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宽》 第1章 后来 我后来在想,我人生中第一件挫折,或许就是高考之后那个盛夏,我满心欢喜的烫了头发,结果很难看,几乎让我不想见人。 我欣喜的和理发师描述我想要的那种感觉,理发师拍着胸脯和我打包票。我手里是刚买的新手机,我看视频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母亲踱步过来时我甚至会下意识的把手机藏起来。 “藏什么?一天天做贼似的,就不能大方点?”母亲数落我。 事实上,那段时光离我实在是有些太久远了吧。我后面也没再烫过头发,所以也忘记了烫头发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依旧记得我当时的描述,我想着网上那些帅气的发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叫微分碎盖,我只知道他们烫的卷并不大,蓬蓬的,像是小裙子。 就像写行书的时候,我起笔最喜欢的圆弧的形状。 “就是这......样子的,从这里弯过去,就好像......包起来......” 事到如今,我还能记起来的,也只剩下当时我动作、语言的碎片,还有烫头发的结果。细碎,小巧,在头上杂乱无章,横七竖八的趴着。 我戴眼镜,看不清逐渐卷起的头发。可实际上我没戴眼镜的时候就依稀能够窥见结局的些许悲哀,但是人总会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会好看的。 即便如此,戴上眼镜之后,我还是冷冷地盯着镜子好久好久,直到额头正中的一缕发丝垂下来,被风扇吹着挠痒我的前额,我浑身不由自主的抖了一瞬。 “挺好!挺精神!”母亲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连带着理发师和洗头工的附和,无一不在提醒我该笑了。 还记得我当时确实不太高兴,似乎那时候就预示着我考上一个我不太喜欢的专业的样子了。我坐在车子后排用前置镜头不断拨弄自己的头,想找到一个勉强能看的角度。现在在我手机里找的话,最多的就是那会的照片,每个角度都有,都不算好看。 但是,好歹比现在的我好看多了。 我不住地拍着断触的手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脾气变得很差,总是苛待身边的东西,尤其是自己的物品和自己。隔三差五我就骂一顿我电脑的输入法,过一会又要因为充电宝掉电太快而差点把他扔下桌子。 似乎是为了报复我,手机突然黑了屏,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忽然就侵袭而来,从我脖子下的关节一直凉到腰眼上面。黑屏的手机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镜子,精准无误的照出了我现在的样子。 胡子拉碴,自以为破碎感的嘴唇的颤抖连带着脸上脖子上赘肉一起发颤,看着就叫人恶心。本来就不算很大的眼睛都挤在脸孔里,眼里是老鼠一样的自以为聪明的精光,头发因为方便戴耳机都背在后面,更凸显了丑陋的脸型和五官。 好他妈的丑的男人。恶心的我差点把刚喝的饮料吐了出来,嗓子眼直发酸。 我又上头了,不可以。我看着手机上被我“不小心”砸出的裂纹,幸好他有钢化膜。 手有些抖,但是没关系。等了一会就会恢复正常了。我又沉浸在游戏里,就像忘记了刚才看见的一幕了一样。 但是事实是,能说出想出这样的话的人,通常都没有忘记,不管我承认与否。 今天回想起来的时候很不巧,是半夜,凌晨两点半。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我应该去睡了,但是似乎老天偏不让我如愿,偏偏短视频平台给我推了所谓的“去年今日”这个功能。 十七岁的,刚刚高中毕业的,甚至是还没有烫头发的我,鲜活的,带着冲击的一头扎进我眼睛里。 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的动作,就是看着屏幕。是的,不是看着镜头,是看着屏幕。嘴唇微微内收,眼睛自然而然的睁大。 但是就是那样英俊帅气,眼睛带着飞星一样流转的活水的光芒,微笑的幅度也恰到好处,像是含着什么,自然纯净。面容清朗,皮肤也很好,头发像是某种刚浆洗过的织物,自然而然的垂着,随风摆着飘着,被情绪拈着飞着染着,背后是母校和瑰丽的如面上绯红淡紫一样的晚霞。 简直好看的要从手机里冲出来了。 太残酷了,简直太残酷了,只需要三年,人居然可以变了这么多。 以往读书的时候,自己都会对这种描述感到难以理解。直到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发现,我真的一无所知。 等等,我真的一无所知吗?实际上有很多人都跟自己提过吧。父母尖锐的话,新朋友看见高中照片时候的嘲讽,都忽然就涌进来了。 又想哭。我总是这样爱哭,高中就如此,现在依旧。唯一不同的是,高中时候哭了也有人心疼,现在只会被人嫌弃指责。 其实这样想是想让自己别哭了的,但越这样想反而越想哭了,总是这样,就像母亲一听到我哭就说我玻璃心,我一听到她说我玻璃心就想哭一样。 林黛玉好歹还能流干眼泪,什么时候我的眼泪也能流干呢。 哭吧,但是不能太大声,得缩在被子里。被子有些缩水了,盖住头就要露出脚。空调的冷风上次把我的腿吹抽筋了,一上午都下不来床。我只能缩着头缩着脚哭,尽量用抽噎的方式,这样声音最小。 其实最让我难以接受的还是镜子吧。最让我难以接受的就是别人的指责,其实都是真的吧。 真真切切地印在眼睛里脑海中,每一寸都比回忆真实。 其实一开始上大学,还是自我的失望更多,对于别人的指责并没有收到太多。 具体收到很多指责,应该是从第二学期开始。父母知道我挂了很多课,每天给我打很多电话,总是强迫我告诉他们我有没有去上课,有没有在学习。 他们应当是对的吧,但是确实给我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我开始恐惧手机铃声。我的手机一直都是振动的,但是每个手机振动的频率和音效都是不一样的,我对于我这个牌子的振动异常熟悉,甚至到达了周围有同样牌子的手机振动,我都会瞬间警觉,一下子打起精神。 就像一直呆在阴暗环境里的鼠妇忽然被掀开花盆一样,四散逃窜。 但是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这个专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是抱有希望的。虽然录取的时候我就垂头丧气的,但最起码还是个不错的学校,是我选的学校。 上大学我学到的第一课不是高等数学,不是专业课,也不是这个主义那个思想的水课,而是社团的招新。 每次一想到就想笑——我面试的忐忑,等结果时候的紧张,都在知道全员录取的时候变成了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一次受辱也就算了,后面每次被当成牛马使唤的时候,都让我觉得那一巴掌的余温一直蒸腾在脸上。 记得水浒传里面的“刺配沧州”吗?就那种感觉。 我的手机突然疯狂的振动了一次。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母亲又给我开始发微信了一样,我下意识的手抖起来,手机砸在了我脸上。我把手机拿起来,是催债的。 说是催债,其实也不过是先用后付的催缴,并不是什么大额贷款,要不然也不至于是这么温和的方式。 但是它似乎很知道我怕什么,每次弹窗都会用这种吓人的方式。其实相比之下,我内心的愧疚或许更折磨人。只需要简单的算算我就知道下个月发了生活费我也没办法一次性还清欠款。 我无法忍受自己居然欠别人东西,不管是钱还是人情。我明明是很擅长在一段关系中把自己装扮成弱者的,现今这样,我连自己都骗不过了,又怎么去对别人行骗呢? 又是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幸好我已经有了防备,没有把手机又掉在脸上。点进去才发现是一则好友申请消息。 很简单,备注是罗仲宴,下面写着“小磬,我想你了”。 小磬是我高中的绰号,取自我名字中间的那个字,许磬坤,小磬。 很多人都会这么叫,但是第一个这样叫的,确实是我的同桌,也就是这位罗仲宴。 有时候发现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我以为我都忘记了罗仲宴所做的事情,甚至于他的样貌,声音。我已经太久没有提他,没人提,也没必要提。作为我曾真心喜欢的人,我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起这段我爱的不行甚至不觉得被伤害的关系;同样因为这个原因,我在爱他的同时也没有忘记他当时对我的羞辱。 哦,不明白为什么,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很多人和事都在羞辱我。可能是我太自负了吧,也可能是被众星捧月太久了,让我下意识的以为,我是因为是我而被追捧的。 但是人只会追捧大部分人觉得好觉得美觉得厉害的事物。是的,甚至不是追捧他们觉得美觉得好觉得厉害的事物,而是大部分人觉得。 只要稍微回想就可以想通,就比如罗仲宴,他学习成绩不好,自己本来也毫不在意,但是就因为我学习成绩好这一点是大众所认可的好处,他就会给我面子,他就会觉得我很厉害,会追捧我。 甚至于我自己,也在一边嫌弃那些只会夸赞我成绩的人,一边以成绩为资本对别人进行反击讥讽。现在想想是很讽刺的,但是也不奇怪,我最讨厌的那种东西从来不是一下子扑向我身上的,它们一直都存在。 当然,作为为自己开脱也好,作为一句中肯的实话也罢。现在再看十六七岁的我自己,我也会去追捧他——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个在压抑的世界下过分鲜活的生命,这是我这个老去的追捧者对那个年轻的被追捧者的最重要的追捧原因。我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切的在追捧,我每次一想到都一定会向往憧憬那个记忆里的人。 想起来有一首歌就叫《后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后来 第2章 窒息 仅仅是看着罗仲宴的消息,我就忍不住浮想联翩了这么多,或许我这个人终究是没办法释怀一段过往的吧。 我随便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又怕他给我发消息,给他免打扰了。 当然也不是全是坏处,这段消息忽然让我有些困意来袭了。我订了一个六点钟的闹钟,毕竟明天就要坐上回家的高铁,还要早起。虽然这时候睡觉已经不算早了,但是好歹现在已经是能睡得最早的时候了。 我罕见的做了梦。事实上,自从我休学吃药那段时间后,我很少再做梦了。那段时间我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不全是以前的事情,也有我那时候沉迷的游戏相关的梦。做完梦醒来有时候比睡觉前还累,母亲又会强迫我早睡,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那些所谓的精神疾病到底好没好。母亲说好了就算好了吧,不过不吃药了也确实不做梦了。 说起来我还是背着所有人停的药...... 在我有清晰的印象里,这次还是第一次梦见校园生活。 我高中的所在离城市边缘很近,这让我有时候会想到“世界尽头”四个字。我们城市附属的村子里面有一个村镇名字叫“边岗”,小时候的我常常以为那里就是世界的边界。 高中不是四面被高楼堵死的,在家属楼和综合楼之间有一小片平地,从这个平地向外望去能直白的看见公路,公路两侧是低矮的房屋,也就是说,在这个小角落里,我也能看出来一望无际的感觉。 现在的梦就是如此。似乎是刚下过雪,天边一轮红的已经有些黯淡的让人眼前发晕的太阳正在缓缓沉没,在它之上顶着漫天橙黄红紫,在它之下是灰色灰蓝色淡紫色点缀着黑黢黢枯草的雪地。 我清晰的知道这是梦,所以我多少有些贪恋。我能闻到雪的味道和夜的味道,脖子上的围巾散发着安心的毛茸茸的气味。 围巾......我一般是不戴围巾的,唯一的一条,还是罗仲宴给我买的。 果然,我是不想这样想起他的。我知道,在梦里只要想起他了就必然会看见的。 罗仲宴脸上带着微笑。摇晃着手脚吊儿郎当的从教学楼大楼梯下来,就在我身后。他的身影是渐进的,微笑是恣意的,在他还没有碰到我时,他的气味就已经侵袭而来了。 “怎么,小磬,等谁呢?总不能自己往这一站吧。”他惯常的往前倾了倾头,似乎是为了让刘海更好的遮挡住额头。说实话这倒是他有些杞人忧天了,我真的顶喜欢他的外型,他也没有我调侃的那么秃。他刘海不短,但是遮不住他那一双桃花眼。说实话我本不知道什么是桃花眼,之所以能这样形容还是我后座同学偷偷告诉我的。他的嘴唇我忘了是因为冷的还是本来就如此,红艳艳的,花似的。他本来是很不注意自己外貌的某些地方的,现在能变得精致些还要归功于我的“榜样”。 直到看见他,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想他了。想念就像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胸口,就像第二颗跳动的心脏。 我把围巾紧了紧,深呼吸。白雾从我口鼻边逸散而出。我弯了眉眼,笑着:“等你,信不信?” “信啊,当然信,磬磬公主说什么我都信。”罗仲宴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嘻嘻哈哈的就要带我回教室。我轻轻抖了抖灰白的灰烬色的羽绒服,小声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公主?”罗仲宴恶作剧一般地把手塞进我的后颈中,冰的我脖子一缩,他又替我把围巾整理好,小声嘟哝:“好了,磬磬公主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了。” 风过,卷起纷纷雪粒,罗仲宴鲜明的红色棉袄在雪里褪色成黑白,一切都失却了形体,似乎也只剩下肃穆。 如我所想,我在六点钟醒来。我一向是闹钟响了一次就会起来的,我不喜欢打扰室友。 宿舍里静悄悄的,我独自拎着行李箱出门。 看了看余额,还有五十块,足够我打滴滴到江楚火车站了。 到了校门口,才发现根本打不到车,似乎是因为没有车愿意往这边来。 一个黑色的车停在校门口,一直劝说我上车,说是周围没有别的车了。 确实要过时间了啊......深吸一口气,只好答应了他。坐到车上,问他多少钱,他装模做样的算了算,随后说:“187.” “多少?” “你这算打的专车,你要是不坐就赶不上了,你自己想想吧。”男人脸上依旧是让人心烦的笑。 我咽了咽口水。诚然,要是错过高铁更是得不偿失。一时间也没谁能借到钱,只能朝爸妈要了。 幸好他们起得早,要不然更急了。 尤其母亲刚给我发了微信,直接给她打电话好了。 连续给她打了七个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急了,又给父亲打过去。这时候,司机不耐烦地问我到底有没有钱,说要是没有就给他五十把我放地铁口好了。 我也只能说有啊,马上就要到了。 幸好,给父亲打了三次,终于把他吵醒,他倒是二话不说,给我转了二百,也只念叨了几句。过了一会,母亲的电话像是轰炸一样打过了,我只好忍着不适接起来和她解释。她先是质问我钱花到哪里去了,而后又问我为什么坐这么贵的车,最后又说为什么不早一些起床坐地铁。 我说没有那么早的地铁,她只说不信,还要跟我算算账,不是抽象意义的,是要具象的和我算算我的钱是怎么花出去的。 我当时呼吸急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应声。 但是应声似乎也不是办法,眼瞧着母亲似乎是要茶饭不思的训诫,我只好随便编个理由,强行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母亲又给我不断发消息,我点开微信接收消息的时候,忽然发现昨晚被我免打扰了的以防打扰我睡觉的罗仲宴发了很多消息。 我有些惊诧,窗外不知道何时下起来雨。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似乎把罗仲宴的消息都染得潮湿了。 “小磬,我是真的很想你。” “我真的是忘记了,要是知道你会那样不舒服我是肯定舍不得的,我本是打算在毕业聚会上当着全班人的面和你告白的。” “小磬,对不起。” “小磬,我是真心喜欢你,高中的时候年轻不懂事,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今天有空见我吗?你醒了就可以回我,我想请你吃个饭,我人现在就在江楚市,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似乎能从他的文字中看出他的无措与紧张,他打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斟酌过,但是又明显的情绪化。 心中暗叹一声,窗外雨一直不大,只有声响。我想起了那件他所谓的让我不舒服的事。 那是毕业前夕,大家都在往下搬东西,我早就在几个同学的帮忙下把自己的白色箱子搬下楼了。 罗仲宴帮完我,笑着说他要去帮老师搬东西。我一边打趣他说他就知道拍马屁,一边和他一起上了楼。 “你自己的还没有搬呢,就帮老师搬啊?” “没事,我没多少东西!”他笑着,神采飞扬。 “我来帮你抬啊?”我伸手就要帮他接一把。 “哎呦不用,磬磬公主别磨坏了手,我会心疼。”罗仲宴向我眨了眨眼。 “就会贫嘴。行了啊,我去楼下等你,一会咱合个照,今天放你和你那帮兄弟合照那么多张,咱俩还没单独合照呢,我可不稀罕和他们一起照相。” “好嘞公主,我再送一趟就跟你拍照。”他挥了挥手。 我在一楼外面的门廊里等着罗仲宴。 门廊相比外面的无限晴空自然是暗的,配着大门的金边配色,倒更显得外面亮且喧嚣了。学生们家长们都在忙来忙去,奔向或好或佞的新生。 我在那一刻忽然闻到了罗仲宴的味道。他的气味很特殊,是欺近我就会让我牙根发软的感觉。我说不清具体像是什么,我从没闻到过相似的味道。 我回头,他捧着包裹直愣愣地从楼梯下来。我微笑着要叫他,结果他连看都没看这边,直接把东西塞进他家车的后备箱里。关上之后,坐进后排座。 我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亲眼看着他穿着红白配色AJ的左脚缩回车里,门重重一关,尾灯血红的亮起,车子发动走了。 “罗仲宴!”焦急让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寥寥几人看向我,但更多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焦急让我喊出了这一声,但自尊又让我住了再叫一声的**。我眼睁睁看着他家的车子汇入环岛,汇入洪流中。 收回翻飞的思绪,把手机熄屏,看着窗外渐消的雨水和朦胧的江楚站,我知道应该下车了。 我带着行李箱和大大的包裹走下车,用尽全力拖着。手机不知为何还是震动个不停,打开来看还是母亲,她一直在问我怎么不回话了,我真的心里又累又烦,回了一句“我在往高铁上赶”就骂骂咧咧的不管了。 好不容易进站,找到一个候车的位置,我打开手机想要刷会视频放松放松,却不可避免的看见了母亲的消息。 “等你晚上回来,咱俩好好谈谈。” 我攥紧拳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句话。窗外又飘起雨来,我咬着嘴唇,检票的广播响了,人群黑压压的长龙一样挤进小小的通道里。 我忽然觉得那个通道好可怕。 我讨厌这样距离黑洞越来越近的感觉。 小许真的很让人心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窒息 第3章 清醒 我很果断,直接把高铁票退了。 我一定是疯了。 我百分之百是疯了。 “几点。地址。” 我把这样的消息发给罗仲宴。 他秒回:“时间你定,地址就江边的残像酒店吧。” “那就中午十一点吧。” 我看着往检票口挤破了头的人群,拎起行李箱就往外走去。 我去酒店开了个房,洗去自己身上的早起的味道,换了一身衣服。我戳了戳早就胖的多少失形的脸,咬紧牙关。倒是还看得清咬肌,说不定瘦下来还像原来那样好看。 那又如何呢?今天去和罗仲宴见个面,明天,就去死吧。 我还是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一瞬,但是似乎又不奇怪了。就当和他见一面,宴请一下年少的自己了。 确实有点想他了。 六月末的江楚市风光无限,夏风裹挟着飞光吹迷了我的眼睛。我手里拿着朋友送的小电扇,尽量让头上别出汗。 我讨厌出汗。 我本来是不容易出汗的,但是后来休学时候被母亲强行逼着喝中药,把身体的所谓“寒症”调理没了,就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这对我来说反而是苦恼吧。 打的滴滴在路对面,我要从天桥上走过去。我肩上挎着一个灰黄色的骆驼牌小包,它随着我的步伐一颠一颠地拍我的后腰。 天桥下车流奔涌,谈不上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就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怀揣希望的,我年轻的眼睛。 我在20岁零四个月那天,决定去死。 其实下定这个决心,还是很难的,在我的心理疾病被治愈之后。 主要是,我没什么借口了。 似乎,不是情绪问题。也不是因为外物。 我现在兜里有钱,虽然不多,但是要想捱段日子,也是可以的。 母亲不待见我,但要是听说我退了票,心情差的要命,或许也会给我安慰的。 父亲在家里木讷的像个雕像,但要是听说我又“犯病了”,大抵也是可以和我说说话的。 他会像所有传统意义的父亲那样。我知道他是在扮演,拙劣,但是也会演给我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要死吗?会被人说矫情的吧。 就像我执意要流泪一样。 我现在要死,完全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去死,跟什么都没关系。 我坐上我叫来的滴滴,空调很凉,冷气云雾一样贴上我的皮肤,潮潮的。 车子带着我汇入汹涌的车流。 天光在车窗的颜色下被滤成灰色。 是的,不管是家人还是社会,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把高压后的日子包装的太完美了。他们可能觉得确实轻松,但是这种安然的腐化,静默的让讨厌的、甚至无用的事情占据所有时间,才是我真的不能理解,不能忍受的。 就像母亲在家的时候,发了疯似的拽着我的领子,涕泗横流地质问我,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得到,她儿子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她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心很痛,但是她说的次数多了,我竟然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照镜子看看自己,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满意,不是吗? 或许他们以后会有一个二胎,他们还不算年纪太大,或许二胎会生一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像我小学二年级那年一样,母亲会怀一个女孩...... 打掉孩子后,我时常说,我不可能接受比我小八岁的妹妹,我也不喜欢小孩子。但是相比她的死去带给我的精神压力,我更希望她活着。 我更讨厌每次对我教训的时候,都会说,如果我是女孩,就不用攒钱了,他们也会给我很多生活费,会富养我。 我不明白这种话到底尊重了谁。 或许只尊重了他们臆想中的男女结合的婚姻本身,就好像人活着就是为了婚姻一样。 小的时候忙着学习,等进入社会就要赶紧学会成为圆滑的人,到了年纪赶紧结婚,最好再发生婚前性行为以期加快婚姻进程,然后就开始抚养人生中最重要的孩子,用自己被父母规训的人生为蓝本给孩子规划未来,明明自己并不幸福却还把这些当成是重要的经验,指爪锋利地不愿意松开小孩的衣袖,却还念叨着我给你自由。 可是,我喜欢男性。 我真心的,特别喜欢罗仲宴。 班上很多女生都看得出来,罗仲宴确实喜欢和我说话,这和很多人都一样,但是她们都说,我对罗仲宴态度不一样。 她们说,我明明是个宽容的人,为什么单单在面对罗仲宴的时候,那样苛刻呢? 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就是不给他抄周考卷子,明明别人隔着老远我都好心给递答案;作为语文课代表,对别人的作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唯独要认真的一个一个字看他的作业呢;老师听写交给我和另一个女课代表批改的时候,为什么非要要来他的听写单,一边批改一边奚落他字好难看呢? “你真的好在意他。”我当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俞舒鸽说,也是她,在毕业前夕给我们拍出了一张我自认为的人生照片。 我似乎说过很多次,我很爱哭。 毕业前夕,语文老师的最后一堂课,我哭的稀里哗啦。 他当时去买东西,刚刚回来,还在后排和人疯闹。 他一向如此。 几个爱起哄的女孩儿笑着把他拉到我旁边,小声但清晰地对他说,磬磬公主哭了。 “哎呦,宝贝公主别掉小珍珠啦。”他依旧那样嬉皮笑脸的,却总让我气不起来。 他抱住我的肩膀,脸贴着我的脸,下巴放在我肩膀上。 用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替我擦去眼泪。 我心里酸酸的,头又往下埋了埋,他反而笑的收敛了。 他轻声对我说,公主真好看,哭了就不美了。 俞舒鸽就是这时候拍下的照片。当时我坐的靠墙,旁边就是老师贴的高考标语。 那句标语是:此刻你比任何时刻都更接近梦想。 她事后偷偷给我看手机,小声笑着跟我说,她虽然没拍全,但是那句标语很像罗仲宴的心境呢,从她的视角来看。 我短促的笑,又猝然的哭,泪水落在嘴唇上,顺着扬起的唇角没防备地被咽进喉咙。 那更是我的心境吧,我想。 我隔着好几条桌子,远远地就看见了他。 他的背影我不会认错。 他穿着青涩的,肯定谈不上成熟的西装。那衣服是蓝色的,裹不住腰线。他的头发一直那么长,后脑勺蓬蓬的,以前经常摸。 我忍不住就笑了,其实大家都有所追求嘛。我打扮的还像个春游的学生,他也在努力扮演一个进入职场的成年人。 “嗨。”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是一张忧郁的,明显不再明艳的脸孔。他的唇上也有了些许胡青,似乎也不像高中时候一样皮肤白皙顺滑了,更像是外面裹了一层打磨过的胶,散发着些微暗淡的光。或许还是好看的,但是和记忆里的他,大相径庭。 我看见他一怔。 他看见我看见他一怔,也一怔。 我脱口而出,他也同时这样说: “你似乎状态并不好。” 我愣了一小会,笑了,他没有笑,低下头,只说:“坐吧,小磬。” 我看着眼前的白酒,自顾自的拧开,他头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以前不喝酒的,小磬。”他这样说。 “人都会变,不是吗?”我给我们两个都倒了一杯,拉住他的右手。 他像是被我吓到了,但是没有把手缩回去。 我摩挲着他中指的第二节,那里有一处颜色和他白皙的手不一样,有些泛黄。 “你不也是,离了我管烟就没断过。当初我就说,你再抽就要对身体有影响了。” 见他局促,我也不好说什么,一笑置之,把酒杯里的酒喝干净。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泪光。 “点菜吧,磬磬公主。”他笑着把菜单递给我。 “别这么叫我了。”我顿了一下,才接过菜单。 “怎么了?” “我的问题,我不喜欢了。”我简单的说。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他上大学之后谈过一个女孩子。 我能知道,是因为微信朋友圈。 他经常会在朋友圈发他和她的日常。 好吧,其实客观的来讲,并没有多经常。只不过我看见会不高兴,就在心里觉得,他总是发。 去年的六月十一号,他发了一个朋友圈。大概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在他们分手之后朋友圈都删干净了。 但我记得,他说她,是他的公主。 我那天心情就很差,似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一样。我痴心地妄想,他的公主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吗? 这话,也是他对我说的,是在放屁吗。 他嘴里哪句会成真呢?还是根本没有成真的可能性。 但后来我也释然了。说不定他根本没有骗人呢。 人在当时的誓言是否认真,是不能从以后来看的。他当时就是想要我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公主的也说不定,这和他再叫别人公主,似乎并不冲突。 于是我开始臆想,就像犯了癔症。 我在空间发布动态,因为他已经不用□□了。 我说,在叫她公主的一瞬间,你会不会多少想起我。 我总是擅长这样,看似在写别人,看似在记录别人,实际上都是在写自己。 我不知道当他笑着和那个女孩儿发语音的时候,叫她公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这和我也几乎无关了。 我只知道当我听见公主二字的时候,已经不可遏制地想起他了。 他的,或温柔的,或狡黠的,或哀求的,或明媚的目光,透过眼镜片的时候,都或多或少的削减了情感,可这情感却在我眼中又被无限放大,闪着各种情绪的流光,在回忆中打磨抛光,让我越来越清楚我对他的感情之深厚。 其实越回忆我就越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好,但恰恰是这个才越让我发现我到底有多喜欢他。我清楚的知道他并非良人,甚至一起搭伙过日子都不得安生,但我依旧会幻想和他在一起,并把幸福的定义强加到这种关系中。 我很清醒,这才可怕,这才可悲。 小许有时候那种清醒比沉沦还可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清醒 第4章 念忘 “怎么就不喜欢了呢?”罗仲宴一边啜着酒杯里的酒,一边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我。我当时已经喝了几杯,是没察觉到的,这些还是我事后回想起来才明了了一些。 我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容,罗仲宴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菜还没上来我就已经醉了。 本来我喝这些是醉不了的,但是看着罗仲宴我就醉了。 他,还是,那样呀。 不对,他,不是,那样呀。 他真的变了挺多的,甚至大部分都是我曾经喜欢的东西,但是只要看到他,或者说他在我身边,我就能想起那些日子,那些心里憧憬着某个日期的日子。 烈焰凌空的那些日子,高考就像一把利剑悬着,但也只是悬着,压力对我来说似有若无。我依旧每天都和罗仲宴**,**这两个字甚至都可以不加双引号。我和他接过吻,虽然是他的主动,甚至只能说浅浅的碰一下,但也是我对关系更进一步的判断原因。 “仲宴,你有想我吗?”我笑着随便扒拉两口饭,问。我眉毛挑起来,目光轻轻往前探。 “当然想啊,我现在在汉都上学,要是不想你怎么会坐飞机来找你呢。”说这话的时候,罗仲宴的眼睛一直没有落在我身上,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害羞了。 “仲宴,那首歌,我弹出来了,我休学的时候。”我的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傻笑的样子一定不好看,但还是傻愣愣地说:“就是,你,还记得吗,高中的时候,我说写给你的,《念念忘》。” 罗仲宴明显愣了一瞬。我高兴的看到他眼中也流淌过岁月的痕迹,这或许证明我的话也在他心里停过一瞬。 他低了头,随后又抬起来。他点了点头,随后又低下去。 那一刻他很局促,让我产生了吻他的冲动。 “你好像不太愿意......不太愿意看我......我知道我不好看了嘛,嘿嘿,对不起啦,没有以最好的状态见你......但是我还是想给你放个歌,因为这是高考之后我弹出来的了,你肯定是没听过的啦......” “但是我记得你的那个谱子,你的字一直蛮漂亮,题头下面是......”他喝了口酒,虎牙在上唇咬出一点凹陷:“是,致罗仲宴。” “哦,你还记得谱子,谱子......谱子我不记得我是不是放在......可能不见了吧。” “那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当初你让我帮忙印一份,其实我印了两份,我家有。” “你家,有?那我,有机会的话,想看看。”我趴在桌子上,点开了那个我当初弹琴录的视频。 声音不大,但是有一个音我是故意做的声音尖锐到有一点刺耳的,倒也引得几个人往这边瞟了一眼。 “好听吗?记得你看见谱子的时候就说,这曲子看着就会好听。” “听起来很复杂。” “其实,不算复杂。” “我又不专业,我真的觉得算复杂了,磬磬。” 他的眼眸像是流动的星光一样,在我眼中逐渐放大,旋转。我把酒瓶一把抓起来往嘴里灌,口腔似乎都麻了。 哦,好像是酒喝没了,才没有感觉到。 手指软软的,然后是腿和头...... 我在地上醒来。 地面凉凉的,贴着我的侧腰,肚子凉的有些疼。 头好晕啊,我想起来,我应该是在那个酒店才对啊,怎么会躺在地上了? 喝的太多了...... 我隐约听见一个细微但平稳的呼吸声音。我挣扎着活动酸软的双手双腿,抬头发现旁边就是床。 奇怪...... 环顾四周,这好像是谁的家,装修风格是那种极简风,地板不是瓷砖,所以也没有特别凉。 半跪着我才算能把视角抬高。我看见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是罗仲宴。他似乎也很累了,一个大字地躺在床上,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床上只有他的气息,要不其实我会臆想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过的。诸如他可能睡觉并不老实,所以把我挤了下来这种戏码。 我伸了伸懒腰:“仲宴......”我本来想叫醒他的,却没成想听见一声金属的声音。 我疑惑地向下面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脚上被人锁上了一个镣铐。镣铐连着细细的铁链,不重,但是明显很硬。 我当时还是有些不太清醒,没搞清楚状况。我懵懂地捞起连着脚的铁链,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另一端则连着一个被钉入墙体的铁环中。 我试着拽了拽铁链,纹丝不动。我又用了用力,却听见罗仲宴的声音从旁边幽幽的传来,带着不满和慵懒: “醒了?醒了就他妈的别打扰老子睡觉,吵死了。”他的眉眼写满了不耐烦,只看了我一眼,似乎连眼神也不想施舍给我。 “不是......仲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锁我......” 我应该是没睡醒?这和我设想的不一样啊。 “为什么?我想锁你就锁了,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快,快给我解开,仲宴,这不好笑,我不喜欢这样。” 我是真的不喜欢这样。我本能的讨厌一切被锁着的感觉。我或许是有一点受虐倾向,但是锁着绝对不行。 我看着都会浑身冒冷汗的程度。 “为什么把你解开?” “那你为什么把我锁上呢?”我真的已经有些生气了,我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给我解开,罗仲宴。” 他坐在床上,懒散地笑着,随即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扇过来。 我肯定是没反应过来的,只是感觉眼前一片黑,然后是猛烈的破空的疼痛。他力气一直挺大的,这一下应该是用了全力,我的左半边脸先是很凉,随后突突地跳,一股热流在里面蕴着。他扇的太猛烈,猝不及防,我的虎牙刮破了口腔,嘴里一股血腥味。 我没想到。 他甩了甩手,不屑地往我脸上吐了口唾沫:“你也配跟我提条件?你自己瞧瞧你那模样,你也好意思顶着这么一张脸和我吃饭和我说话?” 我本来是委屈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说,我反倒冷静了。 他的恶意袒露的很明显,这倒是让我熟悉了。 我的指甲在掌心微微卷舒。 不疼。 “你若是觉得我对不起你,我有钱,这顿饭当我请的,可以了吗?” 他没说话。 我是有自己的骄傲和脾气的。要是早知道会被这样对待,我又何必在死前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多少钱,你......” 我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又挨了一掌。 真心,很疼。 “钱就够了吗?你顶着这么一张恶心人的丑脸和我吃饭,你该怎么赔偿我?你说啊?你不是高中时候最擅长诡辩了吗?”罗仲宴声音不大,但是很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了,但是明明是你......” “你闭嘴听见没!受着!” 又是清脆的几巴掌。我欲反抗的手也被他轻易压制住。 我一直是没什么力气的。 我感觉有血从嘴角流出来。 他似乎还不解气,冲我肚子踢了一脚,我疼的眼泪直流,倒下就起不来。他从床头柜上拿出一面镜子,扔在地上,镜子碎了,但还是能照东西。 “你自己照照镜子,许磬坤,你看看你这张逼脸丑成啥样了?我坐飞机来找你是为了看见这张脸的?真他妈的晦气。” 他似乎是不解气,又冲我肚子踢了两脚,我彻底疼的动不了了。 双眼有些失焦,我不住在地上喘息着,试图顺气。 “你这么,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还要锁着我,像你说的,不嫌,不嫌晦气吗。”我小声的,断断续续地说。 “当然嫌晦气,但是我更想看看,你能不能回去原来的我喜欢的样子。我决定了,你得减肥,从现在开始,除非你快要饿死,否则什么也别想吃了。”罗仲宴一脚跺在我脸上,踩得我鼻骨生疼:“听见了没有?以后我问话你要回答,不然接着揍你。” 我尽量让自己的脸远离他的脚,一边咳嗽一边积蓄力量,小声说:“听,听见,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用脚背拍了拍我的脸肿胀的地方,故作温柔地恶心地说:“疼吗?我帮你上药啊?” 我闭着眼睛:“谢.....谢谢。” 他拽着我的衣领和头发把我拖到床上,也没管我的腰是不是磕到了床板的边缘。随后他拿出一个医药箱,在里面找到云南白药药粉,凑近我的脸往上面洒:“眼睛还是好看的嘛,近距离看也不是说完全看不进去......” 他的脸离我是如此近,我一瞬间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拇指死命地压住他的喉结,这一定会很疼的,我意识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你,去,死,额!” 罗仲宴显然更有经验。他的力气很大,只用了一拳就精准击中了我的下颌角,大脑一阵晕眩窒息,我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手。 他骑在我身上,恶狠狠地质问:“你敢掐我,你这个丑逼敢掐我,我......” 他环视房间一周,随即举起床头柜上又厚又重的玻璃烟灰缸,把烟灰一扬,用尽全力一下一下的砸在我右臂上。 首先袭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潮水般汹涌的冰冷。而后瞬间,冰冷被小臂上的灼热驱散,疼痛像是针一样刺进大脑。我能感觉到小臂上的血迸射到我右脸上,随后“咔嚓”的诡异的一声。 罗仲宴似乎也惊到了,玻璃烟灰缸掉在床上,我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伴随痛楚扑面而来,扼住咽喉一般让人窒息。 再往后我就不记得了。 我还真写过一首歌叫《念念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念忘 第5章 醉生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躺在雪地里,我死去了。 死的很美,透明而轻薄,在雪地里死去,没有血。 或许有血,也只是像花儿的颜色一样殷红。 我梦见雪花落在我的嘴唇上,我嘴唇上还有余温,余温吧雪花融化成水珠,把嘴唇的一抹变的略微红润。 我好漂亮。 好漂亮。 漂亮的就像本该死去一样。 雪又冷又厚,被子一样暖和。 好喜欢呀...... 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死着还是活着。 亮白的雪地灰空与昏暗的天花板暗灯来回切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雪地的情景确实随着我眼睛眨的越多出现的越少,最后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眼睛正中。 就像看久了太阳,落在眼睛上的那种,模糊的形状。 我看着被石膏裹着的手臂。用左手戳了戳,石膏硬硬的,指甲戳上去有点像某种敲击乐器。 外面是黄昏。 黄昏像飓风里的蝴蝶,飞舞在生与死的昼夜中。 她挣扎着才美。 我把窗帘拉开,黄昏的昏黄的昏光昏沉沉的照在屋内我昏昏欲睡的头顶,我似乎还没睡够。 “小磬,可以进来吗。”罗仲宴的声音就在外面。 “嗯。”我早就听见了,或者说,他在外面是我早就预料得到的。 他的眼睛上多了黑眼圈,更显得憔悴了。 可是我一直是喜欢这种病态的美的。 看见他的模样,我甚至舔了舔嘴唇。 他第一眼就扫到我胳膊上的石膏。 他把我扶着按在床上,用手轻轻碰了碰石膏:“对不起,小磬。” “我不接受。”我简短的说。 罗仲宴的表情停滞了一瞬,苦笑着:“我真的对不起,小磬,真的对不起,你在这住,你的胳膊会好的。”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用手握住我的右手,不断替我屈伸手指。 我是弹钢琴的,手指一向是有力气的,尤其是内侧,是可以摸到肌肉线条的。 我的手还算好看的。他摸着摸着就好像摸上瘾了,来回揉搓。他看向我的目光是炽热且温柔的,但是我的眼神一直很冷。 起码做作的我是想要摆出冷冰冰的眼神的。 其实单独看眼睛就算是看不出什么的,但我微皱的眉毛,抿紧的嘴唇,无不在诉说我的不适。 “这又是干什么?怎么,看上我这手了,还要给我截肢啊?” 我的语气上,我的表达上,我这句话的排篇布阵上,都带着近乎戏谑的笑意,唯独没笑得出来的,就是我的表情。 这样割裂的表情,多少也让罗仲宴惊诧了。 他攥紧拳头,那只替我活血的手也没闲着,甚至还私自加了动作。指关节之后是腕关节,然后又是肩胛。罗仲宴这时候对我似乎异常的温柔,温柔到我甚至想让命运就这样停在这里。 我兴致不高,一眼就能被看出来,罗仲宴给我服务之后,没有得到预期中的一致好评,心里自然也不爽。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耐烦:“我确实冲动了许磬坤,但是你要是不掐我的脖子前我根本不会失控的,要怪的话你自己不也有责任吗,真的是......” “别说了。”我抬起手,口中似乎有无限的情绪。是迷茫吗?是无助吗?是憎恶吗?是叹惋吗?是遗憾吗?是怀念吗?到头来我话也都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我也不想听他说话,已经不重要了:“你别说了,罗仲宴。我不怪你你会开心吗,求你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许磬坤。”罗仲宴皱着眉,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没用太大力气。 他见我不动也不说话,只恨恨地撇下一句:“滚刀肉。”就把门关上锁上了。 他给我的房间很巧妙,更像一个小套间,有床,有浴室卫生间,干净整洁,但是却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常的房屋能有的平常设计,更像是装修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么一个独立东西。很明显的,作为一个卧房的门来说,锁和材质都太过于坚固了,根本不是我能强行打开的。 我的音乐生涯把我的耳朵锻炼的还算好用,我能听见卧房右边是有房间的,但是没有门,这也是证据之一。我能听见那个房间的细小的声音,当我的耳朵贴近的时候。 像小老鼠的声音。 我想象着小老鼠就在墙对面,用小爪子扒拉墙皮。我忽然有些着急,可别让罗仲宴发现了小老鼠在扒墙皮,我怕他会一拖鞋把小老鼠拍死的。 从磨损来看,这个房间又并不像是新装修的样子。我的老鼠扒墙的设想,更多的来源于有些磨损的墙面和地脚线。 但是有老鼠这件事似乎又不太可能...... 第二天。罗仲宴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盒维生素D软胶囊,金黄金黄的。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见到那金灿灿的药,骤然的很兴奋。 “给我的吗?” 他满不在乎的说:“嗯,你吃了胳膊能好的快一点。” 我下意识的说了谢谢,然后我们两个就都愣住了。 我先是哼了一声,随后打开盒子,迅捷的往嘴里送了两粒。 “你什么时候给我送吃的。”我把药盒子往旁边一放,问。 “你要饿死的时候。”他脸上带着讥讽的冷酷的神情,说。 “那你也得给我点书吧,不给电脑啥的纸笔也得给吧。” “你要什么书?” “哈利波特。” “那本书你不是都快背下来了吗?” “好久没看了。” “你也能好久不看哈利波特?”他脸上的表情还蛮惊讶。不怪他,我可是能做到看《哈利波特》七十多遍的人,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和班里的或书迷或电影迷一起讨论书里的剧情,他们会忘记的某些细节我一般都记得,甚至我的文章都或多或少染上了《哈利波特》译者的文字风格。 “怎么,你不信?”我脸上第一次起了些微的笑容。 “我明天给你带回来。”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神越过我的头顶朝我身后飞去。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随后一哆嗦,缩了回来。 “你还是那样爱干净。”他迟疑着用手拂过我的脸,我的皮肤干燥,或许细腻?我不知道他摸到了什么。倒是他,掌心一直有薄薄的茧子,高中的时候就是如此。我当时问他,这是怎么搞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或者是他用了什么理由搪塞我,我也忘了。毕竟太久了。 我只知道,当时我和他在课桌下面暗暗握手,我会故意分开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他会故作生气的看我一眼,把手分开,嘴里发出轻声的“切”的软而柔的声音,随即羞赧,随即偷偷摸摸的把手伸过来,主动和我十指相扣。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分开,又正常的握着。 我忽然感觉很窒息,被回忆涌起的水灌了满头满脸,我模糊的透过某种物质抬手抓住了罗仲宴的手,我似乎是流泪了,要不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摸索他的指缝,轻轻把手指插进去。他没有反抗,我似乎看见他低下头去,随后他抬起头,慌张的逃走了。 他是逃走的。 我一边嘲笑他的无能,一边哼着歌给自己放水洗澡。 水很热,烫的我浑身发红。 在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手有点抖。 应该是已经接近两天没吃饭的缘故吧。 或者已经超过两天了。 我不知道我昏了几天,鬼知道我到底几天没有进食了。 但是看着脸,确实瘦了一些。 似乎? 我一直有头疼的毛病,我的头又很硬。以前在学校头一疼,就让罗仲宴帮我敲一敲,他也都很听话,甚至于顺从。 现在身体状态算不上好,头疼也来凑热闹了。 如今我也只能躺在床上,用左手一下一下的敲着头顶。 用手还是感觉不够有力,我于是跪在床上,用头去磕床头。 我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寺庙里撞钟的僧侣,我忍不住就笑起来,但是每次气息冲击腹部的时候都会引动一次头疼,于是我又不敢笑的太大声太用力。我慢吞吞的把枕头叠起来,又把头埋进去,这样似乎能够减缓一点苦楚。 我笑的小腹肌肉都有种要痉挛了的感觉,有点疼,哎呦了几声强行平复后,眼前都有些黑黑的感觉。 顺势把被子裹着我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真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梦里是温暖到脖子流汗的暮春,那种你没办法的,猝不及防的,但是又不是夏天的那种热的季节。 脖子上流的汗先是让人感觉到不适,而后又是痒,但是更重要的是梦里那种近乎于诡异的春夏之交的意象。我感觉到我站在气候的变迁中心,周围掠过很多人,但是我一般都抓不住。 最后是罗仲宴。他从远远地似乎已经有些变形了的大楼梯上下来,直直的冲我走过来,就像蓄谋已久一般。 他一拳击中我的胃,把我从梦里打醒。 我的胃很疼,这或许是用那种暴力结束梦境的原因。就好像里面有什么在一个劲的翻腾。我忽然很想吐,我其实翻身就能吐出来,但我还是去了卫生间。我把着马桶,却只是呕出来口水一样的东西。这都已经不容易了,把那东西吐出来,嗓子里也像被砂纸磨了一样,疼。我捧起一掬水龙头里接的水漱口,但还是能感觉到喉结往下两指的地方又酸又麻。我咬咬牙拿起水管往肚子里灌水,那里还是不舒服,甚至连同胃里也不舒服。 胃就像被一个巨大的舌头一直舔来舔去一样,又像被火烧起来一样。我环顾四周,我拿起那个维生素D软胶囊,掐破一个喂进嘴里。不够,又掐破一个吃下去,还是不够。我干脆倒出来半瓶,青豆一样全吃下去,嘎嘣脆,就是太油了。 好歹是让胃里舒服了一点。 写的我这个心疼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