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ck]香水百合》 第1章 第 1 章 穿越或者重生这样的词,听上去就有一种魅力,一种一切都可以重来一遍,可以把世界踏在脚下的狂妄的想象。 但是当这个事件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时,只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困扰。 首先,自从出生起的伴随着的大量记忆把我的脑袋搞得一塌糊涂,就像硬盘不够的电脑一样,随着年纪日渐增长的脑容量都被一些本不重要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占据。 我的人生被搞得一团糟,现在是横滨的普通应召女郎。 “美幸,我先走了”,姑且算是同行的妙龄女性穿着只能包裹上身和臀部的贴身短裙,挽着客人的手向我告别。 今晚没有指名我的客人,因此我只是被安排着随意地陪一些客人的酒。 我来自于关西地区的一个小城市,是前些日子才来到横滨的,这是一个国际港口城市,经济什么的据说也很发达,我在电视上看见了相关的报道就花光了积蓄作为路费来到了横滨。 “美幸小姐,是haiyi,可不是hayi”,醉醺醺的客人打趣着我的口音,手不安分地放在我两腿之间,我也不在意,只从客人的兜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上了一根。 在不远处的领班暗示着我再给客人上些酒,如果是平时,我也许就这样做了,可今天我生理期,并不耐烦做这些事情。 抽完这根烟,我把客人的手也挪到了他自己的腿上,然后从他的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山中先生,这是小费哦”。 他醉的都要不省人事了,在我离开前还花尽最后一丝力气弹起来摸了一把胸。 刚走出去透一口气,身后就来人了,“早川,你这样的态度可不行,客人不会满意的”,店里的领班是个看上去还算是体面的中年男人。 “无所谓了,那种中年男人的话”,我抽着从客人身上顺来的那包烟,并没有看着领班的眼睛,想来是相当不礼貌的吧,“如果是需要什么特别的服务的话,这个价格可不行。” 店里有客人醉了正在呕吐,领班进去处理了,我也趁着没人去更衣室披上外套,提着包准备回去了。 这里是横滨鱼龙混杂的地区,现代的酒吧,老式的居酒屋,各种冠以按摩,私人浴室等名头的风俗店几乎要把整个空间都填满,来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各种肤色的人,还有不务正业的本地游民,差不多就是这个地区的特色。 我本来是不想来这里,可就属这里的房租最便宜,而且提着行李箱刚走到这里,就已经有人来积极地给我介绍工作了,兴许是发现了我身上不同于普通女性的气味。 今天一直在下雨,直到晚上才停,路上还是有少许积水,我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上的水坑,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想起得买卫生巾了,便走了进去。 门口挡着一辆小面包车,穿着灰色工装制服的年轻男性在搬货,也许是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也许是他故意的,也许是门口的台阶太滑,我也找不出原因,反正他双手提着一箱矿泉水刚好和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一起。 “嘶,小哥你是没长眼睛吗?”,我说话并不客气。 “抱歉,抱歉,没事吧”,我跌倒在了地上,他倒是靠着一旁的玻璃门稳住了身体。 “你看着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我指着已经开始变得红肿的脚踝说道。 “抱歉,我送你去医院吧”,他放下手中的货物把我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这时我才看见了帽檐下一张青涩略显局促的脸,心一下就软了,我这人的一个毛病,就是对着长得还不错的帅哥就容易心软。 “不用了,两万日元,谢谢惠顾”,我摊开手掌。 他说他没有那么多钱,还把钱包翻出来给我看,里面只有零碎几张钞票和几个硬币,“ok,两千日元,剩下的再分期付款”,我拿出两张面值最大的纸币,他就那么看着我拿,然后冷静地收好钱包,问需不需要送我回家。 “不用了”,我挥着手一瘸一拐潇洒地离开了。 今日收入5000日元。 “喂,你真的没事吗?”,那个年轻人还像苍蝇一样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等等,你忘了你的东西”。 我从他手中接过卫生巾,发觉他脸上有了两团红晕,包装上的脏水也被他用袖子擦干净了。 “温馨粉色沙龙,指名美幸小姐,我给你打折”,我装作无意地提了一下胸罩,就看见他脸上更红了。 暂住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一栋看上去有些陈旧不过保养得当的公寓大楼。回到住处后才发现脚踝肿得可怕,干脆用手机给领班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周假,正好这段时间也有了不少积蓄。 在我有限的人生中,我发现了一个真理,上天堂很难,下地狱倒是很简单,不去地狱,只要躺着不动,就能一直往下坠。 在发生了那件事,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死掉以后,我也试着努力地在社会上活出个人样,去了领养家庭,相处得不是十分好,去了私立高中,但很快就被排挤得退学了,好不容易等到了成年去了关西的大城市,工作也不好找,努力想去夜校或者专科学校进修,也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在关西那边做风俗业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当时处理那起案件的警员,嫌麻烦干脆就直接跑路到了横滨。 不过,横滨这边的收入确实要高上不少,哪怕是在经济这样不景气的时间里。 后来,我又在相同的时间段下半时在那个便利店门口看见过那个年轻人,偶尔在我兴致十分好的时候,我会吹一个口哨,看他想看我又不敢看我的样子。 “美幸,有客人”,我正坐在更衣室里抽烟,忽然就有人找。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我从容不迫地把烟摁熄,补了下妆,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了房间。 扭开房间的门锁,“是你呀”。 “嗯,是我”,年轻男人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似乎还很不习惯来这样的场合。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坐在他身旁,“别紧张”,他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裤子的布料摸着很坚硬,站起来也很笔挺。 谈话间,他说他是从东京周边的小县城来的,“这个年纪不应该还在读书吗?”,他说他是为了追逐音乐梦想来到横滨的,上半年就辍学了,现在的目标是组建一支最好的乐队出道,说着说着他两只手就动起来了,仿佛抱着一把空气吉他就开始弹起来了。 他说他叫木村荣二,我可以叫他荣二。 他的眼睛一会儿看我的脸,一会儿看墙,嘴里说的都是有关于音乐还有打工的各种事情。 “时间快到了”,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一个小时就快结束了。市场价是2000日元一个小时,我决定给他半价1000日元一个小时,还得给店里抽500日元。 他开始摸我,然后在10分钟内迅速结束。 “第一次吗?”,我边穿衣服边问他。 “嗯”。 我抽了一张纸巾,在上面写了我的电话号码,“下次直接联系我,去我家里,继续给你打折”。 这是我在关西那边的工作经验,筛选出还不错的客人,然后就不用去店里了,虽然收入会变得很不稳定,可麻烦事会少很多。 我讨厌令人作呕的中年男性,哪怕保养得再好,都透着一股恶心的逐渐腐烂的味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心里总有个声音让我不要停下来,至少做点什么,可好像也没什么好做的,如果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话,就去便利店随便打点工,可莫名有种东西,让我留在了风俗业,大概就是为了继续看着男人,中年或者即将中年的男人有多恶心,见证他们的丑陋会让我感到愉悦。 但我现在有些厌倦了,那种丑态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再见,美幸小姐”。 “再见”,我让他把剩下的半瓶酒也拿走,反正也是要算钱的。 第2章 第 2 章 我租的房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公寓,不大但也不算便宜,小一点的房总会让我感到安心。在熟悉了横滨的生活后,我逐渐每周只去两天店里,只是做些陪酒的活,没有和客人出过场了。 荣二近来常常来找我,收费从1000日元变成了500日元,再后来,变成了0,在他向我提出了交往的请求后。 他打工很辛苦,大多都是一些来钱快的体力活,就像之前给便利店送货那种。 他成立了一个乐队,好像是叫做xxx MAMA的奇怪名字,前半部分我记不清了。乐队的花费很多,他用积蓄买了个二手车用来运输演出器材,还有各种各样的排练演出的花费。 “不如你搬来我这边住吧,也节约一点花费”,他同意了,搬过来时也就几件衣服,一把吉他,一些唱片,还有台放录机。 有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些钱,有的时候又会找我借点钱,算来算去我也烦了,就没有再记过了。 荣二喜欢在闲暇的时间里放唱片,那种很吵的据说是摇滚的音乐。 “荣二,你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难得两个人都休息一天在家,我懒洋洋地抱着枕头,问一旁边放音乐边翻着唱片的荣二,“感觉很吵”。 “对啊,就是很吵”,荣二笑了,“感觉这样就能把心里想的东西都吵出来了”,他重新换上一张新唱片,然后走到墙角拿起他的电吉他,光裸着身子就开始演奏起来,电吉他没有插电,声音闷闷的。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翻开盖子,发现有几条短信,每条都点出来看了然后删掉。 “总感觉我还一点都不了解美幸你呀,你在想什么,你的过去,你的梦想之类的”,荣二放下吉他又回床上钻到我怀里,把头埋进我的胸里,紧紧地抱着我。 “美幸你总是很沉默,什么也不说,不过越是这样,想说的话应该就越多吧”。 “真想什么时候,美幸你能把你想说的话都说给我听”,闷闷的声音从我胸口出传来。 我打开手机里的推箱子小游戏,一手抚摸着荣二的背一手在按键上下左右按个不停,“没有啦,哪里有那么多想说的话”。 “可是我感觉我有好多话想说,但都只能通过吉他传出来”。 荣二搬过来才一个月,我就已经被邻居投诉了三次,因为吉他声音太大的缘故。我也终于弄懂了什么是插电和不插电,“要是再插电的话我们就要被扫地走人了”。 “下周五我们乐队第一次live house演出,你有时间去看吗?”,他赖在我怀里像是撒娇一样。 “可以吧”。 然后我们拉开窗帘,在洒满了阳光的床铺上疯狂地□□,一直做到夕阳西沉。 “这至少是一万日元的价格了”,我开着玩笑,荣二靠着床头翻着昨天我从外面买来的音乐杂志,也不回我话,就像隔了一层一样,明明刚刚还亲密无间,还说着要了解我的内心。 我站起来,赤身**地走到阳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在阳台静静地抽着。 “怎么了,美幸?”,等到手里的烟灰缸都快被烟头堆满了,荣二才终于像是休息好了,“要吃饭吗?” 这么说其实是他饿了吧,荣二草草地做了一顿简陋的饭,冰箱里便利店买的速食米饭和小菜,海带煮的汤。 “美幸,来吃饭了。” “你先吃吧”,我站在外面把整包烟都抽完再进去,荣二已经吃好了,桌子上摆着给我留的饭菜,他已经在穿衣服收拾东西了。 “美幸,我今晚不回来了”,他背着电吉他又出门了,我知道,是去通宵排练了,因为排练室晚上的价格比白天要便宜一半。 第3章 第 3 章 我也不知道演出算不算成功,就那么几十个人在昏暗的live house里,喝着碳酸或者酒精饮料,舞台也简陋极了,就是一个垫高一些的架子上面铺着一块黑布,旁边摆着两个大音箱,里面传来的咚咚咚的鼓声震得我想吐了。 “美幸,走,去庆功宴”,虽说只是第一次演出,可好像乐队已经有模有样了,也有了一些粉丝,算是粉丝吧,那些跟着去一旁的居酒屋一起吃夜宵的人。 “龙介,另一个吉他手,东乡,鼓手,今野,贝斯,良乡,主唱”,荣二介绍一个我就微微颔首问好。 有几个女孩子凑了过来坐到了一起。 “荣二,你刚刚弹吉他的时候扫弦那一下好帅呀。” “我还是觉得龙介更帅呢。” “龙介,你真的认识The Dying Breed的艾迪吗?” “那当然”,长发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双又大又无神的眼睛,那些漫不经心也许来自于提不起的上眼皮,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双眼睛也已经够好看了。 “我和艾迪是在纽约认识的,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一口带着些许美式口音的不熟练的日语。 “哇,真的吗,龙介,给我们讲讲艾迪吧” “龙介,讲下嘛”,娇俏可爱的女孩们已经坐在了龙介左右两边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酒要洒了”。 鼓手和贝斯手已经去了另外的桌子和那边的几个女孩喝上了,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的好。 而荣二一声不吭地坐在这里吃着丸子,我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他虽然脸上常常都没什么表情,可不高兴的时候鼻梁会有一点孩子气地皱起来。 “荣二,刚刚演出真是不错呢”,我努力找点合适的词来赞美,“声音真大,真响亮”。 “哈哈哈”,我抬起头,是龙介在笑,“真搞笑”,他说。 “龙介”,荣二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不知为何就像是要发起脾气来了,我扯了扯荣二的衣袖,他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没事”,然后就开始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那天以后,荣二练琴越来越勤奋了,除了打工排练就是在家听歌练琴扒谱写歌。 说实话,我听不出这样的旋律和那样的旋律究竟有什么区别。 不过,肉眼可见的,荣二的心情好起来了,需要去live house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也开始时常夜不归宿,偶尔两三天不归家。 某一天,他提着一个崭新的琴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板上,“美幸,这是Fender Stratocaster”,他说他在琴行一眼就被这把吉他吸引住了,因此决定贷款买下这把琴。 他抱着这把琴,几乎弹了一整夜,不过我分不清楚这把琴和上把琴有什么区别,我感觉到了,我和荣二的世界相隔得越来越远。 荣二贷款了70万日元,压力很大,我想早些帮他还完,因此最近几乎每天都去店里招待客人,化妆品都用了很多,这些都还是我刚入行的时候买的,我想着等到化妆品都用完了就再重新找个出路。 某一天,我们深夜在楼下碰见了,在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后,我的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酒臭味,他的衣服上也是别人女人的脂粉味儿。 我们并排着走进公寓大门,并排着走进电梯,回到了狭小的房间。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荣二本就不多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了。我们洗了个澡,在床上□□,结束后我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从手提包里摸出钱包,抽出今天的八千日元。 我又去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沓纸币,我全都取出来,一张一张地数着,正正好70万日元。 “荣二”,我把理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递到荣二面前,“去把贷款还了吧”。 他接过钱,仿佛动作静止了,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谢谢你,美幸”,然后,他又开始抱着我睡觉。 我又开始去听他们的演出,去得多了,也就习惯那么吵了。据说乐队现在的发展很不错了,录制了几百张专辑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美幸,我一定要出道”,荣二的眼里全是蓬勃的野心,覆盖了原有的朝气,偶尔在家的时候,我能听见他用卑微的语气对着那边恳求,“是的,是的,专辑已经给您寄过去了,请多多指教”,“请您给Drum Mama一个机会吧”,“您可以来听下我们的现场吗?真的吗?您真的方便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了,我在横滨度过了第一个冬天,成片成片的雪花飘下,横滨的冬天比关西冷得太多太多,我不得不添置了新的棉服。 “荣二,要试一下吗?新棉服”,我从商店购物回来,给荣二也买了几件衣服。 “谢谢你,美幸,嗯,呃,能借我一点钱吗?”,荣二说现在视觉系的乐队比较受市场欢迎,他准备重新打造乐队的形象,他买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演出服,头发也染成了红色,当下最时髦的那种红色,不过,还是没有唱片公司和他们签约。 荣二和龙介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时常在参加庆功宴的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 “不需要那些奇怪的东西,只要音乐足够的好,就够了”,这是龙介说的。 “再好的音乐也要有人听才行,如果外形无法让人眼前一亮就没有人会来听我们的乐队”,这是荣二说的。 “哼”,这是两个人同时发出的。 乐队的发展陷入了瓶颈,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美幸,我一定要出名”,荣二抱着我,我们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躲避着冬季的寒冷,迎来了下一个春天。 第4章 第 4 章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Drum Mama解散了,荣二重新组了一支乐队,正式和唱片公司签约出道了。 我没有去过新乐队的现场,化妆品也用完了,我还没有找到新的出路。 我和荣二很自然而然地分手了,就像我们当初在一起一样,平缓地,波澜不惊地。他打包带走了所有东西,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没有任何理由的,只是因为年轻男性对于**的渴慕而在一起,也会因为同样无聊的理由而分开。他开始有了不少女粉丝,有人愿意为他花钱,为他尖叫,这样比较下来,我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至少留下点什么吧”,在他离开之前,我光脚站在地板上,抱着双臂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他从兜里摸出一盒录音带,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再见了,美幸”。 放录机也被他带走了,我拿着这盒带子,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将它收进了包里。 我开始频繁地出入曾经跟着荣二去过的那些live house,听着年轻人对于生命的怒吼还有对于生活的不甘。真有朝气啊,每次我都这么想,尽管大多数时候是我都能听得出来的走音和跑调,乐器叮叮咚咚的也并不比火车的汽笛声好上多少。 金黄的卷发逐渐褪色,黑色的直发越长越多,我拿了一把剪刀把下面的卷发都剪掉了,只留下了刚到脖子后面的半长发。 我再次见到了很久没见过的龙介和东乡,他们好像组了一个新乐队,叫做“Beck”。 “呦,美幸,好久不见”,龙介叫住了我,“怎么样,Beck和荣二现在的乐队比起来?” “差不多吧”,我回答完就准备离开了。 “一起去庆功宴吗?”,龙介提议道,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 我和龙介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大约就是在某次庆功宴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荣二和别的女人一起走了,我就把龙介带回了家。第二天醒来,他还懒洋洋地赖着不走,我从钱包里抽出2000日元扔到了他身上,“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就尽管来找我吧”,他说,之后也陆陆续续有过几次,年轻的帅哥在我这里享有特权,我并不介意给他一些钱,像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吧,毕竟,也常常有人说要请我喝酒。 “另一个吉他手,小雄,兼另一个主唱,贝斯手,阿平,主唱,千叶,鼓手,东乡,你也认识的”。 “哦,对了,真帆,南真帆,我的妹妹”。 他们的乐队应当还是个不出名的小乐队,因为我并没在庆功宴上见到其他人,除了这几个乐队的成员外。 “喂,你不会是让我来付账的吧,我现在可没多少钱”,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和龙介说。 他笑出声来,但也没有回答我。 “龙介,你就是这种只会让女人付钱的恶心的家伙吗?”,倒是那个卷头发的主唱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有些黑的皮肤上泛着不明显的酒晕,“你还欠我六万元,你还记得吗?”,他揪着龙介的头发,好像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但并没有,而是继续嘟囔着喝酒。 “可是我都用来付排练室的费用了”,毕竟龙介也不是毫无理由。 做乐队的都穷得要饭,这就是我这两年来最为真切的感受。因此,临走时还是把帐付了,“四千五百日元,谢谢惠顾”,6个人,倒也还算实惠。 我刚走出店里,龙介就跟了出来,“去我那里吧,近一点”,他提议道,“走吧”,我们和其他人告别。 龙介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的鱼塘,在周围一片砖混结构的现代建筑中显得格格不入,木质的几间和室,看上去潮湿又阴暗。铺在地板上的褥子伸手一摸都给人一种粘腻的感觉,“这是什么肮脏老鼠之家吗?”,我问道。 龙介又笑了,“也许吧”。 龙介挑了一张CD放进了播放器里,是难得的有架子鼓吉他贝斯的舒缓的歌曲。在身上冒出了许多汗之后,那样的被子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是一场5000日元的交易,说起来我还赚了500日元,我绕着龙介柔顺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睡吧”,他黏糊糊的身体抱住了我,有一种年轻人独有的潮湿又不安的气味。 “你觉得我老了吗?”,我问他。 “怎么这么说?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年轻”,他安抚式地抚摸着我的身体。 “我觉得你的日语还不是很好。” “是吗?” “有一种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屁话的感觉”。 “睡吧”。 第5章 第 5 章 隔天,我是在尖叫声中醒来的,抬头一看,已经是快要黄昏的下午了。 “你不锁门的吗?”,我扭过头问龙介。 “这门没有锁”,哦,真是个妙极了的解释。 我穿好衣服出门,看见是昨天一起吃饭的一个小鬼头,好像是叫小雄来着。他朝着我尴尬地挥了一下手,我没有理他,径直走了。 龙介记了我的手机号码,时不时给我打电话去看他们演出,vip贵宾通道,虽说现场也没有几个人。我也常常去他打工那个破旧的鱼塘,每次都扔给他一些钱,“你就是个靠女人挣钱的垃圾东西”,我对着他说道,他表示赞同,“这是因为我足够的帅气,身体也很棒,以及我的魅力”。 确实,这怎么能不算作是谋生手段的一种呢,毕竟我也是这样。 我不想给这个恶心的国家,恶心的社会赚一点钱,做出一点所谓的贡献,但肚子饿的时候,还是会诚实地去找点吃的,然后赚点钱。 “你就是个垃圾东西,所以我才会有一点喜欢你”,我对着龙介说。 “无所谓”,他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除了他的吉他,他的乐队,他的音乐。 “别喜欢我吧,大婶”,下了床他倒是很诚实,其实我也只比他大个两三岁,二十出头的年纪,也算不上是大婶吧。 “可是这个发型,很像是那种街上的欧巴桑啊”,龙介回复道,原来我把心里想的话也说出来了。 龙介和很多女人上床,骗她们的钱,然后被扇耳光,掏出空空的口袋。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他吸引而来,又心怀怨恨地离开,似乎只有我还能忍受他,一次又一次地掏钱给他。 他的同伴们对我也很客气,特别是那个卷头发的主唱,“美幸小姐”,他总是搓着手一副狗腿的样子叫着我的名字,似乎千叶很不受女生欢迎,他总是叫嚣着让龙介给他介绍女人,但似乎一个都没有成功过。 又一次,在他的同伴都到了之后,我才离开。横滨的冬天很冷,鹅毛一般的大雪无休无止地下着,我裹着围巾,去了车站。 那之后,龙介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我还是在店里听见有客人在讨论一支名为“Beck”的乐队,据说那个叫做小雄的吉他兼主唱在DB的新歌首发live上演唱了,还有一部讲DB巡演的电影里出现了日本人的歌声,真是不可思议,而且Beck似乎还要去参加Greatful Sound音乐节,真是一只不可思议的新生代乐队。 我把客人灌得像猪羊牛马一样的牲畜,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领班又来说我总是这样会让他们很为难,毕竟要处理这些醉倒的客人真的很麻烦,我拿着店里给的提成摆摆手,“这关我什么事”。 “早川,人并不能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为所欲为,总有一天,惩罚会降临的”,他和我说。 我笑着把嘴里含着的烟吐到他脸上,“是吗?那惩罚是什么呢?”,我只是稍微把上身往前倾了一下,就看见他红了脸,“惩罚就是被你这种油腻的中年男人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吗?” “吉良大叔,今晚要不要跟我走呀?”,我凑到他矮墩墩的身体前,对着他的耳朵喷着气。 看着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我笑得直不起身了。 “滚吧”,我对他说,想了想,该走的好像是我,我决定了,我要去东京参加音乐节,“一个月假期,拜托”,说完我就拍拍屁股走了。 第6章 第 6 章 我要把年轻的□□献给一无所有的人,让失败者痛哭流涕。 我收拾好了行李,坐上了去东京的电车。音乐节在很偏远的地方,据说是在一个公园里,我在市内买了一张地图,辗转了几趟才到了目的地。 熙熙攘攘的人头在会场里蠕动,穿着怪异打扮暴露奇形怪状的年轻男男女女像爬行动物一样聚集在这里,手挽着手肩并着肩。 我看着在入口出被塞的宣传单,大多都是我陌生的名字,除了第一舞台的Bell Arm还有第三舞台的BECK,Bell Arm是荣二和另一个主唱组成的乐队,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他们的消息。 音乐节正式开始前的一个晚上,整个公园就像个巨大的游乐场,嘈杂的音乐混杂在喧闹的人群中,似乎只要走进这个公园,每个人就自动喝醉了,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就像动物一样,只能顾得上嚎叫。 有不少人向我搭讪,但都被我拒绝了,我穿行在人群之中,无所事事,只能跟着咚咚的鼓声和周围的人像疯了一样跳着摇晃着头。 等到音乐停止,灯光熄灭,草地上已经倒着了许多人。我从这些躺着的身体上跨过,走到了森林里的小溪,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偶然碰见了一个熟人,龙介,他似乎很没精神的样子,我向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我,整个人看上去颓丧极了。 我故意走回去撞到他的肩膀,“呦,美幸,好久不见”,他无精打采地举起手。 我扯着他的头发,想要去吻他,却被他推开了,“抱歉,现在别烦我”,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真想烦他了,我两只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别走”。 我们走进了旁边无人的森林里,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做到了一半,也有和我们抱着相同想法的人过来,然后吹了声口哨就离开了。 “你在害怕,龙介”,他俯身在我身上,我紧紧抱着他的背,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身上出了汗,夜风很冷,轻轻吹过身上的寒毛都竖立起来了,“你在害怕”,说完我都想笑了,他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居然也会感到害怕。 “嗯”,我们抱着在森林深处的草地上躺下,杂草和石头,还有湿润的土地,“这样真的好吗?你明天不是还要演出吗?” “嗯”。 躺了一会儿,实在是太冷了,我就站起来重新穿上了衣服,“我先走了”,我对还躺在草地上的龙介说道。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BECK和RJ唱片公司的老板在这个音乐节上有一场豪赌,如果龙介赢了,那么之前他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如果输了BECK接下来3年的演出和5张专辑都要听RJ唱片公司的摆布,几乎可以说是卖身给了RJ唱片公司了,千叶是这样和我解释的。 第二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一开始我在第一舞台看Bell Arm,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远远地见到了荣二,我朝他挥手示意,但我估计他也没有看见,然后我就去了据说人更少一些的第三舞台,可等我到的时候演出还没有开始,据说是设备出了问题。 雨真的下得好大,将我整个人淋得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淋到脸上,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 忽然,响起了吉他声,还有歌声,我仰起头费力地看,只有小雄在上面唱歌,慢慢地,鼓声,贝斯声也都想起来了,之后,是龙介的吉他,这么久了,我多少也能分得清楚每种乐器大概该是哪种声音了。 音响的声音大极了,几乎盖过了雨声,我耳边尽是人群的欢呼声,还有咚咚咚的鼓声,以及刺耳的吉他声。 千叶在台上像是触电了一样不停地跳跃,RAP的歌词像机关枪一样不断朝着人群扫射。阿平脱掉了上衣,腹肌隔着这么大的雨纹路也清晰可见,龙介和小雄对着弹吉他,头不断上下摇晃,一头长发乱得像一把扫帚,鼓手阿樱躲在了架子鼓后面,我看不清,可鼓点打得结实极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雨很大,但后来停了,我累极了,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再醒来时,躺在一个帐篷里,里面还有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就这样,我度过了混乱至极的三天。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被吵得麻木的心灵,我回到了横滨的出租屋里,发了很高的烧,身体一直不停出着汗,一点力气都没有,渴得枯萎,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体终于才恢复了一些。 我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半个月过去了。可想起来,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 第7章 第 7 章 又是一个冬天,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横滨的第几个冬天了,三个,四个,还是五个? 我裹着被子在不算温暖的房间里喘着冷气,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喂,请问是早川女士吗?”,是一个有点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事吗?”,我想起来的,是当初负责侦办那起案子的警员。 “是这样的,我下周到横滨出差,不知道方不方便见个面,有些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想当面和你确认一下”。 “好吧”。 “真的吗?万分感谢。” 这个警员名叫荒野崛川,当年还是一个颇有朝气的年轻人,可是刚刚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终究还是有些苍老了。他为了什么而来,我也一清二楚。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出生后不久,也许一两年的样子,早川先生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去世了,因为属于担责方,不仅没有得到赔偿,反而家中的积蓄几乎花光了。早川夫人带着我,打一点零工再兼职一点风俗业养活我和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早川夫人也因意外死亡了,我去了福利院,十三岁的时候被人收养,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除了有人一直揪着那场意外不放,我指的是早川夫人煤气中毒事件。当初我还在关西的死后,就是被缠得烦不胜烦才来横滨的。 我们约在了附近一家咖啡店见面。 “好久不见,美幸小姐”,电话里客套地叫我早川女士,见面了就套近乎地叫我美幸小姐,这大概就是某种成年人的修养吧。 我向来喝不惯咖啡,因此只点了杯热牛奶。 “冒昧打扰了”,崛川平平无奇的脸上似乎冒着某种光,某种他马上就要得到解脱的光,“是这样的,之前案件的一些记录还想前来确认一下”。 事发后我就已经讲过好几遍了,当时是一个女性警员和崛川一同来询问的我,那天我从学校放学后,在图书馆待了一会儿,然后在外面玩得太迟了,回去的时候发现忘了带钥匙,敲门家里也没人,因此在门外待了很久才被邻居领着去了物业管理处让物业人员拿着备用钥匙来开了门,然后我们三个人一同发现了早川夫人的尸体,法医出具的报告证明早川夫人死于煤气中毒,尸体上并没有外伤,血液和胃里也没有发现任何药品,这是一起很简单的意外事故,因此很简单就结案了。 只有崛川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我的踪迹,最后被我以心理不适的理由更换了负责安抚我的警员。 “不管你再问我几遍,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我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对着他说道。 崛川却一点不见沮丧,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公文包,打开抽出了一个文件袋,“请看一下这个吧,美幸小姐,虽说对你的遭遇我很抱歉,不过。。。”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块应当是内存卡那样的东西,我漫不经心地取出一张照片,瞬间瞳孔睁大,文件袋从我手中掉下,“抱歉”,我扶着有些眩晕的额头,靠在后面的沙发上。 崛川先生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向我解释道,“前段时间我们侦破一起猥亵幼女案,在嫌疑人家里发现了这些照片和录像带”,他用手盖住了其中一张照片,只露出了右下角的部分,“1993年7月9日19点23分43秒”,那上面写着的时间刚好是早川夫人死去那天的时间,刚好刻在了熟悉的家中的桌子腿上,还有一张地毯。 “嫌疑人有记录每一张照片具体拍摄时间的癖好”,崛川解释道,“所以那天,其实你是在家的,对吧?”,他试探性地问我。 我没有说话,而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所以,崛川先生,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回答呢?你是想证明你很聪明吗?你拥有福尔摩斯一般的侦察能力吗?”,我反问道。 “我只是想追寻事情的真相”,他有些犹豫地嗫嚅着说出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坚定了起来,“追寻真相是没有错的,不是吗?”,他问我。 “你想知道什么?”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烟,刚点燃就有店员过来阻止我,“抱歉”,我把香烟扔到还没喝完的牛奶里转过头继续对着崛川说道,“那天我在家,不过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打不开门了,就这样。” “可是,燃气灶的旋钮上有你的指纹”,他说。 “嗯,偶尔我会帮着妈妈做晚饭”。 “早川夫人是坐在沙发上死去的,而且,从那几张照片上看,晚上7点多的时候,客厅的窗户还是开着的。” “我记不清了,应该是妈妈自己关上的吧,她怕冷”。 “美幸小姐,可以告诉我真相吗?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而且那时你还是个孩子,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他苦笑着说,“我都已经被这个案件困扰了这么多年了呀”。 “关我什么事,我说过,你再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可你刚刚不就修改了你九年前的证言。” “是吗?那你愿意相信哪个版本就相信哪个版本吧,就自以为是地相信自己心中想的版本也随便”。 “打扰了,美幸小姐,这些东西,是我私自从警局带出来的,我会销毁这些东西,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影响的”。 “随便”,我有些不耐烦了,真的很烦人,这个警员。 “我已经不是警员了,在来横滨之前,我就已经辞职了,在我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我并不像我自认为那样适合当一个警员,很抱歉,因为我小小的私心多次打扰你”,他站起来向我鞠了一躬,大于九十度,身子低低地折着,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也不算吧,不称职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吧”,我还是出声安慰了一下崛川先生,尽管我说完他的身体似乎更加僵硬了。 他告诉我,案件的追诉期是十年,而且低于十四岁的犯罪嫌疑人不会予以起诉。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总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抱歉。” 我拿出钱包,叫来店员结账,连着崛川的那份,然后离开了。 我讨厌所有的中年男人,他们是时间的奴隶,他们用时间换取了金钱权力,然后在走向灭亡的中途才开始痛哭流涕,试图从周围的一切去攫取那么一点时间的影子,比如,幼嫩的少女的身体。我也讨厌所有的中年女性,无能的依靠男人的女性,只能靠出卖自己孩子的身体换取钱财,其实我们本不必须那么多的钱。我厌恶所有的人,厌恶钱财,厌恶依靠钱买来的所有东西,厌恶所有走向死亡的东西,我厌恶这个世界。 多余的记忆让我勉强还维持着一个正常人的体面,但我已经开始无可救药地厌恶起了这个世界,因此我拒绝参加所有的游戏,就是这样。 我发现了一个真理,时间才是最珍贵的东西。我要把年轻的□□献给除了时间一无所有的人,让时间的奴隶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