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旧都》 第1章 物是人非 自姜国大皇女姜霖于元国边界失踪后,元姜两国局势便分外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元丰二十年,姜国向元国发起战争。 元丰二十一年,元国都城锦城被攻陷,元国灭,姜国成众国之首,定都于锦城。 元丰二十二年改年号念安。 …… 马儿清脆的蹄声伴着街上各路小贩连绵不绝的叫卖声,车轮“骨碌骨碌”地响着。精美的马车在大道上平稳的移动着。车身外的铃发出轻灵的声音。 如今是念安二年,战争已停,纷乱已平,正是恢复经济发展的好时候,各地都是一番繁荣景象。 马车忽的颠簸一下,像是道分水岭,周围不再是繁华的市集。车轮碾过枯枝败叶,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在经过一阵颠簸,马车缓缓停下。 一名老奴快倒着小碎步,躬身走到车窗前,低声道:“公主,到了。” 车帘被挑起,车檐上的装饰也随着小奴的动作来回晃动。车内伸出一只葱玉的手,小奴见状立即用手臂搭住,将其引向车凳。 像是拨开新娘子的头纱一般,女子从车厢中出来,虽未身着华丽,但其清冷的气质,彰显着身份之高贵。小奴们的头压得更低了,唯恐玷污了主子。 是了,这便是姜国寻回的大皇女——珮安公主了。 珮安公主站定后,她清丽的面孔便清晰了,让人呼吸一滞。清秀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像是天下最清澈的湖水,柔而清透,还有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令人艳羡。 珮安公主立于杂草之中,却无半分不堪之感,她凝视这周围破败的样子,静静伫立许久。 “其余人都退下。”珮安公主的声音如她的模样一般,有股空灵的感觉。 “赵嬷嬷留下陪本宫。” 那先前开口请公主下车的老奴便是赵嬷嬷,她含胸应是,后快踱小碎步跟上前,其他小奴也在马车前行礼,恭送公主离开。 两人无言,只有珮安公主下摆扫过落叶发出声响。 “赵嬷嬷,今儿准备的衣裳行动有些不便。” 赵嬷嬷闻言,立即屈身:“公主恕罪,老奴下次定准备妥当。” 珮安公主回过身来,伸手欲扶起赵嬷嬷,赵嬷嬷却开口,“公主,这可使不得。” 珮安公主仍是扶起了赵嬷嬷,“如何使不得,且不论赵嬷嬷您是我奶娘,就凭您伴我漂泊元国三年的情谊,也是使得的。” “况且此地又无外人,何须如此生分。” 听着公主话语里透着的亲昵,赵嬷嬷稍将背挺了挺,“既如此,老奴知道了。”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直至……珮安公主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幢幢,只留下残墟的楼,上面隐隐覆着暗红色。 若去细细体会,还能从这片荒芜中感受到繁盛的气息。 “不过一年,锦城竟是这番景象。”珮安公主的口中充满了无奈与落寞,感叹着世事变迁。 任谁能想到,这片残墟曾是繁盛的都城。 虽说姜国将此地占为都城,但却并未于此扎根,而是将原来的锦城,即此地,将它用城墙隔开,在东侧扩大一圈,开辟新都城。 此地起初还是有人烟的,不过因原城墙破落,常有野狼,所以原住户也搬到了新城。 珮安看着熟悉的样子,不由得,手抚上残破的木楼,似是怀念某事似的摩挲。 忽的一根尖刺刺入珮安公主手指,她缩回手来,看着白皙的手上慢慢的沁出血珠。思绪飘了好远…… 第2章 皇女“失踪” 元丰十七年,姜国大皇女姜霖于元国边界处失踪。 …… 一队人马穿行在荒野之中,干黄的土地上,印着一道道车辙。 这队伍左不过十余人,七八个护卫,一名小婢子,一名年长的嬷嬷,一名中年的老奴。 被围在中央的马车,被颠的摇摇晃晃,后边的行囊晃晃荡荡。 车帘被里面的人撩起,探出一颗小脑袋。 “赵嬷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少女梳着俏皮的元宝髻,穿着桃红色的衣裳,从马车中钻出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闪着光,不由得让人心生喜意。 坐在车厢前的赵嬷嬷转过身来,看着少女,“大皇女,我们要去元国。” 皇女姜霖搔了搔头,问:“为何啊,王不是说今年我及笄,许我南下吗?” “元国在姜国北边啊,莫不是王常忙于管理国事,南北也不辨了?” “这是王下的旨意,其中缘由,老奴就不知了。”说罢,将车帘放下,让大皇女姜霖回了车厢内。 马车又继续颠簸了一会儿,视野逐渐从凄凉的荒野变为植被茂盛的田野。 日已上杆头,赵嬷嬷从小奴处拿了些干粮,递进车厢,“大皇女,该用午膳了。” “都已三日了,为何还是这些吃食啊。”姜霖的语句中透着不满。 也难怪,常处深宫中的皇女,每日三餐都是厨子变着花样准备的,冷不丁的就只能吃干粮,任再有教养的大户子女,一下子也是吃不习惯的。 赵嬷嬷毕竟是姜霖的奶娘,听着姜霖受苦,心中自然不忍,安慰道:“大皇女,再有半日就进城了。” 车厢里传出一声闷答。 半日匆匆过去。 直至车帘被赵嬷嬷掀起的那一刻,车厢内恹恹的人儿才再度恢复活力。 赵嬷嬷眼尖儿的看见午时送进去的干粮,姜霖没用几口,此刻怕是要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无奈此刻停车处还不是繁华地段,没有什么吃食。 于是立马吩咐那位中年左右的老奴,“老陈,快些赶马,先去府上。” 老陈闻言,挥动马鞭,“驾!”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了一条有些显旧的街上。 赵嬷嬷让小婢子将车凳安置好。小婢子便紧忙跑去,双丫髻随着小婢子跑动晃晃当当的。 姜霖走下车凳,一接了地就像是换了新生似的,面色都红润不少。 一下马车姜霖便四处打量了下,这几日一直随护左右的侍卫们不见了,她也不多想。 年少好动的姑娘巴不得身边少些人,更自在呢。 姜霖看着这条老街,皱了皱眉,又看看这马车停下的地方所对的门户。有些破旧的木门,瓦都有些裂痕,甚至连块像样的门匾都没有。 眉拧得更深了。 “赵嬷嬷,你确定我们此次出行要住在这儿?” 赵嬷嬷低头应“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也不歇着,暗暗指挥着那群“消失”了的侍卫收拾行囊。 不一会儿马车便空空,而那几个侍卫也又不见了影踪。 “大皇女,入府吧。”赵嬷嬷让一直在门口傻站着的姜霖进门。 不过这姜霖终究是年少,没那么多的放不下,别扭了一会也便进了这个低配版的府邸。 走进这府邸,姜霖才又喜悦起来,府中布景安置正符合她的口味,虽然一些物件都有些旧,不过好好修缮一下,依旧能变得很精美。 想着修缮好了后的新府,姜霖的眼就不由得弯了起来。 不仅如此,这府虽看着破败,毫不起眼,内里却是不缺地方的,还是蛮大的。 三进三出的房子,可是不错了。 姜霖哼哼着小曲儿逛她的新房子去了。 等到众人收拾完行囊时街上已经挑起了灯。厨房还一贫如洗,于是赵嬷嬷去找姜霖,寻思带着主子去酒楼用膳。 姜霖此刻正爬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耍弄着从草丛里揪出来的狗尾巴草。 看着向自己靠近的赵嬷嬷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嬷嬷,我们是不是要去用膳了?” 赵嬷嬷看着姜霖一副孩童稚纯模样,勾勾唇角,嘴上却忍不住提醒:“大皇女,你这般哪有一国皇女之仪态。” 姜霖立马撇了撇嘴,“嬷嬷,都出来了,宫里的礼仪嬷嬷又不在,也没什么妃子大人的,嬷嬷就随了我呗。” “大皇女,我们出去用膳吧。”赵嬷嬷看着姜霖这幅可爱劲儿,笑的更明显了。 “好哎!”姜霖挽着嬷嬷的手臂往外走。 此刻兴奋的姜霖,怕是不知道外边已经传疯了,说是姜国大皇女姜霖,在元国边界失踪了…… 第3章 馄饨英雄 姜霖出了府门,走到街上,眼前的光景立刻让她花了眼。 街上挂着长灯,两侧摆满了小摊,吃食、文玩、首饰,形形色色的路人来往,热闹的很。 常处深宫的姜霖一下子被兴奋劲儿冲地眩晕,挽着嬷嬷,手指着一个馄饨摊子,叫着:“嬷嬷,我们去那看看!” 摊子有些小,不过三四个桌,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人不多,还有座。姜霖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赵嬷嬷直奔摊子。 那摊子离姜霖的新府不远,就是对过街再四五步的样子。姜霖冲向摊子,一屁股坐在那长凳上。 赵嬷嬷见状,拉了拉姜霖,在她耳边说道:“皇女,注意身份。” 却不料姜霖随性的摆了摆手,“嗐,都出来玩了,还在乎什么仪态啊。” “再说了,我这身份,不应该好好隐藏起来吗?不然到时候一堆人冲着我的名头围上来,我还怎么游历。” 赵嬷嬷想着临行前,姜王对她的吩咐,点了点头,确实不宜过早暴露身份。 “哎对了,在外头称呼也要改一改,嬷嬷你别一口一个大皇女,叫小姐就成,到时候一并告诉其他的人,别露了馅。” 赵嬷嬷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小姐。” 听着赵嬷嬷的回答,姜霖满意的点了点头。 沉默,姜霖没说话,一行人安静地很。 “不过怎么还没人上菜啊?” 赵嬷嬷笑,“小姐,这外头的饭馆,和宫……府里的不一样,没有下人布菜,凡是来吃饭的客人,都要自己点菜的,这小摊不比饭馆,没有小二的招呼,若是要吃什么都是直接和店家知会一声的。” 姜霖闻言大悟似的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对着那个正在煮馄饨的妇人喊,“姐姐,来四份馄饨!” 那妇人听着人喊姐姐,还以为是听错了愣了一愣,不过人家要馄饨,就大抵没错。 她从煮馄饨冒出的白气中抬起头来,应声“哎,好嘞,四份馄饨。” 这是姜霖才注意到,这赵嬷嬷、老陈和小婢子翠喜还站在一旁围着她,一副准备侍候姜霖的模样。 姜霖连忙冲着他们招了招手,“来来来,你们也坐下吧。” 小婢子和老陈还有些犹豫。 姜霖自然也知道他们想的无非是礼仪尊卑之类的,什么主子和下人不能在一桌用饭。 姜霖虽然是姜国大皇女,但自小洒脱不羁,不甚在意这些,往日在宫里无数眼睛盯着她还愿意掩饰一番,可现下她出来游历,仿若鱼儿回归大海,自在得很,那些繁文缛节全都抛之脑后了。 “别犹豫了,快坐。” 赵嬷嬷陪伴姜霖最久,最知道她的心思,先坐了下来。老陈和翠喜见状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没过多一会儿,那妇人便端着托盘来了,四大碗馄饨是冒着浓郁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姜霖也乐弯了眼睛,甜甜的对着妇人说:“谢谢姐姐。” 那妇人收起托盘,也微笑着看着姜霖,“可叫不得姐姐,我小孙子都三岁了。” 姜霖看着眼前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妇人,惊讶的张开了嘴巴,“真的吗?姐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显老啊。” “哎呦,好啦,快别这么叫了,我叫林苑喜,叫我苑喜婶子便好了。” “看你出来的院子,我家就住你对门。”林苑喜用手指了指姜霖府邸对面的宅子。 “有空可以来玩玩啊。”说罢,便笑嘻嘻的回去了。 姜霖这才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馄饨上,米白色的汤上面飘着油花和香菜,馄饨个个馅大皮薄,摆满了大碗,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姜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抽空看了一眼同桌的三人,看样子是都等她先用呢。 于是姜霖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咬了一大口,汤汁一入嘴,姜霖便舍不得言语,用手示意他们快快品尝这美味。自己也埋头苦干去了。 太阳逐渐没了影踪,正当姜霖吃得尽兴的时候,街上不远处出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群人围成了一块儿不知道干些什么,突然一个人被飞踢出来,就落在馄饨摊前边。因为破开了道口子,人群喧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抓贼!”“快抓这恶贼!” 第4章 英雄之名 闻言,两道身影忙从人群里窜了出来。 一玄黑,一竹青。 玄黑的那人身材高挑,轻功了得,立刻来到了那小贼面前,不料小贼还想反击,拿起馄饨摊的长凳便要向玄衣男子身上抡。 姜霖此刻连还在嘴里的馄饨都惊得忘了咀嚼了,身后的街角处那几个侍卫也悄悄出现。 玄衣男子看着小贼手上的长凳,立刻侧身闪躲,并顺便拾起地上的木棍向小贼身上打去,长凳摔在地上,好大的声响,吓得一些馄饨摊的客人赶紧飞奔而去,有的还冷静些,撂下钱才跑走,有些直接吓得什么也顾不得。 大家都吓得惊魂,连姜霖一行人,心肝也颤上了一颤。但独独这摊主林苑喜依旧淡定自若,还抄着擀面杖向那几个没交钱的食客赶了几步,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哎,你们还没给钱呢!” 看着飞奔而去无踪影的食客们,林苑喜把怨恨的目光投射在那青衣男子身上。 转回主战场,玄衣男子的棍子正正打在小贼的小腹上,小贼吃痛不已,身体被棍子打的不由自主的扑向姜霖这一桌。 街角的侍卫赶紧又靠近了几步,准备要把姜霖带走。 那玄衣男子身手了得,一个晃动就挡在了姜霖前面,向后侧身,将小贼踢开。 这一侧身,他身后的姜霖不由靠住了他的后背,姜霖的心疯狂的跳动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的鼻尖儿好像碰到了玄衣男子的衣料,闻着似竹般的清香,姜霖的脑袋空了。 就在姜霖发愣的时候,青衣男子已将小贼捉住,街角的几人也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 玄衣男子回过身来,对着姜霖作了个揖,“这位姑娘,实属抱歉,方才情况紧急,如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男子充满朝气的声音将失神的姜霖唤了回来。 赵嬷嬷扶住姜霖,她这才回了神。 姜霖连忙摆手,“不要紧,若不是公子你,方才我们可就要遭殃了。我们还要谢过公子呢。” 玄衣男子对上姜霖的眼眸,怔了一怔。 好清澈的眸。 片刻愣神,他答道:“不客气,姑娘下次出门可要小心,还是带着侍卫为好。”看着姜霖,淡淡一笑。 姜霖端详着这男子,他长得和姜国的男子完全不同,姜国男子向来文雅,甚至有些带着儒腐气。这位公子,长得有北方的刚毅,甚至能说还有些凶悍,姜霖第一眼看去,还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这样的人,却十分彬彬有礼,姜霖的心跳的更猛烈了,她平复了下心情,拾起了这几日不见的皇女气质,“公子,还未曾请问大名,日后小女子还好答谢。” “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不值挂记,若姑娘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没等姜霖下句,玄衣男子便兀自转身,走到青衣男子身旁。 虽说被英雄拒绝告知姓名,姜霖有些失落,但没过多久,姜霖的注意力就被林苑喜和青衣男子吸引了。 不远处的林苑喜正死死地揪住青衣男子的耳朵,一脸凶煞喊:“小兔崽子,又往老娘这边引人,你再这么弄下去,老娘这铺子还赚不赚钱了!” 林苑喜此刻像只怒气冲天的狮子,全然没有方才恬静的模样。 那青衣男子手握着林苑喜的手,“好母亲,儿子这不得工作吗?” 一听这话林苑喜好像更来气,拧的更紧了,“还工作,刘孝林,老娘怎么不知道你还当了捕头啊?” 刘孝林哎呦哎呦的叫着,玄衣男子怕是也看不下去兄弟受苦,连忙开口搭救,“苑喜婶子,快别跟孝林置气了,这本也是我的不对,是我非要管着闲事儿的。” 林苑喜听着也没好气儿的撒了手,“小楠啊,婶子刚刚绝没有生你气的意思昂,是孝林这小子和你叔,成天把麻烦搞到摊子来,结果还不帮工。” 玄衣男子点了点头,依旧很温和,“婶子,那我就和孝林先回府了。” 林苑喜闻言笑着冲玄衣男子点点头,然后没好气儿的对着刘孝林喊:“赶紧跟着小楠去!” 听着自家母亲这番话,刘孝林立刻笑眯了眼睛答好,然后屁颠屁颠的跟着玄衣男子勾肩搭背的往回走。 姜霖看着林苑喜和玄衣男子如此熟络的样子,悄咪咪的站到了林苑喜旁边,“苑喜婶子,那个穿玄色衣裳的你认识啊?” 林苑喜扭头看着姜霖“认识啊,他是前边街上镇国将军府的小少爷,元展,怎么了?” 姜霖听着打听到的消息,乐开了花,在心里来回默念元展这个名字。笑眯眯地不再多言,将银子塞到林苑喜手里,“婶子,我吃好了,下次去你家登门拜访哈。” 林苑喜看着蹦跶着离开的姜霖的背影,心里哪能不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呢,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倒是挺可爱,不过,小楠,她怕是难追啊。 手上掂量了下银子,吓得她赶忙快走几步,“丫头,钱没给找呢!”街上早就没了姜霖他们的身影,林苑喜只好将银子收起来,心想着,下次丫头来吃得给她记着免账。 第5章 两人份的悸动 回到府里的姜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躺在榻上,用手捂着自己的有些烧红的脸。 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又不是没见过俊俏的公子,怎么这会心跳的这么急促。莫不是我有什么英雄情结? 思绪乱飞的姜霖,心烦意乱的很,用枕头捂住脑袋,闷吼。 好不容易,心定了下来,却又禁不住想起元展身上好闻的清香,脸又羞红了。 正在这儿打滚儿害羞的姜霖怕是没想到,她的英雄此刻也有些失了魂。 ——镇国将军府 元展自从回了将军府,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用膳时母亲的慰问都没有听到。 元展的妹妹元舒看到哥哥这幅失神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哥哥这般心不在焉,莫不是看上哪家貌美的小姐了?” 一听这话,元将军和元夫人都来了精神,元将军殷切的看着自己儿子,而元夫人早就忍不住发问了,“儿啊,是不是舒儿说的那般?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也怪不得元夫人这般心急,只是她儿子元展,自小到大就光对这武功有兴趣,起初夫妻俩还格外满意放心,后来看着自己儿子连女人都不感兴趣,二老就有些急了。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你想想,一个二九的正常少年郎,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还从不去青楼,这父母如何能不担心,成日里害怕自己儿子那天领回来个男人,对着他们说“爹娘,这便是孩儿心爱之人。” 今儿难得儿子如此反常,脸上还隐隐泛红,这二老怎能不盘问一番呐。 而此刻的元展听着娘和妹妹的询问,耳朵都烧起来了,赶忙起身离开饭桌,“爹娘,孩儿用好了,先回房了。” 元老将军自是没有错过儿子烧红的耳朵,看着自己夫人着急的样子,轻轻在元夫人额头上落下一吻,“夫人莫担心,我去跟展儿谈谈。” 说罢,便跟着元展的身影,去了元展的院子——卿竹院。 一进去,元老将军便看见自己的儿子正抿着嘴,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宝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连老将军快要走到他身侧都没有反应。 老将军忽然一只拳头打了出去,却又在将要打到元展处停了下来,元展虽是在走神,可身体比神经快,不过饶是如此,出手也比老将军慢了几分。 元老将军走到元展身旁,坐下。“儿啊,这要是在战场上,人家可不让你啊。” 元展也颔首道:“多谢爹赐教。” 元老将军“嗯”了一声,开始进入正题,“儿啊,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啊?” 元展耳朵上未散去的红晕又浓了,“爹,我与那姑娘今日只不过第一次见面。” 哦?元老将军更兴奋了,第一次见面就让展儿魂牵梦萦的,有戏,有戏啊,哈哈哈。 “那姑娘如何?” “孩儿说不上如何,不过觉得那姑娘的眼睛十分清澈。” “哦,那……”元老将军正想接着深入话题,元展立刻心道不好,连忙打断,“爹,您当年是不是因为娘的一双眼睛,爱上娘的?” “哎呀,是呀……”元老将军果然被带跑偏了,滔滔不绝的跟儿子说他年轻时云云。 老将军一说起来就不停,直到明月高悬时,元展以“孩儿要就寝”为由将老将军推出院子,老将军才意识到又被儿子给带跑了。 第6章 游历大计 从那一日偶遇元展已经过了许久。 姜霖派人去打探消息,得到的信息却不怎么令人满意。 偶遇机会微乎其微啊…… 这个元展,四岁习武,十岁入军,至今一十有八,别人家的公子哥,大都在书塾读书,每次下学,或许还得以一见。 可这元展,整日里不是在军营练兵,就是和衙署里他的朋友,那个刘孝林一起捉拿犯人。 姜霖无聊的摊在院内的躺椅上,来到元国已经半月了。 这半月,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的很,房屋修缮,物件采买,人事变动,财帛进支,少不得有大事需要姜霖定夺。 这初来元国的日子,她就这么生生被绊住了。 但是,事情总有结束的时候,姜霖“蛰伏”已久。 自由的日子终于来啦! 她终于可以好好规划自己的游历大计了! 作为姜国的大皇女,她的游历当然不只是游山玩水。 她虽然久居深闺,但自小就受大儒教导,知事明理,胸怀天下。 今天下割据,局势动荡,四方群雄皆以一统中原为志,各个国家都以强大自身为紧要目标,以防在这波谲云诡局势中,过早地成为败将。 众国之间,元国实力最盛,姜国次之,除此还有靖国、南诏等国,但前两者以拍马难及的趋势遥遥领先其余各国,一个强于兵力,一个胜在经济。 元国在北,多平原,兵强马壮,骑兵可谓国之利器,战无不胜,若不是元国多旱情,这天下早已是元国的囊中之物了。姜国在南,水草丰茂,粮草富足,经济发达,可也多山,纵然易守难攻,但是阻碍了贸易的进一步发展。 她游历为的就是遍访四海山川,游览各地景茂,找到突破当前姜国经济壁垒的方法,让姜国百姓能够有底气,继续安居乐业的生活。 虽然她原本的计划是,从姜国出发,往更南的地方学习治水、开山之法,不过既然姜王将她送到了元国,她便既来之则安之。 元国作为姜国目前最大的威胁,她多了解一下信息也可以知己知彼。 她随手捏起桌上赵嬷嬷备好的桂花糕,送入口中。 要想知道情报,在元国国都的鸿雁楼是最好的去所。 “老陈!备车,去鸿雁楼。” 正在廊下指挥小厮的老陈高声应道:“哎!好的,小姐。” ……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前,丹红与鎏金的丝绸交织挂在檐上,像是九天玄女的披帛,又为鸿雁楼覆盖上一层神秘的纱。 “小姐,您小心。”赵嬷嬷和老陈都留在府上继续处理事情,是女婢翠喜跟着姜霖一同来鸿雁楼。 翠喜小心地托着姜霖的手,扶她走下踏凳。 未入鸿雁楼,却也能够闻到那馥郁的香气。 这香的名头可不比鸿雁楼小,名曰浮白,出自这整片大陆上最负盛名的调香师怀袖先生之手,怀袖先生一生调香无数,可最满意的就是这浮白,曾放言永不出售,但却不知为何,将这浮白供作了鸿雁楼的独香。 浮白的名气并不因为它是由怀袖先生所制,反而,其实是因为制出了浮白,这怀袖先生才奠定了这天下第一香的地位。 底香出自几十余种名贵木材,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百花香,听闻这其中不乏千金难求的珍惜花种。 可这浮白能够冠绝天下的原因,却不在于这名贵的材料。而在意境,一种超脱世间的洒脱和甘愿沉沦人间的肆意。 姜霖深深吸了一口。 这可是金钱的味道啊。 第7章 鸿雁楼 鸿雁楼不愧是天下第一楼,壁上灯烛摇曳,楼内香气馥郁,脚下条砖为踏,眼前丝纱为幕。 只需片刻,姜霖便可断定。 这鸿雁楼背后必有王室的势力。 至于哪家王室,或许是元国,但更有可能是多方势力的集汇。 鸿雁楼华丽,数不尽的灯烛,白昼如极。若说它背后的主人富可敌国,那么建一栋这样的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鸿雁楼三层,楼外以绸为饰,楼内浮白生香,脚下是条砖。丝绸难得,浮白难求,条砖更是制作起来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如若只是寻常富人,就算财帛动人,可不及权势,又有谁会为一栋小楼供上源源不断的丝帛,点上天下第一香,制作劳民伤财的条砖。 或许,这楼也有他们姜国的参与。 姜霖的眼神扫过了挂有姜国纹饰布画的楼壁。 她改变了主意,她不打算只是在元国探听些消息就算结束。 如果鸿雁楼真的是她所想的,并不具有某个特定的立场。那她在元国确实有一件具体的事情想要做。 “翠喜,上楼。” 两人行至楼梯前,一位身着青衫,面覆鸿雁面具的女子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位客官安好,客可是有什么需求?今日鸿雁楼上暂不开放,仆深感抱歉,不若客在大堂多逛一逛。” 青衫女子和两人相隔一定的距离,福身,行了他们鸿雁楼独有的礼数,鸿雁礼,左手成拳,右手形若雁翅握在左手之上。 所闻非虚,早前她就听说鸿雁楼内,自成礼仪规矩,不行任何一个国家的礼数,只全是鸿雁礼,先前姜霖还曾好奇,就算鸿雁楼迎来送往各个国家的客人,可毕竟是元国的产业,何不以元国礼待客。 现下明了,因为他们的背后大概不只是一个国家。 姜霖以鸿雁礼回礼,翠喜也站在她一步之后行礼。 “这位侍者,听闻鸿雁楼顶有千寻先生坐镇,可寻世间万物,早年间我家中有一物丢失,此物珍贵非常,故我特从南北上,只求见千寻先生一面,还望侍者行个方便。” 姜霖说的情深意切,翠喜适时上前,塞出一袋银子,却被那侍者拱手躲过。 “实在是不巧,今日楼上有贵客,确实不得对外开放,若客有别的需求,尽可吩咐仆,只上楼一事,恐怕不是客今日的机缘。” 姜霖抿了抿唇,微微蹙眉,深深地看了一眼楼上。 看来只能明日再来了。 姜霖正欲转身,却听闻高处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雁奴,既然这位小姐如此有诚心,还不快快请这位小姐上来。” 雁奴恭敬地行礼,“主人邀请,那客请随我来。” 姜霖踏上木阶,可那雁奴却拦身挡在翠喜面前。 雁奴恭敬地朝着姜霖颔首,“主人只请小姐一人前往,还请小姐见谅。” 姜霖将目光投向方才声音源处,安静地很,那看来确实只能她一人前去了。 她回身给了翠喜一个安心的眼神,拾阶而上。 雁奴引着姜霖上了三层,七拐八拐到了一扇降香黄檀门前。 第8章 千寻 楼上比一层安静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收敛起了好奇的神色,从不多看,这是鸿雁楼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地方让自己能够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的基本。 雁奴将姜霖引到门前,躬身退至一旁,“小姐,到了。” 这话说罢,雁奴便行礼退下,脚程快却不让人觉得慌张。 姜霖看着那雁奴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心底的思量又重了几分。 这鸿雁楼居然连奴侍都是练家子。 她垂眸微敛神情,将那扇大门缓缓推开。 …… 层层帷幔拦住了姜霖的视线,她也拾起了许久不曾遵守的皇女仪态,步履轻缓,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房间。 屋内并无旁人,直到她走到主屋,也不曾见什么雁奴口中的主人。 “客……”更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掩在书房内的屏风之后,“不知您不远万里屈尊前来,所谓何事啊。” 姜霖抬步又走近了几分,那女子的身影才确切了起来。 一名黛衣女子只身坐在案前,提笔作画,脚边的香炉升起缕缕细烟。 姜霖微微拧眉,“阁下……是千寻先生?” 黛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施施然放下手中画笔,理了理衣袍,向姜霖走来。 “怎么?听闻客特从南方北上,只为见千寻一面,现下是不愿相信千寻就是奴吗?”女子的声音像小钩子一般,新月细眉柳叶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姜霖。 “自然不是,只是未曾想过这名动天下的千寻先生会是如此年轻貌美的一名女子,一时心有所感,钦佩不已。”姜霖自然不能将怀疑摆到表面上来,客客气气的作揖。 千寻先生看她这幅样子,弯了弯眉眼,“客的话很是中听,既如此,那客便不要再做无谓的寒暄了,咱们直入主题吧,姜……小姐。” 姜霖没有放过这千寻先生的每个表情,自然也没有错过她吐出对自己的称谓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几分戏谑。 她知道自己是谁! 姜霖厉声,语气暗含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危险,“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啊,”千寻先生却好像是没听见语气里的不妥一样,还是略带慵懒的回答,“若是连客是谁都不知道,我们鸿雁楼该如何做生意呢?”不过,还是不着声色的加重了‘鸿雁楼’的音量。 她有些着急了。姜霖按捺下突然被人看穿身份的不安,这毕竟是鸿雁楼,她来这儿就算不能得到消息,至少也不能和元国最大的情报组织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徐徐图之,就像王在她小时候教她狩猎的时候说的,“最好的猎人,总是徐徐图之,然后一击必中。” 姜霖挪动了她的步伐,渐渐向这位“千寻先生”靠近,最后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她的对面,“还请莫怪,您知我是谁,可我却不知千寻先生是谁啊?” “客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千寻就是千寻,还会是谁呢?”她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视线从姜霖身上移开,拿起桌上的茶盏,茶水汨汨地从壶嘴中流入盏内。 姜霖葱白的手指托起茶盏,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清香回甘。 “是啊,我小时候曾被一个游僧相过面,他说我有识人之资。” “今日得以与先生一见,观先生的相貌衣着,周身气质,觉得先生好像更适合另一个名字——墨萦君。” 第9章 墨萦 女子举起茶盏的手一顿。“客在说谁?千寻倒是糊涂了。” 姜霖毫不在意地一笑,“还请墨萦君莫要继续拿在下开玩笑了。” “早就听闻与千寻先生有位至交好友名为墨萦,这位墨萦君虽不是鸿雁楼的常客,但千寻先生也特地为他留了一间雅间以供两人时不时小聚。” “方才我一进门,满屋浮白香气扑鼻,可细细闻来又不大对劲,一开始我还不怎么关心,可就在刚刚,我想通了。” “名贵的浮白之下还有一股香气,清冽如冰魄初凝,甘醇似雪涧藏蜜。” “而墨萦君最善丹青,运笔上色行云流水,一画难求,最爱用身怀异香的玉檀墨,这屋内多的一味香气,正是玉檀。” “方才千寻先生邀我时,屋内影影绰绰是两人对酌,案上的水渍也说明方才这儿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我想大概是千寻先生口渴得很,这才入侧室的时候还不忘拿上这盏茶。” 随着姜霖话音的落下,侧室还真走出一位身着青绿衫子的男子,貌比仙人,可行进之间满腰的玉佩叮叮当当地响着,又好像把仙人坠入凡间一般。 他右手捏着空空的茶盏,嘴角勾起不屑的微笑,语气不善。 “呵,看来姜小姐听闻的东西不少嘛,那……这哪里还需要千寻告诉小姐什么事情呢?” 那黛衣女子见扮演失败,也轻轻耸了耸肩,饮尽茶水,施施然又走回画案提笔。 真正的千寻先生就这么噙着危险的微笑缓步而来,坐到她的对面。 姜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这千寻先生性格诡谲,看来无疑。那她万不可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断送了找到那东西的可能。 可她又很费解,既然这千寻先生邀她上来,为何一开始又不以真面目相见,反而还要友人假扮身份。 而若是要考她,那为何又像是故意的一样,漏洞百出,就差点直接把“这间房子是画室”这几个大字写到她脑门上了。 姜霖想不通,也不想费心思,“千寻先生,咱明人不说暗话,您邀我小叙,却又这般行径,到底为何?” 那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又挂到了千寻的嘴角上。 “姜小姐,那千寻也有一个问题,还望姜小姐解惑。” “您又为何这样……故作纯真呢?” …… 这个千寻,真的知道很多事情。 他不是在说现在,不是回应姜霖对她的疑问,而是在说姜霖作为姜国大皇女为何要故作纯真。 他远在元国,是如何知晓的? 姜霖的心思一下子有些乱了,她只能捏紧茶杯,指尖泛白。 千寻突然笑了出来,像是寒冰融化,荆棘消退,他改口换了个称呼,“哎呀,是我的不对,明明是客先发问,我怎能不知先后,反倒还向客提问呢?” 刚刚那个语气里都透着危险的男人好像不见了一样,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他回答了姜霖的问题,“在下不过经年累月呆在这楼内,有些无聊,所以方才同客开了个玩笑,还望客不要生气。” “客来鸿雁楼,想问什么?”场面一下子都被千寻带着走了。 姜霖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人深不可测,知道她的身份不说,还能看破她的伪装,现下不知是敌是友,她打算换个问题问,至于那样东西的行踪,在元国的日子还长,她总有别的机会知道。 “我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问千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