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宿敌遗孀后》 第1章 扮遗孀 萧沉璧生平有三愿: 一愿李修白去死; 二愿李修白早死; 三愿李修白死无全尸。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为了活命会甘愿假扮李修白遗孀,口口声声唤他夫君。 —— 三月三,风渐暖,曲江池畔绮罗繁。 与喧嚣的江畔相反,朱雀大街十里缟素,长平王府白幡如瀑。 风吹帘动,火烛幽微,素纱灯笼影影绰绰映出一个女子持香跪立的背影。 女子无簪无珥,容色出尘,面容却苍白得过分,好似燎炉里纸钱的余烬。 吊唁者来来往往,无不为之哀戚的面容侧目。 更叫人纳罕的是此女所披的孝衣衣缘未缉边—— 有不知情的小娘子眼神掠过那身麻衣,奇道:“此乃斩衰礼,非妻、子不可服。长平王尚未婚娶,也无子嗣,她是何人,竟能为长平王服斩衰?” “怎的未曾婚娶?”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以纨扇掩唇,“这便是长平王那个苦命的遗孀,近日幽州叛乱之事沸沸扬扬,你竟不知?” “幽州?你是说这是长平王从幽州救回来的那位?” 小娘子乍然想起近来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流言,拨开帘子又新奇地瞧了一眼。 “正是她。”妇人压低嗓音,“说起来,此女也是个传奇人物了……” 月前,幽州节度使徐庭陌起兵叛乱,瀛州刺史叶绅誓不投敌,以身殉国。 之后,长平王李修白奉敕宣慰,持节北上,未及一旬便达成和谈,免了一场祸事。 捷报至京,圣人拊掌称善,嘉奖长平王的同时下令抚恤被斩杀的刺史一家。 可惜藩乱之时叶家阖家下狱,死伤殆尽,只剩一女名唤流筝的,因外出侥幸逃过一劫。 圣人的抚恤自然全落到了此女头上,特封其为“靖安乡主”。 然而幽州乃是强藩,徐庭陌与叶氏一族有宿怨,百般阻挠,千般刁难,就是不肯交出叶氏女。 长平王有旧疾,在幽州苦寒之地周旋许久以至发了病,卧床不起。 进退维谷之际,监军出了一策,说叶氏女与长平王八字相合,是冲喜的不二人选,可将她选作孺人,以侧室之名纳入府中。 此计一石二鸟,既彰显朝廷恩德,又叫徐庭陌无话可说。 徐庭陌审时度势,这才将叶氏女交出来,至此,长平王与叶氏女也成就了一番姻缘。 妇人话毕,一旁的小娘子唏嘘不已:“原来其中缘由竟曲折,一位是忠臣之后,一位是天潢贵胄,两位也算般配了。” “是啊,听闻长平王对叶氏女也颇多爱怜,又是强硬下令斩杀屠她全家的镇将,又是替她重礼厚葬父母。可惜……”妇人叹了口气。 小娘子乍然想起来今日是来吊唁的,心头一紧追问道:“那……后来呢?” “天不遂人愿!长平王班师回朝,行至燕山之时忽遇雪崩,一行人不幸失足坠崖。长平王尸骨无存,叶氏女被雪埋数日,找到时已奄奄一息。至此,夫妇俩天人两隔。” “雪崩?”小娘子掩口惊呼。 妇人亦垂首长叹:“然老身另闻一桩隐情,娘子切莫外传——” 小娘子急不可耐,扯住妇人衣袖:“好姐姐快说!” 妇人压低扇子:“你可知河朔三镇?要我说啊,这幽州虽厉害,却远不及隔壁魏博强盛。俗话说‘长安天子,魏府牙军’,魏博藩镇坐拥天雄军十万,割据一方,比咱们的神策军还要厉害。此次幽州起兵听说其实是替魏博打头阵,谁知反被宣慰,魏博十分不悦。 因此,也有人猜长平王的雪崩是魏博派人在山顶滚落山石故意酿成的,就是为了震慑幽州和朝廷。据说有个弥留之际的神策军将士还说曾亲眼看见燕山之巅站着一个戴半幅银甲面具的女子……” “银甲覆面?”小娘子遽然倾身,“莫非是传说中的那位魏博节度使之女,把持旌节两载的永安郡主萧沉璧?” “正是她!”妇人道,“自打燕山雪崩之后,这萧沉璧也忽然销声匿迹,魏博对外宣称她是突然重病,闭门休养。可……天下岂有这般巧事?我看八成是她亲赴燕山设伏,然而雪崩失控,自己也坠崖重伤了。” “定是如此!昔年长平王随父平叛魏博时曾中萧氏女一箭,自此病骨支离,深居简出,王府与魏博也势同水火。此次长平王成功宣慰幽州又坏了魏博的大计,她定是在挟怨报复!” “话虽如此,可惜无实据,何况魏博乃河朔三镇之首,老王妃纵然再悲痛,也不好将独子之死公然归咎魏博,只能暗地里多加查探。” “哼,还有什么可查的!听闻这劳什子郡主形如恶鬼,心如蛇蝎,所以才常年以甲遮面。即便不是她做的,她作恶多端,重病也是报应!” 小娘子响亮地啐了一口,啐完还不忘向素衣跪灵的萧沉璧投去怜爱的目光。 说一千,道一万,最可怜的还是这位未亡人…… 被这过分怜爱目光盯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萧沉璧恍然回过神来,这小娘子咒骂的那个“形如恶鬼,心如蛇蝎”的恶女似乎……也是她本人? 原来,她在长安的名声竟如此差么? 难怪当时在崖底被找到时,那些人并未怀疑她就是萧沉璧。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萧沉璧并不在意。 毕竟,这小娘子前半句有失偏颇,后半句倒还是挺贴切的,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一切也大体如这两人所言,幽州叛乱确有她一分力,她也的确是想亲手狙杀长平王以泄私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遇上雪崩一起被埋了。 她也很无辜啊…… 再醒来时,四周白雪皑皑,一片死寂。 萧沉璧扒开雪层,跋涉许久,只见茫茫天地之间敌我双方都已死得干净,既无威胁,也无助力。 天寒地冻之下,她又发现了一具披着狐裘的冻僵女尸,正是那位叶氏女。 萧沉璧果断扒下叶氏女的狐裘裹在自己身上,走出几步后,她良心未泯,又折返用雪给这个苦命女做了一个坟,免得她曝尸荒野。 再之后,她裹着披风艰难地往外走,走了三天三夜,饥寒交迫,手足皲裂,没走出燕山,反倒撞上了一大批长安来的神策军,径直晕倒在了这群人面前。 彼时,她神智昏瞀,然残念未绝,灵机一动假借了叶氏女的身份,口中不断呢喃“夫君”李修白的名字才顺利被救走。 也许是苍天有眼,山谷里的人全死了,加上她披着叶氏女的衣服,竟暂时蒙混了过去,为了养伤,她也顺势留在了神策军军营。 期间,为了博取信任,除了在魏博冲喜的旧事,她还杜撰了许多长平王为叶氏女父母收尸之类的故事,把那些神策军和医女耍得团团转。 唯一的纰漏是——她本想等养好腿伤愈合后偷偷溜走,不料腿伤反复,高热不退,昏昧之际人竟被神策军抬回了长安,送进了长平王府里医治。 这真真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幸好萧沉璧一向能屈能伸,前一刻还恨不得李修白去死,后一刻又能声泪俱下地为李修白哭丧。 哭得那叫一个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哭着哭着她顺便把旁观来的叶氏女与长平王的故事编得更感人了些,什么替她枉死的父母收敛尸骨,下令斩杀她那些仇家,甚至替她挡了冷箭啦…… 总之,因为她装的太像,现在全长安都传遍她和李修白那些感天动地的事迹了。 前来吊唁的大媳妇、小娘子常常拉着她的手劝慰,有的甚至比她掉的眼泪还多。 更出乎意料的是,流言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到了圣人耳朵里,竟变成她伤心欲绝,数度寻死了。 圣人也颇有成人之美之心,竟恩准她殉葬。 ……着实演过了头。 骑虎难下,慌乱之间萧沉璧谎称自己有了李修白的遗腹子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怎么造出有孕的滑脉,她则是套用了父亲小妾假孕的阴招—— 用臂钏勒紧手臂寸口脉上游,血流便会变得急促,脉象也会变成酷似滑珠滚动的滑脉。 但这种方法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若是再多诊几次脉,或迟迟无法显怀,事情必然会败露。 萧沉璧琢磨着得尽早脱身才是,于是这几日暗中联络魏博在长安的进奏院,准备来个金蝉脱壳。 算算时间,进奏院的人也该来吊唁了。 —— 正想着,门外传来女使们怨怼之声——果不其然,是魏博进奏院的名刺递进来了。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她和长平王宿怨深重,王府自然不喜魏博的人登门。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吊唁。 晾了来人一会儿后,老王妃依旧称病未见,但命典事娘子引客入了灵堂。 只是,这来人着实出乎萧沉璧意料。 服紫佩金,高鼻深目,并不是从前萧沉璧指派的那位进奏官,而是她在魏博时的心腹——康苏勒。 康是粟特大姓,多年前粟特灭国,昭武九姓流散,一部王族北徙河朔,康苏勒的父亲就是之一,还凭骁勇善战成了她父亲麾下的一员镇将。 至于康苏勒本人,自幼与萧沉璧相识相知。 萧沉璧掌权后,康苏勒也成了她的心腹——兼未婚夫。 毕竟,她若外嫁,必失权柄,招赘入幕方为上策。 可她压根无心情爱,遍观河朔子弟,更没有入得了眼的,康苏勒同她青梅竹马,勉强算合适。 只是还没来得及下聘,她便出了事。 如今康苏勒成了新的进奏官,对她而言并非坏事。 萧沉璧于无人处瞧了康苏勒一眼,康苏勒却立即扭头,避开她的视线。 一月不见,他倒是谨慎了不少。 萧沉璧颇为欣慰,凭借从前的默契掩袖清咳,示意康苏勒进行下一步。 康苏勒会意,焚香奠酒后将视线移到萧沉璧身上,道:“这位便是叶夫人吧,夫人面白如纸,咳带痰音,恐是寒邪入腑。某副使精于岐黄,若不嫌冒犯,可替夫人诊治一番。” 典事娘子立时截话:“夫人玉体自有尚药局供奉调理,不劳尊使。” 萧沉璧见势不好,又扶着头假装不适,娇喘微微,云鬓斜坠。 “夫人!”典事娘子慌忙将人扶住,询问情况,毕竟萧沉璧还怀着殿下的遗腹子,若出了事,她难辞其咎。 眼见她快晕倒,典事娘子也顾不得什么,赶紧让进奏院的人替萧沉璧诊治。 稍后,萧沉璧又以胸痹气短为由屏退左右。 青烟缭绕的灵幡后,她总算和魏博的人接上了头。 —— 康苏勒叉手深揖:“郡主流落长安数日,玉体可还安康?” 萧沉璧一改哀容,快步将他扶起:“你我之间哪里还用这般虚礼。我一切安好,不过,你何故来此?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魏博可还安稳?” 康苏勒没回答后一句,只是上下打量萧沉璧:“郡主当日坠崖可曾伤及筋骨?冰雪埋身可有寒症?还有,听说郡主不但逃过搜捕还成了长平王侧室,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停——”萧沉璧截断话头,“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再说,你还不知道我的手段?你来得正好,我虽暂时无虞,但谎话说得过头,差点叫皇帝老儿安排殉葬,无奈之下谎称有孕才躲过。只是此计难久,魏博离了我又恐生变,你想办法尽快护送我回去。” 康苏勒忽然一声不吭。 萧沉璧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怎么,魏博出事了?” “……是。”康苏勒坦诚道。 萧沉璧也不是全无预料:“阿弟年少,阿娘柔弱,离了我确实难以掌控大权。是谁……胆敢作乱?” “是您的叔父,都知兵马使萧衡。燕山雪崩后郡主您销声匿迹,少主又尚未亲政,于是都知迅速接管军镇,代掌节帅之位。” “原来是这个老东西!”萧沉璧眯眼,“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当初还是心太软了,就不该只剁了他一只手,该把他手脚俱砍断做成人彘丢到荒原上喂狗。” 如此明媚的一张脸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竟没有半分违和,艳极怖极,反倒愈发摄人心魄。 康苏勒一时怔忡。 “不过——”萧沉璧接着又道,“叔父有小才而无大谋,只要我安然现身,叔父的谎言便不攻自破,凭借从前积威我也必能重掌大权。正好,你如今是进奏官,将我运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康苏勒喉结滚动:“卑职……恐难从命。” “这有何难?进奏院虽在长安,却是藩镇属地,便是皇帝老儿也不敢强闯,你将我藏进去,再伪装个使官的身份,一切还不是轻而易举?” “卑职……并非办不到,是不能办。”康苏勒缓缓抬眸,眼眸锐利,“都知下令让我看管好您,不许您回藩,若郡主强返……老节帅夫人和少主恐有池鱼之殃。” 萧沉璧捻着香灰的指尖一顿,旋即后退,目光警惕:“康苏勒,你背叛了我?” 康苏勒艰难吐出一个字:“……是。” 难怪,进奏院的院使换了人。 “为何?”萧沉璧面无表情,“是我给你的军衔不够高,赏你的财宝不够多,还是,你不愿入赘魏博?” “都不是。”康苏勒摇头,“是父亲。父亲已投都知麾下,父命难违,我只能听令。” 萧沉璧才不信什么父命,紧紧盯着他:“说真话。叔父许了你们什么承诺?我猜,是事成之后帮粟特复国,帮你们父子登上王位?” 康苏勒默然,便是承认了。 呵,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心腹侍从,都抵不住权势的诱惑。 萧沉璧忽然笑了:“原来如此,可,你怎知我不会帮你?而且,就凭叔父的庸才,你真以为他能帮得了你?” 康苏勒惨然一笑:“都知大人不一定会,但郡主您一定不会。您是有野心,意图一统天下的人。您对我的确仁至义尽,可在您手下,我们粟特人永远复不了国。” 萧沉璧并不反驳,的确,她绝不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任何威胁。 既如此,他们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萧沉璧不再费口舌之劳,只想多套些话,顺便提防康苏勒,她袖中常备一根金针庇身,此刻,她佯怒吸引他目光,手一转却在袖低握紧金针:“背叛我也就罢了,你难道连相伴多年的兄弟阿史那忽律也没放过?还有我的夫子、元随,乃至长安暗桩,都被你们斩杀?” 康苏勒果然不敢看她,眼神一避开,只道:“韩老夫子德高望重,都知将其奉为座上宾,郡主尽管放心。” 言外之意则是夫子没死,但其余人都惨遭毒手。 萧沉璧手心紧攥,金针几乎要反刺进自己肉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那是跟随她多年的亲信啊,亦是康苏勒刎颈之交,全都没了…… 此仇不报,便是死了到九泉之下无颜面见旧人! 但这是叔父下的令,此刻杀了他她自身难保,更别提复仇。 萧沉璧手底一转又收了金针,道:“事已至此,我再无筹码。但叔父没杀我,反倒拿母亲和阿弟性命威胁我,想必是我还有用处吧?说吧,究竟要我做什么?” “郡主果然聪慧。”康苏勒缓缓道,“都知说郡主既已经成功假扮了叶氏女,不如将计就计,长平王侧妃的身份可比进奏院探听消息便利许多。更重要的是,今上无嗣,欲择宗室近支承祧。长平王是圣人亲侄,人虽死了,遗腹子却是天家至亲,比其他支系更甚。咱们魏博兵强马壮,缺的恰是一个名号,将来举事之时若是打着扶立此子的名号便能名正言顺,一呼百应!彼时郡主进位太后,坐享一世荣华,岂不双全?” “哼,太后。”萧沉璧眼神微眯,“叔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光利用我,还要折辱于我。只是,我是谎称怀了长平王遗腹子,实则尚未见过他真容。这假胎现下不足一月,尚可蒙混,再过几月可如何瞒得过尚药局?” “此事都知也替您想好了。”康苏勒不敢看萧沉璧的眼,“都知说您只要愿意,大可挑几个男子养在外宅,将假孕之事弄假成真。” “叔父想得倒是周全。”萧沉璧目露讽刺,“难怪,进奏官换成你接任,怎么,是叔父要你与我同房?还是……你主动要来长安的?” 康苏勒无言以对。 不错,此次接替进奏官确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毕竟他们本就有婚约,只是没来得及公布。 既已挑破,他目光灼灼:“都知允诺过我,事成之后绝不动你分毫,到时,粟特也可复国,我会以七宝车迎你为后!地位和从前一样尊崇,身份一样高贵,你不会受半分委屈!” 萧沉璧沉默,半晌低笑出声。 既笑自己眼拙,错把顽石当璞玉;更笑康苏勒痴心妄想,完全不懂她秉性。 她一把捏住康苏勒下颌,语气恶劣:“即便我被逼要与人同房,你凭什么以为那人会是你?你的样貌,学识,家世,哪点配得上我?从前不过是无人可选,如今你还在自作多情?更何况你最清楚,我生平最恨背叛,宁死也不会同你苟合!” 康苏勒脸色瞬间又红又白,许久,他平复下来,语调渐冷:“这么说,郡主是不遵从都知的命令,也不顾及远在魏博的节帅夫人和少主性命了?” “倒也不是。” 萧沉璧忽又松手,细细擦拭抚触过他下颌的指尖,嫣然一笑。 “我只是看不上你罢了!你若能帮我另寻其他男子,我乐得一试。当然,我也不像叔父一样什么阿猫阿狗、脏的臭的都能看上,我还有一个条件——” “此人须身长八尺,肤白如玉,貌比潘安,才过宋玉。” “你先物色到合适的人,咱们……再说大业的事。” 家人们,我开文喽,老惯例,任意章留评掉落红包,感谢久等[害羞]架空中晚唐背景,藩镇割据,对峙长安,男女主一个比一个狠,和以前可能不太一样哦,吃这口的朋友们希望喜欢,下面还有两章!段评也打开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扮遗孀 第2章 假怀孕 身长八尺,面白如玉倒是不难。 但貌比潘安,才过宋玉当世也找不出几个。 遑论四者兼之? 看来萧沉璧不是不能委身,只是不愿委身于他。 康苏勒顿觉羞辱:“我已说了父命难违,郡主是怪我,所以才故意刁难我?” “刁难?”萧沉璧丹唇轻启,“连个人都找不到,进奏院就这点本事?那我如何敢放心将身家性命交托出去,与尔等共谋大业?” 康苏勒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萧沉璧又睥睨道:“再说,我乃魏博节度使长女,又主镇一方两载,裂土封疆,放乱世也是一方诸侯,以我的身份哪怕是配李唐太子也绰绰有余,不过一个才貌双全的面首而已,你是觉得我不配,还是觉得魏博不配?” 萧沉璧眼眸流转,摄人心魄,那张烛光后的脸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叫人不敢直视。 康苏勒之所以一心复国,也有自卑的缘故。 他是散落天际的星子,而萧沉璧是皎皎明月,星光暗淡,怎敢与明月争辉? “卑职……岂敢。”康苏勒声音艰涩,“郡主身份高贵,天人之姿,卑职只是担心找不到能配的上郡主的人罢了。既然郡主执意如此,卑职必全力寻找。 三日,三日之后,郡主可借口为长平王做法事前往位于崇仁坊的荐福寺礼佛,此寺毗邻进奏院,安插了许多我们的人,有秘道直通内院,到时卑职会带备好的人在内院恭候郡主,万望郡主顾念远在魏博的节帅夫人和少主,如期赴约。” 萧沉璧讥笑:“好。多谢你辛劳,也替我转告叔父,他的好意沉璧此生没齿难忘。” 康苏勒低声答应,心头却苦意翻滚,难以言喻。 此时,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典事娘子带着尚药局的侍医赶到了。 康苏勒赶紧退后,一抬头,只见转瞬之间萧沉璧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姿态柔婉,目露哀伤,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要将人剁碎喂狗的狠辣。 难怪能蒙骗如此多人。 康苏勒怔忡之际,萧沉璧已经和典事娘子攀谈起来了。 只听她婉声道:“妾不过神思倦怠,血气不足,方才稍作休憩已没什么大碍了,劳娘子挂怀。” “夫人玉体金贵,侍医来都来了,还是看一看吧。” 典事娘子不放心,又要召医,萧沉璧眼波微漾,康苏勒立时命副使劝阻,副使道:“某适才切脉,发觉夫人乃悲恸伤肝之症,此刻最忌惊扰,最好独卧以敛神。” 典事娘子这才罢休。 不过,经此一晕,叶氏女因为长平王连日守灵,哀毁晕厥的流言又传了出去。 全长安大街小巷的人愈发赞叹起叶氏女的赤诚来。 —— 萧沉璧此时可无暇理会坊间闲言。 回到王府专门辟给她的薜荔院后,她支开了女使,神色凝重。 母亲柔弱,胞弟年少,萧沉璧坠崖时也想过魏博可能生变。 但她没想到阿弟如此没用,甚至连一月也撑不过。 更没料到多年的心腹康苏勒也背叛了她。 可叔父想让她放权?简直痴心妄想。 萧沉璧自幼便深谙这世间只有权力最重要,丧权无异于寻死。 即便帮叔父成就大业,他也不会当真让她做什么劳什子太后。 阿娘便是个最好的例子。 她外祖本才是魏博节度使,因只有一女,便招了手下牙兵,也就是她阿爹入赘。 成婚头几年,阿爹在政事上毕恭毕敬,在家爱妻如命,外祖便渐释权柄。 这一放彻底失控,阿爹很快架空外祖,独揽大权,魏博从此改姓了萧。 阿娘虽然出身高贵,又是河朔第一美人,偏偏只有美貌,性若蒲柳,毫无手段,眼睁睁看着外祖含恨而终却无可奈何。 没过多久,阿爹又另纳美妾,妾室韩氏骄纵跋扈,阿娘却只会日日啼哭,以至于哭伤了眼,色衰爱弛,连掌家大权都被韩氏窃取,萧沉璧和胞弟怀谏也饱受搓磨。 萧沉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发誓绝不要重蹈覆辙。 她继承了阿娘的美貌,更继承了外祖的秉性,阿娘不懂争权,她便替她争。 外祖在世时最是喜爱她,曾替她开蒙,将她带在身边教养过九年,她素来聪慧,从外祖那里学到不少东西,小小年纪便擅长察言观色,装乖卖惨,把韩氏斗得遭了父亲厌弃,帮母亲重新掌家。 然没了韩氏,又有柳氏、沈氏……美妾们流水般抬进来,到她十三岁时,后宅已人满为患。 其中不乏手腕高超的,甚至设计要将她许给一个觊觎她美色的老头子。 萧沉璧虽设法躲掉婚事,一个个将人斗倒,却也明白光在后宅使这些妇人手段是没有尽头的,自己身为女子迟早要被阿爹嫁出去。 阿爹是篡夺了外祖的节度使之位才能如此放肆,所以只有掌握大权才能一劳永逸,彻底主宰自己的命运,顺便护佑阿娘和幼弟。 萧沉璧便装作心疼阿爹劳累,日日帮他朗读文牒,摸清军镇要事,在他们议事时适事插嘴一两句,出谋划策。 没过多久,她的聪慧便帮阿爹解决了不少麻烦,赢得阿爹和一干将领刮目相看。 魏博本就胡汉交杂,妇持门户,掌管家计,女子参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很快就正式接管了部分军务。 阿爹愈发离不开她,自然也就歇了将她尽快嫁出去的心思。 再后来,她利用阿爹好色的弱点暗中给他搜罗了不少美人,让他沉湎酒色,亏空身体,逐渐放权,自己则进一步蚕食军镇大权,甚至偷梁换柱,将阿爹的人逐步换成外祖的旧部。 待阿爹察觉不妙时,他已经染上花柳之病,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沉璧以扶持幼弟之名独揽大权,气到一命呜呼。 萧沉璧终于为外祖报了仇,内宅那些莺莺燕燕也被她一句话遣散。 此时,她才刚满十八。 但十载内宅权斗、五载节堂周旋,已将她磨练得心如坚冰,便是三十八岁的人也难与她的心智比肩。 当然,权柄交接时也不是那么顺利,譬如叔父就曾试图篡权,被她剁了一只手流放到漠北。 现在想来,当初她还是太心软了,若换做如今二十的自己定会毫不留情将人枭首,甚至连骨灰也当众扬了,绝不给他一丝反扑的机会。 如今,叔父能夺权是因为放出了她重病难治的消息,只要她能回去或可重执旌节。 棘手的是阿娘和幼弟还在叔父手里,亲信们也被斩草除根,她现在根本无人可用。 只有一人一定不会背叛她——外祖的旧部,也是自己的心腹,相州镇将赵翼。 他一人便掌管一万牙军,若能去往他那里借兵,萧沉璧或许还有反击之力。 可赵翼远在魏博六镇最北的相州,与长安千里之遥,叔父知晓她和赵翼的主仆之恩,定然也严密监视于他们二人,她如何能穿过叔父控制其他五个军镇顺利抵达相州? 即便顺利抵达,赵翼的兵权是否被叔父削夺也尚未得知。 看来,报仇之事须从长计议,绝非三五日能成。 萧沉璧眉头紧蹙,眼下也只有苟且偷安,暂时听叔父命令行事,伺机打听赵翼的消息,然后再想办法逃到相州了。 萧沉璧揉了揉眉心,如此说来,三日后的荐福寺之约她也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她刻意羞辱康苏勒,又让他去帮自己找面首,他必不乐意。 再说,她的条件如此苛刻,便是走遍天下也难寻到。 万一……真有这般才貌的人,那她也不亏嘛。 萧沉璧暂时放宽了心。 这么多年明争暗斗,她早就练出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的心境,该吃吃,该喝喝,养足了精神才能蓄力报仇。 于是她转身随手端起桌上专门给她熬的“养胎”的鸡汤优雅地品尝起来。 啧,这长安的吃食真是精细。 小小一碗鸡汤汤清如水,尝起来却滋味万千,似乎放了数十种骨肉熬制。 连盛鸡汤的碗也是有价无市的越窑秘色瓷,相比之下,他们魏博的吃食和用具着实简陋许多。 长平王因旧伤鲜涉朝政,待遇仍能如此丰厚,大明宫的那位还不知道要精细到何种程度。 如此穷奢极欲,难怪从前不是强征藩镇徭役,便是增加进俸,若非如此,他们河朔三镇也不至于举兵谋反。 萧沉璧想到此处再无胃口,碗一撂,转而又细细打量起她居住的薜荔院来。 —— 前几日她并未料到会在这长平王府久待,因此也不甚在意此处布置。 如今怕是有段时日要待了,这一细看,她发觉这薜荔院布置得也十分雅致。 描金屏风,小叶紫檀,没想到她那位宿敌竟然颇有品味。 然而老王妃丧子悲痛,怕睹物思人,将李修白从前的物品全部封存了,因此他的私物一个不剩,甚至连张字画也没有。 萧沉璧颇有些遗憾,她还没见过此人是何模样呢。 从前倒是听说过他长身玉立,冠绝长安,颇有太宗遗风。 但死都死了,无论他长什么样子萧沉璧都已不在意。 恨只恨他不是死在她手里,毕竟这些年他着实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犹记得她十七岁那年阿爹举兵南下,她也随军参谋。 恰好,当时还是长平王世子的李修白也任随军司马,又是献上火攻计,又是用上投石计,硬是让她和阿爹功败垂成,无功而返。 萧沉璧恨不过,搭弓射箭,一箭穿云,将他重伤,这才解了些许心头之恨。 可惜射偏了,没能正中心脏,让他命大活了回去。 不过这一箭着实伤他不轻,后逢老长平王去世,养病加丁忧三年,李修白鲜少再公开露面,也就是去年才担任宗正卿。 然而,他一上任便要魏博遣质子入长安,萧沉璧自然不能容忍,断然回绝。 今年年初,幽州节度使徐庭陌狼子野心,诛杀刺史,萧沉璧趁机拱火,共谋大业,没想到李修白又恰好被敕命宣慰幽州,威逼利诱之下竟把徐庭陌说服了,坏了她的大计。 一而再,再而三,萧沉璧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燕山天堑李修白回朝必经之路上设下弓弩,打算伏击此人。 没想到突发雪崩,李修白死了,她也被埋了,还阴差阳错被送到了长安,不得不假扮他的遗孀。 更可恨的是她遭叔父威逼,除了要继续编造和他的恩爱事迹,还要日日替他哭丧守灵。 简直屈辱之际。 此人真是她的克星,死了还不放过她! 萧沉璧一想到李修白便恨得牙痒痒。 转念又一想,倘若李修白泉下有知,知她占了他的房,睡了他的床,还日日唤他夫君,恐怕要气得活过来吧! 萧沉璧顿时心情舒畅许多,恣意地躺在李修□□心挑选的小叶紫檀榻上来回翻滚,甚至用脚踩踏床柱,好好羞辱一番他的爱物。 不过,这长安如此多佛寺,大慈恩寺才是香火最鼎盛的,她要如何说服老王妃,三日之后必须去位于崇仁坊的荐福寺给李修白做法事呢? 毕竟,那些神策军好骗,流言也容易传,但这位老王妃出身博陵崔氏,心思深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至今对她仍旧不冷不热。 萧沉璧其实也摸不准这位是否真的信了她,更别提横生枝节了。 正思索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萧沉璧眼睛一转,赶紧整理好仪容骨碌爬了起来。 这现成的借口,不就恰好送上门了? 第二章也来啦,下面还有[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假怀孕 第3章 买面首 长安素来繁华,民风开放,女子胡服骑射,出游打猎都稀松平常。 只有五姓七家出身的贵女家教要严一些,笑不露齿,规行矩步,譬如老王妃——博陵崔氏嫡女。 圣人多疑,皇室宗亲自打迁入十王宅后行事也颇为收敛。 但门外的这位显然是个例外。 人还没到,腰间佩戴的珍珠金玉禁步叮叮咚咚早已四下作响,一听就是个被娇惯长大、不甚遵从礼法的。 除那位小姑子不做他想了。 萧沉璧迅速整理好神情,随手扯了一张黄纸装作抄写佛经,下一刻,守夜的女使通传之后,一个小娘子风风火火大步进来。 “——听说,你今日又晕倒了?” 果然,来人正是李汝珍,长平王幼妹,正值豆蔻之年,身着石榴裙,手拎红缨枪,微微扬着下巴打量萧沉璧。 李汝珍素来不喜萧沉璧,觉得她出身不高,能入长平王府纯粹是机缘巧合罢了,因此总是爱挑她的刺。 不过到底年纪小,心思浅,萧沉璧轻易便能招架。 这会儿她来的正好,萧沉璧正愁自己不便去荐福寺,灵机一动,故意将抄写的佛经拂落,然后捡起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日为郎君抄写往生经,睡得不大好,这才头脑昏胀不甚晕倒,有劳小姑挂念。” 不出所料,李汝珍视线迅速被萧沉璧手中的佛经吸引,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她轻哼一声:“算你心诚!是阿娘叫我来看看你的,既然你没事,我便走了。” “小姑留步。”萧沉璧将人叫住,神色为难,“郎君的尸骨至今未曾找到,我心中着实放心不下,遂为他抄写佛经,盼他能够早登极乐。可我长在幽州,对长安不甚了解,这抄好的佛经该往何处供奉?从前郎君倒也同我提起过长安风物,我依稀记得有个叫荐福寺的,不知此处可否替郎君供经?” “阿兄竟还同你说这些?”李汝珍颇有些惊奇。 萧沉璧脸颊微红:“郎君一向待我极好,与我无话不谈。” 李汝珍哑口无言,瞥了一眼萧沉璧尚未隆起的小腹,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她那位兄长和此女的恩爱事迹传的轰轰烈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何况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枕边私话肯定无所不包了。 李汝珍于是道:“荐福寺自是极好,虽不及慈恩、资圣二寺宏阔,但乃是为高宗皇帝献福而建,正经的皇家功德院。三日后我陪你去就是了,顺道为阿兄添些灯油。” “那再好不过了。”萧沉璧拿起手中的佛经,“这往生经誊写得还不够,待我再多誊写一些,三日之后小姑带我一同前去荐福寺如何?” 李汝珍爽利应下:“行!到时我叫人备好油壁车便是。你好好将养吧,阿兄不在了,阿娘伤心不已,你腹中这个孩子可千万要护好,万一再出事,阿娘可承受不起。” “郎君已不在,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妾岂敢不珍重?” 萧沉璧点头答应,提及李修白时声音甚至略带哽咽。 李汝珍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头一个比两个大,小声嘀咕:“阿兄怎么会喜爱这种柔弱的女子,真是奇了……” 萧沉璧才不管李修白喜爱什么样的女子,横竖死无对证,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李修白还能掀棺辩驳不成? 此时,李汝珍不耐道:“行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阿兄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哭哭啼啼,不如想办法为阿兄复仇。” 她将手中的红缨长枪重重拄在地上:“如今我日日操练,就是在准备替阿兄报仇,待我习得阿父阿兄九成本事,定亲赴战场,手刃那个害我阿兄的魏博妖女!” 萧沉璧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李汝珍口中的魏博妖女说的正是她。 她收起眼泪,骂起自己来也毫不手软:“小姑说得有理,那妖女着实可恨,不千刀万剐实难泄心头之恨!” 李汝珍愈发愤恨,拎起红缨枪便气冲冲地去前院操练,誓要把萧沉璧砍成八截。 萧沉璧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暗自嗤笑。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 可惜,她就站在她面前,她非但认不出来,还得唤她一声长嫂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修白的尸骨至今没找到,他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很快,这个念头又被否定。 当初雪崩之时,萧沉璧所在的地方波及较小,被埋得也浅,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李修白可不同,他所在之处最是严重,所有随从无一幸免,连贴身的叶氏女也死了,他绝无生还可能。 至于暂时没找到尸骨,兴许是被大雪深埋,又或是掉到某个狭洞里了? 毕竟,除了他,元随们的尸首也有十之一二未曾找到。 这些日子天气回暖,冰消雪融,不是陆陆续续又找到一些么? 大不了等找到的时候她再装模作样哭一哭便是了。 萧沉璧果断将李修白抛之脑后,转而又琢磨起长安的局势来。 这几日待在长安,萧沉璧除了替这个死鬼哭丧,还从守灵时听到闲言碎语渐渐摸清了长平王府的底细,愈发坐实了她从前的关于长安局势的猜想。 —— 说来话长,当今天子的生母只是一个位分低下的才人,且早早去世,因此皇帝从十四岁起便由位分高一些的出身太原王氏的王淑妃抚育。 这位王淑妃正是老长平王的母亲,故而,老长平王和皇帝也算是名份上的至亲兄弟。 后来,先太子因厌祷之案被废,如今的皇帝则被立为太子,登上皇位。 按理,王淑妃身为养母理当被尊为太后,但皇帝却“孝亲生母”为由,追封生母为睿贞皇太后,仅册养母为贵太妃,将其迁居兴庆宫。 此举引起颇多揣测,最可信的一种便是老长平王乃是先太子旧党,先太子当年与皇帝明争暗斗,皇帝上位后自然对老长平王心存芥蒂。 若是封王淑妃做太后,老长平王便也是正统,万一他行先太子旧事,以皇太弟之名举兵谋逆该如何是好? 老长平王心知肚明,不久便称病辞朝,甘作了一个闲散亲王。 皇帝也大显宽仁之风,对老长平王的几个孩子毫不吝啬,将其长女封为华阳郡主,食邑千户,还为她赐了一门好亲事。 世子即李修白体弱多病,需要静养,皇帝便恩准长平王不必居住在十王宅,为其在兴宁坊寻了一处幽静之地单独开府建衙,也就是如今的长平王府。 如此二十年,直至三年前老长平王薨逝,李修白袭爵嗣王。 未料当今天子诸子或夭或诛,自身也沉疴难起。朝臣遂奏请立宗室为储,以防万一。 皇帝初始大发雷霆,去年年末却松了口,不再禁止朝野议论。 如此一来,过继哪位宗亲便成了当今最要紧的事。 若当年的王淑妃被封为太后,李修白便是第一顺位。 可惜,王淑妃一直是贵太妃,名分丝毫未变,因此李修白同皇帝的其他侄子也没什么不同。 何况,李修白自打被她射了一箭后便体弱多病,纵然他从前颇有功绩,现在立他为储君也着实不合适。 如今,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储君人选乃是庆王和岐王。 据萧沉璧从前在长安进奏院的牙兵回禀,这两位亲王背后分别背靠两大权相——裴相和柳相。 裴柳党争数十年,互相攻讦,轮流执掌大权,现在各自扶持一位亲王争储,更是斗得不可开交。 萧沉璧正是钻了这个两□□、无暇北顾的空子,暗中助力幽州节度使徐庭陌举事。岂料徐庭陌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不出一旬竟被李修白劝服了。 如今叔父逼她生子,欲以此子谋夺储位,从她自身来看,自然是不愿的,但从大局来看,也不失为一招破局之法。 萧沉璧沉思再三,反正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无法脱身,不如便一边想办法回到相州重掌魏博,一边帮助叔父搅浑长安的池水。 如此一来,待她重归之日,便是双权在握之时。 —— 崇仁坊北隅,魏博进奏院这两日正在采买奴隶。 长安本就蓄奴成风,进奏院几十号人吃吃喝喝,添些奴仆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何况魏博乃是河朔三镇之首,进奏官堪比大唐使相,位高权重,便是添上百余个也无人敢置喙。 此时,康苏勒却寝食难安。 为了复国,他必须听从都知的命令,亲手把别的男人送到心爱女子的榻上。 但出于妒意,他又实在难以去做。 两难之时,副使催促他快些动作。 这副使也是从魏博来的,是都知亲信,既从旁协助,又暗中监视,康苏勒不想被都知发现懈怠,只好吩咐手底下的牙兵护卫去西市口马行物色人选,自己则成日借酒浇愁。 护卫两日里跑遍了两市,身长八尺的买到了四个,面如冠玉挑出了两个,才过宋玉的拐来了一个,还算美貌的男子也抢了一个。 即便如此凑数,这四者兼之的,还是一个没有。 就凭这些,萧沉璧必然看不上眼。 康苏勒收了人,无可奈何,在副使道催促下又亲自和护卫一起去牙行闲逛,逛着逛着到了黑市,有牙人见他衣着富贵忽然主动攀上来。 护卫于是说了要求。 这牙人也算见多识广的,白的黑的生意做过不少,却还是头一回碰上要求这么苛刻的。 “郎君这要求未免太高了,便是我也没见过这种成色的奴婢部曲!”牙人大笑,“不过嘛,贵人来得巧,我刚好新买了一个外地来的男奴,这人生的那叫一个俊美,简直世所罕见,莫说什么潘安了,便是神仙也担得上!至于才华,什么宋玉我不懂,但凭我多年买卖奴隶的经验,这人食指有茧,一看便是熟读诗书的,周身的气质甚至像落了难的世家公子,绝对符合!” “竟真有这样的人?”康苏勒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牙人拍着胸脯,“原本卖家都舍不得出手,因这人有病才肯转卖与我,被我买来时他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浑身还有伤,我买他也是指望着将来把他治好后能卖个大价钱。这治了五天,人倒是有点起色了,就是还没完全醒,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痊愈,郎君一看便是贵人,家中肯定有好药,您若是不怕他折在手里现在就能带走!” 原来,这人是个病秧子。 三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即便买回去,他也不一定能病好。 于是康苏勒还是随牙人去柴房瞧一瞧。 一开门,扑面一股朽木的腐臭,只见横七竖八的柴堆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康苏勒下意识捂紧了鼻子。 可将人翻过来一看,只见此人鼻若悬胆,面如冠玉,虽因病消瘦,却别有一番鹤骨松姿风采,破旧不堪的柴房都仿佛被顷刻之间照亮。 便是连康苏勒这样的魏博高官都被震住了。 若郡主见到这样的人物,会不会真的答应同房,甚至动心? 康苏勒心生迟疑。 爱欲和权欲交织,争夺,缠斗,整个人仿佛要被撕裂。 万般纠结之时,佩在他腰间的粟特红宝石被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照亮了他的眼,日后的光明坦途仿佛就在眼前。 康苏勒攥紧宝石,下定决心。 “——就他了,带回去!” 第三章来啦,中晚唐背景有点复杂,不熟悉的朋友也没关系,后面会穿插在感情线,一定清晰,明天还是早九点,连发三天,不见不散哦[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买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