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男保姆的100种方法》 第1章 讨薪 “兰和路步行街北站到了,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字正腔圆的广播女声用普通话、本地方言、英语各播报一遍后,72路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恰巧遇到路口变灯,悠长的车身剧烈晃动,霎时间满车乘客怨声载道。 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置的樊星被这一急刹晃得脑袋猛地偏向旁边,鼻尖蹭到车窗玻璃才慢慢睁开眼,成功摇成浆糊的大脑还有点没转过来,下意识地抬头看窗外。 步行街站台已经被车尾远远甩在后面。 “诶?!” 樊星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赶忙望向前方的LED屏,下一站:澜湾路。 一只手将双肩包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拨开挤成沙丁鱼罐头的乘客,樊星灵活地往后门钻,嘴里大喊道:“司机师傅快停车!我还没下去!” 司机隔着拥挤的车厢不耐烦地回喊:“刚才到站不下车,现在才想起来?停不了了,下站到了你再下去!” 申海市,天气晴,当日气温36摄氏度。 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在没有树荫遮蔽的地方多待上两秒就能化身焦香四溢的铁板鱿鱼。 樊星站在公车站前犹豫几秒,心一横,低头扎进人来人往的街道,虽然有点耽误时间,但比起回头再坐一趟车,他更愿意靠两条腿解决问题。 毕竟省钱才是王道。 穿过人行道翻过护栏飞快往回跑,双肩包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跳动,五分钟后樊星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巧克力手作店门外,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角,强装镇定地推门进去。 风铃叮当响动,柜台后正在摆货的胖女人闻声抬头,一眼看到樊星,脸立刻拉下来。 “哟,你怎么又来了?” 樊星冲她笑了一下,气还没喘匀:“店长好......我......是来问上次试吃推销那三天的工资,就是约好了今天发的那笔。” “工资?”胖女人不慌不忙地把一盒巧克力摆正,像是想起什么,平静回道,“哦,那不是试吃推销员,是临时宣传义工。我们有明确写清楚,没有工资的。” “可是之前说好的......”樊星一愣,努力让自己不显得激动,“说的是有补贴的,按天结算,你当时还跟我打包票说按正规流程走的。” 胖女人伸手指了指柜台边上的告示,“你自己看看,写得清清楚楚,‘体验岗位,不设薪酬’。小朋友,这种东西要讲证据的。” 樊星走过去看,才发现那张印着招聘启事的纸张新得像刚贴上去,边缘胶水未干,字体也是新打印出来的黑体加粗。 表情僵了一下,樊星抿抿嘴,还是尽量保持礼貌:“那我这几天在隔壁商场发了三百多份传单,每天站三四个小时,如果没有报酬我岂不是白干了吗?” “当然不会让你白干啦。” 瞥见有顾客在店外徘徊,胖女人只想赶紧把杵在柜台边的樊星打发走,从冰柜里摸出一瓶饮料塞到他手里:“来,这个请你喝。” “我......” 樊星垂下眼,盯着那瓶冰镇的橙汁,瓶身还冒着水汽,映得他被盛夏烈阳晒得微红的脸颊一阵发烫。 胖女人一副“你这孩子真不识趣”的厌烦表情,又从货架上挑了盒定价最低的巧克力曲奇饼干塞到樊星怀里,顺手把他推出门:“年轻人啊,多点人生经验对你没坏处。这点小事都计较,以后怎么混社会?” 樊星没有接话,默默把瓶子和那比巴掌大不了太多的礼盒塞进背包侧袋,低头道别:“谢谢店长,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嗯,慢走啊。”胖女人敷衍回应,转眼换上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为顾客介绍玻璃橱窗里最新口味巧克力。 户外的热浪扑面而来,像是一瞬间把人从冰柜里捞出来,扔进汗蒸房。 站在手作店门口的路沿上,樊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蓝得晃眼的天空,太阳几乎要把脑门晒出泡来。 也没算白跑一趟,不还有冰饮料和曲奇吗?讨薪失败的少年坐在城市公园大树下拆开盒子,乐观地想着。 搭乘一个半小时公车还狂奔两公里来讨薪,结果连三百块微薄工资也被几小块巧克力曲奇和一瓶橙汁取代。樊星咬了一小口曲奇,甜味在嘴里化开,鼻尖全是汗,仍旧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像揉碎的金粉溶在发梢。 头顶的那棵法国梧桐枝叶繁茂,树荫下好歹比马路边凉快几度,偶尔有风吹过,卷起身边积了一地的栀子花香。 远处是小孩的笑声和喷泉间歇喷出的水雾,灌木丛后传来几声知了疲乏的鸣叫,把夏天烘得更加热闹。 拧开橙汁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滑进胃,樊星顿时觉得整个人像浸在水里一样松了口气。 钢筋水泥组成的国际都市虽说太阳毒辣、钱包空空、工作辛苦,可这个时代只有懂得知足的人才能快乐…… 短暂的清闲过后,樊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准备奔赴下一份兼职工作现场。 这个时代,懂得争取的人才能得到一切。 宋行昭深谙其道。 身为东部地区炙手可热的金牌律师,他接手的案子绝大部分都是金融圈、豪门阔太圈,专打离婚官司和高额财产争夺,天价委托从年头排到年尾。 有人说他冷血、毒舌、没感情,完全是一台以赢为目标精准运转的法律机器。 但没人否认他的实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这天的临安市同样艳阳高照,空气中夹着夏天湿热的潮气。 宋行昭坐在五星级酒店27楼的会议室里,身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衣料在日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袖口露出一指雪白的衬衣边角,铂金袖扣闪着寒光。 面前的长桌上摆着厚厚的证据文件、录音笔、法务函副本,每一页整齐到像一刀切出来的。 他身后是整面落地窗,西子湖如玉带般缠绕在远山之间,水汽氤氲,游船悠悠,一派悠闲景象,而会议室里的气压却低得令人喘不过气。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一声一声如同倒计时。 对面坐着的是刘秉诚,年过六旬,娱乐界赫赫有名的富商,此刻满额细汗,嘴角抽搐,额前的鬓角白发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看一眼宋行昭,又看向身边的代理律师,低声说道: “宋律师,我太太这边......恐怕有些要求过高。” “我方当事人提出的赡养费、夫妻双方名下三处不动产与一间酒庄的分割请求,”宋行昭的语气仍是冷静,尾音略带讽意,“对于刘总您的财力而言,不是给不起。问题在于您是否愿意付。” 刘秉诚的代理律师轻咳一声,双手交握,声音提高了些许:“宋律师,我们已通过合法渠道提交了相关证据。半月前,已将我方委托的私家侦探所提供的照片、录像、录音资料邮寄至贵所。以贵所的严谨风格,不可能没收到。” 宋行昭眼神一凛,似笑非笑:“收到了,也看过了。” 他翻开面前的黑皮文件夹,从中抽出几张打印照片,推到桌中央。 “你们所谓的‘证据’,拍摄角度应该来自高倍镜头,部分清晰度过高,图像边缘存在合成痕迹,经我所合作的技术部初步检测,部分视频文件经AI算法处理,关键帧与原像素存在偏差。而录音中多处存在剪辑跳点,取证手段不合法,难以作为庭审依据。” 对方律师面色一变,刚欲反驳,宋行昭已抢先一步开口: “退一步来讲,假设证据未采用合成手段,根据《个人信息保护法》第三十七条,未经允许调查他人行踪、通信记录、住所出入信息等,属侵犯**,属非法取证。我方有权提起刑事诉讼。” “我是她老公!”刘秉诚忽然拍案而起,声音粗哑,眼中冒火,“我有权监督她!她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在外头做那种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刘总,您现在的身份是前夫。”宋行昭慢条斯理地纠正,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A4纸,“根据您与我方当事人于2009年签订的婚前财产协议。” 他摊开纸张:“ ‘双方婚姻存续期间,若任一方存在出轨、经济隐瞒或重大背信行为,另一方有权要求对方放弃夫妻共同财产主张。’这条条款,还有您在协议上的亲笔签名。” 刘秉诚脸色瞬间僵住。 宋行昭继续:“根据我方调取的银行流水记录,您个人账户自三年前的二月十四日起直至今日,曾多次向您公司旗下女艺人汇款,单笔金额从十万至八十万不等,转账备注多为‘关照费’‘感谢’‘生日礼物’。” “另外,您名下位于香港铜锣湾的‘睿泽名邸’原属您的个人房产,在去年年底悄然过户至您私人助理名下,而这位助理,仅于两个月后便将这处房产以低于市场价九成的价格转卖给这位徐小姐。” 说着,他将一叠带有律师事务所戳记的复印件摊开:“产权交易合同、银行记录、房产过户文件,均由官方渠道调取。” 刘秉诚面色铁青,沉默片刻,忽地冷笑一声:“宋律师,你手里是有些东西,可你以为我会怕?你说这些就能证明我婚内不忠?男人之间的应酬本来就说不清楚,送几份礼、帮个忙,有什么大不了的?徐小姐是我公司艺人,我赏她是公司内部资源流动,你们爱怎么解读,那是你们的事。” 宋行昭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不带情绪,让人摸不清路数。 “刘总说得对,确实称得上资源流动。可若这些‘资源流动’和‘公私不分’的行为,被人解读成潜规则、转移财产或权色交易,那就不是我这个律师能决定的了。” 宋行昭从公文包中抽出另一份文件,缓缓推过去。 “这是我们事务所起草的一份危机公关备忘录。如果刘总坚持不肯协商,我方当事人将保留将相关资料提供给《镜界》《财经日报》《东方娱乐周刊》在内五家媒体的权利。” 他体贴地补充: “当然,我们会特别说明您在协议中签字确认过净身出户的责任义务,也会附上您的助理与女艺人之间的房产过户流程。至于社会舆论如何解读,是否会上热搜,是否影响股价......” 他抬眼看向对方律师:“当然,这部分就不归我们事务所负责了。” 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命门被击中,刘秉诚气得脸色青紫,嘴唇剧烈颤抖,脏话卡在嗓子眼,若不是顾及多年经营的儒雅形象他恐怕会对着面前的男人破口大骂。 真叫宋行昭赌对了,媒体、公众、公司股东......这些才是他真正无法招架的敌人。 刘秉诚的律师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急忙作出让步:“宋律师,我相信双方都还有协商空间。我会劝刘总慎重考虑您方当事人的诉求。” 宋行昭微微颔首:“那就好。请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给出修改后的协议草案,否则我方将视为拒绝调解,进入下一阶段程序。” 说罢,他将所有资料一一收起,扣上文件夹,动作不疾不徐,卡扣“咔嗒”一声,清脆如判决锤落下。 他的世界总是这么利落,没有拖泥带水。 “回申海。”他说。 第2章 超市大作战 引擎刚刚启动,宋行昭便拨通了律师事务所的内部电话。 “宋律。”电话那头传来一贯的干练女声以及接二连三的欢呼声。 “调解顺利结束,大家这段时间辛苦,通知各部门,庆功午餐按惯例来。” “好。”樊云语速飞快,键盘声随之响起。 他知道,这时全办公室的人应该已经开始集体嗨了,几位资深员工估计又要推荐那家米其林三星的法餐,还有人会提议请个日料主厨上门/服务。 毕竟身为老板的宋行昭向来不吝赏罚,只要赢了官司,庆功预算从不设上限。 “不过,”樊云猝不及防加了句,“本次庆功我已下单申海市连锁的健康日式便当,一人一份,预算二百元以内,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蛋白质比例均衡,还有附赠水果、纸巾、竹筷。” 宋行昭挑眉:“你连庆功预算也卡得这么死?” “节约是美德,考虑到您最近连赢三案、大家已连吃三顿高级料理之后,我认为适当调整膳食结构是您身为领导者的长远之计。”樊云声音无波无澜,一般人很难猜到她心里的小九九。 “......你是不是又想把自己的那份折现?”宋行昭语气沉下来。 “不是‘又’,是‘还没’。” 宋行昭语调不变:“不准折现、不准退订、不准省你那一份。你作为秘书起带头作用,不能坏了规矩。” “是。”计划惨遭破坏樊云气得直咬牙,“已下单,全员含我本人,共十七份。” 她放下电话,转身看着电脑上那一排排订单,表情像吞了苍蝇。 “浪费......一份便当居然敢卖这么贵,花这冤枉钱还不如兑成超市购物卡来的实在......” 樊云小声念叨,手指开始敲打计算器,盘算把便当打八折卖给同写字楼的人是否合理,以及剩余的水果能否留下当下午茶点心。 开静音模式的手机在摆满各种蓄电设备的办公桌上疯狂震动,樊云只瞥一眼备注当即伸手按下拒接。 下午一点半,街道上行人寥寥,柏油马路向上翻涌热浪,只怕是多踩上两脚鞋底就会被烧穿。 樊星左手三只,右手四只,肩膀上还挂着一只迷你型小比熊,活像个移动版狗链展示架。 他穿着一件宽大T恤,眼神涣散、步履蹒跚,像是被八只狗联合拐卖出门的悲催青年。 “慢一点!皮蛋,你是狗,不是拖拉机!小豆别咬树皮!少爷你怎么又啃我鞋带?!” 樊星一边喊,一边被一只看起来比他还壮实的拉布拉多生拉硬拽进了灌木丛,差点扑街,关键是那只拉布拉多还满脸嫌弃地绕过他继续前进。 “我这是带队出征啊......怎么闹得跟被押送的犯人似的。” 安顿狗子大军喝完水,樊星找了块阴凉地坐下歇口气,顺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樊云打电话,结果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他还没来得及内心OS三行字,微信已经跳出来: 【miss fan】:樊星我怎么会有你这个笨蛋弟弟,你是光长傻个儿不长记性还是没从按键机时代清醒过来,跟你说了一万遍九块钱手机套餐的电话费很贵,有事情打微信电话!讲几句话扣两毛钱分分钟喂饱运营商,你当现在的钞票是大风刮来的吗? 【miss fan】:还有我现在在上班,不要跟我打电话讲废话。 【miss fan】:下午六点前到临江商业广场新开的超市集合,整点有限时抢购活动,昨晚我对比过了,有些日用品比批发市场还便宜。 【miss fan】:别磨叽,早点去排队,最好五点前就到超市门口守着。 【miss fan】:清单我等会发给你,记得抢重点,要是买不到我绝对会把你扔江里面喂鱼。 【miss fan】:不要跟我讲你有事去不了[菜刀.jpg] 【miss fan】:也不许在背后偷偷骂我!! 樊星那部历史悠久的旧手机打一个字能卡三秒钟,一句整话还没打完樊云的死亡威胁已经堆满屏幕,只好默默删掉可能会被他姐斩立决的消息,回了个ok保住小命。 “我姐也没在我身上装监控啊,怎么什么都能猜到。”樊星嘟囔着撸了把比熊的狗头。 洗完八只狗,樊星已经累得快散架,头发被水蒸气和泡沫熏得乱翘,一身衣服湿了大半,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 狗子们倒是洗得光鲜亮丽,一个个蓬松柔顺,昂首挺胸走回笼子,留下他独自收拾战场。 宠物店老板是个爽快人,除掉约定好的临时工工资还额外给补贴了狗毛慰问金,支付宝到账610元。 把钱转给樊云,樊星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五,立刻抓起双肩包冲出门,打鸡血似的朝地铁站狂奔。 安检口人山人海,排队像在打恐怖游戏副本。 樊星凭借卷进狗堆都能突出重围的身法,硬生生在站门关上前挤上了晚高峰来临前的最后一趟地铁。 再晚上五分钟,恐怕只能隔着玻璃门和里面挤成马蜂窝的下班大军大眼瞪小眼。 车厢里闷热逼仄,强冷空调起不到一点作用,连扶手都显得格外抢手。樊星刚站稳脚跟,一个急刹又差点把他甩出去,旁边秃头大叔抓着吊环都被摇成了民间肚皮舞。 地铁一停,樊星就像发射失败的导弹横着蹿出地下通道。 太阳已经往西斜,临江商业广场却热闹得像办新年庙会,门头上横幅飘扬:“开业大酬宾,错过等一年!” 警戒线内排队的不是观众,是排山倒海的大爷大妈方阵。 大妈们眼神犀利、整装待发,个个像带队冲锋的军团长,手里不拿两张超市宣传单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抢购的。大爷们则表情凝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抢空粮仓。 一米七九的身高在此时显得差点意思,樊星格外懊恼自己为什么没争口气多长几公分,只好按照他对樊云的了解,猫着腰使出求生欲满满的蛇形走位。 一路喊着“借过啊叔、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插队的我去前面找我姐”,硬生生钻进前几排,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潮最前端,早已进入战斗状态的的樊云。 和他长相有着五分相似程度的年轻女人今天穿的是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职业套装,脚踩七公分细高跟,妆容精致,发丝不乱,气场两米八。 当然,她身上的这些行头有的是二手货有的是以反季超低价买来的。 可就是这么一位职场OL,此刻正一手推一辆购物车,眉眼冷静,神情肃穆,俨然化身两翼齐开的抢购守门员。和周围穿着人字拖、挥舞着环保袋的叔叔阿姨们混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甚至气势碾压全场。 “姐!”樊星一边喘一边举手,“我到了,我还有救吗?” 樊云看他一眼,眼神在他那头乱翘的泡面头和皱成抹布的T恤上转了一圈,嫌弃道:“你这个造型进超市都能被保安当成来偷电饭煲的。” 挨骂是常态,樊星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两颗梨涡在稚气未脱的脸上格外显眼,刚要靠近就听到樊云低声呵道。 “站我左边,别挡我冲锋路线。” “......好嘞。” 超市门口的大喇叭此刻响起倒计时提示:“距离六点整还有三十秒,请大家注意安全,有序进入!” 攥紧购物车把手的樊星耳朵跟着一紧,心道什么有序,这是准备开打吧。 “待会儿我冲前头,你往左拐抢榴莲,在第三排拐角那。五花肉我包了,你看见打折的鸡蛋就先抄一板,不管几块钱,先抢下来再说。剩下按照清单买,懂?” “懂是懂......”他看了眼樊云脚下那双又细又尖的恨天高,“姐,你穿这玩意儿能跑?” “别小看你姐。”樊云轻哼一声,活动了下手腕,“这些年抢特价从来没输过,全靠这双鞋练出来的杀伤力。” 话音刚落,自动门“叮”的一声打开。 下一秒,几十号大爷大妈如同起跑线上的运动员猛地往前冲刺。 “上!” 随着樊云一声令下,姐弟俩如离弦之箭一般扎进超市。 推车的推车,空手的钻缝,眨眼工夫,入口沦为竞技赛道。 樊星照着指令一路猛冲,目标明确直奔三号拐角的榴莲堆。他手脚并用,在两位大妈的购物袋中间灵活穿梭,险之又险地躲过一个回头挥舞雨伞的老大爷。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嘿,阿姨您手真快!”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特价榴莲被隔壁阿姨抱走,咬牙切齿地扑向另一筐。 身后一路追兵紧随,他伸手一捞,成功抢下一颗,怀抱榴莲原地转弯,一个帅气甩尾滑进旁边货架通道。连大妈都愣了两秒:“这小帅哥是练过的吧?” 眨眼工夫,樊星闯进生鲜区抱起一袋牛肉就开始和中老年拉练队拔河:“伢叔,您手里那块真的没有我这一块肥,我这块肥得特别有性格,您就行个方便让让我......” 而另一边,樊云已经风驰电掣般冲到冷藏区,精准锁定限时五花肉。一位退休大爷刚想伸手,她购物车一个横移堵住对方路线,另一手迅速捞起两盒,动作利落得像在打擂台。 “哎哟,姑娘手速可以啊。”大爷扶了扶老花镜,露出尊重且惊叹的眼神。 “不吹嘘,练了十年。”樊云轻描淡写说完,潇洒转身去抢生活用品。 五分钟后,姐弟二人在收银台前会合,樊星抬着被榴莲扎得通红的手臂,樊云则一身优雅,购物车里装得满满当当,丝毫没有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痕迹。 “鸡蛋也拿到了?”樊云扫他一眼。 “拿到了,限购两盒。”樊星往收银台上一放,露出胜利的笑容,“还差点和一个穿着无袖背心的肌肉大哥正面交锋。” “还行,有我当年八成水准了。” 确实,樊星在心里捏了把汗,母亲去世父亲欠下巨债人间蒸发,没有亲戚愿意收留的樊云和他在寸土寸金的申海市相依为命十余载,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傍身,恐怕早就流落街头成叫花子了。 能在抢购大战中杀出重围、还顺利拎回限购商品满载而归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图新鲜,而是一种生存本能的延续。 收银员开始结账,樊云飞快地把特价面包、火腿肠、牛奶分类装袋,顺手还从一旁翻出几个没标价的商品,对着电子屏跳动的数字念叨:“这个3块5,那个2块7,别给我算错,算错我会回来找你的。” 收银员有点发懵:“您是干财务的吧?” “还兼任秘书。”樊星在旁边补充,“我们这车特价品里,最贵的就是她自己。” “闭嘴。”樊云连眼皮都没抬,将长如卷宗的购物小票折好放进手提包,提前朝收银员摆手,“不用塑料袋,我们自己带了。” 大受震撼的收银员呆愣愣地看着姐弟俩提着五只大号环保袋扬长而去,感慨当代年轻人还真是该省省该花花。 樊星看了眼时间,还剩不到三十分钟打卡,忙凑上前:“老姐,我来提吧,你穿高跟鞋不方便。” 樊云在脑内计算把特惠榴莲卖出去能赚多少差价,听完白他一眼:“你赶紧去餐厅打工,别又迟到,一天想请两次假你以为你是哪吒,莲藕转世还能复活吗?还想不想要全勤奖了?” “那我晚上回来......” “早点回来给我洗购物袋。” “......” 把掉出来的东西塞完,樊云忽然从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他怀里。 “干嘛?” 第3章 劈腿 “蛋糕。今天不是你生日么,下班去和你那个什么男朋友吃吧。” 樊星每天忙到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也不记得今天过生日,赶忙低头看,是块没有贴促销标签且包装完整的奥利奥千层,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他姐向来奉行不到二十掂量掂量,超过五十想都别想的消费观念,给他买原价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还没说话,樊云抢先道:“别太感动,这块是我抢不到特价。心里窝火,一气之下干脆送你了。” “姐~~” 樊星作势要上前抱她,樊云一脸恶心地往后撤一步。 “少跟我来煽情这套,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拿去退了。” 语气嫌弃得很,但樊星知道她的关心从来都藏在这种嫌弃里,就像樊云刚知道他喜欢男生的时候,皱着眉评价句“有这谈恋爱的闲工夫还不如再找份兼职”。 至于别的,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既没苦口婆心地劝,也没有大惊小怪地责问。 自诩人民币头号大粉的财迷姐姐恨不得从地缝里抠出钱来过日子,早已习惯把生活当作战场,没时间去关注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不说支持,却也从不反对。 这份不动声色的包容,对樊星来说,已经是最大、最温柔的成全了。 “别别别!” 樊星小心地把蛋糕护在怀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晃得樊云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怼他。 看着笑得像个二傻子的弟弟越跑越远,樊云低声叹气,别人的二十岁在上大学、谈恋爱、规划未来,樊星从小已经学会在柴米油盐中见招拆招、在生活的夹缝里苦中作乐。 她咬着牙撑了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处处精打细算,也不是不想让他过得轻松一点,只是现实太吝啬,从来不给她太多选择。 “剩下三百多万什么时候还清就好了......” 晚高峰把整座城市搅得人声鼎沸,街头巷尾尽是下班归家的行人,写字楼前聚集着等车的白领,手机一边刷着外卖一边抱怨为什么高架天天堵车;路边烧烤摊陆续摆开阵仗,炭火升起第一缕烟和远处的落日一起,染红了所有街道。 被红霞熔掉的樊星轻声吹了声口哨,生活的压力在别人眼里是一座山,在他心里更像一块砖。沉,但扛得起。 他没车没房没存款甚至还有他老爹留下的欠款,照样能为一块蛋糕开心一整天;在这座分秒内能烧掉上亿钞票的城市里他踩着几毛钱一公里的共享单车,像踩着云端一样稳稳当当、心满意足。 一颗落入人间的糖掉进翻腾的热油里也不忘自己是甜的。 餐厅主打简约复古风,墙上挂着手绘地图和老电影海报,木质桌椅排列得错落有致,红砖墙间垂下一盏盏暖黄灯,勾勒出模糊而暧昧的光影。这个点客人不少,服务员都忙得脚不沾地。 樊星打过卡刚换完工服,主管就冲他招手:“二楼靠窗那桌两位先生才坐下,你去帮他们点单。” “好,这就来。”樊星顺手把蛋糕塞进员工柜子里,拎起点餐机上楼。 樊星走到二楼靠窗的位置,两位客人刚落座,正低头翻菜单。 左边那位穿着白衬衫,领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大概率是量角器测过再梳的。五官棱角分明,脸绷得紧紧的,哪怕一句话没说,站在他旁边也感觉冷得像空调开到十六度。眼神扫菜单的方式就跟审核合同似的,从外表看就觉得难伺候。 右边那位就随意多了,染一头浅金色长发,耳骨上还钉着两颗闪瞎人眼的钻石耳钉,v字领开到胸口,仰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转着汤勺。脸上那点懒洋洋的笑不怎么正经,但也不讨人嫌,像是谁家的富二代跑出来玩票。 樊星在心里默默叹气:一冷一骚,一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站定在桌侧,樊星弯腰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晚上好,请问二位需要推荐吗?还是已经选好了?” “还没有。”宋行昭语气淡淡,连视线都没挪一下。 “他不懂吃,让他慢慢看菜单。”余祈年笑着开口,眼神在樊星脸上转了一圈,“给我来老样子,你们主厨认识我。” “好的请稍等。” 等待后厨响应的几秒钟樊星余光一偏,餐厅正门的一道身影透过落地窗玻璃撞进眼帘。樊星指尖顿住,动作不自觉暂停,那背影他再熟悉不过。 身形、发型、连站姿都和他男朋友晓峰一模一样。樊星忍不住地往窗外多瞟了瞟,心脏突地下沉。 晓峰穿着那件他送的连帽衫,正低头靠近身旁的女人。 女人侧着脸,樊星看不清长相,只见那人穿着一条贴身红裙,长发披肩,仰头朝晓峰笑,手指缠着他衣角,亲昵得不像刚认识。晓峰也笑了,姿态随意,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手指顺势轻轻摩挲。 动作熟练得叫人发寒,樊星的心像被塞进了脱水机,乱七八糟地转。 “嘿。”余祈年打了个响指,樊星猛然回过神发现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好意思先生,能再讲一遍您需要什么吗?”樊星嘴里机械地说着,目光控制不住越过面前的人,飘向楼下。 宋行昭语气比菜单还硬:“弗洛伦萨T骨牛排,五分熟。凯撒沙拉一份。无酒精阿佩洛橙光不加冰。” “好的,一份......战斧牛排三分熟,一份鸡翅拼盘,还有意式浓缩咖啡不加冰。”樊星点得飞快,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已经在脑内自创了个菜单。 宋行昭略微皱眉:“我刚刚说的是,.....” “我知道,我记得,”樊星收回视线,笑得干巴巴的,“战斧牛排,五分熟,凯撒沙拉一份,还有奶油玉米浓汤?” “弗洛伦萨T骨牛排,阿佩洛橙光。”宋行昭一字一句地纠正他,“无酒精。不是玉米汤。” “哎哟,我嘴怎么回事。”樊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歉意满满,“抱歉啊先生,我今天可能CPU烧了。” “你确定你有CPU?”旁边的余祈年靠在椅背上,笑得差点把菜单拍成风扇,“我怀疑你刚才点的是你自己晚饭。” 樊星嘴角一抽,小声嘀咕:“我晚饭还真想吃奶油玉米浓汤......” “这小服务员挺有趣。”余祈年冲宋行昭挑挑眉,“比你所里那位见钱眼开的秘书顺眼多了。” 宋行昭客观评论道:“但不如她靠谱。” “诶诶,我真的平时不这样!”樊星赶紧为自己洗白,“我这人记性贼好,三秒钟能背菜单!” “嗯。”宋行昭盯着他,“你刚才就背错了三样。” 樊星:“......” 他悄悄站直了些,正想挽回一点专业形象,结果眼角余光又瞥见一楼凉亭,晓峰正替那个女生拉开椅子,笑得仿佛自己才是浪漫剧男主。 樊星脑子再次短路,手一滑,点餐机差点砸在桌上。 “这次要编排点什么?”宋行昭的声音像是律师质询。 “......情侣套餐。” “???”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单人套餐,单人!就一个人吃的那种!”樊星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我没那个意思也不是诅咒您,我是......我刚刚走神了!” “你走的神,是不是刚好在露台那边?”余祈年饶有兴致地跟着他目光扫了一眼,“哟,难不成被人劈腿?” 樊星脸一拉,嘴角抽了抽:“您......这也太会总结了。” 余祈年乐不可支,宋行昭没接他们话茬,默默合上菜单。 “点杯薄荷苏打吧,多加冰。”宋行昭淡淡地说。 余祈年转头看他:“啊?你点饮料?” “不是给我,是给他,”宋行昭抱起双臂,上下打量眼前的服务员,“让他清醒一下。” “谢谢?”樊星不确定的开口。 “谢什么?”宋行昭弹掉袖口上不存在的浮灰,“看在你还记得我点了牛排的份上。” 意识到自己被调侃的樊星深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宋行昭叫住。 他下意识回头:“......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 “你成年了吗?”宋行昭看着他,随意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啊?......成年了。”樊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既然成年了,”宋行昭语速不紧不慢,“那就应该知道,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的视线从樊星红得发烫的脸滑过去,落在他仍然紧攥着点餐机的手上。 “你可以失恋,可以失落,”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打在点上,“但没有一个顾客有义务为你的心情买单。” 空气仿佛被这句话压沉了一分。 “顾客不是你宣泄情绪的出口。餐厅也不是你进行自我修复的场所,不管你看到什么,心情有多糟糕,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是来这里用餐不是来看你情绪失控的,如果控制不了,那就先别出来工作。” “......” 余祈年在一旁本来还想插科打诨,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是我损你,你这嘴巴也太毒了,真不怕给这小鬼惹哭了。” “他要是因为我一句话就哭,”宋行昭面无表情,“那证明他确实不适合服务业。” 樊星站在原地,本就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一遍,现下又结成冰。脸上还挂着职业微笑,但眼睛里的光彻底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再次鞠躬:“您说得对,先生,我记住了。” 桌边重新安静下来。宋行昭低头,从西装内袋抽出笔,翻开餐厅附的客户意见卡,落笔行云流水写了几行字,末了还不忘在服务满意度一栏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卧槽,你是真狠啊。”余祈年一边晃着红酒杯,一边斜睨着他,“就点错个单,你还真投诉了。” “服务行业带情绪工作本来就不合格。”宋行昭像是在做案件陈述。 “得了吧,看起来跟个高中生似的,估计没什么社会经验。”余祈年翘起二郎腿替服务生说话,“你这是欺负小孩儿。” “那他就更不该上岗。”宋行昭把意见单折好,压在餐盘边缘,“客户不会因为你长得年轻、没社会经验就降低对你的要求。尤其是在这种人均消费并不低的餐厅。” 他不是在批评而是在执行标准。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初见的小服务生,依照惯例用冷静的逻辑和职业准则下结论。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需要迟疑。 余祈年盯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宋大律师,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宋行昭没回答,只是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姿态一如既往的从容。他听多了别人的这种评价,早就不在意。 人味是什么?人味意味着破绽。 而宋行昭的人生,从来不容许有破绽。 “说真的,”余祈年换了个姿势,语调轻慢,“你连这点温情都不愿意给出去,那你婚约还打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