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旗之下，万诡通行》 第1章 入职 等电梯的空档，为了以防万一，檀解安还是掏出手机，决定再看一遍规则。 手机屏幕亮起，三天前的聊天界面上只有寥寥数句对话。 对面是个红色微笑太阳花的简笔画头像，一看就知是亲自上手画的大作。 线条凌乱狂放，风格潦草得近乎扭曲，颜料像是凝固的血迹，那猩红的微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 ……很难想象这位就是他公司的老板。 【阙：你好，我是灵旗集团老板虚隐阙，恭喜你被灵旗文化有限公司录用。】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阙：这个号是我本人新开的工作号，企业账号被他们玩坏了正在修复，有特别棘手的事情可以暂时用这个号联系我^_^】 【阙：报到时间和地址已经以短信的方式发送了，报到前请详细阅读并严格遵守以下规则。】 【一，进入公司后，请勿靠近黑西装眼睛全黑者，假如因外界不可抗力因素影响不能第一时间离开，请勿开口说话，请勿与其对视，直至其离开你的视线。】 【二，请勿轻易把你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未来同事。】 【三，注意平衡好生活和工作。请谨慎评估与非人类的互动边界与方式。我司倡导和平与友爱，任何可能损害公司声誉的行为，其后果将难以估量，由您全权承担。】 【阙：你报到后就找调查部部长，具体工作内容由她告诉你^▽^】 【檀：收到。】 【阙：最近公司出了点小状况，有点乱，不过我给你打点好了，到时候银烛会在公司一楼大厅那接你，你跟着他去十二楼调查部报到就行】 【檀：银烛是谁？】 【阙：隔壁部门拉过来的，他也被这次的小状况牵扯到，暂时被外派出去避风头。人还行，到时候正式报到完，你可能会他搭档一段时间】 【檀：……我？】 【阙：你介意？】 【檀：没有介意，只是惊讶一入职就配好了搭档】 【阙：^v^那就好，不用惊慌，你是我们这为数不多的人类，不好好对待着些其他厉害的人类就不会来了哈哈】 【檀：谢谢】 阙发了个笑脸猫猫表情包，聊天到此为止。 “看完了吗？老板的话有什么好看的，假得很！除了发工资，别太信他的鬼话。”旁边的青年双手插兜，姿态闲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 檀解安抬眼。青年个子极高，墨色长发松松束在脑后。最扎眼的是那身剪裁精良的西装，硬朗的肩线勾勒出宽阔轮廓，包裹着精悍有力的胸膛与劲瘦腰身，只是……似乎特意选大了一号，下摆微敞，透出几分刻意的随性。 他眼尾天生微挑，一颗嫣红小痣点在下方，像落笔时多情的一抹，妖异又洒脱。 “公司要求穿西装？”檀解安目光扫过他略显松垮的腰间，语气平淡。 “哪能啊！”银烛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他理了理衣领，忽然兴致勃勃地原地转了个圈儿，动作利落带风，得意道，“这不为了见未来搭档嘛！够正式吧？帅不帅？” 檀解安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竟认真回应：“嗯，很得体，很有个人风格，衬你。” 银烛微微一怔——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会得到对方如此客观的肯定。这反应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心情更好了几分。 他替檀解安按开电梯门，还颇为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嘴角噙着笑：“嗨，难得有人这么夸我……谢了，以后有事儿找哥。” 檀解安神色未变，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摁下十二楼的按钮，银烛哼着小曲儿，想起什么似的，又止住了，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檀解安，没话找话道：“话说你是纯种人类？你身上的味道好干净，真难得。” “算是吧。” “哇，那很少见了，而且你还姓檀，更难得了……”银烛眼里是真切的稀罕，随即带上几分调侃，“话说这个年代，你应该读过不少书吧？学历如何？” “不算太多。勉强读完了研究生而已。” “真好啊。”银烛望他一眼，那羡慕不似作伪，悠悠叹口气，“我们那会儿……世道乱得很，想安生读书都是奢望。我小时候家里还有点底子，可惜那会儿贪玩，在私塾纯混日子。后来闹起饥荒又打起仗，跟着老板那伙人东奔西跑，才知道安稳日子多金贵。” 他语气轻松，但那点怅然转瞬即逝，又换上惯常的痞笑，“你是不知道，公司刚支棱起来那阵儿，一堆文件摆眼前，哥们几个大眼瞪小眼，跟看天书似的。老板气得够呛，砸钱请先生来教，这才没把摊子搞砸。” 正说着笑，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七楼，二人双双看向电梯门，门缓缓打开——明明是大白天，可电梯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黑深邃，宛若一个未知荒芜之地。 电梯内的灯光仿佛被那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殆尽，只余下冰冷的电梯按键散发着微弱的光。 “怎么就那么凑巧啊我靠……” 银烛骤然沉默，因为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体格壮硕的黑西装男人，全身的肌肉紧绷，把衣服撑得胀出夸张的线条，好似蓄势待发的猛兽。 檀解安跟他差不多高，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眼，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无数极致冰冷、充满恶意的东西争先恐后占据脑海，尖锐的嗡鸣参杂歇斯底里的哀嚎在颅腔内炸开，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也亏他意志坚定，那种情况都能第一时间低下头，成功错开视线。 “我靠，你可得撑着点啊！”银烛看他扶着墙脸色煞白，吓了一跳，忙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剥开塞他嘴里，“特制的，快含着别说话。” 檀解安依言含住糖，丝丝的奶糖味化开，不知道有什么其他成分，奶味里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名状的草木灰烬气息，很快抚平疼痛，耳边的尖叫也渐渐散去了。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发抖但很快克制住，垂眸听着银烛跟那男人说着话。 “我靠，哥你差点害了我啊，还好兜里有糖，不然他死电梯里头我可怎么交代啊……啊，你也有糖啊？在裤兜里？嘿你人怪好的嘞。” “他？我搭档啊，要不然我跟他一块儿呢。哥你回去跟你那些同事打个招呼，看到我搭档就注意点吧。对，纯人类，稀有物种，是得好好关照着点。” “欸？十楼？哦，哥你到了啊，行嘞慢走不送，回头有空跟你去外面的馆子搓一顿，慢走啊再见！” 等电梯门合上，银烛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他走了，你还好吗？” “好很多了。”檀解安站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 “他们是特殊人员，说人不是人，说鬼不算鬼，一个两个都特别会精神污染。你开始会不习惯，等在这工作时间长了，你也能无视老板给你发的那个规则。” 银烛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给他：“拿上，特制的，受到轻微精神污染就含块到嘴里。” 檀解安道了声谢，放了几颗在衣兜里，剩下的全放挎包。 这会儿十二楼也到了，银烛给他领到一间办公室前，率先敲两下门。 “命紫珠，人给你带到了！” “让他进来吧。” 银烛还顺手给檀解安开了门，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檀解安进了办公室，里面干净敞亮，左右一排整齐的书墙，正对着门口是张宽大的办公桌，桌面左侧小山似的文件让人咂舌，电脑屏幕的淡光映着桌后女人的脸。 她穿着淡紫色衣裙，几朵新鲜的紫鸢尾精巧地别在麻花辫上，笑容温婉，伸手示意他落座，指尖修剪得圆润干净。 “檀解安是吗？欢迎欢迎~”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实在抱歉，按往常都是姐去接新人来这儿报到的，可惜……唉，分身乏术，辛苦银烛跑一趟了。我是命紫珠，叫我紫珠姐就好，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随时联系我~” 女人面容姣好，温柔又漂亮，然而当她抬眼望来时，那双眼底沉淀着棺木般深邃死寂的深紫色眼眸，瞬间攫住了檀解安的视线。 ——它们如同两片钉死的、内衬着陈年深紫丝绒的棺盖缝隙，不见丝毫光亮，吸尽了周遭的光线，更映不出任何倒影，只余一片凝固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檀解安压下心头那丝异样，跟她说了几句客套话，拿出资料，填写完其他手续之后，正式领到了员工证。 【灵旗文化有限公司员工证 员工姓名：檀解安 职务：调查员 编号：DCE98XXXXTJA】 “喏，这是你的员工手册。”命紫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深蓝色封皮的小册子，推到他面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务必抽空仔细阅读，一字一句都记牢。最近风声紧，上面查得严，出了任何岔子，我们都得按手册的规矩办。” “好。” “哦对了，这些天你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吧，有些棘手，你跟银烛一块去。” 命紫珠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微笑道。 檀解安接了过来，翻开一看，薄薄一页纸，信息才占据不到半页。 “……”认真的吗？ 再仔细一看，还是一张复印纸，应该是工作笔记的某页，上面清晰记录一些只言片语。 ——云家村，医生世家，死亡。卖货郎。（重重画圈） ——姐妹，因果循环，讨债（后面被人暴力涂掉一部分。） ——市集从很久之前就会偶尔有个奇怪的摆摊人在巷子里摆摊，自称卖货郎，所卖物件老旧。（中间被涂）是否就是十年前的那一个？ ——他们口中的卖货郎跟现在这个确实很符合，可是他的样貌竟然没有发生改变是为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不是人。 角落里是另外有人用红笔潦草写的批语——云念，女，确认死亡。 ……敷衍得近乎是挑衅，就差没在上面写：有本事你自己查！ “调查云念？”那上面的信息实在少，檀解安扫一眼就看完了。 “是，连同她牵扯的一段挺重要的因果。” “因果？调查员就是调查因果的？” “不止，这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还要调查记录一些其他东西，用来给其他员工提供文本资料，好给一些文化产品做宣传。”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檀解安没太明白，不过到时候他们要他调查什么就什么吧。 “还有别的资料么。” 命紫珠耸耸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声音压低了些，那温婉的笑容里似乎掺进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老板亲自点的将，姐也无权过问太多。对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既然接了聘书，想必备好了压秤的铜钱。这趟活儿，就是验验成色。” 檀解安抿了抿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拿到手的员工证边缘。 压秤的铜钱……这是在提醒他，签下那份“聘书”时许诺的东西，该拿出来见见真章了。 他抬眸，声音平稳：“明白了。” 第2章 阈境 交换了联系方式，命紫珠又嘱咐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檀解安收拾好东西便转身推开了办公室门。 银烛正懒洋洋地倚着走廊墙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门开的轻响让他眼皮一撩，视线精准地落在檀解安身上，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惯常的笑。 他手腕一翻，手机利落地滑进裤兜，站直身体，朝檀解安招了招手：“完事儿了？过来过来。” “哟，接到活啦？”银烛目光扫过他手里捏着的薄薄文件夹，嬉笑着两步凑近，胳膊极其自然地就搭上了檀解安的肩膀，半推半带着两人一起晃进了刚打开的电梯轿厢。 檀解安本就打算共享情报，是以当银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点猴急探过来抢文件夹时，他只是指尖微松，任由对方抽了过去。 银烛哗啦一声抖开文件夹，两根手指捻着那张轻飘飘的纸页，正反翻飞，动作快得像在验钞。 几秒后，他确认了这玩意儿既不是两张粘一块儿也不是自己眼花——它就他妈是一张孤零零、信息少得可怜的破纸！ 银烛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充满荒谬感的嗤笑，捏着纸页的指关节都泛了白：“操！糊弄鬼呢？打发花子呢？！一张破纸能看出个屁的花来？塞牙缝都嫌薄！” “云念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你对她有印象吗？”檀解安没理会他的抱怨，直接切入主题，目光平静地落在银烛因气笑而显得有些生动的脸上。 “云念？”银烛皱眉，把那张纸又拎到眼前，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几秒后烦躁地甩了甩。 “名字听着都透着一股子陌生霉味儿！哥大忙人一个，部里那些见不得光、要命的外派破事，还有别的部门甩过来的烫手山芋，十有**最后全他妈扔我头上！一年到头脚不沾地，哪有那美国时间去记哪个犄角旮旯新来了哪只阿猫阿狗？回总部那点时间，眼皮打架都来不及，还认人？” 他把文件夹塞回檀解安怀里，没好气地补充：“不过嘛……这纸上盖的章我倒是认识。喏，就这个模糊的‘灵旗文化’。” 他粗糙的指尖点了点纸页角落一个几乎褪色的红戳印迹，语气带上点嘲讽：“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那会儿公司刚搭起架子，穷得叮当响，连个正式公章都刻不起，用的就是这种破烂玩意儿糊弄。后来傍上了……咳，跟官家那边有了稳定合作，才鸟枪换炮，用了现在带防伪纹的正式大印。这云念，八成是那时候招进来的‘元老’？啧，命可真长。” 最后一句，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檀解安整理一下信息，还没发散思绪，电梯“叮”一声脆响，门开了。 银烛率先一步跨出去，回头冲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略显冷清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晃眼：“嗨！想那么多费脑子！走走走，哥带你下馆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 檀解安怔愣片刻，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抬腕看一眼表，难以置信：“……才九点四十啊？”这离午饭时间有点遥远。 “那怎么了？九点四十还算晚啦！”银烛煞有其事地跟他掰着指头数，“开车过去不得时间？等红绿灯不得时间？找车位不得时间？等上菜不得时间？聊天扯皮不也得要时间？你算算，到地方不就正好了！” 银烛从裤兜里摸出钥匙，略有岁月磨损的痕迹的钥匙在他指间灵活地抛接着，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玩，一边以过来人口吻语重心长教育起檀解安，“哥跟你说句实在的，你在外边累死累活，那老板知道吗？会心疼你吗？他只会猫在空调房里翘着腿数钱！有时候别死心眼，工作有一会儿了，就得去休息！那破纸片子摆在这又不会长腿跑掉，你火急火燎的图个啥？” 檀解安：“……”好、好理智气壮，他竟然无法反驳。 银烛已经走到一扇厚重的防火门前，推开半扇，外面隐约传来空旷车库特有的回音和淡淡汽油味。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挑眉问道：“对了，你有车不？待会儿开自己车跟着？” 檀解安摇摇头，实话实说：“坐地铁来的。” 银烛闻言，脚步顿住，转过身，用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深切同情以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享受生活”的复杂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徒步穿越西伯利亚的苦行僧。 檀解安：“……” 坐地铁是什么很见不得人、很凄惨的事吗？至于用这种看“人间惨剧”的眼神盯着他？ “行了行了，别委屈巴巴的。”银烛像是终于看够了“可怜虫”，豪气干云一拍他肩膀，“今儿坐哥的车！保管比那铁皮罐头舒服百倍！” 他一把推开防火门，浓重的车库气息涌出，下巴朝外一扬，脸上写满“跟哥混准没错”的笃定：“走着！” “谢、谢了啊。”檀解安嘴角抽搐。 ——这声谢还是说早了。 顺着银烛下巴所指的方向，檀解安那句脏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一辆军绿色、车身遍布划痕和可疑凹陷的老式越野车，像头刚从泥潭里打过滚的钢铁巨兽，稳稳趴在不远处的车位上。粗犷的AT轮胎沾满干涸的泥块，车窗贴着深色膜，车顶焊着简陋却结实的行李架。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土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银烛得意地拍了拍引擎盖，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看见没？哥的老伙计，十个地铁摞一块都没它抗造！上车！” 檀解安对气味比较敏感。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几乎掩盖一切的薄荷清香扑面袭来，争先恐后攻击鼻腔，刺激得檀解安扭头咳嗽几声。 “嘿呀，哥也是个爱干净的嘛。”许是檀解安眼里的惊讶太过明显，银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坐进副驾，那股薄荷味依旧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檀解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车内：座椅缝隙似乎有未完全擦净的深色水渍痕迹，脚垫边缘的橡胶纹理里，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颜色暗红的碎屑。 他看在眼里，识趣地没多问。 刚系好安全带，手机嗡嗡振动了几下。打开一看，是命紫珠发了一串网址。 【紫珠姐：这是公司官网，你去那里摸索一下，下载“阈境”，注册账号，里面的东西会对你工作有帮助。】 【檀：收到。】 “公司还有自己的软件？”檀解安眉梢微挑，指尖划过屏幕，地下停车场的信号诡异地瞬间满格，下载进度条几乎是他点下的同时拉满——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官网页面的字，手机未经确认就自动跳转至安装界面。 嗯……未免过于省事。 银烛单手把着方向盘，利落地将车驶出昏暗的地库，汇入街上的车流。 “老板前几年脑子一热，烧钱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聊天气，“在咱们这圈子里倒是闯出了点名堂，叫‘阈境’。不过你刷的时候留个心眼儿。” 他瞥了檀解安手机屏幕一眼，“上面牛鬼蛇神都有，顶着人皮的非人玩意儿也不少，发言别太实诚。” 檀解安正低头注册，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提示框：【检测到灵旗员工身份信息，是否升级为员工账号？】 “挺智能啊。”他输入员工信息，啧了一声。 “那可不，与时俱进嘛！你入职那会儿信息就录进内网了。”银烛解释道，车子平稳地驶过一个路口，“只要你用的是公司相关的软件、设备，它都能认出来。这员工账号权限不小，查东西方便，甚至能直接给老板打小报告……咳，是提交报告。” 他顿了一下，语气正经了些，“权限大，规矩也多，里头的东西别往外抖搂，懂吧？” 檀解安表示理解，在用户名栏里敲下“墨未浓”后，页面随之刷新。 目光如扫描仪般迅速掠过：资讯、论坛、分区、跳动的新闻推送——架构寻常，内容也无非是些社会百态。 直到转进个人界面，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选项静静卧在角落——【特殊页面】。 指尖悬停一瞬，檀解安眸色微沉，不带犹豫地点了下去。 屏幕骤然一暗！ 未及反应，浓稠的猩红已如瀑布般自顶端轰然倾泻，瞬间吞噬一切光亮！血幕之中，一面边缘扭曲、仿佛由凝固黑血勾勒而成的残破旗帜，旗帜中心，赫然是繁体的灵旗二字。 宛如野兽爪痕的黑体字浮现在旗帜底下——阈境。 数秒过去，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等待动画褪去，界面重现。大致布局大抵跟先前的一样，只是信息全部变得奇奇怪怪。 【妖管局连夜发布“灵体出行新规”：晚高峰禁止穿墙、地铁内显形罚款！网友：早该管管了！】 【灵旗知名艺人铜迁被查！】 【九重天集团被爆歧视人类员工？后续来了！】 【僵尸天王“不化骨”直播翻大车！嗨唱忘形，下巴脱落飞进评委席！全网表情包疯传！】 【下巴总掉？灿阳制药重磅推出万年尸蜡固形膏！老僵用了都说好！［广告］】 “还分区管理啊。”檀解安看着截然不同的画风，难掩惊讶。 “昂，响应政策管理嘛。搞个什么‘信息茧房’。非人类搁这边阈境蹦跶，人类在那边岁月静好。井水不犯河水，省事嘛。” 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也有些权限高的或者比较特殊的马甲号，就可以两边溜达。” 这无异于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檀解安指尖快速滑动屏幕，正看得入神，银烛带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劲儿吧？可比你们那现代玩意儿有意思吧？” “嗯，很现代化，这钱没白投。”檀解安退了出去。想了想，翻找一下联系人。 【檀：姐，帮忙查个人，云念，女，七五年生人，长这样。】 【檀：［照片］】 “到地方了啊，别看了，咱好好搓一顿去。” 手机塞进口袋，檀解安顺势往窗外探去，是一个巷子，一水儿的餐馆，花花绿绿挂了好多吸引人的招牌，各种各样，风格各异。 “吃什么？”檀解安下了车，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你有想法不？”银烛停好车过来，掏出手机漫不经心摁了几下，似在发信息。 檀解安都不熟悉这儿，也没特别想吃的，于是真诚摇头：“没有，我听你的。” “那就去我经常去的那家。” 初次写文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阈境 第3章 问答 他说的是家大排档，还没到中午都有好几桌客人，可见生意火爆程度。 也不知道银烛这家伙光顾了多少次，一进去是个人都能跟他打声招呼，老板甚至给他留了个专属座位。 菜单拿上来，银烛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有鱼有肉，檀解安还小小担心了一下会不会吃不完，轮到他自己时就试探性点了个小菜。 看银烛一脸淡然，不禁让人猜测他的食量。 看檀解安又要拿出手机办公，银烛拿筷子敲敲碗边：“吃饭就吃饭嘛，这还工作就没意思了哈。”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兴致勃勃道：“趁这个时间，咱哥俩唠唠嗑，增进感情嘛。” “好啊，你想怎么唠？” “玩你问我答怎么样，轮流问，认真答。” 银烛笑嘻嘻地，眼里带着几分不易探察的玩味。 檀解安神色不变：“行，谁先？” 银烛颇潇洒大度地一抬手：“你请。” “烛哥，你对灵旗的‘非人类’员工怎么看？相处有什么特别的‘注意事项’吗？” “嗨，能怎么看？跟看人一样呗，有好有坏，有傻的有精的。注意事项？老板发你那规则第一条就够用了——离那些穿黑西装眼睛全黑的东西远点！其他的嘛……” 银烛抿一口温水：“别太信他们的话，但也别主动招惹，保持点距离，公事公办。哥的原则是……能简单粗暴的就别整花里胡哨的。” 檀解安了然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银烛夹起一筷子菜，吹了吹，没急着吃，目光带着探究的笑落在檀解安脸上：“檀老弟，你这观察力……挺厉害啊。刚才在车上，是不是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了？还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檀解安平静地夹一筷子菜：“味道？薄荷味很浓，挺醒脑。东西？” 他抬眼直视男人，眼神坦荡：“银烛哥的车收拾得很干净，比我想象中……讲究多了。” “哈哈！”银烛忍不住仰后一笑，给他夹了块油滑鲜嫩的鱼肉，“讲究！哥爱听！多少年没人夸哥讲究了，多吃点补补！” 檀解安望着碗里那块鱼肉沉默一瞬。 “银烛哥，你在这公司待多久了？感觉氛围如何？” 银烛灌口酒，咧嘴笑：“年头？啧，那可久了，久到老板那会儿还没那么……嗯，‘慈眉善目’。氛围么，嗨，跟大染缸似的，啥颜色都有。好处是自由，只要活儿干得漂亮，没人管你上天下海。坏处嘛……” “有时候‘惊喜’太多，心脏不好容易报销。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反正哥命硬，天也不收。” “你呢，小檀同志？年纪轻轻，研究生毕业，大好前程，怎么想着跳进我们这个‘染缸’里扑腾？老板给你开了啥难以拒绝的条件？” “机缘巧合。之前研究方向……比较偏门，正好看到灵旗的招聘，专业还算对口。至于条件……”他停顿一下，目光坦然看向银烛，“老板说这里能接触到最‘真实’的世界，能解决一些……常规途径解决不了的问题。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银烛抬手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掩住唇角一丝了然又玩味的弧度：“……有意思。” 檀解安手指轻点桌面：“刚才你说‘命硬’，看来经历不少。印象最深的一次‘惊喜’是什么？或者说，最棘手的一次任务？” 男人脸上惯常的痞笑淡了些，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扫过檀解安，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哈！那可太多了。让我想想……” 他停了下来，手指瞧着太阳穴，作冥思苦想状，眼睛转个不停。 檀解安没心思看他表演，低头默然吃饭。 “最棘手的啊？”他一拍大腿，像是终于想起来，“大概是几年前，一个‘老物件’成精，怨气冲天，占了座废弃的民国医院。那玩意儿能操纵影子，神出鬼没，还自带精神污染BGM，进去的人十个疯八个。那次啊，真叫一个费劲……差点把哥这身帅气的皮囊搭进去。最后……” 他故意拉长音调，檀解安吃了几口没听到下文，抬眼望去，正对上男人狡黠的眼。 无语一瞬，他叹口气，配合着摆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呢？” “……还是靠老板给的一件压箱底的宝贝，加上哥的独家‘物理超度’**，才给它摁回地府啃泥巴。那场面，啧，现在想起来都够劲儿！”银烛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讲什么英雄事迹。 话罢，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探究道：“纯人类，姓檀……这个姓在圈子里可不多见。家里……祖上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给你留点‘防身’的小玩意儿或者特别的规矩？” 檀解安眼神平静无波，语气淡然：“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学者，研究民俗历史的。规矩倒是有，比如‘未知之地，心存敬畏’、‘逢庙莫入，遇棺莫开’之类的老话。至于防身……”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比较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和……图书馆里学来的知识。” 银烛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地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知识就是力量，挺好。”又默默把身子挨回椅背。 檀解安用餐巾纸擦拭嘴角：“银烛哥，你说‘自由’。在这公司里，自由的边界在哪？或者说，老板的底线是什么？” 银烛放下玻璃杯，笑容变得有点玩味：“边界？底线？” “哥的理解是……别动老板的钱袋子，别砸公司的招牌，别碰他点名要保的人和东西。至于其他的……”银烛耸肩，“只要你有本事收拾干净手尾，别闹得太大惊动‘上面’，老板通常睁只眼闭只眼。自由嘛，从来都是有代价的，小檀同志。” 这句话带着一丝警告，檀解安避开他锐利的，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头滚动：“……我明白了。” “最后一个问题。云念这活儿，看着简单，底下可能藏着大坑。万一……我是说万一，真遇到哥也罩不住、规则也靠不住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靠你那图书馆学来的知识？” 他刻意在“知识”上加了点微妙的语气。 檀解安迎上银烛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平稳而清晰：“知识是工具，观察是本能。但真到了那一步……” 他短暂停顿，眼神深邃如寒潭。 “我会优先相信自己的判断，做最符合生存逻辑的选择。至于靠什么……” 他微微一顿，语气带上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复盘。” 银烛挥挥手：“行了，饭也吃了，嗑也唠了，该干正事了。小檀同志，你这脑子转得够快，真不愧是读书人啊，哥喜欢！” 第4章 云念 “抬举我了。”檀解安平淡回道，手已经摸出手机解锁了。 【姐：应聘的正经公司？】 ……也是，正经公司派活怎么可能要查人家身份的。 檀解安懒得打字，直接甩了个公司介绍过去。 【檀：[灵旗文化有限公司官网链接]】 【姐：……行吧。】 那边回的很快，唰唰几下文件资料什么的全发过来了。 【姐：另外帮你打听了下，这人四十年前溺毙于云家村，尸身已葬，但地府那里一直收不到其地魂。】 人死分三魂。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归坟。再次投胎时，天地二魂相聚，哪家坟有投胎者即分一丝血脉作人脉，自此三魂合一又成了个新的人。 七五年生人，四十年前就没了？ 这么说……她五岁就夭折了？扯淡呢？ 【檀：可她不是七五年生人？】 【姐：就是奇怪在这里。其中的弯弯绕绕应该就是你的工作了，你自己弄吧。】 檀解安知道她工作忙，中午都未必吃得上一口饭，她能在这时候能传资料过来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怀着一点点感恩，他决定人文关怀一下。 【檀：辛苦了，好好吃饭，别太拼，好好照顾自己。】 过了十几秒，檀解安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好几次…… 【姐：？？？】 【姐：何方妖孽，速速从我弟身上下来！】 【姐：撒糯米jpg.】 【檀：……滚。】 “跟谁发消息呢，还给整笑了？”。银烛也拿手机正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似乎在几个不同的工作群和联系人聊天窗口间切换，整合着信息，无意间瞥见檀解安那副气笑又无奈的模样，觉得稀奇。 “我姐。”檀解安借着喝水的功夫调节好表情，把心中那一丢丢委屈压下去。 “亲姐？也干这行的？” “嗯，差不多吧，她在XX集团做研究员。” 银烛听到此处挑挑眉：“哦？殷氏集团的员工，你姐厉害啊，大集团欸。” 檀解安应了声，随后把姐姐给的线索分享给了银烛。 银烛脸上的闲散瞬间消失。他双眉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虚划了几下，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什么推演口诀，眼神专注得惊人。 “1948年就没了……75年的身份是假的……地魂无踪……” 他猛地停下动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啧，听着像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占了壳子，鸠占鹊巢顶替了身份活到现在？这种事在下面也不算太稀罕。但这时间跨度…从48年到入职公司这么多年…这鬼东西还挺能苟？” “也有可能是术士……”檀解安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引得银烛倏地抬眼看向他，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和古怪，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檀解安平静的表象，看清他为何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更邪门、更罕见、也更危险的可能性。 但这异样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银烛没接这个话茬，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而把自己刚在几个工作群和熟识的“线人”、“兄弟”那儿东拼西凑整合出来的信息说出来： “内部档案和几个老伙计回忆里，云念的‘生平’倒是挺‘完整’。云家村生人，重男轻女，几个月大就被扔进水道，被一个叫红婆的孤寡老妇捡回去养大。是村里飞出的金凤凰，考上大学，进了报社。后来不知怎的跳槽来了咱这儿当调查员。出事前接了个活儿，就是调查云家村的陈年旧事。巧的是，那时候正好收到信儿，养母红婆死了，要她回去奔丧。她就这么回了云家村，然后……人间蒸发。” “警方依据什么确认死亡并通知公司的？”檀解安追问关键点。 “村里人报案，说是在当年她‘被扔’的那条水道下游发现了她的尸体，经鉴定和辨认，确定死者就是云念。” “这人社会关系简单到可怜，手机里除了工作联系——主要是老板，就没别的亲人朋友了。警方最后只能联系公司。公司出于人道，出钱给她在村里立了个衣冠冢。” 银烛说着，翻出手机相册，把一张照片放大怼到檀解安面前，“喏，就这个。” 檀解安还没反应过来一张照片就怼脸上了，他赶忙后仰几分，这才避免鼻子与手机屏幕的亲密接触。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拍摄环境光线不好。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包前，立着一块粗糙的石碑，上面嵌着一张灰白模糊的证件照头像，正是资料里云念年轻时的模样。鲜红的碑文刻着：云念之墓。 “随便拍不太好吧。”檀解安皱了下眉。 “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银烛收回手机，语气带着点公司老油条的满不在乎，“咱公司文化‘独特’，讲究个阴阳无界。那帮孙子还组团去她坟头‘团建’过呢，美其名曰缅怀同事，实际就是去蹭乡下流水席，吃得满嘴流油。妈的，那会儿哥在外头出任务，一口热乎的都没赶上，亏死！” 檀解安嘴角抽搐，尽管知道话题有点扯远，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弱弱问出心中疑问：“……能怎么蹭吃蹭喝？” “摆几桌，说几句‘云念同志安息，同事一场，你的活儿我们帮你干了（虽然并没有），你的饭我们帮你吃了（这个是真的）’，不就名正言顺开席了？等吃供品那是下策，这里头学问大，回头哥好好教你——” 银烛话锋一转，神色正经起来，“不过，说回正事。警方那边认定她死了，是基于那点‘证据’。但在咱们这儿，疑点大了去了！” 他压低声音：“首先，当时被派去招魂的几个老手，空手而归！不是找不到，是根本感应不到任何与‘云念’这个身份绑定的、可被引导的灵体信息！就像……这个‘云念’从未真正存在过，或者被什么东西彻底‘抹掉’了痕迹——你要知道，这事在我们这都是砍瓜切菜的小事，根本不存在失手一说。所以他们比较多的说法是，她是待在哪里没回来。” “所以，公司内部更倾向于她不是‘死亡’，而是……‘消失’了。以一种我们目前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在云家村那个地方。” “原因就众说纷纭了。不过我认为嘛……” 他拖长了调子，表情凝重，仿佛要揭露一个惊天秘密。檀解安不由得屏住呼吸，身体微微绷紧。 银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懑：“——特么的还用想吗？肯定是虚扒皮那会儿又克扣年终奖还是逼人加班写报告逼得太狠了！把人姑娘直接逼得原地消失，连社保公积金都不要了！我就说这老小子心黑！看吧，铁证如山！这案子查完，非得找他讨个说法不可！ 檀解安：“……” 颇为糟心地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檀解安缓了缓，道：“还是去云家村看看吧，那里或许有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