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与樱花》 第1章 01 厉害。 我属实是没想到我居然会从她那里收到这种邀请。她不会……以为我不认识她吧? 不过现在也没必要解释这些,说穿了大家都会不自在。况且我也不想拒绝她——我不想拒绝漂亮女孩子,尤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漂亮女孩子。 “好。”我说。 她好像真以为我不认识她。 在看到她签下的“苏往”二字时,说实话,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我想不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再看到那个高一时在我的名字上方挂了整整一年的名字。一股微妙的不甘从心底升起,不会吧,她连自己在光荣榜上压了一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甚至还是高二选科时她选了文,我才摆脱了这层“万年老二”的身份。 好吧,她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不仅因为第二名本就不那么耀眼,还因为她好像根本不关心那些与她无关的琐事。虽说现在不是适合回忆的时候,但我还是很想说:不是吧?谁不认识你啊?谁不认识那个次次年级第一的大学神啊?在云州一中不认识苏往的相当于三年白读好吗?! 不过既然她觉得我们不认识,那我们就不认识好了。 我用一个陌生人的口吻,笑道:“这好像是你……真名?” 她摁住那沓便签纸想抽回去:“随你,不想叫可以不叫我名字。” 我当然没有就这么让她抽回去。我把那沓便签纸拖过来了点,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黎亘。“礼尚往来。”我说。 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好无聊。她一言不发的,好像又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了。看来她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了。那好吧,我找点事情做吧。我摁开电视遥控器。哟,上一任客人的VIP居然没退出来。该说酒店不负责吗?算啦,今天我们俩是受益者,放他一马。 “看电影吗?”我晃了晃手上的遥控器,冲她笑道:“上一任客人的VIP没退出来。” 她终于是被我拉回了现实:“都行。” 今天的电影选得很无聊,尽是些早就听腻了的陈词烂调。看得出,编剧很努力地在讲大道理。我看了一会儿,发呆去了。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我转头一看,是苏往那家伙的发稍——这家伙居然睡着了?老实说,我有点梦回高一。高一时,我同桌叫周甜,是个理科一般但文科好得堪称逆天的姑娘,我和她还挺聊得来……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她现在打瞌睡的模样跟数学课上的周甜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明明人都在梦乡了,却还要倔强地抬起头假装自己醒着。 ……这种人吓一吓会很有意思吧?我心里忽地生出了这么个恶趣味的想法。我又往旁边瞥了一眼,即将被捉弄的当事人依旧是那幅睡不醒的样子。嗯……祝她睡眠程度深点是我最后的仁慈。 接下来就是实践精神发作的时间了! 但这实践成果还是……太出乎我意料了。她凑过来的时候,我承认不知所措的人在那一刻变成我了——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细微的呜咽。坏了,我好像把人吓哭了。 电视上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还在一边癫狂地叫着一边无差别攻人,我勾过遥控器,默默暂停了我刚切的鬼片。深夜寂静,电影的声音一停,她哼唧的声音立马变得格外清晰。 要不……我还是安抚下她吧? 就在我犹豫到底是揉她后脑勺还是搓她肩膀的时候,呜咽和哼唧的声音渐渐被平静的呼吸取代了。 “醒了吗?”我问。 她还是有点懵懵的,过了两秒才应声:“嗯。” 我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就这么顺势把人摁在了身下:“那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别管了,事已至此,先做吧。 虽然提起那晚时,我印象最深的画面其实是电视机的光洒在她脸上时她睡着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做了个好梦吧,她嘴角竟带了些缱绻的弧度。 她笑起来其实挺可爱的。 不为人知的角色小知识: 1.苏往的身高是163。 2.黎亘身高182。因为作者爸爸妈妈酱的身高差是19cm。我宣布这就是最棒的身高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是个睡神。从酒吧把人捞出来的时候,比起半夜被叫出来又没什么事的烦闷,我更多的感受其实是诧异和好奇——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里睡着的?她完全不觉得吵的吗? 但看她一幅端端不安的模样,我也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一个表达惊叹和疑问的好时机。 “我跟他说过我没醉了。”她辩解道。”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给他背了圆周率后一百位,但他还是觉得我喝多了。” 完全不说话毕竟太无聊了,最初的话茬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不过那不重要,现在聊起来了就行。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了——不能怪我,只能怪那家伙脑回路太神奇了。这种东西她把她电话号码编进去都没人发现得了……当然,别在太靠前的地方编。“难怪会被当成醉鬼。”我说。 “喝多的人能背出圆周率后一百位吗?” “那也说不好。而且谁知道你背没背对啊?” 她叹了气:“所以生活啊……生活……”我正等着她充满哲思的生活感悟呢,谁料她忽地话锋一转:“告诉你个冷知识,生活的反义词其实是熟死。” 好冷的笑话。不过我并没有马上吐嘈,毕竟这个冷笑话我几年前京就在我笔友那里听过了。我不是个笑点低的人,但当时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被逗笑了,那节微机课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在电脑前憋了好久的笑。 “我以前有个朋友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说。 “哟?谁啊”她问,“这么清奇的脑回路我应该会和他聊得来。” 对啊,谁啊?这也是我想弄明白的问题。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这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刚刚不还说是朋友呢?我赶紧补了一句:“我也不确定他认不认识我。”啧,补完更让人听不懂了。 这个话题我有点接不下去了,可偏偏现在我们又处在一个封闭的单一环境中,不会有别的人或事来分散注意力。 苏往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我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我不开口,我们就会这样一路沉默到目的地。 我没话找话地开了口:“其实我还得谢谢你,我第一次出来看凌晨三点的官都。”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这话怎么透着一股淡淡的阴阳怪气感啊? 好在她没这么解读。“那顺便再去海边看凌晨五点的日出呗。”她笑道。我神使鬼差地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那块镜子刚好照到她眼睛的地方,她双眼被笑得弯弯的,两道同样弯弯的卧蚕浮在她眼睛下方。我有点分不清那句日出邀约是不是玩笑,但我确定至少她在说这话时心情不错。开车还是先看路吧。我很快又把目光挪下来了。 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你半夜三更把我叫出来那我也半夜三更约你出来”的幼稚打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应下了那句邀约:“好。” 现在是凌晨四点,看日出的话现在就得动身了。于是,我拔通了苏往的电话。 “去海边最近也得是宁滨了,我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现在出发刚好。”我说。她没答话,但我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悉悉嗦嗦的声响。她会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点了支烟,默默恭候着她的到来。 果然。 “女士烟?”她有点诧异,我知道她只是有点没想到和好奇。我点点头:“嗯,这个味道没那么冲。你要吗?” “不了,我不太喜欢烟味。”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哦,她不喜欢。那我以后别当她面抽了吧。我随手把烟灭掉,但她好像因此有些慌乱了:“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没事,我本来也就没瘾。”我答。 “噢……”她应了声,随后便没再接话,不过开车时的夜间本就不是什么闲谈的好时机。我打开音乐播放器,在摇滚乐的喧闹声中载着她前往了目的地。 To think I might not see those eyes 我可能再也看不见那双眼睛 It makes it so hard not to cry 想到这里很难不要哭泣 And as we say our long goodbye 我们久久地告别 I nearly do 我无法抑制泪水决堤 音乐刚好随机到了Snow Patrol的Run。我自觉是个肤浅的人,听歌从来只听节奏、听声音,但我承认现在我有点被这几句词击中了。我还不清楚你是谁呢,我还没嘲笑你说要逃往柯伊伯带的中二病呢,我还没认真分析你究竟比算法鲜活在何处呢,我甚至还没看过你的眼睛。 我们在最后的通信里写下最长久的告别。 我伸手切到下一首,任鼓点冲散思绪——别他妈想这么多了。 日出的时机卡得刚好。路过海边时天刚蒙蒙亮,海与天的蓝色与日光的橘红混杂在一起,竟撞出一片霞紫色。 我放缓车速,回过头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只见她靠在窗边,睡得正沉。好吧,祝她好梦。 我挑了个能够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停好车——拜托,“看太阳”的提议可是那家伙开的口。 早上七点多了,苏往那个睡神总算是醒了。我斜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睫毛在阳光轻颤。以及虽然这种心态不太好,但看到她被太阳晃得下意识皱眉眯眼时,我心里的的确确地涌起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哦不。黎亘,你能不能别像个他妈的愉悦犯一样。 “我说,你是不是在哪都能睡着?”我发自内心地好奇道。这个问题我从昨晚一直憋到现在。 她懵了两秒才开口:“那倒也没有吧。” 她刚醒时好像总要先愣两下。 “上次那部爱情片的后半段你不就睡着了?昨天叫我去酒吧接人的家伙又是谁啊?”我开始细数她的“罪状”,“能在酒吧睡着你也挺历害的。” “所以你那次才突然切鬼片的吗?明明你直接把我叫醒就行了。”她半眯起眼睛,但比起不悦,她现在更多的似乎是被戏耍后的无奈……和对我幼稚行为的无语? 我决定不回她这句话:“我真心地觉得你是个神人。毕竟摇滚乐也不是什么催眠东西。” “可能看到你我就想睡吧。”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哪个‘睡’啊?”我张口就来。 “嘶!”我在驾驶座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听得出她语气里那份被调戏后的羞恼。这种玩笑对女孩子也确实是有点过分。好嘛,那对不起嘛。 “对不起啦。”我将话题岔开,“走吧,吃早饭去。”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去宁滨啊?其实我对海边日出没什么执念的,昨天也就是随口一提。”她问。 因为答应你了啊。比起未来某天凌晨四点扰人清梦,还不如好好利用下这个已经被打扰的夜晚。 不过话到嘴边,又变了调——可能我也嫌弃这个理由有些过于理性了:“你可以当我今天很闲。” 个鬼。天体物理的课表五彩斑斓的,相应的作业也不少。 “这么巧,我今天也很闲。” 真好啊,看来是选到了很悠闲的文科类专业呢;真好啊,有这么大把时光来享受青春……不对。 我赶紧从对天体物理的怨念中抽身,答应了她的邀请。 约会的第一站我选了电影院。主要是一时半会儿我有点儿想不到玩什么。都说电影院是情侣约会圣地,但……对小情侣来说,比起电影本身,那个昏暗的、很适合干点什么的光线环境才是最重要的吧?我指尖在后排顿了顿,又迅速划过,勾了中间的最佳观影区。 ……想什么呢黎旦,真当约会呢? 她倒是没有提出意见,顶多也就是在我告诉她选座后她问了句“中排加不加钱”。 “不加。”我如实相告。 “噢。”她依旧没什么别的反应。 又是场无聊的电影。“一般吧。”从影院出来后,我这样评价“能感觉到导演想传达什么东西,但有些镜头实在太尬了,最后妹妹追着哥哥去火车站然后二人相视无言再接着电影结束的结局也有点不知所云。” “尬确实有点,但最后那个结局我觉得称不上‘不知所云’吧?”她辩驳,“那个镜头要是有台词的话反而会显得冗杂。” “那未免也精简得太过了。”这是真话,我看得确实有点懵。 “你是这样想的啊。”她垂下眼眸,我总感觉她要憋大招了,“可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啊,大喜大悲的时候反而无话可说。这大概是因为组织语言毕竟也是一项需要逻辑思维的活动吧,而情绪大起大落时我们更多的会受原始的情感冲动驱使。那个镜头表现得是有点意识流,但如果单从节奏把控的角度来看的话,这种剧情上尘埃落定的平缓却是情感曲线上的最高峰的方法还挺不错的。” 分析得真细致啊,是因为产生共鸣了吗?还是说这就是她的阅读习惯?“导演是想造成那种回味无穷的效果吧。他也确实做到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讨论这么久。”刚好逛到了奶茶店附近,太好了,有关电影的讨论就此结束吧。我往奶茶店的方向示意了下:“喝奶茶吗?” 由于“不熟”这层关系状态,可玩的东西其实不多。苏往说她有点想去抓娃娃,那好吧,那就去抓娃娃。 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议抓娃娃了。五十块的游戏币,六只娃娃,这对吗?“不是,电玩城你家开的?”我没忍住开口道。而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她夹起了第七只:“菜就多练。” “少说两句吧你。”我笑着回她。这么一堆拿着应该也不方便,我将手插进衣兜,搭在了车钥匙上:“走吧.先把娃娃放后备箱去。” “要不要去海边?”停车场里,她忽然问道。 现在?照那家伙的作风来看,是要去追日落?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刚好。 宁滨真不愧于“宁”之名啊,海岸只看得到海水被风吹起的波褶和浪花。我有些没来由地想起了那颗备注后的小爱心。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要搞明白这个问题,比起我自己胡思乱想,更快的方式是直接问她。 问吗? 问吧。趁现在我们还不熟,趁她还不重要,趁我还没认真。 对不起,我就是这种自私的烂人。 “我说,苏往,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吧?” 令我意外的是她很干脆地就承认了:“嗯,对啊。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于我而言挺不错的。” ……我好像被海风吹得有些醉了。 “也是。这段关系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谎言了吧。”我将目光投向落日。嗯,这句也是醉晕了的糊话。 “其实比起谎言,爱才是那个缺陷吧。” 有意思。“据我所知,爱在全世界的语言体系中都是最好的褒义词之一。” “是吗?”她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似是对我的回击早有预料,“谎言往往都有目的,相应的也有达成目的所必需的逻辑,它是理性的,甚至有时候我觉得称它为一种智慧也不为过。而爱不一样,它让人失去理性。小美人鱼为爱自愿化作泡沫,温蒂为爱甘愿放下自我。在爱面前,人类会心甘情愿地放下祖先们进化了几百万年的智慧、化作受本能驱使的动物。” 这种会认真论述某个歪理邪说的作风还真是和某人一模一样。 “其实日出日落本就是场盛大的虚无。不同高度的大气密度不同,所以我们所追逐、并为之感动的,不过是我们自己心中的幻想而已。”那年的电脑便签上曾被敲下过这么一句话。 “其实就算没有折射,我们所见的依旧是谎言。”我这么回他。这么一想,我当年也挺中二的。“日光永远都有八分钟的谎言。”我说。 一周后,我再打开电脑,看到了他的回信:“是谎言又如何?是幻想又如何?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理想,然后不顾一切。这便是我所理解的‘真实’。” “所以,把真心往角色扮演游戏里砸,这算爱还是谎言呢?”她问。说实话,我不知道。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说不定能回答她? “首先这个前提就不对,‘付出真心’跟‘角色扮演’压根就不能同时存在啊。”可我不是他,我只会利用逻辑规则玩文字游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拿出真心这就是场角色扮演。对吗?” 我不明所以:“对,怎么了?” “这是充分条件假言推理的格式,仅有前真后假为假,所以我完全可以说我拿出了真心而这又是场角色扮演。” ……啊? 我赶紧回味了下她的上一句话:“如果……就……” 我的母语是无语。 “这完全是诡辩吧!这二者明明是充要条件的关系啊。”我居然被她用文字游戏绕进去了,但我也的确被她逗笑了,“服了你们政治系的。” “虽然但是我是法律系的哈。”她现在心情也不错。 哦,法律系……等等,法律系?! 法学生不是公认的牛马吗?那她还说“闲”? 合着她也在“没闲硬挤”啊。 “那你呢?”她反问。 “天体物理。” “哦……嗯?!”这回诧异的变成了她,“那你应该没学过政治必修三的内容才对啊?” “是啊。我听说政治选必三很有意思,就借书来看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文科生,我还是别告诉她那本书是我化学课上摸鱼看的了吧。虽然也有那节化学课是讲试卷,本来也就没必要全程听的缘故。当年化学老师怒不可遏的,发现是外班同学的教科书后又一脸无语地还给我了——还怪好玩儿。不过事后我也因此被笑了很久就是了。 “那你……对课外书的选择方案还挺独特的。”半晌,她回了我这么一句,“但我觉得怎么想都是选必二更有意思吧!” “……法律激推。”我说。她对自己的专业爱得还真深沉啊,选必二对我的吸引力就只有那些离谱案件了。 “不仅激推我还毒唯。”她说完,又问我:“你为什么会选天体物理啊?” “我以为我的笔友会选这个。”我望向夜空。这实在是个简单得幼稚的理由,可它又的确是我发自心底想要捍卫的东西——我甚为了这么个破专业和家里吵了一架……算了,我不想回忆那些。 我又看向她,无比认真、一字一顿地问道:“苏往,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在期待收到怎样的回复呢?“以前一个学校的当然认识”?“你是理科第一所以认识”?“我们中考只差0.5分所以有所耳闻”?我们有那么多相识的可能呢,苏往。 可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说:“很晚了,回去吧。” 不为人知的角色小知识·第二弹: 3.黎亘的近视左眼480右眼525,并且还有250度的散光(摘下眼镜十米内男女老少不分、十米外人畜不分的小哥哥一枚呀)。 4.相较之下苏往的视力就很逆天了,左眼5.0,右眼5.2。但她偶尔会为了装饰戴平光镜(黎:搞不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第3章 03 天色的确很晚了,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在了海平面下。黑夜升起,它将残存的日光抛向月亮,洒向海洋,可夜就是夜。它永远变不成白昼。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但心底那股失落和烦燥根本散不去。我只是想要个确切的答复而已,哪怕你说句“你谁”也比这强。 “前方200米处有红绿灯拍照。”导航的机械声响起,但车内的空气反而更冷了。沉默就沉默吧,尴尬就尴尬吧,关我什么事?说穿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一个刚认识的人的想法啊?! “前方500米处右转。” 烦死了。我有一瞬间想把这导航关掉,但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吧,宁滨这边我来得不多,路不熟。 “到了。”我提醒她道。 没有回应。别是又睡着了?我回过头,发现这家伙这会儿清醒得很,就是人明显不在状态,思维不知道飞到了哪片外太空。“苏往?苏往?”我叫她。 “嗯?”她终于回过神。 我被她茫然又忧郁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眼睛大,所以眸中的情绪格外明显——她现在应该是真的心情不好。 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以免刺激到她:“心情不好吗?” 可能是因为她本来不想让我看出心情吧,她赶紧调整了下表情,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吃宵夜吗?” “行。”我也没多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她把菜单递过来,缓缓开口,“介意听我说说吗?” 她菜点得挺好的,我又勾了样我爱吃的就递给服务员了,“嗯,你说。”我道。 她讲述的口吻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还不够了解她吧,毕竟心底的震颤从水面上看也不过是几串涟漪而已。 “你初中是哪的啊?”她问。 “也是一中的。一中初中部。” “哦,我三中的。”顿了顿,她又问,“那你们初三的时候有听说三中有人跳楼的事儿吗?” 初三?那我印象还真不深了。我仔细回忆了下,告诉她:“我们年级里传过这事儿,但具体的我们都不清楚,五花八门的说什么的都有。但主流说法是那个跳楼的女生被造谣了受不了才跳的。” “嗯。”她低头抿了口啤酒,任睫毛挡住眼神,“那个女生是我朋友。”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轻描淡写的语气刺耳极了。 “你是云州一中的,那你应该也认识白岑吧?” 我点点头,她还挺出名的。 “白岑是我闺蜜来着的,以前我们三个总在一起。那天过后就只剩我们俩了。哦对了,那个女孩子叫齐晓悦。” “岑岑她好像特别害怕我会重蹈晓悦的覆辙。也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和家里——尤其是我妈的关系有点紧张吧。诶,你别笑我中二病啊,当年我还有两个秘密基地。第一个是我的衣柜,在一次争吵中我衣柜的柜门被卸下来了,后来就转到了安全楼道,结果居然也就一直这么没被发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岑岑对彼此而言都是晓悦留下的遗物。可我没办法,也没资格指责她。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没有一味沉溺在我自己的世界里,这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啊,我倒不是把自己当救世主的意思,可……万一呢?” “虽然偶尔在岑岑身边我会有点被束缚的感受,但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或许这只是朋友间不可避免的磨合吧。”她说到这儿,忽然止住了话茬。“有烟吗?”她问。 我把烟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 “谢谢。”她接过,点上了。 “咳咳!”她被呛得不住地咳嗽。我起身拿了瓶水过来,本意是想让她喝口水缓缓的,却没想还发挥了别的作用。或许是被烟熏的,又或许是她情绪本就达到了阀值,而就在抬手抹眼泪的时候,她不小心又被烟烫了下。 我将冰水递过去:“先应急处理下吧,抽不了别太勉强。” “……谢谢。” 送她回家后我也回家了。对,回“家”——那个和父母一起住的“家”。如果你知道我寒窗苦读十二年后考上了家门口的大学,甚至走读还得和家人住一块儿的话,你也会觉得我命苦。 “哥哥?”见有人进来,沙发上的小团子探出头来。那家伙叫黎漾,是我爸妈私自生的妹妹。说真的,谁来懂一下我高中刚毕业回家就和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大眼瞪小眼时的懵圈和崩溃呢? “妈?!这是……” “这是你妹妹呀,黎漾。”妈妈赶忙跑过来,抱起了那个小家伙,“漾漾,叫哥哥。” 小家伙怯生生地被妈妈抱在怀里,好半天才开口:“哥哥。” “……这小家伙多大?”我没理那句“哥哥”,转头向妈妈问道。 “两岁啊。” 两岁?合着是我高一时前脚刚回云州后脚你们就忙起来了?!我苦笑:“妈。我今年十八。” 妈妈把视线挪开了:“那还不是因为你三年都不回来待,我和你爸寂寞嘛。” “我又不干涉你们,你们想生就生,别赖我行吗?”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当时的心情了,“还有,我最长的假期都只有十天不到,这能怪我吗?” “现在又不能把漾漾塞回我肚子里了!” “我哪有说我不高兴啊?!黎家的未来被你们生出来了啊,多棒啊快去培养她吧!”话音刚落,我和妈妈都愣住了。 妈妈在原地呆了几秒,然后才发出声音:“诶,小亘——” 而我已经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漾漾。”我回她。经过了几个月,我倒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而且说实话,她挺讨人喜欢的。虽说吵了点,但她抬头看你的时候你火气能瞬间消一半,毕竟她长得很可爱——没办法,家里基因好呗。 黎漾抿着嘴笑了笑,又接着低头拿起两个娃娃,自顾自地开始讲故事了。 ……她那么喜欢娃娃,要是让她见识到苏往抓娃娃的功力了,不得兴奋得当场改名叫“苏漾”然后认她当姐姐啊? 哦,说起苏往,她A给我的宵夜钱我还没收。 [转账:63元] 我默默按下了收款键。AA制是她提的。她提了,我也没法拒绝。这倒不是我心疼钱什么的——我倒是有点想请,可我拿什么身份请啊?我们之间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 [转账:150元] 这是娃娃机处买游戏币的钱。娃娃全归她了,而剩下的游戏币,因为她技术好所以也归她了,反正官都新城区应该也能用……我当时怎么没想到以黎漾的名义拿两只回来呢? [转账:57元] 这是电影钱。一看到这笔转账,我脑中瞬间又响起了她的灵魂询问:“中排加不加钱啊?” 我无奈又好笑地闭了闭眼睛,又接着往上划。 [语音通话:01:08] 这是酒吧老板叫我去接人的时候。 在往上就是没事时扯的散白话,划了两下就到头了。一句冷冷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又把现实拍在了我脸上。我盯着这句话中的某个词,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朋友”? 角色小知识·第三弹: 5.白岑161。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学习比不过苏往了,身高还比不过。不过她想,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她才喜欢苏往的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第4章 04 到底什么是朋友呢? 我盯着窗外,燕子来了又去,人潮起了又落,倒是云州的樱花一如既往。 这里是云州一中,今天是我高中的第一天。 “亘哥!”我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正热情洋溢地跟我打招呼。我在他走近前赶紧回想了下,哦对,这是初中时的三班班长孙鹏。我和他在初二的篮球赛上有过一面之缘。也是真亏他还能一眼认出我来。“没想到高中能和你一个班。”他笑道。 “那说明咱俩中考都考得好呗。”我也笑。其实我们的关系谈不上多熟,只是因为初中毕业于一个学校,所以不由自主地对对方多了几分亲近。 又随口聊了几句后,他突然问:“哎?谢韵呢?他不是经常和你一起的吗?” “他高中在官都读。”我说。 “哇……有背景诶居然能去官都……”孙鹏感叹。 我沉默了下,到底是没把“谢韵本来就是官都人,到云州来才是动了背景”的真相告诉他。 午饭时,我偷偷摸摸地掏出了手机。一打开就是谢韵的32条新消息。 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一紧,打开他的消息栏划到了新消息处。 [谢韵:卧槽] [谢韵:黎!亘!] [谢韵:黎!一!旦!!!] [谢韵:你!] [谢韵:没!] [谢韵:有!] [谢韵:心!] ……神经病。我大概知道这堆消息轰炸的性质了。 [谢韵:你怎么背着我去云州了!!!] [谢韵:说好的兄弟一生一起走呢?!] [谢韵:结果你] [谢韵:你!!!] [谢韵:你居然!!!!!] [谢韵:把你最好的兄弟就这样留在了官都!!!] [谢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韵:简直气煞我也!] [谢韵:我爸妈不同意我去云州借读了] [谢韵:你和你爸妈说一声呗,难道他们还不让你在官都留啊?] [谢韵:也不用担心学校不收你啊] [谢韵:你这成绩各大学校都是抢着收的啊] [谢韵:以及我想不明白了] [谢韵:为什么这回我说你可以带我学习他们都不信了] [谢韵:还让我别耽误你学习了] [谢韵:啊啊啊让谢家认你当儿子吧我不干啦] [谢韵:不过话又说回来] [谢韵:亘哥,你真舍得把你最好的兄弟一个人扔在官都啊?] [谢韵:你信不信我认别人当大哥了] [谢韵:呜呜呜呜呜我好可怜啊] [谢韵:上一世,我被家族嫌弃,被大哥丢下] [谢韵:这一世重生归来,我势必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谢韵:……] [谢韵:人呢?] [谢韵:为什么不回我] [谢韵:哈喽哈喽?] 我放下筷子,敲了句话回给他:“说话结巴就不要用语音输入。” 谢韵的消息来得很快:“?你” “你看,又结巴了。” [谢韵:……我懒得和你闹] “对啊,我也懒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和我爸妈闹。”我打字,“还有,你爸妈不信我带你学习了,你不应该找下自己的原因吗?” [谢韵:?你暗讽我?] “明讽。”我纠正。 [谢韵:服了你了] [谢韵:小嘴一张跟淬了毒似的] [谢韵:还有什么叫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你不就这么和你爸妈求的?” [谢韵:我都和他们说的正经理由好吗?] [谢韵: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谢韵:不说了,吃饭了] 最后一句话不需我回,我也就顺势放下了手机。 不过,他不在云州待后,我好像还真有点想他。 事实证明,我就不该想他。 “黎一旦!”教室后门门口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唤,“你爷爷我千里寻亲来看你啦!” 我不禁扶额,今天是云州一中开学的第三天。感情谢韵前天晚上抢机票去了?那这还是有点太想我了…… 教室里瞬间响起了一片笑声,可能是这个外号惹的祸吧。事情还要从前天说起。 “我现在把临时班干部的人选念一下。学习委员按入学考试成绩,其他的按经验,各科科代表由科任老师决定。”老班拿着一份名册,中气十足地就开始讲话了,“班长,孙鹏。开会、传达通知归你负责。” “副班长,张泽凯,邓子萱。张泽凯你负责组织搬书搬凳子的活儿,邓子萱你管班费。” “纪律委员,赵心语。你维持自习课纪律,其他科任老师的课归该科科代表负责。” “学习委员,黎……”看着我的名字,老班忽然卡顿了一下。他教生物,不认识“亘”字倒也正常。 我接话:“亘。” “黎旦。”他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接腔,只是念出了他所看到的字。 我认命地站起来。好吧,习惯了。 “我选科代表?”数学老师笑笑,“那我可按成绩来了?” “胡伟,黎……”数学老师也卡在了这里。” “黎一旦。”最终他这么念出了我的名字。 全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我在笑声中缓缓站起:“老师,我叫黎亘。” “好好好。黎亘。”数学老师也不是什么开不起玩笑的人,见我们笑,他也一起笑。他点点头,示意他记住科代表的名字了。 “科代表让我选?”英语老师挑眉,“那我问喽~咱班英语考了118和117.5的那两位是谁?” 我举起手,同时举起手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子。英语老师拿着座次表对了下:“周甜,和黎……” “亘”字真的有那么生辟吗? 不出意料地,英语老师发出了“黎旦”的读音。 “我按成绩选科代表你们不会生气吧?”英语课的下一节是物理课。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哎呀,刚好我们班有两个物理满分。让我看看……陈宇君和黎……” 要来了。我闭上眼睛,静待命运的裁决。 “亘。” 我站起来,认认真真地看向了物理老师:“老师,谢谢你。” 物理老师愣了一瞬:“啥?” “你是今天第一个喊对我名字的老师。” 虽然最后经过老班的决策,我只被留下了学委和数学科代表的职位,但我“黎旦”“黎一旦”的外号已经传遍了整个班。 “旦哥!有人找!”一片笑声中,好像有谁这么喊了我一句。 其实我这会儿已经在开门了:“你怎么来了?” 谢韵塞给我一袋随手买的糕点:“官都今年查得严,附中没法提前开学,就来找你了呗。” 见识完我们班的反应,他戏谑地打量了我两眼:“又被喊错名字了?旦哥?” 我拍了他一下:“闭嘴吧谢音匀。” 我拍得不重,他也就干脆没躲:“你们中午几点吃饭啊?” “12:10” “那等会儿我来找你。”他笑嘻嘻的,我却突然感到哪里不太对:“等等,那你上哪儿待去?” 他耸耸肩:“徐主任办公室啊。不然你猜我怎么进来的?” “……你在别人学校呢。”我猝不及防被他噎了一口,“你低调点。” “哎呀我知道的啦。”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找了个空位,和他并肩坐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不是吧?我刚来你就赶我走?” 我夹了口花菜:“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开学。你总不能翘课在云州待吧。” “也不是不行。” 我一阵无语:“随便你,反正你到时候别把我供出去就行。” 谢韵当然是开玩笑的。“九月一号开学。”他说,“噢对了听说这次入学考你棋逢对手了?” 这人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意外。”我淡定开口。 “我说,你也是挺倒霉。中考只拿了第三也就算了,入学考还要被压一头。” “别说了,我要是多对一道选择题……”我话说到一半,忽地又停了,因为我想起来我选择题是全对来着,“……字迹原因吧。这回第一是个女生。” “你字也不差啊……”谢韵有些纳闷,不过很快他又注意到了我的后半句,“女生?那我有个主意。” 他笑着开口:“要不亘哥你去和她谈场恋爱吧?把她迷得七荤八素无心学习了第一不就归你了?” “主意出得很好,下次别出了。”我就知道这家伙嘴里没半句正经话,“我的爱人只有仙女座星系。” 话是这么说,但我的思绪却有一瞬闪回了昨天。昨天学校把中考年级前十和入学考试前十——共12人喊到一起开了个短会,主要讲的就是一些比赛之类的事情。我听得无聊,心想发发呆打发打发时间算了,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前面那个姑娘的头发吸引了。居然是棕栗色。染的?不对,这应该是天生的。棕成这样的发色还挺少见。她简单绑了个高马尾,发稍刚好落在她后颈处,有点像……松鼠尾巴?“我能不能捏一下?”一个危险的想法在我脑中成形,不过我很快又把它驱逐了出去。算了,也别一直盯着人家头发看了,像个变态。 回教室的时候我神使鬼差地往光荣榜上望了一眼。哦,她叫苏往。 “哈哈哈哈哈什么‘我心向宇宙’啊?!亘哥你笑死我得了。”谢韵眼角带泪地拍拍我的肩膀,“哦对,说起天文,你天文望远镜借我玩会儿呗?” “借你了也没用啊。你准备在官都观测什么啊?光污染吗?” “又不是非得在新城区观。我有个特别好的地点方案。” “哪儿啊?” “你房间。” “滚。” 谢韵凑过来:“哎呀多好啊,我借你望远镜还不用搬了。老城区光污染又不重。我相信黎叔叔和汪阿姨也不会介意的啦~” 我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靠肩:“我介意。” “诶——真无情。” 中饭吃完后,我也算是终于送走了谢韵这尊佛。回宿舍的路上,我肩膀突然被谁拍了下:“你和韵子很熟?” 其实不止是“熟”,谢韵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过这些没必要到处说。 “认识。”我说。 “我没别的意思啦。”对方笑笑,“我不是故意听你俩说话的,只是我恰好坐你俩后面,就不小心听到了点。你对天文感兴趣?” “还行吧。”其实科技相关的我都还挺感兴趣的。 “哦哦。我就是想问,青水江高铁站附近的天文馆你这个月月末去吗?” “这个月?那不是要三个月后才开吗?” “人大那边给的体验票啦。”他眨眨眼睛,“帮你留一张?” “……那谢谢了。”也行吧,倒也不是什么还不起的人情。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无非就是身边的朋友从谢韵换成了另一拔人。要说我的感觉的话,我觉得他们和谢韵其实只称得上是泛泛之交。正常,谢韵从小就是这种性格——路上看到狗都能唠两句。 那句“意外”在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考试中扇了我一个又一个耳光。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比我好的……我忽然又想起了谢韵的提议。苏往挺漂亮的,跟她谈倒也不亏……妈的黎亘你有病吧?! “啊……其实这种想法也是事出有因啦,不用觉得自己卑劣什么的。在好胜心前,人都会有一瞬间的阴暗和迷茫。没关系的。”说话的是周甜。她简直是心理学大师,每次都能安慰到我的点子上。我宣布她是我地位仅次于谢韵和小微机的死党。“而且想法不等于行为呀。”她笑道,笑容里闪烁着人道主义的光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哦,这恰恰说明你道德感高啊。我希望,你可以别再自我谴责了,好吗?” “好的……”我应声。她忽然一个偷袭抽出了我抽屉里那袋薯片:“那这个就送给我吧!”再抬眸,她身上那股圣母玛利亚的光芒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被她逗得一秒破功:“喂!” 说起最近,其实最近还有件令我在意的事。没错,就是刚刚提到的“小微机”。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微机课上,我一打开电脑就看到了这条留言。哪个中二病啊? 老师在讲一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而我听了几句后发现……音画不同步啊?我微微向后挪挪,瞄向了周围人的电脑。哟?只有我的是“漏网之鱼”啊?那还真是谢谢了,中二病兄弟。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由得也思考起来。我应该算是个存在主义者吧,至少从我的信上来看是这样。 “人生没有意义,但人生也不需要意义。意义由人类赋予,所以那些诞生于我们之前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其实都没有意义。可那有什么关系?在植物刚诞生之际,花便开,草便长,而人生也一样。其实,当你在追寻意义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创世神了。” 或许是我的回信引起了他的共鸣吧,在下一节微机课的时候,我居然又收到了他的第二封信。我和小微机的笔友交流也就此展开。 这创世神怎么没把我创死呢?!高二简直发生了太多事了。 微机课取消了,我和他彻底失去了联系。甚至就连我那封小心翼翼的离别信我都不知道有没有送达。 分科了,苏往去了文科,我终于拿到了高中以来第一个年级第一。但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搞什么啊?!这不就说明我彻底没有超过她的机会了吗?! 我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执念已经从“年级第一”的位置变成了苏往这个人。 她有时简直像这个宇宙之外的生物:淡漠,疏离。好像她永远都浸在自己的世界,对任何东西都是同样的态度。 啧,都怪学校,非要把一班的师资设得和十六班一样,搞得每次那群老师一提到她,我就要被拉出来鞭一次尸。 唉,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和她还是完全不认识的关系。要说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那次陪同学去一班找人,她往我这边望了一眼吧。哦不对,这不能被称之为“交流”,因为她望的不是我,是窗外的樱花。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呆住了——那是枝开得很好的樱花,花的淡粉几乎完全掩住了枝的深棕,一团团淡粉相拥着大笑,不顾一切地、肆意地开着,像雪、像云、像只有春天才有的柳絮。 不知怎的,那枝樱花在我眼中停留了很久。即使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再想起它,灵魂依旧会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或者我精炼点说吧——惊心动魄。 “下面请学生代表,苏往发言。”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尖叫和掌声,我坐在主席台旁边,看向了那个缓缓走向发言台的身影。今天她没扎马尾,只在脑后用蝴蝶结固定住了一部分头发,其余那些酷似松鼠毛色的长发就这么搭在了略显单薄的肩背上。 反正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我像个偷吃糖的小孩子,含住了那几分钟的、可以肆无忌惮看向她的时光。直到那清冷的嗓音念到了“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我才反应过来,到我了。 “下面请学生代表,黎亘发言。” 她走向主席台侧,像小船划过水面似的,把周遭的空气都荡起波纹。我收回目光,走向发言台。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16班的黎亘……” 这是月考总结,正经发言,我也就没整些显眼包花活儿,规规矩矩地念完了我的稿子。 “我的发言完毕,感谢大家倾听。” 接下来就是年级部主任总结了。我回到主席台侧,坐在了苏往旁边。全年级都在台下,我不可能再偏头看她,只得偷偷用余光瞟了她两眼。她坐得端端正正,也是,全年级都看着呢。 年级部主任的发言怎么这么漫长。 月考总结终于结束了。我起身,和她一起从主席台旁走下去。一落地,她就被人潮淹没了。 “苏往!!!”“苏往给我签名!!!”“苏往可以祝我下次考好吗!!!”“苏往苏往可以给我也签个名吗!!!”…… 学霸崇拜。在被尖啸着“黎亘”的人潮围住前,我在心里念叨到。 隔着人潮,我往她那边看了最后一眼。 我突然也有点想要个签名。 角色小知识·第四弹: 6.身高都有了那顺便把苏白黎的体重也补充下吧。苏52kg,白51kg,黎74kg 7.谢韵出场了,那我也写下他的身高体重。183cm/74.5k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 第5章 05 我是被黎漾的过家家玩具硌醒的。我居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打开手机,本意是想看看时间,却不小心又一头栽进了我没来得及退出来的微信界面。我嘴角一抽,摁下了熄屏键。 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黎漾那家伙也睡着了,我将她抱回房间,又转身回到了客厅。虽说几年前我就知道苏往这个人,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认识她。我又拿出手机,退出了和她的聊天界面。朋友圈的右上角有个碍眼的小红点,我点进去,发现是苏往发的贝壳。朋友圈下方只有星零的几个点赞,昭示着我和她几乎毫无交集的社交圈。 我又打开了她的聊天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能明白我的心情。她没笑话我选天体物理的幼稚理由,不是吗?我的录取通知书刚到的时候,就连一向无条件支持我的谢韵也罕见地沉默了。 “我知道你喜欢天文,但你也得考虑下现实啊。”在我那封录取通知书引爆了整个黎家后,谢韵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不过事已至此了……你和他们说两句吧,就说你考研会考经管类,让他们别担心了。” “不去,我又没这么打算。” “诶——”谢韵被我毫不掩饰的回应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反正我一直挺不理解我爸的。为什么要住在老城区?为了特许证的那几个面子?是,我承认他操心家里的生意是挺不容易,可我又凭什么要去子承父业地延续他的人生呢?”我也分不清这番控诉究竟是出于愤怒还是委屈。 “……我回去了。” “嗯?就回去?” “怕收到‘帮着来劝劝你’之类的任务嘛。”他无奈地笑笑,“我可劝不动你。” “当你在追寻意义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创世神了。”四年前的话语像回旋标一样击中了我的眉心。我再次看向了和苏往的聊天界面,点开了键盘:“创世神同学?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发完我才发觉竟己半夜。先睡吧,反正她这会儿应该也不会回。 第二天上午一下课,我就收到了她的回信。是我那封“意义在于追寻意义”的回信。 四年前的星光再次映亮了我的全世界。 [我:你在哪?] [苏往:刚下课。我准备先回宿舍。] [我:我们这边还有节课。] [我:晚上能一起吃顿饭吗?] [苏往:可以。] [我:我去找你?] [苏往:不用。直接食堂见吧。] [我:好。] 做梦似的。 “没想到真是你啊。”我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地夹了些姜片花椒出去。说实话,我有点紧张,但看到她和我类似的反应——她也在默默地搅匀饭菜后,我心里莫名地好受了不少。 “你比起高中变了好多啊。”她说。 我脑中闪过昨晚的梦:“嗯。可能因为没那么装了吧。”我又看向她,她的身影一瞬间与几年前那个清冷学神重合。我勾唇笑笑:“你倒是没变什么。” “嗯,应该吧。”她的应答忽然变得很含糊,“你说,在我国,人们说正事前为什么总要先约顿饭呢?” “民以食为天的历史传统吧。”我想了想说,“我国毕竟是个农业起源的国家。” “有道理。”她点点头,或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她嘴角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除了这个缘由,心理暗示也是一大因素吧。就像你说的,民以食为天,所以人们在吃饭时状态会更放松,也更容易在说事时给出积极的反馈。” “不止,我觉得也有维持氛围的作用。如果不在饭桌上的话,一静下来气氛就会开始变得尴尬,而在饭桌上时,不说话可以是因为吃东西,没那么容易冷场。” 她忽然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咱俩一独处就容易冷场啊?”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也笑。行了,也别一直探讨这个了。我默默将话题拐向了别处。 “Superise!!!”一道元气四射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对话的宁静。来的人是白岑,她来找苏往,也因此,苏往以外的人她一概不在乎。我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不爽——她分明是在故意不读空气。 苏往的嘴唇被她一瞬间咬得发白,也难怪,饭桌上的低气压简直让人缺氧,而她又是毫无疑问的风暴中心。 “你要不要买点什么吃?”苏往开口。白岑点头:“也行。” 她找出校园卡,回了我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便和白岑挽着手走远了。 我有点没想到她俩能回来得这么快。官大食堂菜品不少,她俩完全不犹豫的吗?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白岑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能听出这是努力保持平静的结果。 “没什么,就是经过了8分钟后太阳光终于抵达了地球。”我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她——倒不是说这句话本身有多难懂,但结合上下文就会发现这简直是已读乱回。 “啊?” 果然没听懂啊。我是说,经过了四年后我终于和她相认了。不懂这份快乐的人还真是可悲。 “石头剪刀布吗?”苏往冷不丁地开口,支开了这场幼稚的论战。 白岑可能还懵着吧:“啊?” “赢的人继续提问。”热心市民黎先生如是补充。 “……哦,真心话啊。”她回过神,“也行。” 我约这顿饭前绝对没想过它会被吃成这样。 “石头剪刀布!” 第一轮,我胜。 “提问对象:白岑。你喜欢苏往吗?” “喜欢啊。”她几乎是脱而出,说完后才后知后党地意识到不对,“呃……不是那种……” “是那种很亲密的友人的……但又和普通朋友不一样,是很特殊的朋友……” “我明白了。”苏往接话。白岑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也对,苏往明白了就行,千万别去考虑题主的死活。 虽然我其实也明白了个大概。 第二轮,苏往胜。 “提问对象:黎亘。你高中和你那群朋友闹掰了吗?” 高中?我几乎不加思考地就知道了她在说哪些人。被特权阶级惯坏的巨婴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啊,高中就掰了。前段时间他们去接受法律的审视了,我举报的。” 白岑沉默了几秒:“下一轮吧。” 第三轮,我胜。 “提问对象:白岑。你找不到苏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报警?” 她匪夷所思地往我这边望了一眼:“往往是神志清醒的成年人,我报警找她干什么?” 我平淡地接话:“是啊,你也知道她是神智清醒的成年人。”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甚至我说完才反应过来我这样会不会让苏往很难做人。 “好啦好啦!石头剪刀布!下一轮!”在气氛变得火花四溅前,苏往赶紧开启了下一轮游戏。 第四轮,又是我胜。 不是吧?今天运气这么好的? “提问对象:苏往。”我舌尖在牙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直接得有些残忍的问题。对不起,我不太会迂回,可偏偏我又想做那清醒梦的唤醒者,笼中鸟的开锁人。要说原因的话,或许是那份锐利得让人感同身受的痛苦格外令人心疼?我不知道,不过我的情感已经比理智更早地做出了判断。“你真的不觉得你们的相处模式有点问题吗?”我说。 我看着苏往的脸色变了几变,但最终她出口的语句依旧是冷静克制的:“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一起找原因并尝试解决。” ……问题被回避掉了。不过有时,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第五轮,白岑胜。 “提问对象:苏往。往往,为什么啊?” 她的问题和她的感情一样,简单万分又繁杂无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实在是个很聪明的问法,聪明得……让我觉得我有点碍事。 “如果不亲自去了解,而是仅凭外界评价去评判谁,那和造谣者的帮凶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下我确信了,我是挺碍事的。 第六轮,苏往胜。 “提问对象:白岑。岑岑,你真的没有把对晓悦的思念映射到我身上过吗?” 这个问题比我之前那个还要尖锐啊。我一边默默惊叹着她用手术刀切腹的决绝,一边又不由得开始暗自担心起事态的走向。 “差不多行了吧!!!”她猛地从桌子旁站起,拎起包离开了饭桌。 “岑岑!白岑!”苏往喊着她的名字,赶忙追了上去。 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吧,在稍远些的地方守着便是。 白岑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你别和我说话。” “你准备去哪儿?”苏往的声音里夹着干涩,像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我陪你一起去。” “……我回官师大。” 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挺迟了,天已经变成了将黑不黑的宝蓝色。 “好,那我和你一起……” “我送你们吧。”我插话,“官师大在新城区,还挺远。老城区也没个地铁什么的。” “可以吗?”苏往放轻声音问。 “……嗯。”她轻轻点头。 在这样的氛围下,不管是开电台还是歌单好像都不太合适。一片寂静中,白岑说话了:“你们好默契啊。”我忽然觉得挺遗憾的,不管是我还是她。她看不见苏往的星空,而我听不见苏往的暴雨。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对不起。”苏往说。 “我才是。”静了几秒,白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别找我了,我需要点时间。”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 目的地很快到了。白岑拉开车门时,苏往也跟了过去:“我送你。” “不用了。” “……那我站会儿。”苏往似乎打算在原地目送白岑离开,我也就干脆在附近找了个车位后下车了。 官都师范是官都新城区的第一批高校,于是很凑巧地,她站在了老城区的边缘处。老城区的古墙老树被打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看上去竟有种奇妙的和谐。 我下车走向她:“今晚天气很好。” 这是句当之无愧的真话。今夜月色放晴,月光犹抱琵琶似的拨开边云幕,晚风和云层的节奏同步,绵絮般拂过脸颊。我没来由地想起了她的呼吸。 “是啊。很安静。”她说。 “日球距地球的距离较太阳更近,这算不算谎言在消散呢?”我看向她,“日光的传递有8分钟的延迟,而月光就没有,这意味着我们离真相更近了吗?” 她终于笑了:“月光也有1.3秒的延迟啊。这不是你的专业吗?” “我只是说月光不需要8分钟来延迟而已。” “你这分明是个有歧义的病句吧。”被她绕出来了,不愧是我精心打磨的病句呢! “意义得有空间才能去追寻啊。”我说。歧义其实也是种理解的空间吧。 冷白的月光与青白的电脑光相融,一同化进了日落下的海浪。她在浪花里笑道:“你说,我们老纠结太阳月亮的意义干嘛啊?纠结不完的——” 我好像在我的心脏里听到了她的脑电波:“因为创世神永远在。” 角色小知识·第五弹: 8.这是普通现代,但苏往偶尔会用小动物来形容身边的人。接下来请欣赏小剧场:↓ “这是猫。”苏往揉揉黎亘的头。 “这是狗。”苏往捏捏白岑的脸。 被轻轻捏住脸颊的白岑含糊地开口:“那往往是什么呢?” “我是……”苏往才发现自己还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白岑就着苏往捏她脸的动作把脸往她手里蹭了蹭:“往往是仓鼠……” 9.更详细的动物塑:苏往——花栗鼠,黎亘——缅因猫,白岑——金毛,谢韵——哈士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