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吻》 第1章 第 1 章 凌晨的雾港市鱼骨码头,海雾像一床浸透了的棉被,沉沉压在仓库群上方。 “哒哒哒——铿!铿!铿!” 子弹接连穿透多个铁皮货柜,哐啷哐啷的回声不绝于耳,几轮扫射下来,码头终于重归寂静。 马仔们踩着满地晶核碎片,分批缓缓逼近前方硝烟弥漫的仓库区,胶底鞋碾过肃清局小分队员尚未冷却的尸体。一个穿着黄马甲的年轻人踢了踢脚边戴着战术头盔的脑袋,突然被痉挛的手指勾住裤脚,吓得连开两枪。 “真他妈装神弄鬼!” 他扭头冲后面喊,声音里带着颤:“生哥,这儿没有!” 浓雾中亮起一点猩红,李望生咬着烟走出,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几具尸体,有蓝莹莹的能源粉尘簌簌飘落。 他蹲下身仔细探查,皮质手套蹭到对方颈侧尚未消退的电子纹身,这是肃清局特勤组的标记,正在皮下组织里缓缓熄灭。 这个发现让他眯起眼,烟灰抖落在尸体挣着的眼睛里。 “生哥!那边有动静!”黄马甲突然指向东北角。 李望生维持半蹲姿势,头都不抬:“要活的。” “是!”黄马甲跑了。 李望生把身边的作战服翻了个底朝天,他粗暴地扯开防弹背心,指腹蹭过一大片黏腻湿滑,带着体温,在手套上拉出细长的丝。 “艹...” 李望生甩了甩手,血珠划出一道抛物线,他站起身,干脆利落扔掉手套,把烟捏在手里,踮起脚绕到集装箱后面,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与箱子另一边隐约传来的马仔喊叫声似乎已不是同一个世界。 头顶上被流弹击中的大型探照灯间歇性闪烁着,浓雾中扭曲的光柱照在李望生侧脸,他的虹膜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个瞬间的他看起来像某种夜行动物,危险而警觉。 灯光熄灭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集装箱另一侧。 李望生丢掉烟头碾碎,顺着自己皮鞋边的阴影仔细向前搜寻,这方空地上落针可闻,干净地像没人来过。 但李望生能闻到血腥味,就在前方几米的距离,两侧高大的集装箱把空气都阻滞了,粗重的喘息显得愈发刺耳。 李望生反手握住枪柄,拇指轻轻推开保险。 三步,两步,一步。 李望生猛地转过拐角。 地上果然有个人,半躺着靠在集装箱旁,一只手死死压着腹部,已经被血浸满,和李望生一样的黑色风衣上洇开一片黏稠的暗色。 他听见脚步声逼近,咬牙将配枪上膛,却在抬头时愣住。 “是你啊。”他咧开带血的嘴角,“李望生。” 探照灯“嗡”地亮起,雾中出现半张苍白的脸,下一秒又随黑暗坍缩回虚无。 李望生握着枪,枪口微微下垂,没有对准地上的齐百川,却也没有收起。不知哪来的夜风卷着硝烟从两人之间穿过,带来忽远忽近的鸣笛声。 “消息是你漏的?”齐百川问,声音格外虚弱,已经哑了。 李望生没回答,只是走近两步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塞进齐百川嘴里,又替他点燃。 齐百川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混着血腥气呛进肺里,他呛咳着吐出血沫,低笑着:“我老婆孩子呢?” “没找到。”李望生淡淡道,“肃清局的增援还有五分钟到。” 齐百川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李望生!你他妈要是还有点良心,” 话音未落,齐百川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扩散,抓住衣领的手瞬间脱力垂下。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大量鲜血混合着泡沫从腹部伤口涌出,染红了李望生的膝盖。 李望生眼神一暗,知道这是内脏破裂大出血,肃清局增援的引擎声已经隐约可闻,火光也越来越近。 他迅速掏出枪,冰冷枪口不是对着齐百川的头,而是猛地抵在对方尚有余温的手心,将那只无力的手强硬地按回他紧捂着却已然无法止血的腹部伤口。 “抽完这根,我送你上路。”李望生把烟重新塞进齐百川毫无血色的嘴角,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过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 “你放心,我会找到他们。” 齐百川涣散的瞳孔因剧痛和最后的意志力凝聚了一瞬,死死盯着李望生。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嘴唇翕动,迫切想说什么,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的血泡。 几秒钟后,齐百川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头歪向一边。 李望生立刻撤回枪,伸手迅速探了下他的颈动脉,确认死亡。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迅速站起身环顾四周,在齐百川另一侧,两个集装箱相连的狭窄缝隙里还有几具尸体,血泊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 李望生拿出刚从肃清局特勤身上扒下来的强光手电照了照,有几个熟面孔,都是商会里铁佛堂的兄弟,和齐百川一个派系。 李望生又看了歪躺的齐百川一眼,蹲下把他摆正,顺手也在他身上搜了搜,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妈的,能藏哪儿去呢? 李望生焦躁转身,就在这个瞬间,他听见细微的动静。 像金属刮擦的声音,很细很亮,从仓库区深处传来。 李望生瞥了眼火势走向,握紧枪朝声源处走去。绕过一堆燃烧的货箱,他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少年。 借着火光,少年苍白的脸上呈现一副濒死的绝望,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折叠刀,刀尖抵在一个女人的喉咙上。 不,那女人已经死了,血浸透了上半身,少年只是机械地对着空气重复着动作,手指发抖,眼神空洞得可怕。 李望生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把折叠刀。 少年察觉到他的存在,猛地抬头,刀尖遽然转向他。 两人在火光中对视。 “你是谁?”李望生问。 少年没回答,凶狠地瞪着李望生,他呼吸急促,带着鸣音,像只受伤的野兽。 李望生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女尸,女人穿着浅色风衣,胸口两个弹孔清晰可见。他又看向少年染血的袖口和颤抖的手指,心里有了判断。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女尸,故意问道:“你杀的?” 少年依旧沉默,但刀尖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李望生突然笑了,一处火光忽然晃过,照亮他脸颊上的梨涡,只这一瞬。 少年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李望生慢条斯理收起枪,点燃今晚的第三根烟,深吸一口,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小子,”他吐出一口烟,“你爸刚死,你妈也死了。肃清局马上到,这火也要烧过来了。” 少年的身子剧烈一抖:“你...认识我爸?” 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李望生没搭理他,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枪,卸掉弹匣,又“咔哒”一声推回去,递给少年。 “现在你来选。”他说,“跟我走,还是留下等死?” 少年的目光从李望生的脸上转到那把枪,手指攥紧又松开。 三秒。 五秒。 十秒—— 他突然伸手,却不是拿枪,而是在扑上前的瞬间一把抓住李望生的手腕,折叠刀尖抵上他的喉咙! 李望生没动,视线自折叠刀柄缓缓上移,挑了挑眉。 “我可以选第三个。”少年咬牙道,“杀了你,我自己走!” 李望生笑得直抖,刀尖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游移,少年呆住了。 李望生一掌拍开少年的手腕,折叠刀“当啷”落在地上,他站起身,把刀拿在手里仔细擦拭一番,转身朝仓库外面走,清亮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 “有种就跟上来动手,没种就等死。”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翻滚着吞噬货架,少年半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秒后,他突然拾起地上的枪,踉跄着起身追了上去。 李望生听到脚步声,头都不回,只是勾了勾嘴角。 两人弯腰穿过火墙,热浪舔舐着他们的后背,把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巨大的黑色剪影,李望生走在外侧,影子更高大一些。 快走到出口时,李望生听到外面喊他的声音: “生哥!生哥!” “你看见生哥了吗?” “这火这么大,生哥不会出事儿了吧!” “你他妈管好你的嘴!我再给生哥打个电话。” 李望生朝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静,然后掏出手机: “我出来上厕所了,嗯不用管那火,找不着算了,兄弟们没事吧?” “天亮了让铁佛堂派人来点!他妈的一天天不干人事,咱们黑月堂折腾一晚上,还得给他们擦屁股?” “关他屁事!让他来找我!” 少年怔怔地瞧着李望生,这人声音里的狠厉与方才判若两人。 一瞬间,少年的肺疼得像被铁烫过,他弯腰咳嗽,吐出几口血沫。月光从浓雾中漏出来,照见眼前这人的风衣下摆,上面正燃烧着的蓝紫色火苗,属于晶核粉尘特有的冷焰。 少年鬼使神差地伸手,徒手拍灭那幽微的火焰,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感到一股快意,这疼痛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而赋予他这份痛觉的人,就站在身侧。 李望生挂了电话,见少年看着他发呆,摸出烟盒准备递:“待会儿再出去。会抽吗?” “哦对,你多大来着?” 李望生扫了他两眼,迟疑着收回手。现在孩子个头都太高了,哪像自己小时候,过得都什么日子。 “你他妈不是会说话吗?”李望生抬手想抽,堪堪忍住了,细长手掌悬在半空。 少年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直愣愣道:“你应该先问我叫什么。” “哟呵!行啊。”李望生重新挂上少年初见他时的笑容,“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齐蒙,18。” 说完就偏过头不再看他。 这孩子受刺激大劲儿了,李望生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继续和颜悦色:“齐meng,哪个meng?萌萌哒那个meng?” 齐蒙狠狠剜他:“蒙蔽的meng。” 他攥起拳头:“我要换个名字。” 李望生的眼神空白了一瞬,接着绽出笑容,伸手重重擦过齐蒙染血的下巴,少年吃痛后仰,被他扣住后颈拉近。 “害怕被肃清局抓了填海啊?” 散漫的声音被淹没在远处梁柱坍塌的轰响里。火光中,李望生笑得像个温柔的魔鬼:“以后你就叫李蒙了。” 【架空背景设定--必看!】 1.雾港市: 架空沿海城市,被第七商会阴影笼罩 2.晶核(Core-X): 本市工业命脉“液态黄金”,从深海矿脉提取的蓝紫色液态能源,易挥发成剧毒粉尘(接触有灼烧感,吸入一定浓度会致幻亢奋,长期接触导致“荧光肺”等退化症)。极不稳定,可自燃产生熔穿钢板的“冷焰”。 3.第七商会: 雾港市最大贸易集团,通过晶核贸易控制各方势力,触角伸至境外财阀,首脑(总理事)直接掌管三堂——黑月堂,铁佛堂和青堂,另外还有一支内部执法小队 黑月堂(李望生):武装分支,负责商会资产安全与合规调查 铁佛堂(齐蒙/李蒙亡父):能源加工&调配部门,负责晶核提纯与黑市分销 青堂:商会白手套,通过港口贸易公司合法出口稀释后的晶核 4.肃清局: 晶核时代的表面执法者,维护城市秩序,打击走私、暴力犯罪 特工侧颈的电子纹身显示权限等级 内部也有派系,与第七商会关系复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雾港市的雨季还没过去。 李望生站在落地窗前,一艘印着第七商会会标的货轮正在卸货,起重机吊起的集装箱缝隙里,蓝紫色晶核粉尘大片大片随风飘落。两个穿防护服的工人突然抽搐倒地,监工立刻挥手示意拖走。 李望生皱眉拉上了窗帘。 第七商会的总部大楼就矗立在雾港市新港区,俯瞰整座城市最肮脏也最值钱的地段。 秘书艾比敲门进来,手里捧着平板:“生哥,铁佛堂又来人了,说要谈晶核分账的事。” 李望生没回头:“让他们等着。” 艾比犹豫了一下:“齐百川失踪快三个月了,铁佛堂一直在闹...” “我说,”李望生转过身,嘴角噙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让他们等着。” 艾比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玻璃门还没合上又被推开,郭书嬉皮笑脸逗着艾比,闪身进来。 “还没走啊生哥?今天的晚宴理事也去,咱们得快点儿。” 李望生瞅了眼西装革履的郭书,哂笑一声。 郭书局促挠头,浑身像长满蛆似的来回扭:“这衣服我一年都穿不了两回,太别扭了。” “比你那恶心巴拉的玩意儿强多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穿马甲。” 李望生拿起外套,郭书两手插裤兜蹦跳跟着,没跳两步就一脑门撞在李望生身上。 “你跟着干什么?”李望生蹙眉看他,“晚宴你和老八他们去,多吃点儿。” “啊?你不去啊?”郭书瞪着李望生的背影,他朝私人电梯走了,“你去哪儿啊生哥,用不用我陪你?” 私人电梯直通地下车库,李望生驾驶着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进雨幕,驶向旧港区的雾港大学。 李蒙戴上卫衣兜帽,独自走出阶梯教室,雨势比刚才小了许多,几个男生故意张开双臂在雨里做出仰头的姿势,引来一片笑声。 李蒙避开他们,在大大小小的水坑之间小心穿梭,雨幕中他看到袖口粘着的极淡的蓝紫色粉尘,皱眉甩了甩。 早上在别墅外面捡的一块儿废料,没弄干净。 “李蒙!”化学系的黄洋追上来,从外套里摸出一本书,“你作业落座位上了。” 李蒙接过书,指尖避开对方触碰:“谢谢。” 一张字条掉了出来,李蒙捡起,看清上面的字:“周六去实验室吗?” 他随手将字条揉碎,一丝蓝光自掌心一闪而过。 黄洋有些尴尬:“你不住校吗?” 她忽地凑近:“你袖口怎么在发光啊?” 李蒙猛地后退,撞进一把黑伞下面,古龙香水味道混着烟草气息笼罩而来。 李望生的手臂横在李蒙肩头,对着黄洋笑意盈盈:“嗨~我是李蒙的叔叔。” 黄洋脸一红,低着头跑走了。 上车后李望生丢给李蒙一条毛巾,低头看向外面,又看看李蒙。 “干什么?” “你小子,挺会的啊。”李望生咧嘴一笑,“谈女朋友了?” 李蒙重重扯下毛巾,睨了这位叔叔一眼。 李望生翻翻眼珠:“行吧,学霸的心思就是不一样。那有人写情书递纸条吗?” 李蒙不理他了。 前方红灯,李望生一把揪住李蒙脖子上的毛巾:“小崽子一天天给谁摆脸色呢?” “我哪有?”李蒙轻轻覆上李望生手背,“不是你说让我把心思用到正地方吗?” 李望生撇撇嘴,他快一周没见李蒙,每天就把他一人扔在别墅,自己则住在新港的公寓,那儿离商会近。电话里随口嘱咐的话李蒙还能一直记着,这让他无端端生出一丝惭愧。 李蒙像有读心术:“你怎么今天突然来接我。” “哦,我看这雨下一天了。你这几天自己住着,害怕吗?” 绿灯亮,李望生挣开李蒙的手,安稳开车。李蒙捻着指尖,低声道:“有一点儿,不过我把灯都打开就不那么怕了。” “开着灯还能睡吗?我说怎么几天不见你黑眼圈那么重。今天我住别墅,你给我老实睡觉!” 李望生的声音大起来,李蒙心里却熨帖得很。 “作业做完了吗?” “大学没作业。” “听听我们高材生这口气,狂的。”李望生笑着朝副驾瞥了一眼,发现李蒙也在看他,“这什么眼神儿,学习累坏了吧?” 李望生拍了拍方向盘:“回家换身儿衣服,晚上带你出去吃。” 李蒙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还去上次那家日料吧?有独立包厢的。” “带你去个饭局。” 李蒙眼里的光消失了,他重新坐正面朝前方,过了会儿才闷声说:“今天还得练枪。” “今天不练了,休息一次。”李望生抬手摸摸李蒙的胳膊,少年清瘦的骨骼在薄卫衣下热的发硬,“明天晚上我还回别墅,明天陪你练。” “真的?” 眼看李蒙又开心起来,李望生摇头感叹,还是个孩子呢。 两人来到李望生在城郊的独栋别墅,两个多月前李望生从鱼骨码头把李蒙直接带到了这里,给他安排二楼大套房,但是第二天一早,李望生推开房门,却见李蒙孤零零坐在门前地毯上,怀里抱着靠枕,头歪在墙边,像是等了很久。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做噩梦了?”李望生问。 李蒙没说话,只是把靠枕抱得更紧了些,手指陷进绒毛里。 李望生看了他两秒:“不敢一个人睡?” 李蒙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很低:“嗯。” 李望生走出房门,绕过李蒙,语气随意:“行,给你换一间,你去换衣服吧。” 李蒙没动。 李望生回头:“怎么,还得我抱你去?” “我可以...睡在你旁边吗?”李蒙终于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我实在是...我很想我爸爸。” 清晨的客厅没有开灯,价值高昂的奢华家具化作暗灰色的阴影,把李蒙的表情也包裹进去,李望生只能听见有些哽咽的尾音。 “好啊。”李望生翘起一边嘴角,按下保姆房的按钮,“把一楼东边主卧收拾了,我房间隔壁。” “我没,我没有换的衣服。” 李望生头也不回:“衣帽间里随便拿。” “你的?” “不然呢?” 李蒙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又很快跟上。 李望生背对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径直走去开放式厨房:“我上午出门,一会儿有保姆过来收拾,他们不会说话,能听。” “吃的用的你自己先找,晚上我给你带新的。” 李望生咬下一大口面包,全部吞进去:“你以前的什么私立大学,不用去了,过几天去新学校。” 李蒙低头嗯了一声,乖顺无比。 李蒙在衣帽间找衣服,听外间传来说话声,他悄悄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李望生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您这话说的,我哪敢跟您抢生意?”李望生坐在沙发里,语调轻佻,“这绝对是有人故意搞事。” 李蒙快速穿好衬衫长裤,打开房门,静静地看着李望生。 男人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翘在茶几上,西裤绷出漂亮的线条。他说话时眼尾微挑,未语先笑,像只餍足的狐狸。 李蒙的视线转向他的上半身,丝绸衬衫的纽扣松开了两颗,锁骨上那道淡淡的疤痕若隐若现,白皙脖颈从下巴蜿蜒向下,深入他看不见的腹地,修长手指悬空在扶手外面,手背上泛着淡淡的青筋。 李蒙换了个姿势,斜靠着墙,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李望生悬在外面的指尖正轻轻敲着扶手外侧。 李蒙眯起了眼。 李望生看到李蒙,从沙发里坐起,朝他勾了勾手指,李蒙顺从地走过去,领带搭在脖子上。 李望生肩膀里夹着电话,拉过领带两端,两人差不多高,李望生倾身过来调整衣领,李蒙的视线黏在他锁骨的疤痕上,深深吸气,柑橘香混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李望生马上就退回去了,手指翻飞,快速打好一个四手结,他拍了拍李蒙的肩膀,重新坐回沙发里。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李望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嗓音低柔,语气暧昧:“好呀,那今晚...我等你。” 李蒙的脚步倏地停住,他转身,见李望生举起手机正要砸向墙壁,却在即将脱手时硬生生收住,轻轻放回了茶几。 一抬眼看到李蒙,李望生又靠回沙发:“怎么老偷听我打电话?” “我光明正大地听。”李蒙走回来单膝跪在沙发上,“晚上你还要出去吗?” 李望生似笑非笑,拨开晃荡的领带:“小孩子管那么多。” “明明是假的你还去?万一给你下套怎么办?” “哎哟,你怎么知道?”李望生往深处躺,两条长腿又翘起来,一只脚擦过李蒙的裤子,“你看见了?” “一长二短一长一短,就是陷阱。”李蒙的语气似有不满。 李望生细细打量着面前修长挺拔的少年,来了不到三个月,变化好像是挺大的,可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李蒙身上的衬衫是他给买的,今天第一次穿,李望生想到放学时穿着宽松卫衣的李蒙,格外少年气,能让他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行,你厉害。”李望生拖长音调,“这么厉害到现在连四手结都不会打,这是最简单的打法。” 李蒙直起身整理领带,本就有些下垂的眼角从这个角度看就更可怜巴巴的,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垂在上面,李望生话到嘴边,只好硬憋回去。 “好了,走吧,外套穿上。”李望生懒得再说,起身朝大门走,边走边摸口袋,“奇怪我打火机怎么又找不着了。” 他在客厅玄关到处翻,忽然眼前出现一只小巧的火机,有点儿眼熟。 “你每次回来都乱丢,我都给你收起来了。” 李蒙朝他伸手,声音温和,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 第3章 第 3 章 去饭店的路上,雨彻底停了,李望生打开车载电台,冰冷女声和着电流杂音刺入耳膜: “今日下午五点,新港区C7仓库发生一起能源泄漏事故,两名工人重伤。第七商会发言人表示,此次事故目前还未造成更大损失,相关......” 李望生抬手关掉广播,余光瞥见李蒙正盯着自己,少年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休闲裤腿下露出一截脚踝。 “不听这个。”李望生单手打方向盘,拐进一条暗巷。 李蒙收回视线:“饭局都有谁?” “你不用管,吃你的就行。” “有没有你今晚要见的那个人?” 李望生挑眉,嗤笑一声:“怎么,我的岗你都查?” 李蒙不吭声了,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泥点,巷子尽头亮着一盏残破的灯牌:雾港渔火,牌子表面被腐蚀得斑驳陆离。 沿着逼仄走廊往前,一个驼背老头领着两人走到最里面的包厢,剥落的墙皮与发霉的地毯在拉门开启的瞬间,于李蒙眼前呈现出割裂的世界。 水晶吊灯将暖黄光线泼洒在鎏金壁纸上,檀木大圆桌正中央摆着第七商会的会徽,冰雕样式,干冰雾气与旁边那碟粉末上空萦绕的蓝紫色交汇出妖异的荧光,泛着令人作呕的光晕。 李蒙眯起眼睛,那碟晶核粉末纯度极高,在灯光下几乎呈现出液态流动的质感,与他曾在家里地下室见过的样本如出一辙。 “生哥!” 正对拉门的主位是空的,左侧秃顶男人起身相迎,走过来这几步的目光却黏在李蒙身上。 “这位是...” 李望生揽过李蒙肩膀,笑得漫不经心:“他妈是我初恋,人死了,托我照顾。” 在座三人:...... 李蒙面无表情地任他搂着往座位走,视线扫过满桌珍馐,和桌旁另外两张堆着做作笑容的面孔。 是西装男?大胸女?还是眼前这个秃顶男? 李望生说的“今晚见”,到底指的是这顿晚饭,还是饭后又有局? 他到底要见谁。 “小帅哥有兴趣吗?” 穿着露肩短T的大胸女人抬起下巴朝碟子扬了扬。 “这可是好东西,生哥和你讲过的吧?” 女人声调慵懒,底色却是冷的,李蒙能感觉到她投向自己的凌厉眼神。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后腰,李望生贴着耳畔低语:“呼吸。”温热吐息中裹着警告,“别盯着看。” 驼背老头为李蒙加了套餐具,佝偻着退出包厢,李蒙注意到他两只手的大拇指都齐根缺失,整齐的断面泛着不自然的蓝紫色。 那是长期接触晶核废料的标志。 李望生坐在主位,面前一个斟满的酒杯,他没管,拿起茶水倒了半杯,向众人高高举起:“对不住啊,各位久等,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便一饮而尽,还亮了亮杯底。 “生哥太见外了,我们求生哥帮忙,生哥愿意赏脸是我们的荣幸,哪能是您对不住?” 说话这男人西装革履,大背头,戴一副金丝眼镜,隔着秃顶男冲李望生笑得殷勤。 “螳螂说的是。”秃顶男接过话头,两手托着茶壶,起身把玻璃杯倒满,“过去我们几个蒙您照顾,您的好我们都记着呢。这回您看...我们给您这个数,成吗?” 秃顶男三只手指挤在一起,比了个“七”。 被称作螳螂的西装男子作势向前,轻轻推了推正中央的碟子:“带来的样品,您过目。” 李望生像是没看到秃顶男的手势,一条胳膊随意架在李蒙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极为随意:“这么大的量就敢敞着放,胆子越来越大了。” 视线扫过三人,李望生阴阴地笑:“铁佛堂现在靠着哑佛一人撑场,果然都能吃上热乎的了。” 李蒙脊背一僵。 秃顶男微低下头,和螳螂极快地交换一个眼神,抬起脸又是一派讨好:“生哥说笑了,这技术绝对独一份,哪儿都遇不上啊。您看您进来这半天,它这不也没燃么?” 李蒙目不转睛盯着那一小碟蓝紫色粉状物,李望生的话他不是没听见,可这玩意儿就像蛊,看一眼就挪不开,尤其这几个人说到“铁佛堂”,“技术”,他恨不得整碟端过来。 但是太不对劲了,晶核纯度越高,状态就越不稳定,这碟粉末却安静得诡异。 这时身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小帅哥,你多大了?” 李蒙垂下眼帘,羞怯地回答女人的问题:“快19了。” “哎哟,那我可下不了手。”大胸女带有几分讥诮地审视他,“体格倒跟你叔叔差不多。” 她蜜糖色的□□几乎贴着李蒙手臂:“你妈真的是生哥初恋?” “九霓!快点儿,给生哥看看你的手!” 秃顶男一声大喝阻断了李蒙的回答,殷九霓不耐烦地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桌下伸出右手。 李蒙眼睛倏地睁大,这个女人整个右小臂都是机械义肢!难怪刚才他们进门时只有她坐在桌前不动。 只一眨眼的工夫,应该是整个手掌的那部分银黑色钢材骤然伸向桌中央的晶核粉,李蒙差点儿想扑过去拦,左腿被一只手猛地按住。 李望生目视前方,眸色沉沉,手掌在桌下扣住李蒙手腕,缓缓在他手背敲出几组代码。 一长,二短,一长,一短。 粉末在殷九霓的爪尖嘶嘶作响,却未引燃。 李蒙调整呼吸,李望生收回了手,但那触感依旧灼热,李蒙强忍着不去碰自己左手腕。 “生哥您看,不仅没自燃,温度也可控了,钢板都没一点事!” 李望生抬头望天,叹了口气,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马哥,商会的规定你也知道,废料加工...” “哎呀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殷九霓低呼,倒没有真生气的意味,灵活的“右手”拿了张纸擦去身上的几滴水,李蒙红着脸放下茶壶,一脸窘迫。 紧接着“哐当”一声,茶壶磕到冰雕,壶嘴一歪,大半壶热茶倾倒在晶核粉末上。 粉末表面慢慢浮起一层诡异的泡沫,原本稳定的荧光变得混乱,烟雾扭曲着升腾而起。 李蒙在众人或惊愕或恐慌或愤怒的眼神中突然伸手蘸了一点。 满座惊呼。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落在李蒙脸上,李望生死死攥着他手腕,另只手扯起桌布疯狂擦拭着,嘴里破口大骂: “你他妈找死,老子这么重要的交易被你给毁了!带你出来还得给你擦屁股?不如趁早滚回你乡下破屋子!” 接着他面向众人,鼻孔呼哧呼哧喷着热气:“实在对不住,乡下孩子太没见识,这笔账算我的,各位不要和他计较。” “没,没关系,生哥您别动怒。”马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您...大,大侄子,这脸,要不要处理一下?” “是啊,这么白嫩的小脸蛋,生哥你可真下得了手。”殷九霓一手撑着脑袋,邪魅眼神**裸盯着李蒙,一脸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 李蒙低着头,他不敢捂着,任由那个巴掌印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个姐姐太香了,我看她胸,胸前的徽章很好看...” “生哥,生哥,男孩子嘛,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马哥慌忙拦下李望生扬起来的另一只胳膊,“我们再约哈,再约。” 他一边劝,一边用手在李望生胸前顺着气,李蒙掀起眼皮狠狠瞪了一眼,再一转,看到李望生的眼神,立刻耷拉下去。 回程车上,李蒙靠在副驾闭目养神,出来时马哥去要了个冰袋给他,但他上车就扔了,这会儿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刺痛。 “还疼么?” 一根温热的手指贴上来,比他的皮肤要凉一点,很舒服。 “不狠一点就不够真,委屈你了。”李望生单手开车,另只手背在李蒙脸上轻轻蹭着,李蒙忍不住转了转脑袋。 但是紧接着他就不想听了。 “回去涂点儿药,明天不能这么上学,你那些女同学见了不得心疼死。” 李蒙看着窗外,嘟囔了一句。 李望生没听清,也没在意,继续说:“那东西千万别碰,你爸,”他顿了一下,“你肯定知道那玩意儿沾上就戒不掉。” 李蒙还是不说话,李望生看他两眼,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看出来不对的?” “不会自燃,没有冷焰,熔不穿钢板,腐蚀不了皮肤,但是肉眼看起来比超高纯度的晶核还要纯。物质的性能可以升级或者退化,但不会消失,所以只能是他们在里面掺东西,做成了比高纯度还要厉害的样子。” 李蒙这话说得很生硬,明显情绪不佳,应付差事,李望生却大笑着拍他的胳膊,两个大酒窝在忽闪而过的路灯下跳跃着: “不愧是高材生,比技术部那帮废物强多了。” 车子驶入别墅区,李望生突然猛打方向拐进一条小路,李蒙下意识紧绷:“怎么了?” “前面。” 李望生熄火,示意李蒙噤声。 昏暗的路灯下,几个瘦小身影正在垃圾桶周围流连,其中一人突然举起一个东西,其他人立刻围上去争抢。 李望生推门下车,抄起路边一根木棍走过去。 李蒙站在车边,看着李望生气势汹汹的背影,他穿着浅色丝绸衬衫,动作却像野兽般凶狠,一个瘸腿的孩子被同伴绊倒在地,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盒子,隐约能看到里面微弱的光亮。 “给我,不打你。”李望生看清男孩的脸,向他伸手。 孩子浑身发抖,却把废料抱得更紧:“求您...我妹妹还在家...” 李望生突然作势一脚顶住男孩肩膀,他扔下木棍,揪住衣领提起瘦弱的孩子,俯身在耳边低语几句,往他衣领里塞了点钞票,然后大声呵斥:“滚远点儿!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打断你另一条腿!” 回到车上,李望生的手微微发着抖,李蒙犹豫了一瞬,李望生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 “他爸是码头的搬运工,死了。”李望生慢慢擦着手,不知是跟李蒙说话还是自言自语,“那孩子和他妹妹...都得了荧光肺。” 李蒙没说话,过了会儿突然开门下车,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我来开。” “你会开车?” “嗯。” 李望生坐到副驾,看着左侧少年熟练地系安全带,启动,掉头,驶上大路,流畅的下颌线紧绷着,夜色给他增添了与同龄人不符的沉稳气质。 “我发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李蒙勾起唇角:“你可以慢慢了解。” “合着把你捡回来还是我给自己挖坑,不能吧!” 李蒙快速瞥了李望生一眼,嘴角笑意更大了些。 回了别墅,李蒙换了衣服准备洗澡,路过客厅时看到李望生坐在沙发上摆弄小药箱,见他过来,李望生拍了拍身旁:“过来涂药。” 李蒙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慢慢走过去,李望生抬头看他:“傻站着干什么,坐下啊。真是个少爷。” 最后这句他是嘟囔着说的,李蒙听到了,嘴角动了动,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坐着。李望生动作很轻,要不是药膏太疼,李蒙甚至会把这当作享受。 李望生给他揉着,低声问:“那粉末里掺了什么东西,你看出来了么?” 李蒙睁开眼,迎面撞进李望生湿润的眼眸,它们明明没有在看他,李蒙却觉得自己被狠狠攫进去了。他心头剧烈跳动,移开了视线。 “应该是海髓胶,潮奴在深海开矿带回来的管虫黏液具有超高弹性,加入能伪造能量波动的放射性稀土粉末,就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李蒙的目光说着说着又落回李望生脸上了,两人对视着不发一言,少顷,李望生把药膏丢回药箱:“都是你爸告诉你的?” 李蒙梗着脖子,紧抿着唇,李望生本就随口一问,这种事不是齐百川教他的还能从哪儿知道呢? “我偷看的,他很少在家,也从来不跟我提这些。”李蒙终于开口,这是他从码头出来之后,第一次谈到齐百川。 “他有个地下实验室,专门做各种研究。” 李望生神色一凛,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我,不在。”李望生又回到平时那副散漫态度,踱步到窗边,忽地声音抬高,“你再说一遍?” 他骂了一个字,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就走,李蒙站起来:“你去哪儿?” “约会。”李望生头都不回,“你先睡。” “你手也伤了。” 李望生低头看一眼,估计是拿木棍的时候刺伤了,一道小口子,他都没注意,李蒙什么时候看见的。 不过这会儿确实有点疼了。 “没事,不用管。”李望生两只手蹭了蹭,开门前转身嘱咐李蒙,“你早点睡,明天我送你上学。” 大门嘭地关上,李蒙拉开窗帘一角,目送着黑色轿车加速驶离门前,车尾灯照在脸上,映出眼底微弱的火焰。 他回到房间,看着刚才从垃圾箱附近捡来的一小块晶核废料,此刻正透过手帕发出荧荧蓝光。 “荧光肺...”李蒙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碾过,眼底火焰更盛,“总有一天烧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