 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一碰就碎的璞玉摆在你面前,你光欣赏就觉得特别满足,却从来都不去想你可以去得到它。 “怎么了,小影子?” 小影子是荣荣给仇影起的外号。 荣荣很明显看出了仇影不自然的表情,而仇影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登时犀利起来,左手一掌直接将身前的荣荣击飞,右手同时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姿势。 他的手并没有剑,但他的身下,剑影,却已然出鞘。 “刷!” 一击毕,一人毙。 死的人却不是荣荣。 此时的荣荣还在空中,而她最终还是落在了仇影的双臂之间,仇影把她放到了地上。 荣荣站定,懵|逼半晌,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她刚刚站的地方,插着一支小臂那么长的飞矢。 那支飞矢的箭头部牢牢地插在松软的沙漠上,很显然,它的箭头部位经过特殊的处理,这是一件沙漠作战专用的武器,而离这武器的不远处,倒着一个黄衣人。 是的,是黄衣人,而不是黑衣人,他身上的衣服就和沙漠的颜色一样,他刚刚便是借此,隐匿于沙子之下的,这样的颜色,显然也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仇影没有注意到,这件黄衣之下还有一件黑衣,那是他们晚上行动时的装备。 如此这般的袭击,这一路上,他和荣荣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黄衣人,已被斩首,人头滚落数米远,血从断脖处直淌出来,大片,尽是粘稠的鲜红,把这一片死寂的黄沙染上了一抹朱砂。 之前仇影杀人还能掌握好分寸,尽量不让场面太过血腥,只是刚刚为了及时接住荣荣,慌乱之间便直接斩首了,不过对于仇影本人来说,倒是着实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借机转移刚刚那个犀利的问题了。 “荣荣,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这一路上一直尾随我们,不断出手,不知死活,倘若一会儿我们到了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他们是不是会倾巢出动?” 仇影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但其实他的内心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黄衣杀手,只要比他弱的人,他都不在乎。 他一路上都不问缘由,偏偏在这时候问出来,无非便是想转移话题,掩藏住内心的小秘密,而荣荣,很显然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机。 她道: “他们是剑阁的人,神机夫人严禁我进入那个地方,每次我尝试靠近,她便派人抓我回去,然后罚我不准吃饭,但我就是不服,我哪怕在神机阁打杂,没饭吃,到处讨食,我也要到这儿来。” 仇影听了这番话,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丫头,居然也是剑阁的人,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与神机夫人还有着不小的渊源。 看来,荣荣果然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随便一问竟是问出来这么多信息,之前一直谨小慎微,深怕打草惊蛇,倒是很没必要了。 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单纯又固执的小丫头罢了。 仇影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仇影不动声色,继续问。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里,藏着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拯救这片鬼蜮死海的唯一希望。” 仇影莫名,实际上荣荣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说辞,但他丝毫不信,鬼晓得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一路帮她打怪避险最终到了这里,而这个“这里”果不其然让他失望了。 此刻,他们二人已经走出了那片戈壁山峰,然而他们的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黄沙荒漠。 虽说意料之中,但这一点变化都没有,荒漠之中随处可见的“这里”还是让仇影无法接受。 “你确定,是这里?” 荣荣点点头,指着那一片沙地道: “就在眼前。” 仇影有些无语,他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说小荣荣,你是不是眼花了,前面可什么都没有。” 荣荣的眼中闪动的奇异的光芒,脸上也流露出略有些夸张的兴奋之色,她的嘴中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时间还没到。” 天光明朗,晌午将至。 第一百五十章 问题 “时间?什么时间?” 仇影用他那碧蓝的眸子环视四周,发现四周某些阴暗的角落埋伏着起码二十人以上的黄衣人,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刚刚赶到的,至于荣荣所说的时间,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沙地,这片沙地和鬼蜮死海上的其他沙地没有任何的不同,简单地来形容,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仇影盯着眼前的沙漠看了好久,他的注意力甚至完全地被这片沙漠所吸引。 这种状态在这样的情境下并不正常,因为他和荣荣的周围还潜伏着数十个黄衣杀手,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但仇影就是神游了,他望着这片沙漠,心思好像完全被它的广袤所吸引,完完全全地沉浸了进去,就好像在聚精会神地欣赏花魁艳丽的舞姿。 此刻的仇影甚至有些恍惚,像是喝了几十盏最烈的酒一般,他的脑中一直环绕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很久之前便困扰着他,而他也一直没想明白。 仇影并不是南方人,但他在南方生活的时间并不短。 在他印象里,诸如楚国,南蛮这样标准的南方国家,都是四季分明,物产肥美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潮湿了一些。 所以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国和南蛮两处皆是草木茂盛,雨露不断,而它们之间夹着的鬼蜮死海,却是寸草不生,荒凉至极呢? 这个问题久久挥之不去,他又想起了荣荣刚刚所说的话。 “那个秘密,是拯救这片鬼蜮死海的唯一希望。” 拯救?她为什么要用这个词?难道说这样的一片沙漠,还有长出草木的可能性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川君先生 楚国自建国以来,雄踞长江,天赐风水宝地,常年雨水充沛,沃土随处可见,天下诸侯无不羡艳。 尤其是都城“郢”,号称江陵之滨,物宝天华,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这样的地方,天下人无不神往,但凡是有利便有弊,神往的同时想要吞并这富有之国的也是大有人在,就比如这一旁虎视眈眈的秦国。 说起秦国和楚国的渊源,那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只能知其皮毛。 就说当初秦惠文王时期,国相张仪以六里封地欺得楚国商於百万大军退兵,后昭襄王又将楚怀王骗去秦国为质,致使怀王客死异乡,直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是为世人所唏嘘不忍。 大争乱世,帝王将相尚且无信无义,何况庶民? 所谓礼崩乐坏,不过如此尔,而今时过境迁,楚国经秦国屡次征伐,已然不复当年之盛,就连郢都也早已被武安君白起所夺。 鄢郢之战,白起淹杀鄢城百姓二十余万,真真正正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这悠悠战国,经年累月的大战,流不尽的血泪,何时才是个头? 何时是头无人知晓,总之现在,还远远没有结束。 各国混战无休无止,越是战无止境,百姓就越向往平安乐土,于是老庄之后,道家修仙之术盛行于世间,由之衍生而来的法术体系亦逐渐完善。 天下各国各族各人,但凡有些根基,可入修行法门者,纷纷踏上了修行之路,或征伐,或自保,或追名逐利,或超然世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修行与混战一样,都成为了当今乱世的主流。 只是鲜少有人去探究,这个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学堂内的诸位学子目光炯炯,眼光随教习先生而动,听着先生讲述着楚秦及山东各诸侯之间的故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扼腕叹息,已然入迷。 先生婉婉而道: “所以说,而今秦国虽然势大,但诸君亦不可以此自恃。 暂且不论楚国如何,想我们巴蜀之地,当年亦为世外乐土,甚至有七国称王,我称望帝之壮举。 自秦将司马错假道灭巴国转而又侵占蜀国,现今的巴蜀,已经成为秦国之郡。 诸君自然可以秦人自居,但诸君也切勿忘记我等巴蜀子民的源头,便是我们脚下的这座‘武落钟离山’。 巴国于此发源,愿诸君也可以由此地,由这‘钟离书院’开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这礼崩乐坏,无信无义的战国,洁身自好,守君子之大义,而有所成。” 先生说完,缓缓放下手中竹简,一袭蜀锦坠地,脸庞随身体转至正面,与在座一众巴蜀学生相对。 先生的五官逐渐明晰,学生们的眼睛也越发的明亮,学堂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风吹过,有光照进,倏而又被乌云遮挡,似乎这光是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率性而自由。 席间有一学生站起,对着先生作一揖,彬彬有理道: “学生巴人务念,敢问川君先生,先生乃为唐门千金,先生之父既是唐门掌门,更是秦国庙堂重臣。 可以说,先生与秦国利益相通,而今在这秦国所开设之钟离书院,又为何手执秦律而言我巴蜀之源呢?” 务念的话先生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又不知哪里好笑,只回眸瞥了瞥刚刚被她放下的竹简,竹简上以小篆书秦律二字。 手执秦律而言巴蜀之源,原来,好笑的点竟在这里。 远处,几声沉重绵长的钟声响起,那是放课的撞钟声,川君先生不语,拂袖,悠然出门。 “先生,先生还未回答学生的问题。” 务念生怕先生就这样离开,追出门口。 先生并未转身,只是轻叹一口气,道: “也许,性格使然罢了。” 务念,望着先生下山远去的背影,久久站立,心中,五味杂陈。 他,务念,巴人先祖“廪君”务相之后,巴国纯正的王室血统,而今居然对着一个真正的君子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小人之心何其可笑? 听到先生的叹息之声,和那句略显颓靡的性格使然,务念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地立下一个誓言,一个为川君先生而立的誓言。 川君先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蜿蜒狭长的山道之间,那背影,置身于佷山茂密繁盛的树林之中,却是仿若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虬龙洞天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 ______《九章.涉江》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影中正,晌午已至,然而荣荣和仇影所在的这一片沙丘,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黄沙,依旧是接天的黄沙,仇影想吐槽些什么,但看向一旁的荣荣,对着眼前的黄沙一脸沉醉的花痴样,瞬间便没了吐槽的兴致,至于刚刚自己想的那个问题,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开始数头发打发时间。 仇影平日里是个讲求效率的人,但如今,居然做起了这种只有穷极无聊之人才会做的无聊游戏,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只是,他依旧没有去催促荣荣,即使此时的温度让人无所适从,即使他们的四周还埋伏着不可估量的黄衣杀手,但是他总感觉,像这样平静的氛围,真的是很久违了,久违得他愿意只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拨弄头发。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即使是片刻的闲暇,也算是一种奢侈了,人呐,浮沉久了,总归也是要奢侈一下的。 “来了。” 荣荣说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仇影便已抬眼,在他的眼前出现竟是…… 草木参天,琼楼玉宇。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仇影低眼小憩之前,身边还是无尽黄沙,再抬眼时,自己的周围都变成了一片绿色的世界。 只见眼前古木林立,粗壮茂盛,遮天蔽日,那繁密的枝叶,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绿色的薄纱,就连之前不可直视的烈日,此刻竟也变得柔和温煦,平生一种亲切之感。 虬枝攀附于古木之上,色如铜铁,形如长龙,蜿蜒纵横,绵延无际。 虬枝之上,根须披挂而下,如老叟长髯,饱经风霜,镌刻时间的印记。 古木脚下这一片土地,绵延数十里有余,满是半人高左右的绿草,这草是那样的绿,绿的发油,绿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草,它甚至比那些江南的草还要充满生机。 可它就在这里,就真真切切地存在在这鬼蜮死海之中,似黑夜之中唯一的一颗明珠,散发着它的光泽。 虬枝所绕,除却古木,还有青石,那青石打眼一看,也只是天然而成的山石,但若凑近细看,便会发现,那并非单纯的青石,而是由青石所堆砌而成的石楼。 那石楼上接寰宇,其高不下参天古木;气势磅礴,屹立百座,绵延八方;构造巧夺天工,门梁桌台,无一不齐,无一不精致;精雕细啄,纹理图案玲珑匠心,又自带一种雄浑之感,让人不敢冒失无度,自成凛然于心,虔诚无秽。 这样的感觉,此刻正身处其中的仇影,是最有发言权的。 “这是,什么地方?”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陲轶事 仇影的话刚问出口,自己便想明白了,这苍茫荒漠之中突现密林,很明显就是海市蜃楼。 他上前两步,瞧着眼前景色,越瞧他越觉得不大对劲,因为他居然可以闻到草木的味道,难道产生幻觉了? 仇影的步伐停住了,他眼神凝重,这周围的一切,都实在太过真实了,他的脚踩在草地上,他确信,这绝对就是草。 真真切切从土里长出来的草。 “这里,就是鬼蜮死海原来的样子。” 荣荣终于说话了,但这话包含的内容,远比眼前之境更加骇人。 仇影感觉脑后嗡嗡直响,眼前的古木参参和身后的黄沙漫漫真的是一个地方吗? 荣荣没再言语,只径直朝里面走去。 身后的黄衣人也逐渐潜行进来,仇影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他并没有去管他们,这鬼蜮死海本身,可比这些木偶一样的杀手有意思多了。 仇影跟着荣荣,黄衣人跟着仇影,逐渐深入。 日渐暮,楚地,边陲小镇,小土屋。 茅草所制的粗糙门帘被掀开,里面走出来一位黑衣白发的少年,少年白头,终归是不常见的,更不常见的是那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一面极其幼稚的猴子面具。 这面具与他成熟干练的穿着对比,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喜感,不过少年自己好像并不在意,他用手扶了扶脸上的猴子面具,很是满意地看了看远方。 “这样贵气的面具,正正好配得上本王,从鬼蜮行了这么久才寻得此良品,也当是有成为本王神器的资格了。” 自言自语一通后,刚准备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屋里道: “凡人,汝等今日之捐赠,他日本王复得神体,必让你们永享神恩。” 说罢,似乎是十分畅快了,转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接下来,该去干正事了。 小土屋内,面瘦肌黄的老头和同样面瘦肌黄的老太太,目光错愕,内心愤怒。 他们在这楚地边境生活了大半辈子,以前也都是保卫疆土的楚国勇士,自问阅历丰富,什么人没见识过? 但今日这个白头小子实在是泼皮无赖,闻所未闻。 不由分说地闯进来以为是强盗,结果翻箱倒柜半天单单就抢走了他们买给孙儿的猴子面具,还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无法理解。 老头老太本来都已经打算抽刀干架了,他俩当年也是楚地边境绝代双骄,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处理个小毛贼肯定是不在话下,但这人就拿个面具,实在也是没什么足够的理由去砍他,愣神了一会儿,这小子便走远了。 只剩下绝代双骄在屋里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子,这啥情况啊,现在的敌国特务都变成白痴了?” 老头思忖良久,捋了捋胡子,极认真道: “你我即刻发书报告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南蛮那边必又有什么阴谋,我想这偷面具,便是要掩人耳目。” 隔天,楚国镇南将军项籍收到了一封加急书信,书信来自于两位年事已高,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籍不敢怠慢,立即拆开阅览。 信简短,只四字。 “小心面具。” 次日,楚地边城南垂于城门及各大集市要紧出张贴榜文,榜亦简短,只五字。 “全城禁面具。” 野史《南垂轶事》载,某年某日,南垂将军籍收密信,次日,南垂全城禁生产,买卖,佩戴假面,凡违反者,处以仗刑,此禁令次年方复,此中原由,不可考也。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事(求订阅!) 巴蜀之地,天府之国。悬崖峭壁,与世隔绝。 蜀中,唐门。 “近来秦兵大肆屯兵准备西进,当此危急存亡之时,我唐门应当何去何从?” “想我蜀地自蚕丛开国,对待外邦一向和睦亲善,但他人若主动犯我,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我说,一个字,战!” “大将军话不要说得这么绝,秦国边境屯兵,却并没有宣战,我们要是主动开战,岂非正中那秦国下怀。如今的秦国可不比过去,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军备那是突飞猛进,我等就算要战,也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万全之策?人家秦兵都已经压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万全之策?要我说趁他们刚刚驻地,立足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明日我便去面见大王,让他当机立断。” “这……” 大厅里争论不止,意见大致就分为两种,一种以右将军唐傲为代表,主张战且要速战,还有一种则是以太僕唐思琛为代表,主张谋定而后动。 而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共商国事,只因为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都姓唐。 “当今蜀国朝堂,局面说复杂也复杂,但要说简单,却是十分的简单。 蜀国王室,以务为姓,老大王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务忧,任左将军,领全国四分之一的兵马; 次子务念,任廷卫,管理都城瞿上的治安; 三子务忘,年纪最小,今年也才十四,但这小子天资聪慧,舞勺之年便已经担任起了宫中大祀官,一人坐镇瞻星台,掌蜀国王族祭祀。 除王族势力之外,值得一提的,就只剩这唐门。 蜀中唐门一族,其历史源远流长,没人知道他们是从何时出现的,但他们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掌握着整个蜀国的黑白两道势力,黑道自不用提,唐门暗器与毒药,天下双绝,蜀地几乎所有的江湖势力,都以唐门为尊。 而这白道,指的就是官道,蜀国右将军唐傲,太僕唐思琛皆出于唐门,两人一文一武,在蜀国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唐门在蜀国的影响力,不亚于商君之余我秦国,所以要取蜀国,必先取唐门。” 秦军大帐内,一位黑纱蒙面的女子侃侃而谈,大有运筹帷幄之意。 将军模样的男子坐在上位,目光炯炯,频频点头。 “不知先生可有妙计?” “自然有,唐傲与唐思琛虽然同族,但意见一向不和,唐傲手握兵权,一向目中无人,但这个唐思琛,他又不得不放在眼里。” “兵权在握,唐傲有何忌惮?” “当然有,而且这忌惮也只有这一个,但这一个,便已经足够。” “是什么?” “现任唐门门主,就是唐思琛。” 将军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许。 “那先生是想使离间计?” “差不多,但也没那么简单,唐傲唐思琛二人虽不和,但所谓兄弟阋墙,外御其辱,而今我秦国大军压境,这两人现在可没那么好离间,我们还得另辟蹊径。” “那我大军是否继续前进?” “不急,我的计已经使出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待。” 黑纱女子很喜欢眼前这个将军,因为他问题多,但话却不多,这样的人会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表现欲,却又不会没完没了地追根究底,所以她向秦王推荐他来伐蜀。 将军名也甚有趣,叫司马错,名中带错,但黑纱女子知道,她没选错。 黑纱女子当然不会选错,因为她是料事如神,令世人惊惧的神机夫人,而这段往事,也已然成为现任唐门门主唐衍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唐衍走在黄沙之上,面色铁青,目光炯炯,锦服华冠,早已因为和鬼蛊的惊天一战而变得破破烂烂,然腰带上挂着的碧绿玉玦,倒是依旧温润亮丽,看来是大战之后特意擦拭过了。 “阿爹!” 身后隐约传来声音,距离越来越近,是唐吟和唐麟两兄弟。 看到唐衍衣服破破烂烂,全身几乎赤|裸,唐麟赶紧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唐衍披上。 唐麟道: “阿爹,我和大哥在追独眼小子时被沙暴冲到外围,幸亏发现了你留的沙栖虫才不至于走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混账白头小子解决了吗?” 沙栖虫是唐门特别训练的沙漠传讯虫,这种虫子在沙漠中可以了生活数月之久,而且对做过标记之人非常敏感,两个标记之人可以通过它找到彼此。 训练这种虫子,就是为了应对如今的这种情况。 唐衍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轻叹一声,讲自己的遭遇讲与他们听。 唐吟捏住下巴,一身的白色绷带让他在这一片黄沙之中显得尤为独特,他道: “如此说来,老二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可当时的情况在场的不过只有那白发少年与武元修,武元修又是那白发少年的手下,这解释不通,莫非是之前见到的那些个妖物在作祟?” 虽然唐吟也不确定那些魑魅魍魉是法术所成幻象还是真的有邪祟出没,但他的心中却一直印着那个宛若百鬼夜行一般的画面。 “不,现场还有一人。” 唐衍目光炯炯,心里似是已经有的答案。 唐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道: “阿爹是说那个小丫头?” “这不可能,她看上去毫无修为,而且当时已经昏迷了啊。” 唐麟反驳道。 “有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 “真相就是这个吗,诸国王公豪侠对于鬼蜮死海趋之若鹜的真相原来就是这个吗? 寸草不生的万里黄沙中居然有着这样一个仙境一般的存在,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仇影看到眼前的景象,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碧蓝的左眼中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他看着这绿野仙境一般的所在,仿佛是在看着一座堆满黄金的宝藏。 荣荣上前几步,用手拭去一块青石板上的青苔,随着青苔的慢慢掉落,四个刻印大字逐渐显现。 这四个字并非是世人所熟知的字体,但很显然,荣荣对它们非常熟悉。 “虬龙洞天。” 随着这字迹的显现,荣荣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她的表情突然就变了,那是一种很微妙地变化,这种变化甚至连一直潜伏在一旁黄衣人都没有察觉。 但,仇影却十分确定,在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上,确确实实发生了某些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就像是自己亲手揭开了一个真相,而那真相,却让人无法接受。 往事,在荣荣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故事 “对于我,你们一定很好奇吧?” 这话,不是单独说给仇影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黄衣人们隐藏于暗处,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只要是任务目标,那便是不死不休,但此刻,他们听到荣荣的这句话,内心突然便动摇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即使是像黄衣人这样的专业杀手,在经历了一路尾随,死伤惨重之后,他们也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牺牲。 草丛摇动,一个身形高大绿衣人从草丛里浮现,若不是他走出来的动静够大,可能没人会发现,仇影有些无语,这帮人,到底有多少身行头? 出来搞暗杀还得随身携带数套衣服,也真是不嫌麻烦。 “哟,终于现身了,你应该就是那帮杀手的头领了吧,这时现身,莫非放弃追杀了?” 仇影的语气之中不无嘲讽。 “只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请姑娘解答,在下得到答案后,自当继续刺杀。” 仇影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义正辞严地站在这里问目标问题,然后还告诉目标问完之后再杀她,这种情况下哪个白痴回去回答你的问题啊喂。 “嗯,你问吧。” 仇影逐渐石化,这么果断就答应了难道是没听清楚刚刚的话吗,回答完了就要杀了你啊喂,就算我在这儿也不用这么无所顾忌吧,这个人看上去和刚刚的小鱼小虾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仇影的内心吐槽随着两人的对话而逐渐停止,因为这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可谓颠覆了仇影对于小荣的所有认知。 “姑娘可认识神机夫人?” “认识。” “姑娘可知我们是谁?” “知道,神机夫人私下训练的剑阁暗杀组织--变色蜥。” “不错,那你应该也知道,是神机夫人让我们来杀你的,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一旦你向这里出发,便沿路阻止你,很奇怪吧,命令并不是格杀,而是阻止。” “不奇怪,因为她的人生过于精彩了。” “哦,这和夫人的人生有何关系?” “一个人如果拥有过于精彩的人生,那么她就会很舍不得死,于是她明明知道让我接近这里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但她给你的命令,依旧是阻止而并非格杀,这,就是她最终失败的原因。” 这话一出,变色蜥和仇影都愣住了,他们都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疑问同时出口。 “你,到底是谁?” 荣荣的嘴角抽动,她已经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指着仇影开怀大笑,她笑的那么爽朗明媚,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孩童得到了她想要的糖果,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仇影,竟觉得这笑声,堪比来自地狱的哭泣。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啊,小影子,我是姑苏怡荣啊。” 变色蜥眼眶圆睁,额头上不觉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真相。 “不,这不可能啊。” “有何不妥吗?” 仇影看出了变色蜥的惊愕,直接问道。 “夫人的闺名,就是姑苏怡荣。” “什么,你说荣荣就是神机夫人? 这怎么可能,神机夫人再怎么保养,也毕竟是成|熟|妇|人了,你看看她,都没发育呢,就算容貌能保持,这身形,怎么看都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变色蜥无法解释仇影是疑问,因为这疑问也正是他的心中之惑。 “当然有可能。” 略带俏皮的女声从上传来,仇影意识道,自己所在的这片草地突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抬头望去,竟是一艘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巨大飞船。 仇影对眼前景象很是惊讶,但这惊讶也只是持续了一瞬,因为这船,他之前见过,就在他赶过去救下荣荣的那时候,他很清楚地见到了,那个坐满了魑魅魍魉的鬼船。 当时他还以为是幻觉,可如今连虬龙洞天这种地方都真真切切地存在在沙漠里,这种鬼船,自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日初站在船头,她的身边站的是水寒,而她的身后,则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魑魅魍魉。 武元修,青面,炎魔,魅妖四位三清书主要战力一字排开,颇有架势。 他们依靠八方神通箓与水寒日初汇合,一开始武元修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可现在,这俩人还真的找到了少主关心的那个小丫头,他便立刻转变了观念。 看来,小姐派来的这俩人,倒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只是…… 武元修环视四周,并不见鬼蛊踪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相传上古王器松栊鼎有让人长生不死的神奇能力,我想,有了这种能力,返老还童也并非不可能吧。” 日初头伸出船舷,一双水蓝色的眼眸把下面的荣荣看得仔细,她的心中已经基本确定,这鬼蜮死海的种种遭遇,一定与下面这个看上去特别单纯的小姑娘有关。 而她说出来的话,无非是为了套出更多的秘密。 荣荣倒是出乎意料地直接,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原地,悠悠道: “上面的朋友们想听故事吗,那我便讲讲吧。” 说完眼神扫过身前的仇影变色蜥二位。 “两位想必也很想听我的故事,一起坐下听吧。” 虬龙洞天,古树林边。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和谐,荣荣坐在正中,两人坐在她身边,还有一艘鬼船停在她的头顶。 这场面,就像是说书的老先生在给客人们讲评书话本,可这讲出来的故事,可就没有评书那般轻松风趣了。 “我刚出山时,年芳豆蔻。 那年张子失宠,师父命我前往秦国接替他的位置,诸位想必也都知道,我等鬼谷一派,讲求纵横天下,平衡大势。 由于商君,张子等先辈生前的努力,彼时大势已由秦国所导,而我前去秦国的目的,便是要一鼓作气,助秦军一统天下,让九州大陆重新归为一体。 我入秦后,暗中给昭襄君谋划,秦国方有如今吞并六国之势,而昭襄君也投桃报李,准备拜我为相,我将成为战国历史之中唯一的女相,名留丹青。 就在我将要成为宰相的前一夜,昭襄君召见我,和我说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秘密。 秦国谍网机构水云间数十年来暗中运作,只为了查明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昭襄君一直追求的长生之法。 昭襄君认为如今的秦国一统六国乃是朝夕之事,然统一六国之后要保秦万世之伟业,便是要寻得长生之法,而这长生之法的线索,就在山海剑阁之中。 剑阁的由来无人可知,水云间当时只查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如今的八百里荒漠,曾今实为一片沃土,而剑阁出现之日,便是楚地八百里平原消逝之时。 当时秦王宫里豢养了一批阴阳家的学究。 他们认为万事万物,均符合阴阳守恒之定则,生命的消逝必然伴随着生命的诞生,大片平原的死亡必然代表着另一种形式的存活,故而断定剑阁必与长生之法有着莫大的联系。 昭襄君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希望让我前去探寻长生之法。 当时的我并不以为然,以为这种说法不过只是阴阳家那些老不死的迷惑上君的言辞罢了。 我起初的想法只是去敷衍了事,回来之后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那些老不死的下狱定罪,然后让昭襄君迷途知返,将心思用在统一大业上,但当我真的到了鬼蜮死海,真的接触到了剑阁的人,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你在剑阁发现了什么?你又是如何成为剑阁新的主人的呢?” 日初问道。 姑苏怡荣沉默了。 “相传当年剑阁老阁主有个儿子,他的儿子迷上了一个妖女,为这妖女几乎闹得家破人亡,但直至后来神机夫人接管剑阁,也没有传出关于老阁主一家的丁点消息。 剑阁本就地处偏僻,久而久之,便再也无人过问此事了。莫非那个计划,和此事有关?” 武元修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段密文,当然,鬼船上的众人都知道,这段密文并非来自武元修,而是来自鬼宅之中的地藏。 姑苏怡荣似乎感觉有些惊讶,道: “我以为当年已经清洗地很彻底了,想不到这件事情还是泄露了出来,看来在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利用了美人计,以此打入了剑阁内部,就是在我见到剑阁阁主的时候,我才开始相信昭襄君所说的长生之法是真实存在的。” “你见到了什么?” 仇影看出了荣荣表情的微妙变化,她在诉说的时候,表情一直都是平静的,但就在说出剑阁阁主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眼角居然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仇影知道,那是一种本能反应,它代表着,发自灵魂的恐惧。 姑苏怡荣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她望向头顶的一方天地,似乎是在与鬼船上的每一个人对视。 她的眼神,纯洁而空洞,她缓缓道: “我见到了现在的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琅 “你说什么?” 众人似乎并没有听懂姑苏怡荣所说的话,但变色蜥却发现了一些端倪,他道: “前任剑阁阁主和你一样,都是少年之身?” “没错,一开始我很震惊,因为灵少主都已经成年而他的父亲却只是个孩童,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但随着进一步的调查,我也逐渐了解到了潜藏在剑阁之中的秘密。” 姑苏怡荣在众人面前的讲述,因为八方神通箓的存在,远在鬼宅的一众妖精外加小舞一个人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宅爷爷与水寒日初还有五妖互通有无,武元修所说的剑阁密文就是出自宅爷爷之口,拥有神通箓这样的神技,想要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密文,还是相当容易的。 水寒心中暗自佩服,虽说在自己也已经见识过了流云的探知结界,但与这八方神通箓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看来这世间,无论哪个方面,总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在姑苏怡荣讲述的过程中,宅爷爷也在补充着一些关于剑阁的事情。 剑阁一族,以灵为姓氏,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地方,但很奇怪的是,他们出现在这地方起,这原本楚国南部的一片平原便开始逐渐枯竭,直到最终才演变成了这毫无生气的鬼蜮死海。 前任阁主有个儿子,名曰灵琅,想来就是怡荣口中的灵少主了。 “那个秘密莫非就是松栊鼎?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松栊鼎的缘故吧。” 日初的猜测依旧十分犀利。 姑苏怡荣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她道: “不错,说来也是讽刺,我那次出行本是为了揭穿那些阴阳术士的真面目,想不到居然真的被他们说中了。 松栊鼎真的就在剑阁,而这鬼蜮死海的由来,也正是因为这松栊鼎的力量。 其实使用松栊鼎所获得的永生,不过只是一种攫取外物之生机,以形补形的方法罢了,所以原本生机勃勃的楚国平原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想必诸位也都听说过,这松栊鼎本是神农后裔药王山谷鬼氏一族的宝物,多年来一直由鬼氏长老会看管。 鬼氏一族百年族规,除非灵王现世,否则永远不可动用松栊鼎的力量,这件宝物久而久之也就被江湖所遗忘了。” “但据说后来药王山谷遗失了松栊鼎,莫非是被这灵姓给盗取了。” 武元修搭话。 “并非盗取,而是内乱。” “内乱?你是说这灵姓原本乃是药王山谷鬼氏一族?” “不错,药王山谷以两大技艺闻名于世,其一是炼药,其二则是召灵术, 而根据这两项技艺的发展,当时的药王山谷,也分成了两派, 一个是信奉神农尝百草精神,想要将炼药之法发扬光大的药派,而另一个则是痴迷于召灵术,一心钻研灵力的灵派,前剑阁阁主原本便是灵派的长老, 而他痴迷召灵术,追求力量以致疯魔,所以才不惜违背族规盗取松栊,然后逃亡至这鬼蜮死海隐姓埋名,从此以剑阁阁主自居。” 小舞心中一惊,自她懂事起,就记得谷内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叫做除灵组。 这除灵组每天干些什么她原先并不清楚,只记得他们经常出谷,然后要数月之后才会回来。 现在想来,这除灵组就是为了寻找这灵派叛徒所成立的,只是族里的那些长老们做事耿直,脑袋一根筋,他们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这叛徒居然隐匿在距离自家地盘最近的漫漫黄沙之中。 “然后你就利用美色勾引了灵琅,窃取了松栊鼎,这剧情有些狗血啊。” 水寒冷不丁地来了一波吐槽。 “我的确得到了松栊鼎,但传言是假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个夜晚,灵少主跪在我的面前,求我终结他父亲地罪孽,求我和他联手,一起解除这鬼蜮死海的诅咒, 当时他的眼神,是我见过最为真诚的恳求, 在他的内心,为一人长生而让一地荒芜这种事,与屠杀无异,而偏偏这个人,却又是他的父亲,而又偏偏,灵少主本人是一个善良到无法接受这件事的人。” “还有这种事,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的爹,仅仅因为善良?” 武元修有些不信。 “如果你能站在灵琅本人的角度考虑就可以理解了,前任剑阁阁主也是剑阁的第一任阁主,如果没有神机夫人的出现他很有可能会一直是剑阁阁主, 试问攫取一方生机而让自己长生不老,这样的人,如果有儿子,那这个儿子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生的呢,他们的父子关系又是怎样的呢?” 这话居然出自刚刚吐槽的水寒之口,虽然很意外,但却也很有道理。 生儿育女本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一个人既然已经长生不死,那他又何必再需要子嗣呢? 想来这灵琅的降生,也许是个意外吧,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吧。 “然后呢?” “然后?” 姑苏怡荣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狡黠,嘴上也露出了极为诡异的微笑,她身后的那块青石板之中突然飞出一块碎片一样的东西,直接飞入了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的整个身体都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她突然便长大了,变得成熟,变得丰腴,变得婀娜多姿。 她似乎只用一瞬间便完成了从一个少女长到一个成熟|妇人的过程,而她身上原本宽敞的衣服也逐渐紧绷,姣好的身段显露无疑。 虽然这个过程十分美好,但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因为伴随着她身体的变化,这虬龙洞天也开始震动起来,并且,愈发的剧烈。 “然后的事情,你们就不必知道了,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这么闲才给你们讲故事的吧, 我是在拖延时间,而现在,时间到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和你们耗下去了, 那么,说再见吧。” 说话间,姑苏怡荣的声音由稚嫩逐渐转变为成熟,可她每成熟一分,大家的神经便紧绷一分。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这苍天古木丛之中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嫉妒之罪——虬龙 弹指一瞬,地动山摇。 再一瞬,巨大的龙形怪物破木而出,直冲向天空中的鬼船。 舟公见情势不妙,立刻下降高度,躲过了那怪物的冲击。 虽然躲过了直接的撞击,但周遭引起的气流却是让鬼船早已经失去了平衡。 舟公在船体行将崩溃之际解除了变身,众人纷纷跳船而下。 因为高度已经降得足够低,所以大家也都安全落地,但此时这片区域之中的巨大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这样的安全,仅仅只是暂时的。 这龙形怪物,居然将这整片的天空,都遮蔽住了。 四下,一片昏暗。 “这是,嫉妒之罪——虬龙!” 远在鬼宅的小舞仅凭八方神通箓得到的消息就已经断定了这怪物的身份。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七宗罪的愤怒之罪塍蛇已经在桃源七星阁现身,现在这嫉妒之罪又出现在了鬼蜮死海,这一切,难道是命运的安排吗? 小舞怎么也不敢相信,被族人敬畏如鬼神的七宗罪,除了鬼蛊的黑蝴蝶,居然接二连三地出现。 七宗罪接连现世,这可是浩劫将至的预兆,小舞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同样不能平复心情的还有水寒,小舞说的话已然通过白童子传到了他的耳中。 七宗罪,何其熟悉地名字。 自从那一晚过后,他始终都不能忘怀那惨白的尖利的足以洞穿身体的獠牙,那被獠牙洞穿的身体,那残破的躯干,不停冒出的鲜血…… 这些场景无数次出现在水寒的梦境之中,而酿成这一切悲剧的,就是那个被称为七宗罪的可怕怪物,塍蛇。 水寒痛恨塍蛇,痛恨七宗罪,但同时也很畏惧。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这种怪物了,但是造化竟如此弄人,玉仙姐尸骨未寒,居然又遇到了另一个被称为七宗罪的怪物。 水寒的手在抖,但这颤抖并非完全出于恐惧,恰恰相反,这颤抖,更多的是血脉喷张,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兴奋。 经过了又一夜的特训,在心境之中不断经历堵上生命的死斗,与成千上万的野兽搏杀拼命,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你这样毫无人性的怪物啊。 这次,一定不会再让同伴受到伤害了。 畜生,受死吧! “嗖!” 一阵铿锵之声,巨子出鞘。 “雷公赋——强袭,转式,刃解三连!” 夹杂着雷电气息的剑气直向天空中的怪物袭去。 这一招,乃是水寒在心境中为了对付飞在天上的老鹰蝙蝠之类的飞兽而悟出的强袭进阶招式。 强袭本是将全身法力聚集于身体一处再迸发出去的杀招,此招威力虽强但是攻击距离实在是有限,故而实战之中经常难以施展。 而这转型的刃解,乃是将法力聚集在剑刃之上,通过剑气附着法力,进而发动的远程攻击。 此招虽说因为需要借助兵刃为介质故而在纯威力方面不如强袭,但它却让强袭的攻击距离上升了一个档次,可谓瑕不掩瑜。 随着刃解三连一同发动的,还有日初的天界圣光,当然,还远不止这些。 “山艮奥义——岩突!” “火离奥义——升焰!” “武道,月下弯刀流——翔天一闪!” 吟唱刚毕,只见那青面弯刀出鞘,他右手执弯刀瞬间跃起,借助武元修岩突法术所形成的岩柱直冲向那天空之中的虬龙身体。 他这一跃的速度竟然是超过了水寒,日初和炎魔三人的法术。 在掠过那些法术之时,他很巧妙地微调了自身角度,竟然在空中将三种属性完全不同地法术都附着在了他的弯刀之上,然后,飞升一刀。 这一刀,刀意凛然,直破苍穹。 霎时间,天空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这光芒之中,夹杂着烈焰和雷电的气息。 水寒,已然看呆,自己出招并没有事先提醒,日初能跟上也就算了,可是这些妖精居然能在自己发动攻击的瞬间立即续上火力,其战斗经验之丰富可想而知。 就单论这青面妖的一刀,水寒都是前所未见,到底何种的默契与境界,才能砍出这完美融汇四人之力的一刀啊。 这就是,武道的魅力吗? 光芒逐渐散去,青面缓缓落于石柱之上,而他的刀,却已经不在他的手中了。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青面原本便犹如青石的脸变得更加铁青,而他脸上那道从围脖下上延直到眼睑的刀疤则是变得更加深刻而惊悚了。 嫉妒之罪虬龙,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 漫漫黄沙之上,有一人自天边而至。 此人发色苍白如凛冬大雪,周身却是漆黑如无尽长夜,他的全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好像是死亡本身。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戴着一面非常滑稽的猴子面具,就好像是丧礼之上奏响了喜调,着实有些唐突。 当然,对于他本人而言,装束如何是完全不重要的,因为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能感觉到,松栊鼎的气息越来越近,如此大规模的法力波动,看来,应该是离觉醒不远了。 此前为了找面具走的实在太远,不然以他的实力,哪儿能沦落到需要赶路。 可就算只是赶路,有时候也并不能一帆风顺。 行之将至,见一人伫立于前方沙丘之上,那人白衣胜雪,长发飘飘,明明只是立于黄沙之上,观之却似是立于云端之间。 “你居然也来了?” 鬼蛊说话尽量平静,不露端倪。 他不明白为何桃源在已经派出了三名老师的情况下还要让这桃源第一剑客秘密来到这里,难道他们已经预料到了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就算如此为何这个人不去凑松栊鼎的热闹,反而在这里等着自己? 难道桃源那帮人已经知道了此时的鬼蛊不是从前的鬼蛊? 一切都难以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堪称桃源第一战力的慕容九道,他既然站在这里,就一定有他站在这里的目的,而鬼蛊,在等着他说出他的目的。 “其实我一直在。” 九道的声音沉稳而深刻,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但你却一直都没有出手,即使在你的学生们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你依旧选择隐藏,既然选择了一直隐藏,又为何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来,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何事?” “当年的鬼族内乱,松栊鼎丢失,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想知道细节。” “笑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不知道答案,就不会走。” “你觉得就凭你,能拦得住我吗?” “以后肯定不行,但现在,我愿意一试。毕竟你现在拥有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凡人的身躯罢了。” 此言一出,鬼蛊惊讶之余倒是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故意收敛着说话了。 他拍了拍手掌,赞许道: “看来,桃源远比本王想象中的要执拗很多啊。你们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至少我们知道,没有那场内乱,你永远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虬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鬼蛊轻笑,道: “有意思,那本王就告诉你,你也替本王告诉御灵殿的那位,就说知道的太多,可是很危险的哦。” 慕容九道眼角轻微抽动,随即便恢复了平静,这样的表情波动仅仅只持续了一瞬,但还是被猴子面具之下那双锐利的琥珀眼察觉到了。 仅仅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鬼蛊就已经确定了他的猜测没错,他笑道: “呵,本王就知道,要了解本王的事,光凭荀况的等级可不够,能够知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的‘森罗’了,你说是吧?”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九道说的,但显然不是说给九道听的。 画面与声音透过九道的眼睛与耳朵,直传向千里之外的桃源,传到了隐匿于桃源的御灵殿之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下弯刀 青面立于岩突石柱之上,一双凛冽如恶狼的锐眼死死地盯住盘旋于空中的虬龙,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只见那龙形巨兽全身上下都盘桓附着着不计其数的青灰色虬枝藤蔓,这些藤蔓好像是长在它的身体上一样,有的甚至已经发芽开花。 青面深知这些藤蔓的厉害,因为他的弯刀就是被这些藤蔓给吸附走的。 他不知道用吸附这个词准不准确,但他自身的感觉却的确与这个词最为相近。 他汇聚多重法力的全力一刀砍在这错综复杂的藤蔓之上竟然是像砍在了泥沼之中一般,完全没有砍切硬物的手感,刀刃本身反而被死死地吸了进去,越陷愈深。 幸亏青面及时脱手,不然现在被吸走地就不仅仅是弯刀了,而附着在刀刃上的三种法术也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仅仅是在外围就被排开爆炸,完全没有伤及内里分毫。 青面的观察细致入微,但时间上来算却只是片刻,下一个瞬间,虬龙的利爪便朝着他的身体呼啸而来。 青面也是反应极快,立刻便跳下了石柱,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规避掉这一爪。 那利爪上也是一样的附着着层层青灰藤蔓,但这些藤蔓却略有不同。 它们长满倒刺,而且那些倒刺锋利无比,仅仅贴着身体剐蹭到一丝,青面的右肘便出现了一条极为深刻的伤痕。 那伤痕一点都不比他脸上的那条要浅,看上去着实触目惊心。 血如粘稠的浓汤一般顺着手肘上的切口往下流,那血,竟也是青色的。 武元修见状,立刻操动起法术,用软土草皮将伤口包裹严实,暂时止住了血,但大家都知道,这种措施真的只是暂时的。 这场战斗拖得越久,就会越危险。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虬龙一击未果立刻便扭动身躯,巨大的身躯在天空中扭动,整个丛林都跟着地动山摇。 那些年份不知多么久远的古木就这样成批地被连根拔起,然后飞至空中被它身体上缠绕地藤蔓所吸附。 而这个过程中,虬龙地身形也越变越巨大,原本青灰色的身体竟然逐渐变成了翠绿色。 随着虬龙的变化,这一方以它为名的洞天,行将崩溃。 “这地方已经撑不住了,大家快退出去!” 离虬龙最近的青面率先喊道。 众人闻声,纷纷退出虬龙洞天,回到了鬼蜮死海之上。 出来才知道,原来沙漠的天已经灰暗下来,遥远的天空之上,竟是有一轮朦胧的月悬挂其中,那月如此的遥远而模糊,就好似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而这个时候,久居于一旁的姑苏怡荣却是一动未动,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当然可以平静,因为这一切,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现在的虬龙,不过是她的傀儡罢了。 这些,也都被青面看在眼里。 他知道以虬龙的实力层级,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撼动,但是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变身的瞬间虬龙便横空出世,再观察她现在淡然的反应,青面几乎可以确定,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什么联系,而这个女人又和松栊鼎息息相关。 于他而言,只需要确定这两点,便已经足够,因为通过这两点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想要打败虬龙或者找到松栊鼎,这关键的一环,就是眼前这个身段绝佳,风姿绰约的女人。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一把刀,和一个呼吸的瞬间。 “你还不走?” 姑苏怡荣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青面,其他人都已经退出,就只有这个看上去丑陋且锐利的青面妖依旧一动不动,虽然一动不动,但周身散发的杀气已经将他的意图暴露无遗。 姑苏怡荣不屑轻笑,道: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几成的把握?” “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青面的声音沉静而稳定,可他的右手却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姑苏怡荣继续不屑轻笑。 “一个右手刀客,右手伤了,刀也没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自信从何而来。” “我的刀,名曰月下弯刀,此刀长二尺有余,刀形似月牙,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青面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对面女人的嘲讽,竟是自说自话起来。 姑苏怡荣被这番话搞得有些不明所以。 “刀的确是好刀,可是已经不在你手了。” “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刀是月下刀,而此时,却正好有月。” 水寒站在外面,看到青面还在里面没有出来,心想这家伙莫非受了伤跑不动路了。 虽然在水寒心中妖这种生物应该是以体格强悍著称的,但某种本能却让他迈开了步子。 水寒刚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冲进去把青面给拉出来,却是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那是一只女性的手,温婉,细致却又十分有力。 手的主人正是到目前为止没什么发挥的五大战力之一的魅妖,之前来的匆忙没有细看,如今水寒近距离看到,竟是猝不及防一个机灵。 只见这魅妖妖如其名,云雾溪流一般的玫色卷发线条夸张,同样夸张的还有她那前凸后翘的美妙身材,一身淡红色的短袖修身布衣裙更是将其风骚的气质显露无疑。 即使她只是静静地站立,全身上下成熟女人的风韵也丝毫遮盖不住。 就单论魅惑而言,可比同样近在眼前的神机夫人要强上许多,莫说是神机夫人,就算是燕国蓟都最高级的青楼“关雎楼”里的头牌“理思思”,恐怕也要压一头。 水寒没见过理思思,但没见过却听说过,坊间也流传着不少她的画像。 在燕国能让豪门子弟争得头破血流的,除了宝剑快马,恐怕也就是这理思思了,不过在这魅妖面前,水寒觉得所谓燕国第一头牌,恐怕也就那么回事儿。 身段虽是妖娆无二,但此刻魅妖的神情却是十分严肃的,那一双玲珑大眼和一张烈焰红唇在这样的严肃神情之下竟是看不出一丝妖媚,反而满是高冷之意。 就在水寒心跳加速之时,魅妖说话了。 “不要去干扰青面,他快出手了。” 这话让水寒迅速恢复冷静,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武元修,炎魔和舟公,只见他们的神情异常地冷静,而且个个严阵以待,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 莫非他们都知道这青面想要干什么?可是在手伤又无刀的情况下,他又能干些什么呢? “哈哈哈……” 姑苏怡荣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月下刀?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这手里无刀的刀客还能做些什么。” 姑苏怡荣挥舞手臂,虬龙似乎收到了什么感召,立刻调转龙头,张大龙嘴,露出锋利整齐的一排龙牙,以翻云覆雨之势直向青面咬杀而来。 但也就在它调转身形的一瞬,原本被它遮住的天空露出了一线缝隙。 那天上朦胧的月光没有了遮挡,直照向大地,照向站在大地之上的青面。 “就是现在!” 青面大吼一声,声音震天动地,即使周围已经地动山摇,但这一声嘶吼,还是被外面的众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山艮奥义——山岩连突!” “火离奥义——升天爆炎!” “妖惑术——迷离!” 三术同时发动,只见洞天之内的地面接连突起无数岩柱,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同时巨大的熔岩火球也自炎魔面前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飞向了正在向下扑咬的虬龙。 这两个术乃是岩突和升焰的进阶术法,也是武元修和炎魔压箱底的法术。 然而,集两大强力法术之威力,竟然完全没有伤到虬龙分毫,甚至,都没有让它俯冲的速度减慢一丝一毫。 就在虬龙的巨口要将青面吞没之际,它突然停住了。 魅妖的面颊淌着汗,她知道,她的术成功了,但她同时也知道,这样的停顿最多也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一个呼吸的时间,对于青面来说,已经足够。 “武道,月下弯刀流——白驹一闪!” 刀,已然在手,这刀正是月下弯刀。 月下刀,有月,便有刀。 第一百五十九章 锻气 白驹过隙,一眼便是万年。 弯刀一闪,一刀便是一命。 青面这一刀极快,快到只能看见一个极微弱的闪点。 这个闪点稍纵即逝,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随着闪点的消失,姑苏怡荣的修长的脖颈上显现出来一条细长的切口,那切口十分的平整光滑,就好像被切开的不是脖颈,而是一块刚出屉的嫩豆腐。 稍有微风吹过,姑苏怡荣的人头便顺势滑落,奇特的是,人头掉落,剩下的断颈竟是没有鲜血喷发而出,只几丝细密绵长的血流缓慢而落,顺着皮肤的纹理慢慢延伸。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这数股血流流过之处所形成的痕迹,竟然形成了一种巧妙的对称,观之,颇有美感。 而青面手中的那柄月下弯刀,竟是不沾一丝血迹,依旧鲜亮而锋利。 “刀意至极,杀人藏血,这便是青面的月下弯刀流。” 武元修感叹道。 “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水寒不解。 武元修笑。 “易少侠可听闻过‘锻气术’?” “锻气术?” 水寒显然闻所未闻。 “天地之间有元气,而这些元气是所有修行者修行的根本。 所谓锻气术,顾名思义,就是锤炼天地元气,直接使无形之气化为有形之物, 而从这一招也可以看出武修之人与法修之人对于天气元气运用的本质区别。 法修讲究凝法,将外界气象归于己身成自家之法,而武修则是简单粗暴,直接将无形的天地元气在外界锤炼进而直接成器运用。 据说天人合一境界以上的武道大家,他们的双眼看到的天地元气会与普通人有所差异,故而修行锻气水到渠成,信手剑来更是稀松平常。 也正因为这锻气术的存在,那些真正的武道大家大多都是不佩戴武器的,或者干脆以草木枯枝为器,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有天地,便有兵器。 青面虽然炼体境界还不够,但他多年之前有幸得高人指点,得以金身之躯将一只脚迈进了锻气的大门,但终归是一只脚,不能运用自如,信手剑来自是无法做到。 可是今晚刚好有月,而青面修月下刀,只要有月,他便能将锻气发挥自如。” 水寒听了武元修的一番话,很是震惊,但震惊的重点却不在这锻气术。 他心想怎么现在人均金身,仲丘老师是,这青面妖也是。 自己炼体好像才刚刚入门,现在见个人就是五重天的金身境界,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喏。 就在水寒这么想的时候,许久不曾有动静的织舞突然笑道: “不用妄自菲薄,经过我的训练,你现在的炼体境界可远比你想象的要高出许多,起码也是个淬骨境界,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快金身咯。” “什么?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炼体九重天,每进阶一重都要经历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吗?为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念沧海,一念桑田,那些普通修者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时间之于你毫无意义,你的成长不过也就只在这一念之间罢了。” 织舞在心中说道。 水寒得不到回应,自觉无趣,注意力又回归至现实。 话说随着姑苏怡荣的人头落地,虬龙的动作也停滞住了。 青面判断的没错,要制止虬龙,关键还是在于这个不寻常的妇人。 既然第一个判断正确,那第二个判断一定也错不了。 青面抬起右手,想去查验姑苏怡荣的无头尸身,但只是抬起,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同时,股股青色的鲜血也从绑缚在外的软土草皮中渗透出来,不断地滴落。 看来,在右手受伤的情况下强行使用白驹一闪,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青面换做左手,在姑苏怡荣的身上上下搜寻起来。 为躲避地震而早早撤出虬龙洞天,之后一直没有任何行动的仇影此时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他之前一直没有出手,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还没有想好要如何站队,第二是觉得一个那样城府的妇人,一个伪装堪称完美让自己毫无察觉的妇人,是不可能就这么被击败的。 而此刻,他终于发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姑苏怡荣的无头尸身,居然依旧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那具身体还活着一样。 几乎是同时,青面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的手居然,摸到了心跳! 念头一闪还未逝,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呼啸而下,突然得青面几乎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感觉到了巨大的杀气,身体本能地用尽全力往外撤开。 他撤的已经足够及时,也正因为这种长期战斗形成的条件反射,才让他保住了一条命,但,仅仅也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 青面看着自己只剩残渣的右臂,整只右手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骇人景象让人不忍直视。 撕心裂肺的疼痛随后才至,青面强忍身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悲痛,最后看了一眼前方。 只见虬龙扑咬过后,一片狼藉,原本完好的无头尸身,也是直接拦腰被咬掉一半,只剩下半截尸身。 很显然,以虬龙的体型,要攻击青面,是不可能不波及到与之同处一处的无头尸身的。 “这家伙,疯了吗?” 两眼一黑,青面彻底地晕厥了过去。 ………… “如此说来,现在的这神机夫人已经被松栊鼎的意志所控制?” “人类向来对于未知的力量充满渴望,可殊不知到最后究竟是他们掌控了力量,还是力量掌控了他们。 当年出逃的灵派长老如此,如今的神机夫人亦是如此,他们都强行吸收松栊鼎的力量以求长生不死,可到最后,长生不死的不过也只是松栊鼎罢了。” “那那片虬龙洞天又是怎么回事?” “那灵派长老自不量力,盗取松栊鼎后并不满足,还带出了本不属于他的虬龙。 然而以他的资质,又怎能驾驭的了这七宗罪级别的灵兽。 那时的松栊鼎刚刚脱离封印,估计还未完全将其控制,而灵派长老显然又无法将松栊鼎的力量完全化为己用,两相矛盾之下,便不得不分出松栊鼎的部分力量,用以压制虬龙,这才有了这虬龙洞天。 本王可以感受到这洞天之中存在着松栊鼎的部分力量,另一部分,则在那个有着孩童之身的神机夫人体内,而就在刚刚,这两股力量已经合二为一。 想来本王的推测是没有错的,松栊鼎的意志最终还是战胜了神机的意志,让自己恢复成完全,现在的那副躯体,不过只是松栊鼎的傀儡罢了。 如今完美的松栊鼎拥有了完美的肉体,要控制住虬龙简直是轻而易举。 本王虽然不太清楚你的学生们有多少帮手,但本王很清楚,如果其中没有你这种级别的高手,其他人,来多少都是枉送性命。” “还有一个问题。那晚你以信物入剑阁后,到底见到了什么?” “哦?这事你也知晓了?我也是没想到那神机居然会因为一撮头发同意见面,恐怕那金蟾与神机是早有渊源。 说来也是可笑,我进入房间之后看到了一个可笑的轮回。” “轮回?” 九道虽对于那撮被作为信物的头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眼下,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讨论这个。 “不完整的松栊鼎想要长生除了不断攫取周围环境之中的生机之外,长生的形式也比较特别,是通过一种类似生育的形式实现的。 每当到了一定的轮回期限,松栊鼎宿主的身体便会萎缩老化,然后从她的身体中重新萌芽出一个新的生命,就像是蛇的蜕皮一般, 而每进行一次这样的轮回,原身体的意识就会弱化几分,记忆也会随之逐渐被碎片化,最终消失。 松栊鼎就是依靠这种方式逐渐控制宿主的身体的,而本王当时见到的,正是这个轮回的过程。 那时,将死的老神机非常绝望,恐怕在数次的轮回之中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可怕的秘密, 于是她恳求本王一定要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阻止那个即将从她身体里出来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姑娘,她说完,便咽气了。” “之后你做了什么?” “本王?哈哈,本王什么都没做,毕竟那根本不是完整的松栊鼎,我需要等,等到它变得完整,然后再把它夺回来,而现在,正是时候。 话说你的学生们现在可很是不妙,你确定还要在这里继续聊下去吗?” 鬼蛊感觉身边没了动静,斜眼看去,身边的白衣已然消失无踪,只一句话传扬在空中。 “别糟蹋了鬼蛊的身体,这副身体,是要用来练剑的。” 呵,差点忘了,鬼蛊这小子好像还是射宗的学生来着。 第一百六十章 十七步杀 鬼蜮死海,虬龙洞天。 眼前此景,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但这众人,并不包括水寒。 野兽猛禽他见的多了,他知道真正的凶恶野兽在敌人没有死透之时,是不会停下进攻的。 水寒的想法没有错,虬龙抬起龙头,一双兽眼尖锐恐怖,似是来自地狱的鬼神之眼。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这巨大的怪物便身体贴合着地面,以一种蛇类爬行的姿态再次向青面袭来。 声势之大,已致飞沙走石。 水寒用尽全力奔向青面身边,此时沙石已近,他根本来不及看前方甚至根本来不及思考, 他使出全身气力将青面的身体狠狠抛向背后,武元修也是反应很快,迅速收束心神,催动法术,以软土将飞在空中的青面包裹其中,然后眼神示意舟公, 不想舟公早已跳向空中,只见那中年妖怪体格健硕,在空中却是身轻如燕,他一把接住被包裹起来青面身体,而后轻盈落地,竟如蜻蜓点水。 如此轻功造诣,可谓世间罕有。 但就在大家因解救了青面而稍稍宽心之际,日初却早已心急如焚,因为水寒,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轰!”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瓦砾纷飞,日初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胸口一阵起伏,她想去救可又无能为力。 之前与被摄去心神的鬼蛊缠斗之时她便已经明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她的实力已经被削弱了大半。 此刻的她,虽然顶着神之名,但是真正的实力,恐怕比起在场的凡人妖怪们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自己不就是为了见到他而甘愿如此的吗? 自己义无反顾地争取到来桃源交换的机会不就是为了与他相伴的吗? 怎么能在这里就让这一切都结束了呢? 怎么可以呢? 一些凌乱的思绪涌入日初的脑海,有一抹温湿不觉间溜进了眼眶,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据说,神是从来都不流泪的,但日初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硝烟还未散尽,却有丝丝缕缕雷电之息从硝烟之中撕裂而出,犹如晴天霹雳,一闪而逝,却又再闪再逝,生生不息,绵延无穷,终成奔雷之势。 这,就是先天雷震。 硝烟散尽,只见水寒竟是全身赤膊,徒手抓住了行将咬合的一对尖牙。 那虬龙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连水寒上身的衣物都被劲风撕扯干净,但那对尖牙依旧纹丝不动,无法咬合。 再见那少年的身体,虽无千锤百炼的强悍肌肉,却是线条分明,神采十足。 他的全身上下被一种接近雷电的蓝色光晕所覆盖,就像是穿着一件由雷电织就而成的盔甲一般,而他的眼神之中,也有丝丝雷电涌动。 远远观去,竟是有雷霆万钧之势,如雷神降世,霸道异常。 “雷公赋——磨铁!” 织舞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水寒,塍蛇是刀俎鱼肉,你这所谓虬龙,也不过就是菜名不同罢了。 水寒一口真气提于胸,竟是硬生生地接住了虬龙的奋力撕咬,见止住了虬龙的攻势,水寒随即脱手,一个后空翻顺势退开,同时体内真气消散,得以片刻喘息。 虬龙见水寒退却,倒也没有立刻再攻。 刚刚的角力之中水寒完全不落下风,出于动物的本能,它一时之间竟是摸不清水寒的虚实,不敢妄动。 而这,正是水寒想要的。 事实上,织舞是高估水寒了,虽然在心境中与雄狮猛虎互搏悟出了这雷公赋的第二式,磨铁,让体内先天雷震法力附于己身,从而获得极强的防御力, 但他的炼体等级终归不够,故而这磨铁并不能长久维持。 考虑到此,水寒必须速战速决,而现在,他在蓄势,他需要足够的时间,用最后的招式决出胜负。 这些,退却之时他便已经通过白童子隐秘地告诉了身后地众人,大家都已经明了,他们要做的,就是为水寒的蓄势争取时间。 日初闻言,也是立刻便恢复过来,那一抹温湿瞬间消散,冷静之后,她观察眼前形势,立刻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莫非,这神机夫人还活着?” 话刚出口,便见那只剩半截的尸身忽然异动,血肉模糊的肉块之中,竟有一只幼婴般的小手破体而出。 这残破身体里面,居然爬出来一个幼儿! 那幼儿缓慢爬出,身形十分奇怪,而随着她的行动,她的身体也在迅速的成长,等到她爬到地上,竟然已经长成了刚刚那个成熟|妇人的样子! 这场景,实在是过于诡异可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水寒离得最近,也看得最为真切,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还是站定了身形,一动不动。 他心里清楚,只要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那眼前这个怪物便会毫不犹豫地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撕得粉碎。 姑苏怡荣眼神空洞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刚长出的身体,那身体几乎和之前一摸一样,只是多了血污,少了衣服。 她轻佻手指,只见指尖之上竟是长出了一撮嫩芽,那嫩芽霎时长大,随后攀附于躯体生长,交错纵横。 不消多时,姑苏怡荣的身体竟是和虬龙一样,被虬枝藤蔓所包裹,但这藤蔓缠绕在她的身体上,竟是边角柔和,修身塑性,观之更似是一件精心设计的华服。 姑苏怡荣终于满意,一双眼看向周遭众人。 “这么快就长成了原样,看来是真的已经恢复完全了呢。” 她语声淡淡,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周围的众人众妖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危险。 “那么,就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抬手,虬龙像是受到某种感召,原本的忌惮瞬间不复存在,向后蓄满力,直冲水寒而去。 水寒见来者汹汹,也毫不含糊。 因剑术之道,首在拔剑,故而自把巨子当成兵器起,水寒便不再将其放在储物符之中了, 他此刻站定原地,巨子横负于腰后,高高跃起,巨子同时出鞘,出鞘瞬间便已经砍出十余剑。 巨子乃是巨剑,巨剑剑法不同于普通的剑。 比起剑,它用起来更像是钝器,以砍劈砸锤为主,加之水寒以群兽入剑道,更显剑法之无拘粗犷,这十几剑,竟是将虬龙的表面藤蔓砍的断裂不少。 姑苏怡荣心中感叹,虬龙藤甲可收天下利器,这巨子竟然直接将藤甲斩断,如此凶悍之剑,不愧是自己所立兵器榜魁首。 虬龙被斩去些许虬枝藤蔓,但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依旧是不管不顾地冲向水寒。 武元修立即催动法术,以岩突之术为水寒在空中提供助力。 水寒在空中踩着石柱闪转腾挪,不断规避着虬龙地攻势,而日初,炎魔与魅妖也同时向虬龙施展法术,可是收效却是微乎其微。 炎魔无法理解,照理说他火焰应当是应对这虬枝藤蔓的最好法术,但是不管他发出的火焰多么猛烈,都无法点燃那些藤蔓。 难道那些藤蔓不是木头做的? 水寒与虬龙离得最近,他也逐渐发现了此事,但他的视角不同,看到的和炎魔自然是有所区别。 炎魔的火焰打在那些虬枝藤蔓上并不是不能点燃,而是每次行将点燃的时候,它们又自动修复了。 这藤蔓的修复力极强,就连刚刚被自己直接砍断的那部分,现在也以及修复得完好无损。 这也是水寒没有继续攻击的原因,他不能做无谓的进攻,因为支撑磨铁已经很费心神,他必须保存体力,留给那最后的招式。 电光一闪,水寒似是想到了什么。 既然我的体力是有极限的,那么这个修复力,一定也是有极限的吧。 “用火焰连续攻击,不要停下!” 水寒对着白童子大喊,炎魔闻言,立即明白此言含义,他与武元修对视一眼,互相都是心领神会。 成千上万,大小不一的石子平沙而起。 这是武元修所能操控的极限,这一招如果还起不了作用,那他就只能法力耗竭然后等死,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减去几百颗来保存实力。 他相信那个在石柱之间与虬龙缠斗的年轻人,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有那么一瞬,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某种征兆吧。 那么,就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小姐。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可爱的面庞,那是念汐盈的面庞,武元修看她多美好,想必她看此时拼尽全力的自己,也应当如是。 “山艮——走石!无限连!” 成千上万的石子接连不断地向虬龙飞去,似是蝗虫过境,声势浩大。 “炎魔,点火!” “收到!” 几乎是同时,那些飞在空中的石子突然被全部点燃,蝗虫过境瞬间变成飞火流矢。 那景象,如同灭国大战之中,数万流矢营弓手同时发出的火箭,好不壮观。 “哔哩啪啦,劈里啪啦……” 那些火石打在虬龙巨大的身躯之上,犹如暴雨击打青石,这样的击打足足持续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但暴雨打青石,除了声响,又怎会真的有用? 虬龙似是丝毫不痛不痒,巨大火球都不起作用,何况是这小小火石,但水寒却不这么认为, 水滴终能石穿,而这修复力强大的藤蔓,也必然会在这持续不断的火石之下,达到它的极限。 烧焦之味逐渐传来,但与此同时,火石也停了,虬龙缩回身体,水寒自觉不妙。 武元修已到极限。 “不要停,一旦停下它就会开始复原!” 语出同时,水寒也是执巨子追赶虬龙而下,空中又是砍出数剑,但比起漫天火石,收效终归有限。 令人没想到的是,水寒话刚说完不久,那火石竟是又续了起来,不断地向回缩身体的虬龙打去。 日初站在武元修身后,以双手为武元修输送神力,武元修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连站着都费劲,但他手中法印却是纹丝不动,日初看在眼里,调笑道: “一字眉大叔,可真拼命呢。” 武元修没有说话,现在的他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法力枯竭的他虽有日初为其输送神力,但这些神力他没有丝毫化为己用,而是全部都用来召集石子。 本来荒漠之上可用的土元素就很稀缺,在这里施走石之法乃是平常地形之中的数倍难度,而且还要连续不断的大规模走石, 他的身体在第一轮过后已是支撑不住,不知这强行续上的第二波,又能撑到何时。 同样撑不住的还有炎魔,这种连续不停的法力输送实在是太过消耗自身,魅妖与舟公也是都在为炎魔输送着法力。 每个人都很累,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只能读出两个字。 坚决。 火石流星又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烧焦之味逐渐浓郁。 那看似牢不可破的虬枝藤蔓,终于冒出了些许火星,其中不时传出断裂崩坏之声,已被控制的虬龙竟也是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水寒知道,时机已到。 水寒脚踩一根石柱向远离虬龙的斜侧方跃起,巨子剑柄执于左手,剑身负于右肩,整个人向一个弹弓一样弹射出去,然后至最高点停止。 蓄势数个呼吸之久,整个人似乎是悬停在了空中一般。 日初看着定格于空中的水寒,以及他拿着巨子的左手,似乎是有些神游。 “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家伙,居然使的是左手剑。” “雷公赋——磨铁,转式,十七步杀!” 语毕,水寒竟是将巨子狠狠掷出,巨剑在天空中一闪而过,如惊鸿一瞥,居然看不清轨迹。 与此同时,水寒身体的磨铁状态也解除了,他从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无数圈之后躺倒,却也不呼疼喊痛,只是口中喃喃: “一定,要中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衣黑剑 据说世间剑道大成者,十步之内,可杀任意一人,用的招式,多半也是飞剑,称十步一杀, 但巨子乃是巨剑,重量与尺寸非常剑可比,故而这十步飞剑之式,自然有所不同。 水寒和织舞测算过,巨子的飞剑式,与敌距离十七步最为合适,所以这一式巨子飞剑,便被命名为十七步杀。 宽刃巨剑钉入虬龙的龙头,竟是将整个剑身都没入其中,其力道可想而知,但是仅仅只是如此的话,也未免太过寻常。 水寒解除了自身的磨铁,实际上是转嫁到了巨子剑身之上。 只见那巨子剑身包裹了一层接近雷电的蓝色光晕,而这层包裹,不仅让巨子的剑身更加锋利,而且让其中裹藏的万千雷电之息不会在飞行的过程中消散, 而在剑身深深插入虬龙身体之后,真正的威力才会显现。 “爆。” 水寒躺倒在地,零散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但嘴角的笑,却是从未有过的志得意满。 万千嘶鸣之声从虬龙头部传来,与声音同步的是那万千喷射而出的雷电。 那雷电如千龙出洞,千鲟入海,浩浩荡荡,绵延不绝,竟是一时之间将整个空间都映成了蓝色。 大家暴露在无法阻止的雷光之下,均是以手掩面,无人敢去直视。 只数个呼吸的时间,竟是恍若隔世。 隔世之后,雷暴终于消散,日初的视觉是最先恢复的。 她定睛一看,那不远处的虬龙,竟是全身冒烟,原本青灰色的虬枝藤蔓,已经被烤成黑炭,通体都是被烧焦的模样,像极了碳火之中的肋条肉。 日初不禁有些想笑,同时心中又暗暗吃惊,想不到短短几日,水寒的成长居然如此迅速, 刚刚的这雷霆万钧的一式,说是真的雷神使出的她都信,至少气势上完全不落下风。 虬龙嘶吼挣扎,看上去极为痛苦,但大家都看的出来,虽然极为痛苦,但那模样,并非垂死之形, 也就是说,虬龙只是遭受到了重创,而并未身死。 意识到这一点,日初也立刻严肃了起来,看来这七宗罪级别的凶兽,果然难以对付。 此刻的众人众妖都已力竭,为数不多保有气力的,只有自己和一直在一旁观望的仇影,变色蜥二人。 日初瞥过两人,看他们俩似乎并不准备参战,日初便已经在心中做出决定,实在不行,她就带着水寒逃跑, 毕竟如此实力差距之下,让水寒活着,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 日初心想着,便要起身去把水寒救回,不想就在此时,秘密麻麻的银针从天而降,竟是将挣扎之中的虬龙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虬龙显然不服,还要挣扎,又是一波银针倾泻而下再次将其钉住,日初见此情形,展颜道: “终于来了啊,大叔。” 沙丘之上,前一人后两人逐渐显形,唐衍一马当先,道: “你怎知我会来?” “大叔那日告知我们那么多消息,不就是希望我们能在这鬼蜮死海之中有所斩获嘛。 在我们身上留下标记,以此来探查我们的动向,此事想来对于你这种老|江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日初不知何时手中竟多出了一条小虫, “所以我才一直把它留到了现在。” 唐衍看着日初手中的沙栖虫,心中暗惊,这自称神女的小丫头,果然如自己所料,绝非表面那样的单纯。 “一个个的出现,一个个的搅局,所以说啊,人类,就是这么的讨厌啊! 乖乖接受现实不就好了吗,反正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姑苏怡荣面目忽然变得十分狰狞,她如同僵尸一般十分僵硬地走到已经动弹不得虬龙面前,整个身体犹如漂浮一般升上它的头顶,抬手抚着它早已被烧焦的表面,似是在帮助它缓解疼痛。 虬龙在她的轻抚之下逐渐安静了下来,变得十分的温顺。 她的手在虬龙的头顶上来回摩梭,竟是忽然拿住插在其上的巨子,往下发力,深深一扯, 那虬龙的头瞬间被剖开一个血口,粘稠的黑色血液伴随着焦臭缓慢流出,场面十分的恶心, 黑血溅到姑苏怡荣的脸上,但她似乎丝毫不在意,只是随手丢掉巨子,然后将手伸进刚刚被她砍出的血口之中, 她的手掌之间诡异的气息浮动,不消多时,竟是从血口之中取出一圆珠,那圆珠闪着金光,观之绝非凡品。 “那是,虬龙金丹!” 鬼宅之中的小舞脱口而出,光是听着武元修的描述她便已经发觉事情不妙。 灵兽金丹乃是灵兽力量的根本,其中蕴藏的法力绝非人类之躯可以承载。 像虬龙这等七宗罪级别的凶兽,它的金丹,起码有上千年的修为之久,人类若是直接吞噬,必定爆体而亡。 但是…… 小舞联想到姑苏怡荣刚刚说的话,她把其他人称为人类,莫非…… “如果现在的她不是人类,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舞的话,众人众妖都听在耳中,顿觉一阵心悸,他们到底面对的是怎样的怪物啊。 只见那姑苏怡荣直接将金丹吞入体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大家目睹了这一过程之后,都已经看到了各自的未来,那就是死亡。 所有人,所有妖,所有神,都会死。 虬龙的身体失去了金丹瞬间便黯然失色,变成了一具死躯,而那化身死亡的妇人,正在向前慢慢移动。 她的身体除了多出一些黑色血污之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她每前进一步,都让人感觉死亡逼近了一步。 而此时离她最近的,就是躺在地上的水寒了。 水寒并没有昏迷,相反,他十分清醒,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耗尽气力而不能动弹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他大口地呼吸着,他在调息,他在恢复,他在做最后的挣扎,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只要他动,就有机会。 一片阴影挡住了水寒的视线,那是一个水蓝色的阴影,散发着沁人的芬芳。 日初站在水寒身前,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挡在他的身前。 她站的那样的正,那样的不可撼动,仿佛那站着的不是一个身躯,而是一堵高墙,一度堪比长城的高墙。 “真有意思,不过,也就只是顺序不同罢了。” 姑苏怡荣表情呆滞,语声亦是呆滞,她抬手,指向日初。 日初闭上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 “鸩羽葬花。” 巨大的黑色冰晶无根而生,连环生长,最终形成了一朵巨大的兰花状晶体雕塑, 而那姑苏怡荣,竟是如琥珀一般硬生生地被封在了晶体花蕊之内,动作还保持着刚刚手向前指的姿势, 而表情,也是依旧的呆滞,似乎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初听到动静,猛然睁开眼,只见一背影立于身前,背影之上,绣着一朵巨大的五瓣桃花,那桃花,代表着桃源净地。 一袭白衣胜雪,一柄黑剑如夜。 白衣,是慕容,黑剑,是鸩羽。 白衣执黑剑,便是无敌。 第一百六十二章 鸩羽 白衣慕容,执黑剑鸩羽而立。 水寒虽气力全无,但还是能看清那咫尺之间的鸩羽,那是一把纯黑的剑,只在羽毛状剑格处的纹理之间,能够看到些许白色刻印。 九道立于前,只说了一句话。 “带他先走。” 他向来不喜欢多说话,此时,也是如此。 日初倒也麻利,现在这种情形,怎么也不像是问九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好时机,她搀扶起水寒,轻轻一跃,已是退出数丈之远。 黑色冰晶吱呀作响,姑苏怡荣嘴角微扬,原本看上去牢不可破的黑晶兰花,竟是瞬间破碎成齑粉残渣。 “白衣胜雪,黑羽杀诀,桃源能派你来,对我倒也很重视啊。” 九道显然并不想接话,他右手执鸩羽,在面前空中斜向划出,剑格之上,竟是也长出了黑色晶体。 起手式毕,他随即一步向前,直刺向那已经吞噬了虬龙金丹的姑苏怡荣。 姑苏怡荣身形一闪向侧方斜身躲剑,同时翻转身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长满倒刺的虬枝,挥枝向九道肋下袭来。 九道不慌不忙,左手抽出剑鞘挡住倒刺虬枝,随后收束右手,向斜下方挥砍,却是借势将整个身体在空中划出一圈弧线,半空中再是一脚,直踢在面前人的胸口。 姑苏怡荣被这一脚踢的后退三步,却是不服,再次冲杀向前,手中虬枝乱舞,不辨其中章法。 九道以势卸力,见招拆招,边打边退,从容不迫。 却是姑苏怡荣越发火大,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一通乱攻在九道的拆解之下竟是如巨石投于大海,动静虽大,却只是一闪而逝,完全不见成效。 数十招过后,九道见姑苏怡荣已经沉不住气,便背部藏鞘,顺势侧身,以剑鞘卡住倒刺虬枝,然后稍一使力,倒刺虬枝瞬间便脱了姑苏怡荣的手。 姑苏怡荣气急败坏,退开几步,法力于指尖凝结,数发气弹发出,九道不慌不忙从容腾挪闪身,一一躲过。 那气弹掠过九道衣角,打入地下,竟是留下了数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其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此刻的水寒已经恢复了少许,他在日初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看着前方战斗,感觉不太对劲。 为何这两位绝世强者之间的战斗,竟是如此稀松平常,完全不见什么毁天灭地的气势。 唐衍一旁倒是看得入神,他这种老|江湖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端倪。 虽然两人多以近身招式互搏,但这一招一式之间,都是蕴含着十足的霸道法力,只是这号称桃源第一的慕容九道实在是个奇人, 姑苏怡荣的招式完全施展开来其实威力恐怖至极,但是不知为何,每次想要全力进攻之时,都被这慕容九道借势而卸, 最终施展出来的招式竟是看起来稀松平常,就像是隔靴搔痒,一身力气却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这冠绝天下的柔和身法,让唐衍是暗自惊叹。 万千湖海,于我身前皆为浮云,这便是九道的黑羽杀诀。 “话说大叔你肯定有所保留吧,之前说目标一直是那个小乞丐,如今尾随我们而至,却是毫不犹豫地攻击虬龙, 莫非,你早就知道,那小乞丐的身上隐藏着与松栊鼎相关的秘密, 那她如今这番模样,你又了解多少呢?” 日初目光犀利,却无心二强相争,只是盯着唐衍。 唐衍见事到如今,自己知道的也是有限,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便席地盘坐而下,叹道: “想必你也知道,自从秦国吞并巴蜀,我们唐门便不复从前了。” “额,不知道。” 日初眼神尴尬,人界的事情,她向来不大了解。 空气突然凝固,唐衍铁青色的脸上黑线密集。 “老爹,他们桃源人孤陋寡闻惯了,别介意别介意。” 唐吟慌忙来打圆场,全身绷带都着急地抖了三抖。 心想这白发丫头怎么回事,到底会不会聊天。 唐衍半晌回复神色,继续道: “我唐门自西蜀国灭之后,便投靠于秦国,而秦王为了拉拢我方势力,也是让我进入了庙堂。 多年来我步步经营,最终官拜司寇,朝中上下也是有了不少的关系。 依靠着这些精心培植的关系,我也是成功接触到了整个秦国最为绝密的一个部门。 这个部门叫做水云间,专职谍报暗杀监视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乃是秦国王室直属的超级情报部门。 从水云间之中,我了解到一个秘密,那就是水云间这些年一直和剑阁之中的神机夫人暗通款曲,而我也从部分往来密信之中,得知了当年真相。” 接下来,唐衍便和大家讲述了神机窃取松栊吞噬为己用的故事。 而她之所以私吞松栊却还能维系和秦国的关系,是因为她体内的松栊并不完整,长生之法尚有缺陷,自己正在研究,同时向水云间定期上交研究报告。 而那些研究报告都是直接上交皇宫,观之即毁,唐衍是无从看到的。 这一切,日初并不感到意外,之前从姑苏怡荣的讲述中,她便可推断出七八分。 至于所谓不完整之说,大概今日便已经解决,日初回想起那从青石之中飞入姑苏怡荣体内的碎片,那应当便是缺失的部分了。 “想当初剑阁少主灵琅一身正气,不忍看到鬼蜮死海再受松栊鼎的荼毒,明知神机乃是秦国派来的密谍却还是将一切托付给她, 以自身全部精血,行阴阳家取脉之法,强行将自己父亲体内的松栊鼎取出,交由神机。 想不到这神机竟是如此狠心,自己吞噬了松栊鼎的力量,最终还是走上了前任阁主的老路。” 唐衍不胜唏嘘,继续道: “就在数日前,水云间突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信来自神机夫人,上说速去剑阁,杀一凭空出现的少女,却是未说缘由。 我得知此事,便立即赶往剑阁,见到那个小乞丐,我便基本锁定了目标。” “你如此处心积虑探查到关于松栊鼎的秘密,又毫不顾忌秦国的眼线亲自赶往这荒漠之中,莫非,你也想借此鼎寻求长生之法?” 武元修突然插话,想来这唐衍既是外来之人,秦国宫廷就不可能对他不设防,而如今毫不避讳地来到这鬼蜮死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对秦王觊觎的松栊鼎产生了兴趣。 这可是危险至极的一步棋,莫非这唐衍也为了传说中的长生不管不顾了? 唐衍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慈祥,脸上那些深刻锐利的皱纹似乎也柔和了许多,他道: “我有一女,名唐洁,有才,世人称之为川君先生,她,时日无多了。” 水寒嗟叹,想不到这唐衍此行,竟与他们一样,都是为了救人。 唐衍很快恢复凌厉姿态,道: “想来水云间收到密信后派出的人,也应当早就到了才是。” 说罢,眼光扫向另一边仇影站着的方向,凝视良久,而本与他站在一处的变色蜥,此时却是不见了踪迹。 怕是早已混入黄沙,逃遁而去了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英雄榜 说这神机英雄榜,英雄榜的评判规则相对于才子榜来说倒是单纯,就是按实力来排名的。 不过这里面是不包括那些隐入山林的出世高人的,必须要在当年之中有过实战成绩者,才能入选这份榜单。 因此这份榜单,主要是用来给那些王国公侯们做参考,让他们从中选择一些可用之人为己所用。 至于那些不问世事的真正绝强者,是没有必要上榜的。 天下法修者,八卦中境为平均水平,称修者,五行境界已是不易,而能到达四象境界的,便是当世排得上名号的强者。 而四象之上的境界,从古至今,可以企及者,也不过寥寥数人尔。 当今江湖武林,便有这硕果仅存的三位四象境以上的大修行者,人称天下三绝。 这三绝便就是南海剑绝独孤不败,阴阳术绝东皇太一与漓山情绝韩昌离,而这三位因早已出世自然不在榜上。 现如今榜上有名的,都是近几年活跃在江湖之中的中生代强者,除却鬼蛊意外摘得榜首引来世人不服之外,其他的排位倒也正常。 慕容九道,这位公认的桃源剑法第一人,排在第五,而他的黑剑鸩羽,在兵器榜上也是有名,只不过比他本人略低,排在了第七。 剑低而人高,其自身实力,可想而知。 在他之前的二三四位,分别是西方雪国女王|雪惊鸿,天下剑宗名剑山庄掌门人|柳飘香|以及北方铁血浮屠城城主|铁浮屠|三人。 这三人实力之强也算是天下公认,尤其是这雪惊鸿,虽身为贵门王族,修行天赋却是极高,一身“大雪龙庭真气”天下无匹, 据说修为已经到达两仪巅峰,离那高不可攀的太一境界,只是一步之遥。 还有一点很是稀奇,这上榜十人,细细观去,竟是无一武修之人,清一色都是法修。 其实此事也是理所当然,世间皆知法修成仙,武修为侠,这武修炼体近百年来,就没有人能突破不灭境界, 至于后面的化神与真元,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虚无缥缈,不着边际。 就算只是不灭,当今的武林也无人可以企及,至于更次一等的天人合一,竟是成为了如今武道修炼的巅峰, 可事实证明,这天人合一境界的武修大家,最多也就和四象初境打个平手,遇到中境,几乎是被碾压, 局势如此,武修之人,又如何能在这英雄榜中争得一席呢? 想当初那武修至不灭之境,甚至有希望染指那最后两重天,被尊称为“风隐”的武修奇才|风息泪, 硬生生是凭借手中一杆“墨竹剑”以及自身极其强悍的武道修为,力压一众四象境大修行者,在苍陵之中占据了一席之位。 这样的一位被称为天下武道希望之人,却也是在二十年前随着整个苍陵一同离奇失踪,天下武修之人无不扼腕叹息, 若是那“风隐”尚在,恐怕如今的江湖法修盛行武修寂寥的大势,便会是另一番气象了。 神机榜不过发布两日,便已经流传至整个江湖,各国稍微通达一点的城市,都是四下张榜,引来百姓纷纷上街围观,一片的热闹场景。 大家看到榜单议论纷纷,有说这英雄榜榜一名不副实,这神机近些年看是有些昏聩了,有说今年巨子竟是上榜,看来当年苍陵覆灭之事,莫非是有了什么端倪? 还有说这上榜之人尽是法修,武道沦落至此,江湖之中何时能再出一个风息泪呢? 人群中,有那不经事的少年郎不解发问: “爷爷,上榜的这些个人,好多都配有武器呢,怎么他们还就成法修了呢。” 身旁爷爷面目慈祥,一副历经沧桑的做派,喃喃道: “小子无知啊,这些人虽然佩剑持刀,但兵器,不过是他们入道的媒介罢了。 就拿这练剑来说,法修之人练剑,外修剑法,内悟剑道,讲究的是以剑御法而入道, 武修则大不相同,他们修的是剑式,悟的是剑意,只重形与气,而非道与法。 此中区别,虽看似只有一线,实则却是天差地别啊。” 老者佝偻着身子,浑浊眼眸微斜,看向一旁朝气蓬勃的少年孙儿,微笑道: “聂儿啊,将来你就做第一个上榜的武修如何啊?” 被称为聂儿的少年郎目光炯炯,直盯着那神机英雄榜,缓缓点头。 阳光洒在他们身后的一处小院之上,小院有些陈旧,是老者与少年郎的居所。 小院里没什么人,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却是有一块匾横于门前。 那匾精光锃亮,与整个小院的气质极为不符,更不符的是匾上书写着的四个红墨大字——盖家剑场。 …… 鬼蜮死海,剑阁。 慕容雪,冬芝琳,左展三人围桌而坐,四下观察着周围的形势,眼下剑阁中的这些人鱼龙混杂,可能有部分人确实是为了这神机榜而来,但绝对也只是部分。 出身御宗,极擅监察的冬芝琳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之中起码有半数,都是来自各国的间谍特务。 他们伪装成富商侠客,在这个时间来到这山海剑阁之中,不用想,一定是为了那传闻中的松栊鼎而来。 三位桃源资深老师虽然一直在这剑阁之中停留,但他们这种人又怎会做无用之事, 虽在阁中,阁外却有九道,外面那些事他们早已通过“青羽”了解了个大概,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要留在这里,让那些个企图浑水摸鱼之人,莫要去搅了局面。 未久,有一肥胖富商于席间缓缓起身,走至门外,却见一排疾装劲服之人立于门前,那肥胖富商倒也见过世面,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净地“密卫”的装束。 他脸上挂着笑意,走至跟前,呵呵笑道: “诸位拦在此处,所意为何啊?” “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能离开这座剑阁一步,阁下还是安然歇着吧。” 轻铃语声却是从后传来,肥胖富商转头,看到一戴着高高帽子的女子正在摆弄着桌上的一排提线木偶。 那些木偶玩具,竟也都是疾装劲服,看着,就像是迷你版的净地“密卫”。 看清了这女子和她手中的提线玩偶之后,肥胖富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惨白, 因为就在他转头的当口,一阵微风于门口掠过,那风中飘来一股浓烈异样的香气。 肥胖富商从事间谍工作大半辈子,去过的国家地方数不胜数,他哪能不知,这香乃是产自南蛮之地的“尸陀香”。 据说蛮地多以野兽飞禽为食,还有少数部落喜食人肉,加之经常爆发瘟疫,盛夏时节,时常尸骨堆积,尸臭数月而不散。 为了掩去尸臭,众部族集会一合计,最终决定派人前去求取药王山谷制作了这香气浓烈且独特的“尸陀香”,用以压制尸臭, 不过这“尸陀香”香气太过明显,一般来说,除非有成群死尸堆积,否则还是没有必要使用的, 而现在,此香竟在此时出现在此处,肥胖富商盯着眼前那一排“密卫”,汗水逐渐渗出他肥胖敦实的额头。 巫蛊死控,桃源慕容雪。 肥胖富商暗道。 想不到这门外站立的一排竟然不是“密卫”,而是一群尸体,肥胖富商心中骇然。 如此,当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这几日肥胖富商以看家秘法窥视剑阁内往来信件,终于得知了此间一二,如今却是被封锁住行动,属实苦不堪言。 莫非这一切,也都在桃源的掌握之中吗? 要在这间谍林立的剑阁之中保护信息安全实在是难如登天,但只要掌握了信息的人都被困在这阁中,那么就算知道的再多,也是无用。 此举实在是一步好棋,但,还是算漏一步。 肥胖富商似是浑身颤抖,突然身形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咦咦啊啊,放肆呼喊。 众人均是被吓了一跳,只以为他是中风魔怔了,都有些惶恐。 片刻,有小厮将其拖走,闹剧方才收场。 冬芝琳看着被拖走的肥胖富商,心中灵犀一闪,顿觉不妙,上前拉住揪住那胖子的衣领,狠狠道: “外面也有你们的人对不对,你刚刚说了什么?” 肥胖富商瘫软在地,整个人被拖着移动,似是一坨移动的五花肉,他表情痴傻古怪,嘴中还在咦咦呀呀,辨别不清,就像是真的魔怔了一般,什么也问不出来。 东芝琳见此情景,无奈只好放手,肥胖富商刚刚一阵咦咦呀呀,虽看似痴傻,但却有一种特殊的节奏,冬芝琳深谙此道,又怎会听不出。 事已至此,想来外面之人恐怕已经收到他的讯号,开始行动了。 冬芝琳心里窝着火,左展倒是泰然自若,他端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又从旁拿了一只碗放于冬芝琳面前,给她和自己都满上,道: “外面事,自有外面人了,我等,只需管好里面事即可。” 冬芝琳显然不大高兴,将面前一碗酒推回给左展,厉声道: “御宗人,不饮酒。”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谪仙十剑 鬼蜮死海,虬龙洞天。 九道与姑苏怡荣击打正酣,不觉间已经过了百十来招,姑苏怡荣有力使不出,眼看着已经处于被动。 “看来慕容老师要赢了。” 水寒恢复了些许,看着眼前场面,兴奋道。 武元修却是神色凝重,日初看在眼里,问道: “一字眉大叔,莫非有何不妥?” 武元修皱眉道: “我看没那么简单,虽说慕容一直以身法压制神机,但是那神机却因松栊鼎而拥有极强的恢复力, 慕容虽眼下占据上风,但却无法形成必杀之势,久战之下,此消彼长,恐怕会对慕容不利啊。” 武元修的担忧不无道理,九道是人,是人就有消耗,就有极限, 而与之对招的姑苏怡荣,有松栊鼎与虬龙金丹的加持,力量几乎是无穷无尽。 九道若是久战,无疑是在慢性自杀。 “恐怕不用久战,胜负已经快分晓了。” 唐衍点评一针见血。 果不其然,两百招过后,九道便已经显出了颓势。 他一剑斩断姑苏怡荣手中倒刺虬枝,退开数步,却不想那手中虬枝竟是又凭空长出。 此种情形已是数次出现,不论九道多少次砍断神机的兵器,多少次刺中神机的身体,她都会迅速复原 , 而九道自己,虽是没受什么伤,但体力的消耗却是十分明显,如今已是汗流浃背,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人类之躯就算再过强悍也终究只是人类,如何比得过拥有无限治愈大能的松栊神鼎。 想来,这姑苏怡荣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会一直和九道持久战的。 “怎么,刚刚不还很神气吗,继续来啊。” 姑苏怡荣讥讽道,同时三条藤蔓突进,以急速向九道绑缚而去。 九道倒是很平静,只见他轻起剑锋,向上一挑,剑锋虽只是一挑,剑气却如涛涛江水,波澜壮阔,进阶呈剑罡之势,断三条藤蔓于身前,竟是不知从何而断。 九道气息由平静转为雄浑,口中默念: “一起沧澜。” 唐衍眼珠瞪得滚圆,连一直铁青的脸都似乎有了些许血色,他道: “这是谪仙十剑!” “谪仙十剑,那是个啥?” “以前只是听剑评人说起,说这桃源第一剑慕容九道,配黑剑鸩羽,修黑羽杀诀,剑道造诣超凡入圣, 而这黑羽杀诀功法之中,便以十剑为冠,相传十剑齐出,连天上仙人都得被打入凡间,故称谪仙十剑。 刚刚这一招剑罡猛烈如同涛涛江水的一剑,如我所料不错,便是这十剑中的第一剑,起沧澜。” 话音未落,九道黑剑又起,空中闪转飘动,身姿如仙人腾云,但见其势,不辨其形。 黑晶兰花于仙人所过之处,步步而生,绽放于空中,竟是黑光灵动,妖艳异常。 “二归六合, 三扫八荒, 四平惊雷, 五承先圣, 六升君子, 七接重明, 八渡凌霄, 九叩天门。” 一剑过后,八剑齐出,剑罡由涛涛江水侵袭至四海八荒,后又渡雷霆之劫,以圣人之资,君子之气上承天道气运,遨游方外,自在无束,挥洒自如。 第九剑更是凌空于天地之间,一剑足有开辟天门之势。 姑苏怡荣以松栊之大神通与虬龙金丹千年道行加持己身强硬接剑,到第七剑时,已是力不从心, 而到这开辟天门的第九剑,整个身心已是轰然崩溃,只剩下破碎躯干飘零于瓦砾之间。 但是,她还没有输。 虽然缓慢,但她能感觉到,松栊鼎还在为她复原身体。 如今她脏腑俱裂,体内黑晶丛生,想要取胜已是几无可能,可只要她还能恢复,就有机会逃离这里, 只要她逃离这里,等到自己将松栊与金丹完全化为己用,天下, 便再无敌手, 到时在场所有人,都会被她碾成齑粉,入酒而饮。 对,只要再撑一会儿,就是我赢了。 “第十剑,一剑银河落九天。” 凌空而立的九道身形突然消逝无踪,一剑罡自上而下出现于天地之间,如银河坠地,倾泄浩荡星空,裹挟万千黑兰。 妖艳黑光绚烂夺目,擎天一柱通天撼地,直指姑苏。 万千剑罡狂涌,竟是使风云变色,黄沙翻涌,万事万物凌于一剑之中,均是犹如秋风落叶,摇摇欲坠。 仇影退去数里,观眼前此景,比之先前黑风沙暴,竟是无所不及,他仰身叹道: “法修之剑竟是剑意磅礴,不愧一剑银河落九天!” …… 鬼蜮死海,荒漠一隅。 “报,影客传来消息,鱼儿入网,渔夫俱疲。” 沙丘之阴,一行人整装在此。 为首的一袭黑衣目光寒冷,道: “刚刚剑阁那里面,传出的是动静是‘抟音密语’吧,看来消息灵通的也不止我们呐。令,速往。” “是!” 一行人急速离开原处,往虬龙洞天而去。 …… 所谓“剑罡”,简单来说,就是剑气的一种进阶形式。 剑道修行者至一定阶段,剑气运转炉火纯青,可以达到一种“剑气合一”的境界。 达到这种境界,剑便是气,气便是剑,剑气一出犹如万千飞剑,而手中之剑,又如无形剑气,甚是玄妙。 此种玄妙境界,便是“剑罡”。 最早对“剑罡”这一说法进行定义的,乃是齐都临淄“稷下学宫”理论剑派的祖师爷,人称“剑评甲子”的李轻侯,李子。 甲子是干支之中的第一位,而这李轻侯身为一介文人却被称为“剑评甲子”,其对于剑道的理论研究,可见一斑。 谪仙十剑,剑罡汹涌,水寒看在眼里,心中壮怀激阔,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罡风消退,九道凌空而现,蜻蜓点水一般翻身落地,“问道服”衣袂翩翩,其上五瓣桃花上下翻飞,甚是潇洒。 可,九道的眼神,却是严肃。 他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 烟尘散尽,那剑罡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个光秃秃,毫无生机地巨坑。 巨坑的中央,本该是直受谪仙十剑的姑苏怡荣,但现在,却多了些人,准确地说,是多了七个人。 那七人衣物已是残破不堪,颜色却是各不相同。 他们围成一圈,以自身血肉连成一碗,将神机扣在正中,他们,为她挡住了最后的一剑银河落九天。 六人身形逐渐化作淡紫色的光影破碎而逝,只留下一绿衣,颓然跪在原地,似是已经死亡。 那紫色光影消逝的一瞬,水寒似是明白了什么。 “那是,复制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灵少主与荣荣 仇影也明白了,原来,他在路上杀的那些黄衣杀手,都是这变色蜥的光影分身。 他先前杀完便走,并未留意,现在想来,那些留在荒漠大道上的尸体,应该都像那六具一般,随风消逝了吧。 “原来,所谓杀手团,从头到尾,只是一人。” “复制蛊乃是鬼氏族人秘传,莫非他是……” 姑苏怡荣身形残破,眼神空洞,只看着眼前跪坐的死人,干枯嘴角微动,两行热泪夹杂鲜血缓缓而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语声落寞似是一具无魂枯骨。 “灵,少,主。” 些许片段在姑苏怡荣脑中闪过,如梦似幻。 “你是新选上来的婢女?” “是,灵少主。” “你叫什么名字?” “少主叫我荣荣就好。” …… “少主,你又……,哎,何必去惹怒阁主呢?” “这长生法如此泯灭天道,我又怎能泰然处之?” “嘶,轻点,痛。” “刚刚被长鞭加身都没见你哼一身,现在怎得这么怕疼?”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不懂,懒得同你讲。” …… “灵少主这么晚单独找我出来,有什么企图?” “你是间谍对吧,来此,是为了松栊鼎吧。”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不过,也是无所谓了。” “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 “我求你,救救这八百里平原,你既是间谍,必有其法。” “我……,没有。” …… “干什么,想想你这都是第几次闯我闺房了,你虽是少主,也不能总是如此轻浮。” “无所谓,反正我是坦荡荡,倒是荣荣你,莫非有什么小心思?” “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如此?” “你的身份我不在乎,我只知道……” “知道什么?” “来,陪我喝酒,喝高兴了,我就告诉你。” …… “这是,阴阳取脉之法,你,那晚喝酒…… 快住手,阴阳取脉法虽可以将松栊逼出体外,但此法需以自身血脉为祭品,你必死无疑啊!” “荣荣,你听我说,松栊取出后,你务必将它带回药王谷,不可再让它为祸世间咯。” “你这傻瓜,我是间谍,为这松栊鼎而来,又怎会将鼎物归原主。” “我,信你。” “还有,那晚我要和你说的话是……” “不,不要!” …… “想救他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奉献你的灵魂给我。” “你是谁?” “趁他还没死绝,快决定吧,再晚我也无力回天了。” “我……” …… “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救你。” “你现在是剑阁阁主,也是我的目标,我会抓住一切机会下手,你我从此便是死敌。” “你虽活下来,但体内血脉已经干枯,从此食无味,触无感,并且每月都会受寒毒侵蚀之苦,连活下去都很困难,更别说再行取脉法,还是早些放弃了吧。” “我每天想一个法子,总能想到方法。” “在天下人眼中你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世上,从此便没有灵琅了。” 灵琅死,变色蜥出。 …… “夫人,这变色蜥大人是你请来的护卫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最近阁里来了好多杀手,都被他给收拾了,咱们阁内难得这么长时间都平安无事,真是清闲呢。” “这傻瓜……” “夫人说什么?” “啊,我说他就是我请来的护卫,以后保卫剑阁安全就交给他了。” 能杀你的,只有我。 …… “你便是名动天下的神机夫人?老夫途径此处,不知所谓何事?” “先生乃是四象境的高人,不知可否知道这血脉再生之法?” “血脉流逝,如覆水难收,即使再有通天大能,也只能保住性命罢了,想要再生血脉,据老夫所知,却是无法可行啊。” “那还请先生设下逝灵界,先生无法,这世间还有其他高人,总有一天,会找到办法的。” “你如此执拗,又是为何呢?” “不为何,只为一人。” 想不到这登上天位者,非求之姑苏,而是姑苏求之。 …… “找我来何事?” “自从吞噬松栊,我经历过几次蜕躯了?” “三次了。” “你倒记得清楚,想必你父亲当年也是如我这般吧。” “我没心情与你闲聊。” “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每一次蜕躯后,我的记忆都会消失一部分,然后被取代一部分。最近我的脑子里偶尔会有个念头,一个想要去某处地方的念头。” “你……,莫非是松栊鼎的缘故。” “恐怕是吧,答应我件事,一定要阻止我去那个地方,总感觉,会有很可怕的事发生。” 那晚,少年忍受着寒毒侵体,万虫啃噬的痛楚,心里,却满是那个一脸迷茫的丫头。 她大概,很害怕吧。 …… 记忆碎片渐趋消逝,眼前一片模糊,只一死躯轮廓摇摇欲坠。 心机似海,名动天下的神机夫人抱着这具死躯,哭的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耳畔回响起那晚酒过未尽之语: “荣荣,我想带你去药王谷,求一片恋花星海。” 恋花,产自药王谷,感天赐之缘便会绽放出世间最美的星光,故而恋花星海,常被鬼氏男子,用作求爱之语。 这傻瓜,说这么隐晦,是怕我听懂了不成。 可神机夫人知晓天下秘闻,又怎会不懂呢? …… 嘶哑绝望的哭声断断续续,姑苏怡荣抱着死去的灵琅,像极了沙场铁蹄之下绝望的婴孩。 九道站立在原地,此时是他补刀的最佳时机,但他只是站着,纹丝不动。 他不动,却有人动,如影一般的鬼魅身形一闪而逝,转眼便到了姑苏身后。 “当啷。” 锐器撞击之声,却是只见剑影,不见剑身。 九道不知何时挡在了姑苏怡荣身后,以鸩羽挡住剑影的必杀一击。 九道眼眸半遮,目光却是透过刘海,直盯向前方的独眼少年,那目光,冷冽异常。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终焉之一 “早猜到你不简单,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承影?” 九道问。 独眼少年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 “先生一向杀伐果断,此时为何拦我?” “桃源射宗门下,奉春秋义理,执君子之剑,有三不杀。” “哪三不杀?” “不杀婴孩,不杀无辜,不杀将死。” 独眼少年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 “先生说的这三点,好像都不适用吧。 这神机夫人肯定不算婴孩,窃取松栊,放出虬龙为祸世间一定也算不得无辜,至于将死,只要松栊鼎还在她体内,她很快便可恢复如初。” “不,她快死了。” 猴子面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姑苏怡荣的跟前,他蹲下身,看着眼前人,叹道: “松栊鼎虽是王器,对两种人却是毫无作用,一种是已死之人,另一种,则是心死之人。 再强的治愈术若是本心排斥,那也是回天乏术。” 原本还在迅速恢复的身体逐渐不再恢复,姑苏怡荣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冷,她的泪已经流干,她的心,慢慢平静。 剑阁之主,神机夫人,卒。 猴子面具以手拂面,将她浑浊的双眼合上,她活着的时候是那样的好看,如今身死,却是如此的狼狈。 这大半生苦苦追寻的,也许并不是可以让人长生不死的松栊鼎,而是不顾一切为自己挡下这一剑落九天的眼前人。 上天赐我一场造化,这造化中有你,真好。 独眼少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起这一路的种种,自己虽一直都在演戏,但那丫头,大概是真把自己当成灵琅了吧。 黑剑剑锋直逼咽喉,九道不依不饶: “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究竟是何人?” 独眼少年倒也不躲,收去承影,双手作揖,道: “大秦水云间刀光剑影四间客之影客仇影,拜上。” 此言一出,不远处竟是有声音与之应和。 “大秦水云间刀光剑影四间客之刀客傲寒独来,拜上。” “大秦水云间刀光剑影四间客之光客踏雪独往,拜上。” 话音刚落,只见两大汉突然而出,直落在水寒等人身后。 那两人来的快,出招更快,身形未落,一刀一腿便向唐衍袭去。 这袭击来的太快,唐衍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那一刀拦腰斩成两截,又被那一腿将自己的下半身踢出去老远。 “大司寇唐衍,暗中窥视帝国机密,窥伺松栊鼎,于朝廷有不臣之心,水云间接秦王令,立斩!” 傲寒独来收刀,念旨。 但,唐衍是何许人也,仅仅只是躯干分离,想要杀死他,实在是太天真了些。 只见一根泛着紫色幽光的线逐渐显形,那线来回穿动,将唐衍本已经分离的上下两截身躯连结,想来不消多时,便要重新合体。 毒神躯之强大,竟是丝毫不逊色于松栊鼎! 只是…… 暗紫色的腐蚀之气随之传来,想来这唐掌门一会儿又要一丝不挂,有辱斯文了。 这毒神躯好是好,但着实是有些浪废衣服,估摸着这唐掌门的衣服怕都是一次性的? 水寒想到此处,不忍觉得有些好笑,可这笑未出口,却是僵在了面容之上。 “卡擦!” 这是某物被剪断的声音。 循声看去,那连结上下身躯的紫色光线居然,被一把匕首切断了! 而拿着那把匕首的人,居然,是那唐门三少的老三,唐麟! 一瞬之间,巨变突生,众人均是呆立在原地,惊愕不已。 怎么回事,这紫色光线居然是可以被切断的吗?为何这唐麟居然对自己的父亲出手? 紫线一断,唐衍的两截躯体顺势没了联系,那下半身的双腿如秋风落叶,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但,唐衍还未死。 “你把‘鱼肠’都带出来了,想必早就和水云间的人合计好了吧。” 日初以神术为唐衍止血,但她明白,拦腰被斩,就算是她倾尽全力,不过也只是帮他多撑一会儿,让他说完未尽之言。 “鱼肠”乃是唐门秘传之器,也是唯一可以斩断毒神躯之线的东西。 此剑置于春秋,也是相当有名,昔年唐门先祖为专诸打造此剑,专诸将此剑藏于鱼腹,一击刺死吴王僚,故称鱼肠,是为勇绝之剑。 如今唐麟以勇绝之剑弑父,又是何其可笑。 唐麟脸色阴沉,全无了之前的热血之意,他森然道: “阿爹,时代变了,如今的唐门已经不再是西蜀的唐门,而是大秦的唐门。 你总是念着旧主,与朝廷貌合神离,如今更是觊觎起大王的东西,这样下去唐门迟早毁在你手里,你说当儿子的怎么能由着你乱来呢?” 唐麟声调诡异,面目怪谲,竟是如魔如鬼,甚是恐怖。 “畜生!我唐门从无数典忘祖之人,那松栊鼎,是救治你小妹的最后希望,你怎可说出这种话!” 唐衍怒从心中来,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面前一片黄沙,本就奄奄一息的身体,又虚弱了几分,一条命,只靠一口怒气悬着。 见此景,唐麟再次心生恶念,想以言语直接气死这只剩半口气的唐衍,他大声道: “小妹,小妹,你们的眼里只有小妹,凭什么,就因为她天生‘禺疆神躯’吗? 明明我才是整个唐门最努力的人! 事已至此,不妨再告诉你,二哥也是我杀的,你还傻傻地以为是别人,哈哈哈, 只可惜你没被那不人不鬼的白头小子给杀掉,不然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幕了。” “这……” 唐衍额头冷汗直冒。 “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做到?” 的确如此,当时父子四人皆在场,若是唐麟出手,唐衍不可能察觉不到,可若是事先下毒,唐门中人皆是用毒好手,唐吟又怎会中招。 “是不是想不明白,哈哈哈,老爹,你总以为唐门毒术天下无匹,可是却不知有一种特别的毒,就算是咱们,也是防不胜防。” 唐衍回想起唐吟当日的情形,突然暴毙,毫无征兆。 “降术,是阴阳降术!” 相传阴阳家有一门极其阴毒的手艺,被称为“阴阳降术”。 发动降术,只需取目标人物身体的一些部分作为引子,比如头发,指甲,或者穿过的衣服之类, 然后以特殊手法培育特定时间,完成之后便可将自己所想要的效果加之于目标人之身, 或全身瘙痒,或霉运加身,或横死暴毙,无所不有。 由于这降术施放,除却取引子之外,无需与目标再有接触,所以除了精通此道者,其他人,就算是唐衍这样的用毒高手,也是绝难察觉的。 唐衍又怎会想到,自己的儿子,早就投靠了秦国呢?怕是那些王宫里的阴阳术士们,早就为他准备好了这一步棋吧。 此时,一旁的唐吟早已压制不住心中怒火,缠满绷带的双手向着唐麟挥洒而出,万千种毒粉迷香齐出,只要中招,必是全身溃烂而死。 唐麟冷笑一声,手执“鱼肠”四下挥舞,竟是将那漫空毒物全数吸收,再不见踪影。 鱼肠,可斩毒神躯,可收天下毒。 唐麟收刀,故作叹息道: “哎,大哥,从小就你对我最好,所以我也不忍心对你下手,你只要不与我为敌,我保证,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呸!” 一口唾沫淬在地上。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别叫我大哥,你不配。” 唐麟似是不能理解,恳切道: “大哥,你的身子不就是被小妹害成这样的吗?你又何必再给那小妮子卖命,不如咱俩合力,到时候我当上掌门,一定保你荣华富贵啊!” “住口,小妹乃是无心,你却是狼心狗肺,你怎么有脸和她相提并论!” 唐吟重重咳嗽了起来,他身子实在是弱,如今怒火攻心,便再也忍受不住。 唐麟见劝说未果,恶向胆边生,再次提起鱼肠,向着自己的大哥刺去。 “定穴百解,全解!” “大叔停手,你会死的!” 重伤施法,乃是大忌,然必死之人,又有何惧。 日初阻拦不及,万千飞针,大小不一,于唐衍体内飞出,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唐麟。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终焉之二 暗器之最,藏器于身,唐衍本身,就是一件贮藏了无数飞针的恐怖兵器, 而此刻,从他的体内发出的万千飞针,正如饿虎见食,瘦蚊见血,直刺向那意欲杀兄的唐麟。 唐麟见此情形,竟是一屁股吓倒在地,他怎么也想不到,直接被腰斩的唐衍居然还能使出定穴百解,他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是唐衍此时伤重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他岂不是命不久矣。 飞针穿透唐麟的皮肤刺入他的体内,他顿时便慌了神,面容因恐惧而变得狰狞,顶着万针穿心之痛哭喊着求饶道: “阿爹,阿爹!孩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饶了我,你饶了我啊!” 声嘶力竭。 唐吟不无悲戚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再有一会儿,他便要死了。 不想唐衍闻听唐麟之言,竟是心头一动,只这一动,便是让他胸口提着的那股怒气瞬间溃散,他两眼一黑,面朝黄沙,重重地摔了下去。 定穴百解,轰然溃散。 十恶不赦,弑父杀兄,可终究,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啊。 唐麟趴在地上,看到针势消散,也不顾身上插着的大小银针,连滚带爬地冲到傲寒独来,踏雪独往两大汉身后,喊道: “统领,快,快替我杀了他们!” 两大汉身后,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袭黑衣,那位,便是唐麟口中的统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赢熙攘,想不到连你这个水云间统领都来了,看来这次,秦王是铁了心要夺走松栊鼎了。” 虚弱的声音从下传来,唐衍居然又苏醒了过来,生命力之强横,令人倾佩,他虚弱地呼吸着,气息竟是只出不进。 赢熙攘哪儿能觉不出这种细节,他料定唐衍必是回光返照,立刻示意刀光二客趁机出手。 那傲寒踏雪两大汉也是心知肚明,瞬间挥刀踢腿而上,却是被一道雷霆剑气挡住攻势,两个人都被震退了数步。 那两大汉心中惊愕,定睛一看,却是一裸露半身的高瘦少年单膝跪地,以己身挡于唐衍身前。 那少年双手提一巨剑,剑刃直抵浩瀚黄沙,凌乱的长发随风沙飘动,却是不可见其神态分毫。 傲寒踏雪二人看着这如钢铁雕塑一般坚毅的神躯,均是心头一凛,良久,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 他们都是杀人无数的职业杀手,但他们此刻竟都是连一步,都不敢迈开。 他们心中非常清楚,只要他们此时敢向前一步,那少年便会并不惜拼上一条性命,挥砍出那手中巨剑, 而他们,水云间外四客之刀光,名震天下暗谍的职业杀手,纵横江湖数十载,双手沾满鲜血无数,此刻,竟是没有一丝把握能够在那燃命一剑之下存活。 世间最可怕的,并非四象境界之上的高人, 而是那不顾性命也要与你血战到底的热血少年郎。 “站到我身后来。” 话是水寒说的,是说给唐吟听的。 唐吟闻言,也不犹豫,立刻照办。 他看着水寒伤痕累累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想不到当我唐门危急存亡之际,这萍水相逢的路人少年,竟是要远胜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与常年依附听命的帝国庙堂。 人心如此,岂能不叹。 “可有何遗言?” 话还是水寒说的,是说给唐衍听的。 唐衍闻声,竟是老泪纵横,他纵横江湖数十载,成名之后便以为江湖无情,再没哭过,不想到自己落幕之时,却是因这萍水少年的寥寥五字颓然落泪。 江湖,有情啊。 “我有一女,名……” 话未说完,便再不能说出一个字了。 一代枭雄,唐门之主,卒。 “唐洁。” 水寒接着他未说完的话,说道。 唐吟为自己的父亲合上了他未瞑目的双眼,叹道: “怎得我们唐门,终究是逃不过同族相残的命运啊。” 巨子动了一下,只是一下,但那刀光二客就是在等这一下,量你视死如归,终究还是到极限了。 二客刀出腿抬,比较之前,竟是又快了数倍,这一刀一腿,若是命中,定能一击必杀。 杀手的一贯宗旨便是,杀人,绝不出第二刀,就像他们杀唐衍一样。 “当啷!” 又被击退,击退他们的却不是水寒。 赢熙攘看着眼前挡住刀光二客全力合击的盾牌一般的物件,眼眸顿沉,道: “墨守。” 一人从侧边而出,此人披黑色斗篷,戴宽大斗笠,于风中而立,身后跟着数位装束相似的小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才子榜排名第六的墨家巨子墨攻。 赢熙攘联想到那剑阁之中传出的“抟音密语”,莫非这墨攻就是藏身于外的暗谍?既是暗谍,这墨家巨子,又是和哪一国在暗中勾结呢? “抟音密语”各国暗谍机构皆有,但各国皆不相同,那时匆匆一听,自是分辨不出,只是这一向反秦的墨家若是与某国联手,怕是会对帝国不利。 赢熙攘暗自思忖,墨攻却道: “这少年,我保了,你们要出手,尽管来。” 说话间却是不看场间任何人,一双眼只盯着水寒手中那把与自己头衔同名的巨剑,神情莫测。 墨家巨子墨攻,说这话,自有说这话的资本。 这墨攻虽修为不算出类拔萃,只到五行境界,但他的机关之术,却是墨家百年之冠,能凭这一门手艺力压道家“风流一品”牧尘风,夺得才子榜第六的位次,其术业专攻之精,绝非浪得虚名。 这机关术,虽名只有机关,实则分为机关和偃甲两大分支。 所谓机关,顾名思义,不作解释,而这偃甲则是在机关之中以特殊手法注入法力,使机关的战力在法力的加持下获得更进一步的提升。 由于此种手法乃是由墨家三代巨子墨偃首创,故称偃甲术,当世有云:偃甲,法与器归于一体,大善。 而这墨攻,便是将这偃甲术发扬光大之人,据说出自他手的偃甲不仅品质一流,战力无匹,更有传言,其可赋偃甲以生命,让甲如人一般在世间行走, 因此墨门之内存有一只偃甲军队的说法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这也间接让秦国对于墨家所在的魏国多出了几分忌惮。 此刻,挡于水寒身前的这面形状如门板的偃甲盾牌,便是墨家偃甲中最为基础,也是历史最久的两大偃甲“墨守成规”中的“墨守”。 相传两百多年前,这“墨守”还只是单纯的机关之时,祖师爷墨翟便用它救商丘数千百姓免遭赵国铁骑屠戮。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机关成偃甲,其护卫之能,更是提升了不知多少个档次,光凭傲寒之刀与踏雪之腿又如何可以破的了呢? 赢熙攘,觉得有些不妙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终焉之三 水云间,云自无心水自闲,云影入水,水升化云,意为天地之间。 这本该寓意天地逍遥之词,在世人听来,却是逍遥不得,因为这个词,也是天下暗谍之中最为可怕的秦国暗谍机构的名字。 名字取得雅,内部人员官职的分配也是不俗,水云间官职,设一主八客。 这一主,即为大统领赢熙攘,据说此人乃是秦昭襄君的侄子,根正苗红的皇室子孙,但你若要因此认为他执掌水云间靠的是家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有秦宫老太监曾言,这赢熙攘四岁可执剑,八岁识人心,十三岁之时以一人之力杀尽入宫刺客一十六,十四岁起便入水云间, 也就是在他进入水云间之后,这原本天下暗谍之中数不上号的秦国暗谍才逐渐开始展露它可怕的一面。 鄢郢之战虽是武安君白起主战,可这水云间在暗线之上出了多少力,只要是个楚都旧人,都能深深体会。 据说当时郢都城内谣言四起,每日都有将官不明横死,水源更是被污了个彻底,导致最后城中百姓不得不易子而食,饮血止渴,个中滋味,不亲身体会,实在难以想象。 而赢熙攘把本人也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大统领之位,其心思之深,手段之毒辣,可谓名副其实。 至于八客,分内四客与外四客。 内四客主要负责谍报探查等潜伏工作,称“风花雪月”。 无人知晓这风花雪月内四客的都是些什么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至今都四散在各国之中,明察暗访,说不定,就是某些颇有影响的知名人物其中之一。 至于这“刀光剑影”外四客,就是负责杀人的了。 刀客傲寒独来,水平在五行中境,手中一柄朴刀看着就像是樵夫的砍柴刀,极其普通,却是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叫“梅花”。 水云间传统,不管外观本质如何,取名是一定要雅的,就像这傲寒独来本人,长的也像个樵夫,却是取了个如此霸气侧漏之名,实在是不大好评价。 光客踏雪独往,境界与刀客相仿,长得也和刀客相仿,很多人都怀疑这俩人是亲兄弟,可惜无从查证,这俩人也从未承认,这怀疑便也只能是怀疑了。 历代光客都以腿功与速度见长,这踏雪独往也是不例外,修水云间秘传腿法“叶落韶光”,据说已是大成。 这刀光二客自小一起修炼,世人皆知刀枪棍棒,百家兵器皆可配合,却不知此二客刀与腿的配合已经亲密无间,炉火纯青, 据说两人合力可杀五行巅峰,可谓真正做到了一加一大于二。 剑客很是神秘,据说从来没人见过剑客本人,自然无从知晓他的身份,而影客,则是那受大统领之令潜伏鬼蜮死海,一直掩藏身份直到如今的仇影了。 仇影境界不得而知,似乎这水云间之中,除了刀光之外,其他几人都藏得很深,可想而知平时出面最多的,也自然是这傲寒踏雪两拍档了。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如今天下法修的定义,都参照稷下学宫修撰而成的《法修总论》, 这《法修总论》乃是以“剑评甲子”李轻侯的六世孙李承道为首的十数位稷下学宫资历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学究们花费两年的时间共同修撰而成,可谓当世法修典籍之魁。 《法修总论》有云,八卦上境可悟奥义,这类奥义当以自身八卦属性命名, 故而天下欲行正道的法修者,为了表明自己所修之法乃是合乎典籍,便在自己的奥义名前面加上某某奥义, 比如闻胖子的火离奥义——天殇,仲丘的雷震奥义——极光破,武元修的山艮奥义——岩突等等,都是遵照《法修总论》提出的要求来命名自身奥义的。 这种命名方法也几乎成为了如今江湖之中的一个准则,但这个准则,却有一个例外, 一些家族有着世代流传的秘法,这些秘法命名乃是老祖宗钦定, 稷下学宫那帮老学究,一生信奉春秋义理,所谓百善孝为先,私自篡改老祖宗留下的秘法名称,是为不孝, 故而《法修总论》额外规定,有家传秘法者,可保留原名。 至于修为到了五行境界,体内法脉化繁为简,原先八卦境的奥义自然会随之进阶成新的奥义,而之前八卦奥义的前缀自然也是要跟着进阶,改为五行属性, 比如金之奥义,火之奥义等等,而到修为突破至四象境界,由于这个境界人数稀少,所以四象境以上的,《法修总论》便不做规定。 事实上,就算规定了,四象境界是何等高人,哪儿会去理会这些繁琐规矩,心情不好了直接杀到稷下学宫去把你这法修典籍之魁一把火烧了也是未可知。 闲话少说,却说这墨家巨子墨攻火线登场,以墨家偃甲之墨守阻刀光二客不能近水寒之身。 赢熙攘为此颇为头疼,墨家巨子已经发话,要保这使巨剑的少年,当然了,这墨攻既然出现在这里,其主要目的,肯定还是这松栊鼎,救人肯定是顺手为之。 观眼下形势,仇影在内与慕容九道和猴子面具对峙,刀光与自己带个被亲爹吓破胆的废物唐麟在外,与墨家对峙,怎么想都是不占优。 要不,撤了算了。 正在赢熙攘这么想的时候,前方却是突生变故,鬼蛊挑动手指,竟是以不知名大神通将松栊鼎与虬龙金丹于神机体内剥离而出。 这时,众人才看清了那传说之中被称为神王权杖的宝物的模样,只见那松栊鼎约摸人头大小,鼎身由虬龙身上的那种虬枝藤蔓构成,散发着青绿色的幽光。 这个鼎炉外形也就是个四方鼎的样式,看上去,极其普通,可就是这看着如此普通的一个鼎,却是引得无数人在这百里荒漠之中勾心斗角,以命相搏,何呼哀哉。 仇影在看着此情此景,心中震惊万分。 这松栊鼎已经与姑苏怡荣的血脉相连,要想取走,除非行阴阳取脉之法,以血脉为祭,方能抽离, 可这眼前的猴子面具,居然只是挑动手指,便将这松栊鼎与虬龙金丹轻松取出,这是何等的神通大能。 这猴子面具,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终焉之终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仇影问。 猴子面具并不理会,他将松栊鼎收归体内,就在他完成吸收之时,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了丝丝气息,那种气息,仇影十分熟悉。 “这是,草的味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原本的一片狼藉与狼藉之外的千里黄沙竟是随着这气息的流动而长出了大片的青苔, 虽然还只是青苔,但能眨眼之间使已经几十年如一潭死水的沙漠地质突变长出青苔,已经是足够震撼,说是神迹也丝毫不为过。 天下人都误会了,神机夫人一生骗人无数,但只有一件事,她永远都不会作假,这件事便是神机榜上的排名。 英雄榜将鬼蛊排在天下第一,没有任何内幕,只是因为现在的鬼蛊,就是天下第一。 水寒看着自己脚下蔓延而出的绿色,因干旱与死战而干枯的嘴唇渐渐地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真好啊。” 说完,便慢慢地倒下了。 日初接住水寒倒下地身体,一脸欣然。 这份美好,也有你的一份力呢。 猴子面具见一切安定,高声道: “再有几年,这鬼蜮死海便会恢复如初了。如今这松栊鼎只有在我的手里才能不损外物,我欲带它离去,诸位如有不服,可战。” 闻听此言,九道第一个收剑,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仇影看着收剑的九道,心中暗惊,这桃源就这么果断地放弃了,更加证明了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看向赢熙攘的方向, 赢熙攘见此情形,自知无法再争,于是无奈下令道: “撤。” 墨攻看到水云间的人陆续离开,便走近水寒处,收去“墨守”,对日初说道: “照顾好他,我们还会再见的。” 语毕,人去。 空旷的青苔地上最终只剩下一神一面具,三人五妖怪,还有两具将会永远留在这里,见证时间流逝的尸体。 猴子面具将手中虬龙金丹丢给九道: “这玩意儿送你了,就当是我给那位的见面礼吧。” 转身欲离去,却被九道叫住: “准备去哪儿?” 声音不似平时。 猴子面具讪讪一笑,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九道喃喃道: “先去道个别,然后去想些事情,等我想通了,就知道该去哪儿了。” “要想多久?” “大概不会太久。” 御灵殿内,山石之后。小溪旁,一孩童模样的身躯执杆垂钓,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他望向天空,目光直至千里之外,良久,说出五个字。 “保重了,灵王。” 声音通过九道的嘴说出,传到了猴子面具耳中。猴子面具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没有回应,挥挥手,离开了。 纵使九曲回肠,也终归万事皆定。 九道来到水寒等人身边,竟是先去查看了一番青面的情况,青面因为右臂被毁,失血过多,依旧处于昏迷阶段,也不知是否能够保住一条命。 九道一番检查后道: “还有救。” 随即便将手中的虬龙金丹祭出,直接送入了青面嘴中,又施法行气,将这蕴含千年道行的虬龙金丹传输至青面体内。 武元修等四妖见九道如此动作,均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桃源第一剑居然将如此珍贵的虬龙金丹就这么用在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妖怪身上。 九道完全没去理会四妖的目光,自顾自解释道: “他受虬龙全力一击,不仅右臂毁坏,连心肺也是遭受重创,好在有虬龙金丹,他又是妖,相性与之契合,虽说暂时还不能完全吸收,但只是保住性命,应当可行。” 片刻,青面艰难睁开眼,他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变化,再看眼前之人,心中已是猜出了四五分。 “先生是谁,为何救我?” “桃源慕容九道,救你只因你能救。” “我体内的,是何物,好似有无穷力量。” “虬龙金丹,现在你还无法完全吸收,不过相信假以时日,这金丹便会全归你身了。” “先生你,何以至此?” “我说了,我救你,只因你能救。” 青面喘着粗气,在魅妖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然后在九道面前单膝跪地,眼神坚毅道: “先生大恩,青面一介小妖,至死不忘。” 就在青面说出这句话时,其余四妖也是齐齐跪地,眼神坚毅,语声更是坚毅。 “至死不忘。” 三清书五妖,同生死,共患难,一恩涌泉,至死不弃。 九道观眼前五妖,心中哀叹,当此乱世,人心寒凉,天下背信弃义者甚众,妖却是如此情深意重,两相对比,实在讽刺至极。 九道看着青面血肉模糊的右肩,问道: “爱学刀?” “此生挚爱。” “今后无臂挥刀,当如何?” 青面看了一眼自己残缺的右半边身体,心中悲戚,叹道: “无奈,只得藏锋。” “也许不用。” “不用?如何不用?” “你还有左手。” 青面一脸疑惑,自己自练刀起,练的便是右手刀,左右手刀法虽都是刀法,但却是天差地别,右手刀想要转左手刀,谈何容易。 “可我使的是右手刀,若改用左手,无师,如何能成?” 九道不急不徐,道: “可知桃源御灵殿?” “有听说过。” “御灵殿饿鬼道使徒幕帘,人称‘左臂刀甲’,她为你师,以为如何?” “当真?” 青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眼眸瞬间暗淡许多。 “可我是妖,御灵殿岂能收妖。” “有教无类,妖又如何?” 九道看着满脸顾虑的青面,再也不客气,直接道: “你不会以为是我要给你举荐吧,实话告诉你,我也只是传个话,是御灵殿那位刀甲看上你了,答不答应,就一句话。” 这很不像是九道说的话,事实上,这也的确不是九道说的,他只是以幕帘的方式传达了她的意思。 这左臂女刀甲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青面,竟是一眼就相中了,非要收为弟子,你说这世道,何其巧妙。 “答应,自然答应!” 青面兴奋不已,望北而拜,朗声道: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御灵殿内,幕帘对着山石,一脸志得意满,她道: “圣主,以为我这弟子如何?” 石后孩童模样的圣主语声却是相当成熟,似是饱经沧桑。 “观那白驹一闪的刀意,倒是和当年的你有几分相似。” “圣主好眼光呐,我一看那小子就知道是个练左手刀的好痞子,今儿算是被我捡便宜了。” 幕帘虽是女子,但为人却是豪迈,她爽朗一笑,想来这么些年,终于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对我徒孙温柔点,别把人家吓跑了,咱们御灵殿,可是许久没来过新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 语声很不耐烦。 风声渐息,这天也快亮了吧。 第一百七十章 剑仙切萝卜 先回到剑阁的是墨家一行,当冬芝琳看到墨攻泰然自若地穿过巫蛊走进剑阁时,她整个人都是愣住的。 “我之前已经仔细清点了身在剑阁的所有人,墨家是重点关照对象,你明明身在二楼客房,是什么时候……” 冬芝琳话未说完,自己便已经觉出了不对劲,随即身后麻花辫一甩,一跃上二楼,一把推开房门。 只见那房间里,正坐着墨攻与一众弟子,他们正在悠闲地喝茶,仿佛无事发生,冬芝琳何许人也,仅这一眼,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房间里的这帮人看似在喝茶,茶杯里的茶水却是一滴未少。 “墨攻偃甲,尤甚常人,看来,传言是真的。其实你一直都身处在外,房间里的一直都是偃甲,想必那肥胖富商丢弃脸面也要传递信息,就是因为你在外面吧。” 墨攻微笑。 “桃源御宗,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还是明白的晚了些。” “你既然已经回来,想必外面的事情都了结了吧。” 左展问。 “的确,想来一会儿剑宗那位也该带着其余人回来了,我先行来此,不过是为了取走替身偃甲罢了。” 墨攻说着,随即手出一符,于身前一挥,只见那黄色符咒悬于空中,房间内的替身偃甲瞬间便肢|解为万千零件,飞入符中,最终消失无踪。 墨攻收符,潇洒而出,只留下一袭背影与一句道别。 “诸位,江湖再见。” …… 一路黄沙皆化为青苔,水寒睡眼惺忪,大梦初醒一般地睁眼,却见蓝天澄澈,飞鸟悠闲。 低眼看自己,上身已经被换上了新的衣服,身上的伤似乎也好了大半,又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舟公所化妖船之上,便自知事情应是已经了结, 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站定,转身径直走进那不时传出人声的船屋之中。 刚进门,一眼便看到武元修拎着一条大鲤鱼出来,见到水寒,豪迈道: “哟。易少侠醒了?我现在去给这大鲤鱼剃鳞,一会儿就能下锅了。” 水寒被吓了一跳,愕然道: “嗳,怎么的,你们妖出来打架还带条鱼?” 武元修憨笑,胸前纹着的青色饿虎随着横肉颤动而上下起伏,看着却是有些滑稽。他道: “那可不,妖怪也得吃饭呐,这汨罗江大锦鲤可不多见,我出发前特地从河童那儿讨来的,可费了好些嘴皮子。” 水寒听到河童二字,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鬼宅中那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心想那家伙叫河伯,不会就整天泡水里抓鱼吧,嘴中嘟囔: “这妖怪们可真会过日子。” “易少侠说啥?” “嗳?哦,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好嘞。” 说完,武元修就走道甲板上剃鱼鳞去了。 水寒走进门,里面已经是热火朝天,只见大家分工明确,都在忙活着做饭。 首先是日初和魅妖,她俩负责给武元修这个主厨打下手,在帮忙准备做红烧大鲤鱼的材料, 然后是炎魔,这家伙一个响指便是一团火,在负责烧灶,青面断了一臂属于伤者,在一旁休息, 至于那唐门大公子唐吟,也是没闲着,负责搭配蘸料,不过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情绪低落。 最让水寒惊讶的是慕容九道,他万万没想到这净地一等一的高手现在居然拿起了菜刀,在案板上一板一眼地切着胡萝卜, 更夸张的是,切人快狠准的九道,切个萝卜,竟是局促不安,就像深怕会切到自己手指一般。 额头被指尖触碰,轻轻的,不疼,反倒有些发痒,幽蓝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前。 “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 水寒无辜地摸摸额头,嘟嘴道: “好歹我也算出了大力气,你们就把我这么丢外面吹风啊。” 说着,拾起日初身前一捧青菜,自顾自开始择起来,身为资深跑堂,这种活儿他算是轻车熟路,干起来也是丝毫不含糊。 “这唯一的船屋要用来做饭,烟火大,怕呛着你,就把你弄甲板上去了,你的伤已经被大慕容老师治疗的差不多了,吹点风不打紧。” 大慕容老师是日初给九道取的昵称,因为日初自己师从慕容雪,称其为慕容老师,要是再叫九道慕容老师,显然不好区分,这九道又是慕容雪的哥哥,日初便突发灵感,称九道为大慕容老师。 一旁的九道似是听到了日初的话,原本因为切萝卜而一直停留在脑后的些许黑线似乎更加密集了一些。 水寒倒是没太在意这个称呼,只是惊讶于日初身为神女干起厨活儿来居然还挺不错的。 日初压低声音道: “你这次这么拼命,受的伤可不轻,虽然大慕容老师一直是木头样子,但依我看他这次为了救治你,起码耗费了两年以上的修为。”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运转体内法力,果然顺畅不少,看来日初所言非虚。 虽然水寒不太明白两年修为是个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九道是高手,一般高手过招,胜负都在一招半式之间, 而九道渡了两年修为给自己治伤,这怎么得也得值个几百招吧,也就是说,等于打架被别人白打了几百拳。 所以水寒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九道为了自己抗下了几百拳。 水寒也不言语,只是迅速地择完手中青菜,径直便走到九道身边,拿起一把菜刀,也开始切萝卜。 九道看着身边自己的学生辈切起萝卜来竟是游刃有余,切出来的每一片萝卜也是厚度相近,十分漂亮,再看自己案板上的萝卜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瞬间头上的黑线爆满,整个人都低落了一个档次。 看着水寒的目光投来,九道深怕他聊萝卜的事儿,随即便想找个话茬挡一下,一眼瞟到水寒拿菜刀的左手,灵光一闪,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道: “我记得择院深修的时候,你好像报了我们宗门。” 九道内心慌乱,表现于外,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高冷。 “嗳?” 水寒莫名其妙,他看九道,不过就是想提醒他,他切萝卜的方式不对,他这样切,很容易切到手而已,不想这九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着实是让人猝不及防。 “哦,对啊,那时候巨子被荆门老师拿走了,我报剑宗,也就是想拿回巨子罢了。” 不知怎的,虽然是代表同一个意思,但水寒总感觉剑宗这个称呼要比射宗好听得多。 九道似是没听到水寒的话,接着道: “那时没有收你,是因为你是左撇子,而我们剑宗,并没有人会使左手剑。” 这话让水寒吃了一惊,原先他以为剑宗不收自己,只是因为他还不够格,如今听九道说出真实原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接话。 九道也不在意身边少年的神情变化,继续道: “后来安排你去拳宗,可知为何?” “额,不知。” 水寒机械式地回答。 “世人皆知拳宗宗主仲丘拳法精湛,右拳更是博百家之长,罕逢对手,却不知他最厉害的,却是左拳。” “左拳?” 水寒第一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老师仲丘,好像真的,毫无了解。 第一百七十一章 禺疆神躯 天空湛蓝,湛蓝的天空中一飞船漂浮于云间,船是那种很古朴的大型客船样式,有点类似诸侯王出巡时乘坐的官船, 但这官船飞天,倒是一大奇事,更奇的是这船屋里的乘客,他们来自三界各处,有人有妖又有神,种族天差地别却是欢聚一堂,甚至有一丝其乐融融的意味,属实诡异。 水寒听着九道讲关于仲丘的干货,手上菜刀也是一刻不停,刀切萝卜甚是熟稔,没个五年以上的功底,是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一向言简意赅的九道此刻倒是乐此不疲,其实九道有着自己的考量,只要他不停地讲,水寒就会不停地切,这样这落在自己头上的活计就不知不觉间被水寒给完成了,实在是大善。 “这仲丘,虽说是法武双修,可法修至今仍然还是八卦上境水平,终究还是以武修为主, 事实上世间每个自称法武双修的修行者大多和他一样,厚此薄彼,难以两全,而他既是拳宗宗主,主修的自然是拳法。 世间拳法,以南拳为尊,南拳顾名思义,即为南方拳术, 此拳由楚地发扬,最终传播至整片七国大陆。相传最早的南拳是由齐云山老祖老聃所创,后来流于俗世,历经数代,沧海桑田, 现在的南拳,主要分为洪、刘、菜、李、莫五家,五家之中以洪门为尊,却也各有所长,他们相互之间互通有无,在江南武林的地位举足轻重。 南拳派系虽只有五家,但其中所包含的拳法招式却是十分博杂,光是世间广为流传的形意拳,就有十套之多,至于其他的诸如洪门三展手,罗汉掌法之流,更是复杂多变,而你的老师仲丘,则精通这南拳五家,所有的拳法。” “所有拳法?” 听到这句,水寒手上的刀突然停了。 九道剑眉微挑,继续道: “是,所有拳法,可是他这所有的拳法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左拳的两拳。可惜那两拳仲丘从不轻易使用,不然今年的神机英雄榜,岂能没有一个武修?” “哪两拳?” 水寒瞪大眼睛,满是期待。 九道拿起菜刀向上一指,又向下一指,眼神炯炯,语声亦是炯炯。 “一拳起霄汉,一拳落昆仑。” …… 一条红烧大锦鲤摆在圆桌正中,香气四溢,水寒迫不及待就要动筷,却被身边蓝衣神女一筷子打下,日初笑骂道: “这一桌人数你辈分最低,怎么能先动筷?” 水寒抬眼看向这一桌子人,越看越觉得好笑,最终再看向九道,他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面前的那盘一半好看一半难看的炒萝卜,似是要把那一盘菜给盯灭。 水寒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易少侠笑什么?” “只是觉得咱们这一桌,居然能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吃饭,算不算得上是三界一大奇谈。” 听到这话,大家也都开怀大笑起来,炎魔笑得嘴里喷火,直接被武元修修理了一顿, 当然,这大家之中,是不包括九道和唐吟的,九道在和胡萝卜较劲,而唐吟,则是真的没心情了。 “说得好,当服一大白。” “来!” “嗯,这汨罗江大锦鲤就是不一样,给劲儿!” “哦吼,这蘸料调的不错啊,是用了什么独门方法吗?想不到唐门在美食方面,倒也颇有建树啊。” “嗳嗳,慕容先生别老是吃萝卜啊,来来来,尝尝鱼。” “炎魔给我控制着点!一会儿把舟公点着了,咱们可都得完蛋。” 船屋外的天空,浩渺澄明。 …… 席间,酒肉正酣。 “你们说这鬼蛊以后该何去何从,他还会回来吗?” “不清楚啊,少主得到松栊鼎保全了一条性命,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我等虽然全力相助,但他自己的选择,我等也是干预不了。” “而且也没那个实力干预。” “哦?他的本生灵兽究竟是何物,居然让诸位如此忌惮?” “不太清楚,只是曾经听小姐说起,说若是少主祭出本生灵,那么整个药王谷的召灵师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鬼蛊还会回来吗?” 日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小瓶里,一只小虫正在闪闪发光,鬼蛊会不会回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鬼蛊,真正的鬼蛊,一定还活着。 水寒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你们这些妖怪既然一直存在在人间,为何之前极少听闻呢,难道是因为物种稀少?” “关于这件事,我等自被前主人收归三清书之后,便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所以也并非很清楚, 但念道长却和我们提起过,说当今的妖族,为人界所不容,所以让我们尽量不要在人前展露身份,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 “那你们这次为了鬼蛊已经在水云间,墨家以及唐门面前暴露,岂不是相当危险?” 日初说这话时,提到三方势力,却偏偏不提桃源,显然是已经将桃源和百鬼们绑定在一起,这话要是搁平时,九道肯定可以听出此中含义,但此时的九道正在和面前的胡萝卜较劲,自然是没有心思去管这个中细节的。 “哈哈哈,神女倒是有心,我武元修敬你一碗。” 说罢,武元修饮尽碗中酒,畅快地摸了摸下巴,道, “其实诸位也不必为我等担心,我这么说地理由有二,其一,为了少主冒此风险自然是值得,这其二嘛,我等吃完这顿,便会转移阵地,隐去踪迹,到时天涯海角,要找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啊。 再说了,那帮人各怀心思,但却没有一个人的心思是放在我们身上的,所以我等还是相当安全的。” “那他……” 水寒指了指青面,意思很是明显,青面马上就要前往桃源御灵殿学习左手刀,其他妖怪自然可以逍遥自在,可这青面身为妖族,却前往桃源,若是消息散布出去,可绝非小事。 青面显然也很明了水寒这一指的含义,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其实他的内心也很不解,他不解的不是为何幕帘要将其收入门下,自己学刀的天赋自己最清楚,拜入任何人门下都是有资格的,只是他身为妖族,为世人所不容,若真的去了御灵殿,那么御灵殿肯定也会因为他而成为众矢之的,那幕帘身为“左臂刀甲”要收谁为徒不可,又为何要冒这个得罪全天下的风险呢? “可记得桃源被世间称为什么?” 许久未发话的九道似乎是对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终于从胡萝卜里面抽离出来,问道。 “人间净土。” “不错,只是这人间净土,并非仅限于人,而是对所有在人间存在的生物而言,桃源都是净土。” “可是……”青面仍旧犹疑。 “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既然刀甲选了你,自然是因为这茫茫人间,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御灵殿那帮人的性格你可能还不了解,二十年前的苍陵之后,你应该是第一个被指名入内院的人,至于你的身份,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在御灵殿一天,天下间就没有人敢动你。” 听了这话,青面几乎又要下跪,却被九道用手势制止。 “不必,你若真心感念,不如把这盘炒萝卜给吃完。” 青面,郑重点头,一盘一半完美一半瑕疵的炒萝卜就此被消灭干净,九道的心结也终于解开了。 酒足饭饱。 水寒来到甲板上,却见满身绷带的唐吟站立于船头,风拂过他瘦削的背影,似是随时便会坠落。 “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什么?” “你这全身裹成这样是什么情况?” 唐吟低眉,犹豫片刻后并未直接回答,却是道: “阿爹的毒神驱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吧,以为如何?” “四个字,恐怖如斯,我以前就没想过有人被腰斩还能不死的,若不是因为那把鱼肠,恐怕……” 水寒回想起先前情景,依旧是历历在目。 “是啊,的确很恐怖,也很强大,但是始终受限于鱼肠,但你可知,这毒神驱之所以被称为毒神驱,是因为它还不够完美,真正完美的,被称为禺疆神躯。” “禺疆神躯?就是那个唐衍的小女唐洁所拥有的?” “不错,相传禺疆乃是黄帝之孙,被人们奉为瘟疫之神,而我们唐门,便是这禺疆的后裔所创立的,而禺疆神躯也是这位上古之神遗留下来的产物,这神躯虽是馈赠,可同时也是一种诅咒。 数百年来,我唐门内所能诞出的禺疆神躯极其稀少,有时甚至好几代都没有一个,而且这禺疆神躯不知为何,只会降临在女婴体内,唐门先祖们为了长久保留这种上古大能,同时也是为了保证门内男权的地位,便利用人工手段,将禺疆神躯者的鲜血制成命线,再将命线打入人体内最终获得了毒神躯,可以说毒神躯,就是禺疆神躯的替代品。 而每任唐门掌门继承人,从小便要进行换髓,将毒神躯命线强行打入体内,该过程极其危险,死于换髓途中的继承人数不胜数,可以说,这毒神躯就是唐门最可怕的诅咒。” 唐吟说的云淡风轻,但水寒听的却是惊心动魄,如此惨无人道的门规,居然遵守了数百年。 人们为了追求力量,究竟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禺疆神躯不同于毒神躯,并没有命线一说,即使身体被四分五裂,也能迅速复原,就连鱼肠也奈何不了它。照理说拥有了禺疆神躯,便等于拥有了无上的力量,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每个禺疆神躯的拥有者都有一个最大的桎梏,这个桎梏,也是唐门至今为止男权统治不可撼动的根本原因。” “是什么?” “每一任禺疆神躯的持有者,都活不过二十岁。” 何其悲哀可笑,上天给了你无法被消灭的神躯,却让你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力量的本质,究竟是福还是祸? 唐吟长叹一声,绷带间的一双眼,透出无尽悲伤。 “阿爹不想认命,他从小妹出生起便想尽各种办法来救她,可惜都收效甚微,我也曾想过以换血之法将小妹之血引渡到我的身上,可禺疆神躯之血融合万毒,我的身体才刚刚接触便已经开始溃烂,这种溃烂最终蔓延至我的全身,故而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仅外貌,就连是境界,也是直接从五行巅峰掉入了八卦阶。” 水寒惊愕,惊愕于在一个如此无情的门派,居然会有两个如此有情之人。 “其实我和阿爹如此坚持,也并非没有私心,唐门数百年来,表面虽是极其风光,但私下为了这禺疆神躯而产生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同门屠戮更是家常便饭。 每一任禺疆神躯拥有者都会被强迫取血来制造毒神躯命线,然后以命线延续力量直到下一任禺疆神躯者诞生,这样惨无人道的循环诅咒,阿爹身为唐门掌门,是体会的最深的。 但唐门之内力量为尊,就算他是掌门,想要废除者上百年的规矩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他才想要以小妹为契机,助她突破二十岁的壁垒,以禺疆神躯的绝对力量执掌唐门,从而打破这可怕的循环诅咒。” “你们真的就确定那唐洁登顶唐门之后,真的会如你们所想?” 水寒话中含义清晰,一个人一旦得到了绝对的力量,也同时就得到了随心所欲的能力,而人心这种东西,恰恰是最难去揣度的。 想起那个夜晚与仲丘老师屋内的侠道对论,水寒不免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们就是确定小妹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才愿意为了她去做这些事。” 声音笃定,或许真的有这样的人吧,那种在乱世之中不管境遇产生怎样的变化,依旧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川君先生唐洁,听起来是个人如其名的人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千金难买我乐意 “接下来有何打算?” “回唐门,灭唐麟,救小妹。” 唐吟说话利落,但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现在的你能够做到吗?” “我在唐门还有一些自己的亲信……” “我想听实话。” “没把握,但……我必须要去做。” 有些事,就算明知不可为,也一定要为,有些人,就算明知不可救,也一定要救。 水寒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他笑道: “可知我有何打算?” “帮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震撼唐吟的心弦。 “你与我唐门毫无关系,为何……” “唐衍的遗言,我听到了。” “那又如何,你并未承诺什么,你只是恰巧听到了而已。” “我承诺了,在这里。” 水寒长发于风中飘动,他手指胸口,眼光之中满是和煦。 我在心里承诺了。 唐吟睁大了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看眼前的红衣少年,想起这少年执巨剑唤自己去他身后的凛然,心中一股热血迸发而出。 于世间求存数十年,今日才知,何谓江湖侠义,何谓人间有情。 行事仅凭本心,重诺胜于万金,这,就是侠,这,就是易水寒。 浩然天下,飞船甲板,唐门长子唐吟,对着红衣少年,单膝跪地,郑重其事,不下于泰山封禅。 “苍天在上,唐门不肖子孙唐吟,今日承蒙易水寒少侠大恩,从今往后,如有驱使,万死不辞。” 水寒倒是被唐吟这一跪吓得不轻,赶紧摆摆手,道: “赶紧起来,搞啥呢,你这年纪都比我大上一轮,也不知道害臊,我帮你可不是因为唐衍,更不是因为你啊。” “那易少侠是……” “只是看唐麟那家伙不爽罢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乐意吧。” 水寒手扶着船舷,目光望向远方。 唐吟目光湿润,这一句我乐意,却是道出了无尽的风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我乐意,这江湖百年,自剑神肖翼之后,却是好久没听到有人说出这种话了。 “不过现在还应该考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算我们救出了唐洁,她也应当活不久。” “的确,再过三个月,十月二十,便是小妹的二十岁生辰了,本想着以松栊鼎之力回天改命,可现在……” 唐吟话未说完,却见水寒从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符箓小人,对着它就喊: “听到了吧猴子大王,要不帮帮忙呗。” 猴子大王这个称呼,是水寒给现在的鬼蛊起的,之所以这么起名,是因为现在的鬼蛊带着一面猴子面具,说起话来总是自称本王,故而水寒才会取这种称呼。 但这称呼,并不是重点是,重点是水寒居然知道此刻鬼蛊就在鬼宅之中,而他恰恰就可以听到通过白童子传送过来的水寒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 鬼蛊显然很是不解。 “没什么,就是会有一种感觉罢了,你既然自称本王,想来在成为本生灵之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既如此,夺取了别人的身体,自然也不能不打声招呼。” 此言一出,鬼蛊的不解转变成了赞许,想不到这小子看上去白纸一张,偶尔灵光一闪展现出来的判断力却是出乎常人的意料。 当然,正常人谁会没有一点事实依据只凭感觉行动。 偏偏,水寒就是这样的一个非正常人。 而且他猜的一点没错,自己临行前来鬼宅,就是替鬼蛊来和小舞道个别。 任何有一点江湖阅历的人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也绝对不可能猜到鬼蛊会有这样的行动,这家伙,难道在他的世界观里,这算是人之常情吗? 江湖险恶,夺取了他人身体还要去道别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在现今的江湖之中的,但在水寒的世界观里,这种行为,就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了呢。 “你猜的不错,不过,别说此事与本王无关,就算是本王有心相帮,禺疆神躯的诅咒,也并非松栊鼎可以解除的。” “哦?具体说说呗。” “呵,笑话,本王凭什么要说与你听。” “请您务必告知。” 话却不是水寒说的,而是小舞说的,小舞身子孱弱,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恳求。 “丫头,本王此来不过是为了鬼蛊那小子的托付,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我知道您一定会帮忙的。” “呵,人类真是越发可笑了,本王偏不帮忙又如何?” “哥哥说过,您虽一直想要夺取他的身体,但他能感觉到,您并不是为了为祸世间,而是为了去探寻某件事情。 既然您来到这世间是为了完成未尽之愿,那怀着和你一样心情的水寒哥哥,你一定,也可以理解的吧。” 鬼蛊惊愕,怎么回事,现在人类小孩子们的见地,都这么有水准的吗?说出来的话也是天衣无缝,实在让人想不帮忙都难。 但,他可不是人。 琥珀瞳孔在猴子面具之下流转,一个有趣的想法在鬼蛊的脑海中产生,他道: “本王可以告诉那小子如何解除禺疆寿命之限,不过本王先前神魂换位之时答应过那小子,要以松栊鼎治愈你孱弱的身体。 我来此,除了代他再见你一眼,也是为了完成对他的承诺,如今你又求我,此事该如何是好?” “我愿以一诺换一诺。” 此言一出,宅爷爷首先不淡定了。 “小姐,这也许是你唯一恢复身体的机会,你不能……” 小舞用手势打断了宅爷爷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鬼蛊。 鬼蛊看着小舞,似乎是在看一个异类,还有那个叫易水寒的小子,也是个异类。 “切,人类可真是无趣。” 随即飞天,声音渐趋空灵, “禺疆体,血脉与禁制共生,想要破除禁制,唯有灼净血脉。世间有此神通之器,唯有八王器之一的耀明令。” 说罢,于空中消失于无形。 只一句话留给了在场的小舞与众妖,同时也留给了远在飞船之上的水寒。 “重黎耀明令,大燕王都蓟。” 耀明令,在燕国国都蓟城。 小舞望天,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孱弱。 “药王谷鬼舞,拜谢上神。” 她知道,真正的鬼蛊总有一天会回归,而她,会一直等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咸阳宫变 “你先回唐门准备,我去蓟城取耀明令,十月二十之前,我必至蜀中,若未至,你便自行决定吧。” 水寒坐在回往桃源的马车上,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说的很有大侠风范,忍不住再脑海中数次回忆。 “真要去燕都?” 问话的却是织舞。 汨罗镜,松栊鼎,耀明令,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命运使然,他最终还是和八王器扯上了关系。 “去,为何不去?” 言语之中满是自信,连一丝的犹疑都没有,就和当年如出一辙。 “听说那蓟都王族奉三足火鸟为尊,坊间传闻他们是火神重藜的后裔,说不准这耀明令之事确非子虚乌有。” 冬芝琳罕见地开口,身为御宗的她对这种秘闻自然是了解的多一些。 “冬芝琳老师,也喜欢多管闲事?” 日初白发飘飘,在一旁打趣道: “呵,我可没那么闲,不过还是提醒一句,你们既然身为桃源学生,任何外出行动都是要获得荀庄主批准的。” “放心吧,会批准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不管是唐门还是燕国王室,这两方势力,可都不是桃源愿意去招惹的。” 水寒神情惬意,把头顶上的小狸拿下来放入怀中,回想起自己提出要护送鬼蛊荀况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想来,那小老儿也是个血气方刚之人吧。 “不知道,感觉罢了。” …… “批准,自然是批准。” 儒殿内,荀况看着冬芝琳以青羽传来地书信,已然了解了一切,心情也是少见的舒畅很多。 “老爹,你就这么放任那个易水寒,他若真的进了蓟城,发生什么事可难以预料。” 荀歌不解问道。 “你知道当初是谁指名让他入净地的吗?” “不是闻仲?” “闻仲可没这么大面子。” “那……” “是御灵殿的那位。” “什么?” 荀歌心头一震,这易水寒到底是何来历,竟然可以让御灵殿的那位亲自指名。 “而且那位还给我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就是不管易水寒想做什么,都让他去做,不要阻他,也不要帮他。” 荀歌不再作声了,荀况看向庭前桃树,惆怅满怀。 其实这样的特权,那位还给过另外的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现在已经戴上了可怕的骷髅面具,彻底地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五毒,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对吧,你费心拿走一本世上根本无人能读懂的古书,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秦都,咸阳宫。 灯燃于盏,王卧于榻。 “什么?松栊鼎没有拿回来,混账!咳咳……” “大王,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美人搀扶起形如枯槁的老昭襄王,眼波流动,温柔似水。 嬴熙攘黑衣黑发黑眉黑瞳,立于一侧,却是半晌都不发一言。 “你为何不语?” “只是觉得可笑。” “可笑,谁可笑?” “你。” “你……” 老昭襄王怒目圆睁,满脸的沟壑都挤在一起,显得极为的扭曲,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十分顺从就像一条狗一样的赢熙攘此时竟会说出这种话。 他同时也很愤怒,因为在此刻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隐忍这么多年的侄儿的真实面目,但好在,此时的他,还是秦国的大王,只要他还是大王,要让眼前这个乱臣贼子消失就易如反掌。 “来人!来人!” 老大|王|声嘶力竭,却没有一个人前来。 “来人!来人呐,有人要谋反……” 又是声嘶力竭,又是没有一个人前来。 赢熙攘目光阴冷,七月的天气,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寒意刺骨。 “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国家大业,只求个人享乐,甚至想要去寻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你不可笑,谁可笑?” 老大王看着赢熙攘的目光,他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熟悉的感觉,那是年轻时的自己,那是睥睨天下的王者的目光。 看来咸阳宫,怕是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些很复杂的情绪,他很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死亡,他明明拥有了这天下最好的一切,他不能就这么死掉,同时他又很讨厌这样害怕死亡的自己,他年轻的时候明明那么的意气风发,战场之上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只求为大秦子民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时过境迁,竟是变成了一个怕死的老头,何其悲哀,何其恶心! 但这恶心终究还是敌不过求生的欲望。 只要能活下来,尊严又有什么重要的? 那一日,老大王最终匍匐在地,抓住了自己侄儿的脚,不断地祈求者他能够绕过自己一命。 “熙攘,熙攘,叔叔求你放我一马,只要你放过我,我立刻写诏书传位于你……” 那一日,王侄赢熙攘以白绫弑君,他看着在自己手下扭曲如同蛆虫一般的人,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做出的事情,不觉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知道吗,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 那一日,老大王恶从中来,临死之前嘶撤着喊出最后一句遗言。 “贱货,和你娘一样的贱……” 贱字未出口,脖子便断了。 大秦帝国,昭襄王,薨。 美人,并没有被吓得四处呼喊,或者泣不成声,咸阳宫这种地方,弑父杀兄,谋朝篡位的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而且她本身就是踏着别人的尸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的,她所干过的事情,并不比赢熙攘要干净多少,她现在只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以后的出路。 美人的思考并没有花费太久,她从老大王的枕下取出虎符,对着娇柔屈身,眼波之中尽显妩媚。 “妾身拜见新王。” 她体态柔美,面容艳丽,在整个秦国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而且她还很会伺候男人,每一个被她伺候过的男人,都会深深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再也无法离开她,最重要的是,现在她的手里握着可调动整个秦国兵权的虎符,她很自信,只要是一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赢熙攘看着她,目光阴冷,那双眼似乎从来都不会变化一样,在炎热的七月看得她的后背直冒冷汗。 他道: “你的确很美,也很有资格成为王妃。” 美人心中一喜,管你什么王侯将相,英雄枭雄,最终还是要醉倒在我的美人乡。 她眼波流动,身体如水一般贴入了赢熙攘的怀中,一双玉手在赢熙攘的身体上来回摩挲。这是她的独门技巧,只要是男人,都一定会被她这一双手给撩拨起欲望,然后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但是赢熙攘却毫无反应,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一丝加快。 美人哪儿能就此罢休,手上加快节奏,顺势便游向了赢熙攘的下体。 就是这一摸,让美人原本势在必得的心一下子变成了绝望。 天下间任何的男人都不可能抵得住她的诱惑,除非他根本不是个男人。 “你……” 大秦帝国,咸阳宫侍寝美人,卒。 赢熙攘于血泊之中捡起虎符,以白绫擦拭干净,收起。 一人一席青衣,于角落出现,赢熙攘并未回身看他,只留黑色背影相对。 “吕不韦带着异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是,统领。” 声音,细软绵长,颇有腔调。 秦国,不久便会迎来新的国君,他的名字,叫做赢异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书圣出山,拳王授业 桃源还是那个桃源,桃源人也还是那些桃源人,数日后,桃源人终于还是回到了桃源。 九道没有回剑宗,他先去了书宗,他去书宗,自然是要见书宗内的人,而书宗之内,有资格让九道特地登门拜访的,就只有一个人。 “易庵先生安好?” 九道对着庭前坐在轮椅之上的男人作揖,态度诚恳。 易庵手执香炉,听到九道的声音,转动轮椅行至近前,画面定格处,风姿绰约,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不残疾,该会拥有怎样潇洒风流的人生。 并不需要想象,因为在九道心中,眼前的人,即使并不完美,但却一定足够潇洒风流。 “她……” 出口只一个她,便已无下文。 并不需要下文,九道懂。 “神机她,已死。” 易庵闻言,眼神淡漠,他自然要淡漠,因为死的人,是自己的同门师妹。 纵横家百年,出人才无数,这些人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成对出现,且针锋相对,如孙斌庞涓,如苏秦张仪,如神机易庵…… “怎么死的?” “死于痴迷,痴迷于长生,痴迷于权力,痴迷于情感。” “死于何处?” “鬼蜮死海,千里黄沙。” “可有人陪?” “有。” “可有人收尸?” “无。” 四问,已经足够。 那一日,书宗大先生易庵第一次出走桃源,向南而行,扬言,要以兄长身份为神机收尸。 他明明腿脚不便,有些路却是不得不走。 都说鬼谷子的徒弟们往往互相残杀,胜者生,败者死,可谁知道这活下来的是否是真正的胜者,而死去的又是否是真正的败者。 神机当年入秦拜相,一时风头无两,直至入主剑阁,也是意气风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写出的天下才子榜,榜首始终都是自己默默无名的师兄。 神机榜出,天下皆知易庵才学冠绝天下,求贤求知者寻之如饥渴之人望梅,但易庵却偏偏选择进入桃源,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直到如今,神机死,当世无人问津,多年从未踏出过净地一步的易庵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桃源,前去寻他那个师出同门的妹妹。 何谓胜,何谓败。 这个问题,普通人大概是想不明白的,恰巧,水寒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他不会去想一些太复杂的问题,现在,他的脑中,只在想一件事情。 那就是变强。 要去蓟城,自己现在的实力,自然是远远不够,他在回桃源的路上便已经给自己定下了计划,三个月的时间,他必须要带着耀明令到达唐门,他把这三个月分为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十五日,这十五日,他就在净地,不断地修炼,不断地提升。 第二阶段,两个月,前往蓟城,拿到耀明令。 第三阶段,十五日,前往唐门,救出唐洁,然后以耀明令灼去她体内的毒神之血。 现在,正是第一阶段十五日的第一日。 这一日,他要去找一个人,去找一个可以教给自己最强同时也是最适合自己的拳法的人。 “老师,我想学拳。” “哦?想开小灶?说吧,想学什么拳,世间之拳,我无所不通。” “我只想学两拳。” “哪两拳?” “一拳起霄瀚,一拳落昆仑。” “噗……” 仲丘茶到嘴边又喷了出来,他瞪大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与水寒对视,却发现眼前人的眼睛,也是和他一样的炯炯有神。 这小子,是认真的啊。 “谁告诉你这事儿的?” “慕容老师。” “慕容雪?” “慕容九道。” “噗……” 仲丘再喷,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最为靠谱的慕容九道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家底给抖落出去了,这小子,莫非使了什么手段? 随即想想也是不对,这世间哪有什么手段能对慕容九道起作用,若是真有,礼宗的那些揣度人心好似成精了的姑娘们还能如此心灰意冷,这九道岂不早就被拿下了,这位剑道宗师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冰清玉洁,童子身完好咯。 看来自己这两拳,最终还是得交代在这位弟子身上了。 不过…… “真想学?” “嗯。” “学其他的不行?除了这两拳,世间任何拳法,你只要想学,我都能倾囊相授。” “不行,要学,便要学最强。” 仲丘抬起自己的左拳,看着拳心道: “想学倒也不是不可,你若是能接住我三招,我便教你,也让我见识一下你这趟出行,究竟长进了多少,能让你这么自信地要求我教授这最强的两拳。” “当真?” “呵,你倒觉得轻松,我告诉你,桃源现在的学生辈里能撑过我三招的,一个都没有。” 水寒却没有言语,马步扎稳,已经摆好了架势。目光之中,满是坚决。 仲丘看着眼前红衣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惊讶感,那个不久前连练功十八法都做不标准的武修麻瓜,如今竟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霸道凌厉,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好小子,看第一招。” 凝雷法为臂铠,千万股青白之气从四面八方集聚,缠绕着雷铠的右拳顿时光芒四射,巨大的法力气团在其上凝结成型,随着法力的聚集,周围的温度开始变得让人无所适从。 “雷震奥义——极光破!” 仲丘,法修虽只至八卦阶上境,但这极光破的威力,可远远不止八卦阶那么简单。 他所谓的法武双修,终归还是武修为主,这八卦阶法修的一拳,却是有金身境界的武修基础为底,速度之快,正如其名。 那是极光一般的速度。 “轰!” 雷暴炸裂,震耳欲聋,光芒夺目不可逼视。 但,红衣纹丝未动,一种接近雷电的蓝色光晕覆盖于水寒的全身,就像是穿着一件由雷电织就而成的盔甲一般。 极光破正中了水寒的眉心,但,也只是打中而已,水寒应下的是接住仲丘的三招,既然是接,那便就是接,绝不会躲。 仲丘心中惊讶转变为惊愕,虽然这一拳他收了五分力,但就算只有一半威力的极光破要击倒任意一个修者都该是毫无悬念。 这小子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情况,面对自己的一拳居然纹丝未动,并非强撑,这拳间传来的感觉,的的确确就是没有对面前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易水寒,游历一趟,你小子究竟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 “第二招!” 仲丘虽是心中惊愕,但出招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他收拳蓄力,第二招紧接出手。 “雷震奥义——极光破,全力一击!” 这一次,红衣动了,水寒被震退三步,但,也就仅仅只是三步而已,他没有倒,也没有继续后退,他站定,稳稳地站定。 蓝色光晕依旧覆盖于身,坚决眼神依旧定格于面,水寒接住了第二招。 此时,仲丘心中的惊愕已经转变为兴奋,他的眼神之中热浪闪动,他的右拳收起,左拳伸出。 “果真好小子,看第三招!” 拳风袭面,拳意十足,这一招无名,它只是仲丘左拳的简单一拳,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拳,却让水寒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强劲的拳风将水寒的衣服头发掀起,犹如突降的暴风,迅疾且猛烈,并且暴风之中,还席卷了数千柄利剑长刀,杀伤力远非普通天灾可比。 拳未至,蓬勃而出的拳意便已经将水寒的磨铁给震的散裂稀碎,他到现在才真切理解了九道所说的话。 世间所有的拳法加起来,都比不上仲丘左拳的两拳。 拳意越逼越近,转眼,只在咫尺之间,此时水寒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字。 死。 死亡之拳直击面门而来,避无可避。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陇 拳风拳意汇聚于左拳向着水寒面门而来,却是停在了一寸间隔处,风起,吹动水寒的头发,风落,凌乱的头发顺势也落。 那拳,再未前进一丝一毫。 “为何不躲?” 仲丘开拳为掌,轻拍水寒额头,这一拍,也是把已然愣住的水寒给拍醒了。 水寒愣住并非是因为惧怕,而是他正在回忆刚刚仲丘出拳的细节,他在思考,思考如何才能将一拳,击出如此恐怖窒息的感觉。 “说好了接三招,躲了算怎么回事?” “哟呵,倒是一根筋,若是实战,你现在怕是早已经身首异处咯。” 水寒对于这句话是不大相信的,虽然刚刚那一拳的确恐怖如斯,但是自己好歹也是淬骨境界的体格,怎么可能就被这简单的一拳给…… “轰隆……” 一声巨响,身后|庭院墙壁轰然倒塌。 水寒,相信了。 仅仅是凭借拳风就将相隔数米的围墙轰倒,若是刚刚这一拳击在自己的面门上,该是如何光景?恐怕身首异处,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水寒想起了织舞在心境之中对着天空的那一记强袭,一拳破空,一拳破壁,这就是真正的武道宗师吗? “明日卯时,后山见。” “嗳?” “若是迟到,学拳的事,就算了。” “是!” “对了,这两天记得把墙修一下。” “是!” 仲丘说完,扬长而去。 水寒待在原地,只在想一件事,十五日,他能将这拳,学到何种程度。 看着那满地稀烂的围墙,水寒方才回过神来,看来,还是得先想办法把这墙修补起来才是啊。 儒殿。 九道推门而入,他见完易庵便直奔此处而来,来儒殿自然也是为了见儒殿里的人,而且也是有不得不说的话。 “庄主,那五毒究竟是谁?” 九道向来是不喜欢说废话的,尤其是在重要的事情上。 “哦?你发现了什么?” 荀况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便平静下来,有些事,也的确没有必要刻意地去隐瞒。 “鬼蛊曾用一撮头发当作信物见到了神机,而那撮头发却是罗生门的金蟾赠予的,那么,什么人的一撮头发能够让神机心动呢? 我能想到的,只有易庵先生,那么那个金蟾,或者说是五毒,他又是如何得到易庵先生的头发的呢?” “此事你倒是没有在青羽带回来的书信中上报呢。” “因为我想当面问你。” “易庵呢,你也告诉他了?” “并没有,我怕真相会让他受不了,所以,我先来问你。” “想必你大概也有了一些猜测吧。” “的确,但我还是不能相信,因为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的确啊,陇他在十二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但我看到那双红蓝异瞳,看到那张脸,我不得不相信,五毒就是陇。” 陇是谁? 这一个字是一个名字,也是一个代号,这个字代表着桃源七子之中最富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一位,同时也代表了易庵的至交好友,他对于易庵而言,可谓如师如父。 正是他制造了桃源追踪符与行踪符,也是他第一个打破了人神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隔阂并最终导致了荀况的大儿子荀歌的双目失明以及小儿子荀迷的惨死。 是的,除了长子荀歌与二女荀蝶之外,荀况还有一个小子,名叫荀迷。 在人界,法修者可以通过修炼而最终飞升成仙,入天界,享配长生极乐,此等事虽说极少,理论上却是可行,但成仙与成神是有天壤之别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仙,不过就是寿命长一些,本领高一些的人类罢了, 而神则完全不同,他们生而就是神,身体构造与潜能都与人类大相径庭,他们往往天生就具有大能,时间与勤奋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出生就已经被分配好了使命,执掌神界的各项事务, 而仙,本质上就是供神们驱使调用的员工罢了,即使本领能力再过高强,也不可能取代神的位置, 而陇,就偏偏发现了一个可以取代神的方法。 那就是开天眼。 天眼是什么? 没人知道。 天眼要如何开启? 也没人知道。 目前能够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桃源七子之一的陇,于十二年前桃源浩劫之时开了天眼,然后遭受不明原因的天雷而暴毙。 陇所开的天眼,便是一红一蓝的异瞳,荀迷因为当时在场也遭波及身陨,而荀歌,远远地目睹了这一切,从此双目失明,再也不可见人间风景。 至今,荀歌还是不能忘怀那满身血污的瘦削男子,面对身前魔兽与头顶天雷,大喊出的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今日桃源有我,何其幸运!” 这样的人,难怪清心寡欲的易庵会与他成为挚友,也难怪自视甚高的弟弟荀迷会成为他的迷弟。 然而这些,于眼下之事而言,不过是往事已矣,只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极重理法,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易庵赠发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陇。 “这么说,他还活着?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针对桃源呢?” “他似乎是对那卷开天宝鉴很感兴趣。” “所以你就给他了?” “我只是有一些自己的考虑。” “何种考虑?” “那卷古籍在我们手中或许毫无用处,但是若是在他的手中,也许会有一些奇妙的事情发生。” “你想借他去撬动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 “不仅如此,我相信十二年前那场浩劫也一定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这其中,一定存在者什么联系。” “哎,你果然还是放不下。” “那你呢,你就能放下了吗?你若能放下,那易水寒又作何解释?” 荀况的语气突然变了,他盯着九道的眼,似乎是要透过九道的眼睛,看见隐藏于另一头的人。 荀况知道,九道从来都是净地与御灵殿之间的那条连结线,从这位大剑师从御灵殿手中继承苍陵十三剑之一的鸩羽之时他就知道。 所以他才会毫无保留,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此刻的他并不仅仅是在和九道对话,更是在和御灵殿里的那位大人对话。 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不能让那位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自己无论做多少努力都是白费的。 良久,九道终于开口: “的确,我也很不甘心呢。” 御灵殿。 人间道使徒炎夕爵对着巨石作揖,他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回来。 “圣主,这已经是我第十次前往鬼谷探查了,还是没有找到汨罗镜,是否需要继续探查?” “不用了,想来大概已经被转移走了吧。” 炎夕爵目光犹疑,他一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有两件事却实在是让他想不明白。 “你有疑问,而且还不止一个,你问吧。” 石后的圣主倒是立马就明了了炎夕爵的心思。 “我不明白他当初是如何在您的森罗之下,盗走汨罗镜的。” 当然不明白了,要知道圣主的森罗之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你不要忘了,他也是开了天眼的人。” 炎夕爵微微点头,想来这天眼神通,也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不好妄加揣测。 “还有个问题,那个所谓的开天宝鉴,据我所知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那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他盗取王器又是否与那开天宝鉴有关。”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说他是想要收集王器,那鬼蜮死海又为何不见他的身影呢?” 的确,如果说化身五毒的陇是为了盗取王器,那松栊现世的鬼蜮死海又怎么会没有他的介入? 陇啊,这么多年的假死蛰伏,如今又突然现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 “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月下,独眼少年独自饮酒,嘴中胡言乱语,似乎是在自嘲。 微弱的月光掩映之下,那一只碧蓝的左眼闪动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子砌墙 桃庵闻氏铁匠铺前,红衣少年喊出了声。 “什么,你,你是闻胖子的亲哥哥?闻胖子的亲哥哥,是小天的爹?” 水寒手指着闻氏铁匠铺的老板闻烈,指尖又随着视线移动到孝天的身上,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这刚刚得知的事实。 孝天,全名叫闻孝天,而他的父亲,桃庵第一铁匠,闻氏铁匠铺的老板闻烈,竟是闻胖子闻仲的亲哥哥! 想来此事也不难理解,因为闻胖子名为闻仲,自然是排行老二的,只是水寒怎么也没想到,这闻胖子居然在桃庵还有亲戚,而且亲戚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同门,如此说来自己和小天岂不算是半个兄弟? “是啊,只不过他后来拜在了剑神逍翼的门下,而我继承了家里的打铁手艺,也算是分道扬镳了吧。” “什么?” 刚仔细观察了闻烈的长相,而逐渐相信了他是闻胖子哥哥的水寒,听到这句话,再次目瞪口呆。 “闻胖子他是,逍翼的徒弟?” “额,你与他相处这么多年,这事儿都不知道?” 水寒忽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闻胖子这么多年隐藏自己剑神徒弟的身份,绝对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 那这个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莫非就是自己?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水寒瞬间便回过神来,只是在心中对闻胖子有了一些埋怨,明明是剑神的徒弟,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点功法都不教给自己,可真是小气。 若是自己从小开始修炼,现在怕是已经很强大了吧。 “话说,抹泥刀还要吗?” 闻烈的话把水寒拉回了现实。 “要,当然要。” 他来,本就是为了砌上那堵被仲丘打烂的围墙,他是来买一把砌墙用的抹泥刀的。 而孝天,就是毛遂自荐陪他来的,可不曾想,来闻氏铁匠铺闲聊了两句,竟是直接就得知了两个足以惊掉水寒下巴的消息。 想来我的身边,还真是有不少深藏不露的人呢。 水寒暗自感叹 。 …… 水寒拿着抹泥刀心满意足地走在街上,却听前方有十多人围坐讨论。 “听说刘老汉一家三口在上次村民集体中毒的时候都被那个邪门的组织给杀害了,就死在桃源外面的小黑屋里。” “听说那黑屋子后来还发生了火灾,整个都被烧着了……” “是啊,可惜了他们的那个小孙女啊,才多大点孩子,就……” “唉,听说这刘老汉的老家本在那燕国蓟城外的刘家庄,当年也是因为躲避战乱才来到桃源,儿子儿媳都死在当兵的手下了,就落下这么一个孙女,唉……” “那老刘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家乡看一眼,本来都准备妥当要动身离开了,却在这当口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天杀的狗东西,怎么能下得去手?” 这听上去像是寻常妇人聊起的琐碎家常传到水寒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沉重,原来自己当日点着用以报信的黑屋子,里面还有三具未寒的尸身。 “诸位老乡,请问那刘老汉一家的尸身,现在何处?” 红衣少年立于人群侧,恭敬作揖。 老乡们并不认识这个少年,只是看他眼神诚恳,都不免从心底生出一些亲近之感。 “怎么,小伙子,你莫非与那刘老汉有旧?” “倒也不是,只是听老乡们刚刚说刘老汉的家乡在燕国蓟城外的刘家庄,我过几日刚好要去蓟城,想来顺带也是可以让他们一家埋骨故里。” “哦,哈哈,小伙子看着不经事,心眼倒是很好啊。这刘老汉一家的尸身嘛,按桃源规矩,这种意外死亡的尸体都归礼宗的慕容雪先生管,想来现在,应当是在礼宗吧。” 红衣少年再作揖,而后昂首挺胸,大步而去。 …… 礼宗。 青石地面,古朴勾栏。 “哟,稀客啊,怎么,来找日初?” 水寒避开慕容雪八卦的眼神,俯身道: “不是,我来找三具尸体。” “哦?刘老汉他们家的?” “是。” 慕容雪这下对眼前这个少年更有兴趣了。 “你要他们做社么?” “把他们带回故里,入土为安。” “此事本与你无关。” “的确,可我做,只是因为我想做,我觉得这样做,可以让我感觉舒畅。” 慕容雪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我做,只是因为我想做,多么愚蠢的话啊,在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随性而为,不过都是利益驱使罢了。 不过,像这样愚蠢的话,倒是许久没有听到了呢。 慕容雪看着水寒,她感觉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他的眼神不再是那样的单纯无邪,反而是增加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忧郁感,似乎是从心底在为了某件事情而悲伤。 不过出门游历一趟,这小子,倒是成长了不少啊。 水寒最终带着一个坛子离开了礼宗,坛子里面,装着刘老汉一家三口的骨灰。 “别太较真了,这乱世本就是如此的。” 这是慕容雪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这话本不必说的,水寒心里清楚,他从小就见过很多的死人,以后还会见到更多。 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伤感,只是他现在想要去做这样地一件事情,想要帮这已经绝后的一家完成他们生前最后的希望,然后,用自己的余生,去不断地修炼,至少要让这种事,少发生一些。 已经有足够多的家族,足够多的姓氏永远地埋没在了这乱世纷争之中,历史甚至都不会留下他们影子,这样的事真的已经足够多了。 水寒又想起了在醉仙楼那段时光,曾经有一群魏国的难民驻足于易水河边,他们想要渡河讨口饭吃,但是太守却下令,乱箭射杀,那一日,易水河的河水都是红的。 水寒不解为何要如此,有老人一旁解释,十多年前,也是有一伙难民进入了我燕境,那时的太守心善,就放他们进了城,不想那伙难民却是敌国间谍, 他们入城后大肆烧杀抢掠,城中子民伤亡者不计其数,街道上血流成河,城外的敌军伺机杀入,仅仅一夜,整个城池就由百姓安居之所变成了人间炼狱,其滔天罪行,已是罄竹难书。 后过了两年,历经血战,又有死伤无数,城池才得以收回。 有了那次的教训以后,每任太守但凡见到外来难民,皆乱箭射死。 这,也是为了保住燕国民众的安全。 水寒,愕然无语,有些事情,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但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坦然接受,为何这世道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是两国相争,死的却是不相关的百姓,明明是两派相斗,死的却是没什么干系的一家人。 抬眼望天,似乎这天上的云也沉重了好多。 沉重的云层之下,水寒手拿抹泥刀,机械式地堆砌着砖块。 小子砌墙,这被砌上的,既是石墙,亦是心墙。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七君子坪 卯时,仲丘来到后山。 后山永远那么荒凉,那些被埋骨于后山的人们,大概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荒凉吧。 可今日的后山乱坟,却有所不同。 仲丘未至近前,便看到有一袭红衣,坐于一处墓碑前。 他知道,这是玉仙的墓,这墓本是无碑,看来这碑,是水寒刚刚安上的。 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地随性而为啊。 走至近前,却见碑上无字。 “无字碑?” “嗯,不知道该刻些什么。” 水寒似乎早已意识到仲丘的到来,很随意地回答。 语声之中,有一些不合年龄的落寞。 水寒抬手,唤来一旁的杂毛狐狸小狸,将它放在肩头,起身对仲丘道: “老师,我准备好了。” 仲丘这才看清了水寒的脸。 气色很差,想来是一夜未睡,不过仲丘倒不怀疑他说的话。 毕竟一个人是否准备好了,与他睡没睡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仲丘拎着水寒离开了乱葬岗,行至后山深处一处平地。 水寒看着眼前平地,那是一个正圆的平地,平地上种着整齐的绿草,平地四周立着七根几乎是一摸一样的石柱,看上去,很是规整,就像是精心设计且有人定期打理的宫廷别苑一般。 “后山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水寒感叹,原先他以为后山不过只是一座埋骨山罢了,现在看来,倒是不尽然。 “此间名曰‘七君子坪’。”仲丘侃侃而谈,神情一如第一次向水寒介绍桃源时的荆门一般, “当年这里就是‘桃源七子’受名之地,而这七根天然而成的君子柱,便是代表了那七人。 陇,丘岳,荀况,翎吾,翎羽,犁雍,帝舞空灵。 世人皆知苍陵十三人天下无敌,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七人,才是桃源真正的黄金一代。 可惜啊,十二年前桃源浩劫,除了老爷子之外,其他六人都已经陨落于那场劫难之中,桃源自那以后,便再不复往日荣光了。” 水寒看仲丘目光,那是一种心驰神往的目光,目光所及,是那深沉的天幕。 “所谓天妒英才,怕就是如此了吧。 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人间,不过十二年前一战,却也让魔界忌惮非常,那些个妖魔哪儿能想到,人间,除了苍陵,可战者,数不胜数。 故而直到现在,人间依旧享有着和平。” 人们似乎也逐渐淡忘了,那个妖魔横行的时期。 水寒听着仲丘的话,心中莫名的伤感,这伤感倒不是来自于对已故之人的惋惜,而是来自于仲丘所言的最后一句。 和平,水寒自然知道仲丘口中的和平是人魔两界的和平,可在水寒眼中,这片土地,却是没有一刻是和平的。 没有妖魔入侵,却有诸侯杀伐,最后苦的,还是这身处乱世的人们。 有时候魔与人,又有何分别? 一股强横的压力扑面而来,水寒正在神游完全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小狸见势不妙,立即跳下肩头躲到一旁。 靠,偷袭啊! 小狸你这没良心的狐狸,这就溜了,枉我天天好吃好喝地养你! 仲丘一拳击出,紧接着又是一拳。 “这七君子坪乃是净地灵气所在,在此处修炼一日抵得上外面的三日,我昨天可是找老爷子磨了半天嘴皮子才拿到的许可,浪费一刻都是罪过!” 语随拳出,水寒又飞出去好远。 “你说的修炼就是打我啊!” 水寒啐出一口鲜血,十分气愤。 “哈哈哈,那是自然,拳道之途,首在挨打,当年为师我也是被一拳拳给打成宗师的。别废话,看拳!” 听了这话,水寒似乎稍解其中之意,一个鲤鱼打挺站定,双手系好墨白发带,摆好架势。 “光挨揍是不可能的,要打,便打吧!” 晨曦天光之下,七君子坪之上,一白一红,一师一徒,厮打成一片。 …… 晨课时分,孝天,流云,决阳,仲少四人齐整而坐,却见两人匆匆而至,第一个踏进门的,是仲丘,仲丘神采奕奕,却是满身汗水,仔细瞧去,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处有一块淤青。 第二个进门的,自然就是水寒,水寒也是神采奕奕,也是满身汗水,不过和前者不同的是,仲丘是下巴上有一块淤青,而水寒是整个脸都肿成了猪头,看上去就像刚刚被十几个人围殴了一个时辰一样。 “你俩这是……” “没事,走路上摔了一跤,磕到下巴……” “没事,和老师切磋了一下,五五开吧……” 仲丘和水寒同时回答,说出来的答案却是大相径庭,众人秒懂,也不废话,各自准备妥当,开始上课。 这红衣小子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修炼起来可真是不要命。 晚上,水寒回到宿舍,再也支撑不住,也不去管那肿成猪头的脸,早早地便睡去了,睡得很沉,也很香。 睡去的是身体,灵魂却是已经来到了心境。 织舞嗤笑道: “你这白天在七君子坪受虐,晚上还来这儿受虐啊。” 水寒看向心境之中的蓝天,倒是没有理会织舞的调侃,他感叹一声,道: “悠哉游哉地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时间居然这么不够用。” “说说吧,为什么这么拼命,总感觉最近你有些不大寻常。” 若是说真的只是为了变强或者守护同伴之类的理由,这种不要命的劲头,未免也太过了一些。 “其实啊,我在鬼王童之上和唐衍交战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情,虽然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我相信我的感觉。” “什么事?” “日初她,似乎没有之前在鬼谷时那么强大了。” 织舞叹息,想来那个神女丫头在你的心目中,还是要比一般的朋友更重要的吧。 恐怕,说是最重要也不过分。 过了数个洪荒的年月,我终究还是输了,以前输给了微末的她,现在又输给了小小的神女。 织舞也望着天,那很有异域风情的一张脸上竟是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沧桑之感,就像是跨越了千年万年的岁月。 响指,清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少伤剑鞘 水寒再次过上了两点一线的枯燥修炼生活。 每日卯时与仲丘相约七君子坪开始被揍,而后回去上课,晚上睡觉时入心境开始和野兽们厮杀。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转眼,便到了第十五日,今日过后,水寒便要前往燕国王都蓟城去了。 净地后山,七君子坪。 “练了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何感悟?” 仲丘挥洒一身汗水,看着水寒,神情莫辨。 此时的水寒得状态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的淤青肿胀也消退不少,说实话,虽然不太理解这被揍得训练方式有何玄妙,但十五日过去,他的抗击打能力却是提升了数个档次。 水寒闭目凝神,将体内法力于气海丹田之中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然**紧左拳,感受着身体之中力量的变化,良久之后,竟是有一缕青烟从他的颅顶冒出,随着青烟的冒出,水寒脸上的伤痕也是逐渐消散修复,不稍片刻,便已经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契机流转,重塑己肤,大道归元,破境而生。不想这短短十五日,你竟是法修破境来到了八卦上境,你这家伙,果然是个修炼奇才。”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震惊。 这就破境了?不过区区十五日,未免也有些太过容易了一些。 我果然,是个天才啊! 水寒不知道,他这白昼七君子坪,夜晚心境的连续十五日修炼,看似只是短短的十五日,实则已经相当于常人修炼了一年的时间。 一年,只要是一个资质尚佳的修炼者,只要他走的是正常的修炼道路,每日如水寒一般勤勤恳恳的训练,要破一境,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惊叹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仲丘虽说感慨,倒也没有更加夸张的表现。 毕竟桃源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水寒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自己现在是八卦上境,仲丘也是八卦上境,那现在自己的法修境界岂不是和仲丘一样? 织舞显然看出了水寒的心思,她道: “现在的你和仲丘的差距可大着呢。” “什么意思,我武修淬骨,法修八卦上境,老师武修金身,法修也是八卦上境,怎么想,也就是武修一境的差距,这一境的差距能有多大?” “且不说这淬骨入金身的难度以及同境之间的战力差,我就只和你说一件事情,你现在在这个境界是因为你只能在这个境界,而仲丘在这个境界是因为他想停留在这个境界?” “这是,何意?” 水寒想不明白,这世间修炼者,难道还有可以破境却故意不破境的? “世间修炼一途,不管是武修还是法修,修行的境界越高,与天地之间的感应程度就越高。 也就是说,境界越高,被神界魔界感应到的几率就越大,他把自身境界压制于此,怕是本身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织舞看着眼前威武雄壮的仲丘,心中暗自叹息。 想必,也是只会躲来躲去的可怜人罢了,就和如今的自己一样。 “想什么呢?破境了还这么愁眉苦脸?” 仲丘一拳打在水寒肩头,把水寒打醒。 “没事,额,不对啊老师,当初说好了教我最强的两拳,结果这被揍了这么久,你也没正儿八经教拳呐。” “哈哈哈,你没发现我揍你,用的都是左拳吗?” “啊?” 水寒愣住了,莫非这仲丘一直用的都是一拳起霄汉,一拳落昆仑在揍自己? “走吧,你明日就要出走,晚上为师请你吃顿好的。” “嗳,好。” 水寒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看着仲丘下山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背影变得十分的孤独,似乎他的身边从未有人同行一般。 “怕是到了明日,咱们宗门就要人去楼空咯,一帮没良心的小崽子,有点进步了就想着往外跑,虽说课程什么的上不上倒是无所谓,但这么着急火燎的可真是完全不考虑为师的想法啊。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在不远游,你们倒好,父母在,游得越远越好……” 哎,这不靠谱的老师,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胡话了。 中午时分,拳宗众人围绕于小食堂餐桌前,吃着仲丘请客的“豪华午餐”,此时水寒才知道,仲丘还真没说胡话,原来明天,拳宗真的会人去楼空。 “我说现在是什么情况,集体出门历练?” 水寒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边嚼边问。 “是啊,鉴于你上次出门历练修为大增,再加上决阳先前也找过我,说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我决定,就把你们都派出去历练一番。 具体嘛,就是流云跟决阳,仲少和小天跟你。” 仲丘手指着水寒和决阳,一脸坏笑。 这话让两人都始料未及,这算啥?包分配?而且还是分配到他俩头上。 “什么?所谓的全部出门历练就是把人头分摊,而且就算是分摊,为啥这小子还比我多一个人?” 决阳余光瞥向水寒,显然是不服。 “额,这个嘛,主要是考虑到你的实力还是要比水寒强的,自然帮手也要少一个,哈哈……” 决阳摸摸下巴,感觉此言很是有理,瞬间舒畅很多。 水寒无语,这黄毛在意的点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不过再想想,似乎带上仲少和小天也是有点好处,至少也算是多了俩帮手,真正令水寒在意的是,决阳突然要求下山,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是要去燕都找耀明令,你又是为何要下山?” 水寒问。 决阳理了理自己金黄色的头发,碧眸低沉,片刻后他道: “还记得那日结界核心的相遇吗?” 除了水寒之外的四人点点头,水寒自是不知,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离开结界,追随日初去了鬼谷。 “我之所以没有及时来桃源报道,是因为要去跟踪一个名为龙虎堂的马贼组织,而那时他们刚好找到了结界处,于是为了保护结界我便与他们动手了。 后来的事你们也就知道,仲丘老师带着你们来到了结界,然后他们就跑了,不过他们跑之前,我在那个头领的身上留下了一枚金钱。 如今头领肯定已经回到了龙虎堂总舵,凭这枚金钱,我便可以找到总舵的位置。” 许久未曾有人问起的事情今日终于是被决阳给说了出来,而且还是以如此随意的方式。 不过水寒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现在的年轻人路子都这么野? “龙虎堂?马贼组织?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们?还要找到别人总舵去?” 决阳抽出腰间的那根貌似是木头棍一样的东西,那东西说是木头棍,其上的纹理又特别多,也特别深刻,就像是那种很老朽的枯枝一般。 决阳道: “此物乃是我金钱帮传世名剑少伤的剑鞘。” “什么?少伤?那不是苍陵十三刃之一吗,和我的巨子一样……” 水寒仔细去看那根朽木枯枝一般的木棍,终于看清那木棍的中间是开槽的,还真是个剑鞘没错,而且,居然还是苍陵十三刃之一的少伤的剑鞘。 决阳点点头。 “那,剑去哪儿了?” “虽然没有百分百确定,但我猜测,就在龙虎堂总舵。”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少伤之谜 拳宗小食堂,师徒六人围桌而坐,桌上清一色的素食,不过大家所关心的点,并不在这食物,而是在一把剑,一把名为少伤的剑。 少伤剑,乃是苍陵十三刃之一,出自魏国第一大商帮金钱帮,其原配者乃是决阳的同胞大哥决鸣子, 后苍陵覆灭,御灵殿只寻回十一把剑,巨子和少伤下落不明, 而金钱帮所留下的,就只有那根被废弃许久的少伤剑鞘, 然而事情,却在不久之后,决阳行将作为交换生前往桃源之时,出现了一丝转机。 “要说此事,就要追溯到我来桃源之前了, 那时有一黑衣人来到金钱帮,他告诉我少伤剑的下落与一个叫做龙虎堂的马贼组织密切相关, 同时告诉我他们组织的二头领云虎将会在不久之后途径桃源旁边的那片丛林回到龙虎堂总舵, 我起先自是不信,不过当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前往跟踪那帮马贼想要一探究竟之时,却不想少伤剑鞘真的起了反应, 要知道这剑鞘只有感受到少伤气息之时才会出现反应, 由此可见,那帮马贼之中一定有人与少伤剑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于是,我便继续跟踪,也便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水寒听到黑衣人三个字,立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道: “那黑衣人,有何特征?” 决阳思忖片刻道: “那日天暗,那人斗篷遮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嗓子有什么毛病。 哦,对了,他的斗篷后面,还纹着两条互相咬尾的蛇。” “金蟾。” 水寒脱口而出,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鬼蛊,金陵,流云,洛荷,神机乃至决阳,这么多不同立场的人都和这个所谓的罗生门扯上了关系。 这个神秘莫测,无所不在的组织,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 水寒的心中突然有些沉重起来,他有一种被人在背后盯着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做什么事情,结识什么人,都和这罗生门撇不开关系,他甚至感觉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经历,都是被这个罗生门所操控的。 水寒脊背发寒,盛夏的天尚未入秋,他竟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已经掉入了一张大网,再也无法挣脱。 这是水寒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形的危机。 就是敌人的每一步行动都摆在你面前,而你,却怎么也无法判断出他的真实目的。 …… “这个罗生门,果然很可疑。” 仲丘眼神严肃,但他并没有纠结很久,片刻后便做出了决定, “不论如何,少伤终归是苍陵遗物,既然线索已经指向了龙虎堂,那就不得不去查看一番了。 决阳,此次下山,务必多加留意,小心黄雀在后。” “嗯。” 决阳也是眼神严肃,他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诸事毕,决定却是未变,依旧是水寒,仲少,孝天三人前往燕都蓟城寻找耀明令,而决阳则带着流云前往龙虎堂总舵寻找少伤剑。 眼下,只剩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便是去找日初,说起来这几日全身心修炼,完全都没有和日初见过面,如今即将出远门,自然是要去通报一声。 水寒完全没有去思考这通报二字的深刻含义,若只是普通朋友,又何须通报? 礼宗的大门别致典雅,不似剑宗那般气派,门前左右种植着两圃紫藤萝花,藤蔓延伸至两边围墙,看上去,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情调。 水寒走进门,一眼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浇花的日初,他倒也没有丝毫见外,直截走近道: “日初安好?” 还是熟悉的问候语,问候着同样的对象。 日初闻声,将手中水瓢放下,转身拿手比划了两下水寒的额头道: “又长高了。” “啊?” 水寒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比日初高出了半个头。 看来这段时间除了修为见长,似乎连升高也长了不少, 以前听问胖子说一般人十六岁左右才开始长升高,怎么自己才十二,这个子就开始猛长了起来。 若是一个没刹住,直接长成了小巨人,那以后岂不是就和日初不般配了。 指尖轻弹额头,把水寒从自我神游中弹了回来。 “想什么呢?” “哦,没事没事哈哈哈哈……” 水寒有些尴尬,只得憨笑。 “找我何事?” “我马上就要出发去蓟城了,过来和日初道个别。” 水寒俯视日初,今日的白发似乎较之平时,要更加苍白一些。 “嗯,这次我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 语声似是也有一些落寞。 “日初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有些乏了吧。” “这样啊,对了,小狸我想拜托你帮我养一段时间,这次出门,要隐匿身份,尽量不引人注目,带着它,不大方便。” 水寒将肩头的杂毛狐狸拿下来,递给日初,日初低眉慈目,看着小狸,竟是恍惚间让水寒想起了玉仙的模样。 若玉仙姐姐还在,应当也会很喜欢日初的吧。 …… 水寒的身影逐渐远去,日初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抱着小狸行至后院的宿舍,推开房间的门,却见房内站着一个人。 一个普普通通,完全不能引人注目的人,甚至不刻意去看,你都很难发现他就站在那里。 细细瞧去,那人竟是那名塍蛇之乱时给慕容雪报信的弟子,也正是由于他的推波助澜,才让慕容雪发现了日初与五毒的见面。 弟子名叫小宁,长相平平,姓名平平,资质平平,是礼宗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弟子。 他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但日初心里知道,此时的小宁,已经不是真正的小宁了。 “说吧,五毒派你来礼宗,究竟有何目的?” 日初眼神严肃,她正是早早发现了水寒的气息越来越近,为了不让水寒发现,才去院子里面假装浇花的。 如今,水寒已经离开,而她,就需要独自去面对这一个深不可测的神秘组织。 日初很有信心,她是神女,即使现在的她不复从前,但她,依旧还是神女。 只是,她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第一百八十章 关雎楼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起屋上三重茅。 蓟城坐落于北方,这风不仅烈,而且干燥,冷冽与干燥的结合,就像是封藏于地下的刀子,让人心生惧意。 这,便是北方的风。 但,世间再如何寒凉的城市之中,只要有人的存在,总归就会有一些温暖繁华的居所。 关雎楼便是蓟城这座寒凉城市之中的一抹温暖。 何谓温暖?对于蓟城的百姓来说,能吃饱饭穿暖衣便是温暖,而对于蓟城的达官贵人来说,有酒有美人有乐子,才是温暖。 关雎楼便是这样一个有酒有美人有乐子的地方。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花,美人是闻名七国的名妓理思思,乐子是看理思思跳一曲“雨落霓裳舞”。 在燕国,所有囊中饱满之人都愿意为了理思思来这关雎楼散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理思思,就是燕国最好的女子。 而今日,诸位王宫贵族们聚集在关雎楼大门前,却不是为了理思思,而是为了等另外的一个人,一个从远方而至的贵客。 豪华贵气的马车逐渐驶近,于门前停住,驾车的是燕王宫里的掌事太监,太监的衣着华贵,与这镶金披银的马车相呼应,更显出气派。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山贼马贼各种贼横行,这些个华贵装饰,自然是是进城之后才给换上的, 不过何时换并不重要,只要能换上,换得起,便足以代表车中之人的尊贵身份。 “也不知这马车里的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围观百姓之中,有人忍不住发问。 想来在这蓟城能有此待遇的,多半都是声名显赫,诸侯世家的贵人了,说不定,是哪个大国的太子或者亲王也未可知。 马车的帘子被刷地一下打开,就好像是被大风吹起,甚是突然,但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帘子不是被风吹起的,而是被人一把掀开的。 “竟是如此轻浮,简直是不知礼数。” 围观贵族之中,有人忍不住批评。 但他的声音却是很小,他知道车中人的身份,即使内心瞧不上,他也绝不敢造次,不仅是他,在场的贵族们心里大多都是这种想法。 人,他们瞧不起,但人的身份,他们不敢瞧不起。 马车中探出一个头,头上长发束起,未戴冠,看上去,这人应当尚未成年。 人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周遭场景的眼神满是新奇,就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 “年纪越摸十四五岁,身高五尺有余,身材瘦长,上身大红外袍,内衬黑白竖条纹便衣,下身白棉布修身裤,脚蹬粗皮革靴,看上去材质都很是一般。 再看容貌,心型脸,浓眉小眼,眼是桃花眼,鼻子高挺,樱红嘴唇,看着倒有几分伶人小生的意思。 我说柳叔,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七国之中有哪位高门子弟是这等外貌?” 人群中有一面容普通,眼神却颇有灵犀的少年一边品评着轿子里面走出来的人,一边又问正站在他边上,被他称为柳叔的中年人。 在少年的眼里,柳叔是一个见多识广,无所不通的人,以至于他可以刚到燕国,就能够在大名鼎鼎关雎楼获得首席击筑师的工作, 而自己身为土生土长的燕国人,家里也算是这蓟城中的小富户,到头来却也只能在关雎楼里当个端茶送水的小跑堂。 不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宁愿放弃家里给他找的县衙文职工作,却也一定要到这关雎楼里来。 因为这关雎楼实在是个很好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地方,就算只能在里面端茶送水,只要能偶尔看到那位如同天上仙子一般的碧人,便也是十分满足的。 关键是,因为职务之便,他还可以免费看,不用花钱,这事儿想想就他娘的痛快。 少年在关雎楼跑堂,却有个独特的爱好,闲暇之余,他喜欢给人画像, 他的画儿不算好,至少比起身边的柳叔来是不算好的,可他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人,由此,也便不自觉地养成了品评他人外貌的习惯。 比如柳叔,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叔之时,就感觉他很像那种自己想象之中的门阀领袖或者诸侯帝王,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冷冰冰,让人不敢亲近的气质, 柳叔高大,剑眉丹凤眼,皮肤白皙,面容棱角分明,毫无瑕疵,且大部分时候都很严肃,几乎不笑, 如果不是因为嘴边些许潦草的胡茬子增加了一点烟火气,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峻仙人,也难怪少年会认为他是领袖帝王之类的人物。 结果深入了解之后少年才发现,柳叔,就是个没什么特色的落魄文艺老中年,除了会些琴棋书画的本事,似乎和那些个领袖帝王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 失望之余,倒也让少年放下了心中隔阂,因为兴趣相投,土生土长的文艺少年便和初入燕国的文艺中年成为了好朋友。 少年,名字很雅致,叫做高渐离,而中年,名字也很雅致,叫做柳咏。 此事并不奇怪,因为要入关雎楼工作,首要条件,就是要取一个雅致的名字。 平时柳咏对高渐离的问题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这个文艺少年是他来到燕国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但此时,柳咏却没有回答,他没有回答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这轿子里,还有两个人没有下来。 果然,片刻后,轿子里面便又有两个人出来了,先出来的是个胖子,胖子很胖,头发很短,眼睛也很小,看上去实在是不大好看, 后出来的身材就很匀称,不仅匀称,而且还给人很结实的感觉,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肌肉猛男的魅力, 就算是在这大冷的天里,被大冷的风吹着,他也只是穿着一件小褂,脑后银发小辫随风飘荡,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从他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雄浑热量。 不靠衣物,全凭体质御寒,看起来,这肌肉小子的炼体境界应当不低。 这三人是谁? 自然是那从桃源而来的水寒,孝天,仲少三人。 三人来到蓟城,这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可计划之外的,是他们怎么能有如此的待遇呢?说好的隐藏身份,偷偷前往呢? 此事,还得从他们出发的那天说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军后人 儒殿前坪,水寒,孝天,仲少三人整装而立,三双眼睛不去看石阶上气宇轩昂的净地庄主荀况,却只盯着眼前的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人。 老人是燕国王宫来的掌事太监,名叫四喜,在燕国王宫的地位只需要用一句话来形容。 老燕王同他一起长大。 而这位四喜掌事太监来这里,只为了寻一人,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红衣少年,易水寒。 “额,刚刚有点没太听明白,公公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四喜公公眼看着水寒,面容之上尽是喜色,连那些深刻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许多。 他笑道: “是了是了,老奴看公子的眉眼,就笃定你是那逍翼的儿子,而逍翼的父亲逍廷曾经乃是我燕国的大将军,与我们大王那是异姓兄弟,情同手足, 如今逍大将军早已仙去,他那剑神儿子也是不知踪迹,大王每思至此,便默默流泪,老奴看着也是心疼呐, 如今可好了,却不曾想逍翼这混小子居然还有后,我可是听荀庄主说你今日正要前往蓟城,才提前出发,紧赶慢赶地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亲自来接你去王宫面见大王呐。” 水寒张大嘴巴,神情愕然,再去看那荀况老儿,正一脸坏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剑神逍翼的父亲居然是燕国的大将军,还是燕王的好兄弟,最狗血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逍翼的儿子了? 这一切怎么想都是荀况或者说是净地的阴谋,可水寒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燕国人莫非都是傻子不成,别人说他就信? 也不去查查自己背景什么的,只要一查就可以知道,这易水镇醉仙楼的小跑堂,怎么可能和燕国大将军剑神什么的扯上关系呢? 但这大千世界还就是这么神奇,四喜太监就是对水寒的身份深信不疑,水寒怎么解释也没用,到最后考虑到这层身份似乎对自己拿到耀明令有好处,也就不在纠结,一个箭步坐上了马车。 至于儒殿内的荀况,那可就乐呵了。 “老爹,你这是不是有些太胡闹了。” 荀歌有些无奈,“你明明知道水寒他根本不是逍翼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散布那种消息给燕国?” “胡闹?非也非也,那小子不正想去蓟城找耀明令嘛,我不过顺水推舟,给他个方便的身份,再说,大将军后人这个身份,说不定还真能在燕国钓到大鱼。” “你果然还是以水寒当饵,想要探一探燕王的虚实啊。” 荀况没有回应荀歌的话,转而道: “小歌,关于鬼蜮死海那个叫做仇影的水云间杀手,你有何看法?” “你是说他的那把承影?” 荀况点点头,当年苍陵十三刃中的十一把被御灵殿找回后,一直放在御灵殿保存,后来才将剑分别派发给原有世家, 世家不可寻的,便由御灵殿自行选择有能有德之人授剑,或者直接封存, 这其中只有九道是例外,因为御灵殿认为当时的鬼氏一族无一人有资格持有鬼流仞的鸩羽,故而将鸩羽授给了实力强悍的九道, 而九道将鬼蛊收于门下,除了看中了鬼蛊的天赋,其本身亦有意完成传承,将鸩羽传给鬼蛊,也算是成就一桩圆满美事,却不想如今鬼蛊的身上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可见世间之事,多半是不能够圆满的。 荀歌叹息一声,他道: “我记得当初因为御灵岚乃是御灵殿自己培养出来的,而她的承影也是她自己寻得,故而承影并没有派送出去,而是一直留在御灵殿, 至于为何会到那个叫做仇影的杀手的手上,那就不得而知了,难道还真有人能从御灵殿盗走承影?” 荀况也叹息一声,他摸了摸自己不长的白胡子道: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关于承影被盗的事情,连御灵殿的那位,都不知道。” “什么,就连那位的森罗都无法察觉吗?那盗剑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 “是啊,只要是水寒到过的地方,总会出现一些不可捉摸的神秘人物,那么这次的燕都蓟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有趣的事呢?” 荀况看向殿外,五进的大门将殿外景色分成了五等份,每一份都显出一些别样的色彩。 马车行驶在宽敞平坦的官道上,道边尽是青山绿树,偶能听到林间砍柴人的吆喝声,透着点滴百姓的淳朴。 水寒,孝天,仲少三人坐在马车内,而四喜公公在外驾车,不想这身居宫中的老太监,架起马车来倒是十分熟稔。 关于刚才的事,水寒还是没想明白,这荀况是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逍翼的儿子的呢? “那个公公啊。”水寒试探着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逍翼的儿子的?” 四喜公公笑着道: “那逍翼小子的巨子剑,向来是只听从主人的召唤,如今巨子对公子认主,听从公子的召唤,这还不足以说明公子你的身份吗?” 水寒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巨子,不过说实话,巨子的事情完全就是重鸾那小子一手安排,如今这重鸾也不见踪迹了,他自己还真是百口莫辩。 重鸾本就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伙伴,就算他还在,这些个事情怎么也还是会被算到水寒的头上。 唉,这日子,咋就过的这么迷幻呢? 水寒在心中苦涩自嘲。 “公子既然要前往蓟城,那老奴就和公子讲讲那王城的情况吧。” 四喜公公自然是猜不到水寒的苦涩的,他自顾自地开始说道, “老燕王喜如今已经年近花甲,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曰丹,如今在秦国为质,素有才名,时下江湖上流传的神机才子榜,我们太子位列第八, 女名曰青,年芳豆蔻,深居于宫中,极少出门,却是美名在外,前来求取青公主的那些诸侯公子们可是都快把王宫的城门都踏破了,可是至今没一个让青公主瞧上眼的。” 四喜公公说起太子丹之时语气甚是骄傲,而说道这青公主之时,又更多了几分喜爱,看来这位和老燕王一同长大的掌事太监,早已经将燕王一家当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这些话,水寒听在耳里,仲少也听在耳里,而孝天,却是听在了心里,并且听出了一些端倪。 当下虽是乱世,礼崩乐坏,但诸国王宫大内之中的礼法还算较为健全。 以孝天所知,这一国之臣的姓名都是要避讳的,避讳即为取名时避开大王们的姓氏和名字,以免冲撞了王庭, 但这老燕王,名为喜,而四喜公公的名字之中也带喜,恐怕这位掌事太监的身份地位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尊贵一些,尊贵到可以不用避开燕王的名讳。 一路风尘。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乐起莲开 却说这关雎楼前,红衣,胖子和肌肉男左顾右盼,均是一副少年懵懂模样。 懵懂的点却不尽相同,水寒被眼前的繁华市集所吸引,已经挪不开眼,孝天主要想不通一件事,那就是这燕国王宫的邀约,为何要选在关雎楼这种市井烟花之地,而仲少,他则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大叔模样的柳咏,他敢断定,此人一定是个高手。 其实孝天的问题倒不难解释,这关雎楼明面上虽是市井烟花之地,与王族恭亲,国家重器格格不入,但它却位于直通王宫的朱雀大道中央,可谓是连接王宫与集市的枢纽。 自东市北行直走过了关雎楼,便是这燕国王宫的正大门了,所以这关雎楼,看似是百姓勾栏,实则乃是皇家注金造就,平时与民同乐,不显山露水,一到接见外来贵客之时,这关雎楼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宴宾之地。 也正是因为这层皇家背景,关雎楼才能在燕都一直屹立不倒,甚至从来都不敢有人来闹事。 此刻,三人已经入楼。 关雎楼中央是一方池塘,塘中央有一朵巨大的莲花,莲花是人工制成的,但看上去,却足以乱真,整幢楼以此池为中心围建,古朴又精致,勾栏看台布置错落,不见对称,却有着一种独特的情调,与剑阁相比,少了几分贵气**,添了几分风尘玲珑。 据说当年负责造楼的工匠师傅曾数月苦思无果,直到见到这方天然而成的水塘,突生灵感,不消三日,便画好了设计图。 水寒步于中庭,看着这池中莲花,不免有些惊叹。 四喜公公笑道: “公子可知建造这莲的用意?” 水寒摇摇头。 “其实这莲虽看上去只是装饰,但实则却是一个舞台,是为了关雎楼内的花魁所特别建造的。” 水寒挠挠头,表示不解。 若说这莲花是一座舞台,倒也算是布局巧妙,但怎么看,若真是舞台,怎么也得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才是,可是这朵池中莲,却是一朵毫无开放趋势的花骨朵,其上完全没有可以站立的空间,莫非这花魁要站在这花骨朵的尖角处起舞? 水寒的身后,是刚刚在大门迎接的一众王宫贵族,他们陪着水寒来到这关雎楼内,正是要与这大王钦点的公子一道观看关雎楼花魁理思思的舞蹈表演。 这,也是燕国接待贵宾的重要项目,据说但凡贵宾看完这花魁之舞,无不流连赞赏,啧啧称奇。 不管是什么样的待客之道,先给人以一个好的心情印象,总归是没有什么差错的。 而理思思,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好的心情印象。 这一点,从这名花魁入主关雎楼起,就再没有人怀疑过。 正行走间,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定睛,却见一女子正立于身前,女子面蒙轻纱,欠着身子,满怀着歉意,水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后脑,憨笑道: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没事吧?” 说着,竟是将身体俯得比身前女子还要低了。 四喜公公见状,慌忙上前将水寒拉起,道: “公子这是做什么?区区一介小婢,哪里用得着公子道歉?” 水寒莫名其妙道: “撞了人,自然就该道歉啊。” 在水寒心中,这是亘古不变的死理,四喜公公话里包含的尊卑观念,他是决计无法理解的。 身后的王宫贵族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果然是个乡野小子,就算飞上枝头变了凤凰,骨子里终归还是个贱民呐。” “哪有上人和女婢道歉的,可真是尊卑不分。” …… “公公,刚刚那女子是何人?” “怎么,公子看上了?那老奴今晚就给公子安排……” 水寒听了这话,脸倏地通红,慌忙摆手道: “不不,公公你别瞎说。” 水寒不解,这王都之人聊天也太硬核了吧。 “那公子的意思是?” “啊,没什么,只是感觉,她不太开心罢了。” 四喜公公无语,这小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和逍翼那混球如出一辙呢。 …… 女子入关雎楼内闺阁,四下便有数个女婢围了上来,为她脱去面纱,换下那身寻常女婢的粗布服饰。 “姑娘何必亲自下去试探,这种事交给我们不就行了。” 女子面纱褪去,露出出水芙蓉一般的倾世面容,想到刚刚那个懵懵懂懂,慌忙道歉的红衣少年,她嘴角上扬道: “新来的公子,倒是有趣的紧。” 面纱女子,正是关雎楼的头牌,理思思。 一般的时候,她都会待在内闺阁中,受万人憧憬,从不显山露水,可当她换身行头去到楼下中庭,却是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也没有一个人会去憧憬。 …… 中庭。 水寒坐于正对舞池的绝佳座位之上,他的身边,坐着仲少与孝天,他的临近与对面,坐着王宫贵族们,而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场倾城的演出。 大叔柳咏坐在专属琴师的隔间,他手扶着面前的筑,这筑已经陪着他有好些年月了,筑面上的漆已经掉了些许,弦却是崭新亮丽,掉落的漆面是岁月的痕迹,崭新的弦则是主人的爱护。 柳咏,很爱他的筑,爱它原本的模样,故而就算漆面斑驳,他也从未考虑过去补。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出,柳咏指尖轻弹,身边的琴师也都跟着节奏开始奏乐。 笛子,筑,琵琶,钟吕,各种乐器纷纷奏响,在关雎楼之内交响成了一曲温柔旖旎的乐章。 那乐,起始如小桥流水,缓缓流入一处人家。 人家有女,年芳及笄,小女开窗偷瞟,却见一叶扁舟行于流水之上,扁舟船头,坐着一位公子。 公子头戴斗笠,执笛于身前,向天而奏,江南秀景,含于笛中,那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情调,尽显无疑。 随着这极具画面感的曲子逐渐铺陈,人们看到,那舞池之中的莲花骨朵,竟是缓缓打开,其内,无数只萤火一般的光点散落而出,飘向了关雎楼的各个角落。 莲花,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雨落霓裳 乐声起,莲花开。 有一女子自空中而落,脚尖轻点,点落萤火微光,于莲花花瓣之上踏空而旋,旋至数周,莲花花瓣随之全数盛开。 女子轻盈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稳稳地落在莲花中心的舞台之上,女子素衣,身姿婉约娇柔,以纱遮面,不见容貌。 女子缓缓落下,缓缓瘫软在舞台中央,却见那莲花渐又闭合,素衣女子最终被包裹在了重又闭合的莲花之中。 乐声逐渐变得沉闷悲凉,排箫与长号加入进来,声势逐渐压过了笛与筑。 原先小桥流水的曲调渐渐转至大雪悲歌,似是英雄落幕,于长河落日间,无奈屈膝,自刎而亡。 悲歌持续奏起,压抑着场间看官的心情,忽而乐声一转,排箫与长号之声不绝,大鼓与钟吕却是越击越猛,原先的大雪悲歌更添几分宿命不可违的厚重感。 正在大家的心弦已经绷得快要断开之时,萧号鼓钟的声音竟是戛然而止,五个呼吸的停顿过后,笛声又起,筑声紧随。 原先本已经死透的心境似是盛夏的闷热之中降下了一滴雨水,本来已经压抑到绝望的人们突然因为这一滴雨水的落下而重又生出了一点希望,虽说只是一点,但已经足以让人们去憧憬希望。 一点一滴过后,便是一场褪散枯竭,滋润万物的恩泽之雨。 笛,筑,琵琶交相奏起,似山重水复之后重又见到那小桥流水人家,人家有三女,吹笛击筑弹琵琶,屋外有小雨,雨声伴着乐声,好一副烟雨江南少女图。 正在这时,那舞池之中的巨大莲花竟是重又开放,这再一次地开放,比之先前更加绚丽生动,那一片片人工建造的花瓣,竟是像有了生命一般,开放之时婀娜飘柔,灵气十足,甚至在关雎楼之中的人们,都能够真切地闻到那从花瓣之中传来的芳香。 “这花,难道时真的莲花?” 水寒目瞪口呆,是赏心悦目所至的那种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表演,在他的观念中,那些易水镇街头的耍猴,魔术,胸口碎大石已经足够惊艳,但如今和眼前的表演一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此花开处百花杀,这,便是燕国关雎楼头牌理思思的雨落霓裳舞。 舞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因为跳舞的人还在莲花之中未现。 莲花最终盛放饱满,无数只散发着荧光的蝴蝶飞舞而出,那些蝴蝶,羽翅翻飞,七彩斑斓,无数花粉随着蝴蝶的翻飞而散落于舞池之中,激起舞池之水圆圆碎碎圆圆。 圆圆碎碎圆圆之间,倒影出一个人的身影,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的身影。 美人已不是素衣,此刻的她,身着浅蓝色的丝绸舞衣,舞衣之上点缀着各式物件,或宝石,或玉玦,或挂穗,它们点缀在舞衣之上,错落有致,纷繁而又不显一丝杂乱,华贵却也饱含万种风情, 再看一双玉臂之间,正缠绕着一缕水晶一般的蓝色飘带。 那飘带是雪国冰蚕丝所制,相传冰蚕丝因为其中间镂空的独特结构,所以很难被染上颜色,而这一缕冰蚕丝飘带,竟是有着蓝宝石一样的颜色,甚至在烛火照耀之下,还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雪国冰蚕丝,当世皆以为不可染色,但我燕国染坊官却是以荧光粉均匀散入其空管之中,使原本雪白剔透的冰蚕丝散发出蓝宝石一般的颜色,实在是妙哉啊。” 四喜公公一旁欣赏,不由心生感叹,他感叹的却不是美人与莲花,而是这燕国染坊官的技艺。 在他的眼中,不管是关雎楼还是理思思,都不过是一时玩物,只有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渲染技艺,才是能够永久流传于世的,只属于燕国的荣耀。 公公,终归还是公公。 美人着舞衣,于莲花中心的舞台之上飞升而起,脚点七彩蝴蝶,凌空飞舞,似是凤凰涅槃,火舞长空。 这火却是蓝色的,而且还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火娇柔,舞姿更是娇柔。 指尖轻点,一只蝴蝶于指尖停驻,指尖轻落,蝴蝶离开指尖,于低空飞舞。 美人身姿亦随之飞舞,身姿追逐蝴蝶,蝴蝶伴着身姿,宝石蓝的冰蚕丝飘带亦是偏偏起舞,竟是看不出是人随蝴蝶,还是蝴蝶随人,亦看不出是人在起舞,还是飘带在起舞。 这一刻,人,蝶,飘带,乐声,莲花,舞池,关雎楼似是融为了一体,融为了一个令人赏心悦目到极致的整体。 这令人中的人,自然是在场的所有看官,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水寒。 水寒看的痴迷,内心却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暗自思忖,要如何才能打探出这耀明令的消息。 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 …… 同样时间不多的还有远在龙虎镇之中的决阳,流云二人。 龙虎镇是燕国北部的一个小镇,其地处阴山脚下,因为靠近阴山以北的铁血浮屠城,铁血浮屠城以铁甲闻名于世,每年对铁器的需求量极大,除了城内自给,也常去周边收集采购,故而龙虎镇的居民多以打铁为生。 龙虎镇地处极北,天气阴寒,除了原著居民之外,几乎从来没有其他人会来,而初来乍到的决阳与流云,就犯了一大忌讳。 他们虽然掩藏了身份,但在一个这样的小镇,不管身份如何掩藏,只要是新面孔,就一定会被认出。 如果陌生人来到了龙虎镇,又吞吞吐吐不能说明确切原因,那就一定会被这里的居民视作敌人。 因为龙虎镇的居民,除了打铁之外,都有着另外的一层身份,那就是马贼。 整个龙虎镇,就是一个马贼窝。 或者说龙虎镇,就是龙虎堂的总舵。 此刻,黄毛少年与瘦削少年被一帮马贼围住,两人均是在心底骂娘。 他娘的,只要是外来人就无差别击杀,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上来就二挑几百,这个龙虎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乘风 “现在怎么办,我的‘完璧结界’最多再撑半炷香的时间,这帮马贼攻的太狠了,快想办法!” 流云以双手支撑着气罩模样的“完璧结界”,看上去很是吃力,半炷香的时间他都是夸大了说的,若是继续承受如此密集的攻势,怕是这中阶的结界“完璧”随时都会崩溃。 人间结界术分低,中,高三阶,低阶结界术主要用于日常生活,往往不具有对敌功能或者只在对敌之中起到辅助的作用,比如生火结界,可以在指定地点生出篝火;隐身结界,可以暂时隐去自己的身形;探知结界,可以探查敌人的大概动向, 中阶结界术主要就是用于对敌的了,其中大部分以防御属性的结界为主,主要用来抵挡伤害保护本体,就比如流云的“完璧”以及鬼蛊的“紫罗结气阵”, 而高阶结界就比较复杂,它们不一定用于战斗,而且同为高阶结界也有很明显的强弱之分, 据说当年最早给结界术定义的先人其实只定下了低阶与中阶结界术,至于高阶,是后人对于非低中阶以外结界术的笼统称呼, 故而就导致高阶结界的领域鱼龙混杂,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条目来梳理高阶结界术的属性。 流云对阵红莲所使出的“星域”,便属于高阶结界。 其实“完璧”身为中阶结界,其防御力并不差,尤其是对于法术攻击的防御效果极好, 可要命的是,这毫不起眼的龙虎小镇之中的居民人均马贼,而且镇子里家家打铁为生,每个人都拿一把大砍刀朝着结界壁砍, 纯物理攻击,还连续不断,要知道,“完璧”对于物理攻击的防御要比法术攻击差得多。 决阳碧眸严肃,站至流云身前道: “再撑一会儿,我带你离开这儿。” 这话听的流云莫名其妙 ,离开这儿?眼下他们二人正被一帮马贼团团围住,除非生出翅膀飞走,否则谈何离开? 飞行类法术在人间法术体系中属于极高阶的功法,它虽然对于修炼者的境界没有强制的要求,但由于飞行类法术全部都是宗门内部相传秘法,有的甚至早已经失传, 而且由于修炼起来更是极其困难复杂,对个人天赋体质要求极高,就算是在宗门内部,也大多被设为禁术, 故而掌握此类法术的人极其稀少,放眼七国,掌握者也是屈指可数。 但决阳,就正是这样一个飞行类法术的掌握者。 只见他结下法印,念动咒诀。 “纵风诀——乘风!” 风从脚下生起,直接将决阳的身体举起,决阳凌于半空之中,把手伸向流云。 流云虽是惊叹,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将手递了出去,拉住决阳,二人就这样乘着风,在一帮马贼的头顶飞走了。 马贼们目瞪口呆,这莫非就是四大飞行类法术之一的乘风? 这黄毛小子,竟然是金钱帮的人。 空中,流云看着脚下的龙虎镇,感觉很不可思议。 “你居然会飞?” 其实,当初仲丘让他和决阳一组之时他还颇有些不爽,因为决阳虽说是实打实的交换生,实力强劲,但毕竟是高门贵公子,真正实战的经验实在让人担忧, 不过现在看来,这黄毛小子在危急时刻,倒是出奇的靠谱。 “切,这帮小马贼可真是不止天高地厚,小爷我可是金钱帮的嫡传弟子。 天下飞行类法术不过四种,御空,乘风,腾云与凝翼,而我们金钱帮,就掌握着四飞行技之一的乘风,要想追上我,除非这里也有掌握飞行技的高人。” 决阳得意地笑着,露出他那两颗虎牙,看上去颇有些野性的意味。 流云无语,这小子不仅一如既往地自信,而且说起话来也是一如既往地嚣张啊,想起他在吃饭时那一副认真分析,全无托大的样子,莫非这小子只有在提及少伤剑时才会定下心来? 无空多想,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你的金钱标记能精确定位吗?” “本来是可以的,不过这里铁器太多,干扰了我的定位,目前我能确定的,就是那云虎最终一定是到了这里。” “嗯,如果说这龙虎镇就是龙虎堂的总舵倒也十分合理,只是这镇子这么大,我们该从何下手呢? 这里的建筑看上去都很单调,完全没有什么特例,要是能在这些建筑之中找到一个特别的,那我们好歹可以重点针对……” 话未说完,决阳就打断了流云,他将手指向前方。 “那个,够特别吗?” 流云莫名其妙,顺着决阳的指尖看去,竟见到一个宏伟瑰丽的建筑。 那是一座高塔,其建筑风格与周围的百姓人家完全不同,通体黑色大理石垒砌而成,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山峰,让人不得不联想这里面是否藏着一些特别的东西。 这可真是,说啥来啥啊。 “之前进镇子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当然,此处多雾,高空所见与地面所见,自然大相径庭。” 决阳眼神兴奋,径直就朝着那座高塔飞去。 “不事先做些准备吗?好歹让我布个隐身结界吧。” “不需要,干就行了。” 流云再度无语,这家伙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啊,既然如此,自己可真就多余了呗。 黄毛小子和瘦削小子就这样很草率地逐渐靠近了那座看上去很是不详的黑色高塔。 塔,是黑色的,不详的,塔里的人也是黑色的,不详的。 鸠坐于镜前,对镜梳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在意自己容貌的人,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好看的女子。 她依旧穿着那件暗紫色的纱衣,依旧玉手纤纤,依旧沉稳优雅,就像是一位已经历经了世态炎凉依旧宠辱不惊的大人物。 此刻的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杀死这座龙虎镇的主人,龙虎堂的大当家,堂主,同时也是二当家云虎大哥的那个男人。 云龙。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鸠 却说这决阳和流云在毫无事先调查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走进了这生人无归的龙虎镇,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镇子上的马贼追杀, 又稀里糊涂地发动乘风飞行术逃走,最后稀里糊涂地来到了镇子上的一座黑色高塔之内。 一切,都十分的稀里糊涂。 稀里糊涂的是事情,人却是十分清醒。 所谓物有所怪,必有其因,而这黑色高塔,便是这龙虎镇之中最为奇怪的那个点,在毫无头绪无从查起的时候,从这样的地点入手,往往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刻,决阳与流云已经来到了塔顶,虽是八月秋高,但龙虎镇地处极北方,此时节的天空中竟是下起了小雪,天空中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决阳的手心,逐渐融化。 决阳捏紧拳头,转而对流云道: “天降飞雪,似乎是不好的兆头啊,瘦小子,你怕不怕?” 瘦小子是决阳唤作流云的称呼,倒也很契合流云的特征,一路上决阳一直这么叫流云,流云也逐渐接受。 他们二人一路北行按照金钱的指引来到这龙虎镇,也算是同食同寝,相依为命。 流云对决阳的印象并不坏,他原先预想中的情况也远没有现在这么糟糕。 他本来以为对方不过只是一窝小马贼,以决阳和他自己二人的实力,好歹可以有斡旋的余地,再者他们原先本就计划着要伪装入镇,伺机而动, 却不想这整个镇子就是一个马贼据点,而且这帮马贼虽说法修境界不高,但不知为何,身体都是极其强悍,挥刀抡锤均是不知疲倦, 决阳流云的法术攻击对他们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就好像这帮人是钢筋铁骨一样。 他们此刻就好比是进入了一个人均炼体金身境界的贼窝,正面对敌就算能勉强击退自身肯定也消耗极大,而且这一座镇子不知还有多少隐藏战力,他们看到的可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撤退,然后传信给桃源请求支援,不过看眼前决阳的眼神,流云也是料定他是不肯这么干的,如今的情况,也就只剩华山一条道了。 流云看着那帮将塔底围得水泄不通的马贼们,他们虽然面目凶狠,个个都是如野兽见食,跃跃欲试,但很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不敢进塔,甚至,都不敢靠塔太近。 这种行为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黑色高塔里,一定存在着什么让他们非常害怕或者敬畏的东西。 不过这对于决阳流云二人,倒也是一个契机,至少现在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是暂时安全的。 只是,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塔顶之上,要寻一丝生机,就只有入塔一探,思至此处,流云拍去右肩上的雪花,苦笑道: “现在这种情况,再怎么怕也没用了,我们入塔吧。” “好。” 黑色的塔顶有一面嵌在地面上的黑色暗门,只要开了这暗门,便可以进入塔内。 决阳好字出口便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就要去开那黑门。 “等等!” 流云神情紧张,瘦削的脸庞上肌肉抽动。 “怎么了?” 决阳见流云如此,手僵在了半空。 “就是有种感觉,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这门里出来。” 这次换决阳无语了,感觉?仅仅是感觉要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啊,吓小爷一跳。 这瘦小子可真是个胆小鬼。 决阳白了流云一眼,随即便继续去开门。 门就是普通的木头门,似乎也并没有上锁,看上去着实有些平平无奇,这一点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门内伸出,决阳一个激灵,脑中却是不靠谱地想到另一件事情。 乖乖,流云这小子,可真是个乌鸦嘴啊。 愣神之际,血手已经抓住了决阳的手,但很奇怪,手居然并没有要将决阳拖下去的趋势,相反的,这手的重量很轻,与其说是要把决阳拖下去,倒不如说是要让决阳将它拉上来。 决阳哪儿碰到过此等诡异的场面,他也丝毫没有多想,顺势就将那血手拉了上来,却不想,最终竟是拉上来一个人。 一个满身是血,却仍可以辨认大概的女人。 “你是!” 女人和决阳几乎同时出口。 “丛林那个紫衣!” “丛林那个黄毛!” 又是几乎同时出口。 …… “你怎么找到这龙虎镇的?” 鸠与决阳针锋相对,此时的她虽然已经被流云的低阶结界“缚身阵”困住了身形,但那一双紫眸散发出犀利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视。 决阳碧眸微挑,倒也不惧,他道: “呵,你该不会以为上次小爷就这么让你们从我眼皮底下跑了吧?” “果然,你在我们身上装了追踪符,可恶,是什么时候……” “追踪符?小爷我可是金钱帮的人,想要追踪你们,只需一枚金钱足以。” 决阳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钱于指尖玩弄,神情甚是得意。 “好了,现在该轮到你来回答我们问题了。” 流云不去管正自顾自得意着的决阳,走近鸠,与之对视,他需要与她对视,因为他要确保,眼前这个人说出来的话的真实性。 这个世界上,只有眼神,是无法说谎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座黑塔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三问,每一问都直切重点。 鸠很显然是受了重伤,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痛苦,但这女子倒也坚忍,即使痛苦,也没有丝毫言语上的表现,只是强忍着。 鸠没有立刻回答流云的问题,她挪动身子靠近塔顶的边缘,流云面露惊讶神色,这女子,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就破解了他的“缚身阵”,看来,也是个结界术的高手。 女子向下看了一眼,苦笑道: “看来,咱们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转而,她把头转向流云。 “我叫鸠,自小长养在这龙虎镇之中,相必你们也都看出来了,这龙虎镇就是个马贼窝,这里面的居民,之前都是马贼, 至于这座塔,龙虎镇地处阴山脚下,依附北方的铁血浮屠城而发展, 相传在铁血浮屠城之中,有一座巨型的黑色高塔,是城主铁浮屠炼制铁甲之处,人称“铁甲炉”,而我们脚下的这黑塔,便是仿照那“铁甲炉”建造的。 仿造“铁甲炉”,自然是为了打造铁甲,龙虎镇的主人云龙,近些年痴迷于铁甲术已经疯魔, 他妄图打造出超越铁血浮屠城王牌战甲‘九幽星劫甲’的铁甲,而我伤重至此,也是拜他所赐, 他就是整个龙虎镇的噩梦,或者说这整个龙虎镇,本身就是个噩梦……” 鸠很明显还想讲下去,却被流云的一个问题所打断: “你说这龙虎镇的居民之前都是马贼,为什么要用之前这个词?” 决阳听了这问题,几乎想要去揍流云,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咬文嚼字? 但鸠确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这瘦削少年,倒是有些心思,她抹去嘴角血迹道: “因为现在下面的这些居民,都已经不是人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铁甲术 “不是人类?” 决阳和流云均是一惊,又看了一眼下面那帮拿着刀挥舞着的大汉们,如果他们不是人类,又是什么东西呢? “他们现在不过是可怜的实验品罢了,你们应该与他们交过手了,感觉如何?” “怎么说呢,就好像每个人都是炼体高手一般,肉体十分强悍,战斗之时完全不知疲倦,并且每一招都是杀招,非常难缠。” “当然难缠,因为现在的他们,都是铁甲术的产物,他们身体上下的大部分部位都被铁甲术改造过了。” 铁甲术,由铁血浮屠城城主铁浮屠首创。 一开始的铁甲术只是用于给残疾之人提供方便,以锻造而成的铁甲假肢安装在身体上代替本身残缺的肢干,从而达到让残疾人能够恢复正常的目的。 这本是一件造福人类的发明,无数残疾人也因为铁甲术而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但久而久之,人们发现这铁甲术所造出来的假肢竟是比原本的肢体更加的强大, 因为是钢铁铸造,所以它们往往力量更大,更加坚硬,不会感觉到疼痛,并且更加敏捷。 人类对力量的痴迷最终还是让他们突破了为人的底线,很多被强行改造的铁甲军队由此而生。 他们本来可能是健全的人类,却或被迫或自愿去接受了铁甲术地改造,将自己原本地肢体砍下,安装上铁甲假肢,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觉得,这种现象是理所当然的,是完全正确的,毕竟在这乱世之中,力量,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而炉下这些已经被改造过的马贼们,他们大概正在为自己远超常人的肉体而洋洋自得吧。 流云看着底下那些狂热的人们,神情黯然道: “真是可怜。” 当然可怜,只有他最能深切地体会到,能够拥有完整健全的身躯,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 “不过只是用铁甲术改造肢干的话,那怎么也还算是人类吧。” 决阳冷不丁地吐槽一句,之前一直是他在埋怨流云咬文嚼字,如今他竟是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这毛病。 不过这咬文嚼字,还真是咬到了重点,鸠之所以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的确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躯干已经被铁甲术改造过了。 “不仅躯干,他们的脊椎也都已经被替换掉了。” “脊椎?!” 决阳惊愕,“这是什么意思,脊椎换了,还能活吗?” “云龙仿造铁甲炉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造出超越铁血浮屠城的铁甲,所以在造甲方面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模仿,经过他多年的暗中研究,研制出了一种极其阴邪的可替换脊椎骨的铁甲,被称为‘修罗脊’。 ‘修罗脊’经过云龙多年的打磨改造,已经可以完美契合人体的脊椎,其实肢体经过改造之后,人体最为脆弱的,就是体内的骨骼,而换上修罗脊之后,便真真正正地算是变成了一件铁甲兵器。 下面的那些人,就是已经换完‘修罗脊’的‘修罗兵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的确,如果连脊椎都已经被替换成了铁甲,又如何还能被称为人类呢? 决阳与流云听着鸠的描述,均是头皮发麻,这战乱世间,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人做不出来的。 鸠自然看不出决阳流云的情愫,她所看到的世界,远比眼前这两人所看到的要污浊得多,她继续道: “如今,云龙就在这铁甲炉里铸造他最终的目标,也是他用来超越九幽星劫甲的最大杀器‘修罗王脊’,如今正处在铸造的关键阶段,云龙放出命令,只要有人胆敢打扰,杀无赦,这也是那帮修罗人不敢靠近铁甲炉的原因。 云龙为了对龙虎镇进行绝对掌控,在修罗脊之中都装着‘自噬装置’。 ‘自噬’一旦启动,修罗脊便会自我溶解,那帮‘修罗兵人’便会立刻失去脊椎,当场死亡,故而‘修罗兵人’们没有敢违逆云龙的。 云龙就是这座龙虎镇,唯一的掌控者,他,就是这里的帝王。” 鸠在说最后这段话时,身体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恐怕云龙就是她永恒的梦魇。 “这么可怕的镇子,这么可怕的人,你又何必去招惹他,直接逃出去不就行了。” “不行,我不能逃,我一定要阻止云龙,因为他所铸造的终极杀器‘修罗王脊’,并不是要给他自己用的,而是要将王脊装在他的亲弟弟云虎的身体里。 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发生。” 决阳碧眸低沉,他并不是迟钝之人,在丛林之时他便可以看得出,鸠,倾心于云虎。 感情,是人类最大的软肋,人一旦有了感情,便无法再保持理性了。 “可是,我做不到,铁甲炉内遍布着比炉外那些还要强大的‘修罗兵人’,我甚至都近不了云龙的身,便已经搞成了现在的样子。 好在炉内的兵人们也是受云龙的命令,他们只负责守卫炉内,故而我们在的炉顶位置,还是暂时安全的。” 鸠说完,长舒一口气,目光看向低沉的天空,天空飘雪,雪落在她的眉间,化成一抹寒湿。 她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若今日不能阻止云龙,自己便就埋骨此地,也不算是辜负了二爷吧。 …… “鸠,鸠……” 铁甲炉内,熔岩遍地,火星四射,铛铛打铁之声不绝于耳。 黝黑少年双手被铁链缚住,挂在横梁之上,他嘴唇皲裂,眼神浑浊,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但他的口中,还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似乎只要一直重复这一个字,他便可以活下去。 “鸠,鸠……” 笨蛋,怎么可能不辜负啊,我明明就是因为你,才甘愿被大哥擒住的啊,你就这么死了,我做鬼,也不会瞑目的啊。 …… “我知道你们是桃源中人,如今大势已去,二爷若成兵人,那这世间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同你们说这些,也就算是我的遗言了吧,死前把一切都吐露出来,倒也是不错。” 鸠倚在栏杆之上,紫眸之中尽是悲情,不甘与无奈,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 “对了,你们来此,又是为何?” “可曾听闻少伤剑?” “自然听过,苍陵十三刃,决鸣子的佩剑,如雷贯耳,不过听说已经遗失了,目前不知在何处。” “有人告诉我少伤与你们龙虎堂有关,并且我也的确在你们的身上,探查到了少伤的气息。” 决阳抽出腰间木棍状的少伤剑鞘,那剑鞘正在颤抖,他道, “这柄少伤剑鞘能够感知到少伤剑的气息,我在云虎身上留下标记,也是怀疑这少伤剑就在这龙虎堂的总舵,一路到此,正是为了找回少伤。” “你是何人?与决鸣子是和关系?” “金钱帮决阳,决鸣子,是我大哥。” 鸠瞪大眼眶,看着决阳,这小子居然这么有来头,又转眼看向一旁的流云。 流云立刻摆摆手,道: “看他就行,别这么看着我,我叫流云,是他的同门,一起在净地拳宗修炼罢了,我可没什么特别的背景。” 流云头冒冷汗,当然要冒冷汗,因为他的背景是绝对不能展露于世的。 鸠道: “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少伤剑鞘既然有反应,也许是云龙以前抢回来的东西吧。 其实云龙云虎这两兄弟最早之前就只是当马贼而已,那时候的云龙也算是个江湖豪侠。 他的偶像,便是苍陵之中的决鸣子,他也想要像决鸣子一样,统领一个帮派,在江湖上留下自己的风流,于是他便集结了一众游侠好友,龙虎堂由此而成立。 他们两兄弟经常四处游历,劫富济贫,搜刮到的新奇玩意儿实在是不少,也许这少伤剑,就是那个时候得到的。” 鸠回忆起当年,当年的云龙,是多么意气风发,正义感十足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了,变得对力量痴迷,变得丧失人性,变得让她和云虎都十分陌生。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什么时候呢…… 鸠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她给忽略了,那件事呼之欲出,马上就快要想起来了,可就是在最后的节点卡在了那里,怎么也没办法完全出来。 “怎么回事?” 决阳震惊,他的手忍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因为刚刚还只是普通颤抖的少伤剑鞘,现在,已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而且那颤抖的频率,还在快速地不断地增加,就像是要从决阳的手中挣脱而去一般。 那被镶嵌在地面上的普通木头门被缓缓打开,从里面伸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一个长形的物体,等到它完全伸出来后,三人才看清了那东西,那是一把剑,一把锈迹斑斑,看上去很老朽的剑。 决阳已经是震惊到了极点,他的手也已经颤抖到了极点。 那把剑是,少伤! 第一百八十七章 蓑衣客 “那把剑是,少伤!” 决阳看着那把从门内伸出的剑,那是一把锈迹斑斑,十分老朽的剑,但即使如此,决阳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不因为其他,这是因为这把剑,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能记住剑上的每一个细节。 少伤剑缓缓从门内伸出,随之而出的,还有一只手,手是一个人的,人戴着斗笠,从门内缓缓爬出。 人爬出后端正身形站立,那人蓑衣斗笠残剑,静若处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三人都知道,这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他是,修罗兵人四大将之一的蓑衣客!” “修罗兵人四大将?那是什么?” 流云问。 “简单来说,就是这龙虎镇之中最强的四个兵人,据说他们在被改造之前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后来为了追求力量而甘愿接受云龙的改造。 他们的实力,绝非一般的兵人可比,可是,四大将受命守护炉内,怎么会上到塔顶来呢?” 流云心中暗惊,比一般的兵人还要难缠?这下面的兵人已经够棘手了,这种时候碰到一个还要更加棘手的角色,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少伤剑鞘对少伤剑有感应,同样的,少伤剑对剑鞘自然也有感应。 仅仅因为这层感应之力,任何一个有点好奇心的人,都会寻着这感应来看看的。 蓑衣客立于雪中,纹丝不动,决阳也立于雪中,纹丝不动。 不知为何,这剑鞘与剑相遇的那一刻,竟是各自都安静了下来。 画面,安静异常。 蓑衣客安静不明原因,而决阳安静则是他在盯着少伤。 那是一把看上去极为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剑,剑身寻常,剑刃斑驳,没有剑格,也没有剑穗,剑茎看上去就和决阳手中的这根木头材质相同, 总得来说,就像一根陈年的老木头上嵌了一段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铁,看上去,极为的寒酸。 但这把剑,的的确确就是闻名天下的苍陵十三刃之一,少伤。 “这剑,你从何而来?” 决阳看到蓑衣客的腰间还别着另一把剑,那应该是蓑衣客原本的剑。 如今他放弃本剑执少伤,可见此人剑心不正。 这样的人,决阳内心是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情的,即使在鸠的描述之中,他是龙虎镇之中最顶尖的战力,但在决阳眼中,他不过就是一个故作高深的跳梁小丑罢了。 蓑衣客,没有回答决阳的问题,他横剑于身前,抖落身上残雪,随着残雪的掉落,他身前一尺的积雪竟是空空如也。 仅凭起手式的真气就化周身清净,其内功修为,可谓深不可测。 决阳看这架势,知道不打一架是不可能问出什么的了,思至此处,他以鞘为剑,纵剑于身前,碧眸犀利,不见一丝迟疑。 天下剑修,纷繁驳杂,然大道至简,不过纵横而已。 一片雪花落地,决阳踏雪而动,先发制人,转瞬间便已至蓑衣客身前。 流云与鸠也是默契十足,两人联合以符立界,三重低阶结界“缚身”,“重力”,“轻盈”齐齐发出。 前两个目标直指蓑衣客,缚其身形,增加其所承载的重力,而最后的轻盈则指向决阳,让他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决阳轻盈结界加持更觉信心十足,管你是如何得到的,今日这少伤,就得物归原主了。 但,在靠近蓑衣客的那个瞬间之时,决阳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 关雎楼内。 头牌花魁理思思舞于池内,新晋公子易水寒与王宫贵族们观于席间,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但就在这和谐之际,却有一个不和谐的东西插入进来。 那东西是一个音,一个弹错的音。 高渐离略通世间琴曲,却是精通这柳咏的琴曲,他知道,这一个音,是柳咏弹错的。 “怎么回事儿,柳叔击筑,从来就没见失误过。” 的确,柳咏自入了关雎楼,便没有弹错过一个音,但此时,他的的确确地弹错了。 他弹错是因为他分心,而令他分心想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发生在遥远之地暂且不谈,那第二个,就是与眼下息息相关了。 柳咏察觉到,有一些不寻常的力量正在向关雎楼靠近,而且那些不寻常的力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充满了不详的气息。 那种气息,不像是平常的人类所能拥有的。 “嘭!”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舞池爆开,激起水柱百尺。 “嗖!” 又是转瞬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是有几个人不见了,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瞬间便从这关雎楼内消失了,再也不见了踪迹。 几个人,准确地说是五个人,他们分别是理思思,易水寒,孝天,仲少和柳咏。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消失的,但却有两个人例外,这两个人,一个是掌事太监四喜公公,另一个,则是关雎楼小厮高渐离。 四喜公公看的分明,那三个少年并非是凭空消失,他们是自己离开这关雎楼的,只是他们离开的太快,以致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 高渐离也看的分明,柳叔也并非是凭空消失,他也是自己离开这关雎楼的,只是他离开的更快,快到几乎连高渐离都差点没能注意到。 好在字那一个音弹错之后,他便一直留意着柳叔的位置,这才让他勉强看到了柳叔的动作。 那动作,简直已经快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柳叔,到底是什么人?” 真正凭空消失的,应该就只有理思思一人。 就只有她,在场的所有人之中,没有一个知道她是怎么消失的。 在场的人不知道,不在场的人却是明了。 水寒,孝天,仲少三人飞檐走壁于城镇间,在他们的前方,是一队黑衣人。 他们三个看的清楚,就是那帮黑衣人以水 雷炸起池水,然后趁乱迷晕理思思并将其劫走的。 黑衣人们的动作很快,手法也很利落,但很可惜,水寒他们三个是桃源弟子。 这世上再快的动作,再利落的手法,在桃源御宗面前,都会显得不再那么快了。 水寒他们三个虽然达不到御宗那样的速度,但要追上这帮很明显次上一等的黑衣人,却不是什么难事。 “燕国虽说地处北方,与诸侯们少有交集,这王都蓟城之内,倒也不大太平呐。” 仲少嘴中不停,脚上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本大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当众劫走关雎楼的花魁!”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修罗兵人 黑衣人穿的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夜行劲服,而是相对宽松的那种款式,非要说的话,似乎更加接近于袍子。 黑衣人一共有四人,一胖,一壮,一高瘦和一莫名。 胖黑衣是真的胖,壮黑衣是真的壮,高瘦黑衣也是真的高瘦,但莫名黑衣却并不是真的莫名。 说他莫名,只是因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就是这四个黑衣的老大。 老大,首脑,统领之类的人物,总归是神秘的,就像这位莫名黑衣,他身上的黑袍是最宽敞的,也是最饱满的,但那种饱满却不是被肉填满的饱满,而是像里面填满了各种各样的器物而显得饱满,并且棱角分明。 没人知道这一身宽敞黑袍之下藏着什么,也没人能能看出他的身材轮廓,所以,他是神秘的,是莫名的。 但这神秘,这莫名,又实在有些虚假,因为只要脱去这件黑袍,那他便会暴露无遗,所以这份莫名,并不是真的莫名。 “雷公赋——强袭,转式,手刀!” 月不知何时已经生起,此刻,月色之下,砖瓦墙沿之上,黑衣最终还是被红衣追上。 水寒雷电气息附于手掌,一记强袭手刀直指那背着理思思的胖黑衣,他的目标很明确,首要就是救人。 胖黑衣虽胖,却并不迟缓,他腾挪身形,躲开雷电手刀。 水寒一击未果却并未着急续上下一招,他只站在原地,身子一矮,却见红衣身后跳出孝天,孝天手执休兵巨锤,一记飞锤击出,竟是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这一飞锤并未击中胖黑衣,因为它被壮黑衣硬生生的接住了。 孝天心中暗惊,他的休兵巨锤重达百斤,这一记飞锤所附加的力量更是不可估计,看来这壮黑衣的力量绝对不弱于仲少。 三黑衣边招架边逃跑,完全没有一丝战意,至于那莫名黑衣,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过莫名黑衣并不重要,水寒他们三人的第一目的,终究还是那被绑走的关雎楼花魁,至于追问原因等其他目的,总归是要往后排一排的。 这三黑衣只想着逃跑,全无战意,但后面的三人又怎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逃跑? “天乾通法——风起!” 孝天结下法印,念动咒诀,天乾这一类的法术,主要与幻术有关,孝天的这一招虽名为风起,但实则还是幻术,让对手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阻力,从而将其留下。 这一招是天乾法术的通法,孝天经过修炼,目前法修境界已经来到八卦中境,踏入了修者行列,但还尚未到达上境,故而暂时还未能悟得奥义,虽没有奥义,但这修行界广为流传的通法,还是可以学一学的。 虽说《法修总论》记载世间修行者八卦上境可悟奥义,但这里的奥义,和俗称的功法还是有所区别。 这里所说的奥义是指自身所悟出的独一无二的功法,而世间所流传的通法或者秘法,其修行的门槛,或有或无,都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 就好像水寒在刚刚修行之初,便可以使用秘法雷公赋,而世间很多的简单通法,也都是没有境界门槛的,只要入了初境,便可以修习,就比如孝天的风起和流云的各种低阶结界术。 结界术,也是法术体系之中的一个分支。 之所以要对奥义进行额外规定,是因为这奥义乃是自身入八卦上境之后,与周身契合自己法力属性的万物产生了一些基本的联系,从而悟得的只属于自己的功法,是具有独一性和不可传承性的。 也正是因为奥义的这两大性质,《法修总论》才会对它单独做一个统一的规定。 由于各种奥义的不断涌现,才最终有了这色彩纷呈,百花齐放的世间。 风起此招在对敌之时略显鸡肋,但在追击溃败对手之时却是有奇效,那三个黑衣人的脚步很明显的变慢了。 水寒看着一脸严肃的胖子孝天,心想看来这段时间,进步的也不仅仅是我而已,初识小天之时他不过还是个刚刚入境的小法修罢了,如今却已然成为了一名修者。 看来玉仙姐说的果然不错,桃源净地,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水寒真就这么想着,似是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步入了八卦上境的修行者了,要说天才,他自己最是当之无愧。 黑衣人的脚步的确慢了下来,但他们慢下来,并不是因为风起,而是因为他们刚刚改变了原先的决定。 “这帮虫子可真是阴魂不散,不如就在这里解决了他们吧。” 壮黑衣说道。 “正有此意,一直这么逃,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成?” 高瘦黑衣附和。 胖黑衣将已经昏迷的理思思放下,手掌开合,散发金光的一层结界包裹了理思思的身体。 “此为中阶结界半壁金刚,要救人,就要破除此结界,而要破除此结界,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败我。” 胖黑衣声音浑厚,整个人也是稳如泰山。 但有的人,就喜欢撼山卸岭。 “正合我意,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仲少第一个冲向前,双臂环抱直冲向那胖黑衣,速度之快,如秋风扫落叶。 “武道——抱扑拳,折脊!” 胖黑衣闪躲不及,直接被仲少双臂锁住了腰。 他的腰虽是肥硕,但仲少的双臂就像是钳子一般死死地锁住。 胖黑衣被这折脊锁住,无法动弹,他略显吃惊,这肌肉小子的身体竟是如此的强悍,但仲少的吃惊程度,却是远远大于了胖黑衣。 他的抱扑拳折脊,是用双臂缚住对手的腰椎,然后以自身强悍的肌肉力量直接震断其内里骨骼的可怕杀招,一般此招一出,多半是一击必杀。 仲少平时修行刻苦,这一招已经练到了可以以双臂环抱倒拔垂杨柳的程度,可谓炉火纯青,世间骨骼经脉,无有不摧者。 仲少每次用出这招,都是十分的自信,但这一次,他不再自信了,不仅不再自信,内心深处甚至产生了一些畏惧之情。 眼前的这个胖子,他的腰椎,竟是像钢铁一般的坚硬! …… 龙虎镇,铁甲炉顶。 雪未停,人也未停,人虽未停,但却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决阳金发散乱,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他脚下的雪已经被印成了鲜红,他站在这一片鲜红之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蓑衣剑客。 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因为只要有丝毫地走神,那他和身后的流云,鸠二人,便会立刻丧命于此。 “这家伙,也太强了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纵风诀——镰鼬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这是两句形容一个人剑法精妙高深的诗文,这诗文不是用来形容决阳的,而是用来形容与他对招的蓑衣客的。 蓑衣客手执残剑少伤,剑虽残,人却是无比锋利。 那残剑在他的手上,竟好似是变成了一把神兵,每一招,都美妙绝伦,并且杀意十足。 决阳对招不过三十二,已经气喘吁吁。 他心理清楚,他气喘吁吁,绝不是因为他拿的是一根木头,而对手拿的却是剑,因为蓑衣客的那把剑,比起木头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气喘吁吁,是因为他这个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剑法,完全比不上眼前的对手。 世间无论武修还是法修,剑道精髓,首在呼吸。 如今,决阳的呼吸已经乱了,他已经毫无胜算。 决阳不得不乱,因为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眼前人的剑术并不奇怪,也并非旁门左道,他的每一招剑式都十分的正统。 正统的意思就是世俗,就是普通,普通到所有人都可以学,但所有人都可以学,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学好,偏偏这蓑衣客,就把这世俗普通之剑,学到了最好。 呼吸有法,张驰有度,见招拆招,人剑合一。 此刻的决阳已经全无了之前的轻视,不仅没有了轻视,甚至从心底对眼前的蓑衣客生出来一丝敬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平平无奇,毫无特色的世俗剑,苦练到这种程度。 “嗖,嗖!” 又是两剑,两剑出手,极其完美地抓住了决阳的破绽,一剑砍穿了决阳的胫甲,一剑砍乱了决阳的金发。 若不是决阳最后关头的俯身,估计这第二剑砍到的,就不是他的头发了。 鲜血,浸透外衣,滴滴落下,染红了脚下的一片积雪。 大势已去了。 但决阳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还是死死地盯住眼前的蓑衣客,他不得不盯着,因为他很明白,只要他有一丝一毫的分神,那么他和身后的流云,鸠二人,立刻便会殒命当场。 决阳,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决阳是谁,是金钱帮百年难遇的天才,是万里挑一的桃源交换生,是苍陵之一决鸣子的胞弟。 他十岁起便开始修习金钱帮秘法纵风诀,十五岁便已经小成,如今十八的年纪法修境界已然五行中境,远超同龄之人千里万里。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要去完成当年决鸣子都未能完成的梦想:涤净世间妖魔,还人间以平安喜乐。 如今连个妖魔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倒下? “不能,绝对不能。” 流云与鸠则更加震惊,要知道决阳与蓑衣客对敌之时,他们一直在一旁以各种结界术给决阳助力,但此刻的结果竟是如此,这修罗兵人四大将的实力,果真是恐怖如斯。 流云心中盘算,自己的隐藏实力绝不能显露出来,可若是不显露,那决阳,鸠包括自己极大可能就会交代在这里,反之若是显露,打赢了这眼前的蓑衣客,四大将还有三个,到时候又当如何? 思绪纷乱,流云的额头冷汗直流。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蓑衣客,自然是不会注意到决阳流云的小心思的,此刻的他只需要再出一剑,便可以将决阳解决了,他修世俗剑,杀人,从来都不是一剑需要犹豫的事情。 一剑出,激起千重雪,雪逐渐被浸染成鲜红。 画面定格,万物之声似乎瞬间寂灭,一切,归于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这一瞬间,人,人的手,手中剑,剑上雪,雪中人,全部都静止了。 静止的是画面,在这静止的画面之中,剑还是插入了少年的身体。 剑是少伤,人是决阳。 剑深深地插入了决阳的身体,决阳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少伤的剑身,却见那静止的画面突然又缓慢地活动起来,少伤的剑身,逐渐被决阳手掌间的鲜血浸染。 鲜血染剑身,那老朽的剑身饮了血,竟是像久旱逢甘露,老朽再还童一般,逐渐的光鲜,逐渐的锋利,逐渐的完美。 “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刻一直淡漠冷静的蓑衣客也产生了一丝好奇,这少伤跟了他这么久,他却完全不知这老朽之剑竟能够饮血重生。 决阳手抓着剑,汩汩鲜血从他的掌中冒出,但他还是紧紧地握着,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意思。 雪落在决阳的肩头,散乱的头发逐渐遮住了他的碧眸,他和这少伤一样,也要重生了。 “纵风诀——镰鼬。” 语落无声,少伤易主。 再看铁甲炉顶之时,蓑衣客已经退却了数丈之远,他瞪大了双眼,一双犀利的鹰眼在斗笠之下竟也是掩藏不住惊讶。 他并不是自己退却的,而是他的本能让他不得不退却。 他是一个对自己的身体控制得近乎完美的人,他从来都是完美地掌控着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从来都不会依靠身体自带的本能去行动。 但就在刚刚,身体远离危险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退却了,他的本能告诉他,若是再不退却,他将会死。 蓑衣客没有看清决阳是如何夺走少伤的,但他却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此刻,重生的决阳执重生的少伤立于雪中,他金发缭乱,全身染血,但他散发出来的气势,竟好似是剑仙降世,一剑便可覆灭众生。 决阳,在镰鼬的加持下,已经到达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奇妙境界,他的耳朵能够听到万物的声音,他的身体能够达到风一样的速度,他的人已经和少伤剑融为了一体。 但这样的奇妙境界,也是有着极大风险的。 流云看着剑仙一般的决阳,他能够看出此刻决阳的体内法脉非常的凌乱,那些法脉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胡乱游走,这样的癫狂状态若是不及时恢复,最终必定会爆体而亡。 “决阳,你到底用了什么乱来的禁术啊。” 流云看的出,对面已经恢复镇定的蓑衣客自然也看得出。 蓑衣客站定身形,拔出腰间长剑。 真正的决战,才正要开始。 第一百九十章 乌锋 蓑衣客抽出腰间长剑,长剑剑刃青乌,剑身暗淡,剑柄乌铁所制,观之自带一种浑厚之感。 “这把剑是,乌锋,你是名剑山庄的人?” 金钱帮乃是魏国第一大商帮,往来交游七国各大贵族帮派,可谓是纵横捭阖,无所不通。 决阳身为金钱帮之人,自然认得这把名剑山庄入世剑第一的乌锋。 名剑山庄地处赵国境内太行山,为天下剑宗所在,天下剑修者,无不神往。 剑评甲子李轻候曾曰:天下剑修不知名剑山庄者,便如学子不知稷下学宫,呜呼哀哉。 先贤将名剑山庄在剑修领域的地位与稷下学宫在学术领域的地位对等,可见这天下剑宗四个字,实在是当之无愧。 既为天下剑宗,自然要对天下之剑进行评定。 名剑山庄将天下剑分为六品,六品剑有本质之别,却无明确的高下之分,而这剑的分类,也代表了持剑之人与其所练剑式剑法的分类。 这六品剑分别是入世,良造,霸道,王道,出世,逍遥。 入世剑即为世俗之剑,主力,主实用,主均衡。 良造剑即为匠人之剑,主形,主精美,主扬名。 霸道剑即为诸侯之剑,主杀,主刚猛,主征伐。 王道剑即为帝王之剑,主御,主统御,主治世。 出世剑即为世外之剑,主净,主清净,主澄心。 至于这第六品的逍遥剑,无人知晓其内里含义,亦是不曾听闻有人去修此逍遥之剑,只是坊间偶有传闻,昔年剑神逍翼的诨号全称,其实是叫逍遥剑神,而逍翼本人,修的就是逍遥剑。 虽然名剑山庄并没有明确地说过六品剑之间有高下之分,事实上一品入世剑打败高品剑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修王道,肯定要比修霸道的上限高一点,修出世,肯定要比修入世的上限高很多。 这是所有剑修都心照不宣的道理,但偏偏,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怪胎,他可以从练剑开始就只修一品的入世剑,而且多年如一日,从不动摇。 其结果就是,他的剑,成为了入世剑之中的第一,这把剑的名字,叫做乌锋,而这个怪胎,就是蓑衣客。 蓑衣客手执长剑乌锋,面对镰鼬状态下的决阳,丝毫不惧,转眼,已是十数招过去。 “相传传魏国金钱帮秘法纵风诀之中有一门禁术,名曰镰鼬。 此禁术开启之后,会让人的五感瞬间提升数个档次,尤其是听力,据说会变得跟传闻中的风中妖怪镰鼬一般的灵敏,身体的重量也会在镰鼬的加持下变得如风一般的轻盈,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决阳见过世面,蓑衣客自然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之人。 这金钱帮决鸣子的成名绝技,他又怎会看不出,只是决鸣子用这招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还手之力的,而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使的是同样的招数,但达到的效果,却是云泥之别。 而且似乎这少年对于镰鼬的把控还尚未成熟,不过开启了片刻的功夫,体内的法脉便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样下去怕是不用等到自己出杀招,这少年便要爆体而亡了。 蓑衣客思至此处,剑招更显保守,再也不去主动进攻。 决阳岂能放过这种机会,他双目通红,全身亦是通红,手上的少伤剑于空中极速刺出,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刺出去不下二十剑。 金钱帮的剑法,以快著称,决阳此时镰鼬加持,更是快中再快,再快后更快,速度不断变快,力量却是丝毫未减。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绝阳在心中默念,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翻涌凌乱的法脉,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同时也十分清楚,他此时绝不能停下,因为坚持下去,还会有一线生机,一旦停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蓑衣客的防御,最终还是被决阳的快剑所突破,决阳一剑弹开因为准备时间不足而起手不稳的乌锋,终于将少伤刺进了蓑衣客的身体。 “给小爷死!” 决阳目光喋血,握剑的手掌之间,不断加大着力气。 少伤,越没越深。 天空中还是下着雪,但另一边的天空却是无雪,无雪,却有月。 月下,仲少伤痕累累,孝天气喘吁吁,水寒手执巨子,面对着眼前无数次被他砍中的胖黑衣,神情诧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仲少的折脊全无效果反在力量上被胖黑衣压制之后,他和孝天便加入了战斗,此刻,他明明已经砍中了数剑,孝天也明明已经击中了数锤,为什么这胖黑衣还是和没事人一样,纹丝不动,就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一般。 “莫非是横练高手?金钟罩,铁布衫已经大成?” 水寒问仲少,这方面他比较了解。 其实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并不是这胖黑衣的绝对防御,而是那壮黑衣和高瘦黑衣还几乎没有出手,也就是说刚刚水寒他们三人一直在以三敌一。 以三敌一还落了下风,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但水寒却毫不沮丧,他问仲少,是真的想要想出方法来打败眼前的胖黑衣。 毕竟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有很多都比眼下的情况要令人绝望得多。 至少面前的三个对手,都还是人类,而不是什么身形夸张的怪兽,这一点,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不可能,那胖子身上的肉很松软,只是内里骨骼非常坚硬,我从未听说过有什横练之法可以单独将骨骼练到坚不可摧的。” 仲少回想起刚刚抱住胖黑衣的腰准备折脊之时的感觉,突然灵光一闪,他道,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的骨骼,不是人的骨头,而是实打实的钢铁一般。” 水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看向眼前的黑衣,那些黑衣宽大得很,根本看不到内里他们身体的一丝一毫。 想起刚刚自己的巨子砍在胖黑衣身上的反馈,的的确确就好像是打在了一个死物上一般,一个大胆的猜想于水寒的脑中生起。 莫非这帮人的身体,已经被改造过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别问,无题 “钢铁?” 水寒心中暗惊,他想起了鬼蜮死海之时墨攻的偃甲术,想起了那传闻之中以假乱真的偃甲人,再去看眼前的三个黑衣,他们的身材竟是与水寒三人相仿,均是一胖,一壮,一高瘦。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水寒的脑海之中。 “莫非这三人都是用某种技术仿照我们制造的,他们难道根本不是人类?” 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太可能。 若真不是人类,怎么可能开口说话与常人无异,又怎么可能满身肥肉触感真实? 仲少说他能触摸到真实的肥肉,而自己的攻击击中之时又明显感觉到不似人体的死物一般的坚韧。 仲少和自己的攻击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 水寒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什么区别,自然是攻击的部位不同,不管是自己的巨子还是小天的休兵,攻击到的只是手部,而仲少的抱扑拳抱到的,却是腰部。 “是部分改造。” 这话说的小声,但仲少还是听到了。 “部分改造?” 仲少思忖片刻,立刻便明白了水寒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的身体被部分改造了?” 水寒点头,巨子握于手中。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这帮家伙的真面目吧。” 说罢,红衣挥剑上前,场间剑气纵横。 仲少,孝天随即跟上,休兵抱扑齐出,对准的却不是三黑衣的身体,而是他们的黑衣。 三黑衣的身体能挡住任何的攻击,但他们的黑衣不过也就是普通的黑衣罢了。 片刻之间,黑衣便粉碎成了碎布块。 然后,水寒他们就看到了眼前三人的真实面目。 “这是,什么啊?” 只见那三人褪去了黑衣,还是一胖一壮一高瘦,只是他们的身体,却绝不是水寒等人所能想到的样子。 非要形容的话,那简直就是,半机械化的人类,他们身体的大部分部位已经被改装成了钢铁,但却仍然有部分保留着血肉,比如肚子,头等部位,那场面看上去,十分的恶心。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龙虎堂修罗兵人一号。” “龙虎堂修罗兵人二号。” “龙虎堂修罗兵人三号。” 三人齐齐出口,胖的是一号,壮的是二号,高瘦的是三号。 龙虎堂。 水寒,仲少,孝天听到这三个字均是一惊,龙虎堂,那不是决阳要找的地方吗? 决阳和流云明明是一路北行寻找龙虎堂,而他们则是一路西行来到蓟城,说明龙虎堂根本就不在蓟城,可如今这蓟城之内,为什么会出现龙虎堂的人呢? 此事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光想自然是想不通的,想要知道真相,只有问出来才行。 不过此时的水寒再次发作起他脱线的**病,他心里在想的居然是这个一号,二号,三号的排名。 不想这龙虎堂竟是和慕容雪有着一样的癖好,喜欢给人加上编号,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准确,慕容雪编号的是死人,而眼前的三人却是活人,至少算是半个活人。 而水寒所在意的点则是这高瘦的一个居然是三号,因为与自己的身材相仿,所以水寒自然会产生一些代入情绪。 这么说来,这高瘦居然是这三个之中排名最末的,可真是辱没了这和我一般的身材啊。 仲少孝天自然是万万不会想到水寒奇特的脑回路的,仲少只想知道此事背后的隐情。 “龙虎堂的人,为什么要抓走燕国的花魁?你们出现在这里,又有何目的?” “你应该好奇另一件事情。” 答话的却是高瘦三号。 “什么事情?” “就是我们明明是劫持行动,刚刚也一直在摆脱你们,为何又在这时候告知我们的名号?” “为何?” “因为我们本来不想打草惊蛇,不过现在我们突然改变主意了,似乎让桃源之人死在燕国都城这种事情,也是很有趣的。 而之所以告知我们的名号,是因为死人,是无法泄露秘密的。” “所以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仲少不去理会这种没有意义的嚣张,继续追问。 不得不说,不管平时如何不靠谱,一进入战斗状态便会瞬间沉稳恍若变了一个人,这方面,仲少倒是和仲丘如出一辙。 要知道搁平时,仲少要是听到这种挑衅的话,早就爆发了,怎么可能还站在原地心平气和地问问题。 不过他不出手,高瘦三号却已经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都说桃源之人淡泊世间,怎的现在就如此追根究底,你们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因为你们……” 话未说完,高瘦三号便已经出手,钢铁长臂直指仲少, “很快就会死了!” “当啷!” 拳头打在了额头上,额头却是纹丝不动。 拳头是三号的钢铁拳头,额头,却不是仲少的,而是水寒的。 水寒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仲少身前,他的额头上一层蓝色光晕覆盖,似是套上了一层雷电交织而成的壁障。 “雷公赋——磨铁!” “怎么可能!” 三号震惊,他的拳头是铁甲改造过的拳头,他这一拳下去的力量,远超正常人全力一击的数倍,但就是这样的一拳,打在眼前这个正常人的额头上,竟是纹丝不动。 “你莫非,也被铁甲术改造过?” 水寒却是完全不去理会三号的疑惑,现在的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你这家伙,长得高高瘦瘦的,怎么才排三号啊,真是丢人呐!” 说着左拳击出,电闪雷鸣,三号躲闪不及,被震退数丈。 空中,一直尾后续这六个黑点的乌鸦飞过,发出嘎,嘎,嘎的叫声。 近处的仲少与孝天,远处的一号与二号,与之交手的三号听到水寒的话,纷纷张大嘴巴,额头处黑线交织。 “这么紧张的时刻,这小子到底在在意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有类人的脑回路是天生的奇怪,他们不管在什么时候,总能想到一些常人所不能想到并且槽点满满的方面。 这类人虽然很少,但却也不是绝对没有,水寒,就恰好是这类人。 织舞立于心境,手扶额头,无奈一笑,这家伙,在某些奇怪的方面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月风轮 “你这小子当真无知!我们修罗兵人的编号数字是越大越强好吗!” 高瘦三号恼羞成怒。 “额,这么说来,你们仨居然是那什么修炼兵人之中最弱的三个吗?” …… 又一只乌鸦飞过,一号二号三号竟是莫名之间感觉有些悲凉。 “少废话,看招!” 三号已经不能再忍了,只见他钢铁手掌掌心正中竟是安装着一个风扇模样的风轮。 此刻风轮转动,越转越快,带动轮前空气一同回旋,竟然直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旋转风轮一般的气旋。 那气旋越来越快,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整个场间瞬间就狂风呼啸,落叶翻飞,那气势,可谓摧枯拉朽。 这摧枯拉朽的枯朽,自然指的就是水寒。 “风巽奥义——月风轮!” 巨大且极速的扇形气旋朝着水寒旋转而来,水寒磨铁加持准备硬接。 “这招接不了,往左侧躲!” 织舞提醒道。 水寒闻言,心想磨铁连虬龙的全力攻击都能抵挡,居然抵挡不了这三号的奥义,实在不可思议。 想虽是这么想,织舞的话水寒还是坚信不疑,他立刻便向左侧侧身闪躲,月风轮几乎是贴着水寒的胸飞过去的。 擦身而过之间,水寒感到了强大的压力,那是一种只要碰到就会被卷的粉碎的压力,非要形容,就好像是猪肉进了绞肉机,片刻便会变成肉泥。 再转眼,身后坚硬的黑石地面上,竟是出现了一道极其细长,深度不可判断的切口。 刚刚若是正面硬接这月风轮,恐怕仅凭磨铁还真的挡不住。 “好险,差点被切成两半了。” 水寒脑门一热,事后才发觉到刚刚生死一瞬的紧张之感, “这家伙的攻击,怎会比虬龙还要可怕。” “很简单,他这招就像是一根针,而虬龙的攻击却是一柄巨锤。” 水寒听了织舞的解释,瞬间便懂了。 巨锤虽然猛烈,但比起针来说,却是更加容易防御的,反之,针虽小,但却更容易突破防御。 因为整个面的防御,比起单独的点来说,总是要更加牢固的。 故而聪明的将军在对阵百万大军之时,肯定是逐个击破,而不是一拥而上,而三号,正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将军。 三号聪明,水寒也不笨,这一招他能躲过去,就说明对他并没有威胁,毕竟再强大的杀招打不到目标,便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但水寒,还是想的简单了。 “风巽奥义——月风轮,多连!” 不想这高瘦三号居然两只手的手心都装着风轮装置,而且他造出气旋的时间竟是比刚刚要快出了不少,转瞬之间,四个风轮无死角地朝着水寒飞来,这一次,已经避无可避。 “武道——横练,铁布衫!” 仲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水寒的身前,竟是以肉体硬生生地挡住了四个极速飞来的月风轮,水寒震惊,连磨铁都没办法挡下来的月风轮,竟是被仲少就这样挡在了身前。 “就炼体而言,这小子的天赋和毅力,都是顶级的,并不是磨铁不如铁布衫,而是你不如他。 虽然你们的炼体境界都是淬骨,但即使在同级别之内,你和他的差距,也是巨大的。” 织舞认真分析道。 但水寒却丝毫没有理会,此刻是最好的时机,他执巨子上前,一脚蹬在仲少的肩膀上跃至空中,双眼直盯着正在愣神于仲少强横肉体的三号。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雷公赋——磨铁,转式,十七步杀!” 覆盖雷电气息的巨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三号,经过十五日被仲丘的暴打,水寒的臂力已是突飞猛进,这十七步杀的速度也已非先前可比。 剑飞的快,人跟的更快。 剑插入了三号的胸口,水寒立刻跟上,于万千雷电爆开之际瞬间拔出巨子,借雷电之势踏空而行,转身一剑砍向胖子一号。 一号躲闪不及,以双手硬接,他岂知这磨铁所包裹的万千雷电之息绝非强袭所能够比拟,硬接之下,一双钢铁手臂瞬间俱断。 水寒并未就此停住攻势,巨子剑身因惯性向下而去,水寒竟是顺势借助惯性于空中划出一个圈,翻身再向壮硕二号刺去,此时雷电之息还留有最后的势头。 一剑刺出,剑身穿透二号的身体,直接将二号钉在了他身后的一颗歪脖子树上。 一气呵成的思路,一气呵成的剑法,一气呵成之间,水寒已是将三个难缠的对手制服,他们的身体经过了改造,所以他们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他们都还活着,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每天忍受着仲丘的毒打,水寒涨进的,可远远不止抗击打能力这一项,他每天观察着仲丘的拳法,想要找到其中的破绽,他最终也没能找到仲丘拳法的破绽,但眼前的这三人的破绽比起仲丘,实在是好找太多了。 半壁金刚的金色光晕逐渐消失,面纱遮面的花魁理思思躺在地上,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水寒走近查看,突然脸色一变。 虽然带着面纱,但水寒离得近,看的仔细,绝对错不了。 “这不是那个和我撞一起的小丫鬟嘛,她竟然就是理思思?” 万千思绪涌上水寒心头,如果理思思其实是个小丫鬟,小丫鬟其实就是理思思,那我眼中所看到的其他事情,是否就真的是真相呢? 他感觉到了这关雎楼之内的事情也许并不这么简单,他又想起了自己途径蓟城外刘家庄时的遭遇。 “似乎那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那里的人好像……” 龙虎堂,刘家庄,关雎楼,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水寒,仲少,孝天以及四喜公公四人几天前在刘家庄又遇上了些什么事情呢? 万事皆有因果,种下了因,自然会得到果,这一点谁都逃脱不了,水寒等人如此,莫名黑衣亦是如此。 此刻,莫名黑衣行于月下,他很高兴,因为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城楼上,柳咏迎风而立,他看着底下行走的莫名黑衣,他只是看着,目光冷冽,就如同那飘摇于空中的寒月一般。 第一百九十三章 坟冢 马车飞奔,车轮碾过处,溅起烂泥无数,水寒,仲少,孝天乘坐于车内,四喜公公驾驶于车前,一行四人直奔蓟城而去。 水寒心有所念,问道: “公公可知蓟城外有一处名叫刘家庄的地方?” 四喜公公捻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似乎是对刘家庄这三个字有些印象,他道: “倒是听说过,这刘家庄乃是王城贵族直辖的庄子,好像是归三王爷所有,听说三王爷在这庄子可是投资了不少产业,其间经历过几次民众暴动,最后都被镇压下来,不过近些年似乎就没什么动静了,公子问这做什么?” 水寒倒也没什么避讳,将刘老汉一家之事的前因后果说与四喜公公听。 四喜公公听后,感叹道: “如此说来这刘老汉一家的死与公子本无关系,公子的心还是太善,在这乱世之中,心善可不是什么好事。” 水寒看着远方,眼神莫测,他道: “得做啊,不然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畅呢。” 四喜公公无奈,这般随心而为的心境,怕是连世外逍遥剑仙,也不过如此吧,只是以这样出世之人的心境入这纷繁复杂的江湖,实在不知是福还是祸。 仲少与孝天对于水寒的经历倒没什么感叹,对他的决定也不作评判,只是仲少忽然觉得,眼前这穿红衣的毛头小子,似乎又顺眼了好多。 净地信仰儒家,虽然与稷下学宫的传统儒派不太一样,但本质上还是殊途同归。 夫子教义,君子者,重情,重义,重信,重诺。 教义这种事,向来都是言大于行,会说的人很多,真正做的人却并不多,不想这年纪轻轻的红衣少年,倒是把这教义深深地融进了自己的心里,并且,身体力行。 …… 蓟城外,刘家庄内。 街道萧条,风肆意乱吹,各种垃圾物品随风翻飞于道路之上,整个刘家庄就像是一座荒镇,街上仅有打更人缓缓而行,而且这打更人行走的姿势,也是着实怪异,看他行走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具身体十分僵硬的行尸走肉一般。 “铛,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无情且无力。 …… “这里真的是刘家庄?” 水寒一脸疑惑,要说是庄子,未免也太过寂寥了一些。 此刻已是夜里,四喜公公本准备在这刘家庄落脚,暂作歇息,不想这个点儿竟是没有一户人家点起灯火,整个庄子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老奴久居宫中,也不太了解这蓟城周边庄子的情况,只是当地地保确实是说了就在此处没错啊。” 说着,便去唤那打更人: “打更的,这里是刘家庄吗?” 打更人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走着,仲少觉得蹊跷,走近查看。 “这……” “怎么了?” “这人,既是个聋子,也是个瞎子。” “什么!” 四人均是一惊,再看四周景象,如此萧条的庄子之中,有着如此诡异的打更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公子,此处如此诡异,我们还是立刻找到坟冢,办完事,就立刻离开吧。” 燕国习俗,每城每村每镇每庄,都流行修大型的集体坟冢,传言这样有利于在冥府相聚,燕人对此种说法深信不疑。 所以但凡刘家庄之人死后,都是要葬在刘家庄的集体坟冢的。 把刘老汉一家人的骨灰葬到集体坟冢,水寒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四喜公公在燕国待了大半辈子,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宫后,必令人详细调查此事。 “嗯。” 水寒虽然产生了一些好奇,但这一次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若是把时间花在这里,实在是有悖于他此行的目的。 坟冢很快就找到了,仲少的鼻子一向十分灵敏,他能很轻松地闻出尸体腐臭的味道,故而找到刘家庄的集体坟冢,自然也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 孝天于路边捡起干树枝做成火把,火把照亮前方道路,四人在仲少的指引下,沿着路来到坟冢。 水寒于储物符牌之中将骨灰坛子取出,以巨子刨土,将骨灰坛埋在其中,然后又取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石碑。 其实那天晚上,水寒一夜未眠,正是在后山上刨石刻碑,他不仅给玉仙姐刻了一座无字碑,还给刘老汉一家准备了另一块有字碑,有字碑上面自然是有字的,字不多,却也不太少,上面刻着,刘老汉一家之墓。 七个字,七个极简单的字,显得朴实,显得没有文化。 桃源没人知道刘老汉一家人的大名,他也从未告诉过别人,其实这乱世之中很多和他一样的人,都是没有名字的,没有名字,水寒就把姓氏刻上,他刻的不大好看,毕竟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玉仙有名字,水寒却没有刻上,玉仙姐埋在净地后山,不刻字,水寒也认得,可这刘老汉一家埋在这刘家庄坟冢,若是不刻字,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刘家人呢? 水寒将最后一抔土撒在碑前,看向前方一片坟冢,七七八八,散落而立,此刻的夜已渐深,他们唯一的照明物便是孝天手上的火把,这火把于风中摇曳,忽闪忽闪,随时都会熄灭,四下,能见度极低,但水寒还是看的分明! 一开始他还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在忽闪的火光之下他又仔细地看了很久,此刻,他终于确定了,他没有看错,绝对错不了,眼前的这片坟冢…… “这些坟,好多都被刨过了。” 说话的却不是水寒,而是仲少,他不仅嗅觉远超常人,视觉也是极其敏锐,他甚至比水寒还要更早一些地发现了这个情况, “这座刘家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刨坟这种泯灭人伦之事,就算在这乱世之中,也是绝对不多见的,况且,这里可是王城三王爷直辖的刘家庄,离蓟城只在咫尺,如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谁!” 水寒双手握住巨子,警觉地看向前方,前方不远处,异动频生。 第一百九十四章 狄青天 其实此刻水寒的内心还是很慌的,毕竟在这种坟头遍地的环境之中,突然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异动,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慌。 那异动,似乎是某人在坟间行走,可是整个刘家庄都罕见人迹,在这坟冢之地,又是夜晚,哪儿来的人呢,就算真的有人,又怎么会不打火把呢? 如果不是人,那就是鬼了,又联想到那些被刨开的坟墓,一阵寒意瞬间便袭上水寒的心头,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刨坟? 娘的,还真是见鬼了,坟冢异响,不会是要起尸了吧。 老天爷啊,我活这么大,一向光明磊落,没干啥亏心事儿,你可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水寒正在一个劲儿地自我脑补,却听到前方一个声音传来: “尔等是什么人,来我们刘家庄坟冢作甚?” 这声音官腔十足,煞有介事。 听到这话,水寒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人,虚惊一场,还好还好。 四喜公公上前道: “我乃蓟城王宫大内总管,今日携宫廷贵客来此处办些私事,你们这庄子谁管事,速速前来接见!” 四喜公公有些生气,之前来这刘家庄提出要地保护送,不想这地保一再推诿,四喜公公虽然身份尊贵,但出门在外,又没有王命,实在是不好随意发作,只好亲自驾起马车来到了这刘家庄。 刚至之时,还以为此处闹鬼,故而地保百般拒绝,如今竟是有人在此,想来那地保也是在故弄玄虚。 回京之后,定然要参他一本! 黑暗中,一人探出脑袋,逐渐朝水寒等人走近,火光映照下,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那人蓬头垢面,头发也很凌乱,手脚都沾着泥巴,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摔了个狗吃屎。 人看着脏乱,精神头倒是很高,他随手将泥污擦在衣襟上,对着四喜公公道: “你说你是大内总管,有何凭证?” 四喜公公满脸厌恶,解开腰间令牌,放到那人的面前,那人伸手想去拿,四喜公公手一缩。 “拿开你的脏手,就这么看得了!” 那人也不坚持,凑近仔细看那令牌,只看了几眼,立刻便退回去,郑重作揖道: “安平县县令狄青天,拜见总管公公!” “你这邋遢样子,竟是县令?” 四喜公公继续满脸厌恶。 “嘿嘿,公公有所不知,下官刚刚见你们过来,慌忙把火把熄灭,不想一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公公莫怪,莫怪。” 县令狄青天满脸俏皮,对着四喜公公点头哈腰,说着把身子转向水寒他们,继续点头哈腰, “贵人们也莫怪,莫怪。” “这大晚上的,狄县令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公公有所不知,这刘家庄虽是三王爷的私产,但律法上还是归我安平县管辖,这庄子出了事儿,最终还是得落到我的头上。” “这刘家庄出什么事了?” 水寒好奇问。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刘家庄里隔三差五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过段时间又会重新回来,问他们为何消失,他们也不说,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庄子里的人都很担心,就来咱们安平县衙报官,我狄青天身为一方父母官,把咱们安平县治理得也是县如其名,向来邻里和睦,平安喜乐,我怎么能让这种怪事扰民?” “说重点。” 四喜公公显然有些不耐烦。 “公公莫急,莫急,我接到报案之后,立刻来到此处,明察暗访,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我发现这刘家庄之中的坟冢,有一部分都被人刨了。” ...... “这种事我们刚来到这儿就发现了好吗,你居然还要明察暗访,还终于,难道是你是瞎子吗?” 水寒忍无可忍,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什么安平县县令,是来搞笑的吗? 狄青天得意洋洋,继续道: “我对这些被刨的坟进行了调查,发现被刨开的都是一些近几个月内新添的坟,而那些成年老坟,都完好无损。” “怎么会这样……” 只动新坟,不动老坟,这是什么癖好,水寒百思不得其解,又问, “那那些被刨坟中的尸身……” 这个问题,狄青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水寒等人引到一处被刨开的坟前,水寒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好奇心已是完全压制了他内心的恐惧,借着火把的光,他凑近去看。 一看之下,脊背冰凉,头皮发麻。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他几乎就要吐了出来,他把头背过去,手扶着巨子,一阵干呕,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下落。 看到水寒的反应,剩余三人都忍不住上前查看,一看之下,均是面色骇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仲少,孝天还算好的,至少忍住了没有吐出来,四喜公公直接当场就吐了。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趴在地上呕吐不止,伴随着阵阵的咳嗽,看上去,竟是有一些萧条之意。 “究竟,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对我燕国子民做出这种事!” 孝天帮四喜公公顺着气,老太监一边平缓心情一边忍不住暴怒。 他已经很老了,沟壑早已爬满了他的脸颊,头上稀少的发丝也早已经斑白,但此刻,他暴怒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当然要暴怒,因为眼前这座被刨开的坟中,有一口敞开的棺材,而棺材里,放着一具尸体。 尸体身形完整,却是血肉模糊,一寸寸的血肉有的溃烂,有的结痂,血已经完全浸染了棺材的内部,那场面看上去,极其的恶心恐怖,任谁看到这具尸体,都不可能不想要吐的。 有人,将尸体的皮,直接从尸体身上完整地扒走了。 更可怕的是,像这样的尸体,在这座坟冢之中,还有很多。 仲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够如此轻松地找到这里,不是因为单纯的尸气,而是因为这里的血腥气,要远比一般的坟冢重得多。 这血腥气,便是从无数具被活活扒皮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见水寒等人的反应,狄青天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猜忌,看来这几人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皮囊 “狄县令,这刘家庄幸存的人都在哪里?” “其实他们都还在各自的家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下官在这刘家庄实行宵禁,每日申时过后便让他们关上大门,熄灭灯火。 我们在每家每户包括这片坟冢之中都设置了洞观结界,这样做是为了方便管理,好引蛇出洞。 我与我的手下分别守在街道口与坟冢,一旦洞观结界被触发,我们便可以迅速赶到,抓住这绑走村民以及毁尸扒皮的恶贼。” 洞观结界是一种低阶结界术,施术者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观察到结界范围内的情景。 “你的手下?” “哦,诸位贵人应该已经见过了,就是那位又聋又瞎的打更人。” 狄青天说着,脚蹬了两下地,朝水寒他们身后喊道, “老段,过来见过贵人。” 不想那打更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水寒等人的身后,他佝偻着身子作了个揖,缓缓道: “老段拜见贵人。” 水寒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段的确是个聋瞎人,刚刚狄青天的话是说给水寒他们听的,而他和老段的交流,是依靠那蹬地两脚,那两脚看似普通,实则蕴含了法力游丝。 “这二人,是依靠法力来交流信息的,以法传信,看来境界均是不低,怪不得有自信一人守一处。”孝天不动声色,心中暗想。 狄青天看出了水寒心中的吃惊,他笑道: “其实四位贵人刚进入庄子之时,便已经触发了洞观结界,老段先去试了试你们,发现似乎并无恶意,便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想再作观察。 后来你们直奔坟冢而来,我发现之后暗中观察,却不想你们是来帮人埋骨的,如今乱世,有此之行,实在难得,于是我便故意让你们发现,才有了后来之事啊。” 说着把手指向打更人, “至于老段嘛,他是咱们安平县的老人了,一直任总捕头一职,平时无影无踪惯了,掩藏声息是他的拿手绝活儿,贵人们也莫要太过紧张,和他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哈哈……” 狄青天解释完,一切都明了起来,不过四喜公公还有一事不明,他问道: “既然这刘家庄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们来之前问那地保,他虽然不肯护送我们来此,但也没有明确说明原因。 若是真如你所说,那地保为何不告知我们原因,让我们不要来到此处,反而是任由我们自己行动呢?” “公公有所不知啊,这也是我的命令,此事发生之后,我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告知周边地保,就当无事发生,但绝不允许周围村庄的村民进入刘家庄。 我原先的计划本就是守株待兔,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只带了老段来此,想来那地保也是没想到有人会主动问路还要求护送,一时之间慌了神,才会作此反应,若是真的贼人,怕看他的反应,便已经产生猜忌了吧。” 四喜公公有些不爽,这么说来,他居然还没有贼人来的警觉,在地保不同意护送之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宫后好好收拾他一顿,完全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听狄青天这么一说,老太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不靠谱的地保,回宫之后一定要狠狠地收拾一顿,干脆诛他个三族,也不知是否太轻了些。 之后水寒和狄青天讲述了他们来此的缘由,互相交流寒暄一番之后,四人便离开了刘家庄,其实水寒心中对这刘家庄发生的怪事很感兴趣,但若是留下来陪狄青天和老段一起守株待兔,实在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他的时间紧迫,浪费不得,便只好压制住内心的冲动,上车直奔蓟城而去。 回忆零零碎碎,此刻的水寒看清理思思的面容之后,深感这世间之事,莫非都有所联系,刚刚劈碎三黑衣的黑衣之后,看到他们皮铁相间的外表,便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实在说不出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法。 皮铁相间,有皮有铁,半机械的人,那些皮好像…… 水寒脑中似是被一道雷电击中,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立刻去仔细查看一号二号三号的表皮,明明之前攻击之时,那些黑衣偶有掀起,却并没有看到这些钢铁一般的手臂,他看到的,明明都是完整的肌肤。 翻看之下,水寒彻底明了。 “果然如此!” 这一号二号三号身上的那些部分的皮,都是后贴上去的!就连那充满肉感的肚子,都是后填进去的肉!把这些都去除之后,他们三个,其实就是完完全全的钢铁人!三个一直披着完整的皮囊伪装成普通人类的钢铁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打斗之时没有发现他们钢铁手臂,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套着皮囊,普通的攻击根本没办法让皮囊破碎,而在后来水寒他们重点对外衣进行外削式的攻击之后,便连带着将那些皮囊一同削去了。 皮囊,本质上,就和衣服是一样的,外削式的攻击,能削去衣服,自然可以削去皮囊,这一点,就和削水果是一个道理,一刀直劈,只能劈出一条缝,而削,确实可以把皮全部剥离出来,露出里面的本质。 那么这些皮囊,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他们本身的皮囊吗?不应该啊,这皮囊这么容易坏,他们一定有很多备份,那么这些备份又从何而来呢? 水寒伸手去摸那些碎皮,不是人工合成的,事实上,他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人工合成皮肤的技术,这的的确确就是人的皮没错。 如果小丫鬟就是花魁,这两个毫无联系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那两副毫无联系的皮囊,是否就是同一副皮囊呢? 水寒的脑洞很大,一般人肯定不会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因为这两件事情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放在一起说,也很是牵强,人和皮囊,怎么能够一概而论呢? 但水寒就是通过理思思这个人,联想到了皮囊,联想到了他在刘家庄遇到的那些被扒皮的尸体。 那些被扒皮的尸体都是新尸体,新尸体和老尸体有什么区别呢? 皮肤,自然皮肤! 老尸体的皮肤会腐烂,但新尸体的皮肤却是完好无损的,完好无损的皮肤,就可以用来给铁甲人伪装,让他们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迹在蓟城之中,达成他们不为人知的目的。 不管是大战临身前的脱线,还是脑洞极大的联想猜测,水寒的思维总是和普通人不同。 他总是这样特别,但他本身,却实在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是你们,去刘家庄刨坟扒皮的,是你们!” 水寒的声音斩钉截铁,怒不可遏。 如果说刨坟扒皮的是他们,那刘家庄人的离奇消失又离奇出现,一定也与他们有关。 龙虎堂,修罗兵人,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擎天翻云手 听到水寒的话,三铁人的神情均是一变,这一变,便已经让水寒明了了七八分,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哦?你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嘛,这么说来,还真是不能留你们了呢。” 胖子一号忽然说道,他的眼神似乎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他慢慢站起身。 他身上被巨子砍出的伤口并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但他就是这样很自然地站起了身,就好像身上那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的伤口根本不存在一样。 “小子,我承认你有点实力,我们要是普通人的话刚刚一定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下,可惜啊,你挑错了对手,我们三个,可不是你这种小毛孩儿可以招惹的。” 翻手,掌力雄浑。 “武道——擎天翻云手!” 一掌袭来,携翻云覆雨之势,苍劲雄浑,席卷四方。 “这是,擎天翻云手,这明明是南拳之中刘家拳的招牌功法,这胖子一号,究竟是何来历?” 仲少心中一惊,不过他并没有为水寒担心,毕竟他深知自家老爹的拳法何其恐怖,这小子被仲丘凑了这么多天,绝不可能连一招擎天翻云手的基础式都接不住。 水寒,真的就没接住,一掌击在水寒肩头,少年直接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嘴角,血流不止。 仲少震惊,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震惊,四只月风轮飞速袭来,那高瘦三号也已经恢复,并且在他没注意到的瞬间发动了月风轮。 不过,同样的招式,仲少能挡一次,就能挡住第二次。 仲少牙关紧咬,调动周身真气,催动铁布衫进行防御,四只月风轮被轻松挡下。 仲少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风巽奥义——月风刺!” 月风轮后,四个尖状气旋再度袭来,那尖状气旋与先前的月风轮完全不同,它们旋于空中,就像是旋转的陀 螺,速度比起月风轮,却是更加的快了。 仲少继续以铁布衫应对,却不想这尖状气旋竟是将他硬生生顶了出去,仲少岂能任由摆布,他闷喝一声,以横练法强硬己身扛住月风刺的冲击,同时催起千斤坠功法施于双腿。 千斤坠,就是引周身气力快速充盈骨骼肌肉,强化自身重力的一种武修功法。 仲少用出这招,就是想要以骤然增加的自身重力来挣脱这来势汹汹的冲击,却不想这四个月风刺竟是越旋越快,越旋越猛,仅凭千斤坠完全挣脱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身体被这四个气旋吸附住了一般,根本无法脱离。” 仲少心中暗道不妙,但他岂是轻易罢休之人,立刻将气力转至双手,以双手直接硬刚气旋,却不想触碰瞬间,气旋竟是瞬间溃散消失,从里面显露出来四根银针,银针脱颖而出,仲少始料未及,身体本能的于空中腾挪躲闪,但这空中一闪,瞬间便失去了平衡。 有一人趁此机会凌空收束四针,夹于指缝之间,顺势飞速向仲少击出,仲少此时已经失了重心,毫无反抗之力,只见到那空中身形,竟是先前未曾出手的壮硕二号。 孝天见状,休兵巨锤挥出,直砸向二号,却不想半途突遇强大阻力,休兵竟是硬生生被停在了半空中,无法再前进一步。 胖子一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直接就抓住了急速挥出的休兵,与此同时,四根银针也已经插入了仲少的四处大穴,仲少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顷刻之间,风云变幻,局势瞬间反转。 水寒被打飞,仲少被定穴,只剩孝天一人面对三个实力凶悍的修罗兵人。 胜负,已经十分明了了。 “哼,虽然你们都是修炼的好苗子,不过终归还只是普通人类的肉体,要和我们抗衡,还是差的太远了。” 胖子一号手擒着休兵,看着孝天,眼神流露,尽显桀骜不驯。 “这胖子交给我,老三,你去把那个红衣给解决了。” 还没等一号说完,三号就已经来到了水寒的身边,此刻的水寒趴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晕了过去。 人类的身躯,果然还是太脆弱了些。 三号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愈合,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成为修罗兵人之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保留下来的,就只有杀死对手的快感。 修罗兵人,这铁甲术给予的强大肉体,这比起普通人类强悍了不知多少倍的肉体,这不知疲倦疼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肉体,真是太完美了! 就算你砍我千百刀又能怎么样?我根本就不痛,也根本不会死,而你只要被我砍中一刀,就会立刻死掉! 看到了吧,你们这些把大把时间都用来修炼的愚蠢人类,到头来不过还是只能成为我的鱼肉罢了,说到底,通过修炼而获得的体魄,怎么可能比得上通过科技改造而得到的钢铁身躯呢? 说到底,在超越时代的技术面前,如你们这般落后的修炼,实在是愚蠢至极啊! 三号面目狰狞,他看着水寒不停地在心里自说自话,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狂躁,他的面部不断抽搐,把脸皮都撕拉下来,露出散发金属光泽的内里。 他连头,都已经被改造成了钢铁,他,就是最完美,最强大的修罗兵人! 他的手掌并拢,风轮关闭,机械零件在内部运转,五指锁合,锋刃外显。 片刻间,整个手掌竟是变形成了一把长剑的形状,那是一把极其锋利,吹毛断发的钢铁长剑。 “死吧,愚蠢的小鬼!” “不要!” 孝天想要挣脱开一号的束缚,但一号就像是与休兵融为了一体,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只能放弃休兵,直奔水寒而去,但,距离太远了,他来不及,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已经来不及了。 “混蛋!” 仲少想要凭内劲挣脱开自己被封住的穴道,但这二号的银针封穴,似乎与正常的点穴完全不同,他挣脱不开,无论他如何调动气力,他都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挪动一分一毫。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拳起霄汉 钢铁剑落,直取水寒脖颈。 转瞬,万物无声,无声之间,有一只手抓住了三号吹毛断发的钢铁剑刃。 手是水寒的,此刻,水寒磨铁雷甲缚于手掌,硬生生将钢铁剑停在了半空中。 三号恼羞成怒,不断加大着力量,但很奇怪,不管他如何使劲,这钢铁剑就是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三号震惊,要知道他的手臂,是用铁甲术改造过的铁臂,力量和正常人类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但眼前的这个红衣少年,居然单手就让他无法再前进分毫。 此刻,一向极其自负从来不把普通人看在眼里的三号,突然心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个家伙,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想法仅仅生出了一瞬,三号就觉得十分的可笑,眼前的人再强,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类罢了。 区区普通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要知道我为了获得这一身远超常人的身体,可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啊! 三号思至此处,内心无名之火燃烧,整个人都暴怒起来,他抽回化为钢铁剑的手臂,将手臂回复到初始的形态,手掌间的风轮高速旋转,击鸣之声不绝于耳。 “纵风诀——风死!” 纵风诀,居然是纵风诀,这个三号,是金钱帮的人!或者说,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是金钱帮的人! 仲少虽不能动,但他能看到三号的招式,他能确定三号使出的就是纵风诀。 决阳在拳宗的时间不短,仲少与其相处,关于纵风诀,自然也是知晓一些的。 纵风诀一共九式,九式又分杀,御,临三大类,三大类每类包含三式,杀式主攻,御式主辅,临式意为降临,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两式的特殊功法,简单来说,就是将自然界中的风之力融汇于法脉,以强化自身达到人风合一境界的秘法。 临式虽然十分强大,但副作用也十分明显,如果不能非常娴熟地掌握风之力,强行引自然之息入体,就会导致自然之力扰动体内原本的法脉,使全身气海翻涌,法脉凌乱,若是不能及时解除状态,排出自然之力,后果将不堪设想。 据说轻则修为大损,重则直接爆体而亡。 乘风属御式,镰鼬属临式,而这风死则属于杀式,而且,是杀式之中,最为狠烈凶残的一式,这一点,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风死一出,万物皆灭。 周边的风在三号“死”字出口的下一个瞬间都变成了锋利无比的刀子,那些刀子以极快的速度扎在水寒的身上,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一波接着一波,永远不会停止。 水寒看不到那些如刀刃一般的风,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能深刻地感受到,那一刀一刀,来回不停地刺在他的身体上,犹如永无止境的绞刑,连磨铁也抵挡不住。 三号钢铁制成的面部扭曲狰狞,他不断增加着风死的强度,看着趴在地上痛苦万分的红衣少年,他越发兴奋起来, “哈哈哈,怎么样,凭借这副钢铁身躯强化法脉流动,就连修炼普通人难以修炼的秘法也会变得容易百倍。 现在你也应该了解了吧,我们之间的差距,是身体本质上的差距,区区普通人的身躯无论再怎么修炼也是无法打败我们修罗兵人的! 看你的年纪和境界,平时应该修炼的很刻苦吧,你肯定很渴望力量吧,要不你也考虑一下加入我们,放弃这孱弱的人类身躯,走向真正的强者之路吧!” 水寒很痛,他痛得几乎想要自杀来逃避这种折磨,但是他不能自杀,这风死的感觉虽然生不如死,但他的的确确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可能性。 他能感觉到那钻心彻骨的疼痛,可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三号说出来的话,则让他感觉到愤怒。 区区普通人的身躯无论再怎么修炼也无法打败你们吗? 这是什么蠢话,如果力量只是简简单单地改造身体就能获得的话,如果放弃原本人类的血肉之躯就可以变得强大的话,那这世界,这世界上的人们,将会变得多么可笑啊! “我明明就是因为生而为人,感觉到自身的不足,才会拼命努力地去修炼,去追求的啊! 现在你告诉我只要放弃人的身份,把自己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就可以获得力量了,多可笑啊! 如果要放弃人的身份,如果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认同,那这份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啊!” 水寒站了起来,他很痛苦,他的全身上下,就如同被万虫啃咬一般,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每一寸组织都在已经痛得咯咯作响,但他还是站了起来,他踉跄,他摇摇欲坠,他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但他还在支持着。 那种莫名的恐惧又重新出现在了三号的脑海之中,他慌了,他继续加大着风死的力度,他操控着周围所能操控的一切风元素,他已经不在乎自身的消耗,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杀死眼前的红衣少年。 “死,快给我死!” 为什么,为什么还站着,为什么就是杀不死,你们这些烦人的虫子,为什么总是要挡我的路,为什么总是这么坚持! 三号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些早已经被他遗忘的画面,想起了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那个他终生都难以企及的男人。 “因为啊,只有见识过的人,才会切身的了解到,那些真正的强者,是永远都不会舍弃自己人类的身份的!” 当然不会了,与仲丘于七君子坪修炼十五日的水寒最能体会到,与仲丘的肉体相比,这副所谓的钢铁身躯,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笑罢了。 真正通过修炼而获得的绝强肉体,一定是有血有肉的! 这没有温度的钢铁,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们人类的血肉之躯相提并论啊! “一拳起霄汉!” 左拳击出,万物皆生。 三号,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间,三号的脑海之中,回忆越发的清晰。 原来如此啊,这种莫名的恐惧,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为了获得力量放弃了身体,放弃了姓名,放弃了一切,本来以为已经克服了,已经完全战胜了,已经再也不会被这莫名的感觉折磨了,到头来,这种感觉,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还是挥之不去啊。 景修,你真是太可笑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带雨飞花 魏国,金钱帮总舵。 一片树叶悄然而落,落在了一个俊俏人儿的手边,俊俏人儿皮肤细腻,白皙,光滑,但眼角细微的皱纹还是在不经意间暴露着他的年纪。 这人,就是魏国第一大商帮金钱帮的现任宗主,景玉堂。 “七月收入,一万三千八百三十二两七钱,师爷,你那边算得如何?” 此刻,景玉堂手拨着算盘,正在和金钱帮管账的师爷对账,这是金钱帮每月必须要进行的工作,一般在下月初的时候,计算上月的收入盈亏及其明细。 金钱帮是魏国第一大商帮,其往来交游遍布七国,赚钱花钱的地方五花八门,十分博杂,故而就算是以精细刻薄,算无遗漏闻名于世的景玉堂,也需要师爷来做一遍验算,以防出错。 师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天生就很有意思,因为他的名字就叫师爷,姓师,名爷,而他又干着师爷的行当,师爷当师爷,这事儿,实在是很有趣。 师爷算账没有景玉堂那么快,但两人的准确率却是不相上下,这也是他能稳坐师爷这个位置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此刻,师爷终于算完了账,他神情欢快,手捻着胡须道: “不对,是一万三千八百三十七两七钱,前些天帮内卖了一些废弃的铁器,换回来五两银子,宗主漏算了。” 景玉堂闻言,立刻翻看账本查看,发现竟真是自己漏算了,苦笑道: “还真是。” 师爷道: “宗主可是有快二十年没犯过错了吧,老朽也是给您当了二十年的摆设咯,今日总算是挑了一回刺儿,呵呵呵……” 师爷笑的沙哑低沉,还伴随着轻微的气喘,他的年纪也大了。 自景玉堂幼年起,他便一直陪伴左右,到如今他须发全白,眼前之人看上去却还是那么年轻,天生丽质这种东西,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呐。 “怎么,宗主有心事?” 师爷瞧着景玉堂,这两人相知多年,景玉堂只一个眼神,他便能看出端倪,何况今日,竟是连账都算错了,不仅有心事,而且这心事还挺重。 景玉堂眼看着窗外落叶,长长的睫毛半遮住眼眸,显得有些迷离,他道: “你说决阳那臭小子在桃源待的习惯吗,他性格那么刻薄,不会受排挤吧。” “我听说那小子还没有放弃追查少伤的下落,现在应该已经带着同门离开桃源,去找少伤的线索去了。” “这臭小子,这辈子怕是都要活在他哥的阴影里咯,真是想不通,明明这两人都没见过面,那小子居然对少伤有这么强的执念。” 决鸣子二十年前失踪,决阳今年不过十八,这俩人虽是如假包换的兄弟,可年纪却相差整整二十岁,老来得子这种事儿虽不多见,不过也并不是没有,这事儿,恰好就发生在了决阳的爹娘身上。 不过也正因为第一个儿子太有名,导致了这第二个儿子从一出生开始,就一直活在大哥的阴影下,即使他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大哥。 “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总归不是好事,希望他在桃源的这段日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师爷一阵叹息,这也是他和景玉堂要把决阳送到桃源当交换生的原因,若是决阳一辈子待在金钱帮,他就只能一辈子活在决鸣子的阴影下。 这,是他和景玉堂都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就是因为一直活在决鸣子的阴影下,一直太想要打败决鸣子,而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修,你过得还好吗?” 景玉堂的声音很低,似是在自言自语。 …… 蓟城外某处,月下。 支离破碎的三号散落在地,水寒拳意收束,天空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被击散,此刻,天地间浩渺澄明,月光洒在红衣少年的身上,给他的周身都覆盖了一层圣洁的光泽。 他想起了仲丘说过的话: “我揍你,用的可都是左拳。” 水寒能够清楚地记得,仲丘揍自己的那几计上勾拳,除了打爆了自己的下巴,顺便还打爆了万里高空中的云层。 七君子坪上,仲丘,一直在用最强的两拳揍水寒,虽然很明显留了余力,但最强终归还是最强,水寒不过模仿了仲丘上勾拳的姿势形态,便已经具有了如此的力量,这一拳起霄汉,果然名不虚传。 水寒以为自己只是模仿了形,但在不远处的仲少眼里,却是完全相反,刚刚的这一招水寒版的一拳起霄汉,姿势形态上可谓一塌糊涂,最多只有三分相似,反而其中蕴含的拳意精髓,倒是模仿了个七八分。 “轻形而重神,这小子,当真是个武道天才。” 仲少心中暗想。 一号二号见此情形,竟也并未太过吃惊,他们立刻便要下手先解决掉他们面前的仲少与孝天。 水寒已经消耗殆尽,他们只需要干掉已经完全被他们压制住的仲少孝天,然后再二打一,还是他们赢。 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二号再次拔出了他的银针,这次他拔出的银针比先前要更粗,更长,更锋利,先前他将四根针藏匿于月风刺之中,不过是为了封住仲少的穴道,而此刻他拿出这根针,则是为了取仲少的性命。 “据说唐门暗器,以飞针类最为经典,而这飞针,又分为四种,细雨游丝,带雨飞花,花雨漫天和暴雨梨花,四种飞针由小到大,由细到粗,杀伤力也是由弱到强,这四飞针若是配合得当,制敌杀敌,可谓完美无缺。 如我判断不错,你刚刚用来封住我四处大穴的四根银针,应该是带雨飞花,而你现在拿在手中的,则是暴雨梨花。 刚刚那个三号会使纵风诀,想来是金钱帮之人无疑,而这位一号,使的是南拳刘家的擎天翻云手,大概是刘家之人,至于你,用唐门飞针,恐怕就是唐门中人了。 你们这些修罗兵人可真有意思啊,一边说着人类弱小,一边又用着人类所开发出来的法术,你们引以为傲的,究竟是这钢铁制成的身体,还是你们所习得的由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法术啊。” 这一段话,字字珠玑,点明了三兵人的身份,抨击了他们的观念,可谓唇枪舌剑,而说出这段话的,却是先前被封住穴道,完全不能动弹的仲少。 此刻,仲少已经站起了身,他看着面前的二号,眼神,满是讥笑与嘲讽,似是在看着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横练兼修 “你,你怎么会?” 二号心惊,他的定穴百解虽说比不上唐衍那样娴熟,但这四根带雨飞花针,要定住一个普通的人类,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可现在,眼前原先明明已经被他定住无法动弹的肌肉少年,如今却是重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那样轻松,那样从容,就好像那** 在他四处大穴上的银针,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仲少手指抹了抹嘴角,啐一口唾沫在地,面容如虎,霸气异常,他道: “唐门的定穴法的确很棘手,平常人被连封四处大穴根本就不可能再站起来,可是如果只有三处的话,那情况,可就不太一样了。” “怎么可能,我的定穴法向来精准无误,怎会漏了一处?” “的确,你的定穴法没有任何问题,但你却绝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功法,叫做分筋错骨,而这种功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将穴道移位。”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分筋错骨乃是南海佛门秘法,据我所知尚未传入中原内陆,你怎么可能?” “我曾有幸遇见过一位南海来到内陆传教的高僧,受过一些指点,虽说这分筋错骨尚未掌握纯熟,但要移动一个穴位,还是可以做到的。” 要破解二号的定穴百解,移开一个穴位,已经足够。 二号听了仲少的话,气急败坏。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总是能有各种各样的奇遇,为什么总是要针对我啊! 暴雨梨花,出! 一根,针只有一根,但杀气,却是已经铺天盖地。 仲少,没有动,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啷!” 响声清脆,就像是暴雨梨花针碰到了什么金属壁障一般,直接被弹出去好远。 二号与仲少之间的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层散发出金光的壁障,那金光忽闪忽闪,似是马上就会消失,又似是会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金钟罩!” “武道——横练,金钟罩。” 世人皆知,横练法,分为铁布衫和金钟罩。 这横练法,不同于一般的功法,它需要经年累月对肉体的不断磨炼才能练成,而且中间一旦怠惰,便会功亏一篑。 故而,虽说横练法的防御力可谓独一档,但真正愿意修炼此法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就算下定决心修炼,也只会挑选铁布衫金钟罩中的其中一门来练。 偏偏仲少不同于寻常之人,他两门都练,而且都练的很好。 关于这一点,水寒毫不怀疑,因为只有住在仲少隔壁的他,才最能深切地体会到仲少平时修炼的刻苦。 水寒自己奋发不过是近段时间的事,通过这一段不长时间的刻苦修炼,水寒的修为便已经突飞猛进,而仲少,他可是一直坚持着不亚于水寒的修炼强度,一路走到今天的啊。 他本就是炼体的天才,加之自身十数年如一日的勤奋,区区两种横练法,又怎么能难得到他呢? 仲少之所以练两种,是因为铁布衫与金钟罩有本质的区别,两者虽都属于横练,但铁布衫是直接强化自身肉体,金钟罩却是御气结成壁障防御于身体外围。 仲少虽对自身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他并不盲目,他知道,自己的肉体再强悍也绝对无法做到不可撼动的地步,而一旦自己引以为傲的肉体被钳制,外部的壁障就将成为他最后的筹码,所以,他要兼修两种横练。 他追求的,是万无一失,毫无漏洞的完美防御,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容忍任何的失败了。 上一次的失败他失去了母亲,那时他就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可是要登上世间武道巅峰的男人,怎么可能被你们这帮杂碎就轻易地打败啊!” 仲少,怒吼。 二号,震惊。 这肌肉小子看上去不过十多岁的模样,武道造诣居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境地,先前的抱扑拳暂且不谈,分筋错骨此等冷门功法也先不论,就单单这两项已然纯熟的横练之法,就足以让人为之惊叹。 横练有多难练,只有练过的人最能体会,二号,以前是练过横练的。 曾经的他也和仲少一样,追求炼体而成的强悍身躯,他也会每天昼起夜伏一刻不停地修炼,直到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身体被铁甲兵人直接秒杀。 他开始产生怀疑,自己如此辛苦地修炼横练法强悍自身真的值得吗,到头来一个改造过的钢铁人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打败,这日夜不辍的修炼,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练出完美的肉体,加之唐门天下无匹的暗器从此鲜衣怒马荡人间,在这个江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这样的梦想,真是有够可笑的啊。 于是,他放弃了修炼,成为了一个修罗兵人。 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因为在他看来,当年那个傻乎乎修炼的自己,不过是个只知道做白日梦的井底之蛙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差距,根本就不是靠自身的努力就可以弥补的,就好比人类身躯的强度,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钢铁。 是的,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正确的观点,他也的确获得了比起普通人类要强悍数百倍的身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自己的白日梦,他这些年想杀谁就杀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逍遥快活,无拘无束,放弃人类的身躯之后他过得很快乐,他从未后悔过,甚至连一丝一毫对过去的怀念都未曾有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面对仲少,面对这个和从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肌肉少年,面对这个早已被自己摒弃的曾经的自己,面对这一身肌肉棱角分明,充满力量与魅力的躯体,他竟然生出一些后悔的感觉,不仅仅是后悔,他甚至有些羡慕,羡慕眼前这个一直坚持着自己武道梦想的少年。 若我当初没有否定自己,而是一直昼夜不辍坚持炼体,到现在,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吧。 这一身完美的肌肉,可真帅啊。 二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铁甲身躯,心头,一股莫名的苦涩愈渐深厚。 唐十七,你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这副样子呢? 第二百章 护庭卫 横练兼修,倘若再给他十年,必能傲世天下。 可是现在,还是我更强! 二号虽心生各种情愫,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人类,感情这种东西,也只能对他造成极其轻微的影响罢了。 钢铁手臂一振,十根暴雨梨花针齐出,而且力道,又增加了不知多少。 “我倒要看看你这金钟罩,能坚持多久。” “铛铛铛铛铛。” 前五根飞针被弹开。 “铛铛。” 又被弹开两针。 但这两针弹开得很明显吃力了些。 “镫镫!” 再两针没进了金钟罩的障壁之中。 “呲!” 最后一针,金钟罩,破! 凭借这一身铁甲身躯发出来的十发暴雨梨花针,它的威力,要远比普通的飞针强悍太多,金钟罩防御极佳,挡住普通的暴雨梨花绝不在话下,但要挡住这十根加持外力的暴雨梨花针,却还是托大了些。 罩破,人却还未破,仲少依旧站在原地,眼睛依旧不眨一下,面色也依旧虎虎生威,他,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 “武道——擎天翻云手!” 掌出,翻云覆雨,那掌似是可以贯穿天地,联动周身之气,犹如一条蛟龙,借风雨之势,直上青天。 银针,被轻松打落,而那掌却只是借力打力,看上去,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擎天翻云手,乃是南拳五家中刘家的招牌功法,南拳本就传自齐云山的道家,故而南拳招式之中,大多都能找到道门功法的影子,就比如这擎天翻云手,很明显就是沿用了太极拳之中借力打力的精髓,四两拨千斤,以手拍飞针,并不在话下。 一号能够一掌击飞严阵以待的水寒,这内里原因,也是大同小异。 若非实力绝对的碾压,借势而动永远都比只凭气力要高明很多。 擎天翻云手拍落暴雨梨花针,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理所不当然的是,仲少居然会擎天翻云手,他又不是刘家人,他怎么可能会? “你为什么会?” 问话的是一号,他钳制孝天扔有余力,他仔细地看清了仲少的出招,那的的确确就是正宗的擎天翻云手不错,可是,这刘家的秘传,桃源中人,是如何习得的呢? 仲少收掌,身体恢复至起手式的模样,却是不发一言。 看着眼前肌肉少年泰然自若的样子,二号更怒,抬手百针集聚,正待出手,却被一号拦住。 “你做什么?” “稳住心神,仔细听。” “听……” 二号正欲发作之时,却真的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那动静很轻微,但修罗兵人的听力非比寻常,他还是很轻松地听到了,那是不下百人的队伍,训练有素,配合无间,而且,速度很快。 “是护庭卫?” “恐怕是,我们拖得太久了。” “撤。” 说完二号率先遁走,一号跃至已经**的三号身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脊椎状的钢铁骨骼,然后瞬间再跃,隐没于密林之中。 水寒孝天见状想要去追,却被仲少喝住。 “别追!” “怎么……” 水寒话为出口,立刻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仲少说话间,竟是一直在喘着粗气,在看他时,水寒吓了一跳,这人居然面色惨败,额头冷汗直流,就像是虚脱了一般。 “你怎么了,定穴术不是已经被你解开了吗?” 孝天看仲少的样子,立刻便明了这是穴道被封后强行运气导致周天气息阻塞不畅,气海不通的症状,可是,仲少明明已经解了穴,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那时我骗他们的,其实我根本没有解开定穴术。” 那可是唐门的定穴百解,哪儿那么容易被解开的。 “那分筋错骨……” “我临时编的,南海秘术从未传至内陆,我怎么可能会,我这么说,只是为了唬住他们罢了。” “你这也太冒险了吧,辛亏他们走得早,要是再拖一会儿,你可就露馅儿了。” “没办法,你俩这么不靠谱,我这当大哥的,不得不冒点险呐。” 仲少气息虚弱,嘴上却是占尽便宜,不过此等行径,的确当的起大哥二字。 “走,大哥,咱回去。” 水寒背起仲少,看向头顶明月,自觉心情畅快。 从小时候起,水寒就一直是个不愿意在口舌上被别人占便宜的人,但此刻,他却甘愿称仲少一声大哥,不是因为年纪的长幼,而是因为发自心底的敬佩。 “走吧。” 孝天背起理思思,顺着水寒的目光,也看向头顶明月。 那月,如钩,弯弯钓起人间。 那一日,两百护庭卫寻着动静追击绑架花魁理思思的贼人,他们赶到之时,却见两人背着两人,风尘仆仆,气喘吁吁朝他们走来,边走边喊: “来搭把手啊,累死了。” 护庭卫,是蓟城之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他们身负保卫王城的重任,他们装备精良,腰佩精铁弯刀,背负蟒纹长弓,胡服劲装,训练有素,但凡出动,便从未失手,是为燕国之荣耀,但今夜,他们却输给了三个来自桃源的少年,而且,输的心服口服。 “走吧,回宫。” 四喜公公一人一马立于两百护庭卫之前,瞟一眼身后临时找的轿子,挥马向前驶去。 那轿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少年,均已经沉沉睡去。 夜,渐深。 渐深夜色之下,一小屋平平无奇,小屋处于关雎楼隔壁的大院之中,大院名为河院,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中的河为名。 河院名字很雅,也靠近关雎楼,但整体的建筑风格却显得朴实简陋,这是关雎楼专门买下给小厮乐师们居住之地,每一个在关雎楼有职务的下等人,都可以在这里分到一个小房间,高渐离与柳咏自然也不例外。 自成为关雎楼的乐师起,柳咏便一直住在河院之中属于他自己的小房间中,而此刻,他进入自己的房间,却是显得十分小心,他自然要小心,因为此时已是深夜,若是动静太大,怕是会吵醒隔壁的高渐离,那小子向来觉浅,半夜风稍微大些,他都会被吵醒。 但,柳咏还是多虑了,因为高渐离,根本就没睡,他不仅没睡,还坐在了柳咏的床上,不过柳咏进门看到他,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这河院的小破屋,实在是很容易进的。 高渐离坐在床上昏昏欲睡,嘴角哈喇子都快留了出来,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清醒,正襟危坐于床头,一双眼睛直盯着门口的白衣大叔。 “柳叔,等你半天了,聊聊呗。” 第二百零一章 十三太保 龙虎镇,铁甲炉顶。 黑云压城,飞雪连天。 连天飞雪之下,有四个人,四人之中,三个坐着,一个躺着。 坐着的三人分别是蓑衣客,鸠和流云,而躺着的,自然就是决阳。 一阵头晕目眩,决阳于痛苦中醒来,看到身边席地而坐的蓑衣客,立刻便要拔出少伤,不想却被流云拦住。 “你拦我干嘛?” 决阳心中气恼,自己刚刚那一剑明明已经刺进了蓑衣客的身体,怎么之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而且流云这个本和自己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居然拦着自己,怎么滴,这还临阵反水了? 流云手把着少伤,将决阳死死压制,他道: “冷静点,就是他救了你啊!” 他的语声急切,但还是有意的压住了音量,很显然,是不想被炉下那些人听到。 “救我?”决阳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流云,又看一眼他身后正在调息的蓑衣客,愈发混乱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你一击得手,便不管不顾地要加大力气,但你体内的气息已经太过紊乱,导致法脉乱流,冲击天灵,直接就气海溃散,失去了意识,若不是这位周先生及时出手以自身法力导引你体内的凌乱法脉归位,怕是现在你早已经爆体而亡了。” 听着流云的话,决阳仔细回想,他当时脑子已经开始充血,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状态,那种情况下他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掉眼前之人,甚至,为了这个杀念,他连对自己身体状态的基本感知都丧了。 这种情况,对于开启镰鼬的决阳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气血直冲天灵导致昏迷,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实对于镰鼬,决阳只不过是初步掌握,刚刚情况紧急才强行使用,现在向来,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后怕。 不过,这蓑衣客是敌非友,又为什么要消耗自身修为来救他呢,而且流云还称其为周先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先生,周先生,我记得名剑山庄的那位入世剑第一好像就叫周无通,阁下莫非就是……” 蓑衣客解下斗笠,一张布满伤痕的脸暴露于天光之下,他点点头,神情漠然道: “正是。” 蓑衣客,就是名剑山庄入世剑修的魁首,剑法天然,无师自通,周无通。 我靠,还真是乌锋剑主本尊,本来还以为乌锋也是他盗的呢。 决阳暗自嘟囔,察觉气氛不太对,立刻清了清嗓子,正经道: “先生乃名门正派,怎么会和龙虎镇扯上关系,成为修罗兵人,既然弃明投暗,又为何要救我?” 周无通用手势示意决阳坐下,他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加之那些布满面庞的细小伤疤,看上去,很是低迷,但他发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散发着烈火一般的光芒,光看那光芒,便可以涤荡一切的低迷。 “金钱帮的小子,莫要心浮气躁,且坐下,先前已经和这位流云小哥了解了你们的情况,我也正要告诉他关于我的事,如今你醒了,我变一并说出来就是。” 决阳听了这话,又联想到流云刚刚的行为,立刻意识到此事可能另有隐情,于是便乖乖坐下,等待周无通的讲述。 “要从哪儿说起呢……” 周无通哈出一口冷气,眼看着冷气慢慢消逝于空中,他眼神游离,似是在回忆当年种种。 良久,他道: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了,当年,天下剑修均以苍陵十三刃为尊,而我们名剑山庄虽名为天下剑宗,但苍陵十三刃中却仅有湛卢,混元两把剑出自于本门。 十三占其二,对于一般的剑修宗门来说,确实还算是不错的,可我师父,前任名剑山庄掌门人 徐炼,自认为是天下铸剑师第一,他对只有两剑入选这个成绩自然是很不满意,而且就这两把剑,湛卢还是历史传承的名剑,其铸造者乃是春秋时期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名剑山庄不过负责传承此剑,也就是说,只有混元,是师父亲手铸造的。 为此,师父极为不满,遂在山庄的青年强者这种挑选了十三位最顶尖的佼佼者,组成名剑山庄十三太保,各自授予一把他自己铸造的名剑,誓要与苍陵十三刃一较短长,而我,就是当年入选的十三太保之一,我被授予的名剑,正是这把乌锋。” 说着,周无通拔出剑身青乌的乌锋细细端详,目光之中满是深厚情感,据说剑修这要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首先就是要把自己的剑当成是自己的朋友,视己剑非为器而为人,方能通达剑修之途,想来这入世剑第一的周无通,必定是有此境界的。 只是这样一位剑修大师,与自己的佩剑乌锋已然到达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与自己交战之时,又为何弃乌锋而用少伤呢?或者说,少伤剑,是如何落入他手的呢? 决阳心中思虑繁杂,但他并没有问出口,相反的,他正安静地听着周无通的讲述,不知为何,这位大剑修的讲述,他愿意听下去,并且,不愿意去插嘴打断。 周无通归剑入鞘,继续道: “如今的名剑山庄,有四位当家,他们分别是大当家柳飘香,二当家宗彦,三当家江飞燕以及四当家庄辰,这四人除老四庄辰之外,均是当年十三太保之人,与我也算是师兄弟,大师兄飘香剑柳飘香自师父去后,便继任成为新的掌门,有他统领名剑山庄大局,我也算是放心,呵,有些偏题了,聊起这些个同门中人,就忍不住要多说几句,莫要见怪。 再说回十三太保,十三太保自成立之后,便一直追随苍陵的脚步,可以说那段时间,苍陵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苍陵做成了什么事情,我们就要做成等同的事情,以这种方式来证明我们十三太保存在的价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名剑山庄的这十三太保的的确确就是苍陵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复刻版本。 但当时的我们却乐此不疲,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完成了目标,做到了苍陵能够做到的大部分事情,我们本以为会以这种方式逐渐让世人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并最终和苍陵并驾齐驱,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打破了我们先前所有美好的幻想,那一天,不仅是苍陵的噩梦,也是我们十三太保的噩梦……” 说到这儿,周无通的眼神忽然变了,他的眼球颤抖,眼角也不自觉地轻微抽搐起来,那是发自心底恐惧着某个东西的表现,而在场三人,也都心中明了,他口中的那一天,指的是哪一天。 第二百零二章 噩梦 “那一天,我们十三太保尾随苍陵来到了一处莫名之地,其实在路上的时候,我便已经察觉到了那天的苍陵和平时不太一样。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以前那些个模仿行动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苍陵有意放任我们的行动。 他们在有意培养我们,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苍陵的气度要比我的师父徐炼大得多。 尤其在这次的尾随途中,我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原本我们还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们十三太保与他们苍陵十三刃之间的实力差距真的太大了。 我们在跟随苍陵的时候便感觉到十分吃力,几次都几乎要跟丢,很显然,他们不想让我们跟着,或者说,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任务,我们并没有能力去跟着。 这种不好的感觉持续了一路,直到到达莫名之地的时候,我们便再也寻不到苍陵的踪迹了,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瞬间气息全无,我们十三太保在原地待了两天,本来都已经商量好要离去了,却在这时,遇到云龙一行龙虎堂的人。 他们开差(打劫)途径此处,听闻缘由之后,因为云龙本人是决鸣子的超级粉丝,所以就决定留下来,与我们一同寻找苍陵的踪迹。” 鸠听着周无通的讲述,频频点头,她逐渐想起了这件事。 那是云龙第一次带着云虎和她一起开差,那时候他和云虎年纪都小,也算是去体验生活,现在想来,云龙似乎就是在那次之后,逐渐开始对力量产生了痴迷,加之他先前就对铁甲术颇有研究,不可控制的欲望与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技术两相结合,让他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原来,那被鸠一度遗忘的那个点,就是周无通所讲述的这件事。 而这件事,接下来才是重点,在鸠的印象中似乎云虎的帮众与十三太保汇合后就约定一起找寻苍陵。 他们在原地搭起了临时营地,以营地为倚仗,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外出搜寻,而鸠和云虎因为年纪太小,只能一直待在营地之中无所事事,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在鸠的印象中,这件事情的最后的结局似乎是不了了之,最后云龙也就带着帮众离开了。 但有一点鸠可以确定,那就是云龙从一个热血青年逐渐发生变化,就是从那次事件之后开始的。 只是,一直都待在营地的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搜寻过程中都遇到了些什么事,而这事情,可能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周无通神情凝重,他并未去看其他人,只自顾自地盯着眼前虚空,“我们在那处莫名之地搭建了营地,补给基本上来源于龙虎堂开差得来的吃食。 我们每天白天都会出门寻找苍陵的踪迹,然后晚上再回到营地,这样的行动持续了整整十日。 现在想来,也不得不佩服那时候我们这帮人的毅力,为了寻找苍陵愣是就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待了这么久。 一个队伍数十人,竟是一个都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而且要是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估计我们还能再待上月余。” 其实,此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佩服的,或者说,在那个时代,为找苍陵十三刃而苦蹲数日乃至数十日,实在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在那个时代,苍陵就是整个江湖的偶像,任何踏入修炼一途的人,都会将苍陵当成自己的目标。 那十三个人,十三把剑,可以说已经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标杆,或者说是自孔夫子周游列国之后的又一大现象级热点。 见周无通很久都没有再续言,决阳忍不住开口问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决阳着急探明这其中的原由,他对于这件事的兴趣甚至已经超过了少伤,要知道这可是到现在都未能破解的苍陵覆灭之迷,任谁,都会很想去知道真相的,更何况苍陵之中还有决阳的同胞大哥,决鸣子。 决阳话问出口,等待着回答,不想周无通却是哀叹一声,道: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不能再说。” “为何?” 决阳无语,这说话一半不说了,还刚好卡在了最重要的点上,真是让人抓狂,但再看周无通的眼神,却异常的认真严肃,完全就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周无通道: “我不能说,因为想要说出去的人,都已经死了。”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想要说出去的人都已经死了?” “世人皆知苍陵十三刃覆灭在了二十年前,却鲜少有人知晓,我们名剑山庄十三太保有九个也都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如今剩下的,不过只有柳飘香,宗彦,江飞燕和我四人罢了。”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们,平时我们都是昼出夜归,但那一天非常奇怪,因为那一天的昼夜,被人给颠倒了。 明明是白日的时辰,天却是变成了黑夜,而且这种改变与天象毫无关系,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某位大神强行将昼夜扭转,常人若非特别留意,根本就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而就在那个奇怪的夜里,云龙加上我们十三太保中除却柳,宗,江的十人终于找到了苍陵,那三人因为要执守营地没有和我们一同前去,想来也算是我十三太保的一大幸事。 至于接下来的事,我不能再说,我不能说,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我只要把我的思想再往前前进一步,我便会立刻身亡,就刚刚我所说的这些,也是我这些年不断摸索才发现的关于这件事我所能说的极限了。” 流云听了这话,立刻就发现了些许端倪,“是禁制吗?有人在你们体内设下了禁制?” 周无通摇摇头,“不,不是禁制,我那些师兄弟们在经历那晚之后全都身受重伤,他们回到营地都立刻便想要说出那夜发生的事,但就在他们要说出口的时候,便突然就气息全无。 你们可能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死法,就好像我现在坐在这儿和你说着话,突然就不说了,你可能以为我睡着了,猝死了或者魔怔了,但都不是,他们就是彻底地失去了气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亡了。 我那九个师兄弟那时并不知道也绝不相信有这种事,于是无一例外,全都死于想要说出真相的那一刻,而我,若不是因为我当时受的伤更重,已经意识模糊,恐怕也早就死了。 我本来就是最应该死的,我受了最重的伤,本已经救不活了,却被云龙强行带走,以铁甲术为我重塑了身躯,那时候我为报恩便留在了云龙身边,与他共同在这极北之地开辟出了一方天地,也就是现在的龙虎镇。 还有,这把少伤,也是我们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这把剑,就是证明我们经历的最好信物,若是没有它在,我都不愿意去相信当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宁愿那是一场噩梦,一场荒诞诡异的噩梦。” 第二百零三章 修罗脊 决阳瞥了一眼周无通身上刚刚被自己刺穿的地方,发现那地方根本就没有血迹,只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口子,口子的间隙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机械零件的边角。 周无通果然已经被改造过了,决阳刺的地方是心脏部位,连这个部位都被改造过了,看来当年真的是受了足以致命的可怕伤害。 周无通所说之事虽然十分可疑,因为所谓的说出真相便要横死这种事决阳实在是闻所未闻,不过决阳并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像周无通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说谎。 只要他愿意,决阳,流云和鸠不可能现在还安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听故事。 而且这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少伤被云龙偷偷带回龙虎镇,本想着能从其中得到一些关于当年之事的线索,但研究许久,也没能有任何进展,因为整个龙虎镇就只有我使剑,故而云龙后来便将少伤交由我来保管。 自我接手少伤以来,它便日复一日逐渐锈蚀枯朽,我找了好多工匠,尝试了好多办法,都没能阻止它的锈蚀,不想今日这剑饮了你的血,竟然重获新生,再次变成了当初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兵。 剑饮血而再开锋,我混迹江湖数十载,从未听闻有此等事,你是如何做到的,莫非这少伤剑与你们决家血脉之间有何联系吗?” 周无通眼盯着决阳,也盯着他手中的少伤。 决阳被盯得有些局促,他挠挠后脑勺,尴尬道: “先生别这么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纯属巧合,巧合,哈哈哈……” 决阳这么说还真不是在有意掩藏什么关于少伤的秘密,他是真不知道。 决阳那时候刚好用手抓这少伤剑,刚好剑就把手给他划破了,刚好血就滴在了剑身上,刚好剑就再度开锋了,刚好他又使出了镰鼬,刚好就把剑给夺到了他的手上。 虽然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很像是决阳在掌握着一切,但说实在的,决阳是真不懂究竟为啥少伤沾了他的血就重生了,一切还真就都属于误打误撞。 周无通得不到答案,便继续开讲: “我为云龙所救,以铁甲术重铸身躯,再加上十三太保在那夜之后已去其九,我也不愿意再回到名剑山庄徒增伤感,于是便留在了云龙身边与他一起开辟龙虎镇,不断壮大龙虎堂的力量,而修罗兵人四大将,便是在这时候召集起来的。 四大将顾名思义,就是修罗兵人之中最强的四个战力,也是整个龙虎镇最为核心的壁障。 我们就这样不断发展壮大,但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发现云龙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他越来越痴迷于铁甲术所赋予人的力量,甚至在见识过铁血浮屠城的九幽星劫甲之后便开始建造铁甲炉,着手研发超越九幽星劫甲的铁甲。 那时候我便发现了不对劲,九幽星劫甲是何物,那是铁血浮屠城以极北尸鬼身上所提炼的 冰尸油 为原料造出来的邪物,云龙以星劫甲为目标造甲,必然会走上邪路。 不出我的所料,他最终造出了修罗脊,一种可以替代人体脊椎仿生铁甲,修罗脊被造出来后很快便进入了人体实验阶段,而接受实验的,便是下面的那些人。” 周无通说着,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炉下,炉下,那帮修罗兵人还没有散去,他们还在叫嚣,就像是一群永远不知道疲倦的疯子, “他们原本都是云龙的兄弟,是我们龙虎堂的一份子,当云龙提出要做人体实验之时,他们都争先恐后。 我感觉这事情不太对,想要劝他们不要轻易去做这种未知风险的事,但彼时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狂热状态,根本没有人听我的话。 人体实验很快付诸实施,大家的脊椎在特殊的手段之下被替换成了修罗脊,他们的内里骨骼经络都因为修罗脊的原因而变得十分强悍,以前一直困扰着铁甲师们的骨骼无法承载肉体的问题看似就这样被云龙造出来的修罗脊给完美地解决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就连身为铁甲术传承之地的铁血浮屠城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时候整个龙虎镇都陷入了成功的癫狂之中,每个人都十分的亢奋,但在这亢奋之余,我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我的不安很快得到了印证,部分替换了修罗脊的人开始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精神紊乱,严重的甚至直接疯掉,在龙虎镇之中无差别攻击,大肆屠杀同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本人丁兴旺的龙虎镇,人口开始锐减。 云龙那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铁甲炉中寻找原因,他一向自负,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解决方案。 两个月过去,发疯的人越来越多,云龙最终找到了原因,但这原因,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这原因就是修罗脊在铸造过程中因为需要使用到人骨作为引子,方能在形态上完美地契合人体结构,但用了人骨之后,人骨上附带的死者怨念也会存留并最终与铸成之后的修罗脊融为一体。 这些怨念会随着时间不断侵蚀着修罗脊使用者的精神,若非心性坚定,意志坚强者,便会逐渐被蛊惑,最终丧失理智,变成杀戮机器。 云龙找到了原因,但他却找不到解决方法,他进入铁甲炉时青丝依旧,两月之后出来时,已是满头白雪。 我从未见过云龙如此,那是我第二次在一向自负的他的脸上看到绝望的表情,而第一次,便是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晚,我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最后,无奈的云龙为了防止修罗兵人发疯,只得在每个修罗兵人的修罗脊上设下统一的禁制,那就是自噬装置。 只要安装了自噬装置,一旦有修罗兵人发疯,云龙便可以第一时间启动自噬,让修罗脊自我溶解,以此来防止修罗兵人失去控制。 久而久之,每一个修罗兵人,就算有的神志不清,难以保持理智,也会因为本能的害怕,而对云龙言听计从,下面那些兵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修罗脊,最终让一同打拼的兄弟姐妹,变成了只知道因畏惧而听命的冰冷工具。” 鸠听着周无通的讲述,她的心中满是震惊与感慨。 她在龙虎镇多年,一直都与云虎朝夕相处,对云龙的了解并没有太多,只是主观地从她自己看到的一些事之中判断,认为他是个大魔头罢了,但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云虎便会制止她,并且表现得十分生气。 那时候鸠都以为云虎是顾及兄弟情意,才放任自己的大哥如此胡作非为,如今听了与云龙交往最为密切的周无通讲出来的故事,她才发现云龙原来也有这么多的苦衷,到头来,也只是一个被力量迷失了双眼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明明有了修罗脊的前车之鉴,云龙又为什么还要去炼修罗王脊,而且还要把这邪物用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呢? 第二百零四章 修罗王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了修罗脊的前车之鉴,云龙还要去炼修罗王脊呢?而且他还要把这修罗王脊用在云虎的身上,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鸠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理解云龙,因为这事已经涉及到了云虎,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将云虎当做实验品这种事,鸠绝对无法原谅。 “哦?这事你已经听说了?” “嗯,我也是偷听到的,而且我知道,云虎,此时正被绑在炉里,我刚刚就是要去阻止云龙,但我根本就无法近身,只能逃到这里来了。” 已经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也已经不知道使用了多少种方法,鸠已经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逃出来,无数次的伤痕累累,但她始终都没有放弃,就像那誓要填海的精卫。 一些过往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段时间平静祥和,虽然云龙野心勃勃,但与云虎和鸠之间,也算是没有闹掰,表面上还是相处融洽。 云龙每天泡在铁甲炉中,而云虎和鸠就负责龙虎镇的日常运作。 虽说龙虎堂之前一直都是以打家劫舍为主,是个不折不扣的马贼组织,但云虎接手后,有意将主营的业务转向铁器生意,云虎想要让龙虎镇完成转型,以正当手段营生,让镇子里的弟兄们都过上太平的日子。 为此,云虎一直在做着努力,他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随着时间的推移,龙虎镇逐渐与燕国的一些地方达成了合作,彼此之间进行一些铁器生意,而通过这些合作买卖,镇子里的人们也都富裕了起来,生活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一切都看似有了希望,直到鸠无意之中听到了云龙所说的话。 那天她照常拿着饭盒去给铁甲炉里的工人们送食物,行至近前墙角处,耳畔传来了云龙的声音: “修罗王脊乃是修罗脊的完全体,只要打造成功,我必能倾覆铁血浮屠城的统治,到时候,就算是他们要来,我也不会再害怕了,哈哈哈……” 声音沙哑冷冽,语气近乎疯狂,听上去,是在自言自语,可云龙口中的他们又是谁呢? 鸠屏住呼吸,躲在边角继续偷听。 “只有那个从小被我有意培养长大的绝强肉体,才有资格装配这同样绝强的修罗王脊,云虎啊,对不起了,你就帮哥哥这一次吧……” 接下来,就是抽泣,抽泣之后又是狂笑,然后就是彻底的癫狂。 云龙,彻底地疯狂了。 鸠站在边角,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憋,她忍,她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憋着忍着悄悄地离开了铁甲炉。 饭盒,被留在了原地。 鸠跑了出去,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云虎。 她必须要带云虎离开这里,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继续待在这儿,就一定会被云龙改造成兵人。鸠见过那些修罗人被改造之后的下场,她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一把便拉住了云虎的手臂, “二爷,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云龙他……” “大哥怎么了?” 云虎的语声之中,明显透露着担心。 “他疯了,他要把你变成兵人,你阻止不了他的,我们快逃吧!”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 “哟,走这么快啊,连饭盒都落下了呢。” 身后,传来阴森的声音,云龙已经跟了上来,他的身后,站着数十名修罗兵人,云龙一声令下,兵人们瞬间便将鸠和云虎团团围住,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我可真笨,为什么要为了逃跑方便而把饭盒留在原地,这不就表示自己曾在墙角偷听吗,真是,太笨了。 鸠懊悔不及。 “鸠,其实……” 云虎还想说话,但他却没能说出口,他被打晕,然后被带走。 多可悲的一个人啊,他不断努力想要改变龙虎镇的现状,可殊不知到头来,这整个龙虎镇,还是云龙说了算。 而鸠,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连一个修罗兵人都打不过。 但打不过就不打吗,救不了就不救吗? 不,当然不是,鸠没有放弃,她知道云虎被押送进了铁甲炉,她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要救他根本没有机会,但她还是去尝试了,而且不止一次的尝试。 不止一次的尝试换来的是不止一次的失败,但这失败,却也有好处。 在无数次的失败中,鸠摸清了铁甲炉内修罗兵人的分布情况和战力部署。 这些战力分布从未改变,但鸠却没有一次可以突破,也就是说她被同一套阵容,挡住了无数次。 但鸠没有放弃,因为她每次都能比上一次突破得多一些,实力有限,她就靠脑子,她就智取,她虽然每一次都失败,但她每一次也都能够全身而退,她发现只要出了铁甲炉,那么炉内的兵人们便不会再追来了,他们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 也许,自己从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小到甚至没有人愿意去动手把她捏死,鸠凄然自嘲。 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这一次,这一次和之前的无数次都不一样,因为这一次,她从炉内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决阳与流云。 决阳与流云是来自桃源的交换生,他们虽然实力并不很强,但至少要胜过她,最重要的是,他们也和她一样,对于要做的事情,就算明知不可为,也偏要去为。 鸠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便隐隐地燃气了希望,加上这两个人,这事情兴许会有转机。 后来便遇到了周无通,与他不打不相识,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站哪一边,但这位大剑修愿意坐下来和他们聊这么多,至少没有什么恶意,现在,他们是四个人,虽然配置有些奇怪,但四个人,终归要比鸠一个人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鸠把她的经讲了一遍,周无通听完,叹息道: “唉,也许你根本无法理解云龙现在的行为,不仅是你,任何一个正直良善的人恐怕都无法理解,但如我这般真正经历过那一晚的人,是可以理解的,不管云龙为追求力量做出什么事,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虽能理解,但却也并不能苟同,这一次,云龙的确做得过分了一些,其实在不久前,我便与名剑山庄取得了联系,因为我发现,云龙这次要做的事,实在已经超过了我的容忍极限,我必须要阻止他。” “他要做的事?难道不是研发出修罗王脊然后用在云虎身上吗?” 鸠反问。 “不,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真实的计划,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第二百零五章 谋 “冰山一角,你是什么意思,云龙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鸠问道。 “还记得你们在丛林与桃源中人的那次遭遇吗?” 周无通的话勾起了鸠的回忆,他说的那次正是自己和云虎与决阳狭路相逢的那次。 “记得,我们那次是去给燕国境内的一些地方村镇送货,也就是送铁器,送完之后返程途中被你给盯上了,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为了少伤而来,也不知道你居然是桃源的人。” 鸠口中的你,指的自然就是决阳。 决阳点头示意,问道: “这事莫非也和云龙的计划有联系?” 周无通道: “错了,都错了,你和云虎都太天真了,你们以为那些和燕国地方的生意是你们自己做成的? 不,那是云龙有意让你们做成的,而他帮助你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野心,远不止这极北苦寒的弹丸之地,他的目标,是整个燕国。” “什么?” 震惊之余,流云也立刻从周无通的这句话中听出了端倪,“你的意思是云龙之所以放任云虎的行动,是因为他本身就想要与燕国打通关系?” “是的,不仅仅是打通关系那么简单,他要把燕国的那些个地方村镇,都变成龙虎镇这般的存在,而且现在,他恐怕已经做到了。” 此言一出,决阳,流云,鸠三人都是心中愕然,把那些地方村庄都变成龙虎镇一般的存在,这意思显而易见。 这意思讲就是,那些个与龙虎镇保持商业往来的村庄城镇里的人们,都已经被改造成了修罗兵人! 可是,制造修罗兵人需要大量的钢铁,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龙虎镇与燕国相距又那么远,云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你们每次去给那些村镇运送铁器,实际上就是在给云龙运送原材料。 据我所知,云龙这几年一直都很少在龙虎镇待着,我猜测他恐怕早就有了计划,并且一直在暗中严密地实施着。” 鸠细品了片刻,立刻便明白了周无通话中的含义,也就是说,云龙在得知云虎有交通燕国地方村镇的想法后,一直都在暗中帮助他达成想法,其真正的目的,则是利用云虎不断往外处输送铁器,而云龙自己表面在铁甲炉闭关,实则暗藏在燕国各村镇之中,利用云虎运来的那些钢铁为原材料,将当地的村镇之人都改造成修罗兵人。 按照这种思路,恐怕那些在村镇里与云虎达成交易的幕后老板,也极有可能就是云龙! 想清楚了这一切,鸠顿感脊背一阵发凉,但有一件事情,她还是想不通。 “可是,这说不通啊,如果说是云龙为了掩人耳目而利用了云虎给他输送原材料,再假设他也有能力不动声色地完成这一切,可龙虎镇与那些村镇相距那么远,他一边要在那边村镇秘密进行阴谋,一边又要在这边铁甲炉里炼制修罗王脊,而且那时候抓住云虎的修罗兵人,确实是云龙亲自领队的,他不过只是一个人,也不会什么分身术,他到底是如何做到两头兼顾的呢?” 鸠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云龙脸上的可怕神情,那天那个人,绝对就是云龙没错。 “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龙虎镇与燕国村镇之间相距甚远,云龙要靠一般的方法两头行动自然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有传送阵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传送阵?这怎么可能,传送阵需要精神力极强者才能掌握,据我所知,云龙,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周无通用看小辈的眼神看着鸠,那意思就是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些。 他叹息道: “唉,看来云龙这家伙真的是有意地瞒了你们很多事呢,你和云虎虽然在龙虎镇多年,可是对于这座镇子真正的面貌,却几乎是一无所知,这座龙虎镇,可远远不止是一个小镇那么简单。” 鸠依旧一头雾水, “这是何意?不是小镇,还能是什么?” 周无通倒是不急着回答,他手指了指鸠,又指了指流云,道: “你们俩不都很擅长结界之术嘛,此处铁甲炉顶乃是整个龙虎镇的最高处,你们在此处再仔细看看这整个镇子的布局,可能看出些端倪?” 闻听此言,鸠与流云两人均站起身,居高临下观察整个镇子的结构。 片刻,鸠捂住了嘴巴,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座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小镇,它的本来面目,居然是这样的。 “这,怎么会是这样……” 决阳看到鸠的反应,忍不住也凑上去四下看了,然后就开始抓耳挠腮, “有什么问题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时流云终于开口: “这整个镇子,本身就是一座大阵!” 或者说,这座龙虎镇就是以传送阵的阵图为蓝本而建造出来的。 三人,站立于原处,心惊骇然。 莫非这云龙的计划,早在建造这座龙虎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周无通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他本身便了然于心,自然没什么波澜,“不必太过惊讶,这座龙虎镇当初本就是按照传送阵的阵图来建造的,恐怕那时候,云龙便已经料到如今的局面了。 他通过传送阵,往来两处,对燕国的一些地方进行秘密控制,而且恐怕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罢了,以我对云龙的了解,燕国,不过只是他的第一步罢了,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我根本无法想象。 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发现一些端倪的,那时候我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可我身负修罗脊,行动受到钳制,实在不方便自己调查,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联系名剑山庄,请大师兄出手,帮忙去燕国调查,一番调查下来,最终证实了我是猜测。” “什么,连你也安装了修罗脊,那你岂不是……” “唉,说来惭愧,我这幅躯体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去了,是云龙以铁甲术将我救活,但人类的骨骼终究没办法长久支撑铁甲躯体,所以我最终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修罗兵人,不过我也算是幸运,凭借意志一直撑到现在还没有疯掉。” 周无通语声轻松,神情确实带着几分苦涩, “本来是不想把你们给牵扯进来的,但云龙已经对云虎出手,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而且还有一点让我隐隐有些担心……” “是什么?” “云龙把云虎给抓住,对外的说法是要用他来试验修罗王脊,但修罗王脊的似乎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云虎也只是被绑在铁甲炉内罢了,云龙最近的心思一直在燕国那边,他的人,现在也正在燕国。 他目前最在意的明明就是修罗王脊,可在这最重要的阶段,他却一直在外。 据大师兄给我的信息,云龙已经把那些燕国的村镇控制得七七八八了,这种时候他应该回到铁甲炉专心炼制王脊才是。 我担心他在燕国,也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什么目的……” 第二百零六章 拜师 蓟城,河院小屋。 “什么!柳叔你居然……” 少年话说一半,便被一旁的柳咏捂住了嘴巴。 “嘘,这可是我的秘密,你能不能低调一点。” 高渐离被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一些,可是,能不激动嘛,谁能想到这与自己同食同居的文艺老中年居然就是名剑山庄的掌门人,英雄榜排名第三的飘香剑柳飘香啊。 见高渐离疯狂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会意,柳飘香这才把手从他的嘴巴上拿开。 高渐离坐于床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绝顶高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世所罕见的美玉,当年秦王看和氏璧,恐怕也就不过如此。 柳飘香被盯得有些烦了,“看够了没有?” 高渐离小手撺掇着下巴,意味深长道: “嗯,不错,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 “什么没看错?莫非你早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那倒不是,只是第一次见柳叔你,就觉得你这面相,就是典型的门阀领袖或者诸侯帝王的面相,你看看,现在这不就全对上了嘛。”高渐离两手一拍,显得颇为得意,“柳叔你说你身为堂堂天下剑宗的掌门人,跑到关雎楼当个击筑师你图啥啊?莫非看上那理思思了?” 柳飘香不去理会高渐离的荒唐言语,正色道: “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如此。” 高渐离更加来了兴趣, “要事,什么要事?莫非和那些掳走理思思的人有关?” 柳飘香自然是不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高渐离的,这小子实在是机灵,竟是看到了自己离开的动作,并且从那快的不可思议的动作直接就判断自己是个高手,无奈,柳飘香只能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段日子和高渐离朝夕相处对这小子也算是知根知底,也没有必要临时编个谎言,免得后面圆不过来。 柳飘香,是不愿意说谎的。 不愿意说谎,柳飘香又绝不能把自己来蓟城的目的告诉高渐离,他思虑片刻,转移话题道: “你都看到了?” “虽然没怎么注意到那些人,不过看你火急火燎地追出去,猜也能猜到了。” 柳飘香欣慰道: “果然啊……” “果然什么?” “你果然是个修炼奇才,能在那么混乱的环境下看清楚我的动作,身为一个尚未踏入修炼之途的人来说,已经算是翘楚了。” “哟,怎么,考虑收我为关门弟子?” 柳飘香心中有意,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他试探道: “有兴趣吗?” 听了这话,高渐离没有丝毫犹豫,直截道: “完全没有,我这个人不大爱打打杀杀,柳叔你要真有心教我,不如教一些其他东西。” 这下可让柳飘香有些不解了,不仅不解,甚至还有些挫败感。 这世上拒绝他的人,实在是不多见的,更何况他是要收徒,教剑法,要知道能当柳飘香的徒弟,学习柳飘香的剑法,这可是无数人的梦想,可偏偏,在以实力为尊的当今世道中,这天赋绝佳的燕国少年高渐离却是对修炼一途毫无兴趣,实在不免让人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虽说不解,可更让柳飘香好奇的是,这高渐离到底想要让自己教他些什么。 “哦?你想学什么?” 高渐离浓眉一挑,用手指了指墙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能看到墙角处有一只筑,筑,自然是柳飘香的筑,那是高渐离从关雎楼帮柳飘香拿回来的。 看着那只筑,高渐离的眼神中充满了想往,“我想学击筑。” 好小子,还真就是个文艺青年呗。 “好,我答应你,教你击筑,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身份你得替我隐瞒,还有我要做的事,你不要插手,最好也不要有什么好奇,不然以你尚未修炼的实力,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护你周全。” 高渐离欲要点头答应,一瞬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正色道: “柳叔要做的事,可否合乎正道?” 柳飘香手扶额头,有些哭笑不得, “你看你柳叔像是坏人吗?或者你觉得名剑山庄是什么歪门邪教吗?” 高渐离点头答应,脸色也恢复调皮模样。 “好勒,听柳叔你的。” 柳飘香手拍了两下床,示意高渐离离开, “还坐这儿干嘛,回自己房间去,柳叔我要休息了。” “好勒,师父,徒儿这就走了。” 高渐离一个翻身跳下床,嬉皮笑脸,推门而出。 臭小子,倒是挺机灵。 教授琴艺,也算是个老师了吧。 想不到我柳飘香以剑冠绝天下,到头来收的第一个徒弟,居然要我教击筑,唉,这世道,可真是太无常了些。 柳飘香手扶起有些老旧的筑,看着琴面斑驳颜色,心中暗自感叹。 门外,月照河院,砖瓦墙垣,均被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幽光。 幽光,铁甲炉内红色的幽光闪动。 而铁甲炉顶的四人却是未动,他们未动,不是在坐以待毙,而是在讨论计划。 周无通首先发言: “现在,该说的事情基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云龙此刻不在龙虎镇之中,而传送阵的阵眼就在这铁甲炉底,云虎也被绑在那里。 从大师兄那边得到的情报来看,云龙恐怕是想用铁甲术来倾覆燕国,到时候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我虽然很能理解云龙追求力量的狂热心情,但这一次,我必须要阻止他。“ 柳飘香潜伏在蓟城中调查云虎,而周无通则卧底于龙虎镇等待时机,两人一直互通有无,当年十三太保成立之时曾立歃血之盟,十三人彼此之间心有感应,这也是柳飘香在关雎楼之时心中不安的第一个原因,他那时便感应到了远在龙虎镇的周无通正在与人交战,而且,并未使用乌锋。 自发现云龙的可怕野心并劝说无果之后,周无通便暗中和名剑山庄联合,势必要粉碎云龙的计划,虽然周无通并不清楚云龙此时放弃修罗王脊的铸造前往燕国的原因,但此刻,就是控制传送阵,救出云虎的最好时机,不仅如此,铁甲炉内,还存放着修罗王脊未完成的母胚,若是可以趁此机会毁掉,那仅仅只有普通修罗脊的修罗兵人,就要好对付的多。 他本就是准备这两日动手,如今却误打误撞碰到了俩桃源的小子,加上鸠,也算是有了三个帮手。 周无通看着眼前并不太靠谱的三人,深呼吸一口,道: “都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我要分配任务了。” 第二百零七章 少年 周无通侃侃道: “虽说云龙不在龙虎镇,但他却把四大将中的三个留了下来,也就是说除却我,我们要对付的还有两个和我同等实力修罗兵人。” 鸠点点头,道: “江南蓑衣客,烟雨梅花姑,大雪龙骑现,风雪夜归人。 除了蓑衣客之外,还有梅花姑,龙骑兵和夜归人,不知留下来的是哪两个?” “是梅花姑和龙骑兵,他们两个与我,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把钥匙,只有集齐三把钥匙,才能控制住传送阵的阵眼。 所以我们要控制传送阵,不让云龙回来,必须要打败梅花姑和龙骑兵,拿到另外两把钥匙。” 说着,周无通张开嘴,从舌下取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放于自己的手心道, “这是我保管的那把钥匙,你们认一认,我这把是铜钥匙,梅花姑保管的是银钥匙,而龙骑兵保管的则是金钥匙。 三把钥匙虽说质地各异,但款式却是一样的,你们趁现在仔细看看。 金银铜合一,便能掌握传送阵的阵眼。” 决阳,流云,鸠三人仔细查看周无通手中钥匙,而后郑重点头。 周无通将铜钥匙收回舌下,道: “此刻梅花姑与龙骑兵都镇守在铁甲炉内,龙骑兵的实力比起梅花姑来说要强上很多,所以他和铁甲炉内的其他普通兵人交给我,至于梅花姑就要交给你们三个了。” “可是我们对上你都毫无胜算,那梅花姑,凭我们三个,真的可以吗?” 流云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周无通点点头,表示对他们三人有信心,他道: “梅花姑以轻功和暗器见长,你们三人,决阳来自金钱帮,使用的功法便是纵风诀,速度上至少可以做到不落下风,至于你和鸠,都擅长使用结界术,刚刚你们的实力我都已经见识过了,若是能够彼此之间配合得再好一些,还是很有机会的。 还有……” 周无通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掏出一张蓝色的符咒丢给决阳,决阳接住,置于手心一看,“这是,清心咒。” “不错,你那招镰鼬虽然很强大,但却很容易让你失去理智,这清心咒乃是我为了对抗修罗脊的副作用所用的符咒,我自己也是对它进行了一些改进,希望能够有些用吧。” 见决阳收下清心咒,周无通又道, “你对风之力的掌握尚处在萌芽阶段,强行引自然之力入体,必然会导致体内法脉紊乱。 我虽对这方面的功法没什么研究,但我曾听师父说过,当年决鸣子之所以能够将纵风诀使用得出神入化,甚至远远超出了功法本身的力量,其秘诀,便是将外御之气与体内之息融为了一体,据说决鸣子使用纵风诀的时候,人即为风,风即为人,造化自然,神妙无比。 此言我身为门外之人,自然不能通晓其中含义,告知于你,希望能够有所帮助吧。” 决阳闻言,正立衣襟,对着眼前的入世大剑修,深深作了两揖, “谢先生赠符,谢先生指教。” 说完,提起少伤剑便要走。 “等等。” 周无通叫住决阳。 决阳站住,转头道: “先生还有何吩咐?” 周无通道: “我承认我是因为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才想要寻求你们的帮助,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你和流云来自桃源,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寻回少伤,如今少伤剑已经到手,你们完全可以拒绝我,直接一走了之,根本没必要陪着我以身犯险。” 决阳听了这话,并未起什么波澜,他只道二字: “确实。” 周无通又道: “你们要走我不拦着,我的确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们来帮助我。 你们也不必有任何的愧疚,因为就算没有你们,我也可以请名剑山庄派人来帮忙,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将这事情做成。” 一旁的流云眼神犀利,此刻,他显然是明了了一些事情,道: “不,你请不了。” 周无通回头,看着一脸认真的流云,疑惑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名剑山庄的人来不了。”看众人似乎都不解,流云摆摆手,继续道: “名剑山庄乃是天下剑宗,一向弘扬正道,为天下楷模。 对于这样的大宗门来说,一举一动都受到瞩目,江湖上想要取代它的剑修门派虽说有实力的不多,但有想法的可绝不在少数。 若柳飘香真的为了帮你而与偏居于北方一隅,与世无争的小小龙虎镇动手,你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云龙所做之事真的就为祸苍生,那这事儿可就变得很复杂了。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柳飘香才会只身前往燕国帮你调查,这调查也不得不暗中进行,只有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名剑山庄的人才会真正地出手,才能够真正地出手。” 周无通听了流云的分析,心中对眼前这个高瘦小子瞬间便产生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心思,看来如今的桃源,当真是卧虎藏龙。 然而决阳显然是没怎么听懂,他也不想费脑子去听懂流云的絮叨,只朝着流云和鸠的方向招了招手,“两位,走吧。” “好勒。” “你们真准备掺和这事儿?” 周无通有些无语,自己混迹江湖数十年,深谙江湖人行事,不管目的为何,都秉承一个准则,那便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切忌惹火上身,可如今眼前的金发少年,为他人之事如此身先士卒,倒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周无通当然看不懂,因为他所说的准则,乃是成年人的准则,而决阳,他可是一个少年。 不血气方刚,不头脑发热,不身先士卒,何谈少年? “桃源人,遇不平事,必身先士卒。” 这话决阳显然是抄袭的,而且肯定是抄袭仲丘的。 整个拳宗也只有中二的仲丘和同样中二的水寒能说出这么中二的话,决阳是绝不可能去学水寒说话的,故而这话,一定就是偷师仲丘的。 其实决阳虽身为桃源交换生,但本身却并没有任何身为桃源人的觉悟,他说这句话,也就仅仅只是因为这句话,让他感觉很酷罢了。 少年人,意气风发,哪有不爱耍酷的。 临危受命,以己之所能,平世间不平之事,这,在决阳看来,便就是酷。 决阳显然还没装爽,继续道: “云龙这么可恶,被小爷撞见了,我岂能让他再为所欲为? 而且,可以和轻功高手对战,这事儿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呐。” 第二百零八章 梅花姑 “如果周先生是因为发现了云龙的野心而决定阻止他,那若将真相告知其他两个大将,他们是否也会改变立场呢?” 流云试探性地问道,在他心里,硬碰硬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能的”周无通一口反驳,“我了解他们,他们与我不同,在我看来想要劝说他们要远比打败他们要难得多。” “他们是哪种人?” 周无通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极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流云,陷入沉默。 这沉默并未持续,周无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又道: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什么事?” “修罗兵人因修罗脊而强大,但要想打败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坏掉修罗脊,只要修罗脊还完好,修罗兵人就可以恢复如初,有差别的,不过是恢复速度的快慢罢了。” 周无通手执乌锋,缓缓站起身,此刻,他身体上被少伤捅出来的伤口,已经恢复完全。 修罗脊之所以强大,绝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够赋予兵人们足以支撑起钢铁躯干的骨骼,更重要的事,修罗脊本身之内就含有成千上万个几位精密的修复零件。 在修罗兵人的钢铁身躯遭到破坏之后,这些修复零件便会在一定的时间运输到被破坏的部位,并开始修复工作,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理论上除却肢干分离这样的一些重大伤害,其他的伤害,几乎都可以修复。 而且,就算是真的被肢 解,只要修罗脊保持完整,那么将肢 解的部位拼接回原处,那依旧还是可以修复。 修罗脊的强大,正在此处。 “知道了,先生放心,我们必完成任务。” 少年决阳,大踏步,向着那扇嵌在炉顶地面上的木门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流云与鸠。 一道黑影闪过,直击决阳面门而来,决阳并没有看清那黑影,那股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本能地运起功法后退两步,两步,并没有让他摆脱掉那道黑影的袭击,相反的,决阳对空气流动的敏感感知让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威胁更大,压力却是变小,那威胁是尖锐的,是快速的,是小巧的,是零散的。 “暗器吗?” 决阳心念一动,“纵风诀——六合风御,前合!” 六合风御,乃是纵风诀御式之一,其精髓乃是引导身体周围的风之气息往同一方向高速运转形成高速气流带,以抵挡飞行类,轨迹类的攻击,分前后左右上下六合。 六合风御的修炼一般都是循序渐进,由面到体,先修单面,六个单合修完再到双合,然后三合,以此类推,逐渐递增,最终修成完整的六合。 而决阳使出的,便是六合风御之中的单合之一,前合,此刻决阳身前高速气流带已经形成,那快不可见,不知数目的暗器被告诉气流带冲至一旁,暗器砸落在铁甲炉顶上发出当啷啷的声音。 当啷啷过后,决阳才看清了眼前的黑影,那是一个妇人,妇人年纪不小,保养的却着实不错,明明是淡雅素装,脸上的皮肤却连一点细纹都看不出来。 妇人黑发,左额前戴着一只梅花状的头饰,头饰低垂,半挡住了左眼,可以完全看到的右眼之中,尽显冷静与漠然。 “蓑衣客,以为你上来是来处理掉这些虫子的,想不到,你竟然临阵叛逃。” 眼神冷淡,说出来的话更是冷淡,明明是如此义愤填膺的内容,从这妇人口中说出来,竟像是学堂里的孩子读诗经,毫无感情。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猜到,这妇人,便是梅花姑。 周无通面对质问并未多话,直接略过了梅花姑的身边,以乌锋挡开她信手发出的暗器,直接便跳入了木门之内。 梅花姑只是看了一眼,身体纹丝未动,她很快把眼神回转,看向眼前的三人,那眼神,依旧淡漠,那身体,也依旧纹丝未动。 计划,已经开始了,现在,决阳,流云和鸠三人要做的,就是打败眼前的大将之一梅花姑,然后从她的身上拿到那把非常关键的银钥匙。 敌我情形明了,没什么好犹豫的,就这么上吧。 “纵风诀——风间刀。” 风间刀,是纵风诀杀式之一,聚风中之劲风为刀,无刀之形,却有刀之利。 此刻,决阳左手持风间刀,右手持少伤剑,一刀一剑,借以乘风身法极速向梅花姑杀去。 梅花姑,依旧眼神淡漠,口中也是淡漠, “蛇游。” 少伤先至,梅花姑的身形像是变成了一张纸,柔软身形于空中蜿蜒,很轻松地便躲过了少伤的剑锋,决阳哪儿能罢休,左手风间刀再砍,直向梅花姑的腰部砍去,不想那梅花姑刚躲过少伤,身形还未稳,竟是直接将腰扭动外翻至一个不可思议,十分畸形的角度,就这么极其不讲道理地就将不见形状的风间刀给躲了过去。 这一下,流云看在眼里,这畸形的动作立刻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红发的,妖娆的女人。 红莲。 修罗兵人身体都被铁甲术改造,全身上下的零件几乎都是钢铁,照理说在关节灵活度方面,至少是完全不如常人的,但这梅花姑却能够做出此等诡异灵活的动作,实在是让决阳匪夷所思。 决阳一击未果,再连数击,数击又是未果,每一次,在他以为必然得手之际,梅花姑总能以不可思议的关节扭曲躲过杀招,决阳久攻无果,只得退却,额角冷汗沁出,心中暗暗吃惊: “这家伙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未免柔韧得有些太过分了吧。” 雪未停,人亦未停。 “已经结束了吗,那么,轮到我了。” 梅花姑淡漠的双眼观察着眼前的三人,两手缓缓抬起,结下法印, “天乾奥义——梅花三弄。” 语毕,一阵恍惚,恍惚之间,眼前的一个妇人竟是应声变成了三个,三个妇人,三个梅花姑,她们的身形外貌,一模一样。 “一打三不太公平,现在就算是公平了。” 娘的,居然还会分身术。 第二百零九章 梅花三弄 暗器,又是暗器,这一次,决阳看清了。 暗器是梅花状的,一共三枚,来的快,轨迹是直线并不见拐弯。 一个梅花姑发出三枚暗器袭向决阳,另外两个梅花姑也各自发出三枚暗器,目标直指流云与鸠。 “前合!” “完璧结界!” 暗器被挡下,这梅花姑的暗器似乎也与一般的暗器没什么区别,至少是可以被挡下的。 鬼魅身影飘然而至,连环不间断的攻击不断向决阳袭来,梅花姑的暗器是梅花状的飞镖,而她拿在手上的武器也是这梅花飞镖,梅花姑双手执镖,以镖尖对决阳的刀剑,竟是完全不落下风。 “能够将这么细小的暗器当做近战武器来使用,真是不简单。” 决阳心中暗想。 兵器之道,首看长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故而使短兵器者,更需要心思细腻,把握细节得当,才能发挥出短的长处。 眼前的梅花姑,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手执飞镖为武器,对阵少伤剑,风间刀在手的决阳游刃有余,甚至数次都险先让决阳招架不及,其对决阳身法的观察力,对时机的掌握和自身的执行力都绝对是顶尖水准的。 有时候,身体素质这种东西就是很微妙,这里的身体素质并不是指单纯力量的大小以及身体的强悍程度,它指的是观察力,反应力,执行力,对身体的控制力等等住多方面的能力。 人类真的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吗? 这个问题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可能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身体素质之中所包含的各项能力,表现在具体的个人身上,可能就是天壤之别。 你可能法术使的比别人好,但真正实战只是却怎么都敌不过,别人也并没有用什么比你更高强的法术,只是同样威力的招式从不同的人手中使出来,有人就可以一击必杀,有人却只能打歪或者打空,这并不是法术本身的问题,而是法修者的身体素质还并未合格。 如果把将招式命中定义为合格,那梅花姑,无疑就是一个优胜者,面对这样的一个优胜者,决阳,必须提起百分百的精神来应对,他,也是一个优胜者,不过,此刻的决阳还在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名为梅花三弄的招式所造出来的另外两个分身,决阳本人至少是可以抵挡住梅花姑的密集攻势的,但流云与鸠,那可就难说了。 此刻,决阳很想回头看一眼流云和鸠的情况,但他不能回头,只要回头,梅花姑必定能看出他心有所虑,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对质中,心有所虑,便意味着风险,而比心有所虑更可怕的,则是让对手看出来自己的顾虑,一旦被察觉,那便是更大的风险。 决阳的赢面本就不可判断,这种时候,他绝不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风险,他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喊道: “喂,一人对付一个,可以的吧。” “可以,你管好你的那个就行了。” 这句话,让决阳暂时放了心,流云能在打斗之中回答自己话,听上去,气息也算是平顺,看来也还是能够撑住的。 那么就先干掉眼前的这个吧。 决阳左手风间刀,右手少伤剑,一刀一剑,如游龙戏凤,剑招飘摇而出,毫不拖泥带水。 而流云,他一边躲避着分身的攻击,一边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思考的问题,就是要怎么破解这梅花三弄,若是无法破解这分身术,他们三人的配合便打不出来,久战下去,必然不利。 周无通曾说过,梅花姑擅长轻功与幻术,这么说来,这看似是分身术的梅花三弄实则确实幻术的一种形式,那么这幻术要如何破解的。 想着,一梅花飞镖略过流云的发梢,一缕黑发被斩断落下,流云看着落下的头发,心中更加疑惑。 如果是幻术,为什么攻击却能够造成实质的伤害呢,莫非攻击我的这个分身,是真的那个? 随即,流云看向决阳和鸠,他们正在敌对着另外的两个分身,比起决阳,鸠打的要更吃力一些,虽然吃力,但鸠凭借一身小有所成的结界术加持己身,暂时倒也能够应对。 流云观察着,观察着刀光剑影之间的四射火光,观察得越久,他越确信了一点,这三个分身,都是真实的,有战斗力的。 可是,如果是幻术,又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呢?梅花三弄,你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 现在的情况,光凭结界术一定是解决不了了,流云收束目光,暗下决心,他用手拨弄着头发,让自己的刘海耷拉下来,刚好遮住了眼眸,然后…… “龙眸显像!” 流云心中暗喝,他的左眼在这一身暗喝之后逐渐就变成了金色,那原本黑色的圆珠瞳孔也逐渐变得细长,就像是野兽的瞳仁。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流云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金色的眼眸在刘海之后隐没,而梅花姑的分身依旧面容淡漠,甚至毫无表情,她根本就没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变得和刚刚不同了。 流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梅花姑分身,他尽可能地观察着,搜寻着。 此刻,他的左眼,能够看到一切虚幻背后所掩藏的真实。 他自然也看到了这所谓梅花三弄的真相。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就连鸠都能勉强抵挡分身的攻击,而决阳不管如何强横,也还是没法彻底打败分身。” “你在嘀咕些什么啊,快想办法,我快撑不住了!” 鸠大喊道,她实在是撑得有些吃力了。 “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面前的这些分身,都不是本体,恐怕此刻,真正的梅花姑,正躲在某一个角落,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吧。” 流云说的也很大声,他一边说一边非常迅速地观察着四周。 “你这家伙,再说些什么啊!” 第二百一十章 巫蛊 “什么叫这三个都不是本体,这不是分身术吗,如果是分身术的话,那本体就应该是其中一个啊。” 鸠问道。 “不,这不是分身术。” 当然不是分身术,因为此时流云的左眼能够看到三个梅花姑体内的法力流,虽然是修罗兵人,身体的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改造,但只要使用法术,法力便会在体内流动,形成法力流。 流云发现,三个梅花姑体内的法力流都各自由一条线牵引,而这三条线,最终都汇聚于一个点。 不仅如此,流云还发现三个梅花姑的法力都储备于修罗脊处,而三根修罗脊内所储备的法力各不相同,与决阳对战的那个法力储备最多,与他对战的次之,而与鸠对战的那个则最少。 流云嘴角微扬,他道: “这恐怕根本连幻术都不是,或者说她在使出这招的时候给我们施加了一些障眼法,恐怕连所谓的天乾奥义——梅花三弄这个名字,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虽说法修总论规定了世间法术命名原则,但的确有些个老油条打着世间正统的旗号给自己的术乱起名来掩人耳目,在实战中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说来可能让人有些汗颜,当年纵横世间的剑神逍翼,便是研究这一门道的佼佼者,据说这剑神的招式有很多都是临时起意想的名字,大部分都和招式本身毫无关系,经常导致对手摸不着头脑,继而落败。 当世人称,剑神不是假剑神,无耻也是真无耻。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幻术,那还能是什么?” “这三个梅花姑的攻击都是受人操控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们都这样面无表情。 据我所知,这种能够操控多个人进行攻击的术,放眼七国大陆,就只有一种,那便是……” “巫蛊!”决阳抢先一步续上了流云的未尽之言,“巫蛊之术乃是楚地江南道的慕容世家世代传承,莫非梅花姑竟是江南道慕容世家的人,如此说来,与我桃源的慕容九道和慕容雪两位老师倒是同宗。” 鸠听了这话,不禁暗暗吃惊,自己好歹也算在这龙虎镇生活了多年,怎么感觉对这里的人好像毫无了解,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就在这四大将的姓名词中,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江南蓑衣客,烟雨梅花姑……” 蓑衣客周无通本就是江南之人,后来才拜入名剑山庄学剑,这烟雨梅花姑,烟雨,哪里会有烟雨呢,自然也是江南,楚地江南最有名的地方,自然就是名门林立的江南道,而江南道最有名的名门,自然就是慕容世家。 “如此说来,梅花姑当真是慕容家的人!” “呵,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不过我一直以来都以幻术伪装自己,连我身边的人都无法察觉,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 声音,是从流云对上的那个梅花姑口中传出来的,依旧是那样的淡漠,不带一丝感情,此刻这梅花姑似乎是对流云产生了兴趣,原本犀利的攻击也停了下来。 流云突然双手环抱,作了一揖,恭敬道: “晚辈不过雕虫小技,听说慕容世家有巫蛊和诅咒两大技艺,其中巫蛊之术,又分活控和死控,不知前辈用的是哪一种?” “呵,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老成,想着套我的话,莫非那慕容雪也指导过你们一些巫蛊之术? 看来你们这三个蝼蚁之中,最危险的恐怕不是那个金毛,而是你啊,你这种少年老成的小毛孩儿,要是留给你足够的成长时间,那可是很危险的,绝对不可留!” 话音刚落,爪击已出,爪击不来自前方,而来自后方,流云迅速回头,但他回头的瞬间,便已经中招,不知何时那原本和鸠缠斗着的巫蛊梅花姑已经闪身到他的身后,并且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五道深刻的血痕,鲜血,喷薄而出,流云,应声倒地。 流云不是没想到梅花姑会分出巫蛊来以多敌少,但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与决阳战斗的那个巫蛊上,因为那个巫蛊所分得的法力是最多的,战斗力自然也是最强的,然而此刻,流云倒在地上,他的龙眸瞥到,他深厚的那个本应该分得最少法力的巫蛊,居然修罗脊处充满了法力,那法力已然已经超过了与决阳战斗的巫蛊,那法力看上去,就像是三个巫蛊,三根修罗脊上法力的总和。 这也是这具原本最弱的巫蛊能够发动着快准狠到足以致命的爪击的原因。 再去看另外量具巫蛊人,他们体内修罗脊上附带的法术,已经被清零了。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巫蛊所控制的傀儡,他们所分得的法力,是可以由施术者随意分配调动的?” 流云心中骇然,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决阳和鸠,他们两个人,还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巫蛊之术的真相。 田忌赛马,刚刚对等于他们三人实力的三个巫蛊梅花姑,他们的实力,却是可以在总量相同的情况下随意调节的,也就是说,那个躲在暗处的梅花姑刚刚一直保持着力量的均衡,就是为了造成他们三人的思维定式,让他们认为各自所面对的梅花姑的实力都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由此陷入一种自我舒适的战斗习惯中,然后再通过突然抽离其他两个巫蛊人,将其他两个巫蛊人的力量叠加到一个最弱的巫蛊人的身上来完成出其不意的必杀一击。 刚刚流云一度理所当然地认为与鸠战斗的那个巫蛊梅花姑是最弱的,故而对她没有什么防备,而这,正好就中了真正梅花姑的下怀。 有的时候,只看到事物的部分,要比完全看不到,危险得多。 “难道,这梅花姑是在与自己交谈之时就已经想好了怎么一击必杀了吗? 就连刚刚的交谈也无意间地灌输着肯定的理念,让我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也一步步地走近了她早已布好的陷阱。 这种细腻的心思,实在是太恐怖了,我,玩不过她。” 此刻的流云充满了绝望,因为他只能独自地想,他的伤势太重了,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没办法将自己所发现的事情告知决阳和鸠,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星域 情势急转直下,流云被巫蛊梅花姑尖利的钢铁手爪击中背部,应声倒地,虽然尚保持着清醒,但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决阳和鸠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完全理解流云之前所说的话的含义,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梅花姑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十数枚梅花飞镖再次出手,直取鸠而去。 还是同样的田忌赛马的手法,刚刚以上等马出其不意打败对面的中等马流云,现在就要就以中等马,打败对面的下等马鸠。 但,梅花姑还是算漏了,这是战斗,而非赛马,对手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而非温顺听话的畜生。 “当啷,当啷!” 决阳闪身至鸠身前,手中十数枚金钱齐发,将空中的梅花飞镖一一射落,金钱与飞镖散落在地,割断了空中之雪。 “纵风诀——镰鼬!” 决阳将静心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没再多话,直接就开启了镰鼬,开启镰鼬的一瞬,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慢了下来。 将外御之气与体内之息融为一体,虽然这句话决阳目前还没法完全理解,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畏手畏脚,只能祈祷着静心咒能帮他撑得久一些。 决阳心里清楚此刻自己绝不能倒下,因为他一旦倒下,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背水一战,向死而生。 决阳回眸,看了一眼鸠,严肃道: “你叫鸠是吧。” “是!” 鸠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大声烟雨的人,但这一次,她回答得很大声。 白雪掠过决阳金黄的碧眼,同时也掠过了鸠的紫眸,两人眼光对视,彼此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的背后交给你了!” “好!” 声音没有丝毫的迟疑。 动作自然也没有丝毫迟疑。 “纵风诀——风间刀,转式,飞镰!” 咏唱结束,风间刀已不在决阳的手中,刀化成了飞镰的形状,悬浮于空中,高速环绕在决阳的身体周围。 这是风间刀的衍生式,将风间刀转换形态,变成用法力操控的飞镰,攻受兼备,灵活多变,类似于剑修者的操纵飞剑。 决阳手执少伤,一剑劈出,万剑相随,金钱帮秘法纵风诀的核心奥义,从来都只是一个字,快。 抓住这一个字,登峰造极,便是无敌。 一瞬,万剑,万剑破甲,轻而易举。 巫蛊梅花姑,散落于雪中,另外两个见势不妙,立刻汇合,称决阳招式已出,尚未来得及收力之时,合力以铁爪朝决阳杀来,却被决阳周身环绕的飞镰所挡住,决阳收束剑峰,又是两剑,两剑看似是两剑,实则刺出了无数剑,两剑出,两甲破,甲破瞬间,决阳引气离身,解除了镰鼬,飞镰,也随之解除。 “好险,即使用了静心咒,法脉凌乱所导致的副作用,还是比想象中要大的多,刚刚差点就又……” 决阳吃力地取下额头上的静心咒,他的额头冷汗直冒,现在想想实在是后怕,若再次陷入癫狂,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好老子够快。” 决阳长舒一口气,在他眼中,危机已经解除了,他想回身去查看一下流云的情况,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嗖,嗖,嗖……” “啪,啪,啪啪……” “咯吱,咯吱,咯……” 这声音,不来自于别处,这声音,来自于身前,这声音,是断裂的肢干关节再度拼合在一起的声音。 那三个梅花姑,那三个刚刚被决阳击得支离破碎的梅花姑,现在,又重新拼合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刚刚的那三剑倒是很让人惊喜,如果你能一直保持刚刚的状态的话,我大概真的会败,可惜,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一些。” 梅花姑的表情淡漠,语声也是淡漠。 表情语声犹如止水,出手亦是犹如止水,无声却快如闪电。 梅花姑的一双手,就是一双铁爪,一双被铁甲术改造得完美无缺的铁爪。 铁爪极速袭来,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决阳,避无可避。 “好快的速度,可恶,因为刚刚使用镰鼬消耗太大,身体没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决阳心急如焚,但身体短时间内却实在是难以动弹, “动啊,快动啊!” 眼前一黑,铁爪已至,决阳闭上了眼睛。 …… “星域。” 耳畔的万物生息骤然消失,刺骨的疼痛感也未出现,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决阳满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暗自吃惊。 “这,这里是……” 他没死,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连刚刚已经逼至近前的三个梅花姑都已经消失无踪,此刻的他正处在一片星空之中,他的周围,有万千闪烁的星光,如梦似幻。 “这是高阶领域类结界,星域,此刻我们应该算是与外面的世界暂时隔了,从梅花姑的视角来看,我们是从铁甲炉顶上凭空消失了。” 流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决阳的身边,对他解释道。 “高阶结界?行啊小子,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出息,还藏着一手高阶结界。” 决阳有些兴奋,手不自觉地拍了拍流云的肩膀,这一拍,把流云拍得咳嗽了几声,决阳这才意识到这小子刚刚受了重伤,躺在地上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强行满血复活并使用高阶结界,恐怕对于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想着,决阳立刻绕道流云的后背,想要去查看流云的伤口,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却让决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只见流云背后那原本五道深刻的血流不止的伤口,现在居然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了,后背上只留下一些血渍,如果不是流云身上那件同样留有五道伤口的衣服,决阳都几乎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受过伤了。 “这就复原了,你小子莫非还会什么我不知道的超级恢复术?” 决阳差点惊掉下巴,原本以为这三人小队自己是大哥,想不到流云这小子深藏不露,他才是真大哥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巫蛊人偶 “辛亏我的体质特殊,不然刚刚那一下可能真就命丧当场了。” 流云心有余悸,在心中暗暗庆幸。 “喂,我说你使了什么招数,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情势急转直下,流云被巫蛊梅花姑尖利的钢铁手爪击中背部,应声倒地,虽然尚保持着清醒,但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决阳和鸠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完全理解流云之前所说的话的含义,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梅花姑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十数枚梅花飞镖再次出手,直取鸠而去。 还是同样的田忌赛马的手法,刚刚以上等马出其不意打败对面的中等马流云,现在就要就以中等马,打败对面的下等马鸠。 但,梅花姑还是算漏了,这是战斗,而非赛马,对手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而非温顺听话的畜生。 “当啷,当啷!” 决阳闪身至鸠身前,手中十数枚金钱齐发,将空中的梅花飞镖一一射落,金钱与飞镖散落在地,割断了空中之雪。 “纵风诀——镰鼬!” 决阳将静心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没再多话,直接就开启了镰鼬,开启镰鼬的一瞬,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慢了下来。 将外御之气与体内之息融为一体,虽然这句话决阳目前还没法完全理解,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畏手畏脚,只能祈祷着静心咒能帮他撑得久一些。 决阳心里清楚此刻自己绝不能倒下,因为他一旦倒下,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背水一战,向死而生。 决阳回眸,看了一眼鸠,严肃道: “你叫鸠是吧。” “是!” 鸠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大声烟雨的人,但这一次,她回答得很大声。 白雪掠过决阳金黄的碧眼,同时也掠过了鸠的紫眸,两人眼光对视,彼此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的背后交给你了!” “好!” 声音没有丝毫的迟疑。 动作自然也没有丝毫迟疑。 “纵风诀——风间刀,转式,飞镰!” 咏唱结束,风间刀已不在决阳的手中,刀化成了飞镰的形状,悬浮于空中,高速环绕在决阳的身体周围。 这是风间刀的衍生式,将风间刀转换形态,变成用法力操控的飞镰,攻受兼备,灵活多变,类似于剑修者的操纵飞剑。 决阳手执少伤,一剑劈出,万剑相随,金钱帮秘法纵风诀的核心奥义,从来都只是一个字,快。 抓住这一个字,登峰造极,便是无敌。 一瞬,万剑,万剑破甲,轻而易举。 巫蛊梅花姑,散落于雪中,另外两个见势不妙,立刻汇合,称决阳招式已出,尚未来得及收力之时,合力以铁爪朝决阳杀来,却被决阳周身环绕的飞镰所挡住,决阳收束剑峰,又是两剑,两剑看似是两剑,实则刺出了无数剑,两剑出,两甲破,甲破瞬间,决阳引气离身,解除了镰鼬,飞镰,也随之解情势急转直下,流云被巫蛊梅花姑尖利的钢铁手爪击中背部,应声倒地,虽然尚保持着清醒,但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决阳和鸠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完全理解流云之前所说的话的含义,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梅花姑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十数枚梅花飞镖再次出手,直取鸠而去。 还是同样的田忌赛马的手法,刚刚以上等马出其不意打败对面的中等马流云,现在就要就以中等马,打败对面的下等马鸠。 但,梅花姑还是算漏了,这是战斗,而非赛马,对手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而非温顺听话的畜生。 “当啷,当啷!” 决阳闪身至鸠身前,手中十数枚金钱齐发,将空中的梅花飞镖一一射落,金钱与飞镖散落在地,割断了空中之雪。 “纵风诀——镰鼬!” 决阳将静心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没再多话,直接就开启了镰鼬,开启镰鼬的一瞬,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慢了下来。 将外御之气与体内之息融为一体,虽然这句话决阳目前还没法完全理解,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畏手畏脚,只能祈祷着静心咒能帮他撑得久一些。 决阳心里清楚此刻自己绝不能倒下,因为他一旦倒下,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背水一战,向死而生。 决阳回眸,看了一眼鸠,严肃道: “你叫鸠是吧。” “是!” 鸠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大声烟雨的人,但这一次,她回答得很大声。 白雪掠过决阳金黄的碧眼,同时也掠过了鸠的紫眸,两人眼光对视,彼此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的背后交给你了!” “好!” 声音没有丝毫的迟疑。 动作自然也没有丝毫迟疑。 “纵风诀——风间刀,转式,飞镰!” 咏唱结束,风间刀已不在决阳的手中,刀化成了飞镰的形状,悬浮于空中,高速环绕在决阳的身体周围。 这是风间刀的衍生式,将风间刀转换形态,变成用法力操控的飞镰,攻受兼备,灵活多变,类似于剑修者的操纵飞剑。 决阳手执少伤,一剑劈出,万剑相随,金钱帮秘法纵风诀的核心奥义,从来都只是一个字,快。 抓住这一个字,登峰造极,便是无敌。 一瞬,万剑,万剑破甲,轻而易举。 巫蛊梅花姑,散落于雪中,另外两个见势不妙,立刻汇合,称决阳招式已出,尚未来得及收力之时,合力以铁爪朝决阳杀来,却被决阳周身环绕的飞镰所挡住,决阳收束剑峰,又是两剑,两剑看似是两剑,实则刺出了无数剑,两剑出,两甲破,甲破瞬间,决阳引气离身,解除了镰鼬,飞镰,也随之解除。 “好险,即使用了静心咒,法脉凌乱所导致的副作用,还是比想象中要大的多,刚刚差点就又……” 决阳吃力地取下额头上的静心咒,他的额头冷汗直冒,现在想想实在是后怕,若再次陷入癫狂,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好老子够快。” 决阳长舒一口气,在他眼中,危机已经解除了,他想回身去查看一下流云的情况,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嗖,嗖,嗖……” “啪,啪,啪啪……” “咯吱,咯吱,咯……” 这声音,不来自于别处,这声音,来自于身前,这声音,是断裂的肢干关节再度拼合在一起的声音。 那三个梅花姑,那三个刚刚被决阳击得支离破碎的梅花姑,现在,又重新拼合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刚刚的那三剑倒是很让人惊喜,如果你能一直保持刚刚的状态的话,我大概真的会败,可惜,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一些。” 梅花姑的表情淡漠,语声也是淡漠。 表情语声犹如止水,出手亦是犹如止水,无声却快如闪电。 梅花姑的一双手,就是一双铁爪,一双被铁甲术改造得完美无缺的铁爪。 铁爪极速袭来,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决阳,避无可避。 “好快的速度,可恶,因为刚刚使用镰鼬消耗太大,身体没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决阳心急如焚,但身体短时间内却实在是难以动弹, “动啊,快动啊!” 眼前一黑,铁爪已至,决阳闭上了眼睛。 …… “星域。” 耳畔的万物生息骤然消失,刺骨的疼痛感也未出现,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决阳满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暗自吃惊。 “这,这里是……” 他没死,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连刚刚已经逼至近前的三个梅花姑都已经消失无踪,此刻的他正处在一片星空之中,他的周围,有万千闪烁的星光,如梦似幻。 “这是高阶领域类结界,星域,此刻我们应该算是与外面的世界暂时隔了,从梅花姑的视角来看,我们是从铁甲炉顶上凭空消失了。” 流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决阳的身边,对他解释道。 “高阶结界?行啊小子,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出息,还藏着一手高阶结界。” 决阳有些兴奋,手不自觉地拍了拍流云的肩膀,这一拍,把流云拍得咳嗽了几声,决阳这才意识到这小子刚刚受了重伤,躺在地上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强行满血复活并使用高阶结界,恐怕对于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想着,决阳立刻绕道流云的后背,想要去查看流云的伤口,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却让决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只见流云背后那原本五道深刻的血流不止的伤口,现在居然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了,后背上只留下一些血渍,如果不是流云身上那件同样留有五道伤口的衣服,决阳都几乎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受过伤了。 “这就复原了,你小子莫非还会什么我不知道的超级恢复术?” 决阳差点惊掉下巴,原本以为这三人小队自己是大哥,想不到流云这小子深藏不露,他才是真大哥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百式飞镰 天幕飘雪,黑塔耸立,耸立的黑色高塔塔壁上,一个细小的物件十分引人注目,就像是一件干净衣服上的污点,很是碍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看着单只挂在黑色墙壁之上的巫蛊人偶,决阳愣住了,怎么会回事,难道操纵者不应该拿着巫蛊人偶吗,可是现在这面墙上只有巫蛊人偶,根本见不到操纵者,难道说,操纵者并不需要拿着巫蛊人偶就可以操纵巫蛊? “找到了没有?” 流云与鸠在铁甲炉顶上闪躲着三个巫蛊梅花姑的追杀,他们闪躲得很吃力,毕竟实力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听到流云的叫喊,决阳不再多想,将原本的百式飞镰收回成风间刀的基础式,一刀便将那三个粘连在墙壁上的巫蛊人口给砍得粉碎,随后运起乘风之法重又回到了铁甲炉顶之上。 决阳刚落地,数枚梅花飞镖便到了他的眼前,他本以为危机已经解除,完全没有设防,登时便中了招。 鲜血从决阳的额头留下,他口衔一枚梅花飞镖,将它吐在地上,梅花镖磕在黑石面,发出当啷啷的清脆响声。 看着眼前依旧活蹦乱跳的三个梅花姑,决阳心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我刚刚已经破坏掉了巫蛊人偶,可是却没有看到梅花姑的本体,巫蛊人偶是单独被粘连在墙壁上面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是说破坏掉人偶这帮家伙就可以消停了吗,我看她们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啊。” 决阳斜眼看向流云,流云似乎也是颇为不解,他明明看到了法力线牵引的方向,此时那些牵引线也已经消失了,可为什么已经破坏掉了操控巫蛊的巫蛊人偶之后,这三个巫蛊还能够行动自如呢? 梅花姑道: “你们的确不简单,居然能找到巫蛊人偶的所在,可惜啊,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巫蛊之术发展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破除,那这种术法有何以一直存在呢?” 语落,三个梅花姑同时出手,决阳冲上前以一人之力挡住三巫蛊,他必须挡住,流云也冲了上去策应决阳,此时他们两个人必须一马当先,因为他们知道,鸠,身为他们三人组中最弱的那一个,此时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本就不擅长战斗,光是抗住梅花姑的攻击就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的气力,她,已经没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场间厮杀之声博杂,转眼,便是数十回合过去。 决阳与流云背靠着背,两人均已经是伤痕累累,他们喘着粗气,面对着围绕在自己身边,成一个圈的三个巫蛊梅花姑,那三个巫蛊梅花姑,虽然也受了不小的伤害,但她们受到伤害可以快速复原,而决阳和流云,他们不过就是普通的血肉之躯罢了,皮肉上的外伤流云尚可以缓慢恢复,但身体的劳累和消耗,是根本没法弥补的,如果再不想出办法,持续久战下去,那他们两个必死无疑,等他们两个倒下了,那鸠肯定也会死掉。 所以,决阳和流云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不能倒。 之前在星域之时,流云曾提出了两种方案,一种刚刚已经实施过了,那就是找到巫蛊人偶,并将其破坏掉,现在事实证明第一种是没有用的,那么,就只有试一试第二种了…… 决阳深呼一口气,道: “喂,小子,准备好了吗?” 流云道: “随时。” 决阳道: “我数三声,我们就开始。” 流云道: “好!” 流云看向鸠,眼神示意她,鸠立刻会意,小跑着走向铁甲炉顶的边缘处。 “一!” 决阳内劲上涌,无数刀刃一般的风于空气中集聚。 “二!” 流云迅速跑开,朝着鸠的方向奔去,同时手上的符咒也是准备完毕。 “三!” 决阳双手大开,无数风刃汇聚于身前方圆之地,然后迸发而出,如火山爆发,威力惊人,“纵风诀——风间刀,转式,百式飞镰!” 流云符咒挥洒,结界瞬时张开,“结界术——完璧!” 结界张开瞬间,他扑向鸠,将她扑出铁甲炉顶,两人就这样飞了出去,而底下地面上都是修罗兵人,他们一直都在下面蹲点,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叫嚣着,嘶吼着,誓要将炉顶上的人撕成碎片,如果这时候流云和鸠掉下去,一定会被那些疯狂的兵人们撕成碎片。 但是,流云和鸠,他们两个人是不会飞的,他们临于半空之中,极速下落,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眼看就要落在兵人们想大刀之上,他们的下落骤然停止,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将他们停在了半空中,并缓慢上升,决阳突然出现,拉住了流云与鸠。 此刻,他们三人浮于空中,看着眼前的铁甲炉顶,此时的铁甲炉顶被完璧结界所罩住,而它的内部,一个由完璧结界的结界壁与铁甲炉顶的顶壁完美契合严丝合缝所形成的半球型封闭空间之内,名为百式飞镰的无数风刀正在高速切割,并且因为封闭空间的存在,这样的切割,完全就没有停止的趋势。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种方案。 因为对巫蛊之术完全没有了解,所以流云自然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破坏巫蛊人偶这一个方法上,而一旦破坏巫蛊人偶这一方案失败,那么在无法找到本体操纵者的情况下,就只能完全破坏掉这三具巫蛊梅花姑了,之前决阳与之交手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出,要想完全破坏这三具巫蛊,就算是肢 解也还是不够,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彻底粉碎掉她们了。 那么,要如何彻底粉碎呢? 其实流云早就想好了方法。 决阳的百式飞镰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却有一点不足,那就是使用之时的爆发时间只有一瞬,一瞬过后,便会瞬间卸力化成风,消散而逝,但是如果百式飞镰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内使用,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风刀之所以来的快去的也快,是因为本就是自然之风凝聚而成,若是在自然环境下使用,自然很快也会归于自然,而在狭小封闭空间中,无自然可归,万千风刀都会被锁死其中,无法释放,那能量自然也会消散得极慢,这样就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风刀在一个空间内循环往复,近乎无限地切割,最终会把里面的所有事物生灵都切割成齑粉。 完璧结界,其对法术攻击优良的防御能力,于铁甲炉顶的铁甲材质组合,便可以获得一个让百式飞镰的威力无限增强的封闭空间,而处在这空间之中的三具巫蛊人偶,一定会被切得粉碎,若是不巧,那本体操纵者也伪装躲在这炉顶的一隅,那她,也一定会被切得粉碎。 一切,竟在掌握之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暴动 万千飞镰于完璧结界之中爆发,声势骇人,余音不绝。 良久良久,狂风暴雨终息,一切归于平静。 流云解开完璧结界,百式飞镰也已经完全消散。 炉顶之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刀刃切割后的疮痍痕迹,而那三个巫蛊梅花姑,如今已是变成了三坨被砍烂的残骸废铁。 决阳带着流云和鸠回到了铁甲炉顶之上,他上前查看情况,确认了那三具残骸不会再恢复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虽然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梅花姑本体,可解决了这三个难缠的巫蛊,好歹也能够暂时喘一口气了。 决阳用脚踢走一块钢铁残骸,深呼一口气,道: “真是不容易啊,总算是解决掉了,巫蛊之术和修罗兵人相结合,以身体机能远超常人的修罗兵人为巫蛊,能想到这种方法,那梅花姑也真是够变态的啊。” 流云蹲下来,观察着地上的残骸,接话道: “不仅是身体机能,这能够随意拆分拼合的铁甲躯干,看上去就像是为了配合巫蛊术特地做出来的一样。” “不过现在还不能够掉以轻心,毕竟真正的梅花姑还没有露面,我实在想不通,既然她在巫蛊人偶被破坏的情况下还能够操控巫蛊行动,那那个巫蛊人偶放在塔壁之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天幕飘雪,黑塔耸立,耸立的黑色高塔塔壁上,一个细小的物件十分引人注目,就像是一件干净衣服上的污点,很是碍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看着单只挂在黑色墙壁之上的巫蛊人偶,决阳愣住了,怎么会回事,难道操纵者不应该拿着巫蛊人偶吗,可是现在这面墙上只有巫蛊人偶,根本见不到操纵者,难道说,操纵者并不需要拿着巫蛊人偶就可以操纵巫蛊? “找到了没有?” 流云与鸠在铁甲炉顶上闪躲着三个巫蛊梅花姑的追杀,他们闪躲得很吃力,毕竟实力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听到流云的叫喊,决阳不再多想,将原本的百式飞镰收回成风间刀的基础式,一刀便将那三个粘连在墙壁上的巫蛊人口给砍得粉碎,随后运起乘风之法重又回到了铁甲炉顶之上。 决阳刚落地,数枚梅花飞镖便到了他的眼前,他本以为危机已经解除,完全没有设防,登时便中了招。 鲜血从决阳的额头留下,他口衔一枚梅花飞镖,将它吐在地上,梅花镖磕在黑石面,发出当啷啷的清脆响声。 看着眼前依旧活蹦乱跳的三个梅花姑,决阳心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我刚刚已经破坏掉了巫蛊人偶,可是却没有看到梅花姑的本体,巫蛊人偶是单独被粘连在墙壁上面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是说破坏掉人偶这帮家伙就可以消停了吗,我看她们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啊。” 决阳斜眼看向流云,流云似乎也是颇为不解,他明明看到了法力线牵引的方向,此时那些牵引线也已经消失了,可为什么已经破坏掉了操控巫蛊的巫蛊人偶之后,这三个巫蛊还能够行动自如呢? 梅花姑道: “你们的确不简单,居然能找到巫蛊人偶的所在,可惜啊,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巫蛊之术发展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破除,那这种术法有何以一直存在呢?” 语落,三个梅花姑同时出手,决阳冲上前以一人之力挡住三巫蛊,他必须挡住,流云也冲了上去策应决阳,此时他们两个人必须一马当先,因为他们知道,鸠,身为他们三人组中最弱的那一个,此时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本就不擅长战斗,光是抗住梅花姑的攻击就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的气力,她,已经没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场间厮杀之声博杂,转眼,便是数十回合过去。 决阳与流云背靠着背,两人均已经是伤痕累累,他们喘着粗气,面对着围绕在自己身边,成一个圈的三个巫蛊梅花姑,那三个巫蛊梅花姑,虽然也受了不小的伤害,但她们受到伤害可以快速复原,而决阳和流云,他们不过就是普通的血肉之躯罢了,皮肉上的外伤流云尚可以缓慢恢复,但身体的劳累和消耗,是根本没法弥补的,如果再不想出办法,持续久战下去,那他们两个必死无疑,等他们两个倒下了,那鸠肯定也会死掉。 所以,决阳和流云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不能倒。 之前在星域之时,流云曾提出了两种方案,一种刚刚已经实施过了,那就是找到巫蛊人偶,并将其破坏掉,现在事实证明第一种是没有用的,那么,就只有试一试第二种了…… 决阳深呼一口气,道: “喂,小子,准备好了吗?” 流云道: “随时。” 决阳道: “我数三声,我们就开始。” 流云道: “好!” 流云看向鸠,眼神示意她,鸠立刻会意,小跑着走向铁甲炉顶的边缘处。 “一!” 决阳内劲上涌,无数刀刃一般的风于空气中集聚。 “二!” 流云迅速跑开,朝着鸠的方向奔去,同时手上的符咒也是准备完毕。 “三!” 决阳双手大开,无数风刃汇聚于身前方圆之地,然后迸发而出,如火山爆发,威力惊人,“纵风诀——风间刀,转式,百式飞镰!” 流云符咒挥洒,结界瞬时张开,“结界术——完璧!” 结界张开瞬间,他扑向鸠,将她扑出铁甲炉顶,两人就这样飞了出去,而底下地面上都是修罗兵人,他们一直都在下面蹲点,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叫嚣着,嘶吼着,誓要将炉顶上的人撕成碎片,如果这时候流云和鸠掉下去,一定会被那些疯狂的兵人们撕成碎片。 但是,流云和鸠,他们两个人是不会飞的,他们临于半空之中,极速下落,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眼看就要落在兵人们想大刀之上,他们的下落骤然停止,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将他们停在了半空中,并缓慢上升,决阳突然出现,拉住了流云与鸠。 此刻,他们三人浮于空中,看着眼前的铁甲炉顶,此时的铁甲炉顶被完璧结界所罩住,而它的内部,一个由完璧结界的结界壁与铁甲炉顶的顶壁完美契合严丝合缝所形成的半球型封闭空间之内,名为百式飞镰的无数风刀正在高速切割,并且因为封闭空间的存在,这样的切割,完全就没有停止的趋势。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种方案。 因为对巫蛊之术完全没有了解,所以流云自然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破坏巫蛊人偶这一个方法上,而一旦破坏巫蛊人偶这一方案失败,那么在无法找到本体操纵者的情况下,就只能完全破坏掉这三具巫蛊梅花姑了,之前决阳与之交手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出,要想完全破坏这三具巫蛊,就算是肢 解也还是不够,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彻底粉碎掉她们了。 那么,要如何彻底粉碎呢? 其实流云早就想好了方法。 决阳的百式飞镰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却有一点不足,那就是使用之时的爆发时间只有一瞬,一瞬过后,便会瞬间卸力化成风,消散而逝,但是如果百式飞镰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内使用,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风刀之所以来的快去的也快,是因为本就是自然之风凝聚而成,若是在自然环境下使用,自然很快也会归于自然,而在狭小封闭空间中,无自然可归,万千风刀都会被锁死其中,无法释放,那能量自然也会消散得极慢,这样就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风刀在一个空间内循环往复,近乎无限地切割,最终会把里面的所有事物生灵都切割成齑粉。 完璧结界,其对法术攻击优良的防御能力,于铁甲炉顶的铁甲材质组合,便可以获得一个让百式飞镰的威力无限增强的封闭空间,而处在这空间之中的三具巫蛊人偶,一定会被切得粉碎,若是不巧,那本体操纵者也伪装躲在这炉顶的一隅,那她,也一定会被切得粉碎。 一切,竟在掌握之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甲,现 “来吧,近一点,再近一点!” 决阳眼看着底下正在攀爬的修罗斌人,他们的速度很快,一个个面目狰狞,朝着顶部爬来。 他们越来越近,决阳看得也越来仔细,同样看得越来越仔细的还有流云。 流云看到的与决阳看到的不同,他的左眼所看到的东西更接近事物的本质,也就是在他看清楚的那一个瞬间,他的脑子突然就嗡的一声,就好像是有一道惊雷直穿大脑。 他,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 流云看到,那些修罗斌人的修罗脊上,都存留着一些法术气团,每一个,都分得了一些。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本身就有的,但流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不相信,底下这几百个马贼,全都是法修者,全都凝法成功了,那么如果不是全部法修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们,全部都变成了巫蛊,每个人分得了到现在还未露面的梅花姑的部分法力,然后受了梅花姑的操控,才会不顾云龙的命令,朝着炉顶冲来。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也只有这个解释,能够完美地契合当下的情况。 唯一让人不能理解的事,这梅花姑,是怎么做到的呢,明明都一直没有现身,明明巫蛊人偶也已经被破坏了,这梅花姑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底下这么多的修罗兵人都变成巫蛊的呢?如果她真有这种大神通,将巫蛊活控应用到这种程度,那她何不直接控制了他们三人呢? 流云想不通,已知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就像是那个真相明明就在眼前,但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无法触碰到最终的真相。 线索,他需要更多的线索,但现在,实在不是寻找线索的时候,因为那些修罗兵人,已经到了脚下了。 “百式飞镰,出!” 决阳等的那一瞬就是现在的这一瞬,万千风刀瞬间齐发,朝着塔壁上攀缘着的修罗兵人们冲击而去,一瞬间,那些修罗兵人们遭到冲击,就像是小木屋受到了洪水海浪的袭击,登时便崩溃,无数兵人从塔壁上掉落,一个接着一个,一波接着一波,密密麻麻,远看就如蚂蚁落树,风雨飘摇。 决阳见此情形,面露喜色,他选的这个时机是对的,就是在这一个瞬间,百式飞镰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最大,也正是因为抓住了这一个瞬间,才能够一举击溃那数百个攀附在塔壁上的修罗兵人们。 决阳的确已经做的很完美,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修罗兵人的身体那可是铁甲构成,这一波冲击让他们从数十米高的地方掉下去,普通人肯定会摔成肉泥,但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普通人,就算是从数十米高的墙壁上掉下去,他们也不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很快,那些原先已经摔下去的修罗兵人就又站了起来,再次爬上了塔壁。 而且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决阳,有点绝望了,“现在怎么办,我的法力已经快消耗完了,百式飞镰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若是让这帮家伙冲上来,那咱们就要变成三坨肉泥了!” 这话刚一说完,第一波兵人已经登上了炉顶,他们是刚刚那一波爬在底部的一群人,因为上面的兵人大队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所以位于底部的他们并没有被冲击到地面去,相反,他们见到百式飞镰消散,纷纷都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到达了炉顶。 这第一波人一共有五个,然后是下一波,一波接着一波,很快,这原本很大很空旷的铁甲炉顶之上就已经挤满了人,兵人们将决阳,流云和鸠三人团团围住,决阳本想施乘风之法带流云和鸠离开,担当他在体内运转周天之时他便很快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做不到了,他的法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带着两个人飞走了。 这场战斗,无疑已经拖的太久,决阳两次使用了镰鼬之后,身体状态一落千丈,能支撑到现在,全凭一腔热血,所谓无知者无畏,决阳之前从未将镰鼬用于实战之中,他,就是那个无知者。 “我的法力已经快消耗完了,乘风也施展不出,瘦小子,快想办法,不然咱三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决阳低声催促,此时,那些修罗兵人们,随时都可能出手,他们的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流云,当然在拼尽全力地想办法,但这种时候,这种情况,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三个脱险啊! “可恶啊,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我解除封印吗? 真的要这么做吗,要是解除了,我能护他们周全,可我自己和家族的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可是要是不接触,那么我们三个就会当场死在这里,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选,可恶啊,这时候要是有一个和我一样深藏不露的人在场就好了……” 流云的大脑混乱,无数的决定在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他很凌乱,他无法抉择,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他已经无法在和以前一样做出准确的判断了。 修罗兵人们,气势汹汹,冲向三人。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甲,现!” “嘭!” 爆炸,强烈的爆炸。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修罗兵人瞬间便被轰飞了出去,决阳和流云目瞪口呆,爆炸是从他们身后发出的,但他们两个人却毫发无损,他们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身后,只见身后竟是站着一个钢铁人,这钢铁人和身边的修罗兵人们不一样,它给人的感觉,就是像是一副货真价实的盔甲一般,而那引发爆炸的冲击炮,就是从这铁甲人手部的炮孔发出来的。 钢铁人通体暗紫,金属感十足,胸口刻着一个九芒星的图样,整个身体看上去,十分的修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性,套在了一副玩全封闭的盔甲之中。 决阳和流云只看这一眼便已经明了,这钢铁盔甲人,就是一直默默无闻的鸠。 靠,还真有一个和我一样身材不露的人啊! 流云,尴尬无语。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甲,隐 轰鸣爆炸之声不绝于耳,鸠穿着暗紫色的全封闭式金属铠甲,左右手的手掌中央各有一个炮孔,左一炮,右一炮,本来还十分让人绝望的处境瞬间便被逆转过来,修罗兵人们在鸠密集的炮火之下竟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局势,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我去,姑奶奶你有这能耐也不早使出来,让咱俩在这儿玩命,你可不大厚道啊。” 决阳前排吐槽。 鸠的声音从铠甲里面传出来,竟然还带着磁性: “抱歉,我有自己的原因,若不是万不得已,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用它。” “我去,什么原因啊,到这种快要死的时候才……” 决阳话说到一半,便被一旁的流云给拉住了,他用眼神示意决阳不要再说下去,因为和鸠有着同样的难言之隐,所以他很能理解鸠的心情,有些秘密,是要用生命去守护的,鸠能够鼓足勇气使用出来,怕是已经做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斗争了吧。 毕竟即使云虎被抓走时,鸠都忍住了,因为她的心里还抱有幻想,想着终归是骨肉兄弟,云龙肯定不会做的太过分,但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忍,因为一旦他们三人死在这里,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鸠手上攻击不停,心里也逐渐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记忆碎片,那些她永远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碎片。 鲜血与火炉,寒冬和冰棱,一些画面浮现在眼前,她明明十分拼命地活到了现在,她本可以和云虎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她怎么能够在这里死掉,她不允许,也不能接受。 即使要再次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她也绝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倒下!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是决阳和流云用实际行动教给她的道理,不管遇到怎样难缠的对手,这两个外来人总会想方设法地去对抗,去解决,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绝境之中,他们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现在,轮到她了。 暗紫色铠甲之上以黑线刻画着复杂的纹理,此刻,那些纹理突然高亮,那头部盔甲的眼孔部位逐渐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逐渐耀眼,越发璀璨,直到喷薄而出,那是,红色的激光! 鸠的眼光环顾四周,随着眼光移动的,还有那红色的激光束,激光扫荡之处,那些团团围绕的修罗兵人们都被切成两半,上下身直接就被割裂开来,而且那切口处,透着恐怖的烙铁一半的红色熔岩,区区一扫之下便能够达到这如同岩浆浇灌一般的效果,这红色激光的温度,可想而知。 决阳和流云俩人蜷缩在鸠的身边,他俩都看得是目瞪口呆。 乖乖,这姑奶奶是妖怪啊,这种威力,说是魔界得怪兽怕是也不为过。 虽然决阳和流云都没见过所谓得魔界怪兽,他们听说过的,也就只有水寒所碰到的塍蛇和虬龙,但他们所能想象的极限,也就是身边这位身披铠甲的女战神了。 “喂,瘦小子,你听说过这种威力的铠甲吗?还有这都什么招啊,各种爆炸,眼睛放一碰就死的光,也忒霸道了一点吧,我看那个云龙要是见到这一身,还造什么修罗王脊,玩什么铁甲术啊,怕是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决阳虽说震惊,吃惊,惊愕,害怕,但内心想吐槽的欲望那是空前高涨,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每个正形。 流云倒不在意决阳的吐槽,毕竟 和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比起来,决阳什么的,根本就不值一提,他道: “完全没听过啊,相传铁血浮屠城的九幽星劫甲也是类似于此的穿着式铠甲,不过据说威力不过也就是破百甲的水平,我看鸠这紫甲的威力,说是能破千甲怕是也不过分。” “是啊,这姑奶奶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有这本事,管他什么梅花姑,樱花姑的,分分钟给她拿下!” “如此凶狠的铠甲,也不知出自何处?” ………… 决阳和流云蹲在鸠的底下聊的正酣,却听见周围的动静逐渐变小,两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几百个修罗兵人,已经全都被解决了。 “甲,隐。” 语声毕,包裹鸠的暗紫色铠甲逐渐开始气化,最终化为了一团紫气,收束于一同样暗紫色的符咒之中,鸠执符咒在手,收归完毕之后,便将符咒收起,神情自若,似乎公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鸠神情自若,另外俩人可完全自若不起来,看着身边环绕着的一片片被砍成两截,散发出焦臭气息的修罗兵人残躯,本来就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人现在更是多了一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这哪是什么以一敌多,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鸠目光沉静,似乎人变得强大之后,都会变得更加的沉静,她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鸠这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眼下虽然危机已经解除,他们三个也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这梅花姑本体却一直都没有现身,各种办法他们都试过了,就是没办法让这梅花姑显出真身。 不管他们占据优势如何杀的爽快,只要梅花姑不现身,就无从去打败她,而打败不了她,就没法拿到银钥匙,拿不到银钥匙,就没办法控制住传送阵眼,而控制不了传送阵眼,云龙就可以凭借传送阵自由地穿梭于燕国与龙虎镇。 云龙身为龙虎镇的实际控制人,他不可能对于龙虎镇正在发生的事情始终都毫无察觉,也不可能不留有后手,要是等到云龙发现并利用传送阵赶回来,那局势可就变得复杂了。 毕竟云龙,可远比这龙虎镇中的其他人要可怕的多,这一点,周无通和鸠都深有体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无通才把抢夺钥匙,控制传送阵眼的优先级,放在了第一位。 流云细细端详着那些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修罗兵人残躯,他摸着下巴,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莫非……”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寄魂 “你又发现啥了?” 决阳听到这莫非二字,赶紧也上前去查看,然而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就一些断截的身体吗,这有啥好看的,也不嫌恶心。 看着地上那些机械与鲜血,决阳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感。 义肢他先前是见过的,但这种大规模的将自己的身体该造成钢铁义肢的场面,实在是已经超越了他过往的认知极限,但就是在面对这样一种他之前从未触碰过的事物之时,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新奇,而是很纯粹的排斥。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追求力量而做到这种程度,没有力量又如何呢?当今虽是乱世,但普通人也是有办法存活下去的啊,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群曾经正义感满满的龙虎堂马贼们,做出如此恐怖的事情呢? 决阳的思绪没有持续很久便被流云的话打断: “也许这根本不是巫蛊,烟雨梅花姑,烟雨,指的可能也不是江南道。” 听了这话,决阳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巫蛊,那那个挂在炉壁上的巫蛊人偶又怎么解释?再说,当你猜测这是巫蛊的时候,那梅花姑也同意了啊,当时的她根本可以必要欺骗我们吧。” 流云道: “的确如此,但你们还记得周无通所说的话吗?” 决阳不明所以,道: “记得啊,你指的是哪句?” 流云道: “他说要打败修罗兵人,必须要破坏掉修罗脊,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验证,刚刚鸠将这些修罗兵人们都切成了两半,同时也破坏掉了他们体内的修罗脊,这才是他们无法再恢复的真正原因,可是,周无通还说过另外一句话,那就是梅花姑擅长轻功和幻术。 他与梅花姑同为修罗兵人四大将,就算平时没什么交集,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不可能连梅花姑的招式功法都看不出来,而且我一开始猜测梅花姑使的是巫蛊之术时,她的回答暗示我的猜测是对的,之后也是说了我已伪装多年诸如此类的话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但仔细回想起来,她好像从未正面承认过自己使的就是巫蛊之术。 如果她使的是巫蛊之术,那么之前周无通所说的轻功与幻术的说法就很难成立了,而周无通显然是没有任何理由骗我们的,在周无通所言非虚的前提下,我尝试着去推翻之前的猜测,若梅花姑本来用的就不是巫蛊呢? 假设梅花姑是用其他的手段控制了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女性修罗兵人,那么那个被决阳所破坏掉的巫蛊人偶,可能根本就不是巫蛊人偶,而是其他的东西。” 听了这一番分析,决阳更加不明所以,道: “其他的东西,那三个小人偶,除了是巫蛊人偶,还能是什么?” 流云道: “的确按照你的描述,那个东西的确是人偶没错,但它却不是巫蛊人偶,巫蛊人偶是需要施术者亲手拿着或者亲自接触到才能发挥作用,至少在我的认知之中是这样的,而那个人偶,却只是凭空地放在那里,周围没有任何人接触,试问这样的人偶,要如何来控制巫蛊呢?” 决阳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流云不慌不忙,继续道: “你们想一下,烟雨梅花姑的烟雨,如果指的不是江南道,那么那里还能配的上这烟雨二字呢?” “烟雨……烟雨楼!是烟雨楼!” 鸠猛然说道,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江南道虽以烟雨天气闻名,但烟雨可能指的根本就不是天气,而就是单纯的一个名字,一个地方名字,是啊,这判词的前两句,江南蓑衣客,烟雨梅花姑,既然江南指的是地名,那烟雨应当对应的也是地名才对啊,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天气。 流云点点头,道: “对,就是烟雨楼。” 烟雨楼是一幢楼,也是一个门派,其门派特色就是只收女不收男。 烟雨楼虽名为烟雨,但它本身却和烟雨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它所在的地方,是在魏秦交界的秦岭一带,那片地方,要么暴雨,要么大旱,与细软绵延的烟雨二字,是全无关系的,之所以被称为烟雨楼,据说只因为初代楼主 蘅芜君 年轻之时曾与一个书生坠入爱河,书生曾为她作一诗,其中有一句便是“不见瑶池栖仙女,但慕烟雨梦中人。”,以情郎之诗为一派之名,可见这 蘅芜君,也是个性情中人。 不过这看似是郎情妾意想美好故事却无人知晓其中的细节,坊间的传闻也都是七七八八,不过大多数人认为这故事最终应该是悲剧收场,不然这烟雨楼,也不可能只收女子,可真要说是悲剧,烟雨楼却还是叫烟雨楼,也未更名,此间种种,实在是耐人寻味。 顺道提一嘴,烟雨楼自蘅芜君故去之后百年内再未有什么动静,而它最近比较闻名的,就是上一代楼主柚月,柚月因何而闻名?除却她自身强大的实力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乃是苍陵十三刃之一,鬼刹的剑主。 如果说鬼流刃是鬼王,那这柚月,估计也是不遑多让,她的手段,在骇人程度上,甚至要更胜鬼流刃一筹。 关于烟雨楼,流云知道的不多,鸠知道的同样也不多,决阳知道的自然就更少了,不过他们三个都知道,当年的烟雨楼楼主柚月,就是靠着一招极为恐怖的寄魂术,才得以在苍陵之中站稳脚跟的。 何谓寄魂术?顾名思义,就是将自己的灵魂寄托的别的器物之上,这种器物一般都是死物,因为活物有魂,故而是办法直接寄托的。 寄魂术由蘅芜君所创,是烟雨楼的招牌术法,将己身之魂寄托于外物之后,可以控制外物行动,简单点理解就是,灵魂穿越到器物之上,然后让器物获得生命,按照施术者的思想行动,效果相当于器物成精。 使用寄魂术的施术者被称为寄魂人,这种职业烟雨楼独有,属于密不外传的性质,所以在江湖上看到寄魂术,基本就可以确定是烟雨楼的寄魂人。 虽然寄魂术属于独家秘法,百年来外人都难以窥伺一二,但随着柚月的声名鹊起,尤其是在她加入苍陵之后,江湖上对于寄魂术的研究就开始火热起来,寄魂术神秘的面纱,也是终于逐渐地揭开了一些,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流云才能对这寄魂术有所了解。 “据说寄魂人修炼寄魂术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本命物作为自己寄托魂灵的储存器,这本命物可以是任何死物,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刚刚被你击碎的那个人偶,就是梅花姑寄托魂灵的本命物。” 第二百一十八章 解惑 “你说那个人偶是她的本命物,她其实是烟雨楼的人,使的是寄魂术?” 决阳有些混乱了,这流云的思维也太跳脱了一些,一会儿江南道慕容世家,一会儿烟雨楼寄魂人的,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决阳当然难以接受,因为流云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与他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现在流云也算是想明白了,之前他所以为是法力气团的东西,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法力,而是灵魂,而那三条所谓的法力线,其实也根本不是法力线,而是寄魂人的本命物向寄生体之内输送灵魂的线路,如此一来周无通的幻术一说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周无通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梅花姑所使用的具体是何种术法,他只能看表面来推测,而寄魂术本就是寄托灵魂于外物的术法,表之于外本就与幻术相近,所以把它错认为是幻术,也是合情合理的。 想通了这些事情,流云也就由此推延想通了所有事情,他成竹在胸,道: “没错,据说寄魂人都是将灵魂寄托在本命物之中,以本命物为源头,在需要使用也就是需要附身于其他外物上时,灵魂便会从本命物中脱离而出,附着在需要附身的物体之上,附身物体之中所附着的灵魂越多,那么寄魂人对物体的控制力也就越强,简单来讲,也就是被附身物体的战斗力越强。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灵魂是可以分割成多个,用以分别控制多个物体的,据说熟练的寄魂人,可以让灵魂在各个物体之中来回穿梭,随时调整各个物体灵魂的分配数量,在实战时可谓灵活多变,难以捉摸。” 鸠似乎是理解了一些,她道: “那刚刚那个与我对敌的后来却偷袭你的那个梅花姑,应该就是分配的灵魂临时调整增多了,才得以突然具备一击必杀的实力的。” 流云点点头,表示同意。 决阳虽然很迷糊,但他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他道: “那如果本命物被破坏掉了,那些灵魂会如何?” 决阳这一问,问到了点子上,流云接下来要说的也正是这个。 “一般来说,灵魂外放使用完毕之后都会重新回到本命物之中,但如果本命物被破坏掉了,那外放的灵魂便会失去自己的家,只能一直存留在附身物体之内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在破坏掉人偶这个本命物之后,那三个梅花姑还能行动的原因。” 决阳回想了一些,觉得有些道理,但很快便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你不是说寄魂术只能控制死物吗,那三个梅花姑虽然是修罗兵人,但好歹也算是人,至少不能说是死物,既然如此,这种说法岂不是不能成立?”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解释,但流云若是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释,就不可能提出寄魂的想法,他已经看破了修罗兵人和寄魂术的真相。 “的确如此,修罗兵人虽然不同于平常人,但他们也绝对不能算是死物,可你不要忘了,修罗兵人都是靠着修罗脊的支撑来行动的,他们受到伤害之后能为他们修复身体的也是修罗脊。 我猜测恐怕修罗脊对修罗兵人身体的掌控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些,所以说只要控制了修罗脊,就可以控制修罗兵人的行动。” 这,也是流云为什么之前看到的那些灵魂气团只存在于修罗脊之中,而不在其他的地方。 决阳听了这话,感觉有些道理,但从他的视角看来,流云的这个想法还是太过突兀了一些。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和这种人当朋友可真够吓人的,指不定哪天就推测出你的隐私了。 流云的确心思明敏,思维缜密,也敢于去突破壁垒甚至是否定自己,但还远没有到决阳所认为的那种程度,就比如现在决阳突生的这些奇怪的想法,流云就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继续道: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释,那就是底下那些修罗兵人为什么会不顾云龙的禁令而发疯一般地冲上来。 要解释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因为我刚刚说了本命物乃是寄魂人寄托灵魂的本源,的确,那三个梅花姑分走了本命物中的灵魂,但却并不是全部的灵魂,可以想见那人偶寄魂物之中肯定还有部分灵魂储存着,而决阳打破了人偶,那些还储存在人偶寄魂物中的灵魂便会四散而出,那么灵魂四散而出,这些灵魂又会做些什么呢?” “它们应该会很迫切的去寻找宿主。” 鸠很自然的接话,此刻,她大概也已经明白这整件事情发展至今的真正过程。 “没错,那三具梅花姑的躯体已经被破坏得十分彻底,它们已经没有了再寄生的意义,包括原先附身在她们体内修罗脊上的灵魂也会趋利避害从而离开原本的宿主寻找新的宿主,而它们新的宿主,正是底下这些修罗兵人体内的修罗脊。” 流云语毕,一切事情都已经得到了解释,一切都看似很完美,但还有两点是流云所想不通的。 没等流云继续说,决阳抢过话头,他必须要抢过话头,因为这一次,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决阳本就是杠精本精,况且流云的这个所谓寄魂的说法,目前看来虽然有理,但实在没什么证据,决阳内心是有些排斥的,既然排斥,那自然是要杠上一杠。 “那个,既然使用寄魂术控制修罗脊就可以控制修罗兵人,那梅花姑为什么不直接控制周先生呢,要知道周先生体内也有修罗脊,要是控制了周先生,他的战斗力可不是这些个杂碎可以相比的。” “的确如此,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目前可能的解释有两个,第一就是周无通修为高深,梅花姑无法做到靠寄魂术完全控制他,或者控制他需要消耗太多的灵魂,代价太大,第二就是梅花姑很自信,这铁甲炉内的龙骑兵能够战胜周无通,她也就没有必要去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了。” 决阳所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确很不错,但流云自己所想不通的两点却不是这个。 第二百一十九章 银色钥匙 流云所想不通的点绝不是决阳所说的这个,他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个本命物会被放在铁甲炉的炉壁上,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不该藏在更加隐蔽的地方吗? “你们不觉得我们找到这本命物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吗,照理说本命物对于寄魂人来说应当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简单地就被放置在这铁甲炉地外壁之上呢?不要说是我们,就算是平常人,只需要稍微留意一下,也就能发现了不是吗?” 流云问出这个问题,决阳和鸠都是一愣,他们愣住地原因并不是感同身受,而是惊讶于流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决阳道: “你难道并不觉得那个人偶本命物放地地方恰恰是个很好的地方吗?如果没有你指名,那我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塔壁之上居然还会有东西啊。” “是啊,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梅花姑做的很妙。” 鸠附和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是怎么发现那个本命物就在那里的?” 听了这两人的话,流云恍然大悟,自己开了龙眸,能显万物本质,在他的视角看来塔壁自然是个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但如果是常人,就比如决阳和鸠,他们的眼睛不过也就是普通的双眼,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么重要的本命物居然会被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的确是很有道理。 流云有些懊悔,自己向来以心思缜密,思虑周到自居,现在居然犯了低级的主观臆想错误,实在是有些可笑,而且他这一问还让这俩人对自己产生了兴趣,鸠问出的这个问题他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得故作高深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 哎,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啊。 流云内心懊悔自己的失言,又无法弥补,只得生硬地接着说他第二个想不通的点。 “的确如此,是我思虑不周了,还有第二点,那就是寄魂人平时会把自己的魂魄寄托于本命物之中,而他们的本体由于却是了灵魂,所以会一直处于假死状态,据说本命物被破坏之后,魂魄虽然会有一段时间在一定范围内处于四散游离,胡乱寄生的状态,但这段时间过去之后,魂魄最终会回到寄魂人的体内,但从刚刚鸠解决掉修罗兵人到现在,那个真正的寄魂人都还没有露面,照理说,她应该早就苏醒过来了才对。” “这还不简单,她怕了呗,恐怕现在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不了解本命物对于寄魂人的意义,如果有人破坏了他们的本命物,那和杀死了他们的双亲几乎没什么区别,且不说从刚刚的对战之中就可以看出这梅花姑心性高傲,很显然瞧不起我们,就但从我们的角度而言,我也很不希望她逃跑。” 流云目光凝重,“因为要是她逃跑了,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取得银钥匙了。” 流云此言一出,决阳和鸠也感到了不妙,该死,这要是真溜了,难不成还要去找,虽说这龙虎镇也不大,但毫无线索,可要从何找起? 北风呼啸,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这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阵清脆的响声很快便打破了僵局,响声来自三人身后,那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金属在空气中激鸣摩擦所发出来的,类似于决阳手弹金钱时的声音,此时的雪虽然已经渐消,但风却还未消,他们三人听这声音却十分的清楚,可见这声音,是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发出的。 三人一阵警觉,立刻便转过身来面对那声音的源头,却见一妇人正立于他们的身后一人左右的身位处,而妇人的手中,正在弹着一把钥匙,那是一把银色的钥匙,款式和周无通的那把一模一样,夫人用拇指将银钥匙弹向空中,然后又接住,再用拇指弹向天空,然后再接住,循环往复,眼神也随着那把银钥匙上下移动,注意力全都在钥匙上,就好像她面前的三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而决阳,流云,鸠三人则都是骇然,眼前这妇人离他们半尺都不到,她究竟是何时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刚刚谈话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这莫非就是周无通所说的轻功? 是的,虽然和之前的三具修罗女兵人长得不一样,从外表看也完全看不出有被铁甲术改造过的痕迹,但看到那把银色的钥匙便已经可以猜出这妇人的身份,她就是真正的梅花姑! 三人站定,均是绷紧了神经,虽然有鸠这个强大的战力在,但看梅花姑面色如此从容,甚至无视了他们,他们三人就没有一个敢掉以轻心的,毕竟眼前这人可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若是刚刚她直接出手而不是原地弹钥匙玩,那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没办法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有如此好的出手机会却没有动手,反而以弹钥匙的方式引起对手的注意,这梅花姑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实在是让人感到害怕,毕竟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本自信,而越有实力的人,就会越自信。 细密的汗珠从三人的额头渗出,明明是十分寒冷的风雪天,但他们却无一例外的出汗了,而且汗流不止,冷风吹拂过他们的皮肤,刚流出的热汗立刻便冷却下来,但他们的心,却不曾冷却,甚至,跳动得越发的快速了。 被认为是梅花姑本人的妇人再一次接住了掉落下来的银色钥匙,然后,又弹出,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向上弹,而是朝前弹,而她的前方,正是那三个紧张的要死的人。 银色钥匙在空中划出一个不甚优美的弧线,最终掉落在了流云的手中,流云低头看看手心的钥匙,又抬头看看眼前的妇人,再左右看看决阳和鸠,一脸懵逼。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第二百二十章 岩浆 流云一脸懵逼地看着手上的银色钥匙,一脸懵逼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妇人的烈焰红唇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格外的明艳,她嘴唇微挑,道: “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这把钥匙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声音却不似那三个修罗女兵人那般的淡漠,相反,却是相当地有腔调。 流云继续一脸懵逼,继续一脸懵逼地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妇人摆摆手,不耐烦道: “爱要不要,不过在这里跟我耗着真的好吗,你们难道不该先下去看看情况吗?” 这话的确不错,不管梅花姑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现在的既定事实就是银色钥匙已经到手了,这本就是他们的目的,既然目的达成,那继续在这里和她耗下去根本就毫无意义。 思至此处,流云对着决阳和鸠道: “走,我们下去。” 决阳和鸠均点点头,也并未再多说什么,他们也都拎得清轻重。 三人,打开那扇嵌在黑色壁面上的木门,然后决阳打头,鸠次之,流云殿后,进入了铁甲炉的内部。 流云下去前,回首瞥了一眼那位伫立于风雪之中的梅花姑,看着那犹如烈火一般的红唇,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莫测。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 很快,铁甲炉上的活人就只剩下了妇人一个,此刻,妇人的眼神也是变得同样的莫测。 “哐当。” 一个人头被丢落在地上,人头残断的脖颈处,残缺的钢铁零件冒着星星点点的火花,这人头,是一个修罗兵人的,人头的头发很长,虽然现在已经很散乱,但尚有一些浸染着鲜血的头饰绑缚,这人头,是一个女人的。 这,是一个女性修罗兵人的人头。 丢人头的是一个斗篷,一个漂浮于半空中的黑色的斗篷,斗篷后纹着两条互相咬尾的蛇,两条蛇成环状,这个纹样,是罗生门的标志纹样,而这个黑色斗篷,正是金蟾! 金蟾的袖口浸染了些许血迹,显而易见,是他杀死这个女性的修罗兵人。 “怎么样,这梅花姑不太好杀吧。” 红唇妇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语声邪魅。 “轻功的确不错,不过也就只是不错而已。” 金蟾语声沙哑,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妇人,并不是梅花姑,地上的这个人头的主人,才是梅花姑。 “怎么样,那个使结界术的小子,他认出你了吗?” “若是能认出来,那我这易容岂不是白做了,你看看我全身上下,出来有哪一点和原来的红莲相似?” “有。” “哦?是哪里?” “你的红唇,就和原来一样。” “这可是我的最爱,可不能改。” “嗯。” 金蟾没了词儿,只得用一个嗯字结束了对话,他看着天边,一双凌厉的眼从黑色的头罩之中透出,似是要穿透眼前的一切。 “走吧,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金蟾眼光未动,沙哑的声音从斗篷内传出。 红莲扭捏着腰身,邪魅一笑道: “肯定会顺利的,流云那小子,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 目力所及处,雪尽风依旧。 外面狂风呼啸,冷冽彻骨,铁甲炉里却是酷热难当,决阳,流云和鸠三人沿着铁梯而下,他们由极冷瞬间进入的极热,身体都感觉到了些许的不适,但他们三个毕竟都是法修者,故而这样的不适也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他们便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铁甲路是一个顶端和底部通透,完全没有分层的塔状建筑,而且其内里温度虽然很高,但却完全不会通过炉壁传导到外部去,故而三人在铁甲炉顶之时,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炉内的温度的。 流云感叹道: “想不到这炉内和炉外竟然完全都不相互导热,可真是神奇啊。” 鸠到: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铁甲炉的外壁是黑色的,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外壁的材质乃是用极北之地的黑冰石所造,这种石头在理论上是完全隔热的,而之所以要用黑冰石这种材料,是为了完全锁住炉内的热量,以更好地进行铁甲术地研究。” 流云点点头,感觉很有道理,不得不佩服首创这一建炉之法的铁浮屠,铁血浮屠城的城主,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这样的脑部并未持续太久,流云便迅速回过神来,他很清纯,他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周无通。 流云环顾四周,可以看到底下和墙壁上,都或躺倒或悬挂着一些修罗兵人的尸体,这一定就是周无通的手笔,可环顾之下,却没有看到周无通,也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大寒龙骑兵。 这是怎么回事,这地方看上去也就这么点大,而且四下空旷毫无遮蔽之物,流云甚至可以看到底下被铁索吊起来的云虎,这周无通能在哪里呢? 流云能看到云虎,鸠自然也能看到,看到云虎的那一刻,鸠便不在淡定,立刻加快了步伐,而鸠被夹在决阳和流云的中间,她加快步伐,决阳和流云自然也得加快,很快,三人便下了铁梯,来到了铁甲炉的底部。 离近之后,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个被铁索吊起的黝黑少年,此时的云虎已经昏迷,他嘴唇干涸,皮肤皲裂,显然已经严重脱水,流云看向云虎旁边,他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面不是水,而是滚烫的岩浆,而岩浆之上,以铁索吊起数百上千根修罗脊,那些钢铁脊椎在岩浆的炙烤下都已经发红,看上去,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这个岩浆池,应该就是整个铁甲炉的热量来源,仅仅是站在这个位置一会儿,流云便感到了火烤一般的炎热,而云虎已经被吊在这里不知多少时间,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鸠和决阳合力将吊起云虎的铁索解开,将云虎拖离了岩浆池,拖到了一个相对舒适一些的角落,将他放下,让他平躺在地上。 流云站在原地,他没有动,他盯着眼前的岩浆池,越盯越觉得不太对劲,这岩浆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躁动起来,无数的熔岩开始翻滚,越翻越大,越滚越高。 “吁吁!” 破空的声音于翻滚的岩浆之中迸发而出,那是,骏马的嘶鸣! 第二百二十一章 龙骑 骏马破岩浆而出,脚踏烈火,身体也燃烧着烈火。 烈火骏马于流云面前扬蹄嘶鸣,熔岩被溅起数米之高,那场景,宛若灼热地狱降临于人间。 “这是,什么啊?” 流云看着眼前这匹全身滚烫通红的地狱之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这场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一些。 流云愣在原地,那烈焰马可没有丝毫的迟疑,眼看着马蹄便要落下,便要将流云踩成一滩烂泥,正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闪身到决阳身前,将其抱起,退出去数丈之远,烈焰马扬蹄之后轰然倒塌,整个铁甲炉内,发出巨大的轰鸣。 流云此时才反应过来,抬眼去看那个带他拖离险境的人,那个人,竟然就是蓑衣客周无通,此时的周无通全身已经有多处灼伤,皮肤之下的机械零件显现出来,那些钢铁机械的肢干被灼烧得通红,甚至在冒着蒸汽一般的白烟。 周无通将流云放在地上,这时流云才看到,周无通的双臂之上裹挟着法力气团,那些法力气团散发着极寒的气息,若不是因为这些法力气团,那光是这双被烤红的双臂,就足以将流云烫个半死。 流云心中温暖之余也意识到了,这蓑衣客大概是刚从那个岩浆池里面出来,意识到这一点后,流云立刻便震惊不已,原本以为所谓的修罗兵人不过就是将肉身改造成钢铁,现在看来,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若是普通的钢铁,哪能扛得住岩浆啊! “先生你这是刚从那岩浆池里面出来?” 流云问。 “嗯。” 周无通点点头,张开自己的手掌,那手掌中心,有一把金色的钥匙,“没想到战斗得这么艰难,这龙骑,倒是比以前强了好多啊。” 看到周无通手心的金钥匙和不远处已经轰然倒地死透的烈焰马,听到周无通所说的话,又联想到龙骑兵这个称呼,流云立刻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先生莫非刚刚一直在那岩浆池的里面和龙骑兵对战?而那匹马,就是龙骑兵的马吧。” “嗯。”周无通再次点点头,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舒展的感觉,这绝不是因为他和龙骑兵对战得很简单,而是因为龙骑兵的尸身,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岩浆池里面,而他最后临死之前所做地最后一件事,是将他的马,驱离出了岩浆池,可惜这马最终也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周无通对龙骑兵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的眼里,龙骑兵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比起人,他更愿意和马交流,他爱惜自己的马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是每个与他相识的人都很清楚的事情,而他最后, 也正是死在了这一点上。 龙骑兵只是一个称号,不是名字,没人知道龙骑兵的名字,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周无通和云龙是在江水以北的郢城一带发现他的,那时他还是少年,昏迷在路边,整个人就是一副行将要死的模样,而他的身边,是一匹马,一批瘦削的马,马虽然瘦削,但尚有活力,见到周无通和云龙路过,那马便竭力地嘶吼,似是要将五脏都吼了出来。 战乱年间,路边饿死冻死之人不计其数,这样地事情每天都在发生,那时周无通和云龙四处游历,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就算有心,也实在是救不过来,最后也不过徒增悲伤,他们本不愿管这闲事,但那匹马实在是叫的凄怨,让人不忍。 周无通和云龙最后还是救下了这个少年,而少年醒来之后,似乎已经失去了之前地记忆,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就连他自己的名字也是完全不记得,但当他见到那匹瘦马之时,他却脱口而出: “大壮!快来!” 瘦马本在吃草,吃的很野蛮,嚼的很夸张,撕扯的很用力,它疯狂地吃着草,完全沉浸其中,似乎就算天现在塌下来,也没法让它从眼前的干草堆前离开。 但当少年的一声呼喊传到了它的耳中,它突然就停止了咀嚼,它扬起前蹄,对着天空嘶吼,然后朝着少年飞奔而来。 少年抚摸着马,马享受着少年的抚摸,夕阳的余晖照在庭院里,照在人和马瘦削的身体上,气氛,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乱世见真情,总归是美妙的。 大壮,是瘦马的名字。 后来,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又实在没什么完整的记忆,只是他常把龙挂在嘴边,似乎龙和他的过去有着紧密的关系,云龙心想这又是龙又是马的,干脆就叫龙骑算了,听着也霸气,挺好。 龙骑,从此便是少年的诨号,也算是少年的名字。 少年当的起龙骑的称号,因为他的御马术很好,他和大壮有种天然的默契,这种默契是任何后天的训练都无法获得的,只要和大壮在一起,龙骑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同样,只要和大壮分开,龙骑便是连普通的修者也不是对手。 人的寿命有百年,而马的寿命却只有三十年,龙骑想要留住大壮,所以也让大壮装上了修罗脊,将它改造成了修罗兵马,不过谁都看得出,自从大壮成了修罗兵马之后,龙骑似乎不再那么开心了,他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都被阴霾笼罩,御马术虽然更加锋芒毕露,但似乎也不再有当初的那种默契了。 谁都看得出,周无通自然也看得出,他看得出龙骑在与自己的对战中根本没有什么好胜心,他不过是在机械化地应付着自己的攻击罢了,或许在大壮被改造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经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或许死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有着奇怪癖好,奇怪的性格,奇怪的审美,奇怪的价值观,龙骑,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甚至连他的死亡,都奇怪的很。 周无通本想劝说他,但他却偏偏听不进任何话,他本可以和那些修罗兵人们一同出手让周无通难以兼顾,但他偏偏就要坐在那里等到周无通将那些杂兵都解决了再出手,他和周无通本在地面战斗他依靠超高的机动性和空旷的地形优势可以死死地占据主动,但在周无通跳入岩浆池之时,他却毫不犹豫地纵马跟着下去了。 这本就是周无通的计谋,就算是修罗马在岩浆之中也是难以施展,任何有点实战经验的人都不可能会上当,只要在岸上静观其变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龙骑偏偏就上当了,直到最后被乌锋一剑刺穿修罗脊,龙骑表情还是那样的呆滞,那样的没有情感,似乎死亡,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但在最后的最后,当他看到在岩浆之中痛苦挣扎的大壮之时,他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在害怕,害怕大壮的死亡,于是最后的时刻他完全没有想去自救,而是用尽全身的气力吗,将大壮驱离了岩浆池。 少年和瘦马最终还是死了,一个沉于岩浆池,尸骨无存,一个死在池边,留了全尸。 第二百二十二章 阵眼 周无通感念往事,不觉间竟有些神游,流云看周无通眼神朦胧,问道: “先生莫非与这龙骑还有些渊源?” 听流云这么问,周无通也不遮掩,随即便将这龙骑的往事一一道来。 周无通感叹道: “想来他到死我也没能够知晓他的身份和他真正的名字。” 流云听后陷入沉思,那龙骑恢复一些记忆后口中不断说着龙这个字,莫非…… 流云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周无通打断,他问: “现在实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银钥匙,你们到手了吗?” 流云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银钥匙,把它交给了周无通。 周无通接过钥匙,径直朝着岩浆池的方向走去,他路过大壮的尸体,走到了岩浆池边,看着池内的滚滚熔岩,一双手祭出金银铜三把钥匙,三钥合一,悬于空中,呈现三角的形状,每把钥匙散发出不同质地专属颜色的光芒,那光芒闪耀于岩浆池之上,竟是将悬挂在池上的那些被高温炙烤得通红的修罗脊都照出了别样的颜色。 光芒闪耀过后,三把钥匙突然分离,竖立于空中,悬停未久,立刻便落入了岩浆池之中,而后,那一池的岩浆便逐渐的干枯冻结,直至最后不再流动,变成了一块凝固的硬石,一块红色的硬石。 流云看呆了,原先他以为这三把钥匙是用来开什么门的,现在看到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流云道: “莫非,这岩浆池,就是整个龙虎镇传送大阵的阵眼所在?” 周无通道: “不错,那三把钥匙看上去是钥匙,实则是三味引子,而这一池熔岩,你可以看作是一锅汤药,汤药无引,便无拘无束,而有引,则药力收束,这便是云龙对于阵法的理解。” 流云又道: “如此说来,刚刚这一池岩浆流动,便是传送阵处在开启的状态,而现在熔岩凝固,便是传送阵的关闭状态了。” “嗯,小子倒是好悟性。”周无通满意地点点头。 流云想了想,再道: “可是以这样的一池岩浆作为传送阵眼,若非是拥有修罗兵人的钢铁体魄,就算强行进入,肯定也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周无通道: “的确如此,当初云龙修改此阵之时,便是只让修罗兵人通行,这样做,也是为了保证龙虎镇的安全,若是有外人发现此阵眼,以普通人的神躯也是无法有什么作为的。” 流云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如此精妙的设计竟是出自云龙之手,看来这位野心家除了不是个好人外,各方面都似乎无可挑剔。 “这阵法竟是云龙所改,看来这云龙不仅精通铁甲术吗,对于传送阵之法倒也颇有研究,难道他也是个精神力强大之人?而且能想到将药理与阵法相结合,莫非就连炼药之法他也……” 众所周知要使用传送阵,需要强大的精神力,这种力量和药王山谷的灵魂感知力一样,是独立于法术体系之外的不同于法力的一种力量,据说精神力乃是某种上古神祈的传承,拥有精神力的人放眼整个世间都是极其稀少,而且目前人类对于精神力的开发和认知尚处于初始阶段,现在最主流的用法,就是传送阵这种可以将人从一处瞬间传送到另一处的神奇阵法。 就算是精神力的掌握者,他们之间也有着很明显的强弱之分,精神力强弱的判断依据也很简单,那就是看一定时间内所能传送的次数,目前已知的精神力者中最强大也是最有名的,就是曾经苍陵十三刃之一轩辕剑的剑主 神无羁,据说这神无羁巅峰之时曾在一个时辰内来回传送往返二十三次之多,二十三是个什么概念,要知道桃源唯一的精神力者荀歌短时间内最多不过也只能传送两次,而荀歌的水平,便已经可以代表世间绝大多数精神力者的水平了,两相对比,神无羁之强大,可谓此领域之孤峰绝顶。 周无通微微摇头,道: “这传送阵非云龙所建,建起这阵的乃是最后一位修罗兵人的大将,风雪夜归人。 那夜归人,是个精神力者。 虽说传送阵非云龙所建,但这阵眼确实按照他的想法来修改的,你说他对传送之法颇有研究倒也没什么问题,一个非精神力者能够想出这样的阵眼,实在可以说是优秀,至于药理,那也算是云龙的兴趣之一,他之所以对药理感兴趣,主要是为了配合铁甲术的研究,研制一些止痛,麻醉和抗感染的药物。 其实从各方面来看,云龙这个人,都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才,只要是他想学的东西,他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 说到这儿,周无通的眼神之中,又再次有了朦胧之意,不想这饱经沧桑的入世大剑修,倒还是个善感之人。 流云刚这么想着,周无通很快便恢复了淡漠,眼神也是犀利如初,毕竟是大剑修,善感不过也就是一时的状态罢了,若是事事都压在心头,这修行哪儿还能修的下去。 此时的周无通显得很是狼狈,全身各处几乎都受了伤,但有一点比较奇怪,明明刚从灼热的岩浆之中跳出来吗,他身上的衣服倒是没什么损伤,就算有些许的损坏,也绝不是被烧坏的。 流云偷偷打量,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先生这衣服……” “特制的,耐高温,耐灼烧,也是云龙的发明,毕竟建造铁甲需要接触熔岩炙烤,一不小心就会被烧到,这衣服就是用来应对这种情况的。” 不等流云问完,周无通便开始解释,显然,流云并不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流云看着一旁的决阳和鸠,以及昏迷不醒的云虎,对周无通道: “既然现在阵眼已经被关闭,那我们接下来当如何?” 周无通只道一字: “等。” “等?等什么?” “我们已经切断了云龙的退路,接下来,就要看大师兄他们在燕国那边的行动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燕王宫 “眼下封住阵眼已经是我们所能做的全部,外面应该还有残余的修罗兵人,我们现在出去反而不安全,只好在这里稍作休息了。” 周无通说罢,原地打坐调息,流云见状,结下法印,在周围张开结界,“清风雨露。” 淡蓝色的幽光笼罩了铁甲炉内的所有人,决阳感觉到原本炎热干燥的环境似乎好转了许多,连呼吸,也变得舒畅有加。 这清风雨露术如其名,是用来创造出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的,此环境中的温度,湿度都被调成了人体最适宜的标准,虽然在这铁甲炉底的炎热环境之中使用出来效果会大打折扣,但这也已经是流云所能做的全部了。 也不知周无通口中蓟城那边的柳飘香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若是要一直等下去,不要说这炉内的环境如何恶劣,光是没有食物这一点,就能活活把他们给饿死。 周无通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流云的担心,本已经闭目养神的他突然又道: “这阵眼虽然已经被封住,但若无人在此处时刻守护,难免会出问题,面对云龙这样的对手,是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储物符,丢给流云,继续道: “此符之中有一些食物和水,你收好,先去给云虎喂一些吧,他的身体应该已经严重虚脱了,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看他体内的法脉,还是很有活力的,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流云拿着储物符,催动符咒,从里面取出一袋水,走至云虎身边,此时鸠和决阳也都在一起,流云问道: “他怎么样?” 鸠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 流云将水袋递给鸠,道: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虽然这里暂时很热,但岩浆池已经被封,过段时间温度应该就会降下来,清风雨露也还能撑一会儿,希望柳飘香在燕国那边能一切顺利吧。” 决阳听了这话,已然知晓了其中含义,他们就相当于是给燕国那边的主战场打辅助的角色,不过他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对着不远处周无通喊道: “先生,你知道云龙所筹谋的那些燕国村镇,是在什么燕国的什么地方吗?” 周无通道: “据大师兄的调查,应该是在燕都蓟城的周围。” 听了这话,决阳和流云均是眉头一皱,水寒他们不就是要去蓟城的嘛,这,难道是巧合吗? ………… 蓟城,燕王宫偏殿。 水寒于朦胧中醒来,逐渐看清了屋内的陈设,红木香坛,莽纹雕饰,黑砖地面,褐漆房梁,很华贵,也很肃穆,**厚重之感扑面而来,让水寒精神为之一震,“这什么地方,好气派啊。” “莽纹雕饰,其他地方可用不得,想也就知道了,这里一定就是燕王宫了。” 回答水寒的是孝天,他和水寒躺在一张床上,却比水寒醒的早,而仲少,此刻仍沉沉地睡着,想来那一场大战之后,三人的消耗也是完全不同,孝天自然是消耗最小的那个,水寒次之,而仲少,估摸着半条命是没了,就算睡上三天三夜,也是不奇怪的。 水寒道: “我琢磨琢磨,我们把理思思救回来之后碰上了四喜公公,然后就被他安排坐进了轿子,后来好像就睡着了,莫非是四喜刚刚把咱直接就带进了王宫?” 孝天道: “现在看来,似乎是的。” 门被推开了,门外进来两个人,看两人装束,似乎是两个太监,那两人看到水寒醒了,作揖道: “公子醒了,还请公子前往沐浴更衣,然后随我们一同去觐见大王。” 水寒听了这话,知道他们口中的公子指的是自己,然后又看了看孝天,孝天摊摊手道: “叫你呢,去吧,我留下看着仲少。” 水寒本是想叫孝天一块去,不过看着仲少还在睡,完全没有醒的迹象,似乎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确实不大好,于是便也打消了想法,将巨子丢给了孝天,对着两位公公道: “两位,请带路吧。” 水寒就这样随着两位太监离开了偏殿。 出了门,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斜射下来,洒在红木屋檐的长廊上,水寒沐于阳光之中,不禁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好不畅快。 “请问此处可是燕王宫?” “是的,公子。” “请问两位是四喜公公把我们带到王宫来的吗,他去哪儿了?” “是的,四喜公公还有些事要忙,暂时不能前来,公子见谅。” “哈哈,不用见谅不用见谅,咱去哪儿洗澡啊?” 水寒有些尴尬,本来很畅快的心情和这俩太监聊了两句之后便不太畅快,这宫里人到底是宫里人,说起话来好生拘束,他现在只想赶紧去洗个澡,好暂时摆脱这俩太监。 “公子,到了。” 一段九转十八弯过后,俩太监慢慢停住了脚步,水寒闻言也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处大门之前,大门也是红木,紧闭着,不见内里情况,只能从门内感受到有股股热气传出。 两位太监上前推开门,然后于门的两边站定,道: “公子请入内沐于更衣。” 水寒也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门,水寒前脚刚踏进门,俩太监后脚便在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内,有绫罗于房梁之上悬挂而下,如瀑布倾泻,围成了一个圈,而圈内,就是浴池了,池水汩汩,流动不息,滚滚热气弥漫,不可见其中细节,整个房间都有一种朦胧晦涩之感,让人迷醉。 水寒从未见过这么有排场的澡堂子,他此前见过的最有排面的澡堂子,不过也就是易水河本身,夏天温暖之时,水寒就喜欢跳入河内游上一会儿,顺便搓一搓,那时候感觉这条易水河都是自己的,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如今看到眼前这如同仙境一般的浴池,虽说不如易水河那么大,可在排面上,可是着实上升了一个档次,世人于乱世之中追名逐利,所追求的,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水寒看得痴迷,立刻变想要跳入这热气腾腾的池水之中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绫罗挂段,刚要解开衣服跳入池中,却见那池中竟一有一人正在沐浴,而且观其身形,还是个女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青 水寒浑身都僵住了,看女孩子洗澡这种事儿,他还真是第一次。 他想要推门而出,却是怎么也没办法推开,他的心中立刻明了,那俩死太监从外面把门给锁了,这时,水寒的心中突然就蹦出了三个字: “美人计!” 乖乖,什么情况,就这么进套子了,果然还是太单纯了些。 水寒悔恨不已,那俩死太监关门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留个心眼呢?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出不去了,自己也不好直接用强袭把门给砸了,只好先看看情况了,思至此处,水寒壮了壮胆子,朝着浴池的方向喊道: “请问姑娘是何人?在此处又是为何?” 不想那浴池之中竟然真的有回应,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燕青,来此处沐浴。” 燕青?燕青…… 心中默念几遍之后,水寒忽然就想了起来,那四喜公公好像说过,老燕王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女儿好像就叫青,这女子,竟是燕国公主。 想到这个之后,水寒立刻便有点慌了,虽然身为平明百姓一向不太了解王族礼法,可这偷看公主洗澡的罪名,想来肯定也是不小。 天杀的俩死太监,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我? 水寒心中叫苦不叠。 正郁闷间,绫罗纱帐缓缓便被掀开,水寒看到动静,立刻便背过身去,面对着门,脸胀得通红,心也是扑通扑通地上下乱窜。 “别过来,别过来啊……” 水寒心中默念,后面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直到脚步声停止,身后之人的呼吸已是清晰可辨。 女声再次传来:“转过来吧,我穿着衣服呢。” 这一次,这声音竟是有些熟悉,水寒想起了那日在关雎楼被自己撞到的那个小丫鬟。 处于好奇心理,水寒还真就转过去了,转过去之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那脸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特色,如果把五官都降低半个档次,那便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可偏偏,这张脸的五官形态,就是要比路人脸高了半个档次,就是这半个档次,让它整体,变成了极为美丽的光景。 这美丽的光景,水寒见过,虽然蒙着面纱,但他还是记得清楚,水寒不脸盲,对于人脸有这特别的敏感,他很少认错人,只要看过一次对方的眉眼神态,他就会清楚地记在心里,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 眼前这人,便早已经被水寒清楚地记在了心理,她,就是那天的那个小丫鬟,也是被她所救的花魁理思思,而现在,她说她是燕青。 燕国公主就是关雎楼的花魁,这事,实在是有趣。 “你,你不是那个……” “是,我是……” “什么情况,你真是公主?” “是,如假包换。” “也是那个小丫鬟?” “也是。” “还是那个花魁理思思。” “还是。”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帮抓你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水寒看着眼前多重身份的燕国公主燕青,她真的已经穿好了衣服,虽说穿的是轻纱,但好歹穿了内衣,把重要部位都给挡住了,故而水寒刚刚的局促也是消减了不少,至少是能够正常面对面聊天的。 燕青巧笑倩兮,道: “我出生便是燕国公主,真名就要燕青,当花魁是我的艺术追求,理思思是我的艺名,至于那些绑架我的人,我也不太清楚,我甚至之前从未见过他们,而且我就是理思思这件事情,除了父王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 回答地很到位,但是也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水寒就有些不解了,在他的固有印象之中王族似乎都是很看中名声的,“堂堂燕国公主去当花魁,你父王居然也同意?” “这一点,等你见到我父王,就会明白了,现在,你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池水是流动交互的设计,工部的发明,可以保证池水的时刻干净,我去叫人给你拿换洗的衣物。” 说着,走过水寒的身边,对着大门扣了三扣,门,应声而开。 靠,那俩死太监居然是她的人。 燕青走前,回眸又看了一眼水寒,道: “清创,止痛的药物,池边的台子上都有,你洗完后,自行取用便好。” 此言出口,水寒有些懵,随即去看自己身体,之前完全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哦,但看上去,还是相当的触目惊心,这纵风诀风死,果然不是闹着玩儿的。 燕青带着俩死太监逐渐走远,水寒关上大门,伸了伸懒腰,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到蓟城后所发生的事情,要说去就理思思,实在就是事到临头一腔热血,像他和仲少,孝天这样的年纪,都有一个侠客梦,既然看到那四人绑了理思思,自然是不能视而不见,不过这一行为现在看来似乎也还不错,毕竟自己救的是燕王的女儿,燕国的公主,有了这层救命的恩情,之后要查耀明令应当会简单一些。 耀明令之事还是得一步步来,当下,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先洗个澡,再去会会这燕王吧。 不消片刻,水寒便脱了个精光,一下跳进了池水之中,瞬间整个人都畅快了好多。 这水温,刚好合适。 门外,长廊,燕青带着俩死太监晃晃悠悠地走着,迎面便碰到了四喜公公,四喜公公看到自家公主,眼光里不带恭敬,反而有些责怪之意,他道: “青公主,你又胡闹,大王是让我去接易公子沐浴觐见,你这半路截胡还与他同处 浴香房之中,这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燕青眼神淡漠,冷冷道: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恐怕巴不得让我去试探试探那个所谓的公子吧,我只是做了他心里所想却又不敢说出来的事罢了,麻烦公公回去之后告诉父王一声,人我试了,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可以随他拿捏。” 说完,一袭淡青色的纱衣轻摆,扬长而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耀明令 四喜公公推门而入,对着浴池的方向作了个揖道: “公子,老奴来给你送换洗衣物。” “哟,公公,你终于出现了啊,我刚刚差点就被你们家公主给害死了。” 水寒舒服地泡在浴池里,听到门开的声音,本来是一阵紧张,心想这公主殿下莫非还杀个回马枪?送衣服这种事请死太监干就行了,还真的自己来送?脑补半晌,而后听到四喜公公的声音,他便立刻放松了神经,再次瘫软在浴池之中,顺便调侃了一下欲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燕国公主。 对于水寒来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四喜公公也算是老熟人了,故而和他说话,也并不向刚见面那时那般的拘束。 四喜公公听了这话,面色一阵尴尬,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他是知道的,所以也不作辩解,讪讪笑道: “呵呵,公子见笑了,青公主向来调皮,本来领公子来沐浴的该是老奴,被青公主给捷足先登了,实在是老奴的疏忽。” 四喜公公为掩饰尴尬,手脚也是勤快起来,将一袭白色的干净素服挂在浴池边的衣架之上,又顺手拿起衣架边的水瓢凑到池边,要给水寒舀水,刚掀开绫罗丝带,看到水寒裸体舒服地躺在浴池之中,身边热气蒸腾,颇有些仙气飘飘之感。 四喜公公心中暗自感叹: “不想这少年看着消瘦,脱了衣服,竟是颇有些健硕之感,而且这满身的刀口伤痕,说他十二岁,我可是真真的不相信。” 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大抵就是水寒这种人。 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水倾泻而下,本在闭目养神的水寒猛然睁开眼睛,那双眼刚好就和正拿着水瓢舀水给水寒浇身的四喜公公对上了,看到四喜公公那直盯着自己带着些猥琐的眼神,水寒一个激灵,翻了个身,双肘撑在池边,故意大声道: “公公做什么?” 四喜公公被水寒这一个转身溅了一脸洗澡水,他抹了抹脸,有些懵逼道: “给公子浇身子啊,公子这是……” 水寒松了一口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来,自顾自地就往自己身上浇水,再加上那一瞬间的对视,水寒怎么想怎么别扭,不过看到四喜公公非常真诚的懵逼神情,他也不太好发作,只得憨笑道: “没事没事,我糙惯了,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就不劳烦公公了。” 水寒觉得这样解释还有些生硬,突然便想到一个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他又道: “对了,你们家公主是个什么情况,她居然就是理思思,这事儿你知道吗?” “额……,确实知道一些,不过此事的具体缘由,公子还是亲自去问大王为好。” “哟,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样,你们燕王宫的人,还真是有默契呢。” 水寒也不追问,都让他去问燕王,他其实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拿这个当话头,不过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接下来他要问的话,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公公可听说过耀明令?” 四喜公公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常态,他道: “倒是听过,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水寒不去理会四喜公公的问题,继续问道: “坊间传闻耀明令乃是燕国王族世代传承之物,说这燕国王族以三足火鸟为图腾,也是因为耀明令的原因,此事是否属实?” 太明显了,目的太明显了,这种时候就这么突兀地问出这个与上下文毫无关联的问题,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会猜到水寒的目的,何况四喜公公他这样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精呢? 四喜公公虽早已看穿水寒,但流于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他笑道: “这种说法虽不尽然,不过也确实不错。” “可否详细说说?” “好,公子想听,老奴便与你说道说道。” 四喜公公双膝跪地而座,满脸的皱纹似乎深刻了好多,他似乎是在想要如何措辞,很快,他便想好了。 他缓缓开口道: “在燕国王族,有一个流传甚远的说法,那就是燕国的王族,乃是火神重藜的后羿,这种说法是从燕国的初代国君克流传下来的。 话说商纣时期,具体大概是周武王十三年之时,周王族的宗室召公奭,跟随周武王姬发在牧野之战中大败商君,商纣王**而死,商朝自此灭亡。 周武王之弟周公旦手持大钺,召公奭手持小钺,左右夹辅周武王举行祭社大礼,向上天和商朝百姓宣告商纣王的罪责,可见除周公旦外,召公奭的地位也是极为尊贵。 周武王建立周朝后,将召公奭封在蓟地,也就是现在的蓟城,建立臣属西周的诸侯国燕国,奇怪的是,召公奭没有并前往蓟地就封,而是派他的长子克管理蓟地,自己则留在都城镐京继续辅佐周王室,而这位长子克,便是我们燕国的初代国君,也可谓是正统的大周皇室血脉宗亲。 克临行前,召公奭曾赠给他一物,告诉他到蓟地之时,此物必有用处,公子大概也以及猜到了,此物便是耀明令。 克至蓟地之后,发现此地严寒,根本不适宜人类生存,于是他便祭出耀明令,相传耀明令乃是上古火神重藜的王器,其中蕴含无穷无尽的三味真火,可灼净世间一切污浊之物,亦可无视条件驱寒存温,以此王器于苦寒之地开辟出一处适宜人类居住的温暖居所,自然是不在话下,现在的蓟城也由此而来。 此事在燕国王宫所藏的王族秘史之中有记载,代代相传,可信度很高,蓟城建成后,陆陆续续大大小小的周边城市也很快建立起来,数代人努力开疆拓土,薪火相传,燕国最终成为了现在的燕国。 因为传说上古火神重藜是以三足火鸟为骑,故而后来燕国王族也以三足火鸟为尊,奉为图腾,每年秋季丰收之时,便是举行国祀以告慰神明。” 到这里,四喜公公便停止了讲述,水寒还意犹未尽,这戛然而止他是属实没想到, “这就,结束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秘史 “这就结束了?” 水寒还以为只是听了个开头,正被勾起兴趣想要了解一下接下来的发展,不想这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未免有点太寡淡了些。 四喜公公眼眸微微挑动,道: “到这儿,可以说是完了,也可以说是没完?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好判断其价值。” 水寒听了这话,感觉有戏,道: “这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四喜公公梳理了一下气息,道: “这王族秘史乃是由专门的大内太监所载,是只记载王族生活的特殊史料,所以可信度极高,基本不会有错,只是这最开始的大内太监,是不识字的,那时候他们负责记录此事,用的是画图的形式,隔了数代之后才被后代的君主让人给翻译成了文字,而文字所记载的内容,也基本就是老奴刚刚和公子说的那些。 这些都没有问题,问题是那最初版本的图画记载不知为何已经遗失,现存的版本只是后世的译本,故而那图画真正表达的意思是否与译本一致,后来人是无从知晓的。 这事之前并没有人怀疑过,直到逍翼进了宫廷内的藏书馆,翻看了王族秘史,逍翼这小子可不像你,他从小住在王宫里,仗着是大将军的儿子无法无天惯了,这宫里大大小小的禁地,就没有他没去过,但凡去过了,还非得留下点痕迹,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那次也不例外,翻看完后,他便随手批注了一段话,那段话的大概意思是这段历史一看便知是假的,耀明令既为上古神器,如何被召公奭得到,有如何会轻易地给了自己的儿子克,既然分封的是奭,为何奭要留在镐京 而派自己的儿子前往建立燕国,还有凡人之躯如何能使用王器,耀明令的具体使用方法,这各中因果每到关键之处时,秘史记录便含糊其辞,搪塞而过,加之原本图画莫名遗失,很有理由怀疑,有人在故意隐藏一些事情,而这些,很可能涉及王族内部的丑闻,故而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隐藏。 这些批注很快便被史官发现,大家议论纷纷,这事很快便在王宫内流传开来,因为都知道是逍翼的恶作剧,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只是私下讨论起来,觉得颇为有趣,都把它当做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但却有一个人对这件事非常上心,那就是三王爷。 三王爷向来为人深沉稳重,但那次却公开表示支持逍翼小子的批注语,要求召集史官对王族秘史进行详细地勘察和修订,三王爷本就是大王的胞弟,加上在朝中身兼数职,地位十分尊贵,他一说话,响应者自然前仆后继,原本那些个心理认同逍翼,却迫于舆论不得不缄默的大臣们纷纷都跳了出来,无数的上书奏折堆满了大王的寝宫,这事儿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大王亲自出面制止才得以平息,而这王族秘史最后也是没能改成。 虽然没改成,但这事儿的影响却是深远,朝野上下至今仍然有很多人支持逍翼的看法,认为王族秘史之中关于耀明令的记载,是有所隐瞒的。” 水寒忽然听到三王爷这个三个字,突然就想到了刘家庄,他问道: “那个三王爷,就是那个刘家庄的主人三王爷?” 四喜公公道: “正是,先王一共五个儿子,取喜乐富贵安五字,大王喜是嫡长子,顺承王位,四王爷常年驻守北方边疆鲜少回都城,二王爷三年前病逝,五王爷爱好游山玩水,向来不理政事,故而朝廷的大权,基本就落在了三王爷的肩上,三王爷以富字为名,在朝廷里身兼丞相和郎中令两大要职,在朝中可谓大权独揽,一人之下。” 既然提到了官职,这里要简单地科普一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官职制度虽有小异,但大抵还是沿用了周朝传承下来的三公九卿制,三公为群臣之首,各司其职,分别为太尉,丞相和御史大夫,太尉掌管全国军事,丞相掌管政务,御史大夫则负责给国君出谋划策,本质上属于国君的秘书,三公之下,设有九卿,分别为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和少府,九卿在三公之下也是各尽其责:奉常,掌管宗庙礼仪,地位很高,为九卿之首; 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卫; 卫尉,掌管宫门警卫; 太仆,掌管宫廷御马和国家马政; 廷尉,掌管司法审判; 典客,掌管外交和民族事务; 宗正,掌管王族、宗室事务; 治粟内史,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 少府,掌管专供王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 三王爷能同时担任三公之中的丞相和九卿之中掌管宫殿警卫的郎中令,可见燕王对他的信任,不过此事也不难理解,毕竟五兄弟中可用的也就这一个了。 水寒捋了捋思路,大概就是大家本来深信不疑的史料被逍翼怀疑了一波之后大家便都开始怀疑了起来,要说这怀疑,实在不是没有道理,这段历史的记录的确过于潦草了一些,不过要说真的涉及到王室内部的丑闻,这种说法也完完全全就只是猜测罢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所以说四喜公公先前所说的不好判断其价值这话的确不假,这样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支撑的猜想,就算引起了再大的风波,造成了再大的影响,究其本质,还是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毕竟有可能的事情,谁都说不好。 水寒把头埋进水池之中,埋了一会儿,又探头出来,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既然四喜公公是太监,他自然也不怎么避讳,直接就从水池里面走出来,走到衣架旁,拿起浴巾擦拭全身,然后随手抄起一旁小几上的其中一个药瓶,胡乱地抹了抹身体,再拿起衣架上挂好的素衣,仔细地穿好,最后以墨白发带系好头发,转身对楞在原地的四喜公公说道: “好了,咱们出发吧。” 神情,畅然明朗。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弑君 出浴香房入宫道,直往北行一里,便见燕王宫正殿大门,大门红木所制,高高在上,门柱上擎着四爪莽雕,其下有石阶八十一,直连地面,地面石阶起始处,左右两尊三足火鸟石雕耸立,看上去十分的威严,水寒于地面站定,看着高高在上的大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之感,本以为净地儒殿已经足够气派,现在和着燕王宫正殿一比,实在是显得朴素了些。 天空浩渺,四喜公公于天空之下抬手指着高高在上的红木大门,道: “老奴就送公子到此了,大王就在正殿之内,想要单独会见公子。” 水寒回身看了一眼四喜公公,四喜公公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但神态气度上,却自带一种威严之感,水寒不知为何就想看这位老太监一眼,四喜公公看到少年看他,也不局促,只与之对视,久久,也没有任何言语,风从两人的身体之间吹过,又吹回,来来往往,自由自在。 半晌,水寒没来由地吐出一句: “谢公公引路。” 四喜公公被这突然一声道谢搞得有些尴尬,刚想回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公子何必言谢出入此类的客套话,却不想眼前少年说完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便转过身去,脚踩石阶,昂首挺胸,迈步而上。 四喜公公看着白衣少年逐渐远去,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 水寒的脚力很足,未久,便进入了正殿之内,殿内隔绝外界,环境昏暗,虽四下都点着灯,但于外部踏进殿内,还是有一种很突兀地反差感,就好像由开放自由走入了封闭束缚,让人本能地便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水寒缓缓走着,心感一阵阴寒,这大门看着大,可是屋瓦房檐却延伸地更长,导致偌大的正殿内竟然只能照进少许的阳光,也不知设计者是谁,实在是有些反人类啊。 四下无人,只有一个屏风放在正殿的另一边,挡住了其后的光景,屏风上面纹着百鸟朝凤,看上去十分的端庄大气,看样子,那凤屏之后的位置,应当就是王座所在,隔着屏风,也依稀能够看到些许的身影。 水寒站定,对着屏风作一揖,小心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良久,没有动静。 水寒又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这一次声音比之先前,高了两个度。 良久,还是没有动静。 连续五声拜见之后,屏风之后依旧是毫无反应。 水寒奇了怪,照理说就算是大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在屏风之后小憩,自己叫了这么多声,而且声音还这么大,没理由听不到啊。 现在怎么办? 正主没回应,自己身为宾客也不好直接上前,正犹豫间。 却听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响动,那响动,听上去像是一个摔在地上的声音,但又不止是人的声音,似乎其中还有另外的声音,那另外的一个声音感觉就像是什么钝器和地面磕碰到发出来的声音。 那一声响动之后又过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屏风里面在没有传出过动静,水寒顿感不妙,立刻上前,绕道屏风之后查看。 一看之下,水寒瞬间便傻眼了,只见那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穿着黑色吗莽纹锦服的白须老人,白须老人的身后是镶金边的王座,王座之上沾满了鲜血,老人的身下,也全是鲜血,而老人的肚子上插着一柄剑,那柄剑没入了他的身体足足有半个剑身,水寒快速去把住老人枯瘦的手腕,那手腕,已经没了脉搏,老人,是被这柄剑杀死的。 这一切,让水寒震惊,他能够猜到这个白须老人便是燕国的大王,燕国的大王在自家王宫正殿之中被一剑贯穿腰腹而死,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震惊,但是,现在的水寒远非震惊那么简单,他现在,是已经完全傻眼了,而他傻眼的原因,是那柄剑,那柄杀死燕王的剑,居然是巨子!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水寒临走前明明把巨子丢给了孝天保管,现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插在了老燕王的肚子上。 水寒的思维一片混乱,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情难自禁之际,他不觉伸手去拿巨子,正在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织舞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大声道: “别拿!” 但,已经来不及了,水寒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巨子的剑茎,正在这时,大门外一阵躁动,无数胡服劲装的人涌入大殿,这些人,正是燕国王城直隶的护卫队,护庭卫。 护庭卫涌入大殿,看到眼前的场景,气氛瞬间便跌至冰点,老燕王死在地上,而他的身边一个白衣少年正手握着一柄巨剑,巨剑的剑身,已半截没入了老燕王的身体。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速将此人拿下!” “是!” ………… 蓟城,四喜公公住处。 四喜公公推门而入,门内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华贵,腰板笔挺的男人。 男人一身丝绸黑衣,背对着四喜公公。 四喜公公见到那个背影,也不惊讶,和往常一样,他缓缓地把门给锁上,然后再转身,对着那个男人跪了下来。 “老奴四喜拜见三王爷。” 男人,终于转过了身,转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起码也有五十岁了,但他的身材却很强壮,脸上虽然有些许细纹,但总体来说,是保养得相当完美的,对于一个老年男人来说,能有这样的一张面容,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虽然面容看着年轻,但他的头发却有些稀疏,而且夹杂着很多的白发,虽站的笔挺,但他手里却也拄着一根拐杖,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拐杖是黑木楠丝的,看上去就很不便宜,虽脸上虽细纹不多,但他眼角的皱纹却是十分的深刻,这些特征,都在告诉别人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是一个很会保养,但终究抵不过时间摧残并始终不愿向年龄妥协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三王爷。 “事情都办妥了?” “是,都办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漏洞 燕王宫,典狱监牢。 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黑暗的环境中,依稀可以见一白衣少年戴着镣铐,坐于监牢的墙角,这少年很不寻常,因为他所在的这座监牢是重刑监牢,一般都用来关押死刑犯,就算不是立刻斩首,也离斩首不远了。 一般在这座监牢里的人要么绝望要么癫狂,反正很少能和平时一般,但这个白衣少年,却不绝望,也不癫狂,反倒很是冷静,看他的样子,似乎正在思考着一些问题,是不是还自言自语几句,他自然是不会绝望,因为他是易水寒,他现在是八卦上境的大修者,要离开这座监牢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先前在正殿之时,他被无数的护庭卫的包围起来,他在那时候甚至就可以逃走,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乖乖地被抓,乖乖地被关进监牢,乖乖地等待着审讯。 水寒没有逃走是很明智的,他若是逃走,那便再也说不清了,就算老大王不是他杀的,在他逃走的那一刻,也会变成他杀的,而这个弑君的罪名一旦背上,不仅会连累仲少孝天,更可能会波及到桃源,而最重要的事,如果背了这口黑锅,那再想要获得耀明令,几乎就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水寒来到监牢后,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儿,就是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局,而他,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中招了。 目前看来,可怀疑的对象很多,而最有嫌疑的就是四喜公公,的确如此,身为老大王最为信任的太监和水寒的直接领路人,他是最有条件设下这个局的人,可是,最有条件的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凶手,因为水寒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他怎么也想不通,四喜公公干这事儿,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的动机是什么? 四喜公公是老燕王最为信任的太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有别,恐怕说是情同手足也不过分,而且从他一路上的言辞表现来看,他的心里对老大王那是十分忠诚的,这燕王宫之中任何人想要杀死老燕王水寒都不奇怪,偏偏这四喜公公杀死老燕王,水寒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难道之前的表现都是伪装的,四喜公公打从一见面开始就计划通过一系列的表演来造出了这个让外人信以为真的忠心老仆的虚假人设?然后还极其完美地代入了角色,全程走心? 这对于一个有些有肉有情绪的人来说,未免也太苛责了一点。 水寒平时虽然神经大条惯了,但是对于他人的情绪变化,还是能够比较敏锐地感觉出来的,除非四喜公公是个老影帝,否则这一路能不露任何的破绽,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四喜公公这样在王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精,说他是影帝,似乎也并无不妥。 可如果真的是四喜公公干的,他其实和老燕王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他一直暗中谋划要杀死老燕王,并且通过自己卓越的演技骗过了水寒仲少孝天,在他们心目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厚太监的形象,让他们放下戒心,顺利地把他们带回燕王宫,然后事先杀死了老燕王,最后嫁祸给入殿觐见的水寒,让他背这口黑锅,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但看似顺理成章却并非真的顺理成章,这其中有一个很严重的漏洞,而且这个漏洞非常的致命,一个老奸巨猾的影帝是不可能在自己的布局之中留下这样的漏洞的。 这个漏洞当然不是巨子,巨子不过就是凶器,虽然在水寒的视角开来巨子的凭空出现很没道理,但是在其他人的角度这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可以随便给出多种解释。 这个漏洞是动机,不是四喜公公的动机,而是水寒的动机,水寒,身为一个桃源来的外来人,他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老燕王,他和老燕王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去杀死老燕王呢?要把一条人命嫁祸给一个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如果连动机都没有,那这个人作为被嫁祸者,显然是不合格的。 四喜公公这样的人精,他要布局,怎么可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里是燕国王宫,而不是什么山沟沟里的小村,能生活在这里的人,绝无可能是未开化的乡野村夫,能生活在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深谙人情世故的人精,像四喜公公这样的人,在这个地方,绝对不是特例或者少数,而是绝大多数。 所以如果四喜公公在这个地方布下一个有如此漏洞的局,那其结果,很可能不仅仅是失败,更可能被其他的人精抓住把柄,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如果这个局真的是四喜公公布下的,那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时水寒没能注意到或者没有想到的,而这个地方,可能就是能够合理填补漏洞的关键所在。 水寒自从进入监牢起就一直在仔细地回忆着这一整件事情,力求抓住每一个细节,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抓住,他还是无法解释要什么样的细节才能完美地填补上这个看似根本无法被填补的漏洞。 思虑再三,毫无头绪,水寒无奈道: “本来还想着要拿到耀明令,现在连身家性命都快要不保了,这就是庙堂啊,被人坑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坑的,真是麻烦。” 织舞听了这话,很突兀地感叹一句: “三界,向来如此。” 水寒没听懂织舞的感叹,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倒也不怎么担心,她不担心,水寒也不担心。 水寒自然是不担心的,因为他虽然身陷囹圄并且无从自证,但通过御庭卫的表现他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御庭卫和那个疑似是四喜公公的幕后黑手不是一伙的,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御庭卫在发现水寒弑君的时候所下达的命令就不会是速将此人拿下,而是速将此人处死才是,到时候死无对证,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既然御庭卫并没有卷入其中,而水寒又被御庭卫所抓,那么至少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水寒都是安全的。 现在,只要安静得等待审讯即可。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审讯 出浴香房入宫道,直往北行一里,便见燕王宫正殿大门,大门红木所制,高高在上,门柱上擎着四爪莽雕,其下有石阶八十一,直连地面,地面石阶起始处,左右两尊三足火鸟石雕耸立,看上去十分的威严,水寒于地面站定,看着高高在上的大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之感,本以为净地儒殿已经足够气派,现在和着燕王宫正殿一比,实在是显得朴素了些。 天空浩渺,四喜公公于天空之下抬手指着高高在上的红木大门,道: “老奴就送公子到此了,大王就在正殿之内,想要单独会见公子。” 水寒回身看了一眼四喜公公,四喜公公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但神态气度上,却自带一种威严之感,水寒不知为何就想看这位老太监一眼,四喜公公看到少年看他,也不局促,只与之对视,久久,也没有任何言语,风从两人的身体之间吹过,又吹回,来来往往,自由自在。 半晌,水寒没来由地吐出一句: “谢公公引路。” 四喜公公被这突然一声道谢搞得有些尴尬,刚想回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公子何必言谢出入此类的客套话,却不想眼前少年说完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便转过身去,脚踩石阶,昂首挺胸,迈步而上。 四喜公公看着白衣少年逐渐远去,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 水寒的脚力很足,未久,便进入了正殿之内,殿内隔绝外界,环境昏暗,虽四下都点着灯,但于外部踏进殿内,还是有一种很突兀地反差感,就好像由开放自由走入了封闭束缚,让人本能地便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水寒缓缓走着,心感一阵阴寒,这大门看着大,可是屋瓦房檐却延伸地更长,导致偌大的正殿内竟然只能照进少许的阳光,也不知设计者是谁,实在是有些反人类啊。 四下无人,只有一个屏风放在正殿的另一边,挡住了其后的光景,屏风上面纹着百鸟朝凤,看上去十分的端庄大气,看样子,那凤屏之后的位置,应当就是王座所在,隔着屏风,也依稀能够看到些许的身影。 水寒站定,对着屏风作一揖,小心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良久,没有动静。 水寒又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这一次声音比之先前,高了两个度。 良久,还是没有动静。 连续五声拜见之后,屏风之后依旧是毫无反应。 水寒奇了怪,照理说就算是大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在屏风之后小憩,自己叫了这么多声,而且声音还这么大,没理由听不到啊。 现在怎么办? 正主没回应,自己身为宾客也不好直接上前,正犹豫间。 却听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响动,那响动,听上去像是一个摔在地上的声音,但又不止是人的声音,似乎其中还有另外的声音,那另外的一个声音感觉就像是什么钝器和地面磕碰到发出来的声音。 那一声响动之后又过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屏风里面在没有传出过动静,水寒顿感不妙,立刻上前,绕道屏风之后查看。 一看之下,水寒瞬间便傻眼了,只见那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穿着黑色吗莽纹锦服的白须老人,白须老人的身后是镶金边的王座,王座之上沾满了鲜血,老人的身下,也全是鲜血,而老人的肚子上插着一柄剑,那柄剑没入了他的身体足足有半个剑身,水寒快速去把住老人枯瘦的手腕,那手腕,已经没了脉搏,老人,是被这柄剑杀死的。 这一切,让水寒震惊,他能够猜到这个白须老人便是燕国的大王,燕国的大王在自家王宫正殿之中被一剑贯穿腰腹而死,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震惊,但是,现在的水寒远非震惊那么简单,他现在,是已经完全傻眼了,而他傻眼的原因,是那柄剑,那柄杀死燕王的剑,居然是巨子!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水寒临走前明明把巨子丢给了孝天保管,现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插在了老燕王的肚子上。 水寒的思维一片混乱,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情难自禁之际,他不觉伸手去拿巨子,正在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织舞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大声道: “别拿!” 但,已经来不及了,水寒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巨子的剑茎,正在这时,大门外一阵躁动,无数胡服劲装的人涌入大殿,这些人,正是燕国王城直隶的护卫队,护庭卫。 护庭卫涌入大殿,看到眼前的场景,气氛瞬间便跌至冰点,老燕王死在地上,而他的身边一个白衣少年正手握着一柄巨剑,巨剑的剑身,已半截没入了老燕王的身体。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速将此人拿下!” “是!” ………… 蓟城,四喜公公住处。 四喜公公推门而入,门内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华贵,腰板笔挺的男人。 男人一身丝绸黑衣,背对着四喜公公。 四喜公公见到那个背影,也不惊讶,和往常一样,他缓缓地把门给锁上,然后再转身,对着那个男人跪了下来。 “老奴四喜拜见三王爷。” 男人,终于转过了身,转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起码也有五十岁了,但他的身材却很强壮,脸上虽然有些许细纹,但总体来说,是保养得相当完美的,对于一个老年男人来说,能有这样的一张面容,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虽然面容看着年轻,但他的头发却有些稀疏,而且夹杂着很多的白发,虽站的笔挺,但他手里却也拄着一根拐杖,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拐杖是黑木楠丝的,看上去就很不便宜,虽脸上虽细纹不多,但他眼角的皱纹却是十分的深刻,这些特征,都在告诉别人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是一个很会保养,但终究抵不过时间摧残并始终不愿向年龄妥协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三王爷。 “事情都办妥了?” “是,都办妥了。” 第二百三十章 逍廷 水寒,震惊不已,虽然震惊不已,不过从秦舞阳的说法中,也能够间接的推测出四喜公公的影帝本质,因为在四喜公公的口中,大将军逍廷与老燕王是亲如兄弟的存在,而在秦舞阳口中,却是老燕王秘密处死了逍廷,和逍家彻底结了仇。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秦舞阳,但水寒相信他,因为现在是他在审讯自己,站在他的立场,根本就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水寒道: “具体说说。” 秦舞阳来了兴趣,想不到这小子不仅真诚,自己探寻真相的欲望还十分强烈,实在是有意思。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并不知道这事儿。” “确实。” 然后水寒就把四喜公公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水寒在讲述的时候,一直观察着秦舞阳的表情,希望从中获得一些信息,但可惜,一来秦舞阳交叉着双手撑着下巴,没法看到他完整的面部,二来秦舞阳本身就是老手,很显然经受过相关的训练,掩饰表情这种事情实在是轻车熟路,所以水寒基本没有得到什么信息。 秦舞阳表情莫测,在水寒讲完之后,他就开始讲述逍家和老燕王之间的事情,这是一个让水寒所不能理解的行为,因为站在秦舞阳的立场,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和他讲这些事情,但他却讲了。 这场审讯,与其说是审讯,倒不如说是两个人合作互换信息来共同寻求一个真相。 逍廷,前燕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封 冠军侯,为燕王喜的异性兄弟。 逍廷行伍出身,自小勇武过人,十二岁从军,战必当先,勇猛无比,好单骑长枪独闯敌方军阵,乱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因其喜好穿白衣骑白马,每战之时,白衣立马,长啸而去,飘若游龙,翩若惊鸿,极为亮眼,当世人称,白龙吟。 燕国军队主要有三支,燕北军,燕西军与中原军,燕北军由四王爷燕贵执掌,抵御北方胡人,中原军由秦舞阳的祖父秦开执掌,抵御中原各诸侯国,而燕西军就是由逍廷执掌,燕西军又称逍家军,自古以来,以家族姓氏为名的军队可谓少之又少,而能够有资格以家族姓氏命名的,无疑都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而逍家军,就是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它的战斗力,也是燕国三支军队之中最强的一支,而它的对手,也绝非其他两个对手可比,胡人虽然骑兵强劲,机动性极强,而且经常打完就跑,很难歼除,但胡人人数毕竟不多,而且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干一些打劫抢掠的活儿,属于小打小闹,并不能造成本质的伤害,加之燕北军近些年加筑边疆防御工事,北长城已经完成了七八成,故而胡人的威胁正在满满地减小。中原各诸侯国,主要是指与燕国接壤的魏国与齐国,这里两国军力的确都很强大,魏武卒与齐火牛阵的威力七国战力之中的翘楚,但七国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加上当世以游说诸国为业的纵横家,阴阳家盛行,朝为兄弟,夕为死敌的事例司空见惯,故而虽然魏齐两国军力强大,但还要忌惮燕国与其他国家的国际关系,互相提防,谁都不敢轻易出兵,也正因为如此,中原军的主要任务其实并不是作战,而是与各国军方交涉,而这活儿,正是秦开的专长。 而逍家军的对手,则完全不同,他们的对手是真的需要堵上生命,用血肉去搏杀的,他们的对手,是西方的雪国。 雪国地处燕国的西方,常年大雪,据说城内一年四季都堆积着厚厚的积雪,道路难行,生人难进,而雪国人本身的长相与中原人也有很大的区别,清一色都是白发白眉,五官立体,很有异域的特征。 对于东方战国七雄来说,这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它很少与东方七国有什么来往,故而燕国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也非常的少,只有两点传言难辨真假。 第一是关于雪国女王,据说这雪国的现任女王雪惊鸿乃是雪国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并且对于扩张领土有着很强的执念,据传其虽为一届女流,却完全掌控了一国的军政,在雪国朝堂说一不二,极为强势,她的强势,从雪国都城的名字就能够看出来,雪国的都城,名叫大雪惊鸿城,是的,这都城的名字,是以雪惊鸿姓名来命名的,传说这都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字学惊鸿以强硬手段上位之后,力排众议,强行将都城的名字改成大雪惊鸿城并昭告天下,从此天下只知雪国都城为大雪惊鸿城,没人在记得它从前的名字。 第二是雪国与神界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这种说法比起第一种就更显得虚无缥缈了一些,坊间传闻雪国出神女,还有传闻说雪国虽然不怎么和七国来往,但不知怎么似乎与桃源有交,桃源的每届的交换生之中,都会给雪国留一个名额,关于这一点,别人不知道,水寒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因为这个所谓从雪国来到桃源的交换生,他还真就认识,就是那日一起听易庵先生讲课的雪璃,还喜欢称呼他为寒酱。 第二种传闻虚无缥缈,但第一种却是切实可信的,雪惊鸿身为雪国女王,不仅手腕强硬,而且尤其喜好扩张,自她上位以来,燕国的西境就没有消停过。 雪国的军队编制有四支,也是分别由四人统帅,与燕国不同的是,这四位统帅都很年轻,都是雪惊鸿上台之后新提拔上来的,人称“雪国四少帅”,对于四少帅,因为都是突然提拔,故而对于他们的过去,几乎无人知晓,知晓的,只是他们的名号,他们分别是琼牙,星鬼,孤城和延赤。 四少帅虽名为四少帅,每个人也都率领着各自的军队,但他们的分工却不像燕国三支军对那般的明确,各军各司其职,四少帅,四支军队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败逍家军,进而吞并燕国。 而逍家军,身为四少帅要打败的目标,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百三十一章 苣芦关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燕国并不把所谓的雪国四少帅放在眼中,因为像这种突然提拔上来的将军,基本上都是当权者的亲信,也基本上都不怎么会打仗。 打仗,管理军队,那是玩命的活计,数万人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一军统帅的手里,一个命令下错,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故而为大将者,除了要有丰富的军事理论知识,还需要有相当的实战经验,以及岁月的沉淀,比如逍廷这种从小参军一步步靠军功打上来的,就是一个成功将军的必要经历,但,这所谓的星鬼,琼牙,孤城,延赤雪国四少帅,这四个人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有什么履历,却是无从知晓。 虽说雪国在雪惊鸿上台之前与燕国的交集很少,但很少不代表没有,之前大大小小地也的确打过一些仗,燕国的将士们都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带领雪国军队的是一个叫做冰麒麟的将军,此人带兵老练,战法纯熟,深谙孙子之道,虽说不至于到兵圣的地步,但其实战经验一定是十分充足的,可以说,是一名合格的将军,自雪惊鸿上台之后,冰麒麟销声匿迹,确认代之的则是这雪国四少帅,原本的军队也被分成了四支,故而虽然雪惊鸿的野心要远超历代雪国先王,但燕国的将士们也并没有太过紧张,毕竟战场的局势,和你的野心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然后,四少帅就开始率军越过内蒙高原朝着燕国西部要塞苣芦关进发,到达苣芦关之后也不废话,立刻就开始进攻,燕军也就照例开始守关。 苣芦关地形险要,三面环山一面开阔,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对的易守难攻,先前冰麒麟掌军的时候,从来都不会从正面直接进攻,现在这四少帅着军队就这么从正面硬攻,让燕国的军队们都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所谓的雪国四少帅,是真的不会打仗。 然后,苣芦关就被拿下了,是的,你没有听错,燕国西境最坚实的堡垒,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苣芦关,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被雪国四少帅给拿下了。 而四少帅拿下苣芦关的方式,也非常地简单,那就是战,这个战,不是一般的兵甲作战,而是斗法,据传这四少帅虽然不通兵法,但个人修为境界却是极高,这四个人年纪轻轻都已经入了四象境,所以原本的两军交战就变成了四大修破万甲,苣芦关守军一万人在这四个四象大修者的面前就如飘零于秋风中的落叶,随风飘摇,触之即死,最终,整整一万守军全数战死,守将马夙以以残躯骑马奔回燕西总部白马城对城楼大喊苣芦关已失,随后拔剑自刎于城门前,死不瞑目,虽死不倒,而跟随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的那匹烈马,在主人死后环绕左右,不吃不喝,日夜嘶鸣,最终力竭而亡。 逍廷于城内得到消息,星夜集结三千亲骑,八百里加急火速赶往苣芦关,原本两天的路程,他只走了三个时辰便到达了目的地,趁敌军刚刚占据关隘立足未稳以及自身对地形的熟悉,以闪电战奇袭,又鏖战两个时辰,最终重新拿回苣芦关,没人知道逍廷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战胜四个四象境界的大修者的,因为众所周知,逍廷当时不过就是五行巅峰的水准,以五行战四个四象,这不仅仅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完全没有一点可能性的事情,但就是这样毫无可能的事情,却被逍廷做到了,据说逍家亲骑破关之时,恰巧天光乍起,晨曦破晓,天光照在白龙吟逍廷的身上,人们发现,他一身白衣白袍,早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鲜红,一战过后,白衣变血衣。 此战,燕西大将军逍廷,破甲两千六,燕史称血衣之战。 血衣之战过后,逍廷的名声威望到达了顶峰,燕王宫朝野上下无不颂其勇武,甚至有传言说他早已经突破了五行到达了四象境界,甚至正在向传说中的两仪境界发起冲击 ,也正是在此战过后,燕王开始对他的这个异姓兄弟逐渐心生嫌隙。 “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吗?” 水寒心头一凉,听秦舞阳讲到这儿,他基本也能猜到后面的故事了,因为君王忌惮功高大臣而将其杀死这种情节,在各种历史杂谈,故事小说之中都非常普遍,不得不说,演绎本身就是来源于生活,而且生活本身,有时候可能比演绎还要精彩。 秦舞阳点点头,他道: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够猜到一些,不过逍廷的死却和他一人战胜四少帅一样,都很神秘,据说是燕王请逍廷入宫之后请其喝下毒酒,然后派护庭卫将其秘密暗杀,这种说法私下在宫廷内流传甚广,不过因为大王有意隐瞒,护庭卫对这事也是讳莫如深,所以无从考证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有一点确实所有人都认同的,那就是大王,秘密杀死了逍廷,因为逍廷的的确确就是进宫面见大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水寒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道: “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 水寒说的蠢,自然指的是燕王,出乎意料的是,秦舞阳并没有对水寒诋毁自己大王这一行为感觉到生气,他还是如开始一般的冷静,他冷静地问道: “此言何意?” “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但现在雪国并没有灭亡,西境压力也非常大,在这种时候把逍廷给处死,这不是蠢是什么,无情无义且愚蠢之人为燕国之王,我看这样燕国,也长久不了?” “你倒是真敢说,就凭你刚刚说的这几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反正已经弑君了,必死之罪,就算再多一条大不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本来还对自己背黑锅这事有些不爽,不过听到秦舞阳所讲的故事,水寒突然觉得,这老燕王,可真不是个东西,就算真是自己杀的,也杀的不错。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默契 出浴香房入宫道,直往北行一里,便见燕王宫正殿大门,大门红木所制,高高在上,门柱上擎着四爪莽雕,其下有石阶八十一,直连地面,地面石阶起始处,左右两尊三足火鸟石雕耸立,看上去十分的威严,水寒于地面站定,看着高高在上的大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之感,本以为净地儒殿已经足够气派,现在和着燕王宫正殿一比,实在是显得朴素了些。 天空浩渺,四喜公公于天空之下抬手指着高高在上的红木大门,道: “老奴就送公子到此了,大王就在正殿之内,想要单独会见公子。” 水寒回身看了一眼四喜公公,四喜公公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但神态气度上,却自带一种威严之感,水寒不知为何就想看这位老太监一眼,四喜公公看到少年看他,也不局促,只与之对视,久久,也没有任何言语,风从两人的身体之间吹过,又吹回,来来往往,自由自在。 半晌,水寒没来由地吐出一句: “谢公公引路。” 四喜公公被这突然一声道谢搞得有些尴尬,刚想回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公子何必言谢出入此类的客套话,却不想眼前少年说完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便转过身去,脚踩石阶,昂首挺胸,迈步而上。 四喜公公看着白衣少年逐渐远去,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 水寒的脚力很足,未久,便进入了正殿之内,殿内隔绝外界,环境昏暗,虽四下都点着灯,但于外部踏进殿内,还是有一种很突兀地反差感,就好像由开放自由走入了封闭束缚,让人本能地便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水寒缓缓走着,心感一阵阴寒,这大门看着大,可是屋瓦房檐却延伸地更长,导致偌大的正殿内竟然只能照进少许的阳光,也不知设计者是谁,实在是有些反人类啊。 四下无人,只有一个屏风放在正殿的另一边,挡住了其后的光景,屏风上面纹着百鸟朝凤,看上去十分的端庄大气,看样子,那凤屏之后的位置,应当就是王座所在,隔着屏风,也依稀能够看到些许的身影。 水寒站定,对着屏风作一揖,小心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良久,没有动静。 水寒又道: “桃源易水寒,拜见大王。” 这一次声音比之先前,高了两个度。 良久,还是没有动静。 连续五声拜见之后,屏风之后依旧是毫无反应。 水寒奇了怪,照理说就算是大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在屏风之后小憩,自己叫了这么多声,而且声音还这么大,没理由听不到啊。 现在怎么办? 正主没回应,自己身为宾客也不好直接上前,正犹豫间。 却听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响动,那响动,听上去像是一个摔在地上的声音,但又不止是人的声音,似乎其中还有另外的声音,那另外的一个声音感觉就像是什么钝器和地面磕碰到发出来的声音。 那一声响动之后又过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屏风里面在没有传出过动静,水寒顿感不妙,立刻上前,绕道屏风之后查看。 一看之下,水寒瞬间便傻眼了,只见那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穿着黑色吗莽纹锦服的白须老人,白须老人的身后是镶金边的王座,王座之上沾满了鲜血,老人的身下,也全是鲜血,而老人的肚子上插着一柄剑,那柄剑没入了他的身体足足有半个剑身,水寒快速去把住老人枯瘦的手腕,那手腕,已经没了脉搏,老人,是被这柄剑杀死的。 这一切,让水寒震惊,他能够猜到这个白须老人便是燕国的大王,燕国的大王在自家王宫正殿之中被一剑贯穿腰腹而死,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震惊,但是,现在的水寒远非震惊那么简单,他现在,是已经完全傻眼了,而他傻眼的原因,是那柄剑,那柄杀死燕王的剑,居然是巨子!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水寒临走前明明把巨子丢给了孝天保管,现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插在了老燕王的肚子上。 水寒的思维一片混乱,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情难自禁之际,他不觉伸手去拿巨子,正在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织舞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大声道: “别拿!” 但,已经来不及了,水寒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巨子的剑茎,正在这时,大门外一阵躁动,无数胡服劲装的人涌入大殿,这些人,正是燕国王城直隶的护卫队,护庭卫。 护庭卫涌入大殿,看到眼前的场景,气氛瞬间便跌至冰点,老燕王死在地上,而他的身边一个白衣少年正手握着一柄巨剑,巨剑的剑身,已半截没入了老燕王的身体。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速将此人拿下!” “是!” ………… 蓟城,四喜公公住处。 四喜公公推门而入,门内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华贵,腰板笔挺的男人。 男人一身丝绸黑衣,背对着四喜公公。 四喜公公见到那个背影,也不惊讶,和往常一样,他缓缓地把门给锁上,然后再转身,对着那个男人跪了下来。 “老奴四喜拜见三王爷。” 男人,终于转过了身,转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起码也有五十岁了,但他的身材却很强壮,脸上虽然有些许细纹,但总体来说,是保养得相当完美的,对于一个老年男人来说,能有这样的一张面容,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虽然面容看着年轻,但他的头发却有些稀疏,而且夹杂着很多的白发,虽站的笔挺,但他手里却也拄着一根拐杖,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拐杖是黑木楠丝的,看上去就很不便宜,虽脸上虽细纹不多,但他眼角的皱纹却是十分的深刻,这些特征,都在告诉别人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是一个很会保养,但终究抵不过时间摧残并始终不愿向年龄妥协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三王爷。 “事情都办妥了?” “是,都办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影 “什么情况啊,巨子怎么丢的,说说。” 水寒问。 此时燕王宫内已经乱了套,所有人都在追捕畏罪潜逃的弑君者易水寒以及他的两个同党,而水寒和他的俩同党,正在一处完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讨论着事情的原委。 孝天道: “我记得当时你被那俩太监带走之后,房间里面就充满了迷香,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醒来时,巨子就不见了。” 仲少看到水寒盯着自己,一副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的质问神情,有些无所适从,他摆摆手道: “别看我,就算没有迷香啥的,我当时也没醒呢,毕竟我为了救人可是出了死力,多休息会儿买什么毛病。” 水寒道: “只拿巨子,就为了栽赃给我?为什么不顺便把你俩给做了?” 仲少不屑道: “笨蛋果然就是笨蛋,咱仨可都是桃源的,你被杀好歹有正当理由,弑君的罪名杀了也就杀了,我和孝天又没罪,要是咱俩也死在这里,那燕王宫的人可就没法交代了。” 水寒道: “说的也是。” 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三个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这里可是本公主的寝宫,现在外面都是护庭卫的人,你们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说话的,正是燕国公主燕青,而他们三人此刻所在的地方,正是公主的寝宫,正是燕青帮助了孝天和仲少,让这俩人找到了典狱所在,救出了水寒,现在她还为这三个通缉犯提供了庇护,而这其中的原因,谁也不知道,孝天和仲少也没问,他们之所以相信这位燕国公主,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现在看来,这公主似乎是很值得相信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行为都无疑是站在了他们三个外来人这一边。 水寒一头雾水,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不过既然现在公主殿下先发话了,水寒索性就先去问她: “公主你既然把我们带回你的寝宫,自然就是有恃无恐,你不担心,我们就更没必要担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公主你这么做真的好吗,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居然肯帮我们?” 燕青神态自若,完全不像刚刚丧父的样子,她道: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而且,死的那个人,也未必就是父王。” 此言一出,水寒更加一头雾水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可曾听过影子?” “影子?”水寒看了一眼脚下的那一坨阴影,手指着道: “指这个吗?” “不,说简单一点,就是替身,如假包换的替身。” 水寒恍然大悟,道: “你是说死的那个是燕王的影子?真正的燕王其实根本没死?” “我是说未必,意思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燕青的语声依旧是不瘟不火,似乎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孝天似乎是对这影子的说法有所了解,他道:“听说春秋时的诸侯们因为经常遭受刺杀,为了应对此刻,那些诸侯基本上都会给自己找一个替身,这些替身基本上和自己各方面都相仿,如果不是极为亲密的人,根本就不看不出来,这种替身就被成为影子,以前还以为是只是传言,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还一直流传到了现在,就比如我,也有影子。” 燕青口中的我指的自然就是她自己,水寒看着她那张比普通脸各方面都要高级半个度的高级脸,突然就想明白了,他道: “那个理思思,就是你的影子吗?” “我说过了,影子是如假包换的替身,所以与其说理思思是我的影子,倒不如说我们互为替身,而大王和他的替身也是这种关系。” “那现在的你到底是燕青,还是理思思?” “我说了,我是燕国公主,燕青,只要在这燕王宫里,我就是燕国的公主。” 听了这话,水寒似乎更加深刻的理解了所谓的影子,这影子绝对不是寻常的替身,也绝不仅仅只是长得和正主像而已,他们所替代扮演的,是正主的整个人生,包括他们人生中的一切,可以说,他们从成为影子的那一天起,就等于放弃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他们以后的生活,将会走既定好的路线,交往既定好的人,学习既定好的喜好,痛恨既定好的仇人,一直到他们死亡为止。 何其可悲,又何其艰难。 “所以说你也没法判定死的那个人是不是燕王?” 水寒不再纠结于影子的问题,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深究下去没有意义的问题,存在即合理,人不该去决定另一个人的命运,这是水寒的一贯想法,他所追求的,是自由无束,但他的追求并不等于别人追求,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的人生,因为他不过也就是乱世之中的一片浮萍罢了。 经历了玉仙与神机夫人,水寒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们的人生好吗,在水寒看来那自然是不好的,一个将自己彻底封闭束之高阁整整十二年,另一个迷失在长生的诱惑中至死难以自拔,她们的人生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烂,但这的的确确就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人生,有时候选择,本就无关好坏,人生也是一样。 水寒会去感叹,这世界上的人们明明可以选择变得更好,但他不会去帮他们选择,但随本心,他希望自己如是,也希望他人如是,他人,自然也包括了影子,世间之事,最终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你,又真的可以选择自己人生吗? 织舞显然是能读懂水寒的心思的,也正是因为读的懂,她才会面露担忧,这样的担忧,在水寒被围住时,被审问时她都不曾有过,但是现在,水寒突然间的心思凌乱,让她不得不担忧,因为她很清楚,水寒想要的东西,他所追求的东西,叫做自由,可是,就仅仅是这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却是最大的奢望。 因为织舞很清楚,他的现在,就是用自由换来的,他和影子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他,也在过着既定的人生。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密室 燕青道: “没法判定,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每天见到的父王,究竟是不是真的父王。” “你好歹也是人家女儿,连你都没法判断?” 说完这话水寒就想明白了,按燕青的说法,她可能连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燕国公主都不清楚,不过燕青的回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儿?我可从来没这么觉得。” 这话是一句意味很深的话,但是水寒却不想去深究别人的家事,更何况,这还是王族的家事,他身为一个通缉犯,就算不是通缉犯,也是个平头百姓,实在没资格去管王族的家事。 他现在,只想知道更多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其实在本质上水寒是一个很八卦的人,这些个王族秘史,宫廷密文这种他是很有兴趣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饶有兴味地和秦舞阳聊那么久,不然可能早就越狱了,也不至于等到发现仲少和孝天的气息出现在附近才摊牌,不过八卦归八卦,也要分时候,现在的水寒背负弑君之名,遭到通缉,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真凶,还自己清白,这种时候要去深究燕国王族的家庭问题,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事情要一步步办,要找到真凶,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这个燕国公主,是否真正值得信任。 水寒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关键到早就该被提出来的问题,就算燕青和燕喜这两父女关系不好,就算水寒没有杀死老燕王,就算死的那个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替身,但是,站在眼前这个燕国公主的立场,就算以上的事情全部属实,她也根本没有必要帮助自己,因为无论如何,就算水寒真的是逍廷的孙子,他也不过就是个初入燕王宫的外人,燕青完全没有必要帮他脱险。 燕青道: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你救过我,第二个,是因为我有件事不得不请你帮忙。” “哦?身为燕国公主在这燕王宫之中不该是呼风唤雨的吗,居然还有事找我这个外人帮忙?” “是,因为这王宫中的人,我都无法信任,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请你这个外人帮忙?” “什么事?” 燕青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很严肃,虽然她那张高级脸就算严肃起来也是相当的好看,但水寒有预感,接下来,他将会见识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燕青四下听了听动静,确定门外无人之后,她脚尖轻点地面,一片静谧无声之中,燕青的身后原本是木架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入口,水寒看到那个入口,便知道里面定然是一个密室,不过这密室开门竟是无声,起建造工艺,真可谓是精妙绝伦。 燕青率先走进了密室,水寒,仲少和孝天紧随其后。 密室之中,陈设简单,主要的东西就只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走近瞧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燕青,当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她不是真的燕青,她是燕青的影子,或者说她与燕青互为影子。 影子看上去很不好,像是正在遭受某种折磨,表情很痛苦,却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神坚毅,那不是平常人能有的眼神,只要经历过绝望并走出绝望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水寒看着她,道: “她怎么了?” 燕青坐在床边,握住床上人的手,这场面很像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同框,她道: “她就是被你们所救的理思思,也是我的影子,她被你们救回来之后,四喜公公本是想把她送回关雎楼的,是我派人将她秘密接到了这里,我知道,那帮人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他们绑架思思,一定是为了夺走她的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 水寒看着燕青认真的神情,脑中思考着她的话,立刻就觉察出此事一定不简单,看来这燕国公主要他帮的忙,肯定很不轻松。 燕青道: “你们听到影子的说法之后,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水寒一脸懵逼能有啥问题,不想这时孝天却道: “确实,有一点实在很值得怀疑。” “哦?说说看。” 孝天道: “虽说影子古来有之,能成为影子的也都是和正主极其相似的人,但是极其也改有个限度,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像这样长得一模一样又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吗?” 孝天指着眼前的理思思和燕青二人,水寒眼看过去,瞬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呢?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可真是一模一样啊,要真是双胞胎也就算了,可是这俩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啊。 “难道是易容?” 水寒突然反应过来,想到了易容术这茬,的确,似乎要找一个长相与正主一模一样的替身,易容是水寒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方法。 此时,远在安平县衙的县令狄青天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身边的小厮问道: “大人,是否天气太冷,感上风寒了?” “没有啊,大人我一向身强体壮,应该是有人在骂我。” 狄青天说着,手不自觉地往脸上摸了摸,神情略显怪异。 燕王宫内,燕国公主燕青摇摇头,道: “的确,易容是个好办法,但易容只能模仿面部,而且,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我们燕王宫的影子们,绝不是易容这么简单。” “不是易容,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你们应该也已经听过修罗兵人这个名词了吧。” “修罗兵人?!”水寒心中一紧,脑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号,二号和三号的样子,“你是说这些影子,都是修罗兵人?!” 燕青点了点头。 “那修罗兵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他们隶属于龙虎堂,那个龙虎堂又是什么地方?” 水寒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因为龙提到龙虎堂,他就不得不想到决阳,他很清楚,现在的决阳很可能就身处在龙虎堂之内,决阳,龙虎堂,修罗兵人,燕王宫还有自己,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其中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理思思 “我来给你们讲过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你们应该会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有一些了解了。” 其实燕青一开始让贴身太监请水寒到浴香房,就是为了试探他,但她并不是为了燕王试探,而是为了她自己试探,事实上,她不仅试探了水寒,还顺便试探了四喜公公,她与四喜公公在长廊相遇,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着四喜公公的表情变化,王宫之内盛产人精,燕青,自然也是一个人精,而且比起任何人,她都不遑多让。 试探水寒的结果是,水寒是一个没什么心机但绝对不笨的赤子,试探四喜公公的结果是,他和水寒之间并没有任何勾结,或者说,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勾结。 这种时候,她必须先下手为强,把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拉到自己这边来,因为,这燕王宫中,除却躺在床上的理思思外,她无法信任任何人。 故事由燕青缓缓讲出。 五年前,有一个人来到了燕王宫,此人自称北方铁血浮屠城的铸甲师,名为云龙。 他来,是要用自己的技艺谋取功名,而他的技艺正是铁甲术,据云龙所说,他的铁甲术,可以复制真人,并且达到一模一样,真假难辨的效果。 那个时候的燕王宫内,影子是每个大人物的标配,但是要挑到令人满意的影子,实在是很难,就算是很完美的影子,和真人一比对,也难免会有瑕疵。 时代在变化,影子也在进步,易容术逐渐变成了影子不可或缺的技能,但是易容却又很大的弊端,那就是易容并不能很长时间维持,迟早会脱妆,影子在进步,刺客自然也不会原地踏步,他们对于人皮面具的识别,对于仿他人妆容的识别也都是不断发展的,所以发展到如今,影子要瞒过刺客,已经变成了一件不太实际的事情。 而云龙所带来的技术,据他本人所说叫做铁甲术,是一种将正常的人类以铁甲术进行改造的技术,改造之后的人可以达到和需要模仿的人一模一样的效果,燕国虽说离铁血浮屠城还有些距离,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好歹也是七国之中靠铁血浮屠城最近的,故而对铁甲术也有所了解,据传所谓的铁甲术不过就是给残疾人提供义肢的技术吧,高级一点如铁血浮屠城的招牌九幽星劫甲,也是盔甲一般的可穿戴式的铁甲,从未听闻有什么直接对正常的人类进行改造的铁甲术。 一开始燕王是不相信的,觉得云龙不过就是一个四处招摇撞骗的老油条,直到第二天,云龙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带到了燕王的面前,而其中一个是完完全全的人类,另一个,则是云龙做出来的铁甲人,他自己称之为修罗兵人。 虽然不知道云龙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但修罗兵人的的确确做到了完美复刻的效果,在看到那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后,燕王便彻底地信任了他,从此之后,燕王宫之中每一个贵人原本的影子都被替换成了云龙的修罗兵人,但这些修罗兵人替身之中,却有一个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理思思,理思思自小便和燕青一同长大,两人虽非姐妹,却也情同姐妹,故而得知要被替换之时,理思思便找到燕王,表示愿意以自身的血肉之躯被云龙改造成修罗兵人,然后,仅仅经过三个夜晚的时间,理思思,便成为了与燕青完全一模一样的修罗兵人,那一晚她经历了什么,除了她自己和云龙,没人知道,只是燕青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理思思在那一晚过后,就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快乐了,她的眼神之中也从此再没了以前的纯真与美好。 彼时燕国借关雎楼经常招待外邦的王族贵客,燕国需要给关雎楼找一个头牌,而这个头牌的作用就是探听各国机密,为燕国谋利,不计手段,不计牺牲。 这个头牌,需要符合三个条件,第一,外表美丽并且充满魅力,第二,对燕国王室绝对服从不存在背叛的可能性,第三,一旦背叛可以立刻处理掉不留后患。 自从云龙将修罗兵人带到燕王宫之后,无数刺客前来刺杀了无数次,修罗兵人们也是死伤一片,但每次一个死了,云龙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造出另一个代替,故而原本就是为了替代主人死亡的影子的生命,变得更加的无足轻重起来,以前还会考虑一选重新找新影子比较麻烦诸如此类的问题从而对影子的保护也是十分周到,而现在,影子已经彻底沦为了工具人,死不死,何时死,根本就无关紧要。 在这种情况下,头牌的最好人选很快就确定了,那就是理思思,把她派去关雎楼,根本就不用关心她的死活,只需要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其一,她的长相与燕青一样,一样绝美的高级脸,自然可以称得上是外表美丽并且充满魅力,其二,她与燕青从小一起长大,对燕国王室可谓是绝对的服从,其三,现在的她已经被改造成修罗兵人,一旦背叛,云龙可以凭借自噬系统将其立刻处死,而且,因为理思思本身就是燕青的影子,故而本身就与燕青长相相仿,云龙对她的改造也并不用大刀阔斧,只需要微调即可,所以就算是有肌肤之亲,也不会看出任何的破绽,理思思,就是完美的关雎楼头牌花魁的人选。 自此,理思思入主关雎楼。 自她入主关雎楼起,她便成为了关雎楼乃至整个燕国的排面。 因为纯粹的美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然久而久之,燕青和云龙都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燕青发现,那些被云龙改造而成的修罗兵人,全部都听云龙的命令,虽然云龙表面看上去对燕王言听计从,对燕国忠心耿耿,但燕青还是感觉到很不安,如果此人狼子野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云龙则发现,虽然他可以通过修罗脊,控制所有的修罗兵人,实际上,修罗脊不仅仅只是一个仿脊椎样的铁甲,它更像是一个中枢,而云龙可以通过这个中枢控制修罗兵人的行动,只要他愿意,但是有一个修罗兵人他却控制不了,那个修罗兵人,就是理思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内应 云龙为什么控制不了理思思,这一点,不仅是云龙,就连理思思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问和其他的修罗兵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她也是由云龙亲手改造而成的,但很奇怪,她一直以来,都保有这自己的主观意识,从未被控制,理思思就这样,作为所有修罗兵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云龙在完成燕王宫内影子的改造之后声势如日中天,但燕王又岂是坐等他人强盛之辈,多年的权衡庙堂,早已经让这位帝王深谙兔死弓藏的道理,自云龙入宫之后,燕王便着手在王宫中增设了一个新的部门,称铁甲司,铁甲司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产出修罗兵人的地方,而铁甲司的司长,自然就是云龙。 表面上看,云龙是如日中天,深得上君信任,但实际上,燕王开设铁甲司的目的,是为了将云龙的铁甲术由他个人的,变成燕国的,而事实也确实如燕王所想,铁甲司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和云龙学习铁甲术,两年过后,学成者已经颇具规模,云龙,已经不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人了。 于是燕王便开始着手对付云龙,其方法大抵也和传闻中对付大将军逍廷的方法差不多,就是秘密暗杀,神不知鬼不觉。 水寒听到这儿,打断了燕青的故事,他道: “你的意思是,那个云龙已经死了?” 燕青道: “父王要杀人,从来都是密不透风,就这些信息,我也是费了好大周折才搜集到的,我不确定云龙是否真的已经死了,但那晚之后,云龙的确就从燕王宫中消失了,而父王对外的解释是,云龙涉嫌谋反,已被他正法。” 水寒手指搓着下巴,道: “现在看来,这个云龙,应该是没死。” 燕青不动声色道: “你何出此言?” 水寒道: “这事情还不明显吗,有人要抓走理思思,而和我们交手的那三个人很明显就是修罗兵人,那三个修罗兵人显然并非王宫之人,而他们的目标又是理思思,找找这其中的联系吧,理思思对于那些修罗兵人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呢?” 燕青继续不动声色道: “因为思思她是唯一一个不受云龙控制的修罗兵人。” 水寒道: “对,所以云龙一定还活着,他不仅活着,而且还很可能就潜伏在蓟城周围,他还在不断地制造着新的修罗兵人,而他这种科技狂要抓走理思思的目的,一定就是为了把她拆了,然后对她的身体进行研究。” 正在水寒对自己的一顿分析感觉到很满意时,孝天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其实公主你早就知道云龙没死并且要要抓走理思思的就是云龙了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试探我们呢?” 这事其实很明显,之前这位燕国公主还信誓旦旦地说那帮人抓走理思思就是为了夺走她的一切,能说出这种话,可见燕青对于那帮想要抓走理思思的人一定是有所了解的,既然了解,现在又在这里明知故问,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在试探水寒,不过在孝天的眼里,这样的试探根本毫无意义,他现在急切想知道的,只是燕青的真正目的而已,所以他出口打断了水寒的自嗨。 听了孝天的话,自知已经露馅,燕青嫣然一笑道: “总归是要试探一下自己所托付的人,是否真的可以相信。” 孝天没有笑,他道: “现在你可以说出你要我们帮忙的事情了吧。” 燕青的神情恢复,严肃道: “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云龙做的,但是他在王宫之中一定有内应,我想让你们查出那个内应究竟是什么人,我之所以放不开手脚去对付云龙,就是因为忌惮他在隐藏在宫中的同伙,而这,也正是我必须要找你们这些外来之人帮忙的原因。” 孝天问: “你怎么能判断他在王宫里一定有内应,有什么具体依据吗?” “有,因为他总能提前获知我设下的防御,然后很有针对性地下手。” “具体说说。” “就比如关雎楼那晚,你们可能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去看一场演出,但事实其实并非如此,我在关雎楼方园十里的地方都设置了严格的屏障,护庭卫八部分工明确,驻守各个机要关口,以确保此次关雎楼演出的万无一失,但是,云龙派出的修罗兵人却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护庭卫的视线,而他们得手之后逃跑的路线,也都完美地规避了我所计划好的哨卡,至于那三个修罗兵人最终与你们交战的地方,已经到了蓟城的外围,那里,是没有设置任何护卫的,而这些,也只四喜公公带领护庭卫最终只能姗姗来迟的重要原因。” 这里补充一下关于护庭卫编制的相关事宜,如燕青所说,护庭卫虽名为护庭,但细分下来,却有八部,八部八支队伍,分别为神机,斥候,盾甲,夜衣,谍影,中枢,内务和护庭。 这八部各司其职,其中真正专门负责护卫王庭的只是其中一部,也就是继承了护庭卫中护庭二字的护庭部。 那一晚四喜公公带过去接应水寒三人的队伍则是护庭卫八部之中的神机部,全员胡服,精铁弯刀,蟒纹长弓,骑射专精便是神机的部的主要特征。 “原来如此。” 的确,按燕青的这个说法,要说云龙在燕王宫里没有内应,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有内应,而且这内应,一定十分接近权力中枢,能够非常快速地得到一手的情报,不过孝天听这番话所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他道: “你说是你设置了严格的屏障,我想知道这个你,指的是你自己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的参与?” 燕青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整个人也变得严肃异常,她阴沉着眼眸道: “我一个人如何,有其他人参与又如何?” 水寒觉察到了空气之中的严肃氛围,孝天却是不以为意,他与燕青四目相对,道: “其实你的内心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如果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这个所谓屏障的布局,那么这些人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八部 燕青眼神凝重,很显然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孝天立场坚定,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个问题,是最需要坦诚布公的。 良久,燕青长舒一口气道: “的确,这次的布局并非我一人安排的,参与的人还有四喜公公和我三王叔。” 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中,想来那日本就是四喜公公带着神机部去接应的水寒他们,所以这位在燕王宫供职多年的老太监参与其中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这个三王叔,孝天知道,这个三王叔就是先前四喜公公提过的三王爷,燕富,他在这燕王宫之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身兼三公之宰相,九卿之郎中令,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孝天手指蹭着下巴,似是自言自语道: “说来那刘家庄也是三王爷的产业。” 是巧合吗,如果那修罗兵人一二三号用的皮肤是真的人皮,而那些人皮就是刘家庄那些新亡尸体上面剥下来的,如果这两件事情真的是如此联系起来的,那么这整个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是三王爷在联合藏于暗处的云龙背地里偷偷制造修罗兵人呢? 思至此处,孝天的眉头越皱越紧。 水寒问: “那日是四喜公公带着护庭卫来接应我们的,是不是四喜公公在管理着护庭卫?” “并不是,护庭卫虽名为护庭,但细分下来却一共有八部,分别为神机,斥候,盾甲,夜衣,谍影,中枢,内务和护庭。 神机胡服长弓,擅长骑射,是外派主力; 斥候顾名思义,即为传信使,负责传递和下达命令; 盾甲部是军械装备制造部门,同时也会按令协助神机部执行外勤工作,其当值兵士均使盾,擅长护卫,维持秩序; 夜衣为暗杀者,刺客,黑衣夜行,专职刺杀行动; 谍影部司职情报工作,负责探查一些机密消息,同时也掌管着典狱刑讯,思思乃至整个关雎楼,以及审讯你的秦老将军之孙秦舞阳,都是隶属于谍影部的; 中枢部是全部护庭卫八部的领导部门,负责统筹规划大小事件,分派任务,下达指令,可以说是整个护庭卫的心脏和总控台,在这个部门当差的人,都是朝中核心人物,非同小可; 内务部主要负责后勤,物资和经费都由内务部管理; 护庭部就是专门拱卫内宫王庭的部门了,其和神机部的服饰相仿,均是胡服长弓。 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因为护庭部和神机部是在一起训练的,训练的内容也是全部一样,只是在最后在挑选的时候,护庭部会优先挑选那些更加擅长陆地战的兵士,而神机部则会选择更加偏向于骑射的。 这也是职务需要,神机部主要是外勤,往往更加看中机动力,护庭部则只负责拱卫内宫,燕法规定,除非特许,内宫之内,禁止骑行,故而骑术对于护庭卫来说反倒就没什么必要了。 所以要说护庭卫的管理者,实际上是中枢部,而中枢部的成员都是朝中的要员,我和三王叔就在其中,四喜公公虽然是宫内老人,地位也举足轻重,但毕竟只是个阉人,是没有资格进入中枢部的,他不过是执行我的指令罢了。” 水寒点点头,又道: “听你之前的语气似乎对你的父王有所不满,而这四喜公公是你父王的人,他倒是很听你的话。” 此言一出,着实出乎了燕青的意料,虽说她承认这易水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也就仅仅只是小聪明罢了,可这个问题,可不仅仅只是有小聪明的人可以问出来的,似乎这位看似单纯的自己名义上的义兄,绝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其实燕青想多了,水寒之所以这么问,就只是他单纯搞不明白这件事而已,如果燕喜燕青这对父女关系不好,四喜公公又是老燕王的死忠,那为什么这燕青能够和四喜老太监亲密合作呢? 燕青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说,不说,也对眼前的红衣少年太不公平了,毕竟,他也是利益相关者,至少,是血缘相关者,她道: “我与父王不合,其实也是因为逍廷叔叔的事情。” “你是说燕王秘密处死我爷爷的事情?” 水寒下意识地就改了称呼,把逍廷称为了爷爷,虽然他自己的内心并不认同这件事,不过逍大将军如此英雄,再加上自己身在燕王宫不得不打上将军之孙的这个人设,水寒对这个称呼也完全不排斥,不仅不排斥,甚至内心还有一些向往。 “你果然已经知道此事了吗,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有什么隐瞒了。” 水寒来了兴趣,他没想到自己这一个细枝末节的问题,居然会引出燕青深埋心底的事情。 “我和王兄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王要做那样的事,明明逍叔叔是那样好的一个人,王兄在逍廷死后曾多次上书要求给个说法,父王盛怒之下便将他逐出燕国,安排到秦国去当质子,其实除了哥哥,当时朝中也有很多大臣上书请愿,要求父王道明原委,并为逍将军举行国葬,但父王并未予例会,从这件事情过后,父王似乎就变了一个人一般,他曾今是逍叔叔的好兄长,我和王兄的好父亲,但此后,他变成了一个内心只有权力与阴谋的好帝王,曾经的那个父王,再也没有回来了。” 燕青说到这儿,神情显然暗淡了很多,水寒很能理解燕青所说的话,所谓的好帝王,必然是心狠手辣,攻于权术的,孤家寡人往往用来形容权力巅峰之人,实在是相当的贴切。 燕青接着道: “对于父王的改变,只有四喜公公一个人安之若素,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虽然非常不理解他的态度,对他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是父王的人,于我而言,他就是一个只会听命的机器罢了,虽说如此,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因为他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燕国的事情的,所以只要我让他做的事情符合燕国,符合王族的利益,他就会完美地去执行,并且,执行得比任何人都好。” 水寒点点头,的确,以四喜公公的资历和能力,在执行命令这方面,绝对是整个燕王宫最优秀的存在。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结义殿 “你确定四喜公公是绝对可以相信的吗?” 孝天问。 燕青道: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把他列入内应嫌疑人的名单之中的。” “那么,如果不是四喜公公的话,那个三王爷,可信吗?” “绝不可能!” 这次,燕青的情绪明显要激动很多,很显然,她对于三王爷的信任比之四喜公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孝天道: “对于三王爷,青公主似乎很是信任。” 燕青道: “我承认,对于三王叔,我很是信任,但就算抛开主观感情的部分,三王叔他从一开始就是带头反对修罗兵人在王宫中应用的,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帮助云龙当内应啊。” “居然还有这种事吗?” 燕青点点头。 孝天道: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如果不是四喜公公也不是三王爷,而参与关雎楼外布防的又只有你们三个人,难不成还能是你自己不成?” 气氛陷入了僵持,关于这件事纯理论方面可推测的部分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不过此时的水寒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在水寒刚入燕王宫的时候,那时他在浴香房与燕青第一次碰面,那时候她宣称自己就是理思思,按照当时她的立场,隐瞒影子的事情的确是在情理之中,可让水寒想不明白的是,四喜公公说燕青是赶在他之前截胡了水寒,才会有两人在浴池相见的一幕,那么为什么要赶在四喜公公之前,或者说为什么要赶在老燕王见他之前以公主之身特地来见自己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调皮?之前无事发生,水寒还有可能相信,但现在,他已经发现了,这整个燕王宫,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的发生是仅凭兴趣的,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其背后的目的的,再加上燕青和四喜公公在都曾经表露过老燕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意思,如果老燕王没有横死,那么他与老燕王的会面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之前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自己来到这燕王宫的身份是逍廷的孙子,而逍廷又是老燕王秘密处死的,一代君王,面对被自己痛下杀手的义弟的孙子,可想而知,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看着燕青高级的脸蛋,水寒沉思良久,终于还是问道: “青公主你之前为什么要赶在老燕王和我会面之前先和我在浴香房会面,莫非你早就预料到了什么吗?” 燕青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叹了口气,道: “其实我是为了试探你。” 的确是试探,她和四喜在长廊相遇时,也是这么说的。 “试探?试探什么?” “你之前肯定不知道是父王秘密处死了逍廷吧,你现在知道了,我想应该是在典狱之时,秦舞阳告诉你的。” “这就是你试探的内容?试探我对老燕王有没有敌意,你是担心我是来复仇的?” “并不是,燕王宫正殿结义殿,是整个燕王宫最安全的地方,你想在结义殿正面刺杀父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所担心的恰恰相反,我是担心父王对你下手,所以提前试试你的深浅。” 燕青说着,看一眼水寒,补充道, “虽然本公主和你并没什么交情,你死了也完全不关我的事,但是你毕竟是逍叔叔唯一的孙子,也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儿子,父王已经错了一次,我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这话水寒听的心惊,也就是说原本老燕王找自己过来,很有可能是为了杀自己灭口永除后患,之所以要见自己一面,可能是为了判断自己是否会对他产生威胁再决定对自己的处置方案,也正因为如此,他先前对四喜公公下达的命令恐怕也是怀柔为主,探清虚实,所以自己一行在前往蓟城的路上,才得以安然无恙,不过关于他们在刘家庄的遭遇,恐怕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燕青叹道: “想来结义殿就是因为当初父王与逍叔叔在此结义才得名,自父王杀弟之后,便再无人敢提及这个名字了,大家都以正殿代称,深怕触怒君颜。” 水寒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之前他们才会一直称那座宫殿为正殿而都不提及它的具体名称。 燕青又道: “浴香房一会我便看出了你的眼神之中没有仇恨,父王既然要见你一面而不是直接杀了你,自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只要你可为他用,他自然也不会痛下杀手,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青公主之前莫非还有什么打算不成?” “自然是有……” 燕青四字出口,却又收了回去,她先前其实早已经有了打算,若是水寒知道真相并且有复仇之心,那她便要强行将水寒控制起来并送出蓟城,那两个锁门太监看似之时普通的随侍,实际上却都是早已步入修行之路的修者,是她从护庭部之中专门挑选出来的两个强者假扮的,当时她对他们所下达的命令就是自己若是对着门中心一下重叩,就立刻冲进来制服水寒,三下轻叩,便当作安然开门即可,只要水寒有所异常,她便会孤注一掷。 燕青决定这么做,并不是在保护自己的父王,或者说与其说是保护自己的父王,不如说是保护整个燕国的安定,现在太子的唯一人选,自己的王兄燕丹正在秦国为质,国内储君位置空缺,如果在这种时候燕王暴毙,那必然会引起全国的慌乱,甚至让别国趁虚而入,到时候,燕国危矣,虽然她并不相信水寒可以做到在结义殿成功刺杀燕王,但他毕竟是桃源的学生,听说还是个修炼奇才,所以她不得不防,可是自己处心积虑,为了防止那个最坏的结果安排好的一切,最后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以自己根本意料不到的方式发生了。 人越是玩弄心术,就会越发现人类对于局面的把控是有极限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除了害怕水寒刺杀燕王,燕青同时也担心水寒的安危,就像她说的那样,虽然水寒的生死和她毫无关系,但是她真的不愿看到逍廷唯一的后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这无情的燕王宫之中。 这些考量,燕青及时打住,没有说出来,毕竟局面已经如此,不可挽回,如今老燕王的死尚属于机密,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死的那个是他的影子,而不是他本人,可是连他最为亲近的四喜公公到现在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种希望,很可能已经破灭了。 那么现在,就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有什么?” 燕青神游之际,水寒显然很想听到下文,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燕青的双眼之上。 燕青眼眸低垂,避开水寒强烈好奇的眼神,淡淡道: “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那个内应,查出真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水寒,孝天,仲少三人听了这话,纷纷点了点头。 如今燕王被杀,嫌疑人直指水寒,外面护庭卫正在全王宫通缉搜捕,头号嫌疑人云龙隐藏在暗处并且目的不明,他在宫内安排的内应也毫无线索,不管是为了桃源利益还是燕国利益,水寒他们和眼前的这位燕国公主燕青,现在无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找到真凶破除阴谋,才能洗刷水寒的冤屈,才能保证燕国的安全,那么接下来,就是行动的时候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挟持 “行动?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燕青问。 “虽然现在还没有答案,不过这件事情的调查方向基本也已经清楚了,毕竟参与关雎楼外围布防的只有你们三个人而已,既然线索全无,不如索性就去找那个我们还没有接触到的核心人物,说不动能得到一些重要讯息呢。” 水寒面露自信,其实他的内心是没有自信的,但是眼下的局面,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快速的解法了。 “还没有接触到的核心人物……,你该不会是指……” 不等燕青问完,水寒道: “是啊,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三王爷啊。” 仲少听了这话,惊讶道: “喂喂喂,你不是吧,现在这种时候去找三王爷,外面可都是护庭卫,就算咱们实力相对强一点,可外面那些人可不会和我们一对一啊,到时候怕是你的人头先被送到人家的面前了吧。” 水寒眼眸陷入阴影,但嘴角却是上扬,道: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可以让我们安全地见到三王爷。” “什么计策,莫非还有什么秘密通道不成?就算有,你这个初入燕王宫的毛头小子也不该知道吧。” “不需要什么秘密通道,我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好。” “什么,你疯了吗?” 仲少一阵惊愕,他看着水寒,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神经病,之前他和孝天之所以可以轻松地救出水寒,完全是因为护廷卫无暇顾及他们两个,并没有对他们两个实施特别地防范,才能够让他们抓出空挡得手,现在他们三个可都是通缉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这公主府,无异于自杀。 可看到水寒那自信的神情,仲少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蓟城燕王宫一隅,四喜公公住处。 屋内,三王爷燕富手执黑丝楠木拐杖,坐于房间主位,四喜公公立于他的身边,这次三王爷特地来见四喜公公,主要就是因为老燕王死的太过突然,现在宫内能有资格商讨此事的,也就他和面前的这位掌管着燕王大印的老太监了。 他来的很及时,水寒前脚被抓,他后脚便赶到。可以看出来,这位三王爷是一个十分缜密并且行动力超强的人,而他这次来,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眼下虽然燕王之死的消息已经被全面封锁,但是他和四喜公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如果事情走漏,而朝廷又没有采取任何应急措施,那么燕王宫乃至整个燕国都会陷入混乱,而这种情况,显然也是大家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三王爷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这次来,与其说是商讨,不如说是来下达命令的,毕竟对方就算再资历老道,位高权重,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太监罢了,而三王爷燕富可是货真价实的皇族血脉,这层天然生成的身份鸿沟,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在三王爷的眼中,眼前的四喜公公也就只是个特别一点的奴才,若不是情势所迫,他现在必须要得到这位掌印太监的支持,他是绝对不会屈尊前来的。 “眼下大王新薨,太子远在秦国,四弟五弟也都不在宫中,虽说我们封锁了消息,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宫中人多嘴杂,这事情一定瞒不住多久。 本王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公公帮我一同稳定朝局,如今这宫中的直系皇亲就只有本王一人,维护燕国,本王责无旁贷,我提议即日就由本王先行继承王位,待到稳定朝局之后再还迎太子,遗旨我已经命人准备好,公公若是无异议,那便请取来王印盖上吧。” 说着,三王爷从袖中取出他拟好的遗旨,把他交到了四喜公公的手上,此次他前来,孤身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有两名亲信在外围巡视,以免有他人前来打扰,一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二来他也想不出四喜公公有任何理由拒绝自己。 四喜公公接过遗旨,打开细细端详,虽说他是太监,但却并非是一般的太监,他是识字的,他不仅识字而且很有脑子,在很快扫完这卷冗长的遗旨之后,他便很敏锐地发现,虽然三王爷口口声声说日后要还迎太子,但是在这遗旨之中,却是只字未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他在这卷遗旨上面盖上了王印,那么太子丹很可能就永远都无法回到燕国了,一国之王位,多么吸引人地东西,任谁都不会想要放弃的。 三王爷见四喜公公没有反应,补充道: “此事若成,公公便是我大燕不世之功臣,本王自当少不了你的好处。” 四喜公公合上遗旨,对着三王爷作揖道: “王爷于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老奴甚为感动,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而且这燕王宫中的直系皇亲并非只有王爷一人,老奴实在是不敢擅自僭越。” 三王爷道: “哦?还有谁?” 四喜公公恭敬道: “大燕公主,燕青。” “青儿?哈哈哈……”三王爷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出声, “她虽然是我大燕的公主,但却是女儿之身,如此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本王莫非还要去问我侄女的意见吗? 大胆四喜,你莫非是想故意拖延时间,要让整个燕国倾覆吗?你到底是何居心?” 三王爷的声音忽然严肃,声音也是不怒自威。 四喜公公额头冷汗直冒,这帽子扣得,可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他立刻跪下道: “老奴不敢!” “既然不敢,那还不速速去取我大燕王印!” 四喜公公被深深震慑,三王爷野心可谓是昭然若揭,眼下,当真是被逼上了绝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报!禀王爷,桃源通缉犯易水寒,孝天及仲少三人正在朝此出来,他们扬言要见王爷!” 陌生是对于四喜公公而言的,对于三王爷而言,这声音自然是不陌生的,因为,这正是他在外围巡视其中一个的亲信的声音。 听了这话,三王爷手执拐杖重重敲地而起,额头青筋暴突,显然已经愤怒到极点,当然要愤怒,因为他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他很少愤怒,因为愤怒会损伤他早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他在保养身体这方面花了很多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轻易损伤分毫的,平时他甚至很少高声说话,但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大声咆哮道: “护庭卫那帮饭桶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禀王爷,他们手中有人质,护廷卫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人质算什么!传本王命令,直接连人质一起……” “王爷,那人质……,是青公主……” “你说什么?!” 此刻,水寒等三人正挟持着燕青朝着四喜公公的住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因为他们知道,三王爷就在那里,这消息很容易知道,只要燕国地公主在他们手里,他们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任何关于燕王宫的情报。 “臭小子,还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擅自挟持公主出了门,这下子可就真的毫无退路了。” 孝天很是紧张,因为他们早已经被护廷卫团团围住,他们每前进一步,护廷卫就会跟着前进一步,不管他们走多少步,周围都聚集着密不透风,蓄势待发的兵士,这种感觉,可真是糟糕极了。 本来他还期待着水寒能想出什么妥善的办法,现在看来,这小子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而且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位燕青公主,似乎还很赞同他的办法,沿路一直都表演得堪称完美。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被歹徒绑架,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害怕得要死的无辜少女一样。 “不要,千万别乱动,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 “秦舞阳,你然他们都后退,我害怕……” 此时的秦舞阳也在包围他们的人群之中,他听了燕青的话,立刻用手势示意手下人集体后撤。 “救命,救命……” “公主莫怕,微臣等绝对拼命保住您的安全。” 哎,这燕国公主,可真是个天生的演员呐。 说起演技,水寒也是不遑多让,手拿着短匕顶着燕青的脖子,表情也是亢奋且神经质,真就是个随时会痛下杀手的变态杀人魔呗。 第二百四十章 对峙 “你绑架公主来见本王,究竟意欲何为?” 此刻,水寒短匕指着燕青的脖子,他的身边站着孝天,仲少,三人呈三角站位,互相背靠着背,防止有人偷袭,他们的四周围着护廷卫兵士,前面则站着三王爷和四喜公公,场间气氛十分紧张,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闷了许多。 水寒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年龄很大但是却保养的很好的老人的愤怒,但是,他一点也不慌,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既然这整个事件很大可能最终的幕后黑手就是云龙,那么,与其暗中慢慢调查,倒不如直接把水搅浑,毕竟只有浑水才更有可能摸到大鱼,而且这个方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效率,可以直接和事件的核心人物燕国三王爷燕富当面对话,还有什么比这更快的方法吗? 毕竟,水寒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唐门那边,可等不得。 “细细想来,虽然这种办法简单粗暴,自斩退路,不过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呢。” 孝天眯着眼睛,对身边的仲少说道。 “是啊,现在的局面糟糕归糟糕,但却是对我们查出真相十分有利。” 仲少虽然不太情愿夸奖水寒,但这些话却是发自真心的, “说起来,这小子自从破境入八卦上之后,不论是思维还是行动力好像都提升了不少啊。” 仲少回想起那晚他们三个与修罗兵人一二三号大战的场景,虽然那场战斗中表现最好的无疑是自己,但是水寒相比起来也绝对是不遑多让的,除了实力提升的原因,这小子好像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心性思维也变得成熟敏锐起来,虽然经常性地暴露出一些傻乎乎的举止,但总体来说,现在的水寒,绝对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软弱天真的少年了。 “先天雷震,一晚悟道,不知如何掌握的秘法雷公赋,再加上后山七君子坪十五日破境,如果这小子是从小就开始修炼的话,那现在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啊。” 仲少斜眼看着身后红衣少年的后脑勺,内心暗自感叹, “之前居然完全都没有意识到,这小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绝对的天才啊,甚至于心性和思维,都在数次的战斗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成长着。” “我曾看过一些古籍,记得似乎有记载说修者之后,每进阶一个境界,除了实力会提升之外,头脑的开发程度也会上升一个档次,故而不仅是身体素质,思维决断力控制力乃至自信程度等各方面的素质都会提升, 而这种头脑开发提升到一定程度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看待事物方式的改变,这也是为什么四象境界以上的大修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修者眼中所看到的不一样,之前还以为只是山野杂谈,如今亲眼目睹了水寒的成长,我倒是有些相信了。” 孝天眯眯眼睁开些许,露出黑色的瞳仁直盯着身后水寒,少时,又闭上眼,叹息道, “还真是羡慕这些天才呐,什么看似很难的事情由他们去做似乎都能找到解决方法,也许这就是先天雷震吧……” 当然,身后二人的吐槽,现在的水寒是听不到的,因为此时的他正专心致志地与三王爷交涉,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因为成败,就看今朝了。 水寒看着三王爷手中的黑丝楠木拐杖,灵机一动,道: “王爷您腿脚不方便?”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大跌眼镜,孝天和仲少差点没背过气去,燕青也是一脸懵逼。 大哥,你现在可是绑匪,你现在面对可是受害者的家属,你见过绑匪和受害者家属谈判第一句先唠家常的吗? 众人已经无力吐槽,但三王爷还真就回了水寒的话: “年纪大了,腿脚是有些不利索,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能造啊。” 三王爷此时脸上的怒气显然已经消下去几分,暴起的青筋和皱纹也是平复不少,他道: “易……易水寒是吧,十二年前逍翼次徒闻烈自雪国梅村带出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孩童回了燕境,想来你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如今十二年过去,你似乎发育的要比同龄人慢一些嘛,现在你这体型,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完全没有成年之感,看来定是那闻烈没有好好待你了, 不过从你如此大胆的行为来看,我也绝对相信,你的心性已然是个成年人了,既然是成年人,那么就要知道分寸,想当初你爷爷也算是我大燕的顶梁柱石,我想他要是还在世,一定不希望你做出这种有损燕国的事。” 听了这话,水寒很明显愣了一下,虽然之前也有预想过三王爷会安抚自己的情绪,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些话,自己石五六岁被闻胖子带回来的? 如今过了十二年,其实现在的我已经成年了?可我明明就只有十二岁而已啊,为什么完全没有他们所说的所谓在雪国梅村的记忆,难道是闻胖子骗了我?可是为什么呢,如果我是六岁才被带到醉仙楼的,那么我六岁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水寒下意识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现在的这个自己,真的是真正的自己吗,虽然对外宣称十二岁,但自己看上去的确要比十二岁大一些,但要说自己已经成年,这副身体又实在离成年还有一些差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心中五味杂陈,但是水寒还是强忍住心中的好奇与欲望,现在面对这个老辣的三王爷,可绝对不是露出破绽的时候,虽然真的很想问,但是这个时候要是暴露自己对于自身的过去一无所知,那实在是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段轻微的呼吸之后,水寒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重新恢复了嚣张绑匪的欠揍神情,道: “王爷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可以放了公主。” “什么条件?” “把你的裤子,脱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子,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然而三王爷的脸,却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一丝惊慌的表情。 是的,不是愤怒,而是惊慌。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闹剧 “放肆,腌臜之徒,敢说出此污言秽语,实在是有辱逍家门风!” 三王爷再度青筋暴突,脸涨的通红,显然是急了,但是水寒却是不急不徐,因为就在刚刚,就在他观察到三王爷那个异常的惊慌表情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已经有底了。 “舞儿,看来,我赌对了啊。” 水寒在心里对织舞说道。 织舞拨弄着自己的橙色卷发,会心一笑,虽然孝天和仲少的对话水寒由于高度集中并没有听到,但织舞显然是听到了,其实孝天所说的话的确是事实,修行者随着境界的提升,所提升的可远远不止是战斗实力那么简单,修行境界的提升所带来的是全方面素质的提升,尤其水寒这种先天八卦属性,因为不需要经过后天的不断打磨,去浊存精的过程,故而这种提升是更加明显地。 当然了,造成这种明显进步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水寒先前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差的有些过分了,所以当一个平时只能考到十分的人突然拿到了六十分,这种进步,绝对比平时能考九十分考到满分要更加令人震撼。 虽然是这么形容,但织舞心里清楚,自从七星阁一役之后,现在的水寒,可远远不止是六十分那么简单。 不过水寒越是成长飞快,就越会暴露他本身的不合理性,因为以人类的身体发育规律来讲,一个十二岁的还在,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这种短时间的不符合成长规律的迅速爆发是非常不正常的。 或者说,即使是先天雷震,短短十五天破境入由八卦中入八卦上,以十二岁少年的体魄,是绝对承受不住的,即使现在的水寒,武修境界也已经初入淬骨,身体素质也已经属于十分强悍,也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武修还有一个重要的特性,那就是即使是武修同一境界,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体发育,其真正的实力还是会有所差异。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人类从出生开始,是一个由幼年到壮年再到老年最后走向死亡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的身体器官组织和肌肉,都是由稚嫩发展到成熟最后慢慢老去。 稚嫩时期和老年时期的身体素质一定是远远比不上壮年时期的,故而就算炼体境界一致,孩童的身体强度与成年人的身体强度是绝对不在同一水准的,就好比一根木棍,你把它削的再锋利,它也绝对比不上一根铁棍,而人由幼年向壮年的成长过程,就是木棍向铁棍的成长过程,如果你在木棍时期就已经有很高的炼体境界,那么这个过程就会变成由木刺向铁矛的成长过程,木刺固然要比木棍锋利很多,但究其本质,也不过只是木头罢了。 而水寒,现在十二岁的水寒,却是在树木成长的年纪,直接丢掉了木刺,换成了铁矛,或者说他从一开始拿的就是铁矛,只是一开始铁矛上面刷了一层木漆,所以看上去比较像木刺而已,这是非常不合理,不合乎人类生长规律的,那么可能的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水寒,根本就不是十二岁,而这一点,刚刚也已经被三王爷道破了。 织舞她很清楚,水寒成长地越快,就会越接近事情的真相,而三王爷刚刚的那番话,水寒虽然没有深究,但是他一定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而暂时性地不去理会,其实他恐怕早已经把那番话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心中了,而且他将来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从天地伊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织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自信的少年,她知道,这少年终将撕去这所谓少年的伪装,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少年。 闻烈啊,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埋葬这孩子的过去,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终究还是徒劳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些罪,是没办法被掩盖抹平的,有些人,是永远都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的。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王爷,现在不是你生气的时候,而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 水寒面露狞笑,一脸的邪恶神情。 三王爷持续暴怒中,但身边的四喜公公却是对着他作了一揖道: “王爷,眼下公主信命危在旦夕,这小子虽然行事诡异,不可捉摸,但也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事急从权,老奴恳请王爷,为了公主的性命,暂且屈尊,答应他的要求。” 三王爷听了四喜公公的话,额头不觉间竟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场间所有人都知道,四喜公公说的话很有道理。 虽然事关王族威严,但燕国地处北方,与中原的几个诸侯国还是有一些区别,中原人恪守春秋礼义,即使为了礼义而死,也绝不可能为了偷生而损礼义, 当年子路战场之上身中数箭,临死系冠,便是奉行夫子理义,君子当正衣冠, 这种行径在中原诸君子之中并不稀少,但在燕国,却也并不多见, 因为燕国偏僻,民风相对淳朴,比起虚无缥缈的春秋礼义,燕国人更加注重骨肉情亲和生命本身的价值,故而当面对亲人生死和脱裤子受辱这种单选题时,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后者,四喜公公的劝说三王爷的话在齐国,赵国这样的国家可能很不可思议,但在燕国,却是很正常的。 所有人,包括训练有素的护廷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三王爷,他们的眼神,是认同的眼神,他们完全了解情况并且都满怀期待,期待三王爷能够脱下自己的裤子。 如今这个能够凌零损失救出公主的办法摆在眼前,真的没理由不去做。 三王爷,压力山大。 “好……好!今日本……本王就答应你,若是你言而无信,本王对着燕国列祖列宗起誓,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众护庭卫!” 话是秦舞阳喊的,“即刻转身,有胆敢窥伺者,立斩!” “是!” 一瞬间,所有人,所有的护庭卫全部转身背对三王爷,背对水寒,四喜公公也缓缓转身,他在这燕王宫待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真是没想到,到了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还能见识到这种他不仅没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实在是, 滑天下之大稽,滑宇宙之大稽。 “呵,燕国,真是可笑至极。” 第二百四十二章 箭盾 此时,三王爷燕富已经没了退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堂堂燕国王爷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到,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此刻水寒的刀尖正抵在燕青的脖子上,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燕富,慢慢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满满地解开自己腰间的金缕系带,而水寒,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燕国三王爷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 “小心!” 突然,水寒的脑海中蹦出了两个字,那是织舞的声音,声音刚至,水寒便已经感觉到了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刺入他右手的皮肤,水寒下意识手臂一躲,只在一瞬,他便知晓那东西,那是一支极快的飞矢,水寒自悟道以来境界突飞猛进,身体机能也随之暴涨,他现在的眼力绝非是一般的修者可比,可就算是现在的他,也根本只能凭借感觉去判断那是一支飞矢,根本无法看清,但无法看清,不代表无法躲过,水寒的身体本能让他很迅速地行动右手躲开了这一箭。 下一秒,水寒便知道自己错了,他并没有躲开这一箭,因为这一箭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的右手,而是他拿着短匕的左手,他,是一个左撇子,所以他拿刀的,自然也是左手。 “当啷!” 一箭正正当当射在匕首之上,这一箭力道极大,加之趁虚而入,水寒反应不及,左手的短匕应声脱手而落,随着箭矢弹飞出去,与此同时,地面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块白色的盾状物体,直接将水寒与燕青之间隔开一个身位,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场间得局势便瞬间逆转,此时,作为人质的燕青和作为绑匪的水寒已经被隔在那块平地而起的白色之盾的两边,两人虽然离得很近,但已经无法再触碰到了。 更让水寒惊讶的还是那白色的盾,那盾除了是白色漆面的以外,其他版型细节各个方面居然和某物几乎一模一样,那某物,就是在曾经在鬼蜮死海救国水寒一命的黑色盾牌,墨家招牌偃甲,墨守。 快到不可思议的飞矢,平地而起的莫名偃甲,水寒在片刻震惊之后突然便想起了什么,莫非这两个人是...... “花熹,公输梓。” 水寒的脑中登时便浮现出了这两个名字,他清楚地记得,典狱之中秦舞阳和自己所说的话,大将军逍廷有四个义子,除却因丢失苣芦关自尽于白马城下的马夙,现任逍家军统帅吕砚冰,还有两个就是箭术无双的花熹,和百炼神机的公输梓,刚刚这一箭一盾甲,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免让人联想起这二人,不过在秦舞阳的描述中,花熹和公输梓明明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可如果不是他们二人,燕国又有谁能够在不现身的情况下,以区区两招击退现在的水寒呢? 水寒虽说念出了两人的名字,但也只是默念,故而场间并没有什么听到,但是水寒此时短匕脱手,自身也已经被白盾震退,身边的那些久经杀场的护挺卫岂是吃素的,此刻已经纷纷拔出弯刀,朝着水寒冲杀而来,水寒思绪纷乱,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过他身后的仲少孝天却是时刻警惕,此刻的他们只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为水寒挡住眼前的这些杀手片刻,片刻,他们相信只需要片刻,水寒便可以重新控制住燕青,重新掌握主动权。 但是,他们想错了,彻底地错了,因为水寒第二时间的反应,并不是立刻把燕青抓回来,而是直冲向三王爷,而这,正戳中了护庭卫的软肋。 因为考虑到燕青,避免这样规模的冲杀会误伤到公主的缘故,水寒面前这个方向是没有大规模攻击的,这也是为什么仲少和孝天的第一反应是相信水寒可以再次控制住燕青,敌人虽然来势汹汹,速度也快,但大多都来自水寒的身侧和后方,所以对于水寒的下一步行动并不造成直接的阻碍。 可水寒却直接无视了这一绝佳的机会,把目标转变成了三王爷,这是让仲少和孝天都始料未及的,虽然和燕青的比起来,三王爷的价值也是不遑多让,可是比起燕青,三王爷距离水寒的距离明显要远很多,眼下的局势,风云变幻仅仅只在瞬息之间,舍近求远,浪费时间实在是相当冒险的举动,而且那隐藏在暗处的一箭一盾两个神秘高手可也不是吃素的,岂能坐视水寒得手。 瞬息之后,水寒已经身中一箭,那一箭,刚好插进了他的左手前臂,箭矢没入手臂,虽未穿透,但是剪头已经完全深入骨肉,鲜血从水寒的前臂汩汩留下,而水寒的左手,却是直挺挺地指向三王爷的腿,他的手指离三王爷的腿仅有几寸的距离,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往前前进一步,因为他的脚,已经被地上不知何时破土而出的机关兽夹给夹住了,那兽夹随时机关启动,但是设计却是保留了原始兽夹的杀伤力,内测钢齿锋利无比,也早已经嵌进了水寒的脚踝,只要水寒的脚想要强行挣脱兽夹,再往前一步,那么他的脚掌,和他的腿,一定会当场分离。 这一点,双脚被死死夹住的水寒最能深切体会,所以,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可恶,他们果然更快。” 水寒心有不甘,他刚刚第一时间被这箭盾的来历所扰乱了思绪,故而不得不将全身法力都用在双腿发力来获得最大的加速度,以期弥补这浪费掉的片刻时间,但这样做也就等于他放弃了对自身的防御,他在赌,赌那飞矢和机关术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但是,他赌失败了,而这失败的代价,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死,如今,已经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但水寒,并不准备放弃,他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出了插在他左臂上的箭,快,并且让人始料未及,在场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气氛,在那么一瞬间,凝固了。 一瞬,便够了。 雷公赋——磨铁,转式,十七步杀! 那一瞬间,水寒竟是以手中箭矢为煤质,用箭矢代替巨子使出了十七步杀!箭矢包裹着蓝色的光晕飞向三王爷,虽然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使出十七步杀,箭矢的威力也显然是远远不如巨子,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么近的距离,这一杀要杀死一个人类,绰绰有余。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三王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和余地,但是,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箭矢,插在大理石地面上,已经插入了半支的深度,滋滋雷电之息在地面的裂缝之中翻涌,箭矢插的地方,是刚刚三王爷所站的地方,然而,三王爷却早已经不在那里,没人看到三王爷具体是如何行动的,但大家都看到了,三王爷他行动了,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 “这,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有人不禁失声 这当然不可能,三王爷,燕富,就算他保养得再好,看上去再精致,本质上也就是一个需要拄着拐杖行走腿脚不便的年迈老人。 此刻,那根黑丝楠木拐杖早已经不在三王爷的手中,而他本人,则是用那只本该残疾不便的腿,踩在了水寒的头上,水寒的头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水寒的脑颅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他的头有一种随时要被踩爆的感觉,但同时,他也如释重负,因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牺牲也是值得的,这脚的触感,根本就不是人体的肉感,而是,机器的冰冷。 果然没错,三王爷,你果然也是修罗兵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 飘香剑雨 水寒被生生地踩在地上,他的左臂中箭,脚踝中夹,鲜血流淌不止,但他却在笑,是的,他在笑,因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先前和三王爷对质聊天的时候,他就故意问了关于三王爷腿脚的问题,这并不是无目的的闲聊,而是有预谋的发问。 既然关雎楼布防的事只有燕青,四喜公公和三王爷知道,那么很明显嫌疑人就在这三个人之中,燕青不是,而她又十分相信四喜公公,虽然这位天真的公主也同样相信她的三王叔,但水寒在见到三王爷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些评估。 不谈四喜公公和三王爷对于燕国的感情问题,毕竟感情终归是最不好把控的因素,只说这两人的身体方面,四喜公公是太监,身上唯一残缺的部分也只有那一处,要说铁甲术神通广大水寒绝对认同,但要说铁甲术能够修复四喜公公的残缺部分,水寒肯定是不相信的,但三王爷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个瘸子,也就是说铁甲术对他来说,有无可比拟的好处。 虽然眼下的环境不足以让水寒掌握更多的情况来帮助判断,但浑水摸鱼,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至于准不准,只能交给老天,水寒深知此间凶险万分,如果他没赌对,就算桃源力保不死,身上嗜杀君王的大罪必然也是永远都摘不掉了,水寒绝不是一个冒险主义者,但人算已经到达了极致,这临门一脚,绝不能有丝毫犹豫。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 场间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因为所有的护庭卫都看到了三王爷矫健的身手,宫内之人皆知三王爷老迈,腿脚不便且毫无修为,而刚刚的一系列动作,说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大修者都不过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三王爷,看向他那只踩住水寒头的腿。 “三叔,你,你的腿……” 燕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前的三王爷,他的裤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撕裂了一个破口,而破口之中是已经撕裂的皮肤,撕裂的皮肤之下不是肌肉,也没有流出鲜血,那皮肤之下,是钢铁的冷青之色,裂口深入钢铁肢干,裂缝出冒出点点火星。 三王爷,也是修罗兵人。 “不对,三叔一向排斥铁甲术,整个燕王宫中,也唯有他拒绝接受铁甲术改造的影子,你不是三叔,你究竟是谁?莫非父王的死也与你有关?!” 燕青这句话说的格外大声,她是故意提高声音的,在看到三王爷那只机械腿之后,她的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的三叔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以三王爷之品行,绝不可能做出背叛燕国的事情,可是要说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无论身形样貌还是言行举止都和三王爷一模一样,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这个人,就是三王爷的影子,就是三王爷本来的影子,那个本该没有被铁甲术改造过的影子,可现在,他已经有了铁甲的腿,那说明这个影子已经背叛,他恐怕早就和云龙建立了某种联系,那么真正的三王爷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遭遇毒手,早在修罗兵人一二三号袭击关雎楼之前,这段时间与燕青和四喜公公相处的,恐怕都是这个替身,而关雎楼外的布防,显然也是他泄露的。 这样,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所以,燕青需要大声,他需要让在场的所有护庭卫听到她说的话,只要护庭卫站在她这边,就可以掌握当下的局势。 护庭卫,没有动,事关王族纷争,他们都不敢贸然出头,他们在等三王爷回话,同时,那位在深宫扎根多年的老太监四喜,也还没有发话,护庭卫由中枢部全权指挥调度,而中枢部的权利,就掌握在眼前的三个人手中,如今燕青虽然发话质疑三王爷的身份,不过也才一票,故而,四喜公公的态度,就成了真正的胜负手。 三王爷却没有说话,他静默却也淡定异常,他虽没有说话,但他脚下的水寒却突然满头大汗,水寒满头大汗当然不是因为三王爷那逐渐加重的力度,而是因为就在这一刻,水寒感受到了法力流动的气息,有两缕法力游丝,从三王爷的身体之中飘出去了,水寒立刻便意识到这两缕法力游丝代表着什么。 三王爷虽然没法掌控在场的护庭卫,但是在暗处,却藏着他的两个亲信,两个疑似是花熹和公输梓的亲信,他们一个箭术无双,一个机关术冠绝,绝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护庭卫可比,而三王爷刚刚放出的两缕法力游丝毫无疑问就是在给暗处的两人传递命令,这个时候暗中传递命令,究竟是怎样的命令,能够让四喜公公只能放弃燕青,选择三王爷呢?! 那当然是,清除掉与之对立的那个选择! “快……” 水寒想喊快跑,但快字未出口,便被三王爷抵住了喉咙,于此同时,嗖的一声,一支飞矢掠过,目标直指燕青脖颈,那一个瞬间,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唯一一个有反应就是炼体已经到达淬骨境界,五感远超于常人的仲少,以仲少的脚力和速度,是绝对有机会以金钟罩挡下这一箭的,但是就在他要迈步的时候,漆白遁甲四面平地而起,直接锁死了仲少的所有去路。 燕青,十死无生。 “蹬——” 一阵厚重之声空谷传响,在广场上传扬开来,突然,突兀,不合时宜,却又那么的不容忽视。 那是,击筑的声音。 筑是当世流行的一种击弦乐器,形似筝,有十三条弦,弦下有柱。演奏时,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发音,根据击打的位置和力度,声音可厚重亦可悠扬。 燕国目前最好的击筑师,乃是关雎楼的首席琴师,柳永。 琴声激荡,似是为了配合琴声,空中不知为何有片片花瓣落地,那是梅花。 呼,终于来了啊…… 水寒,如释重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域 梅花飘散于空中,梅花飘得慢,四周的时间似乎都随之变慢了好多,广场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此人剑眉星眸,白衣立世,身后背着一件琴身古朴琴弦却崭新的筑,风姿行止宛如是一位出世仙人,若不是那嘴边零碎的胡渣给他保留了些许人间烟火气,任何人都会觉得,刚刚恐怕是发生了神降。 此人,正是柳永,是柳永,也是柳飘香。 此刻,那支本应该射杀燕青的飞矢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柳飘香的手中,安静,柔和,似乎这本不是一件杀人利器,而是一支轻飘的浮柳。 “名剑山庄柳飘香,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话的是三王爷燕富。 柳飘香没有去看他,眼神游离道: “受人所托,来此调查修罗兵人一事。” “哦?名剑山庄地处魏国太行山,而你身为庄主,以魏人身份无召谕私闯我燕国王都,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并非无召,托我之人,乃是燕国青公主。” 柳飘香并未背身去看身后的燕青,只是稍微偏了偏头,对着这位燕国公主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水寒让你派人出宫请过来的人,自己人,懂吧。 燕青看到这眼神,不禁腹诽,虽然这位大叔仙气飘飘,但是使眼色的样子,还真是油腻地紧呐。 柳飘香?这不是关雎楼的首席琴师柳永嘛,以前还见过几次,觉得不过也就是个比一般人稍微好看一点的大叔,现在看来,这蓟城可属实是藏龙卧虎啊。 嗯,刚刚这柳飘香出场的时候自带琴声和梅花,这莫非就是高手的气场吗,感觉上时间似乎也慢了好多倍,嘶,嗯,以前听逍廷叔叔说过,这四象境界往上的强者,可以引动周身环境,形成一种叫做“域”的领域类法术,莫非刚刚那种时间变慢的感觉,就是柳飘香的“域”吗? 哎,真羡慕这些能够修行的人呐,不像我,空有身份地位,却无修行资质,在眼下这种危险的局面,甚至连一点保护自己的手段都没有,刚刚差点就这样死掉了,哎…… 燕青在这瞬间脑子里立刻就联想起了很多事情,但联想归联想,正事她也毫不耽误,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不错,这位柳先生正是我秘密请入宫帮助调查父王遇刺一案的。” 柳飘香说的是调查修罗兵人,而燕青说的是燕王遇刺,从刚刚三王爷的表现来看,这两件事情,基本就可以认为是一件事情,而燕青这么说,更是故意把事情抬高一个档次,把矛头直指那位明显已经被改造过的三王爷替身。 刚刚那一个瞬间的时间缓慢,燕青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感受的到,已经八卦上境的水寒自然也是有所明悟,虽然他并没有能够利用那短暂时间的凝滞来挣脱掉三王爷的腿,以为那种时间的缓慢是无差别的,水寒在那段时间也几乎不能做出任何行动,但他瞬间就联想到了在鬼蜮死海之时鬼蛊产生奇异变化之后那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下跪的压迫感。 水寒虽然大大咧咧,但在战斗层面确实毫不含糊的,事后,他特地有去了解过这种名为“域”的只有四象境界以上的强者才能掌握的法术,就和八卦上境可悟得奥义一样,“域”便是四象境界之后独有的一种法术形式。 先前以为鬼蛊那种压迫领域已经够可怕了,想不到这柳飘香居然可以直接扭曲时间,在那么极限的情况下直接将花熹全力一击的箭矢给停住,掌握空间和时间,这就是四象境界的强者所能做到的事情吗? 相传在春秋,太一境界可成真仙,而入了四象,便可以被称为半仙,眼下看来,确实有一定道理,扭曲时间这种事情,和神迹有何差别? 也不知道,我何时也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到时候就不用像今天这样被人踩在脚下毫无反抗之力咯。 水寒苦笑着在心中说道。 幸好,之前出关雎楼去追修罗兵人一二三号的时候,就发现这位琴师也同时出来了,只是他后来似乎是去追那个体型奇异的第四人了,不过这也能间接推断出此人境界不低并且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水寒不过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才让燕青找人去关雎楼送信,若是有用,那便是一个后手,若是没用,那也没什么损失。 想不到这一请,倒是请出了个半仙救场,名剑山庄庄主飘香剑柳飘香,神机英雄榜排名第三的大人物,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了在这里,还要伪装成一个琴师,不过,眼下的局面,这一切都可以稍后再论。 水寒长舒一口气,也算是一种柳暗花明吧。 四喜公公此时终于开口,他捻着下巴道: “王爷,你难道不解释一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吗?老奴记得自云龙入宫推行修罗兵人替身起,您就一直是坚定的反对派,并且曾经在朝堂之上当众扬言,您和您的影子,都绝不会接受改造,以老奴与您共事多年对您的了解,您绝非那种言不达于行之人,莫非你……” 四喜公公顿了顿,故意拔高声音道: “不是真正的三王爷。”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虽然之前燕青早就猜到了眼前这个三王爷极有可能是影子冒充的,不过猜到和说出来,是绝对的两码事,燕王宫中,护庭卫林立,在这样的环境下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这也是燕青没有草草说出自己想法的原因,因为,她只是猜想,并没有任何证据,偏偏,燕青想说而又没说的话被四喜公公说了出来,又偏偏,这位在宫中地位举足轻重的老太监还真的有资格负起这个责任。 而随着四喜公公的这番话出口,也基本确定了他的态度,他,选择了站在燕青这边,如果三王爷此时此刻不能立即拿出有利的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他就要面临被暂时禁足等待查出真相的命运。 护庭卫全体受中枢部管辖,而如今,中枢部三巨头二比一,局势,非常明朗。 而此刻,三王爷的脸上,却是不见丝毫的慌乱,他嘴角逐渐上扬,脸上的皱纹瞬间便扭曲成了一团,整张脸突然变得狰狞恐怖,他狞笑道: “花熹,公输梓,你们两个带着人出来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质 片刻功夫,远处走出来两人,一人身着皮质棕衣短袄,内披血青铁甲,手执长弓,要跨箭袋,头戴两指长短的羽冠,英姿飒爽,却少了些生人的气息,那装束不禁让人联想起逍家军中的百步穿甲营,燕人皆知这百步穿甲营的标志便是那两指长短的鹳毛头饰,而这百步穿甲营的第一任统领,便是逍廷座下四少将之一,百步穿杨花熹。 另一人从相对的另一个方向走出,那人相貌平常,毫无特色,投入市集登时便会泯然众人,与他的相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身后的高大机器,那机器金属构造,约摸四个成年人那么大,整体是一个四方周正的方盒式样,方盒之下有四只机械腿支撑着行动,方盒之两侧,伸出两只机械臂,那两只机械臂环抱着,形成一个机关锁的结构,而锁中,束缚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三王爷,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三王爷本尊,而眼前的这位已经被铁甲术改造过的三王爷,则是三王爷的影子。 事情逐渐明晰了起来,如燕青和四喜公公所料不错,那便是一向为人正直的三王爷早就看出了云龙这位外乡人的狼子野心,故而自铁甲术进入燕国朝堂起,他就一直持坚决的反对态度,但是,三王爷立场坚定,并不代表了他身边的人不会动摇,影子一直是一种在黑暗中生存的职业,他们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人生,虽然经过专业的训练,经年的洗脑,让他们身为人类的欲望被压制得十不存一,但即使如此,人,终究还是人,就算没有任何的其他欲望,在黑暗中待久的人,都是会向往光明的。 他们,渴望站在阳光下行走,哪怕,是压上自己的性命。 朝见光,夕死可矣,对于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来说,一个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身份,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这一点,存在于水寒意识大海之中的神秘少女织舞,是最能理解的。 说起来,某人本来似乎就是黑暗本身,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向往光明,织舞眼看着伤痕累累的水寒,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样的伤痕,他已经经历得太多了。 “果然呐,你就是三王爷的影子,你现在劫持三王爷,还暗通云龙找来我燕国已故名将的遗体做成修罗兵人为你所驱使,究竟意欲何为?” 四喜公公不愧是人精,不仅一眼看出来眼下两个三王爷的真实身份,还一语道破了这刚刚出现的花熹,公输梓二人的本质。 刚刚二人出现的时候,护庭卫之中的部分人明显都已经开始动摇了,花熹,公输梓身为逍家军四少将之二,在燕国的名声不可谓不大,而燕国军队编制,虽说分西,北,中原三军,三军分管三片区域,各自之间也少有往来,但是这三军与朝廷的关系却是极为紧密的,三军中人与直属王宫的护庭卫互相间的调任并非什么稀奇之事,故而,护庭卫之中有见过甚至认识这两位少将的,绝不在少数,甚至,他们中很可能有人,就是出身于花熹曾经掌管的“百步穿甲营”和公输梓当年统领的“千机营”,如果没有四喜公公地直接道破,这看似训练有素的护庭卫,怕是会随时哗变。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燕王宫之中的高层贵族们,谁都知道逍家军在当年是一支怎样的军队,谁也都知道,当年若不是逍廷一封临终遗命死令逍家军永世不得叛国,怕是现在那胆大妄为的吕铁胆早就带着他的“铁血营”割地而据了,到时候这个燕国最后落入谁手,可就是一战之间的事情了。 秦开的中原军,向来重谋而少战,而四王爷燕贵的燕北军,更是常年以修筑北长城为主要任务,而燕国真正的硬仗,大战,几乎都是燕西军打出来的,白马城就有民谣曰, 燕西白马城,一人抵千乘。将军城头立,诸侯尽低眉。 何等狂妄大胆,又何等豪气冲天。 所以真要硬碰硬,就算燕国的军力是整个逍家军的三倍,就算军备后勤十倍百倍于逍家军,老燕王心里也还是完全没底,故而,只能放任自流,而逍家军,自逍廷死后,也永远地成为了燕国的一个隐痛。 闲话不多说,回到燕王宫广场,此时的形势,在四喜公公一句话之后,立刻便明朗起来,三王爷的影子私下与隐于暗中,行踪不明的云龙勾结,他们盗取了曾是燕国名将的花熹和公输梓的尸身,将他们用铁甲术做成了修罗兵人,虽然此前并没有听说死人也可以做成修罗兵人的先例,但是,制作修罗兵人最尖端的技术,都掌握的云龙手里,那家伙一心致力于将修罗兵人的势力覆盖于整个燕王宫甚至是整个燕国,对于铁甲术的钻研也从未停止,将死尸做成修罗兵人这种事,对于他来说绝非没有可能。 如果云龙真的没死,而是逃出燕王宫精心规划了这一切,那此人的狼子野心,也基本已经昭然若揭了。 眼下,账面实力上,三王爷的影子除了有两个修罗兵人外加一个人质之外,没有其他援助,而燕青这边,不仅有数百精锐护庭卫坐镇,还有水寒,仲少,孝天三个桃源人外加一位名剑山庄的四象境大修者,神机英雄榜排名天下第三的半仙,飘香剑柳飘香,怎么看,都是燕青这一方单方面碾压。 即使公输梓的四方机关人手中有三王爷这个人质,但不要忘了,这位柳半仙,可是掌握了时停这样一个神技的,想要毫发无损地救出三王爷,对这位半仙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这种明面上的事情,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所有人,自然包括了水寒。 可越是优势的局,就越让水寒心慌,他知道,眼前这个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绝不是一个小白,他迄今为止所做的每一步,都都精妙地算计。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影子明明知道所有条件都有利于我方,他还是要让花熹和公输梓出来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机辩 事实上,水寒有些异想天开了,刚刚的领域根本不是时停,只是柳飘香用了一些手段让它看起来像时间停滞了一般。 这一点,水寒看不破,把他踩在脚下的三王爷影子,却是能看得出来。 宫内人皆知三王爷毫无修为,唯一的喜好便是养生,但三王爷的影子确是个修炼奇才。 这偌大一个燕王宫的王公贵族,没有上千也有八百,王公贵族有多少,影子就有多少,这些个贵族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自己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惯了,大多也都没什么修为,但身为时刻都要护住他们周全的影子,却绝不能弱小。 在影子圈里,弱小,就是原罪。 所以影子们当中也不乏修行的好手,而三王爷的影子,更是好手中的好手,他在成为修罗兵人之前便已经入了五行境,唯一不足的就是他的炼体境界始终举步维艰,云龙找到他时,他选择与之合作,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如今和云龙给了他这幅铁甲身躯,体魄也是直逼金身,但无论是法修五行还是武修金身,都不是足以支撑他能够看出刚刚那场梅花雨背后真相的支点, 他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他所走的法修途径乃是天乾,天乾一途本就以洞察,窥秘,占星卜卦等方士之术见长,而乾卦属金,故而三王爷影子由天乾巅峰入五行,入的,就是金行,而这支点,就是三王爷影子在八卦上境就悟得进入五行境之后得到强化越发炉火纯青的奥义—— 天机辩。 世人皆知,五行由八卦而入,而这八卦进阶五行,却并非随意,五行八卦有着各自的对应关系,金对应天乾泽兑,木对应雷震风巽,水对应水坎,火对应火离,土对应地坤山艮,而进阶之时也需要遵循这些对应关系,如非对应途径强行修行,则必定走火入魔,九死一生,三王爷影子以八卦之天乾入五行之金行,便是遵循了金对应天乾这一对应关系。 再说这天机辩,虽然名称玄乎,用起来却是简单异常,三王爷影子每日可以窥伺天道三次,问出三个问题,得到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也就是说,只要在天道之下,所有判断题,他都可以得到解答,这奥义,并不属于战斗的类型,但是,在某些场景下,要远比直接的斗技要有用的多。 比如眼下,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刚刚柳飘香施展的领域具有类似时停的强大能力,但是三王爷影子却还是觉查出了异常,要说以柳飘香天下第三的实力,能做到短暂控制时间也并不是不可能之事,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绝不可能的,因为掌握天机辩的能力,所以三王爷影子对于没把握的事情或者是某些意外的情况,总会用天机辩事先做出基本都判断,比如,刚刚这位飘香剑出场的时候,他就默默的使用了一次天机辩,而他问出的问题是,这个人的实力是否在自己之上。 而他得到的回答是,不是。 不是,这可就太蹊跷了,自己不过也就是五行中境的水平,就算有铁甲术加持,撑死了也就再加一个境界,最多也就是五行上境的水平,世人皆知名剑山庄庄主柳飘香乃是四象境的大修者,怎么可能实力不在自己之上。 三王爷影子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测试,他的天机辩,能用知晓并判断天道管辖范围内的所有生灵事物,虽然因为其只能得到肯定和否定两种答案,加之本身也非常消耗法力,所以问问题只能以判断题的方式来问和每天最多只能问三次都是这奥义的缺陷,但是只要是得出来的答案,天道之下,那就绝对是正确的。 当然,天道也有不可测算之事,但修者入了四象才能呼应天地气运,而要完全随意地主宰天地气运,那是传说中的太一境才能做到的事情,别说是柳飘香,就算是雪国那位惊鸿女王也无法做到,恐怕当今的世间,只有天下三绝,是完全无法测算的,当然了,虽然三王爷影子对自己的奥义非常自信,但他也绝不敢擅自窥伺那些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存在,因为修者入了四象之后,可感天地气象,若有人以天道探查窥伺他们,他们也必有所感,到时候随便来个万里飞剑或是晴空霹雳,恐怕自己连怎么死都都不知道,所以三王爷影子一般都小心谨慎,只测眼下当前之事,每测必准,断无错漏。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柳飘香,而且这个人,最多也只有五行境界的实力,五行境修者连域这种高阶术式本身都不可能掌握,更别说是时停这种接近神技的存在了。 虽然不知道刚刚他是怎么接住花熹的飞箭和营造出那种类似时停的感觉的,但是三王爷影子却全无顾虑,因为越是这样去伪装自己是柳飘香,越能说明此人的真正实力与柳飘香相差甚远。 只有弱小者,才会需要去伪装成别人行动。 “你根本不是柳飘香,你到底是谁,来我燕王宫究竟有何目的?” 此言一出,水寒震惊,不是柳飘香?为什么三王爷影子可以这么笃定?这也是他自信地让修罗兵人公输梓将人质带出来的原因吗?因为他知道,刚刚那样类似时停的神技,用不出第二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寒也逐渐相信了这天降之人并非柳飘香,如果真是柳飘香的话,这片刻的功夫,他早就可以救出人质顺便取走三王爷影子都狗命了,虽然不知道柳飘香的真实实力如何,但是在桃源里,也有一个神技榜上有名的四象境强者,那一剑银河落九天近乎毁天灭地的威能,连与松栊鼎和虬龙金丹融合的神机夫人都能直接秒杀,这三王爷的影子和那时神机夫人相比,可以说是连个屁都不算,强如慕容九道,神机榜上也比柳飘香低了两名,若真是柳飘香至此,这三王爷影子哪儿还有说话的机会。 哎,盼天盼地倒是盼来了个假高手,也不知这假高手,能不能有点作用。 第二百四十七章 庄辰 “哎,早就和大哥说了这招不好使,骗不了燕王宫的老油条们,不过居然这么早就被发现了,你这家伙莫非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柳飘香见三王爷如此笃定,也就干脆不装了,此言刚出,周遭的空气就变得极其寒冷,此时虽是深秋时节,燕国又地处北方,故而天气本就寒凉,但寒凉归寒凉,像仲少这样的炼体高手,体魄强健异于常人,就算衣服单薄,也完全不会收到影响,但是,现在,即使是仲少也感觉到了些许不适。 一瞬间令周围温度骤降,莫非此人是水系? 仲少在心中暗自猜测。 随着温度的骤降,柳飘香的这位扮演者全身上下逐渐生起了层层冰块,那冰块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很快就覆盖了他的全身,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只在数个呼吸之间,便变成了一尊冰雕,正在众人懵逼之际,冰雕突然又破碎,而里面的人,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身高体型倒是与之前相仿,但是容貌装束却是大相径庭,先前的柳飘香虽说有些胡渣,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一个出世高手,而现在的这位,一身蓝色皮质无袖外衣,内衬绣满粉色梅花的白底布衫,脚踩黑布长靴,腰佩一把暗青色长剑,头戴同样是蓝色皮质的渔夫帽,渔夫帽的边沿很长,将其脸部都遮挡在阴影之中,无法看的明晰,顺便,脖子上还套着和衣服同款的花围脖,似乎还是那种微博面罩两用款的,至于刚刚背在身后的那支筑,早就不见了踪影,现在看起来,很可能那东西是冰块幻化而成的,再看那些飘落在地上的梅花,也都已经化成了一滩滩冰水, 这样的装束,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件分开看都不觉的有什么,比如花布衫,就很像是伶人馆的伶人们日常的装束,蓝色皮质无袖的外衣,典型的喜好骑射的公子哥儿装束,渔夫帽,燕国有易水河,河畔渔业,渔夫帽对于渔夫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装备,而这样皮质长沿的渔夫帽,具有遮阳挡雨的双重效果,在渔民中也是颇受欢迎,至于那双黑布长靴,就属于平民爆款了,身为典型贫困人士的水寒,就穿着同款的长靴,这些装束每件都很正常,可把它们混搭在一起,就显得非常的不正常,一个以取悦有独特爱好的贵族们为生的伶人,穿猎服,戴渔夫帽,配古剑,是多么滑稽,多么分裂的一件事,偏偏,这样奇怪的装束穿在这样奇怪的人身上,倒是让三王爷,觉得合情合理,他也已经猜到了这位冒充柳飘香之人的真正身份。 “据传名剑山庄有四位当家,而其中最末的小当家庄辰不仅实力卓绝,志学之年便入了五行里的水行之初境,传承了当年苍陵十三刃之中属于 紫衣侯 的佩剑 湛卢,而且行事个性,穿搭作风,异于常人,观阁下之身姿,想必便是那位名剑山庄小当家庄辰,而阁下腰间的配件,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冰心,君子剑湛卢了吧。” 庄辰本来还想来一段自我介绍,想不到就这样被三王爷影子给说了出来,内心有些不爽,他道: “老家伙年纪挺大,知道的倒是很多,不愧是搞谍子的,恐怕我们庄子的事儿,你们也没少调查吧,回去我得好好查查,看看庄子里头有没有吃里爬外的内奸。” 三王爷影子桀桀笑道: “哈,庄小当家说笑了,名剑山庄虽是江湖势力,却也属于赵国境内,而今天下七雄争霸,我大燕与赵国比邻,关系微妙,稍有不慎便是国战之难,我们影子隶属护庭卫谍影部,监察天下,职责所在,实在不敢不多了解了解。” 燕青听了这话,越发地气愤,影子虽在编制上隶属谍影部,但本职工作不过就是护卫自己地主人,从无私自调查的权力,三王爷的这位影子,不仅僭越叛主和云龙相互勾结,还俨然一副代表燕国与外国交涉的大义嘴脸,又当又立,实在是让人恶心。 燕青生气,庄辰倒是冷静,他身上肩负大哥柳飘香的托付,越是大敌当前,越是要沉着应对。 关雎楼的琴师柳永正是名剑山庄庄主柳飘香不错,数月前他接到曾经的同门师弟,现在的修罗兵人四大将之一的周无通的密信,信中详细介绍了云龙这几年的疯狂以及他正在秘密进行的事情,实际上,身为一同经历过那噩梦一晚的人,柳飘香对云龙云虎兄弟和那位叫做鸠的小姑娘也是有些共患难的好感, 他也知道,当年周无通重伤几近身死,是云龙以铁甲术让周无通重获新生,而周无通选择跟随他而不是回到名剑山庄,其中多少也有一些报恩的情愫,所谓人各有志,云龙他经历那晚之后一直在寻觅更加强大的力量以对抗那未知的恐惧,这一点,他和周无通也是一样完全可以理解,事实上,他也是在那晚之后,才日耕不辍,勤勉修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才有了如今这般的修为实力,故而他接管名剑山庄之后,私下也是为龙虎镇提供了很多便利,不然这极北苦寒之地,要开辟出一个可以长期生存的镇子,何其不易,而他,也和自己的师弟周无通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而今云龙越发疯狂,修罗脊的出现显然已经违背了铁甲术救死扶残的初衷,龙虎镇也早就乌烟瘴气,周无通虽痛心,但他人在屋檐下,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止,于是便托他潜入燕国秘密调查云龙所谋之事,于是柳飘香便化身柳永来到了关雎楼,关雎楼乃燕国最为信息通达之地,首都蓟城之中心地带,而与柳飘香同行的庄辰,则负责调查蓟城周围的小镇, 名剑山庄高手众多,柳飘香之所以只带庄辰,一则人多容易走漏消息,二也正是因为如三王爷影子所说,当今天下七雄争霸,名剑山庄明面上虽是江湖势力,但同时也归属于赵国,就像魏国的金钱帮,齐国的稷下学宫,韩国的烟雨楼,楚国的江南道南拳五派,这些个地方,明面上都是中立江湖势力,但实际上与各自所在国家的朝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种江湖大派系的行动,一般都会被其他国家严密观察,暗中盯着名剑山庄的,可绝不止燕国的护庭卫一家谍子,如果名剑山庄采取大规模的行动,那么必将引发各大势力的猜疑甚至是行动,到时候情况可就十分复杂了,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越低调越好, 柳飘香和庄辰两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逐渐便有了眉目,而这眉目,却让柳飘香和装成都为之震惊。 云龙他可能正在制造一支由修罗兵人组成的军队,并且,很可能想要吞并燕国,至于他吞并燕国之后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就完全不得而知了,而且,据周无通所说,那个实力完全无法评估的修罗王脊,很可能也与燕国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据说那修罗王脊尚未研制成功,就是少了一个极重要的引子,云龙一直都在寻找那个引子,而从他入驻燕王宫普及铁甲术,以及把工作重心都放在蓟城及其周边的行为来看,这个遗失的引子,必然也和这座城脱不了干系,恐怕不久之后,这燕都蓟城,就要成为一片修罗场。 云龙这几年以生意往来为名目,暗中往蓟城周边村镇之中运送钢铁,秘密掳掠村中民众,将他们改造成修罗兵人,然后再操控他们回到村子,虽然不知道云龙是如何做到的,但很显然,他已经找到了比自噬系统更好的可以完全控制修罗兵人的方法,而这,很可能也是老燕王对云龙产生忌惮的根本原因,如果整个燕王宫之中都是可以被云龙任意驱使的修罗兵人,那实在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至于云龙为什么没有给龙虎镇的那些人使用这套控制模式,就不得而知了,据周无通所知,所有龙虎堂的人都还在用老一套的自噬装置,也许是云龙忘了?谁知道呢,这一切或许只能去问云龙本人了。 那些村镇,自然就包括了水寒他们途径的刘家庄,这也是为什么刘家庄会发生那样的怪事,实际上,除了刘家庄,还有很多村镇都是一样的情况,现在,恐怕那些消失又出现的民众,早就已经变成了修罗兵人,正待云龙一声令下,就要向这燕都进发了,虽然没有查到云龙本人的踪迹,但是柳飘香庄辰二人却查到了一些制作修罗脊的场所并救出了小部分被俘获但还尚未被改造的村民,顺便也抓了几个云龙的手下,虽然云龙的手下的修罗兵人在被抓之后都自噬身亡,基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实地调查结合村民的描述,就基本可以得出上面的结论了。 在这个过程中,有两个人对庄辰帮助极大,那就是安平县的县令狄青天和捕头段,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调查,庄辰可不是死脑筋,这种涉及各个村镇的事情,要是他一个人逐个慢慢调查,等查出来,恐怕云龙的阴谋早得逞了,于是他便尝试联系各村镇的县令,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这蓟城周围村镇十好几个,几乎都发生了村民失踪又回来的怪事,不过几乎所有的县官都觉得既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有这安平县的狄青天似乎犹为热心,狄青天此人看似不靠谱,实则聪慧明断,颇有神探之风,他手下的总捕头老段虽说身有残疾,却是实力极强,那日水寒他们途经刘家庄碰到狄青天和老段,其实他们就是在调查此事,除了人口失踪又出现的怪事,新尸被扒皮也是一桩奇案,而狄青天的判断与水寒的猜测基本一致,那就是那些皮,都是被那些身体改造比较狠的修罗兵人作伪装用的, 修罗兵人为了获得更加强大的身躯,如果大面积进行身体机械化改造,那么原来的皮肤自然不可避免的有一定的损害,皮肤损坏,要完美伪装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眼下燕国民众尚不知道所谓的铁甲术,云龙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图谋暴露,但是手下的修罗兵人又不得不帮助自己在外活动,故而给他们一张新皮,就是最高效的办法了。 柳飘香接到了水寒碰运气传达的讯息之后,便已经知道了宫内必有变故,但是那时的他已经无暇他顾,因为狄青天传来消息,那些蛰伏的修罗兵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虽然狄青天已经提前做好了控制措施,把他们以铁锁配合阵法关在坚实房屋里,这也是刘家庄内街道上空无一人的真正原因,而狄青天当时碰到四喜公公没有直接道明实情的原因就是眼下朝廷局势混乱,他根本也无法判断四喜公公是否能够相信,而他不久前已经直接上书至王宫,希望老燕王能派兵严防修罗兵人的威胁,只是他没有想到,老燕王竟会惨死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狄青天暂时控制住了刘家庄的修罗兵人,但是其他村镇里面的修罗兵人几许根本无法判断,他们发现得还是太晚了些,他们根本来不及去说服其他村镇即刻采取措施,如今各地探报,修罗兵人已经集结,以刘家庄的人数来推算总数,这支云龙在暗中经营数年的修罗兵人军队的数量绝对不低于六千人,如此庞大数量的铁甲军,在这个燕廷混乱的时机集结,想要干什么,可想而知。 要阻止这六千甲士,庄辰不行,狄青天不行,老段不行,护庭卫也不行,眼下的燕国,只有神机英雄榜排行天下第三的名剑山庄庄主飘香剑柳飘香可以。 那一日,燕都蓟城外五十里处,成千上万甲士集结,声势浩大,不可阻挡,那一日,关雎楼一素衣琴师背执一剑出东门,一人直奔六千甲。 而庄辰,作为柳飘香的替身,自然就接下了这来自燕王宫中陌生人的求助,本来想着用柳飘香留给自己的一次性术法符咒装一下高手好镇住场子,伺机蒙混过关,想不到这三王爷影子看着年纪挺大,倒是一点也不老眼昏花,一下就给识破。 “哎,这储存着大哥法术的一次性符咒珍贵的很,早知道这么容易被识破了就留着不用了,现在这种情况,可真是亏大发了。” 庄辰一阵腹诽,不动声色地叹息了一声,心中甚是苦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法术符咒 要说这一次性法术符咒,也算是当今天下流行之物,虽说如今世间法修盛行,但是与庞大的人口基数相比,能步入修炼之途的人也只占一小部分,而这庞大的无法修炼的普通人群出于防身或者便利生活的各种原因,就会掏钱去购买贮藏有修行者法术的一次性符咒。 法术修行,说到底就是以自身之躯凝聚世间法力,使五行之法转变为有形之术的一种行事,例如水在河中,泥泞不堪,无法使用,但若将水以工具提出,加以过滤煮沸,便可以饮用和洗漱,此中道理,殊途同归。 而所谓一次性法术符咒,就是修行者将自身的法术灌注到特质的容器符咒之内,使法术暂时储存其中,待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将符咒祭出解放,当然这种依靠符咒所试出来的法术,顾名思义,是一次性的,用后即废。 根据储存符咒本身的品质和储存的方式,决定所储存法术较之原来的威力,符咒的密封性越好,储存时使用的传递介质越少,法力封存于符咒之中所能保留的威力就越大,法术乃法力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法力本质上也是一种能量,是能量,传递于外界之时就会有一定的损耗,故而为了减少这种损耗,一次性符咒的材质以及介质的制作标准自然也就比一般的符咒要严格很多,而这种一次性法术符咒的平均价格,也是要远远高于一般的符咒的。 除了符咒本身的制作成本,储存的法术强度越高,被符咒的要求也就越高,除了符咒本身,还要额外加上很多的辅助措施,故而越强大的法术,其一次性符咒,就越贵,至于像庄辰刚刚所使用的四象境界领域类法术的一次性符咒,其在市场上更是几乎没有,莫说是四象境,就算是五行境的一次性符咒,在市面上也是极其稀少,大多是在市场上流通的都是一些八卦镜低阶通法和一些修者的功能型奥义。 事实上,这一次性符咒的售卖产业不仅有,而且近些年还挺红火,比如决阳的东家,魏国的第一大商帮金钱帮,就是这一产业的主要推动者也是主要销售方,其实就算没有金钱帮,这一产业的发展成型也是迟早得事情,法修者们生活的中心基本上都放在自身的修行上,基本上很少有时间去赚取钱财,享受生活,而普通民众或劳作或经商或从政,手头多多少少都有些积蓄,但是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乱世,他的手中的钱财又虽是会被劫掠,故而修行者分享出自己的法术换取钱财以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而普通民众以钱财购买法术以求在关键时刻自保,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很多人可能会问,为什么市场上只流通一些低阶法术符咒,而很少有那些五行四象境的法术,一次性符咒售卖如此暴利,莫非那些五行四象的修行者会嫌自己的钱多? 其实并不是如此,世间万物,凡是有度,这法术符咒买卖也是如此,低阶的法术基本上不会有很强的杀伤力,低境界修者们贡献出自己的术法也几乎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是随着修为的提升,法术的威力和造成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同时,自身越是强大,身边的对手以及潜在的威胁也就越大。 要知道这法修一途有一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法则,天地浩大,气象万千,虽然万千,但其总量却是固定不变的,法修者境界越高,所能引动吸收的天地气象便就越多,此消彼长,你多了,别人就会少, 所以理论上,这天下所有的法修者,都是竞争关系,低境界者能分的天地气象有限,自然也就可以忽略不计,就算自己的术法在外售卖,因为本身不是很强,也不会有人去特别在意,所以他们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将自己的术法拿出去贩卖,但是境界越高,这种隐形的竞争关系就会越明显, 高手过招,胜负不过一式之间,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四象境界将自己的法术拿到市场上去售卖,那么他就等于将自己的术法公之于众,如果被其他四象境界的人买入并且加以研究,那么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这世间能入四象境界的哪儿有一个省油的灯,只要看一叶,便可知一整个秋天,你我互相不知彼此都有忌惮,我知你而你却不知我,那你可就十分危险了。 对于强者来说,钱财,与自己苦心的修为乃至身家性命相比,是多么的不值一提,更何况,五行四象境界的高手,有的是法子赚钱,根本就不需要这笔对他们来说不高却风险极大的收益。 所以这法术买卖,基本上也就是低境界修行者和普通老百姓之间的买卖,基本上不会涉及到什么高阶法术,如果真有,那决阳身为金钱帮的东家之一,还不得随身揣上几十上百张的强力法术,真要如此,在龙虎镇,他也不需要那么拼命咯。 不过虽说不能买卖,但是各宗门内部,强者在私下里给自己信任的人留几张,这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比如柳飘香给庄辰留的这张,便是附着了自己四象领域的符咒,庄辰也正是靠这一领域,缓慢了时间,抓住了那速度极快的飞矢,救了燕青一命,庄辰心疼也是正常的,因为三王爷影子很快揭穿了他,这符咒也就发挥不了它的附加价值——伪装成柳飘香了,虽然四象法术符咒在市场上不流通,但要真看其价值,绝对是非常不菲的,因为要储存这样级别的法术,其储存符咒的成本就是一个非常不便宜的价钱了。 不过,庄辰倒也不是决阳那样的财迷,他也就在心里惋惜了一下,很快便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既然伪装失败了,那接下来可就是场硬仗了,湛卢,你也许久没出鞘了,今天就让你好好爽爽。 庄辰的手抚上了那把暗青色长剑的剑柄,一双黑眸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飘香剑神 蓟城郊,安平县县衙,安平县令狄青天背负着双手看向西方,西方,是蓟城的方向,他的眼神不见往日的戏谑,俨然一副严肃神情,他自顾自道: “铺垫了这么久,这场大戏可终于还是开幕了。” 蓟城郊,东门,城头守军寥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护庭卫的主力精锐都被调往了宫内,更不知道为什么,东门外突然就冒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他们一个个都是村民打扮,但看上去却是军容严整,来势汹汹,决计不是什么善茬。 东门城头,一位面容普通,眼神却颇有灵犀的少年亭亭而立,眼下城头上的士兵们皆身披重甲,手执长枪巨盾,唯有这位少年,一身白衣,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未久,一个斥候跑上城楼,对着白衣少年单膝下跪,大声道: “禀少将军,敌方兵力约六千人,离此三十里,按照他们目前的行进速度,大概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城下。” 被尊称为少将军的少年回首问道: “现在东门一共有多少兵力。” 斥候道: “东门原有守军四百三十人,加上老将军临时从遁甲部调集来的一百四十八人,现有兵力五百七十八人。” “五百七十八,就算是六百人,也是十倍的差距。” 少年面露难色,那张逐渐清晰的脸,不是别人,却是关雎楼的跑堂,柳飘香刚收的学生,高渐离。 高渐离的确是土生土长的燕国人,家里也的确是这蓟城中的小富户,只不过这个家除了有点小富,还有点小权力,高渐离的父亲,就是斥候口中的老将军,乃是现任护庭卫遁甲部统领,官拜三品,爵号辅国大将军的高灵芝高大将军。 高渐离受家族荫庇,将来必然承袭三品将军爵位,所以这一声少将军,他的确受得起。他之前的任务,就是在关雎楼潜伏,监视这不明身份的也不知为何来到蓟城的琴师柳飘香,是的,高渐离虽说是遁甲部少将军,但是他本身,却是隶属于谍影部的,按照高灵芝的说法,如今燕国的太平,五分是靠明面上的三军用命,还有五分就是靠暗桩谍子们在明面之下的努力。 谍报工作看上去不大体面,背地里的争斗和牺牲可一点都不比打仗有丝毫的逊色,身为当朝辅国大将军,国之柱石,与其让自己的儿子在遁甲部当个二世祖无所事事,倒不如让他去谍影部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太平世道之下的暗潮汹涌。 柳飘香作为一个自魏国而来的陌生人,自进入蓟城之日起就已经被谍影部给盯上了,但此人入城之后实在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故而谍影部也只好先行监视,相机而动,而被派去监视柳飘香的,就是高渐离。高渐离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朝夕相处的柳叔,居然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用剑高手飘香剑柳飘香,而自己面对着一位当世绝顶剑修的收徒邀约,居然选择了跟他学琴而不是跟他学剑,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个大西瓜。 今日东门外的变故,是安平县的一位县令通报到护庭卫的,据那位狄姓县令的奏文,外面这些个看似是农民的大部队,实际上已经经过了铁甲术的改造,其战斗力远超常人,而眼下王宫那边的局势,高渐离也是自护庭卫接收到了实时的消息,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燕王宫内部尚且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分兵东门,如今老高将军的身体已无法再支撑前线作战,一切都只能仰仗他这位少将军,而高灵芝老将军能给到的帮助,就是利用自己的职权帮他调来护庭卫遁甲部仅剩的留守人员,可即使如此,兵力的差距,还是太过悬殊了。 其实,眼下的局面,就算是把燕王宫和其他各宫门的护庭卫都拉到东门来,最多也就能凑齐五千人,这属实不能怪蓟城城防松懈,实在是最近这几年燕国外忧远大于内患,能打仗的兵几乎都放在前线,而之所以都城没什么兵马,实在是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要打到蓟城,都必须先突破燕国的三支戍边军,谁能想到自己家门口的几千个农民百姓突然摇身一变,个个都成了训练有素的士兵,还组成了一支看上去很有战斗力的队伍,这就好比锁门防贼,没成想,贼就在自己家里,现在门锁上了,自己也出不去了,唯今之计,只有撸起袖子和贼开干了。 那六千甲士大部队正在逐渐逼近,所有人都显得十分紧张吗,只有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头,倒是往墙根一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着聋瞎老头正是替那位狄姓县令送奏文到蓟城来的人,听说是安平县的捕头,唤作老段,高渐离眼下根本没空搭理他,不过着老头在此危难之时没有遁逃,而是选择了和自己一起站在东门的城楼上,虽然看起来态度很有问题,但想来也是个精忠报国的好汉。 老段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墙根脚下,虽然眼瞎,但他的头时不时扭转看向城内的方向,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什么人从城里出来。 人,果然就来了,带着漫天的梅花。 “小高,借你士兵们的兵器用一用。” 小高,这是柳叔对自己的称呼,声音是从上面传过来的,高渐离猛然抬头,只见城楼之上的天空中,飘着万千梅花,梅花雨之中,临空站着一个人,一个素衣,却散发着王霸之气的人。 “哈,我就知道,柳……,师父你不是一般人!” 高渐离见柳叔如此神通,就把刚要说出口的叔字给咽了回去,立刻便改口叫成了师父,虽说自己只和他学琴,但是这么一叫,好歹会让城楼上面驻守的兵士们认为这位临空飞行的仙人乃是自己人,而且还能提升自己这位二世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想不到少将军居然有位仙人师父,这下子,燕国有救了!” “少将军可真是深藏不露。” …… 果然,士兵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但这议论没持续多久,便停止了,因为士兵们发现自己的兵器居然不受控制,纷纷飞向空中,飞向了那梅花雨的方向,片刻之后,大家看到,那位仙人,乘着梅花雨,裹挟着无数的剑矛盾弓,朝着远处愈来愈近的甲士大军,飘然而去。 那一日,飘香剑神以各式兵器为剑,飞剑破万甲。 第二百五十章 拳落昆仑 蓟城,燕王宫。 庄辰手扶着湛卢,那是一柄青色的古剑,青铜的剑柄之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其剑身却是光滑锋利犹如崭新,看起来,是被保养得很好。 一剑递出,周围得空气骤寒,公输梓本想驱动机关扼杀掉真正的三王爷,但是寒冰却来的更快,那机关横生而出的臂膀,不知何时已经被冻住,难以动弹。 又一剑递出,三王爷影子所站之地顿时冲出数道冰棱,他掠身而起,脚下的少年也因为他这一跃而摆脱了束缚。 “一拳起霄汉!” 一拳递出,拳罡翻涌。 七君子坪上的修炼历历在目。 风吹草坪,七根石柱如顶天之柱,气势磅礴,柱下,一头银发的仲丘端坐,看着身旁鼻青脸肿的水寒,道: “水寒,你可知为何我从不传授他人我这两拳?” 水寒刚被揍过一轮,显然有些不愿思考,直接道: “不知道。” “世上练拳之人甚多,左手拳虽然小众,但真心要找,也绝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济,我强授给仲少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这霄汉昆仑,虽说是两拳,但起霄汉,不过是起手式,真正的杀招,在于后一式的落昆仑,只是要打出起霄汉,便已经要震动左臂经脉,蒸腾内里血流,那种疼痛,就算是直接断臂,也犹有不及,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引动雷电之法将经脉气血的超频震动再提升数个档次,才能成功施展这第二拳落昆仑,那样的疼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 水寒听得心头一动,若是这两拳真是如此情况,那确实有些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感觉,让人练这种功夫,属实残忍了一些,不过仲丘也只是说疼痛,似乎也并没有提及有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是疼痛就可以让人望而却步的至高两拳吗…… “到底,是怎样的疼痛?” “大概,就和有人把的身体活活撕开,再把心脏生生扯出来的感觉差不多吧。” 水寒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在心境之中一人独战百兽的情景,那时他的半边尽毁,但他的手里,还是死死地攥着那块玉片。 他不疼吗?他疼。 可他觉得如果他不接下这疼痛,那这疼痛便会落到他身后的那些人身上。 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往往需要走过很艰难的一段路,但有的人,把这段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走了无数个来回。 死的次数多了,哪儿还会害怕什么疼痛。 学习霄汉昆仑,必须具备的三个条件,一是雷属性的法力,用以蒸腾经血,让拳臂保持高频的震动,二是需要惯用左手,而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需要有直面撕心裂蚀骨之痛也不停下出拳的强悍毅力。 这三点,水寒,恰好全部符合,所以,这两拳的传承者,非他莫属。 仲丘看着被凑成猪头的水寒,面目突然变得无比慈祥,他心想: “若是这小子的话,就算被铁钳夹断双脚,被弓箭射穿了大腿,也绝对不会停下出拳的步伐的吧。” 区区断手断脚的疼痛,怎么能够阻挡得住一个少年! “一拳落昆仑!” 拳罡震动空气的声音轰然炸开,那声音尖锐强烈,周围的空间都随之震动,广场上的人们纷纷堵住了耳朵,有些修为较低的,甚至当场耳膜炸裂出血,大家都本能的向后退开几步,就像是在逃离某种天灾。 仅凭手臂肌肉的震动就使周围坏境产生连环爆炸一般的共鸣,这,便是至强之拳。 尖锐刺耳的声波中,隐约能辨别出噼啪噼啪的杂音,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共鸣散去,三王爷影子躺在地上,此时的他已经只剩下半截身躯,胸部以下的部分,早已经支离破碎,若不是经过铁甲术的改造,根本连这最后一口气都无法支撑。 他艰难地抬起仅剩的一只眼,被血污模糊的视线之中,一个少年站定,他的两只脚踝血肉模糊,其中白骨隐约可见,可以想象他刚刚是用蛮力,生生地撕扯开了脚下的铁夹。 第一拳的时候,三王爷影子占着自己先手起跳,水寒又被铁夹束缚的优势还能勉强躲过,但就在他勉强躲过第一拳准备喘息一下的时候,那死神一般的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那死神镰刀一般的拳头。 那半残头颅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水寒的左臂之上,那左臂因为肌肉的高频震颤而变得充 血一般的通红,上面不断冒出腾腾的蒸汽,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刚出锅的红焖猪蹄。 “呵,好想吃猪蹄啊。” 影子,从小经受严格训练,饮食作息,规矩行止,都极为严苛,三王爷喜好养生,从不沾猪蹄一类的油腻食物,所以他便也不能吃,可他依稀记得,在他被人贩子卖到宫里之前,在他进入护庭卫接受训练之前,那段在蓟城大街小巷之中到处乞讨的时光里,他似乎偶尔能吃到官老爷们吃剩下的猪蹄残渣,那时的他,可以把吃得一丝肉都不剩的骨头,放在嘴里嘬上一整天。 影子的脑中回想起自己和云龙的对话。 “想让我背叛王爷与你同流合污,呵呵,你有什么筹码能够威胁到一个影子?” “没什么筹码,只是,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身份。” 现在想来,那时,好像是他先动摇了,云龙那厮,压根就没有表现出什么招募的诚意嘛。 境界,实力?重要吗?也许重要吧,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拥有铁甲术改造过的强悍身躯,受了刚刚那一拳,现在不可能还留着一口气。 可是,要说服他,一个身份就足够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身份,一个名字罢了,乞丐,影子,三王爷,这些都只是他的身份,不是他的名字。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身份,但却只能有一个名字,可惜的是,这唯一的名字,他却从未有过。 少年缓缓挪步,很奇怪,他的脚明明都已经烂掉,却还能走得动路,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没办法阻止他前进。 少年走到半截身躯的边上,席地蹲坐在地面,一双眼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安详。 这个时候走过来,想必是为了审问自己。 也不知会问些什么,大概是打探云龙的所在?影子心想。 “有什么问题,你就现在问吧,比起护庭卫那帮人,我看你倒是更加顺眼一些。” 影子说的爽快,他并没有准备保守秘密,毕竟他和云龙,本也就没什么交情。 水寒眼看着地上的半截身躯,只道: “能躲开我的第一拳,你很不错,我叫易水寒,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名字 “名字?” 影子觉得好笑,从没人问过他的名字,想不到临死,却被人问了,只是就算问了,他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转而道: “呵,你这小辈,说起话来倒像是比我年长好几轮。” 水寒却似是听出了影子有意转移话题的嘲讽,他淡淡道: “曾经,我们桃源有一个老头,我在他生前没见过他,等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没做错任何事,但在这乱世,就算没做错任何事,也说不定就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死了。 他们说,老头姓刘,老家在蓟城郊外的刘家庄,大家都叫他刘老汉,刘老汉生前时常挂念家乡,于是,我就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刘家庄,可当我给他立碑的时候,却只能写上刘老汉这三个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水寒讲的很慢,也很平静,语气之中却带着伤感,这明明是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老头,但他的眼神却那么悲伤。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快死了,我想知道若你死了,这个世界会有人记住你吗?所以我想问问你的名字,至少也算是曾经存在过的一种证明吧。” 水寒的悲伤来自于已经死去的刘老汉,来自于快要死去的影子,也来自于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自己。 以前他的身边有闻胖子,现在他的身边有日初还有桃源的一众伙伴,仲丘给他储物符,他的侠道从此便是落笔于守护二字,他的身边好像一直都有人陪伴,而他也把守护这份陪伴当作自己不断变强的动力,但是,越是努力,越是拼上性命,越是一次次地突破进阶,他好像就越发深切的感受到一种情感,一种孤独的情感,那是一种亘古的孤独。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孤独一人一般,好像他生命中出现的这些人,其实从未出现过一般,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转瞬便要逝去,就如同天空的流星与夜晚的昙花。 “呵,臭小子,年纪不大,奇奇怪怪的想法倒是不少,要是我还有时间,倒是不介意多了解了解你,不过我这一生虽然过的糟糕,,但能在最后为了自己的追求而疯狂一把,也算是不枉此生,大家道不同,你这突然矫情劲儿倒让我犯恶心,之前那两拳,才真的是配得上你我大燕将门之后的身份,逍将军泉下有知,可以饮上十大碗了。” 水寒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感觉,和当日在七星阁自己法修成功却无人在意,玉仙姐姐笑话自己过于小孩儿脾气的时候倒是如出一辙,想来自己这矫情劲儿,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了,你之前说我不是十二岁,这是怎么回事?” 水寒这时候才想起这种关键问题,问道。 影子道: “这件事情嘛,我也不太清除细节,只是身为影子,隶属谍影部,多多少少也有所听闻,当初闻仲从雪国梅村带你回燕国的时候,你已经是六七岁的模样,到如今已经过来了十二年,所以我才说你起码已经成年了。” 雪国,梅村,水寒想起了自己在鬼谷之中,身中汨罗镜幻术之时所做的那个梦,那个断瓦残垣,死尸遍野的村子,看来,要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这个地方,以后是不得不去一次了。 “你看这体魄,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二岁的少年呐,咳咳咳……” 影子本来想笑,但出口,却是沉闷的咳嗽声,他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眼前的这个少年像朋友一样聊着天,也许是因为他是逍廷大将军的孙子?影子虽然一生和大将军没什么交集,但他也知道,没有大将军,就没有燕国,他恨自己的身份,但他不恨自己的职责,他爱这个国家,所以他也敬仰着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白龙吟逍廷,这在每一个燕人心目中,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 又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问自己名字的人?也许吧,可笑的是,影子这一生从未有过朋友,到死,却是和杀死自己的人说上了两句真心话。 “本来希望着老燕王一死我可以顺利继承大位,目的达成然后反手对付云龙,将他驱逐后再复兴这个国家,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既然我已经没法去完成,那有些事情,你身为将军之后,就不得不替我去完成,你一定要替我阻止云龙破坏这个国家。” “云龙真的还活着?他在哪儿,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他……” 他字未出口,影子便没了气息。 影子,卒。 不是自然死亡,以铁甲躯体的强悍程度,理应还能撑一段时间,水寒想起了云龙具备完全控制修罗兵人的能力,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都没什么事,一提到云龙就突然死亡,莫非是某种禁制,或者说,其实云龙已经在这里了?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一直都隐藏在这里,观察着一切。 一双手从后面拍了拍燕青的背,燕青回首,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思思,你什么时候醒……的……” 语声惊喜,惊喜的语声未落,燕青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周围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理死死的手插进了燕青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血口与手臂的接缝处,透着诡异的光。 那光,逐渐清晰,逐渐强烈。 手拔出来的时候,上面多了一个东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东西,却完全没法看清,因为那东西竟然散发着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没有人可以直视它,也没有人敢去直视它。 广场上,一片夺目。 没人看得清,但所有人都能猜的道。 那是耀明令。 八大王器之一,火神重藜所持有的神王权杖,可灼尽世间万物。 想不到,那王宫秘史所载之事竟然是真的,燕国王室真的是火神的后裔,更想不到,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王器,居然就在燕国公主燕青的体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理思思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半眯着眼,只有她恨不得将眼眶就睁裂,她在笑,他在狂笑,像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谋划 我叫云龙,认识我的人,包括我弟弟,他们都觉得我疯了,都觉得我对铁甲术的追求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都觉得我已经放下了做人的最后底线。 这些,我都不否认,但是我不是疯了,而是经过那一晚之后,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你们永远都无法想象,即使如苍陵这般强大,在那个东西面前,都显得如此的羸弱,遑论,这芸芸众生。 我知道,要打败那个东西,就需要超越苍陵,超越众神,甚至是超越神王的力量。 我曾经前往稷下学宫问过李子,我问他,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一种超越天地的力量,他们掌控着世间的一切,而我们不过是按照各自的命轨生活着,直到死去罢了。 李子告诉我,他做学问,做的越深,就越觉得世上之事有诸多难以解释,天地分三界,而神魔的力量和人类相比却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既然如此,人类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又是因为何种力量,而让我们人类这种最为弱小的存在一直存续到今天。 李子没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但他却让我明白了我接下来要走的路,一条救世的路。 我和周无通一同在极北苦寒之地建立了龙虎镇,我没告诉他我的想法,周无通虽然与我共同经历了那一晚,但他总是寄希望于众神能够庇护人界,呵,这真是笑话,庇护人界?若是真的庇护,如今的人界,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样子。 周无通虽然与我一道创立了这番事业,但我们始终都不是一样的人,他无法理解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因为我走的路是没有人会理解。 但我不得不走。 因为这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都必须要走下去。 铁甲术,在世人看来是一种以铁甲武装或代替肢干躯体的机械改造技术,即使是我发明了修罗脊,也不过是把这改造的部分由肢干延伸到了内里骨骼,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知道,铁甲术的极限,远远不止于如此。 而修罗王脊,就是我到达铁甲术极限的钥匙,只要修罗王脊完成,我就可以为人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到时也许真的可以对抗,对抗那个东西。 修罗王脊现在并不完美,事实上,现在所有的修罗脊都是不完美的,修罗脊使用之人都会受到其上附着的怨念干扰而出现神智癫狂的现象,我为了暂时解决这一问题而发明的自噬系统。 那些接受改造的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相信我,所以接受了修罗脊的改造,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早就预料到,这第一批的实验,一定是会产生牺牲的,看到与我一起建立龙虎镇的兄弟们一个个疯掉,而我不得不启动自噬杀死他们,我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 我心里清楚,自噬系统不过只是一种临时处理方式,我必须尽快找到妥善解决精神失常问题的办法,于是我想到了梅花姑的寄魂术,寄魂术是一种分割己灵魂,将灵魂寄托与外物而控制物体的办法,利用寄魂术的原理,我把我的灵魂与修罗脊的炼炉建立了刻印,这样,所有被改造的修罗兵人都会与我的灵魂之间建立联系,我可以用自己的灵魂来与脊内的怨魂对抗,让我的灵魂力和怨魂怨气之间行成一种平衡,以此来解决发疯的问题。 当然,我也可以凭借这种联系,来对修罗兵人们进行控制,毕竟这种办法的本质,还是寄魂术。 这件事听上去很简单,但事实上,只有我可以做到,因为我的灵魂感知力,非常的庞大,那晚过后,我就成为了这世上灵魂力最为强大的人。 虽然解决了发疯的问题,但是怨魂和灵魂的双重纠缠,也使得修罗脊没有办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而这种影响,在修罗王脊上更加的明显,因为修罗王脊中的怨念与普通修罗脊中的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那种程度的怨念,即使是灵魂力强大如我,也根本无法压制,我需要寻找一种办法,一种能够彻底净化修罗王脊中怨念的办法。 相传上古八大王器之一的耀明令,是三界至阳之物,具有灼尽世间所有阴面的能力,怨念甚至是诅咒都可以彻底灼烧殆尽,为了发展龙虎镇的势力,也为了寻找耀明令,我来到了演过,来到了燕王宫。 我以铁血浮屠城铁甲师的身份在燕王宫中大肆传播铁甲术,很快,我的铁甲傀儡遍布了整个燕王宫。 我的势力在不断扩张,但寻找耀明令的事却始终没什么进展,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发现经过改造的理思思居然不受我的控制,她可以随意自由地行动,这让我兴奋不已,我知道,不受我的灵魂烙印控制,也就意味着她同样也不受怨魂的影响,至少,这种可能性很大。 那么,理思思不受修罗兵人影响的原因是什么呢?莫非耀明令就在她那里?也许吧,可是燕王宫王族秘史记载,燕国王室传承耀明令,他们天生拥有的图腾刻印就是证明,那么更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与理思思朝夕相处的那位燕国公主了。 于是我开始派人调查燕青,但很奇怪,她似乎没有任何与耀明令相关的举动,但是她的身上却总是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力量,是的以我的灵魂力,我可以隐约却非常确定地感觉到哪一种奇特的力量,加上这燕国公主心思单纯,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善于伪装的人,结合所有一切的线索,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我的心中。 但是,要验证这个猜想,我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接近燕青,并且她本人还不能有任何抗拒,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的灵魂感知力,才能真正探查到她身上那股力量的本源。 彼时我已经被驱逐出燕王宫,那被老燕王杀死的我,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离开了燕王宫之后,我一直在周边的村镇培育我的势力,同时,一个计划也逐渐成型。 我策反了三王爷的影子,这策反绝不是盲目为之,强大的灵魂感知力能让我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人内心的渴望,我能看出来,那个人心中渴望着光明,渴望着一个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同时,我也能看出来,他背叛王庭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是绝对热爱着这个国家的,呵,可笑的狭隘观念,若这个最终都并不能存续,一国的存续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也是可以利用的一点,我许诺他会帮他坐上燕王的宝座,让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报复,当然了,燕国最终肯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就算让他做燕王,也不过只是当个傀儡罢了。 有了三王爷影子这个帮手,我的计划终于开始实施,首先,我们劫持了真正的三王爷,让影子接管了三王爷的位置,其次,我拍一二三号以及伪装后的影子前往关雎楼绑架理思思,之后桃源的一帮人追了过来,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在他们追出来之前,理思思已经被掉包,一号身上背的那个是假的,而真正的理思思,则被藏在伪装后影子的长袍里,他们都没有在意那形状奇怪的长袍,以至于在影子和一二三号分头走时,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去追背着理思思的一二三号而放任了挟持了真正理思思的影子。 而那个事先做好万全伪装和本体一模一样的理思思,出于燕国公主对自己影子的关心,自然就被送到了燕王宫公主府,而那个每日受到岩国公主每日亲自悉心照顾的假理思思,其实就是我,就是云龙。 而就在这期间,我最终确定了,耀明令,就在燕国公主燕青的体内。 谋划多日,曲折万千,终于有了今天的局面,终于,得到了耀明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机不测 理思思,是云龙伪装的,他是一个天才,从来都是,天才是不会只精通于一门技术的,那些刘家庄被扒的人皮,除了用于修罗兵人的伪装,更多的是用来制作理思思的人皮面具,只有用真的人皮做出来的面具,才足以以假乱真,就连燕青,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云龙凭借这个伪装,骗过了护庭卫,没有一丝阻隔地来到了燕青的身后,然后从她的身体中,掏出了耀明令,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地让人不敢相信。 云龙得意着,他离成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只要依靠传送阵回到龙虎镇,以耀明令之力解放修罗王脊,那么一个全新的,完美的超级战争机器将会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只要这个战争机器诞生,云龙相信,即使是对上那个东西,也一定能有一战之力。 就要成功了,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突然,云龙的胸口处一支剑芒直透而出,鲜血喷涌,宛如是刚刚被一爪贯穿身体的燕青,而那支剑的剑格粉红,形似一支梅花,而剑穗则是一块同样粉红的圆形玉坠,那玉坠上,以草书刻有两个小字,飘香。 “飘香剑……怎么可能……” 为什么,柳飘香明明已经出东门去迎战六千甲士了,他的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龙立刻展开灵魂力洞察,发现柳飘香确实不在附近,人未至,剑却已至。莫非这柳飘香一人独战六千甲,居然都不用配剑的吗? 云龙哪里会想到,柳飘香根本不需要用自己的配剑,因为蓟城东门城头五百七十八兵士的武器,在他脚踩梅花飞出东门的那一刻,便都已经成了他的兵器。 剑修大道,诸法不一,有人以一剑抵万器,有人凝万器为一剑,而柳飘香,御万器为万剑,至于这原本的佩剑飘香,在柳飘香的剑道中倒是可以随意置之了。 那一晚,水寒、仲少和孝天确实选择了去追修罗兵人一二三号,但是有一个人却一直尾随在那莫名黑衣的身后,那个人,就是柳飘香。 柳飘香往莫名黑衣的长袍里丢了一朵梅花,这梅花就是飘香剑的化形,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莫名黑衣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做的,柳飘香将解放化形的咒言告诉了庄辰,就在刚刚耀明令照耀辉煌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庄辰念动了那解封飘香剑的咒言。 “呵,呵呵,飘香剑神果然名不虚传,可区区身外一剑怎么能够杀得了我!” 云龙在确定柳飘香不在场之后便放松下来,只是一剑,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伤,很明显,他的躯体,也早已经被铁甲术强化过了。 “并不是为了杀你,只是为了延缓你的行动罢了。” 云龙突然觉得可笑,他道: “哦?然后呢,你该不会以为凭你们几个……” 云龙话音未落,他敏锐的感知力便感知到了危险,不致命,但却很快,而且,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强袭!” 一拳砸出,激起万千雷鸣。 云龙中了一拳,并未觉得有多大损害,只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后退了两步,他退,少年就进,进的是身位,更是拳头。 “强袭!强袭!强袭……” 一拳接着一拳,一步接着一步,云龙不停后退,水寒不停逼迫。 云龙突然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开什么玩笑,眼前的这个小子不过也就是八卦阶的水平,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巨大吗?云龙之所以在退,不过是因为还未缓过神来罢了,怎得这小子难道还以为自己已经压制了他? 开什么玩笑! “砰!” 云龙生生地以左手接住了水寒地强袭,然后用右手拔出了插在他胸膛地飘香剑,一剑钉在了水寒出拳地右臂上,他没有一剑洞穿水寒的身体,而是选择插进水寒的手臂,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但…… “强袭!” 右手被封,那只通红的左手便击了出来,云龙,再次后退。 水寒以左手拔出插在右臂上的飘香,霎时间,汩汩鲜血流淌而下,现在再看这少年,他一身白衣早已经被鲜血染红,脚踝之处白骨隐约可见,大腿上是箭孔,左臂是震动肌肉造成的创伤,右臂是一剑贯穿的剑伤,这样的伤势,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继续战斗了,但是,这名为易水寒的少年还站着,看那架势,他似乎还准备再往前冲。 水寒的确还准备再战,因为他很愤怒,他愤怒于云龙对生命的漠视,他可以随意操纵别人的生死,而且看他的样子,他根本就不在乎。 水寒认为影子死于云龙的铁甲禁制,但实际上,仅仅就这一点而言,他冤枉云龙了,除了最早的那一批,他学会利用寄魂术之后所打造的修罗脊都是没有自噬装置的,云龙没办法通过自噬系统来抹杀修罗兵人,至于说以自己的灵魂力来操控修罗兵人让他们自杀,这一点确实行得通,但是刚刚影子实属突然就没了生息,甚至连一个自杀的动作都没有,所以影子的死和云龙无关。 那么影子究竟是因何而死的呢? 可能连影子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最后居然是死于自己的术式天机辩,他出于好奇心,在与水寒对话的过程中以天机辩测算了一下水寒,他问的问题也很简单,他问: “这个少年是否真的是逍翼的儿子?” 照理说水寒的境界不如影子额,而影子问出的问题也很简洁明了,一切都符合了天机辩的规则,但影子所得到的答案,却是自己的死亡。 不是天雷,也不是神罚,而是瞬间的,毫无征兆地死亡,连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只是在说着话,然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这件事,水寒无从得知,这世上没有人能发现影子的死因,他就这样结束了生命,悄无声息。 术士死于术。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逻辑论 水寒还要再向前,却被几根拔地而起的冰柱阻挡住身形,庄辰走到他的身前,道: “小子,差不多得了,你四下看看,现在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水寒刚刚杀红了眼,完全没去想眼下的形势,如今经过庄辰这么一提醒,他才下意识去看了看周围,他的周围是数百人的护庭卫,孝天,仲少,四喜公公还有庄辰,也就是说,就算加上公输梓和花熹,眼下,也是几百对三的局面。 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拼命。 护庭卫此时也是才缓过神来,刚刚那个少年实在气势凶猛,把他们都震慑住了,眼下他们认清形势,也是终于搞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理思思,很有可能是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数百护庭卫,朝着云龙一拥而上,云龙轻蔑一笑,以灵魂力操控公输梓,公输梓很快启动机关盒,那盒内登时便喷出蒸汽,将庄辰的冰融化。 将死去之人制作成修罗兵人虽说会让云龙消耗较多的灵魂力(控制活人只需要控制修罗脊本身,而控制死人相当于控制整个被铁甲术改造的兵人),在能力上也远远不及活人改造,但是云龙还是找到了两位少将的尸体并进行了改造,这一方面是他们二人生前能力强大,就算改造之后战力有所削弱,比起常人,也是随便碾压,而另一方面,因为他们本是死人,所以如果他们失去了灵魂力的控制,就会再次变成一具尸体,不用担心出现理思思那样不受控制的情况。 一开始,云龙发现理思思摆脱自己的控制之时,是怀疑过铁甲术本身的问题的,毕竟这寄魂术,他也属于半路上车,并没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出现一些意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万一理思思不是唯一的例子,那问题就会变得十分复杂。所以云龙需要一些就算出现了不可控情况也不至于节外生枝的修罗兵人。 而符合这一点条件的,很明显就是死人。 花熹,公输梓由此而生。 见公输梓准备完毕,云龙大喊: “不想让你们的王爷也死在这儿的话就给我住手!” 在他喊完这句话的时候,那机关盒的盒体突然打开,机械爪从里面抓出来第二个人,那是理思思,和燕青容颜几乎一模一样的理思思,那是真正的理思思,原来真正的理思思被影子带入燕王宫之后,也被云龙所控制了。 两个人质在手,如果没有绝对高层的命令,护庭卫众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老燕王新薨,公主燕青伤及心脉、陷入昏迷、生死未知,而今的燕王宫,哪儿还来的什么能够一锤定音的绝对高层。 局面一度陷入僵持,就在此时,一个胖子却对着四喜公公的方向喊了一句: “燕王,这种时候就不用在装下去了吧。” 那胖子,自然是孝天。 燕王,孝天居然称四喜公公为燕王,为什么,燕王明明就已经死了,莫非死的那个真的是燕王的影子? 可就算如此,孝天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四喜公公手捻着下巴,他道: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孝天道: “我的眼睛虽然小,但能看到的东西却比一般人要多一些,就像你现在手捻着下巴的这个动作,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每天做这个动作起码十三次,最多的一天做了二十四次,我曾经研究过人的行为,如果某人在一天内做一个动作超过十次,那就说明这个人对这个动作具有很强的依赖性,也就是说,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这个人的习惯。 那么一切就很蹊跷了,一个太监,为什么会有手捻胡子的习惯呢?你的下巴上,可连一根毛都没有。” “你就凭这个来判断?” 四喜公公觉得有些莫名奇妙,这个动作就算很像是手捻胡子的动作,也完全可以有其他的解释,为什么孝天一口笃定就是捻胡子呢?再者就算是捻胡子,那也只能证明四喜公公是假冒的,孝天又为何能如此确信假冒之人就是燕王喜呢? 孝天道: “我们桃源术宗有一位先生,叫做易庵,想必你也一定听过他的大名,易庵学识高深,于帷幄之中可窥天下,而他就有着一套理论,叫做逻辑论。” “逻辑论?”四喜公公不明所以,易庵大先生的名声他自然听过,但这逻辑论他却是闻所未闻,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所谓的逻辑论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所谓的逻辑论,就是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当前的结果来推断源头的方法,举个很简单的例子,燕王死了,如果是他杀,那最有可能是凶手的是何人?” “是三王爷。”四喜公公脱口而出。 “是的,为什么呢,因为三王爷在燕王的死这件事情上有可能得到的利益是最大的,所以他最有可能就是凶手,这,就是逻辑论。” “这个例子的确很好理解,但是这和你说我是燕王这件事又有什么联系?” “其一,我观察到你手捻下巴的动作来判断你绝对不是一个太监,其二,你名四喜,而燕王的名也是一个喜字,虽然战国以来礼崩乐坏,但一个太监居然可以不避君王名讳,这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那么这四喜二字,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似喜呢?既然是似喜,那有没有可能其实那个神秘的燕王的影子,就是你呢? 我进燕王宫的时日不多,但根据我的观察,燕王死后,王宫里所有人的反应都显得太过淡定了,所以我就又猜测,也许真正的燕王并没有死,死去的其实是燕王的影子,如果四喜就是燕王的影子,而死的又是燕王的影子,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燕王没死,他伪装成自己的影子继续着行动。 当然,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所以我就要向你说出那句话,那句话也是经过我精心设计的,那不是一句疑问句,也不是反问句,而是告诉你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就是燕王了,这是一句肯定句。 而你的回答是反问我是如何知晓你的身份的,这句话就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让我确定了我的猜想没错,这,就是逻辑论。” “你这……臭小子……”四喜公公一阵无语,这哪儿是什么逻辑论,这分明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在转眼看上那个全身淌血的少年,他长叹一声,腹诽道, “这桃源的人,还真都是些怪胎。” 同样比较无语的是仲少,仲少无语是他没怎么听懂,以前就知道孝天是个心思缜密的胖子,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孝天的心思居然缜密到如此地步,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仲少压低声音对着孝天问道: “话说那个逻辑论是易庵先生最近写的著作吗,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孝天嘴角上扬,呵呵笑道: “我临时编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燕王 四喜公公,的确就是老燕王燕喜,不过他并不像孝天说的那样是燕王的影子,很简单的原因,若他就是燕王的影子,那么他的样貌应当和燕王一样,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老燕王在发现自己诛杀掉的云龙其实是个替身时,就已经猜到了云龙一定会有所报复,于是他便与四喜公公换了脸皮,易容这件事情,对于影子文化盛行的燕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要扮演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太监,对于燕王喜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燕王宫中已经遍布了云龙的修罗兵人,一时之间要清理干净很是艰难,那么不如就挑选自己最为信任之人来当自己的影子,比起修罗兵人所具有的强大肉体,忠诚度才是最为关键的。 而这燕王宫中对老燕王忠诚度最高的人,无疑就是四喜公公。 这件事,在检查完尸体之后,护庭卫其实便已经有所猜测,之所以秘而不发,一切照流程进行,也是为了引出幕后真凶,而这一切都是这位四喜公公的暗中授意。 当三王爷的夺权之心表露出来的时候,一切,便已经豁然开朗。 死了的是四喜公公,活着的是燕王喜,一切都尽在掌握。 燕王撕下自己的面皮,露出他那张同样苍老却样貌迥异的面庞,道: “护庭卫听令,全员疏散,速速离开此处!” 疏散?这燕王表明身份之后面对十恶之仇云龙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疏散。 此言一出,不仅是护庭卫众人,就连云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与三王爷影子谋划,精心策划了谋杀燕王的计划,虽然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燕王本人自己早有意料,因而故意露出了破绽,以此来引出云龙,就结果来看,似乎是老燕王成功地算计了云龙。 没错,按照目前地局面,不管怎么看,燕王都像是最后的赢家,他与四喜公公调换身份,完美伪装自己活了下来,并且成功引出了云龙,如今只需要对护庭卫下令奖云龙拿下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后下达的命令居然是疏散众人? 这是什么个情况。 云龙被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老燕王眼神幽邃,他暗暗叹息一声,心念道:、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老燕王的确为了引出云龙而故意令护庭卫松懈了结义殿的护卫,恰好最近正值多事之秋,护庭卫的精力被分散,也是合情合理。 不出所料,云龙上钩了,他先是令三王爷影子趁水寒进入刚燕王宫,还在昏迷之际盗取了巨子,然后用巨子行凶,将弑君之罪嫁祸给水寒。 此举可谓一石二鸟,其一,水寒代表桃源,水寒弑君,无异于桃源弑君,他云龙要以修罗兵人控制燕廷,地处燕国的桃源很有可能出手阻止,但如果让桃源与燕国交恶,对于云龙来说,绝不是一件坏事,而且水寒还有合适的动机,没有人会怀疑,可谓合情合理;其二,桃源弟子入蓟城,本就是受多方关注,此举必会让蓟城戒备森严,而他云龙在此森严戒备之下暗杀燕王,在导致燕国大乱的同时还能重挫护庭卫多年来建立起的威信,浑水可摸鱼,可若鱼未因水而乱,那摸起来也是极不方便的,所以,云龙不仅要把水搅浑还要让鱼乱,这样他那苦心经营数年的六千修罗兵人才能无往不利。 只是云龙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他实在没想到,名剑山庄会插手此事,如今六千兵人被柳飘香挡在东门外,这样云龙夺取蓟城进而控制燕国的计划便已经落空,而他就只好不取其全而取其一,把心思放在耀明令上,毕竟比起扩张实力,造出超越一切都战力才是他的毕生所求。 实际上,云龙果断放弃掠夺燕国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即使没有柳飘香,即使他成功夺取了蓟城,他最终也一定会失败。 云龙虽然是个天才,但一向沉迷于铁甲术,是个十足的科技怪,要说到政治和阴谋,那他可就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了,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地就上了燕王的当。 孟子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修罗兵人的制造泯灭天理人性,就算没有柳飘香,也还会有别人来阻止。 这个别人,就包括了水寒。 此刻,水寒已经完全虚脱,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刚刚的爆发透支了他所有的气力,不可遏制的兴奋被庄辰制止之后,整个人便像是蔫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了。 孝天扶着水寒,缓缓撤到人群之后。 燕王道: “云龙,当初诛杀你之时,发现死的不过是个修罗兵人替身,如今你杀我,居然就不怀疑那也是个替身?是啊,初见你时,我便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自负,像你这么自负的人,你相信自己不可能看不出修罗兵人的替身,所以你也从未考虑过替身不是修罗兵人的情况,所以你才会看走眼。” 云龙闻听此言,哈哈笑道: “哈哈哈,那又如何如今耀明令人质皆在我手,你奈我何?” 燕王看到周围的护庭卫正在执行自己的命令,缓缓地撤离现场,虽然不清楚燕王为何要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护庭卫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他们时刻都谨记着一条准则,那就是王命不可违,即使这命令听上去再不合理也是一样。 秦舞阳在撤走之前,将护庭卫收缴的巨子交给了孝天,刚刚水寒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秦舞阳一直是拔尖的,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从来没有人能够超过他,除了自己的祖父秦开,他生平没有服过任何人,如今,这份名单上多了一个人的名字,易水寒。 人群渐渐撤去,广场之上,只剩下十个人,燕王燕喜,花熹,公输梓,被当做人质的理思思和三王爷燕富,云龙,庄辰,仲少,孝天和水寒。 严格来说,还要加上两个人,那就是已经死去的三王爷影子和生死未卜的燕国公主燕青。 云龙莫名其妙,讥讽道: “你此时屏退左右,不会是想放我走吧。” 燕王道: “你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一件事。” 云龙道: “什么事?” 燕王道: “青儿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云龙道: “那又如何?她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燕王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亲生女儿被你掏心,我却一点都不紧张,甚至一点都不担心。” 云龙一头雾水,这老头在说什么胡话,再转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虽然王宫中盛传燕王与公主关系不好,但毕竟是亲生女儿,血浓于水,这亲女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当爹的怎么还能如此淡定,莫非真是所谓的帝无情? 又或者…… 这公主,有问题! 听着这混乱不清的对话,一旁同样一头雾水的仲少突然感觉一滴汗液正从自己的额头流下,周围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升高了好多。 “奇怪,刚刚明明还很冷的。” 仲少一阵腹诽,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不对,他可是实打实的炼体第四境,淬骨境界,武修到达他这种境界的,全身上下,皮肤筋脉骨骼血肉,早已经里里外外脱胎换骨,身体强悍,抗寒抗热能力极强,如果是一般的炎热,是绝不至于流汗的,如果连他都流汗了,就说明,现在的真实温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 可现在,明明是秋天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仲少远超常人的优秀五感不消片刻便锁定了这炎热温度的来源,他转头看向那倒在血泊之中燕国公主,他很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孕育,而且,即将成型。 第二百五十六章 焚焰躯 燕王当然不会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全,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这耀明令之于燕青而言,只是一种压制力量的器物罢了。 燕青倒在血泊之中,那血泊渐渐消失,不,那不是消失,而是被蒸发,因为太过炎热而被蒸发,火焰于燕青身体上燃起,很快她整个人都被火焰所笼罩,一双闪烁着金色的眸子于火焰之中显现,现在的燕青,已然变成了一个火焰魔神。 燕青慢慢站起身,一抬左手,位于广场左侧的花熹瞬间便被点燃,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被烧成了尘埃,完完全全的尘埃,就好像刚刚他所站着的地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一般,燕青虽然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但她的意识之中,还是清楚地记得,刚刚射向她的那支箭,是来自于花熹的。 “这是……” 云龙楞在当场,没错,现在燕青火人的形态,以及刚刚抬手烧死花熹的火焰,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现在的燕青,已然成为了火神重黎的化身。相传重黎为颛顼族祝融氏,乃为火神,司命神火,无有不摧,其身燃圣焰,不见形貌,瞳色金黄,可隔万里而灼万物。这一条条描述,说的不正是眼下的燕青吗? 可为什么呢?上古八大神王除女娲之外明明都已经陨落神游,王器也都遗落人间,就算燕国王室传承了王器耀明令,体质也受到些许影响,可以幻化出火神重黎的形态,可为什么之前却没有一点迹象呢? 燕青身为燕国公主掌握了如此程度的恐怖力量,那身为燕王的燕喜莫非就没有这种力量吗? 如果燕青拥有如此程度的力量,那为什么还需要一个理思思呢?又或者如果燕国王室都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那影子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一瞬间,无数的想法从云龙的脑中一闪而逝,再闪再逝,他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他边笑边道: “有趣,实在是有趣。” 他突然觉得自己图谋燕国的计划被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燕国,实在是还有很多潜力没有被开发。 本以为自己掌握了天下间最大的秘密,又何曾想到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秘密,尤其是大秘密。 云龙思索间,一团火焰随即在他的身前点燃,然而那团本该将云龙蒸发的火焰却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消失了踪影,云龙手执耀明令,那瞬间升起的火焰也几乎是在它出现的同时就被耀明令所吸收,归于无形。 此刻光芒褪去,耀明令的原貌才显现出来,那是一块火焰形状,色泽亦是火焰般通红的器物,仿佛是一块红木雕琢而成的令牌,其上透着隐隐的耀光,昭示着它身为王器所蕴含的绝对力量。 “耀明令掌控世间火焰,就算你真的是重黎化身,在王器面前,也没有赢面。” 老燕王看到云龙轻松以耀明令吸收燕青的火焰,心中暗暗吃惊。 云龙他,居然可以熟练地使用耀明令。 云龙狞笑,“既然已经变成了这种情况,那我就再加点料吧。” 云龙举起手中耀明令,令中火焰燃洞,色彩斑斓。 竟是七彩的火焰。 七彩火焰如弹丸一般弹射而出,直飞入燕青的体内,燕青原本赤金色的瞳孔突然异变,变得浑浊,变得诡异,七彩火焰逐渐替代了赤焰,火焰的焰浪也瞬间暴走起来,就像是原本平静的地下岩浆突然被激活了,如火焰魔神一般的燕青突然抱住了脑袋,她似乎很痛苦。 她确实很痛苦。 老燕王燕喜原本还能压制住内心的吃惊,现在则是已经完全目瞪口呆。 “怎么会,圣焰向生,焚焰灭世,我大燕集一国之力花费十年才剥离出去的焚焰,居然这么轻松就......” 老燕王的话模糊不清,但意思也大体可以窥探,燕青刚刚变身身上的赤焰,就是圣焰,而云龙以耀明令打入燕青体内的,则是焚焰。 圣焰向生,焚焰灭世,那现在的燕青岂不是…… 孝天心中不安,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老燕王那段看似自说自话的胡言乱语之中包含的危险信息。 “云龙,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懂耀明令的隐秘!” 老燕王大怒,他已经无法再保持一个君王该有的风度了,现在的他,就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一个刚被人抢走饭碗的乞丐,他很愤怒,比起女儿被穿心,血见当场,比起耀明令被外人夺取,他更生气的,是本该他们燕国王族的传承之物,连他都无法随意驱使的耀明令,现在,在一个小偷手上,用得竟然十分顺手。 就好像这耀明令,本就是他云龙的东西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龙又笑,笑容狰狞,驱使王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是的,就在不久前,从耀明令上源源不断传入他身体之中的信息,已经解开了他之前所有的疑问,他,已经弄明白了所有事情。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对于云龙的人生而言,绝对是巨大的灾难,可他,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现在他能够驱使耀明令,能够压制住现在的燕青,能够了解燕王室所有的秘密,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一晚的馈赠。 现在,最后的清算时间到了,就让恶者,自食其果吧。 “燕王室,你们霸占本不属于你们的王器,已经太久太久了,现在,也是时候让你们受到一些惩罚了!” 云龙手执耀明令,在眼前的空气之中画出一个圈,虽然他的手指移动,一个火圈凭空出现,云龙走入火圈,火圈旋即消失不见,踏入火圈的云龙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焚焰躯的怪物,就是你们的惩罚。” 这是云龙消失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从刚刚开始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公输梓和他关着两个人质的机关盒。 “火神行走,居然已经可以做到连带别人一起的程度了吗,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火神化身吧。” 一直被关在机关盒中被当做人质的三王爷燕富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哎,看来我大燕,注定是有此一劫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冰语十形 燕国王室传承火神王器,这件事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过这传承方式却和一般人的想象有所不同,第一,王器只认同女性作为主人,原因不明,但刚刚云龙却是在众人眼前使用了耀明令,同样原因不明,第二,耀明令中蕴含诸天之火,种类纷杂,难以掌控,而这诸天火中,只有一种,是火神原本持有的火焰,即为圣焰,而其他火焰的集合,则称为焚焰,燕青出生起,体内便含有耀明令,也因为诸天火的混杂 ,导致燕青从小的体质非常不稳定,实际上,在整个燕青的童年时期,都是由理思思来扮演的,这也是理思思存在的必要性,毕竟燕国公主如果一直以异常之资示人,难免遭人非议与猜忌。 褪去伪装的老燕王很快和在场人员说明了情况,虽然此事涉及王室机密,但一来耀明令已经遗失,这机密也就随之失去了大半价值,二来现下事态已经刻不容缓,燕青被云龙注入了焚焰之力,这已然魔神化的身体马上就要不可控,如果此时在有所保留,事情将会更加无法收拾。 水寒的身体已致极限,他疲惫不堪,甚至连五感都有些模糊,但燕王的说明他还是听的仔细,比起显然更加重要的第二点,水寒却是对第一点有种颇为熟悉的感觉。王器只认同女性作为主人,这种说法好像似曾相识,没错,水寒想起在鬼蜮死海之时唐吟曾言,他们唐门的禺疆神躯也是只有家族的女性可以继承。 禺疆神躯,瘟疫之神禺叟,焚焰躯,火神重黎,只传女不传男,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水寒的思考并未持续很久,因为他深知当下局面,绝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只是眼下他这幅样子,不说能帮上什么忙,能做到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现在该当如何?” 问话的是庄辰。 “我燕国王室世代相传着一种封印阵法,但我开启阵法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需要请诸位来替我拖住焚焰入体的青儿。” 回话的是老燕王。 “要多久?” “一炷香。” 一炷香香,这时间放在平时并不长,但放在现在却显得很长,因为庄辰能够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火焰女魔神身上传来的强悍霸道有如神明一般都气息。 那是蔑视苍生万物的强者之气。 “以我现在的实力,真的能够顶住这东西一炷香吗?” 庄辰心里没底,他身为名剑山庄的小当家,不到二十岁便踏入五行境,佩剑湛卢,更是曾经的苍陵十三刃之一,在这一代江湖的同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行走天下,从无怯场之时,但即使如此,面对眼前这个全身冒着火焰,已然不能用人类的尺度来定义的怪物,他的心理却是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真的可以吗? “冰语十形,一之形,霜华!” 冰棱拔地而起,瞬间便缚住了燕青的身躯,庄辰出手,没有一丝犹豫。他的余光瞥见被两个护庭卫搀扶着的水寒,这小子不过才区区八卦境,对阵强于自己数倍的对手甚至不落下风,即使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即使被人搀扶着勉强支撑站立,但他,依旧站立着,从未倒下,也从未后退。既如此,他庄臣身为当下的最强站立,有什么资格犹犹豫豫呢? 哪儿能让区区一个八卦境的臭小子抢了所有的风头。 冰语十形,是庄辰从小便苦练的招牌秘法,也是他压箱底的绝学,不过,对战魔神这种级别,任何的保留都相当于自杀。 高温蒸腾而出,燕青的脚下,冒出浓浓黑烟,原本缚住燕青全身的冰棱瞬间消散,化为蒸汽,而这一切,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罢了,燕青抬手,朝着庄辰的方向,原本金色的眼神现在已然变成黑红之色,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庄辰突然脑后一紧,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是的,燕青抬手使出的,正是对付花熹时所用的隔空灼烧,庄辰刚欲闪避,却已然晚了。 火焰熊熊燃烧,蓝色皮革的衣服包裹着身体很快被灼烧殆尽,众人心里均是一紧,火焰很快燃尽,再看地上,留下的不是齑粉,而是鼓鼓水汽气,那是水蒸气。 下一个瞬间,一个冰雕出现在了燕青的侧面,冰雕逐渐化形,又一个庄辰出现。 “冰语十形,四之形,镜。” 名字很抽象,但效果却很具体,利用冰分身来躲避燕青的隔空自燃,虽然不知原理,但却不可谓不好用。 燕青黑红的眼眸看到出现在另一侧,由冰化形为人的庄辰,她的周身七彩火焰翻涌,就像是一阵风吹过火堆,火势瞬间蔓延,不可阻挡,现在的燕青,也不可阻挡。 她抬手,并非是隔空之火,而是巨大的,来势汹汹的巨大七彩火球,火球砸向庄辰,速度快如雷霆。 来不及再用镜了。 庄辰脚步轻点,脚下霜雪飞起,如千重流樱,流樱未散,人已不在原地。 “冰语十形,五之形,踏雪无痕。” 庄辰以一种非常奇妙的姿势高高越气,脚尖轻点火球,刚好完美地规避了那团恐怖的七彩火焰。 燕青掩藏在火焰背后的眉眼微微一挑,面上由于七彩火焰的遮挡并瞧不出任何表情,但这一挑眉,很明显是对庄辰的招式产生了兴趣。 兴趣,这很重要,因为兴趣是一种情感,只要有情感流露,就说明眼前的这个看似已然入魔的丫头,还不完全是个魔神,至少,还保留这人类些许的情感。 只要不完全是魔神,就还有机会。 七彩火球钉入墙壁,将红漆的宫墙洞穿出一个大洞,庄辰无暇顾及,他身子飘在空中尚未落地,却是逆势于脚下生起霜雪,顺势踏着霜雪浮空而行。 这是霜华的另一种用法,名剑山庄练冰语十形的不止他一人,但真正能够融会贯通的,只有庄辰一人。 此刻,燕青踏空,眼里满是眼前的火焰少女,他绝不敢掉以轻心,但下一刻,他便掉以轻心了,而且是以一种令他始料未及的方式。 燕青的五官较之常人要高级半分,而这半分高级绝不仅仅体现在五官之上,她的身材,也比那种最当红的花旦要高级半分,而此时的燕青,周身燃烧着火焰,这火焰恐怖骇人的同时,也完完全全地勾勒出了燕青曼妙无比的身姿,那前凸后翘,亭亭玉立的身姿,庄辰越是精力集中,越是不由得去想象那火焰之下,早已被灼尽衣物,无遮无掩的身体,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庄辰的想象很是美好,但他却忘了,当下是个怎样的局面。 尖峰之争,差之毫厘,死无全尸。 “糟糕,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巨大的火球,迎面袭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降神垒 火球迎面袭来,庄辰因为一时被美色吸引而走神,现在身在半空中的他已经无暇躲闪,这并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就算他能够躲闪,可因为踏雪无痕的位移效果,现在的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一大帮人的正前方,也就是说,如果他躲了,这火球砸到的就不再是刚刚的宫墙,而是身后的数百人群。 就算身后的这群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但面对魔神级别的火球,恐怕能完好无损的也寥寥无几,而且,那个叫做易水寒的家伙,刚刚经历死战,如今已无余力,如果他正面硬吃下这一击,必死无疑。 名剑山庄教义,士为先驱者,不可使其亡。 既然躲不了,那就正面刚。 庄辰收湛卢入鞘,心中默念: “冰语十形,八之形,天降神垒!” “砰!” 巨大的声响过后,广场上轰然升起浓烟,就像是往火堆里猛然丢进一块巨石,火灭,浓烟不散,当然,眼前的浓烟,可比火堆熄灭所产生的要夸张数百倍。 七彩的火焰消失于浓烟之中,浓烟逐渐散去,只见一擎天柱一般的巨锤竖立在众人眼前,那巨锤之高大堪比城墙楼宇,锤体通透,在阳光下散发出熠熠光泽,那是冰雕而成的器物。 这是一柄冰锤,巨大的圆润的锤头砸入地面,在地面上砸出巨大的坑洞,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难推测,是这锤从天而降,生生砸灭了那团七彩火焰。 晶莹锤柄末端,天空之上,一蓝色身影伫立,庄辰俯视着脚下满身邪火的燕青,目光冷峻。 与此同时,在众人震惊于庄辰所施展的神迹久久不能平复之时,燕王燕喜可没空去欣赏旁物,他稳坐如磐石,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他们燕国世代相传的封印阵法,但奇怪的是,燕王并没有去画任何的阵图或者是拿出任何的符咒,他只是神情严肃的盘坐着,不过孝天身赋天乾属性的法力,洞察力要远高于其他属性,他倒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老燕王,似乎是在疏导体内的法力,让它们流向某个固定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右手手心。” 孝天腹诽,双眼仔细去看燕王半张开的右手手心,那里似乎有些许微弱的红色正在集聚。 这并不太久的间隙,庄辰已经挥动起了巨大冰锤与化身火焰魔女的燕青对招,没人知道庄辰区区普通人的身体,是如何挥舞得起这足有宫墙楼宇那么巨大的冰锤的,更没人知道全身燃烧七彩火焰的燕青是如何能硬抗下这巨大冰锤一次又一次的重击的,但就是很顺其自然的,两个怪物竟是就这样僵持了起来,一时间竟是分不出高下。 当然,这所谓的分不出高下真的就只是一时间而已,因为庄辰心里非常清楚,以他现在的法力留存,挥动天降神垒的极限是十次,而且以现在火焰魔女的段位,他必须连续挥动才能够阻止她前进。 “可恶,好像使出天降神垒之后这丫头突然变得更兴奋了,速度和攻击频率也突然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刚刚的攻击节奏我还能拖延住,现在这丫头突然提速,可真是相当不妙啊。” 庄辰腹诽,他有些后悔,这火焰魔女好像是遇强则强,敌人的招式越强大她越兴奋的类型,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亮出底牌了。 火焰魔女刚刚硬接了庄辰一锤,被击退了数里,倒在了瓦砾碎屑的烟尘之中,但仅仅片刻功夫,烟尘甚至没有一丝消散减弱,她便又回到了庄辰的眼前,那暗红色的眼眸透露出诡异而兴奋的神采,而她的嘴角,也咧开到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角度。 她在狂笑。 笑声异常瘆人。 庄辰临霜雪立于空中,手撑着天降神垒的柄部,他的手其实并非完全贴合在神垒之上,如此巨大的武器,他甚至连抓住它的柄部都做不到,故而自然也不可能凭借蛮力驱使,他是以法力隔空操控神垒的,只是远远看上去,很像是他拿着巨锤而已。 “砰!” 又一锤砸下,庄辰淬一口唾沫,空出的另一只手轻抚帽檐, “切,刚刚怎么会被这种怪物给迷了眼,看我不砸死你。” 回想起刚刚被魅惑的情景,庄辰一阵无语,无语归无语,脑海中那前凸后翘的场面也迟迟挥之不去。 “有一说一,身材可真是不错。” 庄辰腹诽。 “砰!” 神垒砸下去产生滚滚烟尘,烟尘未散,庄辰就又驱动神垒补上一锤。 烟尘更浓。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据,但随便想想就知道,这火焰魔女可不是随便这么几锤就能压制得住的,庄辰能够感觉到,那烟尘中心的区域,无数被击碎的大理石的地面所形成瓦砾碎石之中,那不详的气息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 还剩五锤。 庄辰微微扭头对着身后大声喊道: “老头儿,抓紧时间,我可撑不了多久了!” 同时手活儿不停,又砸下一锤。 “砰!” 还剩四锤。 听到庄辰的话,大家都很是不解,忽略他十分放肆的称呼,这刚刚已经展现出超强实力的名剑山庄小当家此刻明明就已经稳稳压制住了火焰魔女,为何竟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大家不解,燕喜却是加快了疏导凝聚法力的速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凭天降神垒这种程度的法术,是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燕青的。 血红的咒印在燕喜苍老的右手掌心慢慢凝聚,逐渐变得清晰,变得深刻,变得具体,那是一个纹路复杂的圆形咒印,那些纹路毫无规律可言,也看不出任何寓意,只是它给人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古老。 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不属于人类已知历史的古老。 随着血红咒印的逐渐明晰,燕喜原本凌乱但是黝黑的头发逐渐变成了花白,这个原本沧桑但尚且硬朗的老头似乎一瞬间被吸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变得枯槁,变得无力,仿佛一阵稍微大些的风吹来都会让他立刻死去。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风烛残年了吧。 “砰!” “砰!” 两锤连发,还剩两锤。 庄辰无心去看身后燕王的变化,此刻的他虽然表面几乎没有变化,但他的法力已近极限,很快他便是强弩之末,再无力压制神垒之下的火焰魔女。 此消彼长,这接二连三的锤击并没有让燕青有任何的衰弱,相反,她在这一锤锤之下变得更快,变得更强,变得更加熟悉对手,变得更加知道如何应对这锤击。 第九锤,放! 庄辰强撑着身体催动天降神垒击出第九锤,但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出锤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一些,虽然只是一些,甚至下面那些护庭卫压根都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区别,但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仅仅是这微乎其微的空隙,就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 魔女冲出了碎石瓦砾,冲向了比她慢了一拍才击出的天降神垒。 晶莹的碎冰散落在空中,天降神垒轰然崩溃,魔女只一拳,便击碎了此前一直压制着她的巨锤。 庄辰于空中跌落,此时的他,连维持霜华,都已做不到了。 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变慢了,而是她变快了,遇强则强,越打越强,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枯槁无力的老人用力咬破自己左手的手指,之间流出鲜血,鲜血滴在右手掌心,原本血红的圆形咒印猛然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小子借你的血一用!” 不由分说的,燕喜的右手伸向了水寒右臂的伤口,那是刚刚被云龙用飘香剑洞穿,正在流出鲜血的伤口。 水寒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双血相会,他清楚地听到了燕喜口中念出地咒诀: “歃血封灵印,启!” 第二百五十九章 破境 歃血封灵印!? 水寒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玉仙姐,小狸,破碎的瓶子,血,铁门,封印…… 为什么,这不是玉仙姐的招数吗?为什么这燕王居然也会? 燕国世代传承的用以封印焚焰的封印术,莫非就是这歃血封灵印!?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 水寒的脑子嗡嗡作响,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和事突然之间联系在一起,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现在显然没有时间去让他无所适从。 因为身体的变化很快就掩盖住了水寒的思维。 那复杂的,圆形的,透露出古老气息的血红咒印于燕王的掌心逐渐淡化消失,却是在水寒的右臂显现完全,红光由咒印散发而出,逐渐笼罩了水寒的全身,与此同时,水寒满身的伤痕竟是逐渐愈合起来,甚至是脚踝处那撕裂见骨的可怕创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修复还原。 水寒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多种多样的,不可描述的神奇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通过那右臂上的咒印不断汇入自己的身体,他,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座雪山,虽然水寒是第一次看到这座雪山,但他却很熟悉,仿佛他已经无数次地攀登过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座自己从未攀登成功的雪山。 他苦练练功十八法筑体,他在织舞地帮助下成功悟道,他不断与野兽群厮杀死斗,他在七君子坪被仲丘狂揍,这一切地努力,似乎都是为了越过眼前的这座雪山。 此前心境中武修入淬骨伪境,七君子坪上法修入八卦上境,给水寒的感觉都是极其微末的,若非要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在登上山顶的路上往前走了几步而已,而这几步,对于登山这件事来说,不过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如今,这原本遥不可及的雪山之巅,给水寒的感觉竟是那样的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他向前迈出一步,就可以跨过这座山,到达他梦寐以求的峰顶。 水寒,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不得不迈,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股力量正在推着他前进,那力量像是几双手,是的,是几双手,虽然不确定是几双,但却可以确定,绝对不止一双。 须发全白的燕王落到地上,几乎要踉跄摔倒,秦舞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燕王在搀扶之下勉强站定,却是第一时间把目光汇聚在秦舞阳的手掌,这位燕王从小看着长大的护庭卫审讯官,他的手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正在流着鲜血,很显然,那伤口,是秦舞阳刚刚自己划的。 就在刚刚,在水寒全身散发出红光吸引众人目光之际,没有人注意到,秦舞阳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血红咒印,只是那咒印看上去并非实体,而像是一道虚影,那咒印虚影出现之际,秦舞阳没有丝毫由于,立刻便抽刀划破自己的手掌,任由鲜血流出,流出的鲜血竟是被那空中的咒印虚影吸入其中,随即,虚影消失,化作一道微光,飞入水寒右臂上的咒印本体之中。 歃血封灵印,听这个名字很像是单纯的封印术,实际上它的确是封印术,不过这封印却并不单纯。 歃血封灵印并非只有两人鲜血才能开启,任意人数的鲜血,都可以开启,也就是说三个,五个,十个甚至是一百个人都可以开启歃血封灵印,而这封印的本质,与其说是以血液为引开启封印阵法的效力,倒不如说是以鲜血为引将鲜血主人本身的法术传输到咒印之中,以所汇聚的法力来维持封印的效力。 而献血之人所传输的法力,相当于自身全部法力的一半,而且以这种形式所献出的法力,属于本源之法,本源之法关乎生命本质,献血之人轻则跌境受创,重则直接损伤全身法脉,终身难以恢复。 前者就是秦舞阳,而后者便是燕喜,此时的燕喜已然全身受损,枯叶飘零。 此时,就在秦舞阳割破手掌的同时,在蓟城东门城头,在北疆长城之上,在西境苣芦关中,在公输的机关盒之内,飘香剑神弟子少将军高渐离,燕国四王爷拒北大将军燕贵,逍家军现任统帅征西大将军吕砚斌,燕国三王爷燕廷丞相兼郎中令燕富,他们的身前都出现了散发红光的咒印虚影,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用各种办法割破了自己身体地某处,献出了自己的鲜血,没有丝毫的犹豫。 同样的虚影,也出现在了护庭卫各部部分人的身前,而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这些人,正是为这一天而准备的,他们平时散落在护庭卫八部之中完成自己的工作,而歃血封灵印开启之时,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献出自己的鲜血。 这所有献血之人,便是护庭卫从来没有公之于众的第九部,结义部。 是的,结义殿所象征的,不是燕喜和逍廷,而是结义部的所有人。 代表着献血者半数法力的鲜血以咒印虚影为媒介不断汇聚,这汇聚起来的法力,可以用来维持封印,却也可以有另外一种使用方法,比如将封印附着在某个人的身上,只要封印开启,那么那些法力,就会汇聚进入这个人的体内,只要人数够多,法力够强,这种集合众人之力加之一人之身的方式,理论上足可以让附着封印之人瞬间实力暴涨,甚至直接破境。 前提是,那个人的身体能够支撑得住这突然暴涨的法力。 老燕王燕喜轻叹一声,当年苣芦关白龙吟以五行之境战退雪国四大四象的真相,便是这歃血封灵印。 燕喜的眼神浑浊,白发凌乱,刚刚强行将歃血封灵印传给水寒,一来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汇聚而来的法术,二来,身为逍廷的孙子,由眼前这位少年来拯救燕国,真的就像是命运使然。 “哎——” 老人又轻叹一声,他这一生亏欠过很多人,但这些亏欠都是一时的,唯独他们逍家,让这个站在燕国权力巅峰的男人,亏欠了一生。 青儿不过是因为逍廷的事对他有些误会,父女关系有些淡漠,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不痛;四喜公公在与他调换身份之时本身也已患绝症命不久矣,这位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监以将死之躯为国牺牲,也算是他最好的结局,他也不痛。 可逍廷,是他兄弟,是他的大哥,是燕国的征西大将军,是铁血大燕的精神象征,他为燕国守卫西境二十年,苣芦关不惜开启歃血封灵印强行破境导致元气大伤,命不久矣,他为了燕国奉献了一生,临死也没能善终,还是被自己的兄弟,燕国的大王亲手割下头颅送到雪国作为议和的筹码,换来了西境又二十年的和平,燕喜欠他,整个燕国都欠他。 燕喜眼神模糊,他痛,他很痛,一些久远沉重的记忆不断侵袭入他的脑海,同样也侵袭入分走他半数法力的水寒的脑海之中。 …… 结义殿内,一男子白衣挺立,面容坚毅却是显得憔悴,他,就是逍廷,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正是燕喜,满头黑发,正当壮年的燕喜。 逍廷的语声伴着轻咳,却是坚定,他道: “王上,苣芦关一战我强行开启歃血封灵印,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雪国那边还不知道这件事,臣残破之身死不足惜,只是雪国若知道了臣的情况,西境必危,为今之际,只有一个法子能够保住白马城。” “好啊,我就知道大哥有办法,快快说来。” “王上以功高盖主之由杀了我,然后把我的头颅送到惊鸿城作为求和筹码,换取燕国西经的和平。” “什么……,不!大哥你怎么如此之蠢,你若死,雪国再无顾及,那雪惊鸿何等老辣,怎么可能因为你的死就答应我们的求和,而且,就算真的可以,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不,她会的,雪国与我燕西军鏖战数年,国内也早已疲敝,雪惊鸿也深知国内需要修养生息,之所以现在不退兵,一是因为军中对我的怨恨难以平息,二是她吃不准王上你,不知道你是否是一位会对雪国造成威胁的君王, 只要王上此时杀我,一来雪国军中怨恨平息,二来王上可以藏拙,雪惊鸿必然以为王上短智,就算任你发展也不会对她造成威胁,这样他就会心安理得地退兵,而我们燕国也可以获得喘息。 据臣反复推演,如果一切顺利,起码可以保白马城二十年安宁,王上在这二十年内务必学习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秘密养精蓄锐,待到时机合适,便一剑封喉,才不负臣地一番苦心。” “大哥你……,不,绝不可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王上,我们相知多年,情同手足,你知我我也知你,如今我就算现在不死也不过就是个半废之人而已,你心里我刚刚说的话是对的,这是最好办法了,求王上成全!” “不!翼儿还那么小,青儿那么崇拜你,国民那么信仰你,我怎么能够……” “所以!这办法牺牲的不仅仅是我的生命,还是你下半辈子的名声,我的儿子,你的儿女,甚至是全体燕国的国名都会痛恨你,你的名声会变得很差,你会被无数人唾弃,但你必须这么自污,才能让雪惊鸿轻视你,才能换取燕国养精蓄锐的时间。 喜,为了这个国家,我们兄弟俩,注定是要牺牲的,你愿意和大哥一起吗?” 逍廷向燕喜伸出了手。 “我,我……” 眼泪模糊了燕喜的视线,他是大王,是一国之君,自掌权开始,不管出现任何事,他都镇定自若,不要说是哭泣,甚至连面容改色都很少有,但是今天,在这结义殿之中,面对着自己最为信任之人,面对着自己的兄弟,他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他知道,逍廷的决定是对的,是对燕国最为有利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除了是一位君王,更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傻瓜,当你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是燕喜了,你是燕王,你的一切都要以这个国家的利益为先,今夜过后你就是真正的寡人了。” 逍廷摸着燕喜的头,含笑喝下了手中的酒,那是一杯毒酒,他自己带过来的,给他自己准备的毒酒。 燕国征西大将军燕西军统帅白龙吟逍廷,卒。 “今后的燕国,拜托你了。” 呵,真是个自私的人呐,自己一死了之,寡人之后就是真正的寡人了。 那一日,结义殿内有一人独自哀嚎,哀嚎整整持续了一夜,但没有人发现,因为那哀嚎之人故意克制了自己的声音,他用衣襟捂住脸,不断地抽动着身体,就这样,直到天明。 真辛苦啊,当了王,连哭都哭不痛快。 那是燕喜最后的一次哭泣。 …… 一滴泪滑落脸颊,那是水寒的泪,无数的法力通过左臂上的咒印汇聚入他的身体,无数的记忆碎片也汇聚入他的脑海,身心一阵混乱之后,他的意识终于逐渐清醒,他睁开眼睛,眼神之中充满了沧桑与怜悯,那是走过了无尽岁月,看尽了世间浮沉才能够拥有的眼神。 笼罩全身的红光逐渐消散,水寒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连一丝瑕疵都没有,他缓缓降落到地上,缓缓说道: “接下来,交给我吧。” 第二百六十章 无期冰牢 少年顶天立地,怀中抱着另一个少年,庄辰天降神垒第九锤被燕青一掌轻易击碎,而他本就强行支撑的身体也再也支撑不住,于空中掉落,水寒于此时汇聚结义部众人半数法力于一身,在片刻之间实力暴涨,连续破境,顺手接住了掉落下来的庄辰,他将虚弱不堪的庄辰放在一边,一双眼盯住面前极度兴奋的火焰魔女。 虽然还是不太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水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身的变化,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相当的能打。 “运气不错,想不到人间居然还有此等奇妙的术式,竟可以汇聚众人法力聚于一人之身,现在的你,就即战力而言,恐怕已经和这个半魔化的小丫头仿上仿下了,只是……” 织舞心有隐忧,一来,此等术式,简直可以用变态来形容,恐怕会有什么副作用,二来,水寒实力瞬间暴涨,要是引起那帮家伙的关注,那可就…… “可恶,明明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但总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水寒此时的精神,全部集中在火焰魔女的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织舞的话。 “不管了,先试试正面。” 水寒下定决心刚要挥剑,却发现手中无剑,转头对秦舞阳道: “喂。” 喂字刚出口,一股强烈地热浪瞬时袭来,目标正是水寒那刚刚转动了一些角度的头颅,火焰魔女瞬间行动,时机抓的恰到好处,刚刚明明还是个战斗白痴,现在已然能够抓住着瞬息之间的机会,此等学习能力,简直是恐怖如斯。 水寒倒也不慌,身体随着头转动的角度顺势转动,往侧边腾挪出些许空间,而后催动磨铁覆盖手掌,一掌抓住火焰魔女袭来的拳头,同时对着秦舞阳大喊: “巨子给我!” 秦舞阳听闻此言,赶忙从身上掏出储物符,之前巨子被当作赃物被他扣押,为了防止出意外,他一直将这柄闻名天下的巨剑放在储物符之中贴身保管,此刻恰好给到水寒。 这可实在是,美妙的巧合。 “接着。” “雷公赋——强袭!” 水寒握住剑柄,将强袭之力附着于巨子剑刃之上,那原本迟钝的锋刃在先天雷震之力的加持之下登时变得异常锋利,一剑批砍而下,火焰魔女的手被水寒死死拽住,根本无法挣脱,一剑之下,那手臂竟是生生被砍了下来,像是变成了真正的火焰一般,失去了原本的实体,于水寒手中消散于空中。 在众人的视角中,是水寒一剑砍断了火焰魔女的手,但在水寒的视角中,是那火焰魔女在巨子砍下之前自己脱落了手臂。 “似乎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把身体转化成了火焰,逃过了实体的伤害。” 水寒心中暗道: “这也就是她能够挡得住那大冰锤的原因吗?” 自由虚化身体为火焰,不,还远不止如此,看那架势,恐怕是可以虚实之间自由切换,实在是棘手。 不远处,看似壁虎断尾逃过一劫的火焰魔女站定,那原本本砍断的手臂之处火焰汇聚,不消多时便已经汇聚成了一只新的手臂,那手臂依旧包裹着七彩火焰,和原来别无二致。 “这下可难办了。” 水寒轻打响指,一丝雷电之息不知不觉间打入了一旁虚弱不堪的庄辰体内,原本法力透支,几近虚脱的庄辰突然感觉到全身被电击了一般,原本已经枯竭的法力源因为这一阵电击竟是不知为何又有活水涌出,一股抖擞之气由法力源而起,贯穿全身法脉直冲天灵而去,庄辰大脑一个机灵,脑门冒出股股热汗,他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过来,瘫软的身子应激一般跳起。 这感觉,简直是神清气爽。 庄辰心中欣喜,他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年,他知道,这一定是他的手笔。 “你对我做了什么?” 水寒难掩得意之色,自他悟道成功如先天雷震法门之后,基本上每天都在修炼之中,现实中修炼身体,心境中磨炼意志,法修炼气,武修炼体,水寒听从仲丘与织舞的建议日日兼修,故而身体的强度与法修的境界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平衡,而这样做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水寒的身体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先天雷震法力的独特之处,先前织舞曾说过,先天雷震破坏力强,较之后天雷震更加难以聚集,容易涣散,但是正是由于这样的涣散性,让水寒在无数次想要聚集先天雷震的练习之中发现了它的另一种好处。 一般来说,雷震法术如果不加以控制,击中人体任何一个部位都会产生难以挽回的损伤,但是先天雷震因为本身的难以聚集的性质,如果不加以控制引导,直接击中人体,它会瞬间溃散成无数细小的电流,这些电流因为各自为战,所以对人体几乎不会产生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又可以刺激人体内的各个经络和法脉,通过这样微弱不间断地电击,甚至可以让原本耗竭的法力源重新恢复活力,让人体如同加持回复类法术一般快速恢复状态。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两居诗来形容这先天雷震的好处再恰当不过,先天雷震激活了法力源头,故而庄辰才能如此迅速地恢复。 “嘿嘿,这是我的绝招,我称之为电击疗法。” 水寒一脸坏笑,实际上,他先前以残破之身能撑那么久,也多亏了这先天雷震的电击疗法。 “电击疗法?” 庄辰一脸懵逼,从未听说过这以破坏力见长的雷震属性法力还有什么治愈的效果, “不管了,眼下还有更为棘手的事要处理。” 庄辰很快进入状态。 水寒道: “那魔女有将身躯转化为火焰的能力,看样子,已经到了能够自如切换的地步,我的法力是雷震属性,即使我现在很强,面对她这样的手段,也没什么办法……” “需要我怎么做?” 庄辰没等水寒说完,便已经听出他的意思,所谓世间气象万千相生相克,水寒的雷克不了火,他的冰却可以,这也是他重新站起来的意义。 水寒神情转为严肃,道: “能暂时困住她吗?只需要一会儿就好。”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强项。” 庄辰手握湛卢竖立于身前,那些散落于场间的碎冰华为冰气逐渐集聚,于火焰魔女的周遭围绕,行成一圈冰气之墙,那些冰气在湛卢的牵引之下逐渐成型,化为寒冰,寒冰顺着先前冰气所环绕包围的圈层紧密连接,形成了倒扣佛钵形状的冰钵,竟是趁那火焰魔女未及反应之际将她困在了冰钵之内, “冰语十形,九之形,无期冰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黎之咒 冰钵罩住了火焰魔女,看似严实,从中却不断响起撞击之声,那撞击之声越来越重,原本不动如山的冰钵,似乎有了一些被撼动的趋势。 “还能困多久?” 问话的是水寒,他并没有天真到认为仅仅凭这位名剑山庄小当家的一招就可以制服一位魔神般的存在,即使这所谓的魔神,可能仅仅只觉醒了很小的一部分,或者说,由于燕青本体的桎梏,这所谓的魔神,根本就没有觉醒,仅仅只是展现了一些面貌罢了。 但魔神,终归还是魔神,这一点,曾经直面过塍蛇,鬼王童与虬龙这一众魔兽的水寒,是有绝对发言权的。 庄辰没有回答,他脸色难看,汗滴不断从额头冒出,很显然,仅仅是维持无期冰牢的形态,就已经让他甚至连说话都无法做到了。 水寒看着自己右臂上纹理复杂的血红咒印,腹诽道: “燕王说这歃血封灵印是封印火焰魔女的秘传封印术,可是现在看来,这术式仅仅只是强化了我而已,仅仅只是如此,要做到封印魔女似乎还差的远,难道,是我太弱了吗?” 水寒不得不承认,以这歃血封灵印的效果,如果是加持在慕容九道或者柳飘香这样的高手身上的话,恐怕问题就会变得很简单了。 现在的水寒,即使有咒印的加持,也拿眼前这个可以自由切换形态的火焰魔女毫无办法。 “不对,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仅仅是靠力量的提升压制火焰魔女的话,就算是九道或者柳飘香真的在此,没有什么特殊手段的话,也根本没有办法彻底解决问题,而且老燕王明明说的是封印术,既然是封印术,又怎么会仅仅只是加持自身如此简单呢? 水寒看向老燕王,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导,但是此时的老燕王,似乎已经是垂死之态,自从开启了歃血封灵印之后,他的生命,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流失,到现在,已然是奄奄一息,甚至连动动眼皮抬抬手指,都显得那么费力,更不要提说话了。 水寒看着老燕王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更是加重了几分, “为什么,歃血封灵印明明只是抽走一半的修为和生命,为什么这老燕王竟像是要死了一般,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秦舞阳搀扶着老燕王,他的疑虑与水寒相同,歃血封灵印结义部所有成员代代相传,其目的就是为了压制焚焰,虽然自己的爷爷秦开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秦舞阳自身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歃血封灵印,究竟何以被称为是封印术呢?毕竟就实际产生的效果而言,与其说是封印术,到不如说是某种强化术才是。 未知之地,公输梓的机关盒体之中,三王爷盘弄着手中的白发,抚摸着自己越发松垮的皮肤,似是自嘲道: “哎,本王精心保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抵不过这歃血封灵呐。” 三王爷眼神迷蒙,不禁忆起了一些尘封多年的旧事。 那年的老燕王还不老,三王爷也还不需要保养,他们喜乐富贵安五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向来感情要好,似乎在燕地,这片淳朴得甚至有些粗犷的所在,权利纷争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这五兄弟,反而更像是寻常人家的五个孩子,嬉笑打闹,淳朴无暇。 直到某一天,二王爷燕乐,三王爷的二哥,突然重病,时日无多,燕乐虽然是他们兄弟五人中唯一一位不知生母的皇子,宫内偶有传闻,二皇子乃是燕君与西方雪国人的子嗣,故而不能昭示其生母,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二皇子的长相才颇为立体,俊俏中透着不似中原的味道。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谣言,但燕乐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极为阳光之人,那爽朗清澈的笑容,三王爷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一日,燕君带着兄弟四人前去看望燕乐,三王爷到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那是父君的眼神,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啊!二哥你……” 层层帷幔之后,燕富看到了一个老人,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朽的老人,即使如此,经年累月的相伴之中,燕富又怎么能够忘记那个笑容阳光的二哥呢?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眼前正卧在燕乐床上的老头,正是他的二哥燕乐。 “哎……” 燕君长叹一声,随后说出了一个让四兄弟都为之震惊的秘密。 当年,召公奭被分封至燕地,他并没有自己就任,而是让自己的儿子克代为前往封底,还将火神之王器耀明令赠与克,故而克才能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开辟出一方国度,这都是燕廷代代相传之事,只是所谓的传说,向来都是只传大家能知道的部分,而那些大家不能知道的,那些残缺的宫廷秘史之中所隐藏的秘密,才是燕君这次要讲的。 召公奭为何不亲自前往封地?既然大周姬式是火神之后裔,为何这耀明令会传姬奭而非姬发?这是逍翼在多年之后偷看燕廷秘史之时所提出的疑问,而这,也是此时燕君要讲的。 为什么呢?因为姬氏根本不是火神后裔,而耀明令是召公奭偷窃而来,之所以他不亲自前往燕地,是因为彼时的他已经身中火神的诅咒,后背被打上了左翅样的图腾,有此图腾者,终此一生都会被火毒所累,发作之时全身灼烧火焰,六亲不认,宛若魔神降临,事实上,当时的召公奭已经被秘密囚禁在了镐京,而对外召公奭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开国功勋,分封之事若是停滞必遭举国怀疑,所以只能让他的儿子克带着耀明令前往燕地。 召公奭本以为这重黎之咒只需要他一人承担即可,但他还是低估了神的威能,在他死后,这代表着诅咒的左翅样图腾烙印很快便出现在了姬克的身上,很快,姬氏一族便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这重黎之咒,是血脉相承的,只要召公这一脉还在,只要燕国王室还在,这诅咒就会一直存在,延续前年万年,直到种族灭绝,这也是盗神者姬奭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惩罚。 燕君朝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讲述这残忍的真相,那时候的三王爷还小,从他出生开始,燕国就以火为尊,信仰火神,尊崇三足金乌,可正是这样一个自诩为火神后裔的国家,它的先祖,竟是一个盗神者,那时候的燕富,世界观瞬间坍塌,信仰崩坏,他就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灵魂,木然地站在那里,仿若木偶,而他的其他三个兄弟,显然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燕君看着眼前四个儿子们的反应,长叹一声道: “当年,你们爷爷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反应,也就和你们一样。 哎,谁能想到,称王一方的我们一族的先辈,竟是一个盗神者,这是多么讽刺。” “那,二哥他为何会如此?莫非也和此事有关?” 问话的是五皇子燕安,因为同样是庶出的身份,故而对燕乐的遭遇更加感同身受。 燕君手握着燕乐枯槁的双手,垂眼道: “自发现重黎之咒的事实之后,我辈族人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重黎图腾自克之后不断传播到他的子嗣身上,而且也不仅仅只出现在后背部位,只要是克的后裔,出生起就会在身体的随机部位刻印上左翅样的图腾诅咒,重黎的诅咒笼罩着我族一脉,也最终导致了我们被打上不详一族的标签,不得不脱离姬姓,改为燕姓,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先祖也逐渐发现了一些关于这左翅图腾的些许规律,其中有两条最为有用。” “哪两条?” 三王爷急切问道,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那是他的图腾所在的位置,先前一直以为这是王族尊贵的象征,可现在得知真相之后,胸口竟是不觉有些刺痛。 我们,还有救吗? 他扪心自问,却是得不到任何答案。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千面 燕孝王三年冬,燕二王子燕乐,卒于寝宫。 死因,火毒。 次年二月,燕君孝王,崩于殿上。 三月,新王燕喜登基,三王爷燕贵加冠三公兼领九卿,四王爷燕贵统领燕北军修筑北长城,五王爷燕安则离开蓟城投身江湖。 这四兄弟不知道他们身上的火毒何时会发作,不知道他们的生命还能有多久。 他们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人选择了背负着诅咒,承担起身上的责任;有人选择投身战场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有人选择出走江湖,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燕乐死的那一晚,很多人的选择随之改变。 也正是那一晚开始,三王爷年纪轻轻就开始沉迷养生,修道炼丹,强身健体,龟息吐纳,各种方法他尝试了个遍,他想找到办法,来对抗这火神的诅咒。 后来,有一个人,一个神奇的人,他率先发现了宫廷秘史上的漏洞,并且提了出来。 当时没有人相信他,但三王爷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 后来,这个人离开了阎王宫,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再后来,这个人又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种能够压制火毒的封印术,那封印术,叫做歃血封灵印。 这是一个神奇的术式,它有两种用法,第一是汇聚众人之血脉成以成封印,第二则是将这封印之力加持人身,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强个人实力。 当然,事后的反噬也相当可怕,逍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苣芦关一战后,这位五行巅峰的强者,仅仅只活了五天。 这术式拯救了燕国,让这个位于苦寒之地的国家又获得了二十年的和平。 这术式也拯救了燕国王室,歃血封灵的吸收血脉封印效果,加持耀明令的识别和存储火神血脉的功能,就可以将王室一族的体内会引起火毒的杂乱焚焰剥离出来,保留温和纯净的圣焰。 火毒会发作的原因就是这焚焰的无序和霸道,用耀明令识别焚焰,再以歃血封灵抽取焚焰封印在耀明令之中,这样的方法让王室一族终于脱离了火毒的侵害。 而如上的这一套神奇的理论,都出自这个神奇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逍翼。 这套理论还有一点极为重要,耀明令需要火神血脉温养才能保持效力,燕国王室受火神诅咒,血脉中烙印诸天之火,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火神血脉。 所以,需要从王室中挑选出一人,来温养耀明令,承载全族的焚焰业火。 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这个被挑选出来的人,就是燕公主青。 燕国,从此安宁。 燕喜为什么欠逍家,他欠的不止是逍廷,他也欠逍翼,而现在,他还要欠易水寒。 他们整个燕王室,都欠逍家。 到后来时间流转,云龙把他的铁甲理念带到了燕王宫,三王爷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因为在他尝试过的各种保养方法中就包括了铁甲术。 是的,他曾经把铁甲术,列为自己的保养法之一。 故而,他深知铁甲术的本质和它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曾经的他也许会心动,但逍翼的出现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定胜天。 这个神奇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一手扭转了火神的法则。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凡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珠玉在前,让三王爷开始相信人类,相信生而为人本身的强大。 人类,也许并不是弱小的生物,也许并不需要抛弃作为人的身份,才能够获得无上的力量。 人,本身就是无上之灵。 以钢铁改造人体,属实可笑至极。 三王爷哑然一笑,他心中哀叹: “歃血封灵的第二种用法极为霸道,会消耗所有结义部成员的半数生命和法力,当初逍廷也是耗损了整个燕西军的命数,才能一夜入四象巅峰,站退雪国四少帅,如今此术再现,看来我大燕是又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了。” 想来也是,如今的燕青身上集诸天之火于一身,已然入魔,这样的存在,不动用这招,也是无可奈何了。 只是这云龙蛰伏许久,取这耀明令,又是意欲何为呢? 机关盒外,云龙带着已然成为修罗兵人的公输梓跋涉,终于到达一处阵法之前。 云龙看一眼阵法,表情欣喜,终于,终于要成功了,只要将耀明令带回龙虎堂,他就可以创造出世界上最强的杀器。 到时候就算是柳飘香,就算是这个以一己之力抗住了六千甲的飘香剑神,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的步伐。 本身进攻蓟城的计划就是附属,耀明令才是重中之重。 等修罗王脊真正出世,他云龙必将踏平九州,区区燕国,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的云龙极度兴奋,他迫不及待的开启了阵法,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传送阵,而阵法的另一边,就是龙虎堂。 正在这时,一道锐利的锋芒朝他的后脑袭来,速度奇快,却是被一人挡住。 挡住锋芒的是修罗兵人的一号,那个体型和孝天相仿的胖子,那个南拳刘家的胖子。 递出锋芒的是公输梓,那个尸体被挖出,被改造成修罗兵人的少将军,那个燕西军神机营曾经的统领。 “出手很快,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云龙并没有很惊讶于公输梓的出手,因为他能感觉到修罗兵人的结构,眼前的这个公输梓,并不是属于他的那个。 或者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真正的公输梓已经被这个假的掉了包。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这一场偷袭,就在云龙看到传送阵法放松警惕的时候。 可这个冒牌货怎么也没有想到,云龙能感知修罗兵人的结构,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并没有立刻拆穿。 因为云龙很自信,他早就把一号和二号安排在了这里等候他一起回去,多对一,此人就算再强他也不怵,可惜三号的身体已经被水寒以起霄汉轰击得粉碎,只留下一个修罗脊。 不过,已经足够了。 云龙嘴角上扬,他对自己的谋划和安排向来非常自信,即使是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意外情况,他也未曾怀疑过自己。 公输梓同样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羁笑容,道: “阴谋家就是不好糊弄,不过这可不能证明我的易容手法不行。” 手在脸上一抹,一个熟悉的面庞显露。 竟是狄青天,那个安平县的县令。 “你好像,是那个县令?” 云龙在蓟城周边深耕多年,这张脸,他记得。 狄青天手抚额头,轻描淡写躲过一号的擎天翻云手,又轻描淡写道: “在下,千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夜归人 不久前,蓟城东门。 高渐离立于城头,看着万剑朝宗的柳飘香,心生想往,这便是当世之上屈指可数的大风流啊。 其他遁甲部兵士,亦是如此。 没人注意到,不知何时,那坐于城头一角的聋瞎老头,已经不知所踪。 那老头,好像是叫老段。 …… 当下,蓟城内某隐蔽之处。 “千面?” 云龙挑了挑眉,一脸的轻蔑, “哪位?” 什么情况,除了燕国,名剑山庄和桃源,这地方还会有什么其他势力吗? 狄青天又补充道: “不好意思,刚刚没说清楚,在下,罗生门,千面。” 罗生门,哪儿冒出来的野鸡门派,云龙突然觉得有些无语,怎么什么臭鱼烂虾都来想着挡他一道呢。 “你怎么发现我的计划的?” 此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是在守株待兔,身为不入流的江湖野人能算到这一步,倒也是不错。 云龙突然间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听你这名号,擅长易容?” “是。” 千面回答的爽快。 “原本的安平县令被你给替换了?” “是。” 依旧爽快。 云龙好奇心被提了起来,继续追问: “多久之前的事儿?” “没多久,事实上不久前我人还在桃源。” 千面对答如流,似乎没有保留的意思。 “哦?你们这野鸡门派还和桃源有关?莫非是桃源上面的人让你来的?” “不是,我在桃源是为了见一个神。” “神?” 云龙想了起来,似乎前段时间有个神界的交换生去了桃源,这时,他对眼前这个人的轻视已经荡然无存。 看来这罗生门,绝非什么简单的野鸡门派。 不见云龙授意,修罗兵人一号也停止了进攻,原本你死我活的场面转为了暂时的双方对峙。 云龙继续问: “你见神做什么?” 千面答: “让她翻译一本书。” 云龙又问: “哦?阁下行事如此诡谲,想不到居然不通文字吗?” 千面笑道: “这本书上的文字,这三界,没有人能看得懂。” 云龙感觉他似乎在逐渐接近什么隐秘,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一本……” 不知道为什么,云龙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本什么书?” 千面顶着安平县令狄青天的一张脸,他眼神恻恻,阴沉道: “开天宝鉴。” 云龙突然瞪大了双眼, “杀了他!” 一号随即出手,拳带罡风,剑道大成者,剑气化为剑罡,拳道亦是如此,一号这一拳凌厉霸道。若说擎天翻云手是擒拿之技,那这一拳便是必杀之技。 “当啷!” 这一击必杀之拳像是打在了钢铁之上,千面的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人,一个又聋又瞎又佝偻的老人。 老段! 老段胸口被一拳正正击中,他慢慢站起,挺立身形,伪装逐渐被撕下,手中缓缓掏出一根银鞭。 鞭子的末端凸起肿大,恍若蝎子的尾针。 阴恻的声音缓缓响起: “铁甲术,能硬得过我的钢皮吗?” 老段,竟就是黑蝎段! “帮手?速度很快,似乎是土遁过来的。” 云龙看着地脉上若隐若现的洞穴,突然觉得很有趣,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你刚刚和我聊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帮手?” 千面道: “不错,不过也不全是。” 云龙嗤笑道: “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干掉公输梓,以你这样的实力,居然还需要等帮手吗?” 千面冷冷道: “当然,公输梓再厉害不过就是个死人,你们几个可比他可怕多了。” 云龙摆弄着手上的耀明令,如今对方已经表明了目的,但他并不在乎,他自信道: “不错,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如今我耀明令在手,我若出手,你那点手段,没有一丝胜算。” 千面哈哈大笑,摆摆手道: “你这家伙可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的你们几个,可不包括你。” 说着他看向一号, “是吧,南拳鬼手刘饮冰师傅,或者我还是该叫你唐门毒公子唐十七,又或者是金钱帮少帮主景修,还是……” 千面眼神阴冷, “我该叫你月下白马僧呢?” 段的胸口,突然感觉到一阵惊悸。 …… 桃源,礼宗学院。 日初看着手中的古老典籍,看着上面的古老文字,她能看懂,三届,就只有她能看懂。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叫做五毒的人,那个双眼异瞳的诡异怪物,他居然知道。 七宗罪,八王器,苍陵十三刃,桃源七子,御灵殿,他好像知道一切,好像谋划了一切,他还找到了她,和她合作。 就在那个雨夜。 他说: “和我合作……” 她不屑: “你?凭什么?” 他说: “我可屏蔽天机。” 日初,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日初听说过,人界天乾境修者可以一定程度上的窥视到天机,随着境界的提升能够窥视到的东西就越多,但是一定程度和窥视这两个词就已经充分体现了人类修者的局限性。 要改变天机,神都很难做到,何况是区区人类。 除非…… 他摘下了面具,然后,日初信了。 在人间,能对抗神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日初都知道,日初也都很清楚,这些人不可能帮他,而他,却是这第六根指头,而且,这根指头愿意拉她一把。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 蓟城,燕王宫。 雷电之息散去,此时的广场已经满目疮痍,水寒的攻击击中在了一点,虽然对周围的人有所影响,但程度并不严重,属于视觉效果毁天灭地,实际效果没那么大的范围。 这也是先天雷震的特性之一,同时也是水寒敢于在人群之中释放大招的原因。 城门纵火,却可以做到不殃及池鱼,此为先天雷震。 无期冰牢散去,庄辰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再次倒在了瓦砾之间。 火焰魔女遭受重创,身上的火焰也已经消散大半,她趴在地上,再不复先前的恐怖气场,就像是蔫儿了的花朵,再无神气。 这汇聚浑厚法力使出的拳落昆仑,当真是不负最强之名。 第二百六十四章 青帝 一拳毕,撼天动地,水寒的脸上却不见任何的轻松表情,他回首对老燕王道: “速速遣散大家!” 老燕王听闻此言,也不多问,立刻便授命秦舞阳,护庭卫训练有素,不消片刻便纷纷退去。 仲少和孝天背起庄辰,仲少道: “小子,你可以吗?” 想来也是讽刺,之前一直被他嘲笑懒散羸弱的小子,这才过了多久,便已经成为了一国最后的希望。 其实他这话问了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水寒和火焰魔女之间的战斗,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干预的。 这就是境界的碾压。 他只是担心,担心以这小子的心智,是否真的可以承受的住。 仲少不清楚的是,水寒曾经在七星阁和鬼蜮死海,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个男人打魔物,早就已经得心应手。 见水寒久久没有回应,仲少和孝天便识趣离开,却是在走出数百米之后,从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缥缈却坚定的声音。 那声音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仙之上者,闽生天地。” 仲少愣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某个银发男子的背影。 “总是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点还真像你啊,臭老爹。” 仲少嘴角上扬,这个在不久前自己还瞧不上的怠惰少年,似乎在眨眼间便已经成长到不得了的地步了。 水寒万千雷息汇聚周身,宛若雷神降世,他眼眸雷电涌动,于心底道: “舞儿,确定这招管用吗?” 一身异域风情的织舞挑动他深邃的眼眸,自信道: “雷公赋强袭,磨铁,月咏,恋空四式。 强袭你现在小成,还开发出了一些扩展术式,磨铁你刚入门,绝对防御维持时间有限,月咏和恋空你尚未领悟。 这四式强袭为攻,磨铁为守,月咏为速,恋空为器,在这四式之上还有一招被称为雷帝,入雷帝之境者,战力可匹敌天神。 你刚刚悟得霄汉昆仑的拳意,加之歃血封灵印的法力加持,不管是底蕴还是心境,都已经符合入雷帝境的条件,虽然坚持的时间有限,但在这段时间内封印焚焰之躯,足够了。” 织舞于心境之中解释完雷帝的大概概念,现实之中,仅仅只过去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但这两个呼吸,火焰魔女已经重新燃起了焚焰。 魔神,总是不容易杀死的。 离离原上草,星星之火,点滴不灭,很快便可燎原。 焚焰,便是这样的星星之火。 拳落昆仑配合上无期冰牢,威力足够,但并不能面面俱到。 拳之极道,只终于一点。 但焚焰燎原,却是浩瀚无边。 所以这一拳,不是为了消灭,而是为了确定,确定这不完全的魔女,到底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确定的结果是,魔女,也会受伤。 只要会受伤,就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雷帝,降世!” “轰隆!” 一道巨大恐怖的天雷破空而下,天雷汇聚于水寒周身,无边的气场讲周围的瓦砾尸体全都冲散数里之外,火焰魔女周身焚焰在气浪的冲击下越发旺盛,而她忽然就停止了本要趁机进攻的身形,只在原地默默的等待。 她在狂笑。 似乎是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水寒的样子,逐渐在改变,雷击之处,从胸部到后背再到手臂,闪着蓝光的纹理铭刻于肌肤。 原本墨白发带绑起的头发开始肆意膨胀塑型,逐渐开始违反重力,平行于地面悬浮于空中,发梢尾段,定格成闪电形状,于其中穿插着和肌肤上如出一辙的蓝光纹理。 看起来,就像是将九天之上的闪电化成了蓝色的纹理,刻印在了身体上,还散发着充满能量的光芒。 “这是......” 水寒睁开闪现着雷电的双眸,看着自身的变化,他的严重蕴育着雷霆,眼角同样铭刻着蓝光纹理,乍一看,就像是女子的眼影,加了过量亮片的眼影。 “此为,青帝。” 织舞看着天边道,表情像是在回忆过去。 “青帝?不是雷帝吗?” 水寒好奇,怎么名字就变了。 “雷帝?就算你吸收了相当可观的法力,但即使是如此,要进入真正的雷帝境界,还差的很远。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理解成是不完全的雷帝状态,暂且把它称之为,青帝。” 水寒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翻涌,感受着周围天地与自身的共鸣,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新奇的体验。 据说修者入四象可一定程度地引动周围天地环境,从而领悟属于自己的“域”。 虽然还不清楚“域”究竟是怎样的境界,但这天地共鸣,似乎是可以感受到一些了。 虽然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颇为自信,不过水寒还是好奇一问: “那这不完全的状态,能搞定魔女吗?” 织舞碧眸狡黠,轻佻一笑: “足够了。” 水寒心想也是,他在没有任何加持的情况下还能和塍蛇过上两招。 虽然最后还是靠慕容九道出手解决,但是好歹也是正面刚,完全不带任何投机取巧,而今接连开挂,也该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哪儿能总让大高手们把风头给抢尽了。 小子无知,可撼昆仑。 这一番心境之中的对话后,现实中同样才过去两个呼吸的时间。 天雷散去,气浪过去,水寒蜕变完成。 火焰魔女,出手。 两道火蛇脱势而出,快且疾。 区区几个呼吸的功夫,又成长了,火焰魔女,恐怖如斯。 水寒双手伸出宛如雷霆,一握便握碎了突袭而来的火蛇,瞬间闪身化作闪电,火焰魔女亦是闪身化作火蛇,双双无踪于人前。 烈焰与雷霆一闪一击,再闪再击,百闪百击,万闪万击。 瞬息之间,已过万招。 万招之后,胜负立判。 火焰魔女掉落于地上,周身焚焰再不负神采,万招,一招灭一焰,万招灭万焰。 焚焰,彻底熄灭了。 “这魔女心智不全,偏要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你,和青帝比速度,属实是蚍蜉撼树。” 织舞冷笑,青帝,最强的,便是速度。 水寒举手执剑,执的却不是巨子,而是湛卢,湛卢剑锋插于地面,水寒脑海中回想庄辰招式,地面竟是瞬时之间冰封万里,比之庄辰使出的千年冰牢,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怎么可能?先天雷震之体怎么可能能用水系法术? 若是任何其他人一定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但织舞,却是处变不惊。 这世间,又有什么法术,是你用不了的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冰息梵天 水寒的心境神思翻涌,如大河涛涛,庄辰的一招一式,一神一意在不断浮现又不断消逝,无数碎片逐渐聚集成完整的招式。 冰语十形,一之形霜华,二之形隐障,三之形白锥,四之形镜,五之形踏雪无痕,六之形冰华轮,七之形大寒樊笼,八之形天降神垒,九之形无期冰牢,十之形…… “十之形,冰息梵天!” 湛卢插于地面,水寒的身后千手梵天虚影若隐若现,转瞬冰封万里。 地面,瓦砾,城墙,楼宇,整个燕王宫中所有可见可感之物全部被冰封,全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晶莹,火焰魔女自然也不例外,她被绝对的寒冰封住,前有青帝雷霆万击,后有这如降世神罚一般的恐怖寒冰,这次的她再也挣脱不开,周身焚焰终于平息,再无法死灰复燃。 已经行至数里之外的仲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心中震惊,自他横练兼修小成以来,即使是冬日最寒冷时节,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应激反应,如果连他的身体都不自觉打寒颤,那就说明此刻的温度,已经低到了一个很恐怖的程度。 抬眼看着周遭环境的变化,仲少瞠目结舌,原本正常的建筑如今都变成了冰雕,地面也都已经变成了冰面,这种场景就算是在最寒冷的严冬也不可能发生。 联想到水寒让他们速速撤走的行为和他最后那番出风头话,仲少的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这小子,不会吧……” 太不合理了,就算再怎么强大终究也只是雷震属性,他身上也没有法术符咒储存法术,怎么可能能够使用水系法术,而且,还是这么夸张的水系法术。 难道,是有什么其他变故吗? 同行的老燕王,秦舞阳还有护庭卫众人也都是震惊不已,冰天降世,这种情况,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护庭卫也不免议论纷纷起来。 “什么情况,难道天要亡我大燕吗!?” “大人,你在王宫资历最深,可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莫非有仙人降临?是天上雪神吗?” “要不咱们回去看看……” 人群叽叽喳喳,老燕王想要让秦舞阳下令制止喧哗,但刚被抽取法力年事又高的他竟是连说话都很艰难,秦舞阳心系老燕王,也顾不得喧哗的人群。 仲少和孝天不是燕国人,没啥话语权,在刚刚一战中表现突出令人倾佩的庄辰又昏迷未醒。 眼看士兵们就要哗乱。 当此时,一位满面沧桑,腰板却是笔挺,双目炯炯有神的老兵站了出来,他声音洪亮,一开嗓就压住了众人。 “放屁,少将军和魔……,和公主的战斗是你们这些人插手的吗? 刚刚少将军让我们撤离,我们回去只能让他分心,如今我们大燕正处在危急存亡之际,不想亡国的,别愣着,都给我往前走,走出宫门休整待命,等少将军消息! 再有喧哗霍乱军心者,我邓观海第一个宰了他!” 一番言论思路清晰,将气逼人,喧哗声逐渐平息。 平息不仅是因为这番粗鄙的话,还因为邓观海这三个字。 “你是……,杀痞邓观海!你还活着!” 邓观海何人? 当年逍家军驻守白马城,除了白龙吟逍廷和马夙,吕砚冰,花熹,公输梓四少将之外,军中还有一人,此人无任何军衔,但名气却是不亚于四少将,他但凡上了战场,必为先锋,而战斗结束,他的马上必然拴着全队最多的人头。 他好战嗜血,杀人如麻,曾经单骑被雪国骑兵一支二十人小队围困于苣芦关外三十里处的孤狼山,整整三天三夜。 等到第三天逍廷收到消息派人去救,援兵到了却发现有一人浑身浴血,正生吃着马肉,喝着马血,而他的旁边,是一堆已经支离破碎,无法辨认的尸体,有人,有马,即使是身经百战,见惯鲜血的逍家军,看到当时的场景,也都是心中凛然。 “邓先锋威武!” 在确认那染血之人是邓观海之后,小卒不禁激动叫喊出声。 “威武个屁,二十骑,还给他们跑了五骑,要不是老子马跑不动了,肯定都给他们宰了,娘的!” 邓观海眼神嗜血,又撕咬一口马肉。 杀痞之名,由此而来。 邓观海是燕西军秘密调任回京的,因为现在边境采取和平策略,吕铁胆也是怕这杀痞留在边境会出卵子,于是下军令强行让他调离。 吕铁胆本来的意思是让他回京养老,毕竟年纪也大了,但他闲散了几年,实在难忍寂寞,于是就去应聘了护庭卫。 本来以他的年龄,是没有资格加入护庭卫的,但这老头偷摸混进军队演武,一帮小年轻愣是没一个能撂倒他,军中以武为尊,没办法,只能破格录取。 而今他自爆身份跳出来,也是不想这帮无知小子坏了大事。 看到场面平静,士兵重新整肃,邓观海回头看了一眼宫墙之内,心中感叹: “逍家男儿无匹夫,大将军,你他娘的真是让人嫉妒啊!” 自己是战神,儿子是剑神,现在冒出个孙子,又是个大神,这一家子简直了。 邓观海畅怀舒意,以下军令的口吻道: “出发!” 众人重又规整出发,无一有意见,这其中原由除了邓观海的震慑力,刚刚水寒的表现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这位逍廷之孙既然让大家速速退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一如当年逍廷行军,从不讲原由,只下命令。 少将军,邓观海对水寒的称呼逐渐刻在了在场所有护庭卫的心中。 逍家,后继有人,燕国,后继有望。 老燕王淡淡一笑,原本紧皱的眉眼逐渐缓和了一些。 …… 蓟城东门外,御器万千的柳飘香伸出手,感受着周围温度的变化,他柳叶眉一挑,似是有所不解: “冰息梵天?是小庄吗?不,不对,以小庄的境界,就算勉强用出也不可能把冰息梵天发挥到到这种程度,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 冰,破碎一角,发梢飘出,那是正常人类少女的发梢,不带任何魔气,燕青身上的焚炎熄灭,她终于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覆盖她身体的冰层逐渐裂开,剥落,一片,两片,三片…… 从头顶开始,到脸庞,到脖颈,再到锁骨,胸部,手臂,腰,臀,腿,踝,脚,最后一片碎片于脚尖剥落,散去,一个完全裸露的少女显现出来。 焚炎烧尽了燕青的衣服,火焰灼身的情况下看不出来,在冰面覆盖的情况下也看不出来,但现在焚炎散去,冰晶破碎,燕青的身体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了在场人的眼前。 在场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水寒。 此刻,青帝神纹褪去,雷息消散,水寒也恢复了原本的状态,此刻的他,脸红的像刚被开水烫过的猴屁股。 回想起前几日浴香房的那一幕,自己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这色诱之术。 “靠!造孽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百草 一个半月前,桃源礼宗。 白发神女伏案细看着眼前的古卷,面色渐趋凝重。 她的周围有一层不可见的无形屏障,桃源范围之内都逃不过荀况的火眼,而这层神障却可以屏蔽气息,将日初和外界完全隔绝。 水寒走的那天,易容成小宁的千面给日初带来了《开天宝鉴》,按照和五毒的约定,日初需要帮他们翻译这本古籍。 交代完事情,千面便离开了。 日初越看,神色越重,额头竟不觉间沁出冷汗,趴在她头顶的小狸不明所以,也是显得有些躁动。 指尖一点,将古籍收入昼晨项链之中,昼晨,本身也有储物功能。 抬手一挥,神障消散,日初抱起小狸,捋着杂毛狐狸的毛,对着它道: “小狸,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白色的大鸟掠过空中,慕容雪推开窗,看着阿飞远去是身影,面色不辨阴晴。 她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正是小宁,真正的小宁。 “易容成小宁暗示我,让我开始怀疑日初,从而开始监视她,最后看到日初和五毒雨下见面的那一幕。 这一步步,怎么都像是让我故意怀疑到日初头上的布局,是让桃源和神界决裂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可是日初,你又有着什么样的打算呢?” 戴高帽子的礼宗宗主思绪纷乱,一阵腹诽。 千面的易容术确实高明,当日化身成小宁亦是如假包换,刚开始慕容雪的确没发现,但是最后那声师尊出口之后,慕容雪便已然明了,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小宁。 她慕容雪在礼宗自由散漫,随性而为,各种挖坟掘尸,深受弟子们鄙夷,从来都没有人肯正儿八经作揖叫一声师尊的。 罗生门的事件看似过去,之后却还有千丝万缕的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就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呢? …… 当下,蓟城,燕王宫。 日初走到水寒面前,一把扯下他破烂的外衣,又瞬身到阿飞身后,片刻之后带着披着外衣的燕青到了阿飞的背上。 “愣着做什么,上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全程脸红呆立在原地的水寒听到日初这话方才缓过神来,屁颠屁颠地朝阿飞走了过去。 天空中,小狸趴在水寒的头顶,日初为昏迷的燕青输送着真气,全程无话。 水寒感觉有些尴尬,笨拙道: “日初你怎么来了?” 日初倒也不愠,道: “来看看你呀,本来还以为你会遇到什么危险,想不到,倒是我多虑了。” 语声阴阳怪气。 水寒的脸倏地又红,他急忙解释道: “日初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那个当时情况非常紧急复杂,那个那个……” 水寒兵慌马乱,不想日初手指不知何时抵住他的嘴唇,语声温柔: “嘘,我知道,你辛苦了。” 温柔的感觉逐渐爬满了全身,日初的手臂顺势就环住了水寒,水寒感受着神女温柔的怀抱,原本慌乱的(内心逐渐平静,逐渐温柔,逐渐幸福。 生活,真是美妙啊。 “不过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弄死你。” 日初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出此言,水寒心中刚刚舒缓瞬息此刻又咯噔一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满脸黑线。 这气势完全碾压了刚刚的火焰魔女,水寒感觉自己稍有不慎便要命丧当场。 他举起四根手指指天发誓: “我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 心中忐忑不安,此时一指尖轻弹他的额头,不痛,又是熟悉的感觉。 “好了,咱们去下一站吧。” 语声恢复俏皮。 水寒一脸懵,“下一站?是哪里?” 日初问: “你此行,不是为了找耀明令?” 水寒答: “是啊。” 日初又问: “那耀明令,你找到了吗?” 水寒答: “没有,他被那个叫云龙的混蛋抢走了,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日初道: “我知道,我带你去。” 水寒来了兴趣: “日初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一直在桃源吗?” 日初微微一笑,黑眸一挑,道: “我可是神。” 水寒没再问,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然地相信了日初,天然地相信她所说的所有话。 “一见到这神女,立刻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恢复成了一个十几岁小孩子的心智啊。”织舞于心境之中有些无语, “明明刚刚大战的时候还相当成熟来着,就真的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神一般。” 岂止是像,简直就是。 “水寒你怎么回事?” 日初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头顶上的小狸也随着躁动起来。 “啊嘞?” 水寒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鼻腔里似乎有些湿润的感觉。 一小股鲜血从他的鼻腔内流下,流到唇边,抬手一抹,满手血污,然后是耳朵,嘴,都有鲜血流下,最后两眼视线之中尽是鲜红。 七窍流血! “这,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水寒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阿飞的背上。 日初心中不解,但却早有了预案,她眼疾手快,趁水寒尚未完全昏迷之际,指尖轻点水寒额头。 …… 一阵天旋地转。 …… 心境之中,迎来了新的客人,白发神女落在橙发织舞身边,织舞看着她,倒也没有过于惊讶,因为比起眼前的突发状况,她更在意的是水寒的安危。 旁人不知真相,她却早有隐忧。 当年白龙吟逍廷使用歃血封灵强行提升修为之后不过只撑了五日便殒命,如今的水寒是同样的情形,怎么可能会毫发无损。 织舞不耐烦发问: “你为何能进入此地?” 日初焦急道: “前辈,咱们就不要废话了,救水寒要紧。” “哦?你有办法?” 织舞的碧眸闪烁着希望的光明,仔细打量了一眼日初,又暗淡下来, “若是之前的你,身为太阳女神好歹有神的位格,如今你早已被废,神力十不存一,你能有什么办法。” 日初道: “只要前辈能够为我转换体系,我就有把握。不过,以前辈现在的状态,不知能不能做到……” 日初看着织舞稀薄的身体,表现出隐忧。 织舞看着自己的掌心,确实,日初说的不错。 鬼蜮死海和鬼蛊一战之时,她为给水寒挡住致命一击而强行实体化,耗损严重。 如今的她已是空中楼阁,情况要远比眼前的神女差得多,如果再强行施术,随时都有可能消逝,后果难料。 不过…… 织舞攥紧了掌心,只要能救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想转换什么体系?” 日初道: “神农一脉,药师体系。” “这你也知道?” 织舞心中一惊,本来体系一说能从日初的嘴中提出已经让她深感诧异,如今居然还能提到具体的体系名称和对应的神王尊名,这是一个年岁不大的新神能够掌握的信息吗? 这日初,绝对深不可测。 见日初没有回应,织舞也不纠结,继续道: “可是就算我肯帮你转换体系,如果你自身不具备资质,那……” 日初打断她道: “没关系,我族天生具备资质。” 话一出口,织舞震惊: “我族?你是?!” 日初点点头,表示肯定。 有趣,当真是有趣,你这小丫头,到底藏了多少惊喜! 织舞越发兴奋起来。 她又问: “此事也看你原来的境界,你为神时,是何位格?” 日初语气平静道: “第七境,神尊位格,神王不显的时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你……” 织舞愣神片刻,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妙,实在是妙!” 日初莫名其妙: “前辈笑什么?” 织舞深呼吸一口气,展颜道: “我本来还担心如果我消失水寒当如何,如今有你在他身边,实在是妙! 虽然看不出你有什么目的,但我能出来,你是真心待他。如此,我就放心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 时光荏苒,瞬息之间,心境之中已经荏苒,外界仍是瞬息。 日初睁开眼,恢复意识,她抬起双手,闹钟回想起织舞最后的话: “如今你的境界叫做百草,是药师体系的第五境,神农一脉的体系最为复杂,药师体系五境已是巅峰。 神农遍尝百草,以医民恙,百草境可断肢重生,妙手回春,至于能不能救他,就只能看造化了。” 日初的手臂,长出绿色的附着枝叶的藤条,藤条渐渐长长,长粗,长密,长满,裹住水寒,形成一个茧状物。 藤条不断搏动,宛如血管跳动,搏动之间,时不时散发出青绿色的光芒,那是复原生命的光芒。 日初褪去藤条,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看一眼眼前的藤条茧团,而后盘坐调息,恢复心神,初入百草境,这大造化术,用的还是过于勉强了。 接下来,就要看水寒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清归元 水寒又来到了心境。 绿草,古树,长河,落日,飞鸟,走兽,一切都没变,但,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织舞不见了,往常,她大概会或坐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碧色的眸子看向天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今,她不在那里,水寒走了一圈,喊了一圈,也不见踪迹。 水寒,从没看透过织舞,在他的眼中织舞就是重鸾的延续。 水寒自被闻胖子带到醉仙楼之后,一待就是十二年。 虽然按先前三王爷影子的说法,他被闻胖子带回来之前,就已经有些年岁了,再加上十二年,他现在应该已经成年,而并非只是十二岁的年纪。而水寒本身,长得也并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倒更像是十六岁或者更大一些。 但是水寒自己却并没有关于被闻胖子从雪国带回来之类的记忆。 他最早的记忆,也是从醉仙楼开始的。 闻胖子也告诉他,他是从易水河里捡回来的,被捡到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所以在水寒以往的意识中,他就是十二岁,他就是从婴孩时期开始,在醉仙楼度过了十二年。 虽然现在看来此事有诸多疑点,他总有一天也会去查明白,但现在,他只想承认这十二年,因为这是他真真切切度过的,有别人见证过,证明他存在过的十二年。 至少,他易水寒,真实地存在过十二年,这一点,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而这十二年,重鸾就陪他度过了五年。 五年,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并不算太长,但对于现在的水寒,那就是半个人生的长度,能交半辈子的朋友,想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不多见的。 重鸾就是这样的一个朋友。 而后,他就在鬼谷之中突然离开了,幻想伙伴都能脱离本体的意愿离开,这事儿水寒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的之间,织舞就出现了。 水寒不是没有怀疑过,织舞有没有可能是重鸾那小子的女装,不过怎么看,这俩人不管是从性别,长相,人种和境界来看,都差的太多,实在没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水寒寻了一圈无果,倒也不着急,毕竟织舞神通广大,也许是去了其他地方也说不定,毕竟这心境这么大,就连水寒自己,到过的地方也是很有限的。 少年顺势躺在了草地上,看着蓝天,脑海中着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闲暇了。 四岁开始在醉仙楼打杂跑堂,金陵杀入醉仙楼,醉仙楼爆炸,被叼狗尾巴草的荆门带回桃源,在桃山遇到日初,加入拳宗,鬼谷之行救鬼舞,七星阁玉仙离去,入鬼蜮死海,战神机虬龙,然后现在,又为取耀明令救素未谋面的唐洁而来到燕都蓟城。 似乎,从他进入桃源开始,以往十二年的平静人生就不复存在了,他几个月之内经历了以往从未经历过的奇妙经历,也几经生死,然后不断成长,飞速成长。 他遇事随性,他修炼拼命,他神经大条,他战斗果决,他很复杂,又很简单。 他,在草地之上,沉沉睡去。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可是…… “该死,怎么能睡着!云龙那老混蛋,还等着我揍趴他呢!” 云龙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那些流过的鲜血也尚未干涸,蜀中的少女等着去拯救,少年不知愁滋味,所作所为,一腔意气,便是这一腔意气,已足够了。 水寒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黑色的眸子登时睁开,炯炯有神。 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藤蔓,藤蔓包裹着他,源源不断地往他的体内注入生机,补充法力,水寒只觉得原先逼近极限的身体慢慢恢复,直到充沛。 一只手扒开藤蔓,少年语声激昂: “日初,我们去把耀明令拿回来吧!” 坐在他对面的白发神女,一脸懵。 喂喂喂什么情况,这家伙从七窍流血濒临死亡到满血恢复活蹦乱跳,好像才过去了不到十息的时间吧,就算自己用的是号称最强恢复术的大造化术,但真的可以达到这霸道的治愈效果吗?! 日初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术式和人,起码各占一半,因为大造化术的恢复机制是,底子越好,恢复越快。 果然,是怪物啊。 …… 蓟城外,传送结界处。 段手按着胸口,冷汗直流。 “好快,根本没看到他出手。” 钢皮黑蝎看着眼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已经变了的修罗兵人一号刘饮冰,心中暗道不妙,他意识到,这是内劲,隔空击打体内五脏六腑,光凭他的钢皮,根本就不足以抵御。 千面面色沉静,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太上三清,一元三分,三分归元。 传说道家有一门秘法,被称为三清归元术,当修者修行入瓶颈期时,可以让一人分身为三人同时修行,待到修行大成之时,可以三人合一,以突破瓶颈。 阁下并非道门中人,想必并不能完全掌握三清归元,所以才会投入龙虎堂。 以修罗脊的特性,只要把法力分为三份,收纳入三个不同的修罗脊内,然后在安装到三个躯体之中。 三人分别修炼,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将法力聚合,达到三清归元的效果,虽然这样的方法可能达不到原术的效果,但是对于急于求成的人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而那三具躯体,也就是修罗兵人的一二三号,也就是刘饮冰,唐十七和景修。三人一体,便是现在的你,夜归人。 难怪啊,我之前查遍资料,蓑衣客周无通,梅花姑,龙骑多多少少都能掌握些信息,唯独你夜归人,无迹可寻。” 已经三清归元,三位合一保持着刘饮冰模样的夜归人面露凶光,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我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就算实在龙虎堂内部,我也从来没有暴露过身份。” 这一点,夜归人很自信,因为除了这用来修炼的三具分身,他还有专属的夜归人替身,这么多年,他一直极为小心,除了云龙,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云龙…… 夜归人斜眼瞥向身后的始作俑者,眼神莫名。 此时,身后的灌木丛,一白一蓝的身影隐匿其中。 白的是水寒,自从来了燕王宫换了身行头之后,他便一直白衣示人,蓝的自然是日初。 这场面让水寒想起了鬼谷之时他俩也是躲在灌木丛里偷窥鬼蛊和五毒的交易来着。 即使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心,也很安定,熟悉的感觉。 他们偷听了全程,也知道了夜归人的真相。 “怪不得那会儿都把那三号给打散架了,另外两个还是要带走他的修罗脊,原来是为了合体做准备。” 水寒腹诽,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日初的想法却集中于云龙身上。 “想来这改造道门秘法的办法也是云龙想出来,这位与其说是一个阴谋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发明家。” 日初腹诽,改造法术,这听着简单,但要真的做成功,和开创一个新法术的难度不相上下,若不是入了歧途,这云龙,绝对是个开宗立派的人物。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幕初开 夜归人没再言语,千面也没再言语。 夜归人抬手,对着黑蝎段勾勾手指。 他可不蠢,相反,他非常聪明,不管千面是如何得知他的秘密的,此时大敌当前,千面的这番言论很明显就是为了让他和云龙内讧,但他绝对不会上当,相反地,他要全力地解决眼前的二人,其他的事情,秋后算账,也不晚。 段,忍着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挥舞着蝎尾鞭,摆好架势。 夜归人眼神轻慢,手心聚合气团,顺势捏爆,气团散成无数无形的空气刀刃,随着夜归人的拳头吵着段砸去。 “纵风诀杀式——风死!” 本来他凭借南拳的内劲法可以直接打击段的内部五脏,虽然可能耗时长些,但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他,但现在的他极度自负,非要一招定胜负。 毕竟现在的夜归人,可不仅仅只会南拳,金钱帮和唐门的手段,他同样精通! “你不是对自己的刚皮非常自信吗?那我偏要正面破掉你的钢皮!” 段,被击退数米,烟尘过后,却是毫发无伤。 段冷笑: “听闻风死乃是金钱帮纵风诀的最强杀招,我看不是招式不行,是你这个人不太行,学的太多,反而一样都不精。” 这冷峻黑蝎阴恻一笑,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风一样的美男子身影,虽然现在伤势已经恢复,但那名为暗杀令——百鬼的一式却依旧历历在目, 百鬼的每一刀都很轻,但每一刀都非常精准地打击在了他最薄弱的点,累次叠加,千刀万刀,破了段的钢皮。 相反,风死的每一刀都很重,但每一刀都随即落下,这样的零散打击,即使单次攻击再重,也破不了段的钢皮。 “比起那蒙面男,你还差的远呢!” “呵呵,不过一击而已,如果一击没能击杀你,那我不介意再继续出招。” 夜归人一击未果,虽然不符合他的预期,但他战斗经验丰富,也绝不会就此受到任何的影响。 况且,他本身就有内劲法这一门南拳功法可以克制段的钢皮。 “拖延再久也没用,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我们。” 千面不慌不忙,只道: “该不会你以为我所说的拖延时间,是在等他过来吧。” “哦?莫非你还有其他帮手?” 此言一出,灌木丛的水寒竟然没来由觉得千面口中所说的帮手就是指自己,也是颇为无厘头了些。 而此刻,没人发现,云龙已经再次抬起了手中的耀明令。 “那么,就拜托你陪他们在这儿慢慢玩吧,我可没空再耗下去了。” 夜归人听闻,点点头。 恐怖的火焰自耀明令中升腾而起,直击向千面,千面下意识躲闪,火焰击打到千面身后的传送针法处,然后,云龙跳进了恐怖的火焰,随着火焰,进入了传送法之中。 千面心道不妙,这云龙显然是已经把耀明令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妙之后,他倒也并不太慌张,因为他知道,龙湖镇那边,他们罗生门还是留有后手。 他和段,只需要处理好蓟城这边的后续就好。 千面不慌,日初却是已经按捺不住,拉着水寒的衣领纵身一跃。 “神术式——光跃!” 心中暗道一声,水寒和日初化作一道阳光,也汇入到了那恐怖火焰之中。 “啊——!” 水寒心中骇然,啊到一半,便已经变成了光,失去语言功能了。 “刚刚,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夜归人似是有所察觉,问对面的段。 “你现在还有心思看那边呐!” 段挥舞蝎尾鞭,杀气凌厉。 …… 龙虎镇,铁甲炉内。 周无通,决阳,流云,鸠,云虎五人正在调息,云虎经过及时的救治,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听闻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表情凝重且复杂,言语上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鸠说道: “你用那个了吗?” 鸠知道云虎口中的那个指的是自己对付修罗兵人时使用的神秘紫甲,那是属于她和云虎的秘密。 鸠点点头,表示默认。 席间无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鸠逐渐焦躁起来,她感觉到胸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没再用过那副紫铠,因为她心中隐隐感觉,若是用了那副铠甲,肯定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恐怖的事情,她的记忆似乎破碎了一些部分,但是她总感觉,那会是很不好的事情。 鸠的后脑勺一热,心脏砰砰直跳。 “他,来了!” 鸠的心中有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什么声音,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真的,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紫衣少女冷汗直流,却是没有旁人察觉得到。 此时,周无通也开始慌张,因为他感觉到,那原本已经被他封印的岩浆,好像有了一些复苏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封印了传送阵。” “老周啊,你还是太嫩了,你难道不知道耀明令可以解除天下法力流动吗?没了法力流动,你的封印,又有什么意义?” 岩浆再次涌动,涌动的岩浆中,一个令人怀念的人影走出,声音随着他的出现而传出,那,正是云龙。 周无通心中咯噔一声。 果然,要算计云龙,还是太困难了些。 云龙身形显现,看着周围的场面,已然猜到了一切,目光停留在云虎那边,他狞笑,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他云龙。 “哈哈哈——” 还没哈完,雷电之息弥散开来,一拳正正地击打在他的脑门处。 “雷公赋——强袭!” 水寒一拳击出,随后又是数拳,云龙不及反应,接连中招,身形不稳就要踉跄跌倒,水寒抓住机会一个后空翻,双脚倒立锁住云龙的脖子,双手就要去抓他手中的耀明令。 这一瞬间,云龙迅速恢复清醒,他看到了白衣少年的身形,心中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 怎么又是这混蛋小子! 怎么像个苍蝇一样哪儿都有你! 怎么总是要来怀我的事! 恶心,烦人,混蛋,神经病! 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 都不怕死的吗啊?! 真是烦透了! 既然这样,那就…… “给我死!” 就在水寒的手要触碰到耀明令的那一刻,七彩火焰瞬间迸发,灼烧水寒全身,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粉墨登场 高楼,青色的高楼。 积雪,连天的积雪。 燕国以西,是雪国,而燕国以北,则是铁血浮屠城。 燕国有楼,铁血浮屠城也有,雪国有雪,铁血浮屠城也有,但铁血浮屠城有九幽星劫甲,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 为何没有? 因为九幽星劫甲需要冰尸之血肉为材料,冰尸,非极北之地不能有。 燕国,雪国,都算是北,但能被称为极北的,只有铁血浮屠城。 近日,铁血浮屠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城主铁浮屠离城,下落不明。 这事儿浮屠城内讳莫如深,外界自然也知之甚少,但知之甚少,并非完全没人知道,某些老牌的情报组织,便已经及时收到了消息。 桃源御宗,便是这样的一个情报组织。 小院儿,冬芝琳伏案而坐,语声平稳: “进来江湖上发生了两件大事,宗主可知道?” 一旁的老树上,一蒙面男子长发飘飘,立于枝头,那老树已经很腐朽了,似乎任何的重量压在上面都会让它倒下,但是这男子却是平稳而漂移,似乎他本身,没有任何的重量。 这男子,正是御宗宗主逐风。 逐风道: “书圣出山,匠师离城。” 东芝琳对于逐风的回答并不意外,虽然她还没有和逐风汇报这件事,但是桃源御宗的宗主,如果要等着别人来汇报消息,未免也太疏忽了。 “易庵先生二十年没出过桃源,铁浮屠也同样二十年没有离开过铁血浮屠城,而今这两人一前一后出山,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东芝琳吐槽。 逐风道: “天有不测,而后圣人出,当年的春秋礼崩乐坏,夫子不就是这样应势而出?” “哦?你觉得这天下要有变了?” “御宗不讲没有证据的事,我只是最近有些隐忧罢了。” 逐风目视南方,也不知易庵行至何处了。 冬芝琳却是目视西方,也不知水寒他们怎么样了。 麻花辫女人又道: “易庵先生离开桃源的理由我们都知道,可这铁浮屠,又是因为什么离开浮屠城的呢?” 这本来多数是感叹的话倒是引起了逐风的认真猜测,御宗宗主向来很喜欢做这类揣度别人秘密的猜测,逐风思索片刻,似乎是在脑中搜索关于铁血浮屠城的情报,片刻之后,他道: “听闻多年前铁血浮屠城的一副至尊铠甲遗失,城主铁浮屠一直都在派人秘密寻找,如今离城,莫非和这副铠甲有关?” 冬芝琳听到逐风的话有些意外,但想想又感觉很有道理,想来这铁浮屠乃天下铁甲术第一人,本身也是爱甲如命,能让他离城的事情寥寥无几,但铁甲一定能算一个。 “书圣重情,匠师重器,实在是有趣。” 冬芝琳苦笑,随便一个猜测都很让人信服,有逐风在,这御宗,她也就只能挣个第二把交椅了。 …… 鬼蜮死海,大漠黄沙。 一辆马车行驶在黄沙之上,按理说马车这种东西,是不是和在沙漠长时间行进的,但很奇怪这辆马车却行的很稳当。 马车上有两个人,一人驾车,一人乘坐,驾车之人叫做颜韵,名字很雅,也很柔,但人,却是个中年汉子,身材匀称,眼神淡泊,神态冷漠,似乎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激动。 颜韵何人? 稍微了解一些桃源书宗的人便会知道,他是书宗宗主易庵的大弟子,易庵居桃源二十年不出,这二十年,替他行走天下的,便是大弟子颜韵。 驾车的颜韵,那这有资格坐在车里的,自然便是易庵。 易庵面容绝色,心情轻松,许久不出桃源,路上所见皆是新鲜。 自燕国一路南下,原本沉重的心情也逐渐舒缓好多。 “每每看到这大好河山,我都会有些后悔当年辟谷不出的决定呐。” 易庵感叹。 颜韵并未答话,他手指着前方道: “先生,马上便到剑阁了。” 只见前方,一高楼耸立,高楼上,还悬挂这三块巨大的神机榜。 自神机故后,剑阁下人们很快便作鸟兽散,秦国国君新死,新君又在自邯郸回咸阳的路上,所以也无暇顾及这边,至于其他诸侯,对于这没有神机的剑阁,也是完全不感兴趣,避之不及。 现在的剑阁完全就是个无主之地。 “听闻先前的松栊鼎一役,除却剑阁,药王谷,秦国水云间和桃源,就连蜀中的唐门和当世显学的墨家,甚至还有许久都未曾露面是妖族都牵涉其中,知音你怎么看?” 颜韵,字知音,高山流水觅知音。 颜韵面无表情道: “松栊鼎乃王器,有神通大能,诸派势力为抢夺他粉墨登场,不奇怪。” 此时,马车已行至剑阁之下,颜韵抬出轮椅,将易庵推出,易庵不急进入,看着红黄蓝三张大榜,目光停留许久。 “知音呐,你说这神机将鬼蛊定为英雄榜榜首,是何故,莫非这鬼蛊,真的有比肩九道的实力?” 颜韵道: “据慕容先生说,这松栊鼎最后是被一个带着猴子面具的人拿走,而那人很可能就是鬼蛊。” 易庵听闻,叹息道: “哎,九道那家伙和御灵殿走的太近,他说的话,绝非谎话,但绝对也有所保留。” 颜韵问: “哦?先生有何想法?” 易庵道: “暂时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鬼蛊,或者说是猴子面具,一定就是天下第一。” “为何?” “我不了解鬼蛊,但我了解神机和九道。 神机虽然不算是个诚实的人,但她定榜,从不匡人,而九道,他也是个从来都不服输的人, 如果有人能在利益相逐之时让九道收剑,那就说明此人的实力,一定要高过他。 这天下能比九道高的人,屈指可数,而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恰巧又都不在。” 易庵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还有,唐门和妖族的事情,记得查查, 尤其是唐门,唐衍一代枭雄陨落鬼蜮死海,而且那个叫易水寒的少年还与他们有所牵扯,总感觉这里面有不少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我们提前调查,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上那个小鬼的忙。” 在进入剑阁之前,易庵嘱咐道。 “先生,你这老毛病又犯了。” “哈哈哈,倒是没忍住。” 惜才啊,刚刚跑了一个,这还剩一个,忍不住就想帮上一帮,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桃源能再出一个逍翼也未可知呢。 颜韵推着易庵进入剑阁,今日天色已晚,师徒二人准备在阁内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前往松栊幻境所在之地,去给神机收尸。 …… 龙虎镇,铁甲炉。 水寒一手便撕开了焚焰,磨铁,竟然挡住了焚焰,仅仅是有轻微的烫伤,对比花熹的下场,令人唏嘘。 虽然云龙也并非魔女,用出来的威力肯定也是远远不如。 这让日初惊奇不已,如今歃血封灵印加持之下的水寒,到底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 云龙恼羞成怒,但又无可奈何,他本身是天才,但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铁甲术研究上面,真正要面对面肉搏他肯定不是水寒对手,如今这小子竟然能挡得住焚焰,可怕的男人。 水寒飞起一脚,千钧之力,云龙被踹飞数米之后,顺势蹬地靠近云虎的方向,同时手中摄来一条修罗脊,这时候大家都已经猜到了,那一条修罗脊便是传说中的修罗王脊。 而云龙刚刚看似在和水寒争斗,恐怕早已经偷偷以耀明令完成了对修罗王脊的炼化。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修罗王脊,打入容器的体内。 云龙状若疯癫地朝着云虎所在的方向冲过去,一时间没人反应得过来,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鸠。 “嗖!” 紫色身影快如闪电,如同尖刺一般的机械手掌插入云龙体内,鲜血飞溅。 溅了云虎一脸。 鸠,于瞬息之间做出判断,再次动用了那神秘的紫甲,一记手刀,贯穿了云龙的胸膛。 第二百七十章 猩红紫薇 众人,目瞪口呆。 云龙,嘴角擎着笑,把手中的修罗脊按在了鸠的紫甲之上。 云虎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去,他不是想冲向云龙,他是想冲向鸠。 所有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云虎知道,云龙之所以奔向自己,是因为他料定,鸠一定会来救,只要来救,云龙的目的就达成了。 这一招之前云龙就已经用过一次,他绑住云虎,把自己的弟弟强行留在龙虎镇,他真正想留的其实并不是云虎,而是心系云虎的鸠。 云龙知道,他从开始修罗王脊的计划时就知道,就算鸠身怀天下无匹的紫甲,她也逃离不了龙虎镇,因为云虎在这儿,她就哪儿都去不了。 他的所有行动话语都让人觉得云虎是修罗王脊的容器,但真正的容器,其实另有他人。 鸠,才是真正完美的修罗王脊宿主。 能驾驭修罗王脊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鸠。 能够驾驭铁血浮屠城九幽星劫甲中最强的紫薇甲的人,才能够驾驭得了这身为修罗脊至尊的修罗王脊! 九幽星劫甲,并不是一副铠甲,而是九副铠甲的总称,而它们中最强的一副,叫做紫薇。 紫薇,就是鸠的紫甲。 修罗王脊接触到紫薇甲的表面,立刻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扭动着钻入了铠甲之中,那种兴奋度,仿佛是渴求宿主的寄生虫遇到了完美无缺的宿主。 鸠无力反抗,因为紫薇甲好像根本不排斥这外物的进入,相反的,它竟也同样表现出兴奋。 只是这兴奋似乎有些过头了,紫薇甲的甲身不断抽搐,伴随着这抽出,无数道激光迸射而出,四散乱射。 众人纷纷躲避,唯有云龙,因为被手刀贯穿要害,已经无力动弹,直接便被枭首。 云龙的头颅缓缓落下,他的嘴角,定格着笑容,他已经完成了他这一生最伟大的作品,他终于不用再怀抱着秘密,忍受着朋友亲人的不解,无趣又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不是无力动弹,他也并不是无法逃离,他是铁甲术天才,除却铁甲术,他在其他任何领域也都是天才,他只要想活着,就没人可以杀死他。 只是,他已经太累了,就在激光射向他的时候,就在他准备施展火神行走遁逃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因为他突然觉得,这射线好美,绚烂而又瑰丽的红色,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或许,对于一个铁甲师而言,死在自己作品的手中,也算是一种比较好的结局了吧。 人们总说,人死的时候,脑中会浮现出过往的所有记忆。 云龙,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之前他一直谋划修罗王脊的事情,有好多其他的事情,好像都已经被遗忘了好久。 好像在某个雪夜,有一双手从雪地中捡起了濒死的一对兄弟,然后,手的主人给这对兄弟取名叫云龙和云虎。 好土的名字,想来这手的主人也是个下里巴人。 并不,手的主人是一名女子,女子的名字,叫做鸠。 鸠带着年幼的两兄弟穿过连绵的雪山,那时候的她像一个女武神,穿着紫色的铠甲,英姿勃发,穿越雪山,也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穿过层峦叠嶂的雪山,到了暖和的地方之后,鸠好似是被抽空了力量,她变得虚弱不堪,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鸠的身体逐渐变得渺小,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婴孩的模样。 她返老还童,或者说是,返老还幼,并且,不仅仅是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思维和智商,也真的变成了一个婴孩的水平。 于是,这三个人的关系,由鸠带着云龙和云虎,变成了云龙带着鸠和云虎。 一直到鸠后来再慢慢长大,她都没有再恢复记忆,云龙只依稀记得,当初他们走出的那片雪山,很长很长,似乎有千里万里的距离,那雪山里,也很冷,比蓟城要冷的多。 燕国以北,穿过长白山,再翻过十万雪山,便是铁血浮屠城,铁血浮屠城周围环绕的连绵雪山,就叫做十万雪山。 非常直接,不加修饰,却很真实的命名方式,十万雪山,就是人们对于那片雪山的最初印象。 后来,云龙也就慢慢意识到了,鸠,来自铁血浮屠城。 而那紫甲,很有可能就是紫薇。 当年,紫薇救了他,今日,他又死在了紫薇的手上,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轮回。 刚刚穿过岩浆封印,云龙看到了龙骑的残骸,他也看到了倒在岩浆池边的大壮,每一个修罗兵人的死他都能感同身受,他知道,不仅仅是龙骑,梅花故也已经去了,如今的龙虎堂,四大将已去其二,真希望夜归人和老周能好好活下去,虽然眼下的情况,这恐怕也是奢求了。 云龙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的眼神最后定格的地方,是云虎的方向,此刻的云虎,已经被无差别攻击的激光洞穿了右腿,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朝着鸠的方向挪动。 傻瓜,我们兄弟都是傻瓜…… 龙虎堂堂主,蓟城事件始作俑者云龙,卒。 带着秘密,带着遗憾,带着一堆烂摊子,就这么突然地死去了。 空气陡然静默,激光消失了,颤抖也消失了,紫薇甲的颜色变了,变得血红,浓稠的猩红气息包裹在铠甲的周围,那铠甲散发出弑杀和炎热的气息,水寒,日初,孝天,决阳,周无通,云虎,在场的所有人都快要窒息了,比起这个,更恐怖的是一种感觉逐渐笼罩在了所有人都心头。 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这种感觉水寒曾经感受过,就在七星阁上,在他第一次直面塍蛇的时候。 如果说塍蛇给人的感觉是绝望,那么眼前的猩红铠甲给人的感觉,就是死亡,单纯的死亡。 原先的紫铠面甲就是一整块的覆盖件,并不能看到它的表情,如今,原本是完整铁铠的面甲上,嘴部的位置逐渐发出咯吱咯吱金属崩裂的声音。 锯齿状的裂痕在嘴部的位置裂开,迸射红光的双眼火焰之息涌动,现在的鸠看上去,像是来自炼狱的魔神,正在狰狞且神经质地笑着。 灼热的,不断蕴育壮大的熔岩形态球状物从红铠不断崩裂越崩越大,越崩越恐怖的锯齿状嘴部吐息而出,刺眼摄人的猩红光芒逐渐笼罩了整个铁甲炉底。 众人被一股莫名的气场定立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分毫,水寒的大脑几乎都要停滞,这种感觉,远比鬼蛊的域还要可怕,并非是单纯的威压,这种影响,是精神层面的彻底破坏。 这众人,却不包括场间唯一的神,日初拇指指甲死死掐住食指,指甲嵌进食指,鲜血缓缓流出,日初虽然还能保持清醒,但是,要在这种情况下采取有效行动,哪怕是简单地移动一步,也难如登天。 “动起来,快,动起来!” 熔岩火球越聚越大,越来越成熟,那种样子,哪怕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等它凝聚完全,肯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那种可怕,远非单纯的死亡二字可以形容。 但,不管自己如何想要驱动身体,日初还是一动都动不了。 织舞说的没错,如今的她,真的已经油尽灯枯了。 十息,最多还有十息,那个火球就会完成,然后在场的所有人,所有生物都会死。 日初看了一眼水寒,水寒深情呆滞,已然失去了意识。 已经结束了吗…… 日初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九息, 八息, 七息…… 正在这是,有什么东西从日初怀中跳了出来,那是一只浑身白毛眉心一点红的杂毛狐狸, 是小狸! 小狸朝着水寒的方向跳起,对准水寒的脸颊就是一记狐爪,水寒的脸颊鲜血直流,刺痛感传入大脑,水寒登时惊醒,穿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 五息…… 他看到了小狸,小狸对着他一阵咿咿呀呀,狐语咆哮,没人知道这狐狸在叫些什么,日初一头雾水,这突然而来的转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但,水寒却听懂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确听懂了,那是一首古老歌谣中的一句,小狸一直在重复那一句。 它说的是: “神影无踪月当咏!神影无踪月当咏!” 三息…… 是月咏! 用月咏! 很奇怪,明明先前只会强袭和磨铁,但现在,这古老秘法雷公赋中象征着绝对速度的月咏,它的招式,神意和精髓,却是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只瞬息之间,水寒的身影化为闪电,消逝无形。 这瞬息,已经不能够简简单单用息来作为计量单位了,那是一种,甚至可以逼近时间这一概念的速度。 两息, 一息…… “轰!!!” 湮灭,万物皆寂,万物皆死。 第二百七十一章 炼狱无疆 十万雪山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常年飘雪,常年渺无人踪,但,今日却是和以往不太一样。 今日的十万雪地上,多出来很多脚印,这些脚印连绵地很长,而且十分规整,大小深浅均一。 能在雪地上长久地留下脚印并不容易,这脚印存在,很显然,是因为刚有人走过。 江湖武林近百年来,能走出十万雪山的人,寥寥可数,很多年前的紫甲鸠算一个,今天这个算是第二个。 脚印的尽头,是一处高崖,崖上,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比之寻常人,要高出好多,远远看上去,像一个魁梧的力士。 近看,金黄色的光芒在雪地的衬托下尤为耀眼,那是一副金黄色的铠甲,铠甲的细节让人很容易便联想到另一副铠甲。 通体金黄,金属感十足,胸口刻着九芒星的图案,金黄色的甲身之上以偏暗的颜色刻画着复杂的纹理,头部的面甲像是一头雄狮,尾部也有犀利的尾甲点缀,四肢躯干有利爪,整体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妖兽战神。 虽然铠甲整体是细节构造大相径庭,但是仅仅那个九芒星图案和周身的纹理,就让人不得不把它和鸠的紫薇甲联系到一起。 然而,和此刻崖下的情形相比,这十万雪山尽头不知何时出现的黄金狮子甲,却实在是不值一提。 崖下,大雪环绕,极度严寒之中,方圆百里内,一片盆谷地貌,尽是熔岩焦土,仿佛火山刚刚行进此处,给这一片白色大地造成了不可修复的烫伤。 那壮阔恐怖的场景给这穿着黄金甲之人所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当年第一个在富饶宜人的江南平原上,看到鬼蜮死海的楚国人的感受。 这个在江南看到沙漠,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么奇妙,不可能之事要么就完全不会发生,只要发生了一次,便会发生第二次。 偶尔之中,总有必然。 黄金狮子在极北之地待了几十年,火,他见过,熔岩,他也见过,但在这十万雪山,能盖过冰雪的火和熔岩,他没见过。 今天,他见到了。 浑厚的声音从甲中传来,他感叹道: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此处,这熔岩焦土所在之处,本来有一个名字,本来也有一群人在这儿居住。 它的名字,叫做龙虎镇,在这里居住的人,是一帮自称为龙虎堂的马贼帮派。 如今,龙虎镇和龙虎堂,都已经灰飞烟,甚至根本找不到一丝证明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任何人和事物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灾难之下存活,不管他或他们曾经如何强大,如何不可一世,有着怎样的野心。 “这,就是她的恐怖。” 黄金甲在心中慨叹,良久,驻足不动。 此时,无疆炼狱的另一头,白雪与猩红的交接处,也有人正在驻足观望,那是两个人。 两人一红一黑,红的妖艳如魅妖,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活力和欲望,黑的却只是一席空洞的长袍,里面充斥着死寂与冰冷。 正是先前在铁甲炉顶出现的红莲与金蟾。 “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们现在也已经和下面的人一样,死了都找不到骨头渣滓。” 红莲的话显得戏谑,但她的表情,却是异常沉重的。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这气息只有红莲能闻到。 黄金甲隔绝外界,而金蟾甚至都不算是人类,他们两个虽然都在现场,但却都没有红莲这个嗅觉完好的活人,更能够感受到眼下场景的真正恐怖。 金蟾依旧声音沙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 “云龙成功了,紫薇甲和修罗王脊的合体,果然恐怖。” 红莲好奇道: “那那个叫鸠的小丫头,现在去了哪里?总不至于自己把自己也给烧死了吧。” 金蟾没有直接回答,却是没来由地抬头,把空洞的斗篷帽对着天空,要不是那斗篷下面什么都没有,红莲都会觉得,这家伙在仰望星空。 “不知道,不过既然是耀明令净化过的修罗王脊,那现在的鸠,应该是具有完全自主的自我意识的。” 红莲觉得可笑,道: “有自我意识?那还会发动这么恐怖的天灾,把所有人都杀了?” 金蟾道: “不知道,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红莲突然沉默了,很奇怪,虽然金蟾说的话很无厘头,但是她却被触动到了。 如今所有人都死了,包括那个瘦弱的小子,也不知若水那家伙知道了,会不会死去活来。 “说起来,耀明令的气息,还在吗?” 片刻之后,红莲问出了正事,耀明令才是她和金蟾来到这儿的原因。 想来这上古王器,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破坏,如今下面的人都死了,正是取走王器的好时候。 金蟾道: “很奇怪,从鸠发动炼狱爆炸之后,就没了耀明令的气息。” “哦?莫非被鸠带走了?” 金蟾,默不作声,今天,他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了。 其实,无论是红莲金蟾,还是黄金甲,他们都没有发现,在这熔岩的某处,有一处所在,它在这无疆的炼狱之中保存了下来,并且,保存得还很好。 这处所在之所以保存下来,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它本身,也是熔岩,铁甲炉的熔岩。 能在炼狱中活下去的,唯有炼狱本身。 十万雪山的尽头,这原本是龙虎镇所在之地,烟雾弥漫,没有人确定这里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那些细节,但有一点黄金甲,金蟾和红莲都非常确认,那就是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都已经被这猩红的熔岩所埋没,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然而,在近千里之外的蓟城,夜归人却不这么想。 此刻,夜归人看着眼前从青石上刻画的传送阵法处蹿出的几人,有些一头雾水。 先前本身身为尸体的修罗兵人公输梓在他和千面,段争斗之时突然失去了行动力,身体轰然垮掉,这时候夜归人便意识到,云龙可能出问题了。 因为这控制尸体的铁甲术与控制活人不同,操控人如果死掉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断了法力流,修罗兵人便会立刻回归尸体的本质,自行关机。 看着情形,夜归人猜测传送阵那头的云龙就算没死,处境肯定也非常不妙。 云龙若是死了,他在这里和这二人争斗便毫无意义,于是,在不久之前,夜归人还准备撤退,谁知正在要退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几个人,属实是让人始料未及。 夜归人辨认着这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人,对面的千面和段也在辨认着。 这胡子拉碴的浪人是……周无通。 这瘦小孱弱的黑发少年是……桃源那个和若水纠缠不清的小子,好像是叫流云来着。 这皮肤黝黑的少年是……云虎。 这蓝衣白发,面容俏皮的女子是……神女日初。 这黄头发的少年是……决阳! 认到决阳的时候,夜归人神情显然有所变化。 这白衣长发的高个儿小子是……好像是那个易水寒,这小子以前不是红衣吗! 认到水寒的时候,段的神情也显然有所变化,不过他的变化不是因为水寒这个人,而是他手里攥紧着的东西。 那东西是一个令牌样的器物,通红耀眼的颜色,边缘点缀着火焰一般的棱角,正是耀明令! 段眼神贪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要出手抢夺,却被千面阻拦,见他状若痴狂,千面无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冷静点,仔细看好!” 这一巴掌把段从癫狂状态扇回了现实。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几个人,这几人状态都非常差,身上都有很明显地被灼烧烫伤的痕迹,,他们一个拉着一个,双手攥的很紧,可以想象他们是在很危急的情况下,一个拉着一个,跳进传送阵之中的。 那么这个在最后时刻拉着大家奔逃的人,也一定是刚刚第一个从传送阵中冲出来的人。 那个人是……易水寒。 段看着水寒涌动着万千雷息的拳头,那只手死死地攥住耀明令,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刚刚千面阻止了他,若是刚刚贸然上前抢夺耀明令,那他现在最好的后果,就是失去一只手臂。 这指尖的雷霆气息,属实霸道至极。 “嗯?” 千面察觉到意一丝异常,随即心中有所猜测,引动真气推开水寒的手臂,手臂下面,竟然有一直额头一点红的杂毛狐狸。 而那霸道的雷霆之息,并不是水寒发出的,而是来自与这只杂毛狐狸。 “这……实在是有趣。” 杂毛狐狸汗毛倒竖,浑身散发这生人退散的凌厉气势,但显然已经看穿一切的千面呵呵一笑,道: “这小狐狸倒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不用担心,它的状态也很差,保持这种气息,估计很快就要力竭,等到它撑不住之时,耀明令还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听了这话,尚在后怕的段放下心来,看来这杂毛狐狸看似不可侵犯,但以它现在的状态,想要主动进攻,也是不可能的。 千面没有猜错,果然,不久之后,小狸便已然支撑不住,缓缓地倒在了水寒身边,沉沉睡去。 此时,千面脸色阴恻,转身对着夜归人道: “看来云龙已经输了,阁下可还要和我们争这耀明令?如果阁下不想争,可自行离去,如果阁下想争,也可尽管出手。” 夜归人没有任何动作,沉默良久之后,他似乎有了什么明悟,纵身一跃,两跃,三跃,几跃之后,很快便不知所踪。 只最后有几句话飘荡在空中。 “我对这耀明令不感兴趣,但恐怕你们也没那么容易拿到。” “就这么走了?” 段有些意犹未尽,和这家伙还没打尽兴呢。 千面俯身,以法力挣开水寒攥紧的手掌,将耀明令摄入手中,却不想刚刚碰到,就感觉到一阵滚烫,那王器似乎是在灼烧他的手掌,而且,不可遏制,千面被这股滚烫烧得面容扭曲,但因贪婪作祟,又不肯放手,这耀明令似乎有这某种魔力,让得到他的人就不想要再失去它。 但,千面不想失去耀明令,耀明令却好似不听使唤似的,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手掌,朝着一个方向直掠而去,那个方向的尽头,一袭红衣不知何时出现,稳稳地抓住了飞向她的耀明令。 那袭红衣,身材姣好,五官比之常人都要高级半分,那面庞天下只有一人能比肩,便是此刻被锁在公输梓机关盒之中的关雎楼头牌理思思。 那袭红衣,竟是燕青! 而她的身后,以秦舞阳为首的护庭卫陆续集结,邓玄通,仲少,孝天赫然在列。 燕国公主语声威严,道: “大燕境内,诸邪禁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红衣 半个时辰之前,蓟城上方,阿飞背上。 日初进阶神秘的百草境界之后,领悟了大恢复术,大恢复术除了恢复了水寒,也恢复了一旁的燕青。 燕青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情形,虽然化身魔女的她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是她也能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自己恐怕是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就像小时候她所造成的那些灾难一样,虽然燕王宫所有的人都在尽量修饰太平,但理思思地出现并完全替代童年的她,也能让燕青感受到自己是有问题的。 如果一个人绝不能出现在人前,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十分的危险。 燕青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的人。 再到后来,她不再被禁足,允许自由出入宫廷,那时的她很快乐,她本以为从此之后她便获得了自由,但是…… 她终于还是造成了灾难。 与燕青凝重复杂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水寒一脸的神采奕奕,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沉重的心里。 他看出来燕青的凝重,只指着下方因为冰息梵天的能力而变成冰雕宫的燕王宫。 “放心,大家都没事。” 燕青顺着水寒手指的方向,探出头,下面,一片银装素裹。 真好看啊。 互相交流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水寒把他因为歃血封灵印的影响而得知的关于逍廷死亡的真相悉数告知。 燕青的神情经历了复杂的转变,最终归于平静。 她闭上眼,深呼吸,几息之后道: “你们先去封印那边,我去集结大家。” “好。” 水寒和日初默契地没有阻止她的决定,虽然燕青不久前才以火焰魔女的身躯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眼下寻求解决方案才是当务之急。 把燕青放到地上,水寒和日初重新出发。 阿飞,振翅而去。 燕青被放下来的地方,离燕王宫很近,但还是被放在了宫城外,燕青知道,此时的护庭卫大部都在城内,而她却被放在城外,这很明显是那位狡黠是神女故意而为之,是在给她留有考虑的余地。 现在的我,真的有勇气去面对燕国的那些将士们吗? 燕青扪心自问,她仍旧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但是正是因为她是公主,做出那样的事情才更加地无法原谅。 她再次闭上了眼,她需要一些勇气…… 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白衣被浸染成血红的身影,他在那一天,一人独战雪国四少帅,用自身性命夺回苣芦关。 而像他这样的浴血奋战的将士,在燕西白马城,还有数十万。 她,身为燕国的公主,王族贵胄,又怎么能为了她那可怜的自尊,来让这个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国家再次陷入险境呢? 燕青,终于不再犹豫…… 宫内,护庭卫护送着老燕王正在歇息。 仲少,孝天也在部队之中,他俩负责照顾已然力竭,昏迷不醒的庄辰。 现在这支部队的处境比较尴尬,一方面水寒和火焰魔女的战斗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他们没法返回正宫广场,另一方面东门高渐离那边的战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云龙也不知道潜藏在何处,他的手中还有三王爷和理思思这两个人质。 眼下情形,出宫或是回结义殿显然都是不明智的,所以他们只能找到这宫城一隅暂且休整。 周围因为冰息梵天造成的水晶宫效果正在逐渐地褪去,冰也在慢慢地化为水。 正在这交融两难之间,一个倩影自城外而现,那人是一个女人,凌乱而又坚韧的头发,残败而又亭亭的身形,那是个女人,一个远观一眼感觉是某个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普通妇人,但近看一分,便立刻会让人否定原先片面结论的女人。 不是因为容颜的绝美,而是因为五官和气质的高级,那是一种不同于阳春白雪那种清冷感觉的纯粹高级,就好像这个人天生就该是手握权柄,身份显赫,睥睨天下一般。 这般人物,在燕国,只有一人。 便是燕青。 对于公主的突然到来,护庭卫们都表现出惊讶。 毕竟不久之前化身火焰魔女的公主还在大肆破坏着王城,如今也没过多久,这恢复正常的公主就重新出现,未免反差得让人有些接受无能。 还没等众人提问,这位突然出现的公主就率先说话,并且,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 第二,我已经知道了云龙的所在,速去与我拦截,夺回耀明令。 第三,我知道诸位内心对我颇有顾虑,此事过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燕青对大家说出了她的交代,她看一眼虚弱的老燕王,走到他的身边,道: “父王,今次之后,找个机会,把哥接回来吧。” 燕喜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女儿这是在关心自己。 久违的关心。 他虽身为燕王,但逍廷事件过后威信便已不再,如今年事已高,又遭受歃血封灵印的损耗,自己和燕国的未来,都岌岌可危。 但,燕喜还有后手,自己也许会危,但燕国绝对不会。 燕喜道: “青儿你,决定好了吗?” 这句话并不是在接燕青的话,而是在劝她三思她刚刚脱口而出的决定。 “嗯。” 燕青回答干脆,“父王,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也是时候,该苦苦自己了。” 燕喜缄默点头,知子莫若父,他知道,燕青决定的事情,无论怎样都是无法改变的。 子却不一定知父,燕青是通过水寒的讲述,才知道了当年逍廷被杀的真相,她之前一直都因为这件事情而痛恨自己的父王,但如今,她只痛恨自己。 无知,也是一种罪。 如今,她要赎罪。 …… 半个时辰之后,蓟城,传送阵法处。 燕青一袭红衣率领护庭卫众人对峙段与千面,神情凌厉,英武霸气。 “留下耀明令,你们可以自行退去,不然,杀无赦。” 段咬牙切齿,千面倒是淡然,似乎对于眼下的局面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段,算了。” 说罢,手按住段的肩膀,压制住后者喷薄而出的怒火,而后,将耀明令丢给红衣,眼神戏谑道: “从伪装成狄青天潜伏在安平县开始,前前后后筹谋这么久,就为了得到这王器,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谓阴谋家,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 燕青接住耀明令,道: “调侃的话就不必了,如今我燕都满目疮痍,你们已经成功地惹怒到我了,如果再不走,我很可能会反悔。” 千面听闻此言,拉着段,夺路而逃。 第二百七十三章 神农体系 荒郊野外,段啐了一口,对着千面不忿道: “你跑得可真快!” 千面面色莫名,他望着远方的残云,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段看着自己的手臂,回想起他第一次想要动用那股力量的时候,被丝丝甩了一巴掌的情形,而今,到了这里,又被千面给甩了一巴掌。 “切。” 段,没再言语。 …… 蓟城,燕王宫。 水寒,日初,流云,决阳,鸠,云虎,周无通,这七人自被燕青救回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同样昏迷不醒的还有庄辰。 他们暂时被安置在了结义殿的偏殿内。 老燕王因为体力不支入内宫休息,结义殿内,燕青负责统筹全局。 不久前,东门传来捷报,飘香剑神柳飘香几乎以一人之力破了六千甲,东门城防,未损伤一分一毫。 这里说几乎,其实也就是给以高渐离为首的守军们留点面子,毕竟他们贡献了自己的武器。 水寒手臂上的血红印记逐渐消退,附着在七星阁第六层铁门上的歃血封灵印可以被玉仙解开,水寒手臂上的歃血封灵印也同样可以被解开。 老燕王去休息之前,将水寒的手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流出,与自己的血液交融,血光闪烁。 不久之后,歃血封灵印重新回到了老燕王的身体,而它汇聚法力的特性,在这时也被解除了。 解开之后,所有留存在印记之中的精血都会重新回到各自持有者的体内,但这一过程缓慢而持久,故而不仅仅是老燕王,就连秦舞阳和三王爷,也都各自回去休息了。 此刻,所有结义部的人,都在休息,等待着恢复。 日初缓缓睁开眼,入百草境之后的她恢复力远超常人。 她墨色的琉璃眼眸环顾四周,基本已经猜到现在情况,不过她并没有着急使用大恢复术恢复众人,而是在身边小狸的额头之上轻点一下。 日初的轻点生机澎湃,小狸缓缓睁开眼,眼神之中的懵懂消散之后尽显伶俐,甚至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异域的邪魅和巾帼的英气。 小狸咿咿呀呀一顿叫,似乎很有表达欲望,日初听不懂,但她的心中却已然有了初步的猜测。 她把小狸捧起来,放在自己面前,道: “我说你听,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如果不对,你就摇头。” 小狸点头。 日初回想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从《开天宝鉴》之中了解了许多,但了解得越多,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就越多。 不过现在,得先确认自己的猜测。 “现在的你是织舞没错吧。” 小狸点点头。 果然,日初没有猜错。 “看来你在帮助我之后并未完全神魂消亡,不过也已经没办法再维持原来在水寒心境中的那种状态了,所以才不得不转嫁到小狸的身体里,对吗?” 小狸点点头。 日初明白了一切。 这杂毛狐狸在最后跳出来提醒水寒,让他在生死存亡时刻领悟了那移形换位的神通,于毫厘之间带上所有人一起跳进岩浆,利用传送阵的空间隔绝属性最终逃出生天。 日初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依旧是历历在目。 实在是太惊险了,而且他们跳入岩浆之时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自己也根本来不及给那么多人附加光跃之能,若不是那个叫流云的小子及时开出结界,那他们即使跳进岩浆,也会被活活烧死。 日初深呼一口气。 每次都玩这么惊险,就算是神,也经不起折腾了。 她腹诽。 日初继续道: “之前在心境中时间紧迫,我并未和你细说,如今大神你既然还存在,那我就和你聊聊。 事情还得从那本古籍说起,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我能读懂那本名为《开天宝鉴》的古籍,而罗生门那些人,他们知道我能读懂,这一点非常奇怪,因为在我看到那本书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读懂那些文字。 然后罗生门就找到了我,与我达成了一些合作,在这个合作中,我需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翻译那本古籍。 我从那本古籍上看到了很多隐秘,也得知了大神你的存在。 我了解到在上古的时候,人界并非只有武修和法修两种修行途径,但那本古籍上并没有关于每条途径的详细记载,它只记载了这所有的途径都和上古大神有所联系。 由于语法和现在的表述差距巨大,所以就算能看懂每一个字,很多句子连起来我也不知道它的意思。 也许它记载了,但我没有看懂。 这一切虽然很新奇,但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还得知上古大神知晓改变途径的方法,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哪些途径的存在,但我知道神农曾经掌握某一条途径,拥有治愈之力,所以我才想到要找你来改变途径。 事实上,你也的确做到了,这说明那本古籍上所记载的事情,都是真实的,我们现在已知的历史,至少有部分,是完全的谎言,因为在三界所有的历史中,都没有提到过,曾经有多条途径存在这件事。 而且有一点让我非常在意,既然这些途径都和上古大神有关,那是否说明人界曾经修炼的包括现在所修炼的武修法修两种途径,它们都是上古大神遗留下来的途径? 若真是如此,那么现在神界的神修,甚至是魔界的魔修,他们所修炼的,是否也是曾经众多途径中的其中一条呢?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这个世界的真相,就太可怕了。”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在所有人以往的认知之中,是女娲大神以彩色黏土创造了人类,而后的修行体系,都是人类自行摸索而成,按照武修和法修的路子,就算修炼到顶点,也不可能接触到神的境界,最多也只能成仙。 而神界自己也有着专属于神的修行体系,那是人类绝对无法修行的体系。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神与人有本质的区别,不可逾越。 可是,如果这三界的生灵曾经都修行着同属于一个系列的途径,那么神与人之间的这种壁垒还会存在吗? 或者说,这所谓的壁垒,真的存在过吗? 日初最后的话不是一个疑问,而是日初的自问,小狸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用狐爪在日初的手心慢慢地刻画。 她刻画的是文字,这些文字与日初的疑问无关,这些文字的内容是: 药师体系—— 一境药士,二境药师,三境大药师,四境药王,五境百草。 还没结束,后续是: 灵师体系—— 一境寄灵,二境灵师,三境召灵,四境灵汇,五境灵王。 日初,静默无语。 虽然现在的织舞无法言语,但她之前说过,神农系有两种途径,想来这便是那两种途径了。 这字里行间,无一不让日初想起一个地方和一个人。 地方是药王山谷,人是鬼蛊。 第二百七十四章 龙胤 日初和织舞聊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没人注意到,一旁睡死过去的流云眼角不觉间流出一行泪。 此时是流云并没有意识,他会流泪,只是因为他正做着一个梦。 梦的内容是真实发生过的,就是不久前他们一行人在熔岩之中的情景。 千钧一发之际,流云被一股力量拉着跳进了岩浆,那时的他刚刚从鸠的精神威压中缓过神来,立刻便直面滚烫的岩浆,他和日初一样,都来不及反应。 正在此时,一股熟悉的力量传来,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没人能注意到这股力量,但是流云却能感受得真切,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一族之人所独有的能力。 这是流云隐藏得最深的秘密,时间闪回到某个夜晚,那个夜晚,初入桃源的流云正在面临着昌甫的审视。 “你究竟是什么人?千方百计想要进我们家酒店有何目的?” 昌老爷子是桃源的元老功勋,当年和桃源七子齐名结界术大家。 像这样的人,流云想要骗过他是绝不容易的,所以流云本身也没想着要骗。 他直截了当道: “先生可有屏蔽天机的手段?” “屏蔽天机?” 昌甫一下子来了兴趣,或许是在桃庵带的太久太过于无聊,感觉到眼前这个瘦瘦的青年似乎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些不一样的体验,老人抬手一挥,一片星空隔绝外界,流云仿佛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这是……” 流云惊叹,随着星空的出现,流云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片地方,已然完全和外界隔绝开来了。 真是,久违的自由感。 “这叫星域,是一种高阶的结界,也是我昌家的秘术。” 昌甫一脸得意,猥琐的脸上皱纹肆意舒展, “这世上,只有我能用出来。” 很快,老头子边恢复平静,道: “你该说说你的事情了。” 竟然需要屏蔽天机,这小子,决不简单。 昌甫心中腹诽,对于流云的好奇心也已经爆满。 流云并为回应,他缓缓将上衣褪去,眼神忽而变得无比冷漠,脸上原本属于人类本该有的神态也逐渐淡去,似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少年口中喃喃道: “先生可看仔细了。” “真龙遗恨,启。” 然后,昌甫就看见一个奇迹,一个人类变成神的奇迹,他观察着流云身体的变化,他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就算是以他的阅历,也从未曾见过这种事情。 这构造,绝对没错,这是神的身体构造,不,也还保存着人类的部分。 这是怎么回事,他刚刚明明还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 这根本不可能,人和神,怎么可能可以互相转化呢? 昌甫的思绪纷乱,渊博如他看到这一情景,也不仅失了神,甚至,很是慌乱。 这是完全颠覆人类已有认知的现象,这个叫做流云的神秘少年,在他的面前,由人类,化身成了神。 人和神有着天然的隔阂,人就算再怎么修炼己身,成了仙也就是尽头了,而神,生而为神,生而强大,根本就是人类可以企及的。 这是人界一贯的观念,从来没有变过。 怪不得,怪不得这小子要求屏蔽天机,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几乎就和渎神没什么了区别了吧。 区区人类…… 昌甫的大脑飞速旋转,无数的念头袭来,区区人类胆敢亵渎神灵这句话刚要从脑中蹦出的时候,记忆碎片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区区人类胆敢亵渎神灵,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啊,不是吗,哈哈哈……” 回想起这声音,昌甫的内心不觉间平静了好多,说起来,这种目中无神,肆意妄为的臭小子,他以前好像也不是没见过。 真是令人怀念啊,陇。 “说说吧,你是谁?有些什么经历,我很感兴趣。” 昌甫突然的平静让流云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反应比流云预想地要轻。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果然稳如泰山。 流云恢复了原样,穿上衣服,对着昌甫深深作揖,道: “先生见谅,我们一族涉及太多机密,我的身体也早已经被打下诸多禁制,我能说的不多。 我们一族被称为龙胤,居住巴蜀一带,曾经一度与世隔绝,所以即使是您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可能听说过我们,而我来找您,也绝非巧合。” 龙胤,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昌甫确实没听过。 听到流云说他身上有诸多禁制,老爷子不免失望,不过流云最后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找上毫无关系的自己呢? 昌甫扪心自问,不知答案。 流云继续道: “我族掌握某些神通,通过这些神通,我们的得知了一件关于你的事情,确定了您就是我们一族的唯一希望,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来找您。” “我? 是你们的唯一希望? 你在讲笑话吗?” 昌甫疑问三连,完全懵了。 流云点点头,道: “您是否正在研究某个结界术?” 昌甫,瞪大了眼睛。 …… 时间再次闪回,众人掉入岩浆池之中即将全部被活活烧死。 流云被那股力量包裹,他知道,那是龙骑的力量,属于他们一族的龙胤的力量。 就算龙骑已死,但这股力量,绝对没错。 龙骑,正是流云的族人。 先前听周无通说龙骑是他和云龙在江水以北的郢城一带发现的,郢城在鄢郢之战之后便纳入了秦国疆土。 这一战白起决水攻城,死伤无数,战后秦君野心膨胀,意图统一西北后方而后进军中原,在神机夫人的策划下由司马错领兵,兵锋直指巴蜀,又一场灾难与屠杀拉开帷幕。 而在郢城往西沿着江水一路行进,便是巴蜀之地。 如果流云的族人在那场屠杀之中还有幸存的话,那一定就是沿着江水一路被冲到了下游,也就是郢城附近,才能够得以逃脱。 按照周无通的讲述,彼时的龙骑已然失去了记忆,他的记忆中,恐怕只剩下了那匹名为大壮的瘦马了。 流云沐浴着龙骑的力量,感受着他身前的迷茫与孤独,身为龙胤一族,失去记忆,便会失去力量,不然,周无通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也好在他失去了记忆,不然不等周无通出手,他恐怕早就死于不明原因的天雷。 神胤一族的存在,为人不容,更为神所不容,所以流云才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结界术——御炎,结界术——完璧,结界术——春风雨露。 三界全开!” 流云利用这股力量将自己的法力提升到极致,展开三重结界,御炎改变熔岩流向,隔绝熔岩,完璧加固隔绝,春风雨露保证结界内的空气和温度。 多重结界联用是结界术非常高端的用法,此前流云想要联用两重结界都从未成功过,但是这次,接收到龙骑的力量,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信心,此刻的他,已然无所顾忌。 第二百七十五章 景修 流云半梦半醒间于无声处缄默流泪,另一边金发灿灿的决阳也是心有所动。 “那时候那个人,是谁?” 就算流云突然爆种开启三重结界,但要在传送过程中维持下去,却也绝非易事,故而除却流云和一心前进的水寒之外,其他人都在全力输送法力以维持结界不破,所以此时大家才都气力耗尽陷入昏睡。 刚从传送阵中出来的时候,决阳虽然已经耗尽气力,但最后的一丝意识让他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谁呢? 这种事情本不必如此在意,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产生幻觉也未可知,但决阳不知为何就是放不下心来,似乎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 密林之中,夜归人如影似魅,他当时果断离去,绝非只是因为燕军的赶到,而是他发现,那群从传送阵出来的人之中,有一个故人。 “怎么连决阳都被牵扯进来了,是大姐的意思吗?不,一定是师爷的主意。” 看着自己如今已然三清归元的全新身体,夜归人不禁感叹,以前的那个景修,金钱帮的小少爷,再也回不去了。 眼下云龙也已经死去,他欠的人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今后何去何从,便任由他自己决定。 如今三清归元之后,他的记忆短暂恢复,也不知这暂时恢复的记忆能够持续多久,下一次再睁眼,说不定就已经忘了今日之事了。 思至此处,夜归人从腰间取出一本小册子,拿起笔,在上面记下了他现在所记得的事情。 …… 魏国,金钱帮总舵。 面容清秀,却已然不再年轻的帮主景玉堂端坐中庭,看着案前退摆放着的一封信件,对着落座于对面的师爷道: “看看吧,燕国那边刚传来的消息。” 师爷老成持重,不疾不徐,他翻开信件观看片刻,微微蹙眉道: “修少爷他……在燕国出现了?” “好巧不巧,决阳那小子现在也在燕国,听说连名剑山庄都柳飘香都现身了,你说,这是巧合吗?” 景玉堂眉锋一挑,柔和的眸子于无形之间变得凌厉起来。 师爷叹息一声,道: “哎,我明白帮主心中的担忧,不过看燕国这次的事件,修少爷和决阳少爷都并非主角,反倒是那个叫做易水寒的少年,倒是出尽风头,我想此事他二人牵扯其中,应当只是巧合。” 景玉堂嘴角上扬,绝美容颜恢复随和,他道: “易水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听说他进桃源的时候连甚至都没有悟道,如今不过过去短短四个月,已是八卦上境的修为,实在是后生可畏。” 师爷道: “我们要不要以此为契机,把修少爷寻回来,毕竟他离开帮内也有四年多了。” “四年零八个月,快五年了,有时候,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 景玉堂看向窗外,摇摇头,道: “算了,修他自小罹患离魂症,不时便会失去记忆,而且在失忆期间根本无法自控,虽然三清归元的法子可以暂时抑制风险,但是终归只是一种尝试,结果如何,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我想他去找云龙,也是想借助铁甲术,来寻找新的办法。 如今他自身在外,生死由天命,可若是回了帮派,帮里面的族老们,哪儿能容得下他。 毕竟,他曾经犯下了不恕之罪……” 景玉堂语至此处戛然而止,似是不愿多提,他话锋一转道: “师爷,记住三点,别跟,别查,别过问,一切照旧。修他,已经不再是我金钱帮的人了。” 师爷面色平静,眸子却是深邃,他嗄声道: “明白。” …… 燕王宫,结义殿。 水寒来到了心境,这一次,还是没寻到织舞,这一次,水寒有些着急了。 他有好多问题想要寻求答案。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他为什么能使出冰息梵天,那明明是庄辰的招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用出来过。 水寒开始察觉到,可能他确实有一些特殊,他回想当时的感受,那时的他迫切地想要想出一种办法来控制住燕青,然后冰息梵天的招式神意就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我现在所掌握的能力一共有三个,第一是织舞传授的雷公赋,可是这雷公赋我也就学了三招,强袭,磨铁和刚刚在生死之际领悟的月咏;第二就是在试炼之中与野兽死斗自习而成的野蛮搏击术;而第三就是仲邱老师传授的霄瀚昆仑两拳。 除此之外,我根本就没有学过其他功法,就算那歃血封灵印可以短暂地提升我的能力,让我的法力境界瞬时突破,可是这突破应该就只是单纯地法力和身体素质的强化,不可能凭空多出技能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寒审视自身,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奥义?” 据说修者入八卦上境之后,可领悟属于自己独有的奥义,水寒在仲丘的魔鬼训练下初入八卦上境,还尚未感受到所谓奥义的存在。 实际上,具体要怎么领悟,他也是如先前悟道之时一般,完全不知,先前悟道是织舞帮助自己打开了法力源的大门,如今如上境,莫非也是织舞在暗中帮自己开了奥义? 水寒想到织舞先前所展示出来的见识和实力,她甚至还曾经实体化帮自己挡住了一次鬼蛊的致命一击,如此看来,织舞怕是某位上古大能寄生在了自己体内也说不定,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帮自己开个奥义,倒也不在话下。 说不定他的奥义就是类似快速学习或者越是生死之际越能激发能力之类的技能也未可知。 若是这样,那他能够使出冰息梵天,倒也算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水寒思至此处,双目凝神,回想之前的那种感觉,想要再次使出冰息梵天,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是没有办法催动哪怕一丝一毫的冰息。 水寒看着自己手臂上消失不见的复杂血红咒印, “莫非是因为歃血封灵印的效力消失的缘故?还说啥我的这种能力只是暂时或者一次性的?” 水寒思绪纷乱,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织舞询问,可是来来回回寻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 奇怪,织舞好像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她去哪儿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心境 “奇怪了。” 水寒搜寻未果,心中隐隐有一些担忧,想到织舞当初的虚弱状态,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该不会休眠了?或者,兵解了……” 当初在醉仙楼三层,水寒看到的那些神仙志怪小说里面,就提到了兵解的说法,说是肉身死亡,灵魂登仙的意思,若织舞真是某位上古大神寄宿在自己体内,如今受到感召而兵解登仙,似乎也不是很坏是结局。 “哎……” 水寒看着眼前的心境,草原,树木,长河,落日,还是熟悉的光景,还是熟悉的黄昏,说起来,水寒也似乎并没有仔细去审视过这个名为心境的地方。 要说这心境,字面理解就是自己的心灵国度或者心灵之海,水寒不太清楚是否每个悟道成功的人都会有这一方心境供己身修行,他也从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呵,说来也是好笑,从来都在管别人闲事,自己的身上一片浆糊倒是也从来没捋过。” 水寒自嘲。 这片心境在水寒的眼中就像是一副永恒不变的画作。 时间永远是夕阳未落之时,从未有正午耀阳或者月明星稀,而这里的草木永远不会枯荣,长河永远不会泛滥干涸,甚至微风吹拂的方向都是固定的。 至于说此间其他的生物,除了织舞先前在训练水寒之时打响指召唤出来的野兽群之外,平时的时候,这里甚至连一只虫子都没有。 循环往复一尘不变的场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生灵,这便是水寒的心境。 “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心境会是这样。” 水寒好奇心被提起来,上次来这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织舞,但上次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显然是有区别的。 现在的他,已经领悟了雷公赋之中的月咏,瞬影无踪月当咏,如果说强袭是力量之最,那月咏,便是速度之冠。 水寒的速度,早已今非昔比。 速度越快,他能去到的地方,自然也就越广。 心中思忖,或许可以用月咏试一试,这里的有没有边界。 “雷公赋——月咏!” …… 越过无数相同的草地,时间没有丝毫的流逝,水寒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光景,这光景,依旧是草地 依旧是夕阳,只是,在这夕阳之前的一寸之地,有一片看不见的屏障,它无形无影,但水寒能真切感受到,这屏障就在眼前。 “莫非这里便是心境的边界?” 水寒伸出手,朝着面前不可见却可以感知到的边界处试探,手伸进去之后竟是化为无形,水寒收回手,完好无损。 “果然,这里有一面无形的屏障,但是,看上去好像是能够自由穿梭的。” 这屏障的后面是什么呢? 水寒想到了自己初见织舞之时,所去到的那个纯白一片的空间,那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牢笼以及牢笼里面锁着的黑色气息。 这屏障的背后,会是那个地方吗? 水寒向前迈出步伐。 视野逐渐模糊,而后逐渐清晰,惨白逐渐有了颜色,那是一片翠绿。 越过屏障,水寒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参天的大树不知边界,成片的绿色遮蔽了阳光。 “这里是?” 水寒心中震惊,这场景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鬼蜮死海之中的虬龙幻境,虽然那幻境之中并没有这如此壮观的一片森林,但这种绿色,野生而又古老的感觉,和那时的幻境简直如出一辙。 这心境,这是越来越有趣了。 水寒想要一探究竟,刚刚迈出两步,水寒便下意识神经一紧,长期在心境中与野兽搏杀而养成的直觉告诉他,前方,有危险。 而后,是震天的响声,熟悉的响声,走兽飞禽穿越丛林的响声。 水寒不觉嘴角上扬,“是你们啊,我说怎么每次试炼完之后就消失了,原来藏在了这里!” 本来因为思考而逐渐凝重的精神在这一刻重新被点燃,没有什么,比打架更能解压的了! “雷公赋——强……” 水寒刚要出手,突然被身后一股不知何时出现的压力扯住,生生地将他扯出了原始森林之境,再抬眼时,水寒发现自己重新出现在了原先的黄昏草原之境中。 水寒察觉到身后有一个身影,刚要发作,确实被一只手指重重弹到了额头,顿时便泄了气。 是日初。 水寒看着眼前的蓝色琉璃眸子,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日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出这句话之后水寒才开始想起日初这次来到蓟城这件事情,本身也很反常,而且她出现的时机不,未免也太及时了。 之前日初仅仅用一句我可是神便搪塞过去,这话也不错,日初的确是太阳女神,不过根据日初以往的表现,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生而为神,料敌先机的大神通。 虽然因为对日初天然的信任感而让水寒忽略了事情本身的蹊跷,但如今日初出现在心境之中,就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蹊跷二字可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啊! 白发少女挑着眸子,一脸调皮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刚好也有些话想对你说,先坐下,咱们慢慢聊。” 水寒,乖乖坐下。 日初似乎是看出了水寒的担忧,她道: “不用担心,织舞她没事,只是以后恐怕,都不能再来这里了。” “什么?你连织舞也……” 水寒彻底凌乱,什么情况,日初连织舞都存在都知道,不过很快他便平静下来,神女既然能出现在这里,知道织舞也不奇怪。 离谱的事情一旦发生了一件,之后再次发生,倒也就没那么离谱了。 日初见水寒恢复平静,心中腹诽道,这小子居然这么快恢复淡定,看来是成长了不少啊。 “事情该从何说起呢……” 日初做思忖状,水寒也是十分耐心,良久之后,她道: “我先来回答你,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为什么我能够出现在这里。” 日初语未毕,伸手解开水寒头上的墨白发带,那在手里,发带随风飘摇,水寒的头发亦随风飘摇, “水寒还记得这发带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卷云绸 水寒看着日初手上的发带,脑中不自觉便浮现出儒殿之前的那颗老槐树,还有槐树下笑得无比灿烂的神女。 这是日初送给他的发带,而他也一直都戴着。 水寒道: “当然记得,这是日初你在儒殿时送我的发带。” 日初微微一笑,道: “其实这不是普通的发带,而是一件神器。” “神器?就像松栊鼎,耀明令那样的?” 水寒有些不明所以,看着日初手中随风飘荡的墨白发带,这怎么看和神器二字都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不过日初的话倒是点醒了他,日初在这种时候提到发带,莫非这发带和日初能进入心境的原因有关? 日初摇摇头,道: “倒没有王器那么厉害,在我们神界,神也是有类似于你们人间的境界之分,由神胎伊始,到无上的神王境界,各种等级森严,王器是神王所执掌的权柄,而神器,则是普通的神所属之物。 而这发带,就是某位神明陨落之时,所遗留神器的一部分,神器各自皆有特殊能力,它的名字,叫做漫卷丝绸,而它的能力,便是在两人相互接受的前提下,进行心灵对话。” “心灵对话?” 水寒深感神的强大,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 “日初你也是通过它知道织舞的存在的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还有织舞她现在在哪儿?” 水寒一连三问,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日初又摇摇头,道: “不,漫卷丝绸的能力,只能在互相接受的情况下才能发动,之前织舞一直都拒绝与外界交流,所以我也一直都无法进入到这里,自然也就无法知道她的存在。 我知道她,是因为追溯到了一些她的事情,但我还没有完整的头绪,所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日初坦然,《开天宝鉴》的事情,水寒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不然这孩子,恐怕会直接崩溃掉。 水寒点点头,并未追问下去,因为他更关心的,是织舞的所在。 日初继续道: “直到你遭到歃血封灵印的反噬,命在一线,织舞才开放了心境,我也是在那时,得以来到了这里。 当时事态紧急,我们一起拯救了你的性命,但这对她的消耗极大,以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了。 现在的织舞,只能寄宿到更低一等生物的神智之中。” “更低一等……小狸?!” 水寒立刻便联想到了那千钧一发之际小狸反应,它那时口中乱叫的,明明就是织舞曾经吟诵的雷公赋。 他听得懂,只有他能听得懂,那是织舞对他的提醒。 “原来如此……”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 水寒震惊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已经接受了现实。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以为日初在开玩笑,但在见识过塍蛇,虬龙和鬼蜮死海的一众妖怪之后,这些个以前想都不想不到的光怪陆离,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日初很显然保留了很多,但水寒并不很在意,得知织舞还在,才是最重要的。 还好,没像重鸾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想到小狸那张狐狸脸,水寒忽然感觉有些不适,这以后要把小狸当成是织舞,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日初自然没有意识到水寒的脑补,她看向那循环往复,一尘不变的天空,问道: “水寒觉得,这心境是什么呢?” 水寒也看着天空,那更古不落夕阳,永远温暖和煦,日初的问题其实也是他想问的。 “我以前觉得这是我的心灵世界,但很奇怪,所谓心灵世界,不应该世界按照我的想法来吗? 若这里真的是我的心灵世界,那它该是一座酒楼。 可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陌生,我刚刚甚至去到了一片原始森林,这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如果我对这些场景连一点概念都没有,那它也能够形成在我的心境中吗?” 这些思考,水寒以前就有,只是在看到刚刚的原始森林之后,他更加地凌乱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日初苦笑, “哎,本来还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看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关于心境,我也并没有更多的了解。 不过不管水寒你有多好奇,这里的事情到外界可要切记保密,以后和小狸相处,也得低调一些,免得被人发现了。” 水寒点点头,这些事,他早有心理准备。 “如此看来,我还真是个秘密超多的人呐。” 甚至这些秘密,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彼此彼此吧。” 日初面向阳光,容光焕发。 …… 儒殿偏厅,水寒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小狸,那只杂毛狐狸正趴在自己的眼前,一双狐眼盯着水寒,水寒与杂毛狐狸对视,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一人一狐相视一笑。 是她,是织舞。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但那种感觉,真是太熟悉了,水寒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袭鲜艳明媚的橘红纱衣,一绺带着微卷的橘红秀发,浓眉深眸,碧瞳厚唇,将异域风情与江湖女侠的气质结合得完美无缺,这便是织舞。 小狸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没人能听得懂,唯有水寒。 “别来无恙啊,水寒。” 水寒终于宽心,虽然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已经不着急了,毕竟织舞还在,还有的是时间。 ……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大家也逐渐苏醒过来,水寒与日初已经在心境中友好交流了一番,彼此心知肚明,至于流云,决阳,云虎和周无通四人,他们刚醒来时显然懵的,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的神情。 “我记得我们好像跳进了岩浆……然后……” 周无通摸摸后脑勺,没啥记忆了。 “等等,你怎么会在这儿?” 决阳瞪大眼睛盯着水寒,随即又想到了好像是这小子在危机换头出现拯救了大家,脑中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那座传送阵连通着龙虎镇和蓟城,看来水寒他们蓟城也有一段精彩的经历啊。 “你们是什么人?哪儿来的?” 说这话的是庄辰,他也刚醒,看到房间里着一个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内心疑惑,莫非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精彩的故事? “鸠……” 云虎语声微弱,鸠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想到那犹如鬼神一般都猩红铠甲,黝黑少年的心中犹有后怕, “修罗王脊已经被耀明令灼烧过了,照理说鸠就算变成了那副样子也应该能够拥有自己的思想。” 云虎安慰着自己,也不知以后,鸠会在哪里,又会有怎么样一段精彩的人生呢? “都已经结束了吗……” 周无通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虽然还有好多事没弄明白,不过,事情总是有很多,他现在,只想享受眼下的片刻安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江湖 当今世间,有战国七雄,诸侯连年征战,势力纷冗复杂,但究其本质,唯有两股势力可一概之。 江湖与庙堂。 江湖打打杀杀,庙堂阳断阴谋。 庙堂富贵荣华,江湖意气风发。 江湖人有很多特点,其中一点便是皮糙肉厚,不管受多重的伤,他们再次站起来的时间,总不会需要太久。 就一如眼下,这燕王宫中的几位外来人,便都是江湖出身。 所以他们,即使先前历经生死,也都再次醒了过来。 依旧生龙活虎,依旧意气风发。 这让一直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燕青感觉十分惊讶, “这才过了多久,都已经醒了?”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她挑动着她那双比之常人高级半分的眸子,似乎是在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偏殿内,水寒和决阳早已聊得热火朝天,这两人实在是没想到他们抱着不同得目的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最终居然还能躺在一间房间里,虽然之前也早有意料,但意料归意料,当事情真实发生得时候却还是令人感到神奇。 两个少年在满是外人得屋子里聊得全无顾及,也是通过他们得复盘和描述,让一旁不喜口舌的其他几位了解到了此次事情的全貌。 周无通心中暗惊,他腹诽道: “桃源拳宗派两名新加入的弟子执行如此随意的任务,真的就只是随性而为?” 随即转念,这任务一个是拿回苍陵十三刃之一的少伤,还有一个是让白龙吟之孙与燕王会面,似乎倒也算得上重要,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随意呢? 周无通抬眼看着手舞足蹈得两人,瞬间便解开了疑虑,不是任务随性,是执行任务的人太过随性了。 庄辰听得津津有味,全然像是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子,还是特别好学的那种,于这位名剑山庄小当家而言,他本身就是被柳飘香强行拉过来的,对此次事件虽然有所了解,但绝算不上全面,对于铁甲术和云龙,他更是陌生,本来他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是名剑山庄日常任务中的其中一件罢了,和以前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经历了与魔女的直接对抗之后,他原先的念头早已经被彻底否定,修罗兵人,火焰魔女,耀明令,歃血封灵印还有那个屡次创造奇迹甚至用出了自己都尚未掌握的冰语十形究极大招冰息梵天的神奇少年易水寒,这些,做一百次其他的任务,恐怕连一次都碰不到。 正这么想着,一个明媚夸张地笑脸就出现在了庄辰的眼前。 “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易水寒,易水的的易水,大寒樊笼的寒。” “你……偷学过我名剑山庄秘法?” 这下子庄辰更加惊讶了,这小子不仅用出了冰息梵天,还能说出大寒樊笼的名字,要说他不是学过冰语十形,庄辰是绝对不相信的。 水寒眨巴着他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一脸的懵懂无知,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情况危及,突然就会了,不过现在你让我用,我也用不出来了。” 寥寥数语的解释,配合上水寒极为真挚的表情,听得庄辰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当时境界陡升,也不可能能够掌握之前完全没有学过的法术啊!” “也许是有可能的。” 声音,来自偏殿门口。 一人偏偏而入,英姿勃发,正是柳飘香。 东门的战事已经结束,柳飘香听闻小弟庄辰在燕王宫昏迷不醒,便把善后事宜丢给了高渐离,自己先赶了回来。 四象境高手听力不比常人,刚到正殿门口,便已经听到了水寒和庄辰的讨论。 飘香剑神应声而入,接续话茬,只道: “这冰语十形,虽说是我名剑山庄秘法,但这秘法也并非我名剑山庄原创,他是当年由我师弟百里扶风自雪国带回,至于其中有哪些奇遇,没有人知道,而我师弟早已经故去,这也便成了一个不可解之谜。 听闻这位易少侠乃是逍翼先生之子,当年逍先生和雪国圣女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既然逍翼先生和雪国之间渊源颇深,那身为逍翼先生儿子的易少侠,能领悟同样出自雪国的秘法,也许并不算太奇怪。” 柳飘香的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但这些显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水寒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就没到过什么雪国,也根本不认识什么逍翼。 刚欲出言反驳,忽而想起了两个字,水寒又把到嘴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那两个字是,梅村。 是的,梅村,不管是先前在汨罗镜中的幻觉,还是三王爷影子所说的话,无一不论证了自己的身世决没有那么简单,并且这梅村,也一定和自己有关联的。 也许我,真的就是剑神逍翼的儿子…… 思至此处,水寒不再言语,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很混乱,混乱到无法回应任何确定的回答。 日初轻轻搭住水寒的小指,她对着柳飘香道: “柳先生,我是桃源交换生,神女日初,我以神格担保,水寒绝对没有偷学你们名剑山庄的秘法。” 日初这话实际上很切中要害,柳飘香恰到好处地出现,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地解释,实际上就是为了套出水寒更多地底牌,归根究底还是在怀疑水寒,水寒虽然在战斗方面有有一定的天赋,但江湖经历实在是白纸一张,他这时候一言不发的反应,只会让柳飘香觉得他是在心虚。 四象高手,哪儿有那么容易相信人的。 日初可见不得有人这么欺负水寒,她这番话明显是起到了效果,神为三界之尊,柳飘香即使在神界赫赫有名,日初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柳飘香很是犀利,一眼便看出了日初的体制与人类有别,心中明白这蓝衣少女没有说谎。 只是她这状态,似乎很差。、 飘香剑神躬身作揖道: “名剑山庄柳飘香,见过神女, 神女的神格我自然相信,桃源也向来与我名剑山庄井水不犯河水,此次我带庄辰前来,也只是为了了结二十年前的旧人旧事, 既然易少侠说自己已经再也用不出冰语十形,那今日之后,只要易少侠不再用出我名剑山庄秘法,此事我便当作没发生过。” 水寒面对当世剑神,倒也丝毫不惧,上前一步道: “一言为定。”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十方游龙 柳飘香以一种锋利的眼神看着初生牛犊的水寒,在这一刻,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这明知自己实力寒酸却还要强硬上前耍帅的样子,倒是和当年初入江湖的某人有几分神似,而且这长相,也确实不怪燕廷之人对他是逍翼之子的事情确信无疑。 剑神有后,对他这个当世用剑者来说,倒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柳飘香当世人称为飘香剑神,基本上算是江湖公认,但他自己却从不以剑神自居,在他的眼中,泱泱华夏千年,能配得上剑神二字称号的,唯有逍翼一人。 当今时间,敢说比他柳飘香强的,恐怕还有一些,但要说用剑造诣上超过他的,恐怕除了那位早已不出世的南海剑绝独孤缥缈,便再没有其他人了。其他用剑者,即使强如慕容九道,神机英雄榜上也只能排在第五,屈居在他的身后。 柳飘香心里清楚,他能摘的当世剑神的桂冠,多半是占了苍陵陨落的红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在苍陵的时代,剑神逍翼一人力压天下剑修,巨子不出,群雄林立,巨子出世,天下无兵。强的,哪里是巨子这把剑,强的,是逍翼这个人。 逍翼陨落,而后柳飘香出,之前柳飘香一直以逍翼为目标,可这目标定得太大,他难以实现,故而在二十年前乃至再往前的无数时光里,柳飘香的境界一直都停留在五行境,难以存进,自逍翼陨落之后,他心结自解,才得以迈过那道无数人都无法迈过的门槛,踏入四象的领域。 同样,和柳飘香同时代的无数其他剑修,也正是因为逍翼的陨落,才得以继续前进。 看起来,这位前代剑神的陨落,似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一人太过强盛,力压武道群雄,强盛者攫取天地契机,从而间接压制了他人,强盛者灭,则还契机于天地,众人得契机,自有所突破。” 这是当年稷下学宫李承道李子对于苍陵后时代的评价,同样,也是对于逍翼的评价,这评述中的一人,指的便是逍翼。 他的这番评述柳飘香最初读到的时候感觉颇有道理,也很符合实情,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他越发感觉,逍翼的死对于人界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当今江湖,武道看似昌盛,但这所谓的昌盛,说的不过也只是数量和风气,要说本质,即使被称为当世剑神的剑修绝顶柳飘香有何曾像逍翼那般,以一人之力,压服三界众生的呢? 逍翼还气运于天下,可这天下人接了这气运,又有谁能够达到他的高度呢? 千千万万个八卦中境的修者和一个太一,该怎么选,这是柳飘香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到如今,他都没有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内心的答案。 只是他觉得,当今的人界,好生无趣。 柳飘香的内心怅惘,不再言语,转身飘然于殿外,御剑而去,只留下只言片语于空中回荡。 “事了拂衣去,后续的事情,交给小辰你了,你处理完一切,便回庄子。” 水寒看着那如同仙人一般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空中的身影,不仅感叹,高手就是高手,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做到这种地步。 柳飘香乘剑而来,主要是来看看自家小弟情况如何,顺便了解一下那冰息梵天是怎么回事,如今驾剑而去,却也并非是着急回到名剑山庄,他在这蓟城,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而且这件事情比起云龙在他心中的分量,绝对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此刻,蓟城东门城楼,高渐离正在指挥士兵们收拾残局,忽而一剑极速而来,没人看到那把剑,高渐离却似有所感,在明明没看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他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一大步,那一个瞬间,他那指挥交通手势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整个人都定立在当场。 而几乎就在他往后退却的同时,一把剑悬停在了了他面前一个身位的距离,悬空,不动分毫。 那是一把很特别的剑,他和高渐离以往见过的剑都不一样。 正常的剑,剑刃剑格剑茎剑穗起码规规矩矩,有点剑的样子,但这把剑,剑刃巨大,剑格竟也是和剑刃一样巨大,整个看上去,不像是一把剑,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匣子。 若不是那锋利的剑刃实在是太过晃眼,高渐离是绝不会认为它是一把剑的。 周围的士兵们都愣住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敌人还没消灭干净,瞬间都紧张起来,但过了片刻,大家发现那把剑似乎就是停在那里,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更有些活跃地,已经开始私下讨论起来。 “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一个十字木架。可它又有剑刃,又好像是一把剑,等等,上面好像还雕刻着好多雕饰,那雕饰好像是……龙。” 这时,高渐离才开始走近去看那把剑,也是这时他发现这把剑上,雕饰着一条完整的龙,这剑是赤红的,而这条龙,亦是赤红的。 这龙的身体盘绕着整柄剑的所有补位,而龙头就刚刚好位于剑格的正中心,按照这把剑剑刃和剑格完全一比一的正方形比例,这剑阁中心刚好也就是整把剑的正中心。 那一双龙眼,锋利摄人,似有微光不断迸发而出,看上去不像是一条雕饰的龙,而更像是一只鲜活的龙。 这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一把剑,这世上竟有如此逼真的一条龙。 高渐离看呆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悠然而至, “此剑名为十方游龙,是当年我师弟,十三太保之一的百里扶风的佩剑。” 说话人正是翩然而至的柳飘香,柳飘香并没有走,他在蓟城还有事未尽,而这未尽之事便是眼前的高渐离。 柳飘香改名换姓来到燕都蓟城,以琴师柳永的身份进入关雎楼,这一切本是他为了刺探云龙的情报而提前设定好的计划,这计划本身也执行得很顺利,云龙的事情最终得以解决。 但对于柳飘香而言,这趟蓟城之行,却有了一个额外收获,这额外的收获,便是高渐离。 不管是先前能看出自己的身法还是刚刚能够全屏身体本能避开十方游龙,都足以证明这个各方面都非常一般都少年,是一个修炼的奇才。 天赋这种东西很微妙,有的人其他方面看上去傻愣愣的,战斗起来却是极具才华和实力,仲丘和水寒就是典型代表,有的人看上去平庸至极,但却是修炼的奇才,这一类,高渐离便是其中之一。 柳飘香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少年,越看越是喜欢,桃源因为交换生模式的推行年轻一辈奇才频出,而像名剑山庄这样循规蹈矩的老牌门派在年轻一代的战力上就远远拖了后腿,这一点,柳飘香作为一门之主,一直都有隐忧。 而今蓟城一游,竟是得此良才,属实是老天抬爱。 “这把剑,现在是你的了。” 柳飘香面色沉静,语气无波无澜,倒是让高渐离一时间有些局促。 虽说自己名义上已经是柳飘香的徒弟,而且也已经当着所有兵士的面把牛皮吹了出去,按常理来讲,师父给徒弟赠剑本就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但是两人毕竟分属不同的阵营。这高渐离若真是寻常富家公子哥倒也无所谓,可他偏偏是当朝将军高灵芝的儿子,遁甲部的少将军。名剑山庄名为江湖帮派实则和魏国朝廷同气连枝,战国诸侯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故而高渐离拜柳飘香为师这件事就算两人都心若明镜,但三人成虎的道理高渐离又岂能不知。到时候庙堂之上的悠悠众口,不管是对于柳飘香还是高渐离,可都没那容易对付。 可是如果就此作罢…… 这茫茫天下,能当他高渐离师父的人有很多,但能比得了当世剑神的人,又有几个呢? 城楼上的兵士并不知道自家少将军心中的纠结,他们只是在静待,静待着他们心中所期待的名场面。 剑神授剑,何等荣光。 纠结间,高渐离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虽然和那个人没什么交集,他也只是从长辈们的描述中听到过关于那个人的各种事迹,但高渐离想到那个人,似乎心中阴云就驱散了大半。 管他呢,优柔寡断,可真是太不符合我的性格了! 伸手一握,十方游龙,寻到了他新的主人。 “徒儿高渐离,受剑。” 双手拖剑,跪地,深深一拜。 城头,欢呼雀跃。 高渐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会想到逍翼,但他就是想到了,在他所听过的人当中,逍翼是最为自由的存在,他做事一向随性,从不考虑庙堂争斗那一套,他好像从来都只追求本心,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东西绑架。 高渐离出身将门,自然深知家国大义的重要,可是偶尔,他也想要肆意妄为一把,就好像逍翼那个出世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大闹各处的儿子一般。 想必不久之后也该正式见面了,也不知,那位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百八十章 阳谋 蓟城很大,大到燕王宫发生了几乎灭国的灾难,周围县府也才堪堪得到消息,得到消息之后的各个县府长官们第一时间便派出了斥候前往蓟城探查消息。 此刻,蓟城东门外,大家看到满地的伏尸,铁甲零件,城头的疮痍以及不知为何堆积在城门口的各式各样的兵器,这些平日里在各个县城府衙内每天饮酒作乐睡寡妇的官差小厮们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即使在王城脚下,也并不安全,甚至,差点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改朝换代了。 这些不知拖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才买通打点好一切只为在王城脚下尸位素餐的人们傻眼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所见到的景象。 先前安平县令狄大人传信到他们所在县衙让他们加强戒备的时候,上到县令大人,下到他们这些斥候小厮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这狄大人莫非是昏了头,谁敢在王城脚下造反?” “就是就是,就算是造反,还有护庭卫在,怕什么。” …… 如上这样的言论就是数日前各位大人们收到讯息时的基本反应。 然后,前几日还在高谈阔论,饮酒作乐的大人们如今都抱病的抱病,请罪的请罪,甚至他们这些手下人来,很多都是揣着自家主子辞呈来的。 如今消息已经传开,蓟城之所以能够力挽狂澜,平定叛乱,是因为名剑山庄庄主柳飘香和桃源的几个学生出了死力,这期间各县府的府兵未见一兵一卒前来勤王。 这秋后论功行赏自然是不能少,但谁都知道,堂堂燕国王都蓟城发生这种事情,乃是国耻,比起必要的赏赐,秋后算账才是重头戏。 “日后的蓟城,怕是要面临大洗牌了。” 高渐离站在城头,手中拿着宛若十字木匣的名剑十方游龙,看着下面胆战心惊的衙役们,眼神犀利且冷冽, “也好,再不洗牌,这燕国,就彻底烂了。” 身边正要乘剑离去的柳飘香听到新收弟子的一番言论,沉静道: “这蓟城数十年来的平安,是无数人用命换的。燕王如此治下,实在是昏庸无能。” 言语之中不乏惋惜意味,但柳飘香的语气却是飘然若仙。 听闻此言,高渐离普通的面容流露出一抹狡黠,他道: “师父如此说,显然是还不够了解我们的这位王上。” “哦?莫非……” 柳飘香突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 “本来准备就此离去,但看来这燕国好像比我想的要有趣一些。” 柳飘香身为一个高手,高的自然不只是实力,高渐离的一句话他便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说起来,据柳飘香所知,护庭卫八部都有一个首领,据说这些首领各个实力不俗,乃是蓟城防卫的中流砥柱,同时也是蓟城身为王都敢于不留重兵的最后底气, 可这些首领,在这场变故中,似乎没有一个出面的,甚至就连守卫城门这样的重任,遁甲部首领高灵芝都抱病拒出,只派自己不黯战事的小儿来指挥守城,而燕王宫那边甚至也没有任何微词,这简直是太儿戏了。 再推想一下,柳飘香身为名剑山庄庄主入城,虽然做了伪装,但一个外来人居然能够毫无阻碍地进入蓟城重要情报地关雎楼担任琴师,而且虽然派来了盯梢,但还是那个问题,高渐离不管是作为守城将军还是盯梢名剑山庄庄主的谍子,他的资历,显然都是不够格的。 这些事情抽丝剥茧串联起来,再加上乖徒弟刚刚到那番话,很难不让柳飘香怀疑这整个灭国之灾恐怕都是这燕王一手策划的。 “可是,为什么呢?” 柳飘香自言自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要绞尽脑汁搞这样一场内耗来损害自己的国家呢? “柳庄主有此疑问,显然是不太了解我们大燕的国情,其实大王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一个声音从柳飘香的身后传来,很令剑神震惊的是,这个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身后出现的人。 起码有接近半息的偏差。 这半息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柳飘香可是四象境的强者,能在他身边隐藏半息的身形,这世上,不能说没有,但也绝对不是很多。 至少说明,这个人的潜行之术,已臻化境。 柳飘香看一眼眼前这个通体漆黑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当然,柳飘香对他的面容也不感兴趣,仅仅只是潜行之术和伪装之术强一些,也并不足以让剑神高看一眼。 “你刚刚从影子出来的?” 柳飘香一句话便揭穿了来人潜行之术的真相。 只见那黑衣人行礼作揖道: “标下护庭卫谍影部统领 温良谦,见过剑神。” 这漆黑的黑衣人,叫温良谦,是谍影部的统领。 柳飘香眼神淡然,评价道: “名字倒是体面。” 温良谦道: “身上太脏的人,总是希望有一个体面的名字的。” 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只是漆黑,他像是穿着某种特质的衣服,一件把人变成一片漆黑的衣服。 温良谦见柳飘香不再言语,便继续他刚刚所说的话: “大燕疲敝多年,尸位素餐者多如牛毛,而要用正常的方法逐一清理这些人,显然非常困难。人只有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愚蠢和错误,所以这一场灾难,是必要的。” 这番言论,柳飘香本身也早有猜测,他轻笑道: “恐怕不只是如此吧,燕国在雪国面前示弱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为了休养生息,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只会让雪惊鸿更加轻视燕国,而这,也正是现在的燕国想要的。” 温良谦道: “剑神说的不错。但只如上这两点,还不足以让燕王拿着整个蓟城去赌,他还想要通过这场灾难去试探一个人。” 柳飘香道: “谁?” 温良谦道: “易水寒。” 柳飘香疑惑道: “那个桃源的学生?他有这么重要?” 温良谦道: “于我大燕而言,非常重要。” 柳飘香觉得有趣,但看到温良谦迟迟没有下文,他也便没再追问其中原由,聪明人之间的交谈总是非常的容易。 剑神似是想到另一个问题,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 温良谦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就好像他那件黑衣之下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有固定程序的机器: “剑神请讲。” 柳飘香道: “如果这次我没来,你们当如何?” 温良谦道: “剑神说笑了,我们自然是先知道您要来,才敢大胆行动,虽是确定您会来,但我们却不能确定您是否会出手,不过就算您不出手,我们自然也会有后手,只是现在这个后手,已经用不上了,也就不值一提。” “那他……” 柳飘香眼神一转,看向高渐离,脑海中思绪纷飞,既然谍影部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蓟城,那这个来盯梢自己的好徒弟,会不会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呢? 温良谦道: “谍影部曾经花费很大力气去寻找剑神的弱点,发现您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性格冷静果决,可以说是没有弱点,唯有一点……” “哪一点?” “爱才,听说剑神一直在找一位传人,能够传承自己的剑道,但是一直苦寻未果。 小高的修炼天赋,大燕境内,无双,根据我们谍影部的综合分析,剑神一定会喜欢。 只要剑神能够收了他,那大燕和名剑山庄就算是有了一层羁绊,这层羁绊对于我大燕而言,有利无害。” 一瞬间,柳飘香的脊背竟然有一些发寒,他余光瞥向一旁满脸震惊的高渐离,心中已然明了,这小子,对于这件事情也完全不知情,恐怕他在此之前一直都认为自己不过是接了个家国大义的光荣任务然后捡了个大便宜。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这谍影部,真是可怕。 “剑神可还有想问的?” 柳飘香面色阴沉下来,他现在很想一剑贯穿眼前的漆黑之人: “没有了,只是现在有点不爽,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 温良谦像是在执行固定的程序,即使当代剑神说出了这样的话,露出了充满杀意的眼神,他的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 “即使我现在不告知剑神,以您的心思,回到名剑山庄复盘也自可以猜出七八,如果是您自己猜出来的,那惹怒一位四象境高手的后果,谍影部和大燕都不想承担。 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变坦诚告知,剑神虽眼下不爽,但应该也能看到我们的坦诚。 在我们谍影部,有一条很重要的训诫,一直被部内高层们奉若圭臬。” 柳飘香来了兴趣: “什么祖训?” 温良谦道: “如果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所有的算计都是徒劳,这时候只能用一种计谋,便是阳谋。” 柳飘香,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 好一个阳谋,好一个谍影部,好一个温良谦! 哈哈哈……” 笑声若洪钟,传扬千里。 温良谦再次低首作揖: “多谢剑神。”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宴 蓟城,燕王宫。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很难想象在塞北苦寒之地还能有这样的光景,温暖,明亮。 燕国常年寒凉,但这寒凉,却绝不包括蓟城。 今夜,燕王喜为了庆祝大破云龙的阴谋,在王宫之中大摆筵席,见者有份。 但这些表面都笑颜灿烂的见者们,内心却并非都很开心。 比如不久前被高渐离放进城的各府县小厮,比如曾经在朝堂上大力支持过云龙的官员,比如曾经接受过铁甲术改造的影子们。 云龙的死亡会让修罗兵人们失去他的控制,但同样,发疯的风险也会变得很大,所以关于修罗兵人们的处置,必须要慎之又慎。 “灭国危机刚过,不是先清算人员,反而大摆筵席,以后谁要再说燕王昏聩,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觥筹交错间,孝天啃了一口热乎的鸡腿,嘴里兹拉冒油地发表着评论。 “嗯?你说反了吧。” 一旁金发灿灿地决阳怀疑自己听错了,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几个造型精美地瓷盘,收入储物符之中,心想这些王公贵族专用瓷盘,必然价值不菲,到时候抛售一波,也算是补了这次龙湖镇死斗的亏空。 想到那些被他当暗器甩出去的金钱,决阳就一阵心疼。 “他可没说反,这一场宴席摆下来基本上就能看出到底谁衷心谁心虚了,可比屈打成招好使多了。” 流云瞥一眼周围桌子一直没人入座的几个空位,上面的名牌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名字,恐怕这时候,护庭卫也应该出现在他们的家中了。 这场面,流云可比在座的众人要熟悉的多,帝王心计,秦国那位,也是不遑多让。 瘦高少年泯了一口佛跳墙的汤底,神情略有些落寞。 “这些事情懒得管也管不了,还是少评论的好”, 仲少一边把各种牛羊肉塞到自己嘴里,一边让自己的同宗小弟们少说话多吃饭,这一战他的消耗属实也是很大,但他自认和孝天那个吃货不一样,他胡吃海喝,完全是为了补充失去的体力, 为了更好地修行武道。 武修和法修一个很明显地区别就是,武修者在消耗气力之后往往需要大量进食来补充体力,而法修者,则一般依靠冥想。 这次燕王大宴群臣,首功自然是名剑山庄和桃源,所以燕王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一起,并且旁边还有宫女太监们随身服侍,席间燕王和公主甚至多次下场敬酒,可谓是占尽了风头,这一桌除了刚刚活跃地拳宗四人,还有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日初,庄辰和高渐离。 本来还有水寒,但水寒在如仲少和孝天一般胡吃海喝了一会儿之后便被燕王请走了,似乎说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这些,席间众人都不关心,日初的沉默是因为水寒不在,神女向来比较高冷,再加上这次她来的属实有些突然,如果被人刨根问底,她还没想到什么好理由能够搪塞过去, 而拳宗众人很显然也并不关心日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他们眼中,神女既然是神,行动自然和凡人不一样, 主要也是害怕,这神女虽说长相可爱也从未显露过实力,但是总让人有种不好亲近的狡黠感,就是那种惹老娘不快老娘就抹掉你们的既视感,相当的可怕。 只有水寒拿日初当凡人。 日初对于眼下这种情况倒也甘之如饴,她精心准备的理由也派不上用场了,拳宗众人和神女之间没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了解她心性,身为太阳女神,日初很清楚应该如何和人类保持疏离感,维持神的格调。 只是不知那人间老头把水寒叫走是做些什么去了。 而庄辰和高渐离属于互相膈应。 庄辰暗中打量着这个面容普通,眼神犀利的少年,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修炼奇才,自家大哥二十年没收过徒弟,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关键还把那么重要十方游龙相赠,属实是不能理解。 高渐离也是不爽,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一直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审视自己,明明是自己吃了亏,按辈分还得叫他一声师叔,他暗自不满,习武之人果然头脑简单难以理解。 余下桌席大多都是宫内高官,门阀贵族以及护庭卫们,老燕王带水寒离开之后,燕公主青和三王爷燕富负责宴席的统筹,时不时便招呼众人对着他们这一桌举杯敬酒,口中称赞着少年英雄,国之重器之类的溢美之词。 对于喝酒这件事大家也都是态度不一。 仲少和庄辰身为资深酒蒙子来者不拒,甚至主动要求对饮,毕竟燕王宫内务部自产御用的竹叶青花对于酒蒙子来说是绝对没办法拒绝的; 孝天,决阳和高渐离属于理智派,喝但绝不多喝,保持着清醒头脑,酒虽好,但不可贪杯; 流云不知为何以身体抱恙为由滴酒不沾,酒者,万恶之始端也; 而日初则更加令人瞠目结舌,她直接拿起酒坛畅饮,别人敬酒她从不回应,只管自己喝,而且,喝得快得离谱,不久功夫,两坛酒便已经被她喝光,而此时,仲少和庄辰不过也才各自喝了一壶罢了。 “人类的饮品,当真妙极。” 后来,不久之后的后来,燕国的竹叶青花便有了一个新的别称,曰:醉神酿。 日初没醉,醉的是竹叶青花。 …… 燕王宫,结义殿。 看着眼前曲径通幽的光景,水寒实在想不到这里居然就是前几日他刚刚来过的结义殿。 “想不到,这大殿底下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空间。” 水寒尽量让自己的言辞妥帖符合身份,但是当他真正走过地下通道,看到这偌大的地底密室之时,还是忍不住感叹一二。 这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它的构造和其他任何密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要大了许多。 密室的四周墙壁挂着长明火,它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很长的石桌,看上去古朴威严,不可侵犯,透露着古老的气息。 燕王沧桑的声音在水寒身旁响起: “都出来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八部之主 结义殿地宫。 老燕王背负着双手,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看着眼前那张古朴的长桌,他是帝王,一个阅尽人间繁华,静水流深的帝王,他的行为举止都很妥帖,都很符合礼仪。 他一路引领水寒到了这里,在进入地下密室之前,他一直都一板一眼,毫无破绽,但在进入这间密室之后,他忍不住将双手背负到身后,变得像一个普通的,操劳的老人。 于隐秘处,他总是很容易回想起那个夜晚和那个白衣,一旦回想起来,他便会忘却自己君王的身份。 老燕王佝偻身影的背后,换回红色外袍,黑白条纹内衬的水寒亦步亦趋。 他的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围绕着古朴的长桌,似乎是一早就在此处等候。 一,二,三…… 一共七个人,加上老燕王便是八个。 这些人年纪穿着气质都各不相同,似乎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家事境遇,从事着完全不同的行业。 这很容易让水寒联想到先前燕青所告知的护庭卫八部。 “几位莫非是护庭卫八部的首领?” 水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老燕王没有转身,只对着面前的七个人中一个内侍打扮的中年人道: “元让,你来介绍吧。” 内侍低着头,对着老燕王作揖,而后行至水寒跟前,再向水寒作揖,道: “禀易公子,您猜的不错,我等便是护庭卫八部的统领,实际的统领。” 他强调的这一嘴,显然是必要的,因为即使是水寒这个外来人都知道,至少护庭部明面上的统领,是三王爷,而这个内侍打扮的人所说的,是实际上的统领。 这人继续道: “在下护庭卫内务部统领,元让,先前见过易公子。” “啊?” 密室内灯火幽暗,加上这元让一直低着头,水寒也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如今听他说这话,水寒凑近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他! 当初燕青在浴香房消遣自己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两个死太监之一!当初要不是他们把门锁死了,水寒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是你?!” 水寒的语气显然带着愤恨,余光瞥见老燕王在一旁居然一脸吃瓜样,其他的几个人虽然面色沉稳,但估计也都不是什么好鸟。 这要是当场爆发,浴香房的事估计得口耳相传了,水寒只好暂时克制住自己,心想出去了之后必须把元让拉出来揍一顿。 元让见没有下文,指着身后一位看上去也是上了年纪,腰板却是笔挺的老人道: “这位是护庭部真正的统领邓玄通,易公子与我家公主那一战,他也在场。” “哈哈,在场是在场,不过是远远欣赏了一番少将军的威风罢了。” 邓玄通,大家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前线退下来的老兵,但实际上,真正负责拱卫燕王宫的,其实是他。 老燕王安排他进入军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当兵的时候是杀痞邓玄通,但是在戴上护庭卫的面甲之后,他便是护庭部的统领。 护庭部,向来统一佩戴面甲,不以真面目示人。 但现在,邓玄通却没有戴面甲,他什么都没有戴,现在的他,只是邓玄通,当年燕西军的阵前第一先锋。 水寒对于眼前这个精神抖擞的老头给他的称呼有些不适,少将军,想来大概也是逍廷的旧部了,可是,即使来燕国这么久了,他也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他就是逍翼之子,逍廷之孙这件好像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 水寒微微颔首。 元让接着引出一位须发全白看上去比邓玄通还要年长一些的老头介绍道: “这位,是遁甲部统领高灵芝高将军,也是和易公子同席的那位高渐离高大人的父亲。” 提起高渐离这个名字,水寒有了一些印象,刚刚还在宴席上胡吃海喝的时候,旁边好像是有个人一直在和自己说话,似乎挺热情,不过水寒那时候只顾着吃喝,也就只是看了他两眼,没怎么说得上话。 这个人也是他们那一桌水寒唯一的陌生人,想来肯定就是高渐离了。 水寒对于这个高渐离的印象也很简单,眼光很炽热,长得很一般,和自己无法相提并论。 而现在,水寒透过闪动的火光看着眼前这位沉默颔首的白发老将军,感觉真是和儿子完全相反,一言不发,很是沉默,眼神也很黯然,长得却是魁梧高大,五官也很是硬朗,想来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帅哥。 水寒再次颔首。 元让也不多停顿,又指着近处一个完全漆黑的人道: “这位是谍影部统领,温良谦。” 水寒看到这个漆黑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黑,不过再细看他的气质,倒是和逐风老师有些相似。 这种气质基本可以简单归结为两个字,神秘。 “不愧都是搞情报工作的,一个个都诡异的很。” 想起逐风那常年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造型,再看看眼前这个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看的见的漆黑之人,水寒不禁在心中吐槽。 不过名字倒是比逐风老师体面得多,逐风这名字,听着更像是外号。 水寒又颔首,温良谦作揖,没有言语。 元让接下来手指向一位肌肉男,此人的气质和仲丘如出一辙,而当元让介绍的时候,更是让水寒吃了一惊。 “这位是神机部统领,穆楠柯,也是南拳北腿中,北腿一派的传人,曾经和易公子您的师父仲丘在江南道一同求学。” “啊?仲丘老师的朋友?” 水寒瞬间觉得有些亲切,果然能和肌肉男成为朋友的,只有另一个肌肉男。 身为仲丘最强两拳唯一亲传弟子的水寒,肌肉男的后备人选,如今又在陌生的城市见到了仲丘老师的好友,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天然的认同感。 感觉这穆楠柯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谁知这穆楠柯开口说出来话却是无比可怕: “见过易公子,还请易公子转告仲丘,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只有那老掉牙的两拳,下次南北之争,我必废他双手。” 水寒听了这话,内心学期翻涌,内心无数的槽不吐不快,然后…… “啊?你们不是朋友吗喂!?” “是朋友,所以留他一命,只废他双手。” “有什么区别吗?不要开口就说这么可怕的话啊!还有,南北之争又是个啥?” “南拳北腿的比武大会,角逐天下武道之最。” “哦,这样啊。不对,你刚刚是在瞧不起霄汉昆仑吗?小心我揍你哦!” “恕我直言,仲丘的霄汉昆仑我尚且不在乎,易公子你的话,那就更……” “啊?你什么意思!来打一架啊!” …… 眼看两人便要掐起来,元让挡在了两人中间,将两人推开,穆楠柯不屑一顾,水寒还要上前,却是不小心对视到了元让的眼神,好可怕的一双眼,水寒被震慑得瞬间冷静下来,亦是就此作罢。 “这人好可怕,刚刚明明那么随和温柔。” 水寒心中后怕,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再上前一步,立刻就要被斩杀一般。 见闹剧结束,元让的眼神恢复随和,这时候水寒仔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个元让是个眯眯眼,原先一直觉得他随和,是因为他一直眯着眼,而刚刚之所以觉得恐怖,是因为他把眼睛睁开了。 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 随即,元让又引荐了一位头上戴着护额,护额上插着一根鸡毛的中年男子,他是斥候部的统领,名叫戴胜宗。 最后是一位戏子装扮,雄雌莫辨的人,甚至还穿着戏服,他是夜衣部的统领,名叫程蝶衣。 因为水寒和穆楠柯差点打起来,所以这俩人也是保持了沉默,深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水寒又认了认人,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转身对着老燕王问道: “大王带我来这儿见众位统领,何意?”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道国运 老燕王全程看着水寒和元让他们几个的互动,仿佛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突然被水寒提问到,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年纪大有个好处就是,什么东西都比较迟钝,就连面部表情的反应,也很迟钝,所以他的猝不及防还没有显现到脸上,就被压制下去了。 老燕王带着点戏谑道: “他们是护庭卫八部的统领,也是燕王宫最后的底气,我叫你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把他们交给你。” “交给我?” 水寒懵了,年轻人有一个坏处就是,什么东西都比较敏锐,就连面部表情的反应,也很敏锐,所以水寒的懵立刻便显现到脸上,而且非常夸张。 这老头疯了吧,年纪大了中邪了,脑子出问题了? 水寒内心无数的槽点无处安放。 然后水寒就看到了七位统领无比镇定并且真诚的眼神,除了温良谦太黑看不见眼神。 “你们,认真的?” 水寒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他看着老燕王道: “不是,为什么啊?” 老燕王不疾不徐道: “因为我们护庭卫一致认为,你很有潜力,我们想把燕国的未来,堵一份在你的身上。” “就这样?” 你听听这像是一个帝王说出来的话吗? 水寒把这后半句话憋了回去,总感觉绝对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元让补充道: “易公子有所不知,你先前所用出的歃血封灵印并非常人可以随便使用的,也不是使用过后就可以完全摒弃与之的联系的。” 这话水寒听懂了前一半,歃血封灵印并非常人可用,是因为负担太大了,当年逍廷用过之后仅仅五天便殒命,而水寒,若不是织舞和日初倾力相救,恐怕也早就入轮回了。 只是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水寒记得那之前附着在自己手臂上的血红印记已经被老燕王给收回去了, “莫非还有什么后遗症?” 元让道: “不能算是后遗症,但是歃血封灵印可以聚集参与缔约所有人一半的精血,这一半的精血里面可不仅是蕴含一半的法力,还有羁绊。” “羁绊?” 这词儿用的是不是有点怪了? “没错,羁绊。动用过歃血封灵印的力量之后印记持有者和缔约人之间便产生了有精血维持的羁绊,从此命运相连,不可分割。因为缔约者都是我大燕的精英,可以说是守护我大燕的中坚力量,换一种说法就是……” 元让的脸色突然由随和变得严肃: “现在的你,已和我们大燕的国运相连。” “哈,这么玄乎?” 本来元让的说法已经够让水寒不能接受了,什么命运相连什么的,听上去也太不靠谱,现在又扯出了所谓的国运,这是一个十二岁少年能理解的东西吗? 元让很显然看出了水寒的不解,道: “易公子对天道气运这些词可有什么了解?” 水寒摇摇头, “大概听过这些说法,但感觉很玄乎。” 水寒所谓的听过,指的仅仅是在志怪小说中看过,但那些志怪神魔小说,基本上浓墨重彩都是对男女主角的描写,这些所谓气运,天道之类的词,都只是一笔带过,根本不会去具体地解释,更何况还要把这种玄乎的词和自己联系起来,那就更无法理解了。 元让心中了然,看来这少年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以及牵扯的相关概念还处于一知半解的阶段,许是在桃源上课不太用功了。 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来给水寒解释,元让道: “易公子可还记得那个三王爷影子?” 水寒道: “记得,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元让忽略了水寒所在乎的奇奇怪怪的点,道: “那个三王爷的影子修行的是八卦之天乾而后入五行之金行,天乾一卦,司长天命,故而他所领悟的奥义,便是与这方面相关的能力,称为天机辩。 天机辩的能力是向天道提问,得到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类似于祭师的卜卦,只是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的程序,由天机辩的效果,易公子应该可以能够理解所谓天道,不可定义,不可显现,不可掌控,但是,却可以被窥伺到一角。 比如天机辩,卜卦以及天乾一道各种各样其他的能力,都可以探查到部分的天道。 天道,天命,命运等等这些词本质上都是一个意思,从古至今,很多人去探寻过它的本质,有人认为它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一种造化之外的神奇力量,它决定了所有人类的人生走向,也有人认为它是某位最初始之神的意志,决定着世间万物的运转。 关于天道的解释繁杂并且没有定论,不过多数人都会认为天道冥冥之中决定着一切,但又不直接干预任何事,这便是当下人类对于天道的基本共识。 而我刚刚所提到的国运,要解释这个词,就得提到另外一个词,那便是气运,因为一国之气运的集合便是所谓的国运。 所谓气运,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你甚至可以简单理解成是运气。 关于气运和天道的联系,稷下学宫典籍曾经有过解释,天道决定个人气运,而个人气运是天道表现在个人身上的具体形式。 这个解释也比较难以理解,我来举个例子,比如一棵树的生长情况和很多因素有关,包括天气,土壤的好坏,是否有动物的啃食,是否有天灾的发生等等等等,这些决定树木生长的因素的变化,便是天道,而树木本身生长的情况,便是气运。 由这个例子,我们不难看出,天道与气运最大的区别就是,天道不可人为改变,但气运却可以,因为树木的生长除了与上述自然条件相关之外,人类本身,也可以去干预它,比如施加肥料,比如刨地掘根。 所以人类改变不了天道,但是却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改变自己的气运,比如利用某些秘法攫取他人气运,听说阴阳家便精通此道,再比如……” 元让故意停顿了片刻,接续道: “歃血封灵印。”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八部共主 元让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老师一般给水寒解释了何谓天道,何谓气运,很显然,他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水寒听懂了,很清晰,很明确。 现在的他,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和燕国的国运绑定在一起的了。 “歃血封灵印可以在掌印者与献祭者之间建立起一层羁绊,这层羁绊,连接的不仅仅是法力,还有气运。 法力可以归还,但气运却并不能简单地归还,也就是说,曾经作为掌印者发动了歃血封灵印羁绊的易公子你,已经和我护庭卫结义部中的所有人都气运相连。 而结义部,作为我护庭卫八部中所有精锐力量集合而成的部门,他们几乎占据了我大燕全部的强劲战力与头脑,所以我才会说,如今的易公子你,已经和我们大燕国运相连。 这也是大王想要将护庭卫八部交给你的真正原因。 与其说大王是看好你,不如说是不得不看好你。” 元让最后的解释与水寒的理解相差不大,水寒对此的反应是,没有反应,因为他根本还来不及去思考这件事自己是否可以接受,便不得不去接受这件事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闻胖子某天和水寒说,醉仙楼马上就好爆炸,水寒本来以为是个笑话,结果醉仙楼真爆炸了,还出现了个发色枯黄的人把闻胖子捅了个通透。 玩笑话即时就应验,还是应验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就玩笑的离谱程度而言,这件事情和醉仙楼爆炸比起来,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谁能反应过来? 离了大谱了。 老燕王见水寒愣在原地,打着哈哈道: “其实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平时护庭卫八部的事情,自有各部统领们去料理,我说让你接手护庭位,指的其实也就只是结义部罢了。 你也知道,结义部各个精锐,有的武力超群,有的建造卓绝,有的智谋无双,你也就当个名义上的统领,实际上这些人是根本不可能服你的,平时你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行,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会找到你的。” “喂喂喂,老头你这么说反而会让我更加难以接受的好吗?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这些人知道我当了统领不会都来暗杀我吧?” 水寒腹诽,心中真是无数的槽不吐不快,但是大脑又实在处于宕机状态难以发挥,只能强装镇定,作思忖状,表示自己还在考虑。 所有人也都静默,显然是在等待水寒的答复。 装模做样了一会儿,水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 “还有个问题,元让你刚刚说气运可以被改变,后来又说气运不能简单地归还,那我可不可能通过一些途径把气运给归还掉呢?不然你这两句话不是相互矛盾吗?” 破绽,水寒在抓他们话语里的破绽,总感觉这些人在忽悠自己,提出一个自己也不太理解的概念妄图把自己捆绑上船,水寒可是杠精本精,就算感觉希望不大,也必须得杠一下。 况且,他也是真的不能理解,既然气运可以被改变,那又为何不能归还呢?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 元让摇摇头,道: “我所谓的改变气运,指的仅仅只是攫取,而且就算是攫取气运,也并非我们正常意义上理解的那种抢夺,而是一种炼化的手段,这一点,只有阴阳家可以做到。 气运虽然可以被改变,但是其毕竟是天道的产物,所以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是引导,如果以强横手段强行篡改气运,那必背天道反噬万劫不复,而且最终的结果也往往事与愿违。 比如一个乞丐想夺取一个富商的气运来让自己时来运转变得有钱,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他获得了富商的财富,但也承载了富商的因果,最终被极度饥饿的乞丐杀死。 拥有了很多财富,但还没来得及花一分钱,比一命呜呼,这便是气运的反噬。 至于歃血封灵印,它是一个很特别的印记,没人知道它源自哪里,是怎么得来的,逍翼也从未和人提起过,所以我们仅仅是知道用法,它真正的力量,我们很可能一无所知,或者,最多只是知道了冰山一角。 所以想要去改变由歃血封灵印引导而互相产生羁绊的气运,可谓是更加的不可能。” 水寒大概理解了,也完全放弃了挣扎。 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或期待,或不忿,或复杂的眼神,水寒决定,再挣扎挣扎。 “了解了,但我还是不同意。” “若你肯,耀明令你拿走,若你不肯,耀明令我绝不可能给你,毕竟这王器本也就是……” “我肯我肯。” …… 场间一阵无语,就连话说到一半老燕王都被水寒的反差给惊到了。 这小子,故意的吧。 …… 夜空晴朗,水寒走在廊道,此时的他嘴上挂着笑,腰间符牌里收着耀明令,右手无名指上也多出来一枚戒指,戒指是老燕王给他的,据说是结义殿统领的象征,结义殿部众,见此戒无有不从,同样的,如果水寒没戴,那他便不算是结义殿的统领,换言之,结义殿任何人杀了他都无罪。 水寒听了老燕王的题型,决定这辈子和这枚戒指焊死在一起。 此时,借着王宫廊道边明亮的烛火,水寒开始审视起这枚戒指。 这是一枚玉戒,虽然是玉戒,但这玉可以说是伤痕累累,色泽暗淡,已经几乎看不出玉的质感,似乎是曾经被人故意滑刻过一般。 除了划痕之外,这戒指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案或者是镶嵌,有的,只是接近于黑色的玉色以及一道道深刻的伤痕。 水寒不由想起了这戒指的名字:夜。 还真是契合。 收拾起心情,水寒再次大步向前。 …… “去做什么了?” 日初看着一回到酒席就继续胡吃海喝的水寒,问道。 水寒嘴上不停,边吃边和日初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其他人跟着听,听得是心惊肉跳,不可思议。 日初听完却只是莞尔一笑。 “日初笑什么?” 水寒疑惑。 “只是觉得水寒你当上统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嘛。” 水寒停止嚼动,愣了一愣,看向周围桌那些大官们吃饭斯斯文文的样子,随即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腿,然后,把另一半也给吞了进去。 他舔着油光锃亮的手指笑道: “那不然呢?” 众人,更加惊奇。 他们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字眼,它存在,行文也用得到,但你不认识,更不能理解。 而日初,笑得更欢。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登高夜谈 夜宴酣畅,水寒吃饱喝足,很是畅快。 夜已深沉,酒席散场。 一众官员大臣分分打道回府,这些人中,有的志得意满,对未来充满期许,有的惴惴不安,等待着明天早朝的审判。 桃源一众人以及庄辰这个名剑山庄的外人自然不属于以上两类人群,他们大多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然后明天各回各家。 吃喝得太饱,难免睡不着觉,水寒挺着鼓鼓囊囊的肚子纵身爬上了一栋楼的楼顶。 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深宫院墙太深,挡住了行进的风,他想爬的高一些,吹吹晚风赏赏月。 水寒一向自认为这种半夜登高的行为很是潇洒,有种骚人气息。 却是不想这世上的骚人,远不止他一个人。 少女一席青衣罗裙,黑发溶于黑夜,端坐于红瓦屋檐,她看着月亮,留出淡雅背影。 淡雅且高级,一如她的五官。 对于燕青会出现在这里,水寒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赏月?” 不知怎的,他的开场总不习惯长篇大论,甚至不善于去问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燕青回眸,她显然也有些意外, “不,我是在看方向。” “方向?” 水寒顺着燕青的方向看去,除却宫内的灯火通明,目力所及的远方,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那好像是南方。” “不,是西南。” 水寒更加来了兴趣,这世上居然有人夜半登楼不是为了赏月,而只是为了看方向。 “为何是西南?” “那是秦国的方向。” 说到这儿,水寒便开窍了, “燕太子丹好像是在秦国为质。” 随即宽慰道: “没事儿,我马上就要出发去秦国,到时候帮你去看看他。” 水寒觉得有些得意,想来自己果然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燕青的回答却是令人意外, “不需要,因为我也要去秦国了。” “你也要去?” 水寒审视着青衣少女,什么情况,老燕王也没提这茬啊。 “你去做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你而已。” 燕青挑动眸子,邪魅一笑, “以后都跟着。” “哈?” 水寒愣在了原地,这什么情况? 而且这话听着很有挑逗意味好不好,总不能因为被自己看了一下洗澡就赖上了吧。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那莫非这燕国公主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那这岂不是更加扯淡了吗? 燕青是老燕王的女儿,水寒的官方身份是逍廷的孙子,老燕王和逍廷又是结义兄弟,那水寒名义上算是燕青的侄子,而燕青就是水寒的姑姑,这内心突然就槽点满满,不由得让水寒联想起曾经读过的某本叫做《神魔侠侣》志异小说,好像就是姑姑和侄子的狗血故事。 姑姑和侄子差不多年纪,晚婚晚育害人不浅呐。 “不过我的年纪好像也不确定,实际年龄比燕青大好多也说不定。” 水寒腹诽。 没等水寒的思维彻底发散,燕青的留白结束, “这是我对燕国所有子民的交代。” 水寒从神游中抽离出来,听到燕青这话,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第二时间思考之后,水寒听明白了,所谓的和跟着自己自然是戏谑的说法,燕青真正要表达的是燕国,她已经没法再待下去了。 燕青化身火焰魔女在燕王宫大肆破坏,如果不是自己恐怕早就把整个王宫都给烧完了, 如今想要当做岁月静好无事发生显然不太可能,但是就算是要给个交代,堂堂燕国公主被驱逐出燕国,这交代未免也太严重了一些。 普通人尚且安土重迁,何况是养尊处优的燕国公主。 水寒的眉头皱出了川字纹,燕青倒是眉眼舒展, “我在,对于燕国来说总归是个隐患,我走,对所有人都好。” “所以你已经决定好了?” “嗯。” 早在当初在宫城和护庭卫许诺之时便已经决定好了,这便是燕青当时所说的第三点,这便是燕青给所有燕国子民的交代。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交代,才让她得以在关键时候号令起护庭卫,支撑住大局。 燕国公主的许诺本身是一方面,这样舍弃一切目标坚定的魄力,也真正让在场所有的护庭卫意识到了大燕公主这四个字的意义。 国破家亡之际,所谓公主,便是国家的象征。 看着燕青淡定且高级的眉眼,水寒也逐渐释然,他嘴角逐渐上扬,眉头的川字逐渐消失。 “你笑什么?” 察觉到水寒的变化,燕青颇为好奇。 水寒笑颜不变,道: “只是觉得你似乎突然变得顺眼了一些。” 燕青听了这话,一脸嫌弃, “切,本公主之前很惹人生厌?” 水寒回想起这位燕国公主的一贯履历,在浴香房不顾身份试探自己,毫无防备被云龙背刺,化身火焰魔女和自己加庄辰生死相争,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靠谱,不过现在…… 水寒看着燕青悠然的眼神,悠然的是表面,内里尽是坚定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念感。 关于这位燕国公主,以前只是觉得她五官高级,是个美人胚子,现在竟是觉得似乎连灵魂都高级了起来。 “无关对比,我只是在说我当下的感觉。” 燕青并未纠结于这个话题,瞥见水寒的右手无名指,她道: “已经戴上了吗。” 水寒看到了她的目光,显然也就知道了她在说些什么,身形端坐不动,抬起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名为夜的戒指似乎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水寒的食指似是从中间被黑夜截成了一半,很奇怪,今夜的月明明很圆很亮,但这名为夜的戒指却好似把任何接近它的光都完全吸收掉了一般。 纯粹且黑暗,就好像它的名字一般。 “对,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我现在好像是结义部的统领了。” “挺好,这样你也算是燕国的人了,我跟着你,也算是合理。” 水寒心里咯噔一声, “等会儿,你不是开玩笑的?你真准备跟着我?” 燕青巧笑倩兮,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水寒无言,突然间有种冥冥中被人摆了一道却毫无转圜余地的感觉。 月夜沉霜,寒鸦点点挂东墙,左右一排共六只。 …… 燕王宫地宫,同样阴冷。 此刻,护庭卫众位统领围着古朴长桌坐成一圈,长桌尽头的主位,坐着老燕王。 此刻,所有护庭卫的统领都不敢言语,因为他们的王,刚刚被人揪着衣领给威胁了,而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揪老燕王衣领的人是日初,这位神女毫无征兆极其突然地在宴席结束之后的深夜时分闯了进来,她面带着极为甜美地笑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燕王拎到了半空, “谁敢动,必杀之。” 无人敢动。 燕王生死旦夕之间,没人敢赌,况且,对方是神女。 护庭卫八部的统领们每个人都极为自信,但这样的自信,是在人间是自信,面对神,没人能够保持原有的自信。 “别紧张,我也只是想给你们的王上提个醒。” 日初语声平缓如春风,眼神明媚如夏花,但手上的力度却似是真想要了面前人的命,她吐字清晰,掷地有声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些什么,只是如果下次你们还胆敢对水寒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以太阳女神的神格保证,整个燕国,将不复存在。” 在场的统领们何其敏锐,一下便意识到,这所谓的危险之事,指的就是歃血封灵印,此印虽然极其强大,但是对于使用之人也会造成极大反噬,恐怕当初王上给水寒刻印之时,也是考虑到牺牲掉他这样的可能性的。 而如今这桃源少年还能够完好无损,恐怕神女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只是,让诸位统领不解的是,即使水寒不管对于桃源还是对于燕国来说都极为重要,但是对于这位太阳女神来说,又有什么特殊意义,值得女神如此大动肝火呢? 要知道神是很少直接干涉人间事宜的,除非必要。 很显然,水寒便是那个必要。 元让反应极快,他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上前一步迅速匍匐在地,高声道: “谨遵太阳女神神谕!” 其他人见此情形,也立刻依样画葫芦,纷纷匍匐在地, “谨遵太阳女神神谕!” 日初,满意离去,众人,鸦雀无声。 神女,属实恐怖如斯! …… 月夜,日初倚靠在阿飞的身边,她闭上眼,衣内视法审视着自己的变化,良久,哀叹一声,道: “转换体系之后,似乎体内的神纹刻印正在朝着自己完全陌生的方向转化,原来的神术也正在缓慢发生着蜕变,阿飞,也许再过不久,我就真的要彻底变成一个只会治病救人药师咯。”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逐渐舒展, “织舞大神告诉我神农体系分为两条途径,分别是药师和灵师,也许我也可以像神农那样,兼修两种途径,说不定也能突破那个东西所设下的限制也说不定。” 阿飞,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嘶哑着鸟叫了两声,便不再有其他反应。 远方,无尽之夜,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又似乎没有。 (/49233/49233703/43858891.html) 。 第二百八十六章 鬼谷纵横 鬼蜮死海,大漠黄沙。 大漠黄沙之中,却有一处绿洲,绿洲不满肥美的水草,生机盎然,就真实程度而言,宛若海市蜃楼。 没有人会觉得在这样一片荒漠之中会存在这样一片草场,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 这便是王器的能力。 草场之中,还有两个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其中一位中年人平静地坐在轮椅之上,完美的五官中不见明显的情绪,似乎对于眼前奇景并不觉得多么诧异,只是原本终年整齐的头冠似乎今日有些歪斜了。 同样面无表情,颜值却是差距甚远的另一位中年人颜韵身着一席黑色防风衣立于易庵身侧,给他理了理披着的宽氅, “先生,你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两个时辰了,神机与另一具尸骨都已收好,我们该回去了。” 如今的鬼蜮死海,比之先前多了些许生气,但也只是些许而已,这八百里的黄沙之中的一角绿洲,似乎极力想要映照出这片土地曾经的繁华。 即使后来繁华不在,也依旧保持着传扬七国的声名。 这声名,只因一人。 只是,因一人而盛,便也会因这一人陨落而衰。 易庵眼神莫名,他手捧一个骨灰盒,这里面竟是装了两个人的骨灰,神机的尸身与另一具尸体互相交融,已经没办法再分开,只得一同火化,易庵走得急,没听九道细说,但那死于情三个字,也可以窥见其中八九,这两人生前纠葛了半世,死后能够同埋,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易庵手中的骨灰盒古朴肃穆,这骨灰盒雕饰的精致,用料木材却只是一块非常普通随处可见的松木,甚至,有些老旧。 看着普通的上了年头的木头上精致的雕饰,易庵的思绪逐渐回到了当年。 深山老林,鬼谷纵横。 “师兄,我们纵横家百年传统,一门每代只出两位传人,而这两位传人最终却只能活下来一个,就像是当年的孙膑庞涓,苏秦张仪,你对于这件事情,怎么看?” 少女亭亭玉立,面色纯真,问出的问题也是纯真,除了面容之中一闪而逝的一抹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很难想象这少女便是日后叱咤七国的神机夫人。 “天下大势,此消彼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鬼谷一派,攫天下之大才,每代只出二人,二人皆为人中龙凤,而二人又必须相争,便是为了消此长彼,并最终养成能撼动天下局势的第一大才。 故纵横家在诸子百家之中虽是小门小派,但无论是孙庞还是苏张,还是日后的你我,都是其他各家都不能企及的存在。 不求有教无类,但求脱颖而出,这也是吾等一派所奉行之道,为此,你我二人将来也注定只能活一个并带着鬼谷的骄傲去驾驶这名为天下的巨舟。” 少年负手而立,壮怀激烈,说出的言论亦是昂扬,除了眼神之中偶尔闪烁出的一丝淡泊怜悯的意味,很难想象这少年便是日后归隐桃源的易庵先生。 “呵,师兄还真是把我们鬼谷教义悟的很透彻啊。脱颖而出,如果那根针是我,我就把这根木头做成骨灰盒,把师兄你,藏进去。” 少年看着少女利落地折断面前老松的粗枝,小小的身体抱着粗壮的树枝,少年有些无语, “我的埋骨地,就如此随意?” 少年并没有对两人必一进一退,进者必权倾天下,退者必归于尘土这件事情表示过一丝一毫的怀孕,庞涓和苏秦的下场已经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他也不否认自己这个师妹的才能与自己不相上下,那根最后脱颖而出的针是她也并非不可能。 他自信骄傲,踌躇满志,但他也非常的理智,并不自负,他只是对师妹如此草率地选择自己的埋骨之地有点难以理解, “好歹同门一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就不能用心一点?” 少女满抱着粗枝,笑得春花灿烂,道: “师兄你看这天,这地,和刚刚满是指点江山姿态的你,和这一刻的天地你我共存在方圆之地的这棵老松,我选择它,怎么能说是不用心呢?” 少年听到这言论,手刀一挥,劈开老松的另一半枝丫,将它收入腰间的储物符之中,转身对着身边的师妹道: “我也得留一根备着,若那根针是我而非你,我也会为你师妹你,做同样的事。” “哈哈哈……” 少女突然开怀大笑,手中的树枝随着前仰八叉的身体摆动,显得幼稚而可笑。 “师妹何故发笑?” 少年一脸嫌弃。 “师兄一向恃才傲物,一副冷脸对人,刚刚倒像是转性了一般,有点潇洒哦。” 少女脸着红晕,巧笑倩兮,着实美好。 是啊,此方光景有天地你我,真好。 夹杂着黄沙的风把易庵吹回了现实, “不想到最后,却是无名之人给有名之人收尸,你我两人也算是鬼谷百年最惨淡的两个弟子了吧。” “先生错了,先生也很有名,并且未来先生会更有名,鬼谷子日后,必为先生感到骄傲。” 一直沉闷不语,面无表情的颜韵这时候确实对着自己师父大加夸赞,属实是有些突兀。 易庵笑道: “知音,以后夸人的话就不要说了,有些听不惯。” 颜韵依旧面无表情: “先生,我只是在说真心话罢了。” 易庵无奈: “那也尽量收敛一些吧。” “好的先生。” 颜韵眼望远方,望向沙漠之际,他一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有着非常优雅的名和非常优雅的字,但他的外表,却也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叔模样,除却在书宗长期恪守君子之法所形成的永远笔挺的体态,其他诸如言辞,衣冠之类的,他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没有感情的机器。 此时,这个一贯不太愿意主动言语的易庵大弟子,在夸赞了一番易庵之后,随即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先生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这个问题并不让易庵感觉到意外,因为就在两人到达剑阁之时,那空无一人的剑阁之中,却是探出一个小厮,小厮在得知来人是易庵之后,便拿出一封信件,将它交给了易庵。 信是神机写的,写给易庵的。 神机夫人神机妙算,自然也能算到自己的身后事。 想要于小厮的口中探听更多的消息,却不想小厮却是个哑巴,他在把信件交给易庵之后,便独自离去,消失在了大漠黄沙之中。 易庵看着小厮远去的背影,这位又曾经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很多疑问,但易庵也并没有去阻止他,君子独善其身,易庵比谁都清楚这道理。 易庵,打开了书信。 “去秦国。” “秦国哪里?” “武落钟离山。” 有些因果,也该是时候去了却了。 (/49233/49233703/43715644.html) 。 第二百八十七章 湛卢问心 朝露初生,点滴皆是朦胧。 庄辰于众人酣睡之时收拾好行装,赶在朝阳升起之前,缓步离开了燕王宫。 他准备回到名剑山庄了。 身为当世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这位年少成名的名剑山庄小当家行事一向颇为有个性,他留下来参加庆功宴,除了是遵循柳飘香的指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打架不要命的少年。 或者说,柳飘香让他留下的目的之一,也是因为这个。 在乱世,匹夫之勇很多,大家都渴望一战成名,但这些人往往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能够活着脱颖而出的人少之又少,很显然,那个叫易水寒的少年便是这样的佼佼者之一。 “不,不对,那小子,绝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才去拼命的。” 一幕幕浴血奋战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庄辰很快否定了自己草率的类比。 那小子,怎么看都像是单纯地因为内心的嫉恶如仇而支撑着他不断战下去的。 即使是断手断脚,奄奄一息,他也能爬起来,如果不是有着极为纯粹的信念感,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庄辰的眼神于清晨的雾霭之中变得有些迷蒙,他将自己的碎花围脖蒙住半张脸,掩藏了自己的神情。 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用任何功利的眼光去定义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他观察了一晚上,那小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赤子。 甚至,还有种清澈的愚蠢感。 他手抚着腰间青色的古剑,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把剑所代表的意义。 君子之剑,湛卢,它代表的是孔孟之道所推崇的君子品格,历代湛卢剑主也无一例外,皆是品行高洁的君子,而这把剑现在在庄辰的手中,世人也都觉得他便是湛卢的剑主。 但只有庄辰自己心里清楚,他离成为真正的湛卢剑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历代湛卢剑主都是先为君子,而后配有湛卢,以德而配位,而庄辰,更多则像是先配有湛卢,而后被世人称为君子,以剑而享德,显然差了境界。 而柳飘香之所以授湛卢于庄辰,也是对这位名剑山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给予厚望。 柳飘香年轻之时,也是天才,年仅二十岁,便已经踏入了五行境界,而后立志要携飘香剑成为当世剑神的他因为逍翼与巨子的横空出世而长期被压制一头,心境难以突破,修为也停留在五行境界,难以寸进,直到后来逍翼陨落,才最终得以走出桎梏,踏入凤毛麟角的四象境界。 而庄辰,进入五行境界之时,堪堪十七岁,比当世剑神柳飘香还要早上三载,这对于青黄不接的名剑山庄来说有着极为重大的传承意义。 柳飘香也在发现庄辰的修炼天赋之日起,便将他视为自己未来的接班人培养,他也为庄辰精心铺好了一条踏入四象的修炼之路。 这条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剑神之路,而是湛卢所代表的君子之路。 君子冰心,立宏愿,修冰语,这便是庄辰的路。 这条路,庄辰已经走了四年,至今没有任何实质的突破。 君子之路有多难走,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不难在于庄辰选的这条路并没有像逍翼这般令人窒息的存在压制自己前进之途,也不至于非得等到某人陨落才能突破心魔, 但凡事有利有弊,柳飘香常年被逍翼压制,但他也同时有了一个明确具体的目标,或者说,他心里清楚,他要成为的剑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才能在逍翼陨落之后水到渠成, 而庄辰的难就难在他完全不知道君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应该要成为什么样的君子。 历代先贤被称之为君子者绝不在少数,孔孟尚且不谈,战国四公子暂也先不论,即使就说当世在世的诸如桃源荀卿(卿为荀况的字),稷下学宫李子(李承道),墨家巨子墨攻等等这些都可以被称为君子,但他们每个人又都不同,荀卿在桃源讲学有教无类,李子在稷下学宫撰书修籍做学问传承后世,墨攻带领墨家多行侠义之事救济人间,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走着君子之道。 而庄辰的君子之道又是什么样的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成为剑神便是要成为当世用剑第一人,但成为君子,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也因此,庄辰曾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诸如教书,撰书,成为侠盗去劫富济贫他都试过,他之前一度感觉侠盗一途相比较而言似乎比较适合自己,甚至他也确实成为了一名不错的侠盗,但又总感觉哪里有些别扭,似乎也不是完全契合自己的道路。 所以他也难有突破。 他陷入了痛苦,他每每看着湛卢每每便会发问,究竟怎样才是真正的君子。 问心局,如果修者无法明确自己的内心,便也永远都不可能踏足到四象境界。 这样的疑问一直缠绕了庄辰四年。 而今天,在这雾气朦胧的晨间,他再一次回想起那个不惜生命也要拯救他人的浴血少年,不计代价,不计功名,但求无愧于心。 名剑山庄教义,士为先驱者,不可使其亡。 于是庄辰自己便也在这样的感染下,开始变得毫无保留。 他觉得,不,他几乎可以确定,当他将法力耗尽身死道消的风险抛诸脑后,义无反顾地挥下天降神垒第九锤的时候,那一刻的他,便是一个实打实的君子,一个配成为湛卢剑主的君子。 庄辰手抚着湛卢,碎花面巾下的面容逐渐舒展开来,终于,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君子之道。 而与此同时的事件主角水寒,正在酣睡,昨晚登楼和燕青聊得有些晚了,水寒从小的观念便是,不管如何熬夜,第二天的睡眠时间是一定要补足的。 他睡得五仰八叉,同样五仰八叉的还有身边的仲少,两个人把一张三人大通铺几乎占满,而体型明明是最大的孝天只得护住角落的一隅,睡得小心翼翼斯斯文文。 至于流云和决阳,坚持抢到单人铺拒绝睡通铺的他们也是睡得规矩安稳,岁月静好。 日初一夜没睡,神本身也就是不需要睡眠的,她把在燕国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写成书信,以青羽传回桃源,人间待的久了,她不仅学会了写信,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独属于桃源的递信方式。 信是写给荀况的,她离开桃源的事肯定瞒不住这位净地庄主的火眼,虽然说女神行事百无禁忌,但毕竟自己还身负交换生的身份,表面文章还是得做好。 而后,她又缓缓拿出另外一封信件,放在了另外一只青羽身上,而后朝着和第一只不同的方向,将这另一只青羽放飞了出去。 看来,似乎也并非是桃源独有的递信方式。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未眠之人的也不只是日初一人,公主府邸的床上,亦是空空荡荡。 (/49233/49233703/43532685.html)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梅花小盗 庄辰畅怀, 似乎这一趟之旅蓟城还真是不赖,在这种时候心有所感,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准备就此踏步离去,却是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公主何故出现在此处?” 语声有些惊讶,庄辰不觉得这位成分复杂的燕国公主有什么理由会在这种清晨时分出现在这里。 绿衣罗裙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庄辰的身后。 庄辰并未转身,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位燕国公主的装扮,在他的眼里,这一袭绿衣就像是为了刻意掩饰本质而穿上的伪装。 不过绿色,也确实很适合她。 想到那个全身燃烧着可怕七彩火焰的魔女,一时之间要将二者联系起来,倒很是困难。 不过比起装扮,庄辰更加在意的是这位燕国公主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燕青看着眼前一副牛仔装扮的少年侠客,碎花面巾遮住了他半张脸,宽沿的皮革渔夫帽掩藏了他的眼神,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点可以去推测一下这少年的面容表情。 庄辰对于燕青算是陌生,他自诩风流侠客,最恶攀附权贵,对于这种王室宗亲一向避而远之,但燕青对于庄辰倒不那么陌生,庄辰的君子道乃是侠盗之道,在此之前,他也一向做的不错,在燕地小有侠名,坊间给他取了个诨号,叫作“梅花小盗”。 庄辰厌恶权贵,身为权贵本身的燕青却是向往侠客之道,故而这“梅花小盗”的名声,她也是早有耳闻,与其说是向往,倒不如说是觉得有趣。 “居然用伶人的艺名当做外号,这取名之人,倒也甚是有趣。”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庄辰有些无所适从,他当然知道燕青所指的外号是是什么,只是他不明白,这看上去很官方的氛围,身为一国公主的燕青,怎么能说出如此戏谑之言。 “梅花小盗”确实是宫廷伶人唱戏表演常见的诨号,这类诨号通常都有一个特点,第一便是能体现角色身份,第二便是显得比较奇技淫巧。 而这梅花小盗的小字,就显得异常的巧思,不正经的那种巧思。 “公主殿下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嘲笑在下?” “不,不是嘲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这个称号,因为这个外号是我取的,也是我命人传播开来的。” 庄辰闻听此言,倒也没有任何被冒犯之感,他其实也并不排斥这个称号,时常还以自居,虽然为了修行各种模仿先贤,但他自身行事一向特立独行,所以这样特立独行的称号,反倒是戳中他的心头之好。 不过, “所以你特地过来原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庄辰有些无语,这种在自己的预估中马上就要针锋相对的场面突然出现的这样的对话,属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燕青依旧语声轻松,那张高级脸一脸的纯真无暇,她道: “倒也并不完全是,我来是想告知阁下一声,父王准备对名剑山庄立下的大功进行封赏,只是不知对于名剑山庄这样的天下剑宗而言,何种封赏才不算怠慢?” “不必了,我想大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了。” 名剑山庄四位当家,情同手足,平日向来以兄弟相称,这件事情,可谓众所周知。 “哦?此言何解?” “那个叫高渐离的,只要你们燕国肯放他去名剑山庄修行,便是最好的回馈了。” 转念,庄辰似乎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接着道: “不过此次事情本就是我名剑山庄十三太保多年前的旧怨,我们也有不得不阻止云龙的理由,即使不是燕国,我们也都会出手,所以你们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明白,放小高去名剑山庄这自然是没问题,我们燕国也很乐意和魏国达成某些方面的联系。只是除此之外,我本人还有另外的一个建议,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并不代表燕国的立场。” “哦?” 庄辰似乎是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话,这才堪堪转身,道: “愿闻其详。” “不知阁下可知道,我即将离开燕国了,以后也不会再以燕国公主的身份活下去。” “不知,不过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你这样的体质,留在燕国,无疑是……,无疑是一个隐患。” 庄辰本来想脱口而出祸害二字,却在那一个瞬间瞥到了燕青微微蹙眉的表情变化,停顿片刻,改了个稍显合适的措辞。 这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已经是礼仪方面能做到的极限了。 “那,对外的说法呢?” 庄辰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过。 燕青摇了摇头,道: “没有说法,思思会代替我成为真正地燕国公主。” 庄辰听了这话,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又感觉哪里不太妥当,他道: “这合适吗?” 燕青道: “影子的事,庙堂高层之间都心知肚明,也都讳莫如深,稳住了高层,下面的人自然不会生乱,再往后,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会满满被所有人知晓,但是也没有人会去揭穿,因为这是一件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这件事不会有任何风险,因为这是阳谋。” 阳谋所达成的结果,远比阴谋稳固,因为它不怕被揭穿,即使被揭穿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庄辰自小身在江湖,不太能理解庙堂权谋那一套,但他并不笨,略加思索之后,便明白了此种含义。 “确实,不过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公主刚刚说要给我建议,敢问是何建议?” “我……” 燕青吐字艰难,似乎是将要说一件难以启齿之事,随后那眼神坚定道: “想邀请你陪我一道游历江湖。” “啊?!” 庄辰的表情管理已然失控,还好有碎花面巾挡着,不然这一直维持着的高冷人设,在这一刻就得当场破功。 “为……为什么?” 燕青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面露红晕道: “你也知道,我体内蕴藏重藜之诸天火,即使出了燕国,去到其他地方,也很有可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所以呢?” 庄辰的表情持续失控,不仅是因为这位燕国公主的无理要求,更因为说这种事情的时候这丫头居然脸红了。 燕青高级脸噗红变成了高级苹果脸,她道: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压制我体内之火的人相随,你的湛卢和冰语十形是天下极阴之法,水行大成之术,我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 “是,我承认,你确实很需要我,我的湛卢和我的冰语十形也确实独步天下,压制你的火毒没啥问题。但是,我为什么要答应呢?我好像没有任何理由答应吧。” 庄辰语言系统也开始失控,这公主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啊,完全不不到他说话吗??别老是自言自语啊喂! 就在庄辰以为在自己连番的泼冷水之下这位看上去已经不太正常的燕国公主能够找回平日里冷静果决的自我形象,但燕青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庄辰彻底破防,连那条质量极好,他花了重金请魏国第一布衣店锦绣坊专门订做的碎花面巾,也再绷不住他失控的表情,直接飘落下来。 而这句话也将在日后无数的夜晚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道心不稳,无法安睡。 “如果你答应,那……” 燕青红着脸,越发地红,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我就让你亲一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仅不止,还惟恐天下不乱似的越发强烈。 (/49233/49233703/43446980.html) 。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逍遥剑意 庄辰满头问号,他朝着燕青的额头探出手: “你,变身之后脑子烧坏了?” 燕青完全不介意伸来的手,一张高级脸显得天真可爱,丝毫不觉得害羞,甚至,还带着些许挑逗,那表情完全不像是一国公主,反倒像是某位不务正业的神女。 她道: “啊?我以为你,挺喜欢我呢。” “这……,就算喜欢,那也……,不对,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拿这种事情当做缘由未免也太下流了吧。” 庄辰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眼下这种场面未免也太魔幻了一些。 “告诉你个关于魔女的秘密。” 燕青把话题一转,但是气氛却是没有一点的缓和。 “什么秘密?” 庄辰硬着头皮接话。 “我在魔女状态下,可以感受到一切情绪,那时候,我感受到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庄辰,呆若木鸡,他回想起自己在与火焰魔女针锋相对之时被对方曼妙身材勾引的一幕,原以为这一瞬之间的情绪变化并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故而也未曾放在心上。 但眼下燕青这番话则彻底算是抓住了庄辰的把柄,这事儿虽然不算是多么的无耻,但是却也是坐实了燕青的言论。 庄辰,是有点喜欢她的。 火焰魔女能够感知情绪,原来如此,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魔女总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行动,并且能够在战斗中迅速学习战斗技巧,越打越强,因为随着战斗的进行,她感受到的情绪就会越多,而越来越多的情绪被吸收,则会让魔女的情感更加的健全。 时机的掌握与技巧的学习,并非是神魔的特质,而是人类的特质,情感的健全,无疑便是人格的健全,魔女通过这种手段让自己更加接近人类,从而更加适应人类的战斗方式。 这恐怕便是魔女在那种被人类身躯桎梏完全无法发挥本来都实力的情况下所想出来的战斗办法了吧。 毕竟如果真的要使出神魔级别的能力,恐怕燕青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住,灰飞烟灭了。 庄辰的思维是清醒的,他很快对之前魔女的种种行为做出了已知条件下最为合理的判断,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他确实是被拿捏住了。 这样的话,恐怕就不得不当这位燕国公主的私人保镖兼降温器物了吗? 但是,且不论名剑山庄小当家与燕国公主纠缠不清是否合适,单从庄辰的内心来讲,用这种事情来威胁,未免也让他难以接受。 要不,就这么溜了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证据,有什么好怕的。 庄辰的内心极为挣扎。 就在挣扎之间,燕青不知何时从腰间储物符中掏出一册竹简,她手举着竹简,对庄辰道: “早猜到没这么容易说服你,不过再加上这个你应该不会拒绝的。” “这是什么?” 现如今的庄辰,不敢多说什么,他怕多说多错,又被抓住什么把柄。 燕青又将竹简别到身后,作私塾先生教念书之状,侃侃而谈道: “我听说名剑山庄有六品剑,入世,良造,王道,霸道,出世,逍遥。 这六品剑本身并无高下之分,只是修炼剑道的方向不同而已,即使是看起来最为平平无奇的入世剑,也有当年十三太保之一的周无通这样的代表人才, 不过我还听说,庄少侠你,似乎还没有选择好到底要修这六品中的哪一品。” 庄辰很庆幸燕青能够主动岔开话题,不再纠结于自己的下流情绪,但不得不说这新开辟的话题,他也着实很感兴趣,他道: “我心中尚有犹疑,确实难以抉择,莫非你这一册竹简,倒能够帮上我的忙?” 燕青笑道: “在我看来,你不是难以抉择,六品剑前五品,名剑山庄都有前辈修习,珠玉在前,你自然心中有所比对,想要选择其一修习只需要依样画瓢即可, 只是这第六品的逍遥,却是无人修习,唯一一位修逍遥剑的,便是二十年前的剑神逍翼。 我猜,你其实是看遍了五品发现无一能入你眼,所以你真正想修的剑道,其实便是逍遥之剑。” 庄辰道: “公主果然聪明伶俐,不愧是才子榜上有名的燕丹的同胞妹妹,你说的的确不错,我其实想选的,便是逍遥剑。” 听了庄辰这话,燕青满意点头,她又将别在身后的竹简拿到身前,将它拿到庄辰的眼前,语声振奋且得意道: “请看。” 庄辰眼神犀利,一瞬间便看到了竹简最外一片之上写着的四个燕系文字“逍遥剑意”。 “这是……,逍翼留下的逍遥剑修炼之法?!” 庄辰立刻反应过来,逍翼可是燕王义兄肖廷的儿子,正儿八经的燕国贵族,当初在燕王宫也绝对是有一号的存在,留下一些修炼秘籍在宫廷之内,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燕青显然注意到了庄辰语气的变化,她立刻收回竹简,背负在身后,道: “庄少侠,拿这个交换你的时间,以为如何?” 庄辰的眼睛跟随竹简移动,头差点撞到燕青的胸部,还好他修为高深反应快,立刻恢复身形,清了清嗓子,看似无比镇定地嘴硬道: “这就看四个字,我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逍遥剑修炼法,要是万一……” 庄辰没再说下去,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燕青不疾不徐,再次恢复道私塾先生的状态,娓娓道: “剑道万法,发乎于内,止乎于外,缪也。剑道无矩,发乎于无中生有,止乎于有散为无,是为然也。” 只这么一句,庄辰便直接双手作揖毕恭毕敬道: “小厮庄辰,今后为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燕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狡黠笑容,抬手示意庄辰不必拘礼,她道: “以后,我便不是燕国公主了,叫我青儿就行,我以后也便唤你作小辰吧,毕竟要掩藏身份相处一段时间,这样方便一些。” 庄辰一脸谄媚样,道: “没问题,青儿。” 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49233/49233703/43413215.html) 。 第二百九十章 夜侯 晌午,天光明媚。 今日,燕王宫有件大事要发生,剑神之子、白龙吟之孙、护庭卫八部之主,拥有诸多显性隐性称号的桃源青年翘楚易水寒带着他的不知名团队即将出发前往秦国,深入蜀中,剑指唐门,驰援唐门大公子唐吟拯救唐门大小姐唐洁。 这件事儿乍一听似乎是少年侠气之举,但是仔细剖析,却是可大可小,如果水寒的身份不暴露,那此事确实单纯,但若水寒和桃源以及燕国的复杂牵连被秦国知悉,他国之人于虎狼之秦领土之上插手秦国内部之事,这事儿发展成国战也绝非没可能。 所以要完成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保密,绝对的保密。 本来以这件事的难度和可能导致的风险等级来说是不应该能够被同意的,但很奇怪的是,不管是桃源还是燕国这边,都没有人明确地去阻止,似乎大家都在放纵这位少年侠客的肆意之举。 眼下,燕国公主一身华贵罗裙,端坐在结义殿屏风之后,身边护庭卫八部统领依次排列站开,燕王身体抱恙,燕公主青暂代宫内诸事务。 当然,这位端坐在高堂之上的燕青,实际上是理思思,真正的燕国公主,正戴着面纱在堂下站着,她的身边也一次排列站开着庄辰,水寒,日初三人。 他们四个,便是这次要前往蜀中的小队。 至于仲少、孝天、流云、决阳四人已经一早启程回到桃源,他们并不想参与这件无厘头的事情,但是他们也都很默契的没有阻止水寒,因为他们知道,这小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周无通因为龙虎镇已然被熔岩覆灭,而庄辰又要跟去秦国,故而他决定先回到名剑山庄再做打算,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逐渐释怀了二十年前那些可怕的往事,这次落叶归根,也是天命使然。 至于庄辰要去秦国的理由,他也和周无通只说了,这个理由很容易便说服了周无通,想必也能很容易说服柳飘香,毕竟对于名剑山庄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培养庄辰这位绝世青年才俊,而逍遥剑意很显然是他突破成为四象强者的道路上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剑之一道,讲究除却杂念,一眼万年,庄辰这么多年不选剑道,为的就是修这逍遥剑。 与周无通同行的还有高渐离,这位燕国的军二代在这场大灾之中见识到了何谓绝世剑神,何谓少年侠气,何谓乱世之下的岌岌可危。 此前的十数年一直浑浑噩噩以管弦之乐当做人生信条的他在接受十方游龙的那一刻便已经不再迷茫,他拥有最好的家室,最好的天赋和最好的师门,那他必然便是上天授命的天选之子,如今天下气运加持我身,要成就一番事业,此时不搏何时搏? 他要去跟随柳飘香修炼,至少,不能一直比那个人差。 宴席上的那一袭红衣与公主交相辉映,席间无数贵族小姐朝那个叫易水寒的小子投去钦慕的目光,就连同桌的神女都好似被勾了魂,一双琉璃眼全程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虽然大家可能多少有些宛宛类卿,缅怀剑神的意思,但,这可真是太令人羡慕了啊! 学成剑神、名扬天下、左拥右抱、天天装……,不对不对,是造福天下、拯救苍生,嗯没错,就是这样! 高渐离默默在心里立下了宏愿。 还有云虎,他没有选择跟着周无通一道离开,他和燕王申请留在了燕王宫,他留下的理由有两个,第一云龙已死,龙虎镇也已经不在,但是云龙对燕国却是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他想留下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算是帮大哥偿还罪孽。 实际上他留在燕国确实也很有用,那些修罗兵人们因为云龙的死去在经过短暂的宕机恢复期之后已经都恢复了本我思想,不再受到他人的控制, 但是云虎心里很清楚,这些替换躯干的机械因为没有经过严格测试本身便存在很大问题,随时可能会出现损坏错乱等意外状况,他身为龙虎镇二当家,虽然铁甲术造诣比不上云龙,但是缝缝补补的工作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二点便是他听说护庭卫八部斥候部部首戴胜宗精通寻迹之术,他想和戴部首学习,以便日后还能够再找到鸠。 三个人相依为命的人,如今一死一失踪,一切,便也只能靠剩下的那个了。 年少多难的云虎本就是坚毅之人,他没有消沉,反倒越发的坚毅,而正是这份建议打动了燕王,他同意云虎留在燕王宫,整合铁甲司,全权负责铁甲机械部件的日常维护修理工作,另外,允许他跟随戴部首学习寻迹之术。 最后便是三王爷燕富,这位从知道燕国王室和歃血封灵印的真相之后便开始修身养性,深居简出的大贵族,他前几十年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健康地活着,活得久一些,他怕死,他怕背负着祖先的业障而死,死后也要遭受神罚,不得安生。 但是,当他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一切只关注自身的时候,当云龙要在燕王宫推行铁甲术之时,他还是站出来第一个反对,当他的面前出现歃血封灵印虚影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献上了自己的鲜血。 他知道,铁甲术的推行必然会导致诸多隐患,燕国会有大厦倾覆的危险,他也知道,一旦歃血封灵印开启,就代表了整个大燕已经进入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所以,他必须出手。 到最后,他还是深爱着这个曾经一度让他感受到罪孽缠身的国家,到最后,他还是放不下这片他从小生长到老的土地。 他不是他的大哥燕喜,他做不到把一共重担都扛在肩上;他也不是二哥燕乐,他做不到那么乐观明媚宛若阳光;他更不是四弟燕贵,他做不到以沙场血战锤炼己身;他亦不是五弟燕安,他做不到放下一切独自离开,相忘于江湖。 他只是他自己,他想逃离,又不舍;他想拯救,却又无门;他很矛盾,他最终想要逃避,可最终的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承担起责任。 这便是他,燕国三王爷燕富,一个有血有肉、有纠结、有矛盾、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但绝不逃避责任的大燕王室公卿,如今他已然被歃血封灵印抽走了一半的精血或者说是本源之法,变回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老头,多年的保养也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歃血封灵印在印法解除之后会逐渐归还精血,但这个归还的过程十分地缓慢。 这种缓慢是合理的,天理大道,造化自然,人的精血法脉本就是从出生开始逐渐随着自身的发育成长而建立健全起来的, 这个过程少说也要十年以上的光阴,而歃血封灵印这样的禁术强行将精血聚拢,本身就是倒行逆施,有违大道,再度归还的过程,却又是根据献血者自身对于本源之法的吸引力而慢慢聚拢四散的精血最终恢复。 这个过程相当于就是重新建立一遍精血法脉,或者说就是重新回到了幼年再发育成长了一遍, 虽然说只被吸去一半的精血还保存着根基不用重头来过,但这时长也是可想而知,而对于像三王爷和燕王这样的老人来说,很多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便已经殒命。 时间,是人类最大的短板。 “罢了罢了,我还是过两天再看看吧。” “过两天,王爷就能恢复?” “也许过两天,我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呢?哈哈……” 庭院里,一个老人和身旁的侍从无厘头地对着话,三王爷拄着金丝楠木拐杖,佝偻着身形,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自嘲。 视角切回,这四人小队在代表燕王宫至高权利的结义殿之内,接受“燕国公主”的接见,其目的无非也就是做给王宫之内的贵族和大臣们看,看一下这位身负诅咒的燕国公主青,确实履行了诺言,即将要离开燕国,而日后的燕国公主,也不至于高位空悬,惹人怀疑。 燕国不能没有公主,所以大家对于作为影子的理思思来替代公主这件事表现出了一致的默许,而根基深厚的八部部首,无非就是见证这场仪式最好的人选。 一向对于这种场面有些无所适从的水寒经身旁的燕青提醒,将本来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夜戒转动三圈取下,转而戴在了拇指之上。 这一看似稀松平常的举动却是被在场的每一位部首都看在了眼里,他们所有人都心里都清楚,拇指配戒,象征的是权利和地位。 台下站着的绝不仅仅只是燕国大将军和剑神之后,更是他们护庭卫八部共同的主人,封号——夜侯。 夜侯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封号,隐秘到连水寒自己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完全明白八部之主和夜戒主人所代表的意义,但在场的八部部首们心里都很清楚,夜侯的含义。 在某个时期,那时候的战国乱世,白昼的天下属于诸侯,夜晚的天下属于夜侯。 “从此以后,易水寒,便是新任夜侯,夜戒戴上,他便是燕国真正的王。” 这是老燕王在密会结束知识的结语,而八部部首们对此的应答也都出奇的一致, “是。” (/49233/49233703/43251879.html) 。 第二百九十一章 阴谋 宫殿青灯幽暗,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显得有些凄冷,这里是老燕王的寝宫。 老燕王背靠在床上,眼神显得有些模糊,他不困,但他又很累,所以他便躺着,所以他也便没有睡觉。 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绫罗衣裳的少女,正是公主燕青,可是就连老燕王身边随侍的侍从心里也都很清楚,这位燕国公主,已经不是当初的燕国公主了。 老燕王微微眯着眼,听到动静,他便抬了抬手,左右会意,很熟练地退下。 燕青来到床前,老燕王开口道: “都走了?” 燕青微微点头, “嗯,刚走不久。” 老燕王没有睁开眼,继续缓缓道: “事情也都交代下去了?” “嗯,思思会完成好她的任务的。” 燕青机械地回答着,但眼神之中却又时不时闪烁着些许晦涩的意味。 老燕王又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教导: “你这说话的习惯不好,尽量简短一点吧,免得日后让人看出破绽。” 燕青看着无动于衷的老燕王,她有些生气,也有很多疑问, 所有人都认为走的那个是真公主,留下的是公主的影子,但她本人心里很清楚,现在还留在王宫里的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燕国公主! 现在站在床边的她,才是真正的燕青! 而理思思,不久前已经以她的身份和那个叫易水寒的少年出发前往了秦国,她还对思思下达了额外的命令,而思思这次前往秦国也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游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深不见底的老燕王的授意。 燕青至今都没彻底捋清自己到底经历些什么,有些事情她甚至都有些错乱。 从一开始,从云龙进入燕王宫开始,燕青好像就已经彻底和自己的影子互换了身份,在关雎楼和水寒照面的是她,在关雎楼扮演花魁跳舞的是她,被抓走、被三王爷影子俘虏在公输梓机关盒中当做人质的是她,而相比于理思思的遭遇,她也一直都是相对安全的那一个。 理思思,身为她影子,替她承受了本该由她承受的一切,云龙对理思思的改造,不仅仅把思思变成了一个修罗兵人,更是让她和燕青这两个互为光影的一对彻底完成了转换。 云龙,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将上古八大神王之一火神重黎所设下的诸天火诅咒,转移到了理思思的体内。 人类可以影响神的诅咒,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云龙,真的做到了。 只不过云龙不知道的是,诸天火转移之后,原本存在于燕青体内用于压制诸天火的耀明令,也似乎受到了吸引,转移到了理思思体内, 云龙寻耀明令不得,但他何等明敏,早就由理思思不受自己控制的现象猜出了真相,但之前的影子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成为真正的公主,正面出击显然不智,所以他才会假扮成昏迷的“理思思”去偷袭窃取耀明令,随之也就有了燕王宫广场上的那一场大战。 所以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错误的,所有人都被蒙蔽了,大家所看到的燕青其实是理思思,而大家所看到的理思思,其实才是燕青。 理思思真的是个很好的影子,甚至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影子,她不仅外貌和燕青一模一样,对燕青绝对的忠心耿耿,而且她还完全代入入了角色,从情感到内在,完完全全地代入,从诸天火调换开始,她便是燕国公主,真正的燕国公主。 这也是为什么水寒在公主府问她的身份之时,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只要在燕王宫,我便是燕国公主燕青。 理思思没有说谎,但是她却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眼下,真正的燕青站在老燕王的床边,她来的路上便在复盘这整件事情, 越复盘,她就越害怕,因为她复盘的结果是,这整件事情看上去像是云龙一手策划,但是自己的父王,如今躺在床上的老燕王喜在这其中的戏份完全不比云龙少, 现在自己背负多年的诸天火已经转移到了理思思的身上,云龙这个隐患也已经死去,理思思作为另一个隐患也跟随水寒去了秦国,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回来,庙堂之上以及周围县府的权利机构经过这场灾难之后按照老燕王的心意进行了重新洗牌,原本动荡的朝纲一夜之间变得固若金汤, 现在想想,那些一夜之间被打下去和被提拔上去的人选,是否早就已经定下来了?不然怎么可能有如此的雷霆效率。 一夜之间,燕国王族终于摆脱了负累他们多年的火毒诅咒,顺便清除了原本悬在心头的隐患,王宫内部从贵族到大臣更加重视军队培养,因为主上的不义之举而飘摇多年的中央权利通过灾难过后的顺势洗牌,时隔多年之后再度变得高度集中。 以结果论而言,这一石数鸟的结果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燕青眼前这个自己从来都不曾看透过的的父王,可是,一个人的算计真的能到达这种程度吗? 真的可以掌握的了事情发展的所有可能性吗而保证不出现意外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赌呢? 用一国的存亡,无数人的命运去赌,这是何等的可怕。 燕青的大脑在思维风暴之后是一片的空白,甚至她的身体,也在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有太多想要问的事情,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但她最终还是问了,她来,就是为了的得到答案而来。 “父王,我有件事情不明白,云龙究竟是怎么把我体内的火毒转移到思思体内的?” 燕青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情绪爆发。 燕王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他语声虚弱而又不失威严,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招云龙入宫? 铁甲术的作用虽然很吸引人,但我又何尝看不出云龙的野心? 真正让我无法拒绝的是他居然能够对神的诅咒产生影响,他许诺我能够完全治好你体内的火毒,我这才不得不和他合作,而事实是,他也的确做到了。” “控制神力,父王怎么能相信这种鬼话……他不过是换了个载体罢了!思思她……本不该替我承受这些。” 燕青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语声也随之颤抖。 老燕王似乎是很不满意女儿眼下的仪态,他有些愠怒道: “可事实就是如此! 你确实已经摆脱了火毒,这也就代表着我们整个王室家族彻底摆脱了神的诅咒! 我就知道我没赌错,当初云龙暗地里向我展示他那神奇的能力的时候我就知道!” “所以,父王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这么做对吗?思思,四喜公公,就连那周边府县六千多条人命都是你计划好的牺牲品?” 燕青掐着拇指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她的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 “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法意料到这么多,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发生,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让云龙不发现任何破绽,为了在利用完他之后能够把他彻底解决,在拯救你拯救我们家族的前提下保全整个燕国,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就和你当初牺牲逍伯伯一样吗!接下来你又要牺牲谁,是思思吗?还是水寒呢?你让他继承夜戒不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你为了咱们自己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你……” “放肆!!” 啪的一声,燕青的脸颊霎时通红,嘴角渗出了鲜血,她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暴怒之后,老燕王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的暗淡,那是一种充满了失望的暗淡, “你退下吧,父王想歇息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宫内事务都先交给你,没什么要事就不用再往这里跑了。” 语毕,老燕王闭上了眼,再也不想睁开。 (/49233/49233703/43248938.html)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离魂 荒郊野外,千面和段拦住了前路未定的夜归人,夜归人对于突然拦路的二人感到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双方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再战了, “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夜归人眼神阴恻,晚风吹拂着他身批着的黑袍,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千面每隔片刻便变化一张面容,故而要看他的脸是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的,但是段的表情却满是不屑,似乎正在为某些事情感到不快。 终于,在千面换到一张诡异笑脸之时,他道: “没什么事,只是觉得眼下你应该无处可去了,所以给你推荐一个去处。” 听了这话,夜归人稍稍收敛了气势, “哦?你们有这么好心?” 转眼间,千面又换上了一张作凝思状的面容,道: “不想先听听我的建议吗?” 夜归人觉得有些好笑,不久之前的敌人现在居然在堂而皇之地给自己提意见,不过他确实也不妨一听, “说来听听。” “我们的组织名叫罗生门,既然你现在无处可去,不如加入我们。” “你在开玩笑吗?” 夜归人有些无语,这家伙疯了不成, “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这种听都没听过的野鸡门派?” 千面的面容转为阴恻,他低沉道: “的确,阁下出身金钱帮豪门大派,但你的问题,即使是金钱帮也解决不了,只有我们才能够帮你。” 听闻此言,夜归人瞬间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再看之时,手刀已经抵在了千面的脖颈。 千面似乎是被吓到一般,面容非常配合地变成了惊吓状。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不要紧张,且听我把话说完。” 千面这话是对着夜归人说的,也是对身旁的段说的,毕竟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死斗。 夜归人将手刀收回一寸,且听他说些什么,段缓缓放下行将出手的蝎尾鞭,千面恢复成一张平静的面容,继续道: “离魂症……应该是这么称呼的吧。” 听到这三个字,夜归人的眼角一抽,但还是强忍着保持冷静。 千面察言观色,一瞬间又换上一张和煦的面容, “据我所知,正是这种被你们称为离魂症的怪病,才让你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可以说也正是这离魂症,才导致了原本应该意气风发,名扬四海,掌管天下第一商帮,成为一代年轻雄主的金钱帮少主景修被迫离开宗门,开始流浪生活。 因为这种你们所谓的疾病,会让你间歇性地失忆,如果仅仅只是失忆,那倒也还好,关键是你会忘记你在失忆之时地所作所为,而这些被你所遗忘的所作所为,往往会导致极为可怕的后果……” “别说了!” 夜归人打断了千面,他的眼神迷离,思绪也逐渐开始飘向远方,飘向了远方的魏国,飘向那些在记忆中已然逐渐模糊的故人们。 然而,铺面而来的鲜血与碎尸让他不得不逃离那段记忆,他强行将自己拉回现实,他至今不能接受,他一生都不能接受,那些曾经感情深厚的亲朋师长,是他亲手杀死的。 于是他开始修习三清归元,不仅仅是为了治疗离魂症,他还要去拆解,丢弃,遗忘那些可怖的记忆,但是,如今三分合一,汹涌的回忆又开始铺面而来,变得深刻而清晰,一寸一寸地剥夺他难得获得的片刻平静。 这便是治疗离魂症的代价,但他不想放弃,他愿意忍受这一切,只求能够痊愈,变成一个正常人。 因为姐姐说过,不能放弃。 他刚刚看到决阳,他确信那就是决阳,但他没有办法相认,他甚至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个他视若家人的小子,他只能选择逃避。 “不,我还是要说!” 千面换上一张愤怒而强势的面容,他道: “你以为这所谓的离魂症是一种疾病吗?你以为你一直以来坚持的所谓治疗,真的在拯救你吗?” “你什么意思?” 千面的语声激动,这是什么鬼话,难道这让他落得如此境地的离魂症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哈,哈哈哈……” 千面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知何时转为一张笑脸,但面容上的笑却是莫名的惨然。 “你难道还没发现吗?在当今世间,就算是天纵奇才,就算是道门三清法加身,也不可能有人能在你这个年纪同时掌握唐门,南拳和金钱帮三大门派的秘法,所谓秘法,本就并非常人可练,而你,这个所谓的被诅咒之人,却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再给你一些时间,你很可能能够将这些秘法融会贯通,成为不输当年苍陵的绝强之人。 你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吗?若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身怀所谓离魂症之人,你又当作何感想呢?你还会觉得这所谓离魂症,是一种诅咒吗?” 夜归人愣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千面说的没错,秘法的确并非常人可练,就拿金钱帮的纵风诀来说,如今的金钱帮,除了他,也就决阳练得小有所成,其他人往往都只是停留在一招半式,并且即使是这一招半式,也只是掌握了皮毛而已,唐门的定穴百解和南拳刘家的擎天翻云手则更是如此,而他一个人,三种身份,却是分别掌握了三种秘法,而且他似乎也并未付出很大努力,当年诸如唐门,南拳刘家这样的大门大派之所以能够在他失忆之时收留他,教他秘法,也正是看中了他的修炼天赋,希望能够收归己用。 真正怀碧之人,是没法看到薪柴的。 先前的夜归人,从出生之时起便是天才,是金钱帮理所当然的继承之人,他把这种天赋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也并未去考虑其中任何的不合理性。 如今,听了千面的一席话,他才第一次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的天赋,是因为这离魂症?” “不,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东西不希望你的天赋存在,所以这世间所有和你一样天赋异禀之人,都患有这所谓的离魂症,都会在某些时间点失去一部分记忆,一部分,非常重要的记忆。 所以现在你所记得甚至是你身边人所记得的关于你小时候的可怕回忆,都并非是你真实的回忆。” 千面看向远方,不知何时又转换成一张迷离面容,道: “我之所以招募你,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你一直在想要摆脱离魂症,但我们却可以让你真正接受它的力量。” 夜归人,缄默不语,很显然的是,千面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更显然的是,如果他不加入罗生门,他也没办法再去深入了解这里面的细节和隐情了。 可是…… 夜归人看向眼前的千面,那张变化莫测的面容里,究竟隐藏着些什么呢? “很有吸引力的说法,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按你所说,你们也是和我一样的人,并且我们这样的人都拥有无限的潜力,但你们表现出来的实力,却好像连我都不如。” “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封印自己的力量,否则我们便活不长了,不过你可以和我们去见一个人,如果你见到他,你便不会再怀疑了。” “哦?莫非那个人,不需要封印力量?是你们的老大吗?” “不,他叫金蟾,他不是不需要封印力量,他在我们之中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生命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束缚。”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 “不,你一定不会想变成他那样的。”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圣主 夜归人仔细思考着千面的话,他的脑海中回忆着千面从出现到现在的所有言行,回忆过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千面没有说谎,他的确了解离魂症的情况,也的确存在一个叫做金蟾的人,他和自己患有同样的病症并且很可能已经完全摆脱了它,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便必须去看一看。 “你说服我了。” 千面没再言语,但他脸上的面容却重新换回了一张笑脸,一张成功者的笑脸,耀明令没有取得,但他知道,他和段的这段蓟城之行,已然有了其他的收获,甚至是比王器还要重要的收获。 夜色,晦涩莫测。 无边晦涩之中,却是透露出一团白光,一只白色的巨大的飞鸟翱翔在空中,羽翼振动之处,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气流。 “不愧是神的坐骑,在这夜色之中,居然能够散发出如此有气势的光华!” 庄辰于阿飞的脊背之上几乎激动得都要跳起来,虽然身为名剑山庄小当家的他见识不可谓不深,但是像阿飞这样巨大的神兽,他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水寒嗤之以鼻,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他扫视了一圈身边人,傲娇高冷的燕国公主,有两把刷子但刷子毛不多的名剑山庄小当家,神秘莫测的太阳女神,外加一个玉树临风,实力超群,当世奇才的自己,这四个人居然能组合在一起,共同去救一个他们素未谋面也从来什么交集的蜀中唐门大小姐,这件事情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显得抽象无比。 先前头脑一热答应得太爽快没想清楚个中的利害关系,而今在燕王宫走了一遭,自认权谋段位蹭蹭往上涨的水寒逐渐冷静下来思考一番,越琢磨越觉得有猫腻。 这事儿看似是自己一时冲动其他人陪着冲动的少年意气之举,但背后燕国,桃源,名剑山庄的势力混杂在一起,是否也说明这三股势力也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呢? 荀况那老小子倒是不错,似乎自己做什么觉得他都挺支持,但水寒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堂堂桃源庄主居然就完全不管手下人的行动无脑支持?而且日初这么敏感的身份居然可以一直陪着自己胡闹,似乎完全不受桃源和神界的约束。 再说燕青,这位燕国公主突然提出要和自己同行,顺道还带上一个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名剑山庄小当家,关键是这位看起来桀骜不羁的小当家居然还真的答应,狗皮膏药似地贴上来了。 水寒从小孤苦伶仃,能安然活到现在,他本身也并非什么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只不过他确实也还只是个少年,少年意气,肝胆死生同,这样的理想主义在大多数时候会冲淡对于复杂人际关系的敏感,他心里了解,但他不愿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但很显然,眼下,并不属于所谓的大多数时候。 事情太反常,就算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往这方面思考了。 诡异,太诡异了。 那日在燕王宫论功行赏论罪处罚之后,大家基本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似乎没什么人愿意掺和进来,除了日初,燕青和庄辰,日初先不谈,水寒即使再愚钝也能感觉神女对自己的热情非比寻常;燕青暂也不论,好歹事先夜班登高巧遇互相通过气;这庄辰就显得尤为诡异,水寒记得他先前好像是要回名剑山庄的,但不知为何经过一晚之后就要坚持随行,不管是站在庄辰自己的立场还是站在他背后名剑山庄的立场,他都毫无理由要陪水寒蹚这趟浑水。 百思不解,不过水寒也并非纠结之人,尤其在这方面,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三个人,企图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能够解惑的一丝希望,很显然,他失败了,这三人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正常,似乎他们觉得这一切的行动都非常合理一般。 水寒,不再挣扎,无所谓了,毕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差多这一件。 他这样安慰自己,他也一向这样安慰自己,就好像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可以使出只看过一遍的秘法一般,甚至连织舞为何存在,他也从未深究过。 不知为何,水寒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充满奇怪和未知的世界。 …… 此时,儒殿之内,孔子石像之下,一位俊朗中年人闭着眼,对着石像,表情无比虔诚。 他的身侧青石地面之上,摆放放着一圈绷带,那是他平时用来缠绕眼睛都绷带。 荀歌没穿衣服,他身材精瘦,一身棱角清晰的肌肉显露无疑,这样的身材放在他的同辈人里算是少见,而他的行为则更为少见,此刻的荀歌,正在对着孔子石像说话,而更奇怪的是,这石像,似乎还在回应他说的话。 一人一石像在大殿之中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显得莫名的诡异。 “这么晚叫我出来作甚,知不知道借身显像很消耗心神的,你小子,居然不穿衣服!简直有辱斯文!” 石像中传来的声音苍老且洪亮,自带一种威严之感,说出来的言语却是不太斯文。 荀歌被数落一番,倒也不燥,他抖了抖肩道: “刚练完功,热。” 此时,一处未名之湖的未名巨石之后,一个孩童模样的人咬牙切齿,他心想,这小子,还号称当代孺子,孺子哪儿有这么不守礼法的?热就脱衣服,不如加入道家随性自然得了。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说出口之后,就会因为借身显像之法通过儒殿之中的孔子巨像传达出来,而他并不想扯这些事,因为他了解荀歌,如果他真的是个严守理法之人,也就留在桃源这种地方了。 所谓世外桃源,说白了,还是不被世内所容,不然,就干脆叫世内桃源算了。 脑海中回想起与这个也曾是少年之人的种种经历,孩童不是一个会在乎别人的人,但是他知道,这小子从来都是白天练功,夜半研读,雷打不动,除非他有心事,有很重的心事。 而荀歌一向都是一个寡淡之人,烦心之事从不上心,与其说是不恼,倒不如说是不在乎,而能让他藏在心里无法释怀甚至不惜风险也要求解的,也只有那一件事了。 孩童模样之人轻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掌管御灵殿,而荀歌又是桃源庄主长子,两人早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若非必要,绝不联系,以免暴露御灵殿的位置。 谁都知道,御灵殿,是桃源最后的底牌,医宗镜湖之地如果是绝密的话,那御灵殿则更是绝密中的绝密。 上一次御灵殿的暴露,还是在十二年前,而上一次让御灵殿暴露犯下极恶大罪之人,叫做陇。 孩童语声苍老: “有心事?” 荀歌双眼紧闭,眉头紧皱: “只是担心,你这么不遗余力地去培养易家那小子,是否会适得其反。” 孩童倒是很欣赏荀歌的坦诚,在这方面,他的确比那些虚伪至极的腐儒更像是一个君子。 “你怕他会成为另外一个陇?” 孩童也不绕弯子,直戳痛点。 荀歌道, “陇,很有可能还活着,并且谁都不知道他在谋划些什么。” 荀歌回想着那个夜晚老爹的反应,他何等明敏之人,即使眼瞎,能感受到的信息也远非常人可比,那对面之人就算不是本人,也肯定和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陇是桃源七子中的翘楚,即使有丘岳那般媲美剑神的绝强者存在,但没有人会否认,陇,是他们七个中天资最强,未来甚至能够成为超越剑神之人。 可最终,这位被桃源和御灵殿倾尽所有资源培养的天选之子,却几乎惹来了灭顶之灾。 十二年前的火焰,对于某些人而言,即使当时只是个少年,到如今也都没有熄灭。 “一个陇已经让桃源追悔莫及,要是再来一个,我们还承受得住吗?” 荀歌说出了自己已然憋在心中好久的话。 他不反对培养水寒,但这样让他肆无忌惮地出入外界,现在甚至要去秦国那等虎狼之国,这实在不得不让他担忧,并且他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老爹在有了前车之鉴之后还能如此对水寒放任自流,关于这一点,荀况没有给他答案,他也知道,这肯定不是老爹的个人决断,更多的肯定是御灵殿的授意,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来找御灵殿的主人,这个被人间道使徒炎夕爵称之为圣主的男人。 “圣主,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他究竟有何特殊?!” () 第二百九十四章 空袭 “特殊?” 圣主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 “我知道,桃源里面流传着一些说法,说他是逍翼的儿子,所以整个桃源才对他格外照顾。” “就算流言不假,他也仅仅只是逍翼的儿子,而并非逍翼本人,以他目前展示出的水平而言,远远没有达到逍翼的天赋水准,桃源是培养天才的地方,而不是看中出身的地方。” 荀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剑神之子的身份,并不能说服他去接受桃源重点培养水寒这件事情,因为父亲大才,儿子了了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且他也不认为老爹和圣主是这么肤浅的人。 “歌啊,你还是如此急躁,你真的能看清楚这世界的真相吗?” 圣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似乎随着声音的变化,孔子石像的气场都显得严肃起来。 不过这些,荀歌是看不到的。 他叹息一声,道: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何谈看清这个世界。” 似乎是有些许伤感,但又似乎早已归于平淡,片刻伤感过后,荀歌似乎有所明悟: “莫非……是森罗?是森罗让你选择了他?” 圣主摇摇头, “森罗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当年那就不会有陇的事情发生了。 森罗可洞万象,但它并不是万能的,有很多事情它都无法左右。” 不知何时,圣主的双眼变换了模样,本来墨色淡雅的眸子,突然变换成了太极阴阳鱼的样子,那一对幽深的阴阳之眼,似乎可以看清过去和未来的一切。 圣主接着道: “森罗虽然有所局限,我在神界却还有一些人脉,从他们那里,我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荀歌觉得有些戏谑,传说中通晓万物的御灵殿圣主,他收集信息的方式居然是人脉。 这哪里是神人,这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嘛。 “神界有三大主神,日神,月神和星神,据说本来这一届的神界交换生并非是日神日初,而是星神,但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太阳女神坚持想要这个交换生的名额。 要知道神界对于交换生的人员是早已确定的,临时变卦必然会引起动乱,所以日初为了这个名额的变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一个在神界位列三大主神的神女,不惜对抗神界规则,也要下界来到桃源,这一切的原因,你猜是因为什么?” “因为水寒?” 孔子石像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很多时候代表了默认。 荀歌,亦默不作声。 良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那所谓极大的代价,是指什么?” “我不说你也看得出,你觉得现在的日初,身上还有几分日神的位格?” “不足万一。” “歌,你我的选择也许会错,但神界最强战力日神日初的选择,也许会让我们看到不一样的希望。” …… “嘭!嘭!嘭!” 天空中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爆炸的正中心,正式神鸟阿飞! “怎么回事,刚进秦国地界,就有敌袭?” 庄辰湛卢剑横于身前,格挡着爆炸所造成的冲击,但爆炸实在突然,大家还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这是……火莲子!” 水寒磨铁加身,思维迅速从刚刚到胡思乱想状态收束,眼神登时变得犀利异常,这进入状态的速度之快,堪比他的师父,南拳仲丘。 这爆炸似曾相识,正是当初唐衍在鬼蜮死海对敌之时所使用的佛怒五莲之一的火莲子。 火莲子威力巨大,一碰就炸,但是仅仅靠这种程度的暗器,想要眼下四人一鸟退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冰语十形,九之形,无期冰牢!” 厚重光滑的冰钵罩住了众人,将火莲子所引发的爆炸隔在了冰墙之外。 阿飞也被冰钵罩住,周围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以我目前的能力,无期冰牢最多支撑二十息的时间,看眼下这形势,似乎天空被安放了不计其数的炸弹,我们一旦失去冰牢庇护,神鸟的体型巨大,在这样的高空中想要强行冲出爆炸区域风险巨大,如何破局?” 庄辰率先分析了局势,把问题抛出。 日初道: “对手能在如此高空中提前布置好这种程度的爆炸网,很显然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按我猜想,恐怕他们手中有某种探听讯息或者预知的法器,亦或是……” “八方神通箓!” 水寒和日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现在他们能够想到的,能够精准探查到他们定位的方法,就是鬼宅妖怪地藏所持有的八方神通箓了,它的威力二人早就领教过了,而神通箓定位他们的方法,恐怕就是…… 水寒从书写着守护二字腰牌中取出一张残缺的白色纸人,那是白童子。 在鬼蜮死海事件之后,水寒就一直把它收在腰牌储物符的异空间之中,现在回想起那段经历,竟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毕竟虽然和日初这个神女一直待在一起,怪力乱神倒也经历了个遍,但世间有妖怪这种事情,还是让他有些无法完全接受。 “难道他们把地藏给绑架了,难不成小舞也……” 水寒有些担心,谁都会有这样的联想,毕竟小舞可是鬼宅妖众们除了鬼蛊之外最为重视之人。 自从鬼蜮死海事件之后,小舞应该是回到了药王谷,鬼宅妖众们除却青面入御灵殿之外,其他自然是继续隐匿于世间,探寻鬼蛊的踪迹。 经历过这么多事件之后,水寒在心里早就把小舞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如果小舞真的出事,他一定不会放过唐麟那个人渣。 日初看着水寒逐渐捏紧的拳头,道: “不要自扰心神,得先想办法冲出去才行。” 一直没有言语的燕国公主突然道: “把法术解除吧,我有办法。” 只一瞥,庄辰便知道了燕青心中所想, “还有三息时间,我数三个数,数完冰牢就会自行瓦解,到时候烈火必然极速涌入,公主可得把握好时机,不然我们可都成烤肉了。” “少废话,数!” 燕青不知何时已将一件火焰形状的令牌摄于手中。 正是八王器之一的耀明令! ()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九天神避 耀明令在手,燕青的眼神无比果决,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光辉, 抬手一挥,这传说中火神重蔾之王器瞬间散发出如同耀日一般的光辉,这光辉仿佛一层布幔一般包裹冰牢散去之后四处升腾而其的硝烟火海,而这因为无数火链子形成的恐怖爆炸区居然逐渐失去了声势。 爆炸,被耀明令产生的光辉吸收了,消散于无形。 身处燕青身侧的水寒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如同神迹的手笔,惊愕得无法言语。 即使是身为神女的日初,也极少见过如此神奇的场景。 这,就是王器的力量。 “居然可以直接吸收爆炸,使其消散于无形,这就是上古大神王器的力量吗?可这样的力量,又怎会遗落人间呢?” 日初腹诽,回想起来,身为神女,她对于这王器的秘辛,竟然也是知之甚少,上古的神界,究竟发生过什么? 硝烟很快散尽,水寒立刻便感知到了周围的杀气,这并非是某种法术神通,而是一种本能,一种长期在心境之中与野兽厮杀而锤炼出来的本能。 “阿飞,快躲!” 时间紧迫,水寒只得大叫,阿飞听到叫喊,下意识身形侧偏,正在这一瞬,一只巨大的黑影从下方显露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自下而上冲击,若不是阿飞刚刚被水寒言语影响而躲开一个身位,现在恐怕已经被重创。 天空之中,白色的羽毛纷飞,那是阿飞被擦碰而掉落的白羽。 白羽之间,一只巨大的宛若黑色死神一般的怪物,正张开它遮天蔽日的羽翼,死死地凝视着众人。 定睛看去,怪物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型鸟类生物,如果说阿飞是一只白色巨兽,那这只黑色巨兽,与阿飞的体型对比起来,甚至还要大上数倍。 虽然已经有了之前遭遇各种怪物的经历,但是突然又再次遭遇,还是让水寒有些震惊。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上这种巨大怪物?” 水寒心中纳闷,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出门遇怪物的体质, 塍蛇,鬼王童,黑蝴蝶,虬龙这传说中灵界七宗罪他已经遇到了四个。 如果再加上小舞的白虎那就是五个了。 一共活了没多少年,大半生人间日常,临了开始鬼神演绎,这真是有够扯的。 水寒思绪轮转间,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个他一开始以为的漆黑巨鸟,好像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这黑影,好像并不是一只巨鸟,而是一件倾天蔽日的黑色大氅,而大氅之上,满是黑色的羽毛,黑色羽毛之间,无数根黑色的倒刺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仔细看去,那似乎并非是什么倒刺,而是,针!黑色的针! “黑羽弥天。” 沉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声止之时,数十万只黑色飞针如蝗虫过境飞速袭来,速度之快,宛若飞电,数量之多,弥漫天地。 “这针有毒,小心!” 庄辰见这针雨浊气缠绕,一眼便看出问题,刚要运法开启无期冰牢,但是心中一紧,当即冷汗直流,被迫放弃吟咒。 他,已经到达极限了。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庄辰看向三人,在他们的脸上,居然看不出丝毫的慌张。 燕青再度祭出耀明令,之间那红色令牌周围火焰团聚,竟是把黑针周遭缠绕的不祥毒气尽数消除,但是毒气虽消,针势却未有丝毫衰减,如此可怖数量的飞针,就算五毒,也足够戳死在场的所有人了。 “阿飞!” 太阳女神的声音充满威严,听到呼唤,名为阿飞的神鸟立刻张开自己的一双巨大羽翼,迎着漫天飞针,飞速振翅。 霎时间,狂风大作,强大的气流朝着漫天的飞针雨席卷而去,那些飞针遭遇强大阻力,纷纷犹如强弩之末,针势已然消磨掉大半。 但不得不说唐门暗器,尤其是飞针类暗器不愧是独步天下,如此猛烈的气流之下,居然还能保持飞行姿态,虽然针势消减,但也并未七零八落。 足见发射力道之强悍。 阿飞正要再度振翅。 水寒已然乘这神鸟的两翼之风一掠而出,借着气流之力,握巨剑于掌中,迅雷一般径直飞向针群,蓄势待发。 “雷公赋——强袭,转式,刃解无限连!” 一瞬间,千万道雷霆剑气迸发而出,万千飞针,轰为齑粉,随风而落,像是一针风沙,转瞬之间,无影无踪。 而后,少年翩然落下,稳稳站定于往前飞出数丈的神鸟肩头。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庄辰看傻了,这三个人居然能够有如此默契的配合。 最关键的是,这个叫做易水寒的毛头小子,实力居然如此可怕,刚刚的招式比之他在蓟城王宫之时,更是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这么夸张的进步速度,果然,他能够使出冰息梵天,绝非偶然。 看来,这次真是来对了,我除了要得到逍遥剑意,还必须得探一探这小子的底细才行, 若是能通过他习得冰息梵天,那我便能一跃成为当时青年修者中的第一人……” 心想到此,庄辰越发激动,但是看到眼前少年的坚毅背影,他的心却又凉了一截, “或许,也只能是第二人罢了。” 水寒当然没空理会身后之人的小心思,此刻,他眼神坚毅,目视前方仍旧飘在空中的黑色大氅。 如果说他这小半年最大的成长是什么,那就是学会了什么是真正的战斗。 敌人未亡之前,永远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黑色大氅逐渐集聚,凝结成了瘦长的人形,暗紫色的气息从黑色中弥散开,到处都显露出不祥的气息。 阴鸷的声音缓缓传来: “能在我精心布置的火莲雷阵和黑羽弥天中应对自若毫发无伤,你们果然很不简单。 老大找你们当外援,没找错。” 那声音,当然是不久前还在鬼蜮死海中弑父杀兄的唐门三少,唐麟。 水寒看到唐麟这般嚣张,毫无顾忌,恶心之余,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忧。 看他这紫气缭绕的状态,莫非是已经得到了禺疆身躯?那唐吟和唐洁岂不是已经…… 心中虽然思虑甚重,但水寒的面色却是镇定自若,敌人面前,不可露怯。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哼。” 唐麟面色得意,嘴角咧开到一个很夸张的弧度道: “燕国有护庭卫,可探查庙堂之深。 桃源有御宗,可洞悉江湖之远。 甚至是药王谷的小丫头也有大妖地藏傍身,可以妖法窥伺万物之行踪。 但,你以为我大秦,就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手段了吗? 你们的行踪,水云间早已了若指掌!” 说罢,唐麟登时化作黑影,朝着红衣少年袭来。 水寒听了这话,倒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水云间的暗探手段,看来小舞她们安然无恙。 “这下,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的暗影利爪已然刺向了水寒的额头,利爪之上,暗紫色的气息缭绕,一眼便是不祥。 “你最该顾虑的是你自己!” 唐麟面容扭曲,尖锐的声音恨不能将水寒撕成碎片。 这个距离,躲不掉了,我爪上之毒沾之必死,你完蛋了小子! “雷公赋——磨铁……” 没用,你这招只能挡住爪击,但却挡不住我爪上的毒! 唐麟腹诽,经过刚刚黑羽弥天的试探,他已经看穿,能消除毒气的只有那个拿着红色令牌的丫头,但是那丫头此刻已经来不及出手了。 只要他的毒触碰到水寒的身体,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的吟唱,还没结束。 “转式,九天神避!” 此时,空旷的原野心境之中,织舞嘴角微动,一脸的得意。 “诸神都说我雷系强攻弱守,实战多有弊端,这招如何?” 第二百九十六章 青衣 瞬息之间,攻守易型。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尘嚣散去,碎石瓦砾之中,唐麟面容扭曲,此刻的他已经被击退至数理开外,重重地嵌入了山石岩壁之中。 全身上下的骨头断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 但是他并不慌张,因为他能感觉到,毒神躯正在修复他的伤势。 只是,那小子刚刚那一招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他刚刚明明就要得手,却被一股强大的压力直接推开。 那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冲击,倒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地将他推开了。 “那究竟是什么法术?” 唐麟腹诽,回想起鬼蜮死海那个裸衣少年手执巨剑单膝跪地纹丝不动,竟是让水云间的刀光二客都有所忌惮,当时的实力就已经算是十分恐怖了。 而比起这个更加恐怖的是,这个少年,在短短几十天的时间里,居然又进步了。 如此夸张的成长天赋,整个唐门历史的数百年以来,恐怕除了老祖之外,再无一人可以与之媲美了。 唐麟越想,杀意越是浮现于面庞之上。 “今日,绝对留你不得!” 对于唐麟这样的人而言,水寒的存在不仅是实力上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目睹了那日鬼蜮死海的一切,他知晓一切的真相,唐麟想要顺利上位唐门门主,就必须把水寒这根刺彻底拔出。 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强行融合毒神躯,如此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这里。 他在害怕,只要水寒一天不死,他这门主之位就坐不安生。 唐麟的思绪回到了数日之前。 唐门前厅。 一身青衣的中年男人款款而立,他的身姿颇为挺拔,但眉宇之间确实颇有婉转阴柔之意。 唐麟匆匆而出,见到青衣人,立刻便作揖行礼。 他哪儿能不认得此人,此人乃是大秦第一伶人,大青衣鲁直,鲁修一,在秦都咸阳,也算是风月界的名人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唐麟对他如此恭敬的理由,唐麟如此态度,只因为这位大青衣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乃是水云间统领赢熙攘的第一心腹,同时也是风花雪月内四客之一的花客。 在水云间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麟内心孤傲,一般人他从不放在眼里,甚至是父兄,也不过是他霸业路上的垫脚石罢了,只要有必要,为唐门大业,完全可以舍弃。 但,这世上,他独独惧怕一人,此人便是水云间的主人,赢熙攘。 对于唐麟来说,此人实在太过可怕,除了实力深不可测,他的内心也堪称是完璧。 完全捉摸不透,完全没有爱好,就连身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都没有,这样是人,可以说是毫无弱点。 而与之相反的,他却能够一眼看穿所有人,一句话就洞穿对方的内心。 “我能看到你内心的野兽,我很欣赏,但水云间只会和有价值的人合作。 向我展现你的价值,然后,你便是唐门之主。” 这是赢熙攘和唐麟初见之时所说的话,甚至他们才刚刚见面,他就已然看穿了一切。 赢熙攘的这段话,每每唐麟回想起来,冷汗都会浸湿后背。 在他出现之前,唐麟身为唐门三少虽有野心,但却并未往那方面想过,但在他出现之后,他的话每日每夜缠绕着唐麟,最终让唐麟撕下了人的伪装,彻底唤醒了内心的野兽。 唐麟不知道如何打败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引起他哪怕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故而,只能依附于他。 “鲁先生来此,何事?” 唐麟十分恭敬。 “本司查到消息,桃源那帮人,正在前往武落钟离山。” 鲁修一面色平静,似有笑颜。不像是戏谑,倒像是伶官的职业病。 所谓伶官,便是精于扮相表演的柔媚男子,多贡皇家取乐之用,而他们需要练习的第一项基本功,便是保持笑颜。 武落钟离山,就是唐门所在之所。 “他们来做什么?” 唐麟有些不解,照理说桃源与唐门毫无瓜葛,但转念又一想,那个叫做易水寒的臭小子,似乎很喜欢管闲事。 “据说,是和你大哥有所承诺。” “承诺?” 唐麟顿觉可笑, “这年头,还有如此之人?” 一诺千金这种事,他只在史书中见过,在孔孟的年代,倒是不新鲜。 但是,当下课时礼崩乐坏的乱世,在乱世之中,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 鲁修一并不理会唐麟的调侃, “本司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路线,你打算作何行动?” 面对青衣带有明显暗示的提问,唐麟倒是纠结了。 眼下虽然已经把小妹唐洁控制住了,他手中也有水云间提供的阴阳取脉之法,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他将会在三日后以取脉之法攫取唐洁的禺疆神躯,然后彻底脱胎换骨。 这方法虽然没有前人试过,但是既然这个阴阳取脉法可以被灵琅和神机用来吸收松陇鼎之力,那同属神之力的禺疆身躯,大概率也可以成功。 成大事者,只要有机会,当然需要不计代价。 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拿族中子弟当做试验品,进行禺疆身躯转换的试验。 眼下试验正有所突破,桃源那帮人也绝不是派一些小喽啰能够解决得掉的。 外敌已在明处环伺,唐吟还在暗处潜藏,不见踪迹,不知道和那些顽固族老们在计划着些什么。 唐麟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鲁先生请在此处等我片刻。” 他转身,走入了内堂。 内堂暗室,青灯幽暗。 暗室中央,是一个古老的石台,石台之上,放置这一个硕大的金丝笼,笼中,一个少女被铁链锁住脚踝,瘫软在地上,嘴唇泛白,看上去,十分的虚弱。 少女的面容清冷,当然便是闻名蜀地的川君先生,唐洁。 此刻的唐洁,再不复学堂教书时的风采,整个人都很空洞,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一般。 唐麟面色微动,继而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十分可怖的笑。 “小妹,你可得帮三哥这一次啊。” …… 片刻之后,唐麟推门而出,周身黑紫之气缭绕,对着前厅朗声道: “鲁先生,我亲自去。” 鲁修一看到远处唐麟,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笑颜依旧道: “水云间,会全力襄助门主剿灭贼人。” …… 回忆闪烁,视角切回。 山石瓦砾之中,唐麟睁大双眼,眼中黑气缭绕,整个眼白都被染成了黑紫之色,他的嘴角咧开,笑容恐怖。 “易水寒,你今日必死!” 山石,陡然崩裂!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女之殇 山石崩碎,黑影闪身而出,缠绕黑气的毒手霎时之间便已然出现在了水寒的面门之处。 明明刚刚遭受重创,且距离如此之远,却能够转瞬便至,看来这唐门三少也并非空有野心。 水寒震惊未久,正要再运起磨铁,一刀一腿便不知何时从他的身后破空而来。 正是水云间刀客傲寒独来形似杀猪屠刀的大刀梅花与光客踏雪独往的独门秘法叶落韶光。 瞬息之间,攻守再次易型。 这样的攻势,除非能够瞬间做到全身附着磨铁,并且强度开到最高才能够抵挡着住,但水寒现下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片刻之前水寒还占尽优势,片刻之后便三面受敌,庄辰此刻气力耗尽尚未恢复,燕青刚刚催动耀明令也是损耗神元,而最该出手相助的神女日初却眉头紧蹙,似有什么隐疾一般。 场面万分危急,但水寒的面色却是平静如常。 危急? 如此场面,比之万兽环伺,汹涌来袭,如何谈得上危急? “雷公赋——月咏!” 一刀,一腿,一爪攻势迅疾,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但是,他们却没有打击到实物。 他们扑空了。 “各位,还是有点慢了。” 声音竟是从脑后传来,唐麒脊背顿感阴凉。 这家伙,怎么强了这么多。 转身的一瞬间,青色阴阳鱼状的双眼直击大脑,根本看不清楚任何动作,只能看见那双眼。 “九天……神避!” 强大的不可阻止的威压追魂夺魄,将三人一齐震退,没有任何可以阻止的余地,他们只能被这样推开,好像被隔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唐麟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最终定格了一副天神降临一般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雷霆之息包裹的身体,雷光一般丝丝缕缕浮动着的头发,发梢末端,穿插这闪电形状的光蓝色纹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雷电长发之下的一双眼眸, 光蓝色形似眼影的辉光掩映之下,是一双不断闪动着雷电实质的太极阴阳鱼眼眸,是的,就是阴阳鱼,只是那阴阳鱼,不是黑白,而是青白。 名为漫卷云绸的墨白发带随着头发散开而飘落,被雷霆之息所吸引,环绕于水寒周身,看着不像是发带,倒像是仙子所披挂的绸缎。 观之,宛若天神。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青白雷霆之息逐渐散去,只一瞬,水寒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织舞眉心一脸无奈, “真是乱来,居然在这种状态下就强行开启青帝形态。” 无奈归无奈,织舞的内心却也是暗暗吃惊,当初在燕王宫之时,借助歃血封灵印,才勉强入了此道,而今歃血印加持不复,水寒居然梅开二度,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青帝是需要消耗大量法力短时间内让战力呈几何倍数增长的绝世秘法,此等悖逆天道之法,不论是练习还是真正地使用,都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水寒如此随意地就再入青帝之境,不得不让织舞产生某种怀疑。 难道,他想起什么来了? “之前汇聚于身的法力虽然这段时间在慢慢流失,但似乎这个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慢,刚刚想一次性解决掉他们,感觉能用,便用了出来。虽然只能维持一瞬,但果然……” 水寒看向自己的手掌,眼神逐渐热烈, “很帅啊!” 少年兴奋得手手舞足蹈。 织舞满头黑线,她立刻便打消了萌生出来的那一点点怀疑,这家伙,绝对没有想起任何事。 “看样子,那三个人应该构不成威胁了。” 良久之后,确认没人再追上来,庄辰判断那三人就算没死,应该也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唐门!” 水寒并没有觉得那三个家伙那么容易解决掉,但他来的目的本也就不是他们三个,他想做的,只不过是救人。 救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 然而,事有不顺,才是常态。 “别动。” 阴冷的声音从水寒身后传来,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日初的身后,伴随着黑色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柄剑,一柄只能看得见剑柄的剑。 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倘若再几个月前,水寒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凭空出现在万里高空,但现在,他对这种情况却完全不意外。 他同样不是很慌张,阿飞的背上有三个人,日初,庄辰和燕青,这三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可那黑衣之人却选择了劫持神女,这在水寒的视角看来是三个选项中最为愚蠢的一个。 日初的神术水寒至今历历在目,即使日初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但堂堂神女就这样被一个普通刺客下手杀害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中。 此刻的水寒,身形悬空于万里高空,距离阿飞大约半里距离,他准备直接出手,帮助日初拿下刺客。 刺客的身份,他也早已认出,那一半斑白,一半漆黑的头发,和只见剑柄不见剑神的古怪佩剑,正是鬼蜮死海出现的水云间影客,仇影。 水寒信心满满,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刚刚打斗过程太过激烈,他强入青帝之境与几人战于空中。 青帝,身形飘柔,速度见长,因此短暂立于空中并无什么大问题,而今,水寒周身雷息褪去,身形逐渐沉重,重力牵引愈发明显,他,要掉下去了。 阿飞见势不妙,立刻朝着水寒全速飞行,背上四人也被带动,纷纷被神鸟极速飞行产生的强大气流冲得四散开来。 阿飞行动迅速,水寒眼疾手快,在阿飞临近的一瞬便朝着神鸟的方向运起法力,雷息蓬勃爆发而出,水寒整个人直接弹射到阿飞身边,顺势抓住阿飞的羽毛,稍稍平复心情之后,迅速开始寻找仇影的位置。 此时,一个声音却在水寒内心响起。 “先救日初。” 那是织舞的声音。 可水寒不理解,在他的心中,日初一直是极为强大的存在,眼下解决敌人才是关键,日初身为神女也绝不会有事,织舞为何让自己先救日初? 水寒思考瞬间,已经发现了仇影的位置,他也正抓住阿飞的羽毛,强撑着不要被气流冲走,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再看日初,正在仇影不远处,也同样维持着与仇影如出一辙的状态,这气流似乎神女都很难抵抗。 水寒巨子出鞘,单手执剑,作俯冲状。 敌人就在眼前,只需一击,便能解决。 心念一动,水寒不再犹豫,立刻便出手,剑至身前,余光扫视到一旁的神女,日初的表情痛苦,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隐疾。 “先救日初!” 织舞的声音越发激动,像是预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水寒收剑,调转方向,奔向日初。 这一瞬间,他放弃了所有冷静思考后的正确判断,放弃了击杀敌人的大好机会,选择去救不论怎么评估都不太需要自己去救的日初,平时不太靠谱但一向充满战斗智商的头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所冲击。 而且,这种感觉还在愈发强烈,因为他看到,日初,这个他印象中无比强大的神女,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异瞳 咸阳是秦国的都城,它也是七国之中别国人最多的都城,自昭襄王以来,秦国对他国谋士,向来采取开放政策,只要有才,便可以来咸阳一展抱负。 如果说齐国临淄是中原的文化教育聚集地,那咸阳便是七国的人才流动中心。 而很多人也因此而改变人生。 仇影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生于燕国,却因为不可说的原因背井离乡,远离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了咸阳。 他天生黑白头,头发从中间分割,一半纯白,一半纯黑。瞳色亦是不同,眼睛一只赤黄,一只湛蓝。 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详的象征,所以即使他来到咸阳,也并没有什么起色,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是异类。 繁华的朱雀大街没有他的一处栖身之地,甚至就连乞丐也都避之不及。 “听说了吗?这小子是个不详之人,在老家克死了父母,被家族驱赶才来到这里。” “我看他那样子,就不像好人,还带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剑柄,真是不正常。” …… 流言蜚语开始传播开来,但仇影并不在乎,因为这些人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蝼蚁。 只要他愿意,他手中的剑柄可以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苍陵排名第五的承影,这是当年御灵岚的佩剑,你是御灵岚的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把剑?” 阴沉的声音迅速引起了仇影的警觉,只一瞬间,剑柄出鞘,没有剑刃,什么都没有,那似乎只是一个剑柄,还没来得及装上剑刃,但眼前黑衣之人却依旧神情严肃,他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拔剑格挡。 火星迸发。 实在是奇怪,明明看起来黑衣人的剑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但却在半空中停住,似乎是遇到了很强的阻力。 仇影问: “你什么人,怎会识得此剑?” 黑衣人道: “重点并非我是什么人,而是你来咸阳的目的是什么?” 仇影道: “我来寻找一个能够容纳我的地方。” 黑衣人道: “那你不该来这儿。” 仇影收剑。 黑衣人也收剑。 这黑衣人,正是水云间大统领——嬴熙攘。 嬴熙攘是那种不论面对什么事,都冷静得可怕的性格,他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感情。 他这次亲自来见一个初入咸阳的无名小子,当然也不是因为出于欣赏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情感因素。 他所看中的,是仇影手中的剑。 不仅仅是因为它是苍陵十三刃之一的承影剑,更因为它的来历。 水云间暗谍遍布天下,而嬴熙攘作为水云间统领,对于庙堂武林诸多密辛都有所了解。 即使是那些极为隐秘之事,以他手中的资源也能够触及得到。 比如,二十年前年前那场苍陵覆灭的悬案。 嬴熙攘了解到的部分是,当年苍陵全员虽然都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但是那他们的佩剑却还都留在原地。 据说当年除了巨子和少伤没有找到,其他十一把剑全都收归了御灵殿,后御灵殿也重新为这十一把剑中的一部分寻得了新的剑主。 比如鸩羽被交给了九道,湛卢归还给了名剑山庄,后被交给了庄辰,赤霄回归道门等。 但是,仍旧还有一部分因为无法寻得合适剑主又担心它们出世会引得江湖争端而被封存在了御灵殿,承影便是其中之一。 眼下,这个名叫仇影的小子居然带着这把剑直入咸阳。 从仇影刚踏入咸阳开始,水云间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但听到探子和自己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嬴熙攘这个从来都十分冷静的人,面色甚至都有了一丝迟疑,他怀疑这是个假消息,毕竟能从御灵殿拿走东西的人,这世间,屈指可数。 可惜,水云间的统领最清楚水云间的能力,能被报到他耳朵里的消息,绝对不可能有假。 “看你的状态,你来咸阳,就是为了寻求庇护?” 在嬴熙攘的观念里,眼前这个头发半百,异色瞳孔的怪胎一定是因为拿了御灵殿的东西而被追杀,逃难到咸阳来的。 至少,咸阳距离御灵殿够远,虽然嬴熙攘也并不认为距离能够对御灵殿有什么限制。 仇影并没有被嬴熙攘明显上位者的发言所影响,他面色如常,丝毫不显落魄,他道: “不是庇护,是合作。” “合作?你有什么资本可以和我们合作?” 嬴熙攘面色不显山露水,语气之中却是充满讥讽的意味。 御灵殿是何许地方,且不谈那不可言说的圣主,就只是他手下那六个以佛门六道排列座次的弟子,也是人间翘楚。 这小子得罪了御灵殿,却还大言不惭地谈合作,实在可笑。 嬴熙攘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他拿下,献给御灵殿,免给秦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仇影异色的瞳孔显得有些摄人心魄,他突然没来由地露出了极为诡异的微笑,他全身颤抖着道: “如果是桃源七子的话,有资格和你们合作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桃源七子早就已经……” 嬴熙攘刚要狠狠嘲笑眼前的狂妄之徒,突然察觉到有一丝异样,他好像看到了眼前之人的黄蓝异瞳变成了太极纹样,就好像印了两幅太极阴阳鱼图形在眼睛中一般。 …… 此时此刻,武落钟离山外的某处高空中之中,这样奇特的太极阴阳鱼图形再次出现在了仇影的一双黄蓝异瞳至上,他和水寒、日初一样,也被气流冲击到了天空之中,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正在急速下坠。 这样的高度,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但他却在笑,而且笑得愈发的癫狂,他这极不寻常的表现被日初看在眼里,日初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随风飘摇,但她还是集中仅剩的精力死死地盯着仇影那双黄蓝色的异瞳。 日初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戴着骷髅面具,同样有这黄蓝异瞳的人。 而那个人和他的组织,每次都会出现在和王器有关的地方,鬼谷汨罗镜、剑阁松陇鼎、燕都耀明令,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细节都在日初的脑中汇聚。 她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但她却没有任何力气去做任何事,甚至连说话都无能为力。 她的眼皮,愈发沉重,事业,愈发黑暗。 万米高空之中,曾经无比强大的白发神女,极速坠落。 第二百九十九章 禁制 少年一跃而下,他刻意将余下不多的法力汇聚于下盘,加快坠落速度。 只要能够抓住日初,至少能够尝试她甩到阿飞那边去。 但是,不管水寒如何努力,他距离日初始终差一段距离。 “水寒,用发带!” 不知何时爬到水寒头上的杂毛狐狸很灵巧地用牙齿解开了墨白发带,嘴中发出咿呀鸣叫。 水寒接过发带,朝着日初的方向甩去。 发带在先天雷震的法力牵引之下顺利绑住了日初的手腕。 “成功了!” 水寒很是兴奋,刚要发力大脑却是一阵眩晕。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身体愈发沉重。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日初,日初的身体本身就愈发虚弱,此刻,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模糊之中,她渐渐回忆起了许多事。 漫卷云绸,上古未名之神遗留下来的王器, 此王器的能力很是特别,据说它能够连接心境,窥视真心。 当时日初将它送给水寒,本也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而今,倒是在这危及性命的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作用是好是坏,却未可知。 再睁眼时,水寒来到了一片雪原,皑皑白雪,一望无际。 对于眼前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来过,这里是望断崖。 看起来是又进入了幻境,经历了这么多事,此时的水寒倒也是淡定,眼下最主要的是寻到日初。 而日初,就在和之前一样的位置,身边紧挨着一个小男孩,两人像是深交多年的密友,随意而又伤感地谈着话。 这场景水寒无比熟悉,那小男孩正是重鸾,再见到重鸾,水寒有些恍惚,似乎他还身处在汨罗幻境之中,似乎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似乎重鸾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水寒刚要去伸手触碰,周围的冰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绿色逐渐覆盖了白色,眼前的一切不复存在,他来到一片山林之中。 水寒觉得有些稀奇,但还是平稳住了心神,当初在心境之中施展月咏狂奔,最终在无尽草原的尽头看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林之时,心中迸发出的汹涌情感要远胜于当下。 说白了,他习惯了,从前的那个生活在柴米油盐中的醉仙楼小跑堂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光怪陆离之中摸爬滚打,杀出一条血路,直到现在的少年修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得日初。 而日初,依旧是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的日初,已然换了一身行头,她身着黑色长裙,衣袂摇摆之间,些许天然而成的绿叶藤蔓点缀其中,看上去颇有一种自然亲近之感。 但日初的表情,却是哀伤的,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哀伤,似乎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唯独缺牺牲了她自己。 黑衣日初踱着步,行走在山林小道,四周是点点青石灯盏相随,灯盏上面刻着一些有别于中原的文字,很奇怪,就和当初那个梅村梦境一样,水寒依旧认出了这些文字——巫山神道。 巫山神道?看起来,这座山就是所谓的巫山了。 可水寒长这么大,不说阅尽山川,但也算是对一些名山大河有所听闻,却是从未听说过这所谓巫山名字。 神道的意思很直白,难道说这是神走过的道路?亦或是通往神界的道路?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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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少年一跃而下,他刻意将余下不多的法力汇聚于下盘,加快坠落速度。 只要能够抓住日初,至少能够尝试她甩到阿飞那边去。 但是,不管水寒如何努力,他距离日初始终差一段距离。 “水寒,用发带!” 不知何时爬到水寒头上的杂毛狐狸很灵巧地用牙齿解开了墨白发带,嘴中发出咿呀鸣叫。 水寒接过发带,朝着日初的方向甩去。 发带在先天雷震的法力牵引之下顺利绑住了日初的手腕。 “成功了!” 水寒很是兴奋,刚要发力大脑却是一阵眩晕。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身体愈发沉重。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日初,日初的身体本身就愈发虚弱,此刻,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模糊之中,她渐渐回忆起了许多事。 漫卷云绸,上古未名之神遗留下来的王器, 此王器的能力很是特别,据说它能够连接心境,窥视真心。 当时日初将它送给水寒,本也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而今,倒是在这危及性命的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作用是好是坏,却未可知。 再睁眼时,水寒来到了一片雪原,皑皑白雪,一望无际。 对于眼前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来过,这里是望断崖。 看起来是又进入了幻境,经历了这么多事,此时的水寒倒也是淡定,眼下最主要的是寻到日初。 而日初,就在和之前一样的位置,身边紧挨着一个小男孩,两人像是深交多年的密友,随意而又伤感地谈着话。 这场景水寒无比熟悉,那小男孩正是重鸾,再见到重鸾,水寒有些恍惚,似乎他还身处在汨罗幻境之中,似乎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似乎重鸾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水寒刚要去伸手触碰,周围的冰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绿色逐渐覆盖了白色,眼前的一切不复存在,他来到一片山林之中。 水寒觉得有些稀奇,但还是平稳住了心神,当初在心境之中施展月咏狂奔,最终在无尽草原的尽头看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林之时,心中迸发出的汹涌情感要远胜于当下。 说白了,他习惯了,从前的那个生活在柴米油盐中的醉仙楼小跑堂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光怪陆离之中摸爬滚打,杀出一条血路,直到现在的少年修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得日初。 而日初,依旧是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的日初,已然换了一身行头,她身着黑色长裙,衣袂摇摆之间,些许天然而成的绿叶藤蔓点缀其中,看上去颇有一种自然亲近之感。 但日初的表情,却是哀伤的,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哀伤,似乎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唯独缺牺牲了她自己。 黑衣日初踱着步,行走在山林小道,四周是点点青石灯盏相随,灯盏上面刻着一些有别于中原的文字,很奇怪,就和当初那个梅村梦境一样,水寒依旧认出了这些文字——巫山神道。 巫山神道?看起来,这座山就是所谓的巫山了。 可水寒长这么大,不说阅尽山川,但也算是对一些名山大河有所听闻,却是从未听说过这所谓巫山名字。 神道的意思很直白,难道说这是神走过的道路?亦或是通往神界的道路?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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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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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 水寒不解。 他跟随在日初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很安静,日初也再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刚开始日初行走之时,还会有一些山间小动物,比如兔子,小鸟之类的出于好奇跟着她,但是越往山顶上走,小动物就越来越少,直到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丝丝声响都听不到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日初一人。 周围安静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水寒也保持静默,他没有尝试和日初交流。 水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梦境,他深知自己在梦境中处于透明状态,他只能成为一个观察者,无法影响任何人。 日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她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 细细回想起来,从刚开始上山到现在,日初的表情似乎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消失的,似乎这沿着山林小径登山的一路,她正在逐渐失去感情。 这让水寒细思极恐,看着那不远处的山顶,阳光过于刺眼,看不清之上的细节。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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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正欲前往一探究竟,日初却在此时转过了头。 她本灰暗的双眼似乎突然触及到了意思光亮,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她的瞳孔最中心处迸发开来,伴随着阵阵颤抖,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似是垂落的流星,将她本身就悲伤的情绪变得实质化。 日初她,在哭。 在看着水寒的方向,哭泣。 哭的悲痛至极,惊天动地,但,没有丝毫的声音。 她像是一幅画儿,能让人一眼观察到那笔墨间溢出的情感,但毕竟还是物件儿,不能诉说,欠了些生机。 水寒震惊,他从未见过日初哭的如此伤心,他更是从未见过日初如此安静。 一直自认为以观察者状态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日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最悲伤的时候保持最绝对的安静,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是在保护什么很在乎的人吗? 前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唇角微动。 “日初你,能看见我?” 日初不言,只是哭泣,无声地哭泣。 她缓缓把食指移向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能看见,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水寒的存在。 水寒能观察到这个幻境之中的一切,但他仍旧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日初这种反应,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在惧怕什么? 山顶之上,究竟有些什么?” 水寒大脑一阵剧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想立刻冲到山顶,看看在那里究竟有何方神圣。 他迈开步伐,迎面而来的风吹过,画面在此时再次变得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