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裁判】异世界成步堂》 第1章 异世界·之一 我叫成步堂龙一,是一个面包师傅。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只有和面粉说话。面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要将手插在面粉堆里,就感到平静和安心。顺理成章的,我后来进入镇上的面包店当学徒,在经过地狱烈火——也就是烤面包窑炉——的训练后,终于得到店主大婶的认可,成为本店独特的面包师了。 虽然最开始出售我卖的面包时,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反馈。一些老顾客在私下嘀嘀咕咕,说面包店的面包做的口味变了,变得怪怪的。 幸运的是,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再加上后来大家吃惯了我做的面包,渐渐的也就没有人说了。 嘛,这么说来,保持钝感对生活是有帮助的。 我做面包!我做面包!我做面包! 加入大量的黄油,再大力地捶打和按压!用气势满满的拍桌,将面包揉出筋道! 我们店的面包,是全镇最好吃的!核桃面包里,加入满满的大量果仁! 不知道是不是分量太足,用料太扎实,让店主压力太大。某一天,收留我的店主大婶突然跟我说她不干了,要去追寻自己的全新方向,走出这个小镇去看大世界—— 然后她就把店无偿转让给了我。 啊这……说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这样真的好吗,大婶?”我说,“开这家面包店花了你不少积蓄吧!” 大婶说:“四十年。” 什么? “我已经干了四十年的面包师!”大婶振臂疾呼,在案板上重重拍下,拍起满桌面粉,糊在我脸上,“店铺运营早已收回了成本,但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啊……” “这个小小的面包店难道就是我的世界?不,我一定要出门走走看看。不能做一生都足不出户的女人啊!” 就这样,大婶将店交给了我。 我倒不觉得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呆在一个镇里有什么不好。 大婶走了,店里店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说来大婶人真的很好,我在店里当学徒以来就一直住在店铺二楼,省下一大笔房租。饭也在店里吃,大婶走的时候,也没让我交店铺转让费。 嘛,反正也不给发工资就是了。如果要我交钱那也交不出来…… 彻底有心无力了那就。 今天休业,我锁上门,去市场买新鲜羊奶,为明天的招牌羊奶面包做准备。 回来时,店面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一身闪亮的银色盔甲,火焰一样的红头发,腰间斜带着骑士长剑。 他站在店门口,正认真地低头阅读门口小黑板上写的每日特供面包。 他的盔甲擦得真是干净,比我衣兜还干净。 真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啊——我感叹。 虽然我这个小镇也是名副其实的童话小镇就是了……等等,为什么我突然有这个想法? 我甩了甩头,提着羊奶桶走上前去。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把桶提在左手,右手条件反射地就摸在后脑勺上,露出一个被大婶称为“标志性傻笑”的闪光露齿笑。 “抱歉这位客人,我们今天休业……咦?” 他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我一愣,感觉莫名的熟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 嘛,算了,完全想不起来。 我对待生活想来有些漫不经心。街面上每天人来人往这么多人,面包铺没人的时候我就半摊在柜台上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可能人看多了,看谁都面熟。 可能只是他来过店里买面包? 不不不,这么张扬这么有辨识度的客人,来到我店里我是一定不会忘记的。何况来我店里的往往都是平凡普通的小镇居民,怎么会有这样闪亮银凯的骑士大人来光顾? 红发骑士抬起下巴打量了我一会儿。 可能他是在显示自己的高傲,但我只把他想成是不得不抬头看我来弥补身高差距。 虽然大家身高差不多,哈哈。 而且,他穿着那样一双重靴,倒是给他增加了一些高度。不然单论身高的话,我有自信和他差不了太多。 这样犀利的观察眼光,我真不愧是日日要在窑炉观察面包状态的面包师傅啊! “成步堂龙一。”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一愣,右手提的羊奶桶差点没提稳,差点就要洒了。 “你、你认识我?”我忍不住问。 红发骑士看着我,像是被我的问题噎了一下。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搭上另一只手臂,肩膀微微耸起,闭上眼,露出一种“你这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神情。 ……这副表情好眼熟。 “真是的,”他说,“经历过那样的事,你居然把我忘了。” 我愣住了,像是齿轮突然发现自己坏掉了,不转了,脑子里“咔哒”一声卡住了。 他刚才说什么? 什么“那样的事”? 我、我和这位穿银光盔甲、红发如焰、身姿笔直的帅气骑士……经历过什么事了吗? 而且,他说得好像我应该记得他一样。 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我一边抱紧羊奶桶,一边慌张地在脑内搜索关键词:骑士?红发?高光银铠?和我有关的“那样的事”?! 一条都没有命中。甚至我都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和骑士打过交道。 不不,我只是个面包师傅,平时最大的社交就是和面粉商人讨价还价。 我人生里最激烈的对抗场面,大概是和那台老式炼金和面装置的魔力管线缠作一团、还一边怕它爆炸的时候。 “等一下等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的没什么印象……” 他睁开眼,微微蹙眉。那是一种“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深沉表情。 “吉凯恩。我叫吉凯恩。”红发骑士说。 我眨了眨眼。 “……哈?” 他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地扶了一下额角,又像是克制自己不把我拎起来晃晃看脑子有没有水进了。他的语气还算冷静,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 吉凯恩。 吉凯恩——!!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个名字! 圣殿直属第一序列的最高战力,光明圣女的护卫,信仰与剑并行的断罪者,既是执行者、也是审辨者,神恩的代行人,贤者与刑者之合一。 被称为“净化之刃”、“神恩骑士”、“银光中的誓约之人”——等等那好像是宣传册上的说法。 重点是,他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是万千少女梦中的白银骑士,是中老年贵妇早晨喝蜂蜜水时还会念叨几句的全民偶像,是连主教大人都在诗会上公开吟诵过的“神之勇士”。 他、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面包店门口啊!!! 不对,其实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镇子里! 这个镇子只是边境南方的小乡镇——奥波杰克辛镇。比起神谕圣都那种剑与魔法司空见惯、贵族骑飞马在空中飞的繁华大城市,我们这里更像是……地图最下方角落的装饰性标注。 那种看上去是为了填满版面而随便画上去的绿点点,地图未开放,不可通行的装饰性地图背景。 什么魔法、什么骑士、什么圣殿与神罚裁决—— 剑与魔法这种高级得不得了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最多只能养几只懒羊的地方呢! 要说的话,这里就和“普通世界”没什么区别啊! …… 等等。 普通世界? 刚才我脑子里到底蹦出的是个什么词? “普通世界”? 什么是普通世界? 我不是生下来就住在这个奥波杰克辛镇里的吗?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从镇子北边的羊奶商人,到南边卖蜂蜜酒的老头,我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我——这里是我的家啊! 可刚才那一瞬间,我却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念头,好像……好像在这个“家”之外,还存在一个没有魔法、没有圣殿、没有骑士和神罚的世界。 一个有味噌拉面,艺能事务所,金色郁金香徽章,波鲁哈吉……还有钢琴与房租的世界。 波鲁哈吉……什么是波鲁哈吉?什么叽里咕噜的名字。根本毫无意义吧。 我好像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挥汗如雨地在一个洁白小隔间里刷洗厕所…… 我摇了摇头,啪地一下用力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混乱念头都甩出去。 然后,那个红发骑士就像根本没打算等我缓过来似的,自顾自地说: “你在做什么啊,成步堂龙一。没时间了——我们要赶快出发去营救光明圣女。” “……哈?”我又愣住了,今天第二次。 “光明圣女?”我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词,感觉自己像个学不会咒语的小孩,“谁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结果他却像被我这句话生生噎了一口空气一样,瞳孔缩了缩,用一种比刚才更陌生、更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是真宵殿下啊,”他一字一顿地说,“绫里真宵殿下。” 他的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压出来,连空气都震了一下。 “你连真宵都不记得?”他靠近一步,语气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发烧,“你究竟怎么了,我的朋友?”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绫里真宵”?听起来非常非常耳熟,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吉凯恩的焦躁好像传染到我了,那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跳个不停。 我想不起来她,可偏偏正因为想不起来,反而让我莫名焦虑和恐慌。 ——我是绝不该忘了她的,就算把我自己忘了,我也不会忘记绫里真宵。潜意识里是这样感觉的,可我就是忘了。发现自己忘了她这个人,这个事实就开始让我坐立不安。 一个名字,一个圣女,还有什么“我们要出发营救”的话题,这些信息像是用魔力炸开一样哗啦啦地往我脑子里倒。 可是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我迟疑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只是个面包师傅啊。” 吉凯恩看着我,眉头越皱越紧。他嘴唇抿得死紧,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你不是‘只是’面包师傅,”他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骑士的手劲儿真大,握得我两肩生疼,“你是……你是成步堂龙一,是传奇的蓝色辩护骑士,守护圣女的最后盾牌。我是剑,而你是盾,为了守护圣女,你从神谕之塔上跳了下来——” “等、等一下!”我连忙摆手,“从哪跳下来?!为什么要跳塔?我有恐高症的啊!”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我们俩都沉默了。 风吹过街角,羊奶在我怀里微微摇晃了一下,撞到铁桶壁,发出“咕哒”一声轻响。 *吉凯恩:雷逆里的检察官 ps:实在没有月石开通封面图床了,走过路过的好心人投我一点吧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异世界·之一 第2章 异世界·之一 “咱们都先冷静一下。”我扶住额头,头冒冷汗地说,“圣女……圣女她到底怎么了?” 吉凯恩终于松开了我的肩膀,表情松动了一点。我能读懂那种表情——那是一种“这家伙总算没彻底废掉”的欣慰神色。 “圣女被神殿裁判所扣押了。” 他言简意赅,像在法庭上做案情陈述。 “不不不不不不不对吧——”我破音了,比每天清晨在集市上嚷嚷“新鲜迷迭香甜罗勒草本香料”的十五岁少女还要尖锐三分,“他们凭什么抓人啊?!他们有这个权限吗?!这不是乱来吗?!” 吉凯恩脸都黑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像捂住一个正在剧烈冒泡的魔法锅盖。 “你叫太大声了。”他冷酷无情地说,现在就算是那一头火焰一般明丽飘扬的红发也再救不了他阳光开朗形象,“在街上讨论圣女的事不合适,我们进去说。” 他还很有闲心地补上一句叹气:“照你这个扩音效果,第二天全镇人都知道,后天就传到圣都,连主教都会在晚祷时念你的名字了。” 他说得对。 我一边被他拎进门,一边默默反省。 确实,如果真宵殿下的事还没外传,那我刚才那惊天一吼……大概已经是泄密等级的灾难现场。下次镇报头条就能看到: 《惊!面包师半夜尖叫,疑涉神殿秘案!是否与圣女失踪有关?本台记者将持续跟进——》 我已经能想象出面包店门口第二天会排起长队,全镇居民一边假装买面包,一边探头探脑试图看出点“圣女密谋气息”。 我踉跄着打开了店门。门上那串黄铜钥匙在我手下哗啦一响,还没等我来得及把它揣回兜里,吉凯恩就跟闪电一样闪身进了屋,然后反手一拎,把我像只不听话的小鸡崽一样一把提进去。 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自己脚离了地。 论身高,我确实和他差不多。但论力量……我每天是揉面,他每天是挥剑,这真没法比。被他提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面包师的尊严在骑士面前不值一提”。 我紧张兮兮地地带他下楼。穿过厨房最里头的门,带他走下嘎吱作响的木地板,进入我每日的面包师修行圣地——面包店地下烘焙坊。 地下室的墙是用厚重火山石砌成的,为的是维持土窑炉的温度不被外界干扰。地板下铺设了炼金循环管道,兼具排湿、排烟和热力回收功能。四周墙面插满了金属管、齿轮、魔能导线与发光水晶,头顶还悬着自动搅拌臂和喷香精装置。 空气里混杂着奶油、蜂蜜、魔法煤灰和烘焙后的炭香味,令人陶醉(不排除也令人窒息)。 中央是一座半埋入地面的“复合式炼金土窑炉”,侧边还有“自动控温魔力发酵箱”和“魔能恒转搅拌盆”。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做面包。 大婶的店能在镇上屹立不倒四十年,别看店面破破烂烂,但面包出品绝对有水平。 “放心吧。”我拍拍墙,“这里很安静,地下室墙壁够厚实,保密性强。现在你可以说了。” 吉凯恩没回答,只是皱着眉四下打量。他走动时,板甲之间咔哒咔哒地撞击,像是和这炼金装置群落进行秘密交谈。 看起来——他比我适合这里。 然后,他停下脚步,站在那只魔力发酵箱旁边,缓缓说道: “真难以想象……把你和这些东西联系起来。” 我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夸我,还是在说“你怎么沦落成这样”。 ……做,做面包这种事,有什么好耻辱的!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骑士团团长就不吃饭吗?不吃面包的话,我看你怎么挥得动重剑啊! 我在心里疯狂腹诽,不知不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吉凯恩又开始扶额叹气,他摇头的样子看起来越来越熟悉,我知道那是“你真没救了”的意思。 真奇怪。 我过去真和他有这么熟吗? 吉凯恩大手一挥示意我不要讲,听他讲。他挥手的动作气势恢宏,银色手甲在地下室这么昏暗的地方也闪出一道锋利弧线。果然是神谕圣都来的大人物。风靡万千少男少女的骑士偶像。 第一次在法庭上和他面对面站立时,他的派头拉得可真是够大—— 先是迟到。然后就在裁判长快要以“缺席判决”为理由,直接判我方胜诉无罪的时候,法庭的木门“轰”地一声被推开,震耳欲聋的“吉凯恩!吉凯恩!”呼喊声瞬间炸场。 只见他全副武装、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头上顶着一根高得离谱、颜色鲜艳得惊人的火烈鸟羽毛头盔,身边还带着两个白羽翎的随行骑士,一看就不是主角的那种。 他们三个呈个三角阵型,明显就是他在中间最拉风。那走廊被火把照得金灿灿的,火光晃来晃去,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 可他偏偏走得特别慢,像要让每一个人都好好把他看一遍似的。走廊里除了“吉凯恩”的欢呼声,就只剩盔甲撞击地面的咔咔响,气氛好得跟要上演史诗一样。 等到了检察席,他左右两位骑士上前,动作一气呵成地给他解开那件厚重的墨绿色斗篷,他自己则端端正正地摘下头盔,整个过程简直像圣殿日常表演流程。 他当时的气势把我都给镇住了。 这些事我完全想不起来,可是偏偏就在这一刻,记忆的碎片却像撒了一地的面粉,一下子全飘了上来。 可仔细再一思考,洒在空气里的面粉像是烟雾,怎么抓也抓不住。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的他?我们曾经在法庭上交锋,面前燃烧着审判罪恶的熊熊火焰,有个女孩被吊在法庭穹顶的最上方,被锁在铁笼子里,只等判决一下就浸入火焰焚烧殆尽……这些画面就在我的眼前飘,可要我凝神去注视,一下子就又青烟般飘散。 罢了,先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先说说那个叫“真宵”的女孩子吧。 吉凯恩神色凝重,像是在斟酌每一个词。他说:“圣女殿下……被指控谋杀她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绫里春美殿下。” “这不可能!” 我脱口而出,语气很激动,但不知为何,在这地底的烘焙坊里,我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我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像刚才在街道上那样失控,也没有像一个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突然被卷进王都秘闻时那样慌乱。 神谕之都的圣殿骑士团团长,深更半夜亲自登门,谈论圣女尚未被判决的隐秘罪行……这放在圣都本身也是件大事。而现在,这桩秘闻忽然席卷到我头上,而我身上还沾着面粉和羊奶的痕迹。 就好像,我本该就知道怎么去面对这种场面一样。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温柔又坚定的女声,像回忆,也像幻听: “……律师啊,越是在危难的时刻,越要笑得从容。” 律师? 我一愣。那是什么?是某种……战斗职业?某种会在绝境时出现在火焰背后的家伙?放出狂风龙卷吹飞百万大军? 我还没想明白,吉凯恩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压得很低,却句句沉重。 “神殿护卫队有目击证人,指控她在茶会上往春美殿下的杯子里投毒,当场被抓,人赃并获。所幸春美殿下并未饮下那杯茶,只受了惊吓。她现在被单独保护,任何人不得接近。”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像炉心温控爆表。 春美?投毒?人赃并获? “春美是什么反应?”我问,指尖下意识地收紧,掌心已经湿了一层冷汗。 吉凯恩摇了摇头。 “事发之后,春美殿下就被严密保护起来了,任何人都无法接近——连我也得不到她的消息。” 我相信春美对真宵的感情。如果她愿意出面作证,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可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否则,春美不该被关起来。 我陷入沉思,半晌才抬起头,却发现吉凯恩一直在盯着我看,目光炽热,像要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你也觉得有问题,对吧?”他低声说。 “……你是说,就算你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也得不到任何消息?”我问。 “因为我是圣女的护卫骑士。”吉凯恩说,语气压得很低,“他们认为我对真宵的判断不客观,不愿让我参与此次裁决……所以,我才来找你。” 找我。 那种熟悉又违和的感觉又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我喃喃道,“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们这么相信我?” 吉凯恩看着我,那眼神认真得像要把人钉在原地。 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把一切都忘了……但你要相信,在这个国家里,你曾是最强的、传说中的‘神级辩护士’。” “我要救真宵,我一定要救她。”我喃喃地说。 这是一个誓言。虽然我已经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发誓,但这是深藏在我心里的烙印,我——一定要照顾好真宵。我已经失去过重要的人,不能将真宵也一并失去。 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脑中却骤然传来一阵晕眩。 我救不了她……我缺了什么。 我失去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没有它,我就无法站在法庭上。 可那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景象忽然扭曲,像被什么力量卷成了螺旋,我开始看不清任何东西。桌子的对面,吉凯恩似乎在喊我,神色惊慌地向我扑过来,伸手想要抓住我。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抽空,整个人像被彻底拉入了某个遥远的、沉默的深渊。 第3章 现实·之一 成步堂从床上醒来。 像是从水底浮上来一样,浑身沉重。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涣散的视线聚拢,看清眼前的景象——窗外斜射进来的光束里漂浮着灰尘,屋子里堆着杂乱无章的东西,美贯表演要用的魔术道具随处可见。 他撑着沙发坐起,低头一看,身上的毛衣已经起球了。 啧,还是老毛病。事务所的沙发压根不好睡,大男人窝一夜下来,褶皱不说,还磨损衣物寿命。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这些衣服都是跳蚤市场随手捡来的,穿破了就换,哪值得计较那么多。 他又不是某两位每天都出现在身边的“精致人类”。一位是检察官御剑怜侍,另一位是知名律师牙琉雾人。 这两位,哪个不是一丝不苟打理自己的精致都市男子?特别是牙琉雾人,他甚至涂指甲油。 电视里演的律政精英,想也是他们那个样子的才对。 成步堂穿上拖鞋,一路翻山越岭,来到洗手间刷牙洗脸。镜子里映出一张惫懒的人到中年的男子的脸,几天没修理,胡茬又开始密密生长。 今天也要刮胡子。 啊啊——真麻烦。 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真是种无止境的折磨。像是在和熵增作战,反复循环,最终还是回到原点。就算日复一日地努力维持,也不过是让一切看起来“不那么糟”罢了,实在是种虚无的坚持。 反正,他已经失去了律师徽章,声名狼藉,又没客户要见,干嘛还要这么辛苦地对抗日常的崩坏呢。 若无必要,勿增实体。 嗯?御剑你说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哈哈,别在意,是我个人的艺术再创作。 那时候御剑皱了皱眉,目光分明写着“不同意”,但也没多说。 “我倒是觉得你厉害,”成步堂边刮胡子边嘟囔,“除了日常保持干净整洁以外,还能额外精修打扮,真不愧是检察院的王牌,精力旺盛得像个永动机。” 御剑现在不在。 他只是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还有一次。那是牙琉雾人前来事务所拜访。他在伦敦裁缝街手工缝制的西装太昂贵,打着紫色丝质的阿斯科特领带——典型的牙琉风格。在小的地方也要精致华丽,所谓低调的优雅。 在领结选择上都这样不落俗流啊,牙琉君。 不愧是如今霓虹司法界公认第一的刑事辩护律师。 有这样的朋友拜访,我是否应当感觉蓬荜生辉呢?啊啊,感谢你,牙琉先生,你的到来让这家乱七八糟的艺人事务所变得像歌剧院的后台化妆间。 这位高贵的男人站在玄关就停住了,眼镜片反过一道光泽,微笑着不肯进去。 也是,那时候美贯预计要进行第一次的街头魔术表演,几天后就是计划日。成步堂和她一起加班加点在事务所里缝制表演服,各种材料随手乱丢,事务所乱的像一个垃圾场。 他微妙的说:“成步堂君,” “居住环境的整洁程度往往反映着人的内心……你是否有心理问题呢?” 说这话时他神情斯文,轻轻一推眼镜,嘴角挂着那种温柔得恰到好处、充满关怀的微笑。 真是PUA大师啊。活生生的。 成步堂在心里腹诽,但是表面上只是嘻嘻哈哈地说:“心理医生很贵的。我养孩子已经捉襟见肘,牙琉律师不妨赞助我一点。” 牙琉雾人站在玄关也能将屋内一览无余。满沙发都是摊开的艳丽戏服,蝴蝶结缝了一半,另一半歪七扭八地垂着。地板上堆满了道具和纸板壳,桌上也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小玩意儿,还有喝剩下还没丢的便利店纸质咖啡杯…… 还好还好,只是熬夜赶工忘了扔,一晚上而已,不会从里面爬出蟑螂吧……不会的。 成步堂这样懒洋洋地想着,心里并不是真的很以为意。牙琉雾人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又好像只是习惯性地维持得体。 他一直都是这样,笑得春风拂面。 成步堂心里却不由一紧,脑仁开始隐隐作痛。 春风一样的笑容……怎么每次听到这个形容词,就觉得有点反胃呢。 “成步堂君,”牙琉的视线停在一堆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美术课作品的东西上,语气温和,“你这样安排小朋友帮你打工,在法律上……不太妥当吧?” 成步堂装作没听懂似的笑了两声,把手搭在脑后:“牙琉律师不会来举报我吧?” “谁知道呢?”牙琉轻声说,随口推了下眼镜,“混吃混喝靠家里小女孩养活你……这种行为,有时候可是会被写进社会新闻里的。” “那电视台来拍摄照片时要给我打码的,这是受访者的正当**权要求吧。” “在这个时候倒是意外的很有法律常识呢,成步堂君。”牙琉微笑着,“这是不是说明——你任用童工时是绝对的知·法·犯·法。” 成步堂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总之是敷衍了过去。事务所里乱的一团糟,牙琉也没有进来垃圾堆里到处乱踩的爱好——倒不如说他有这样的爱好才是有鬼了。没从口袋里掏出丝巾来捂住口鼻已经是贵公子在赏脸。 并不是说事务所真成了垃圾堆,只是牙琉雾人这种人总爱把一切戏剧化,看生活如同舞台。一点小事也要被聚光灯照耀着放大,夸张来夸张去,最后连自己也演进了角色里。 成步堂大学时主修艺术,差点飞去英国专攻莎士比亚戏剧表演,对这种名门出身的精英公子哥的架子,心里是有数的,拿捏得很准。 “要不要来我那边做事?虽然不能出庭,但做点庭下工作还是可以的。哪怕只是整理文件。” 他仍然带着那副温和的微笑,说得像是在闲聊,仿佛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提议。 成步堂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语气懒洋洋的:“算了吧。一个出了伪证风波的前律师跟你扯上关系……万一别人说,牙琉律师是不是也靠他偷偷赢了几场官司,那可不好听。” “哦?”牙琉推了推镜框,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那他们可就错了。” “因为我一向是都赢得光明正大。” 旋即,他温柔地说:“我也一直相信着,你的清白。” 成步堂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慢吞吞将胡子刮干净,又用热毛巾擦掉多余的泡沫。 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起床就多愁善感,想起这么多的旧人旧事。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这时候,就需要补充热乎乎且高油高盐的碳水,来快速唤回精力。 他慢吞吞地把双手插进口袋,晃悠悠地下了楼。没走几步,街角的拉面小摊已经出摊了,成步堂顺理成章地点了一碗味噌拉面。 他坐在摊前那张窄得只能并排坐两人的木板凳上等着,脑子里开始努力回想刚才的梦—— ……啊,想不起来了。 但梦里那种紧张的感觉还残留在心头,像是渗进了骨头里。哪怕醒了这么久,心跳还没缓下来,一直怦怦乱跳,跳得他胸口发闷。 唉,多半是个噩梦吧。 难怪早上起床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发沉,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很久没有这种被皮囊拖着走的感觉了——像一袋……像一袋…… 像硬拖着一麻袋砖头一样的黑麦粗粮面包! ……面包?为什么会是面包?为什么要用面包来比喻? 心头猛地一跳。 虽然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但那种焦急、紧张、担心到心跳如鼓的感觉,却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那不是普通的梦。那是—— ……真宵?! 梦的记忆全部模糊不清,只有真宵的名字忽然清晰无比。难道说,那种担心的心态是对真宵?真宵……会出什么事吗? 成步堂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片刻后,拨通了她的号码。 电话没有接通。 直到自动挂断的提示音响起,成步堂都一直没有主动按下结束通话。他只是盯着屏幕,看着那串熟悉的名字,一动不动。 拉面端上来了——高油、高脂、高盐分、高热量的味噌拉面,热腾腾地飘着香气。成步堂吸了一口汤,感觉身体像是重新被点燃了,精神也跟着回了点血。 手机就放在面碗旁边,他边吃边思索。 真宵不接电话也很正常。她现在是仓院流的家主,说不定又在闭关修炼,不是在深山老林里、瀑布底下打坐,就是去什么灵庙巡礼……总之,经常联系不上人,已经习惯了。 而且,说到底,他连梦里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只是单纯感到焦虑。这种为了一个模糊的梦就紧张兮兮的反应,说出来未免也太不靠谱。 ……但是。 成步堂皱了皱眉,筷子停了一下。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要不,吃完再打一次试试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是“真宵”的来电。 成步堂心里一松,像被悬了半天的线终于落了地。 他接起了电话,真宵那活力满满的声音立刻从另一头传来: “摩西摩西~成步堂哥?怎么突然大早上打电话给我呀?今天起得挺早嘛,居然没有赖床?” 成步堂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回道:“我这是在突击检查你有没有赖床才对吧。” 和真宵说话总是让他莫名放松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轻松地斗着嘴,拉面都快凉了他也没怎么管。空气里仿佛都轻快了几分。 正聊得起劲,真宵突然停了一下,小声开口:“呃,成步堂哥,我问你个事……你是不是梦到我了呀?” 成步堂一愣,筷子顿在半空:“咦?你怎么这么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认真回忆。成步堂几乎能想象出她托着腮帮子、眼睛望天皱眉思考的样子。 真宵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因为嘛……我也梦到成步堂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