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光》 第1章 相识 蕲县的风缓缓的碾过每一寸土地,让这个八月显得很没精神。 一群少年聚集在烂尾楼外——不知道哪个想不开的挑了这个位置。楼内布满破碎的玻璃渣,刷了一半的水泥地不知道粘了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黑一块白一块。窗户维持着多年前刚打碎的状态,要死不活的挂在窗框上。 为首的池何暮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跃着窗框跨进去。他不动,后面染着“凑不出一头黑发”队伍的小弟也没人敢动,一群人五颜六色的僵持不下。 “就这行了,装什么装。大白天的,非得躲到暗处才得安心?”说罢他挽起袖子,转身倚着窗框,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阴沟里的老鼠?” 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大概可以迷倒万千少女,但此时一群人只觉得有阴风流过。 “我池哥说就在这。”海王红率先拽着那边的白金,重重的“呸“了一声。把衣领往前一拧,再向旁边一摔。“我艹nm的。” 白金人一趔趄,脏话刚要出口。 就听到旁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半群人转过身才发现旁边花坛边上坐了个少年——还有半群人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楚……舒扬。”白金用力甩开了海王红的手,弱弱的喊了那人一声。 被称作楚舒扬的这位有着为数不多的一身黑。黑头发,黑衣服,黑裤子。 他轻轻鼓了个掌,拍着沾了灰的黑裤子从边上站起来。 “哦,不好意思,我,听到了什么?”他一直在学体育,力气比一行人都要大。 他一下按住了两人的肩膀,迫使两人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深情对视。海王红妄想反抗,但奈何动弹不得。 “好像有人骂我妈?不好意思,我妈哪年去世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手背青筋暴起,显示着他的怒意。 “嘶。别别别啊,楚哥。啊,我呸,楚舒扬。”海王红瞬间想起他的两大禁忌:别骂妈,别叫哥。 他今天可是碰了个遍啊。 楚舒扬按着他俩不放,眼睛却盯着窗框,“要不然再说一遍?刚才,有点没听见。“ 他扬了扬眉,挑衅的看着倚着窗框的人,询问到:“谁啊?哪家贵公子?” 池何暮理了理系在手腕上的红绳,懒懒的抬了下眼皮,想着这红绳大概是要掉了,漫不经心答到:“蕲县16岁弃婴,池何暮。”说罢又把手放下去,倚着窗框歪着头看着他。 楚舒扬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拍了拍两人的背,“那真是幸会了,同为16岁弃婴,楚——舒——扬。” 黄红两人被拍的嗷嗷直叫,“哎不是,楚——内个——舒扬,我错了行不行?和好了,和好了。” 楚舒扬大方的松开手,说:“就是嘛,怎么第一天遇上新朋友就这么暴力?”说罢,冲池何暮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眼里却多了几分同情,和自己好像有几分相像。 “我请你们喝酒,他有什么错我给你赔?”楚舒扬环顾一周,没人反对,包括这个才来的。 楚舒扬也是藏了私心。要是平常,该打打,该闹闹。他最多在旁边欣赏一下这群人的闹剧。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这位新来的池同学总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好像很冷漠,其实大概活得也是小心翼翼。张扬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像他自己。明明不想来,却不能拒绝。两个人都不认识,估计过一会还得强撑着很有熟稔感。 他猜的对,池何暮并不想去,他明天就开学了,房子没租,学校宿舍夏天闷的压根住不下去。 要不是初中在新疆学的太差,父母一怒之下把他直接丢到了这小破城市。现在也是半个在家吹空调的中产少爷。 要车没车,要房子没房子,整天看着亲戚脸色过日子。之前在家里好歹也算是纨绔长子,现在呢? 普通少年堕入深渊?池何暮自嘲的笑了。 楚舒扬一直没动,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走?你不会想逃吧。” 他也想逃,但奈何不允许。他现在借住在“少白头“家,人家不回家他又能去哪? 他缓缓跟在后面,却没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滑落在地上,被人捡起。 楚舒扬装作弯腰系鞋带,悄悄把红绳装进口袋。他也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心理。 拿把柄?装好人? 楚舒扬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去搂池何暮的脖子。 池何暮偏着头想躲过去,奈何楚舒扬没给他这个机会。笑嘻嘻的和他扯些有的没的。 池何暮只能全程保持沉默,时不时干笑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觉得很正常的笑容刺痛了楚舒扬的心。 真的太像了。 第2章 喝酒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楚家走,打架的已经开始勾肩搭背。抽烟的开始分烟,点火的开始借火。俨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这一片,小区已经严重老化了,淡粉色的墙皮被错综复杂的电线缠绕着,依稀可以窥探到被水泡过的痕迹。 街旁有着一横排商店,大部分都已经歇业了,挂着褪色的广告牌。 楚舒扬松开池何暮,插着兜,独自绕过门口随意摆放的电动车,唯独对着一辆粉色的电动车狠狠踹了一脚。 在一片人群的注视中,呜呜呜的报警声中推门而入。 “楚皇帝驾到,怎么还不恭迎?” 老旧玻璃门吱吱嘎嘎的响,坐在柜台后的人顺势抬起头,看清来人后骂了一句“神经”,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旁边写作业的小妹妹到是眨着大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楚哥哥来了。” 黄毛正捏着被压疼的后颈往店里面走,冷不伶仃的听到这句话,心虚的和海王红一对视。 楚舒扬朝那小孩笑了一下,并不接她的话,“给夜七莫斯诶?”(晚上吃什么?) 那人眼睛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到楚舒扬脸上,淡淡的说“不七。”(不吃) ”又喝酒?自己拿呗,月初记得来结账,没袋子,买完慢走不送。”李新尘头都没抬,一边指挥到,“后面的,进来把门拉上。”说完他余光瞟到那人他不认识,“新朋友?不介绍一下?” 楚舒扬从一排混合酒中瞥了他一眼,“我也刚认识。嘶……叫,池……某某?” “我池哥,池何暮。”海王红打着哈哈,“之前在新疆那边上学,从小一起活泥巴长大的哥们。” 他不懂,楚舒扬平常和他们这群不着调的抽象抽象算了,怎么现在范围扩大了,刚认识也能成这样? 他生怕几人待会得在这再来一架,他池哥脸都黑了,那边还在谈笑风生。 “那啥,李哥,就这么多,等下月初给你结。”红毛侧身挡着池何暮,手也没闲着推楚舒扬。 “给个袋子。啧,这么多东西呢。”楚舒扬全然不管推他的那只手,全无刚才按着让两人动弹不得的模样,变得楚楚可怜,手无缚鸡之力。 “滚蛋。”李新尘嘴上说着,手还是从下面拿了个袋子上来,“你家是没垃圾袋吗,自从多给你了几个后,你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 拿到袋子后楚舒扬也不和他废话,伸手和小妹妹道别,还像个好哥哥似的嘱咐她“少和会喝酒,染头发的这群人混。” 黄毛在一旁喋喋不休,趁着楚舒扬走在前面,开始给他们演示什么叫“楚哥的面子,黄毛的鞋垫子”。 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讲着楚舒扬的初中高光黑历史,一边炫耀着楚哥小迷妹送的深情情书。 “别说,有一个他好像挺喜欢的。要不是因为他妈……”黄毛眼神中闪过惊恐,一行人撇了他一眼,他载没开口。 一路上谁也没人再说话,池何暮察觉到了这种沉寂的氛围。 妈妈去世了啊。那,他应该会时常想念吧。 如果他算是被迫被留下,自己就是被果断抛弃。 在小区里,楚舒扬是个有礼貌的“好学生”,会和遇到的每个人问好。 到了楚家,他打开门,吆喝着一帮人进去,用在单元门口顺手撸了把猫的手妄想拽着目光游离的池何暮进来。 “喂哎——把手,拿!远!点!”池何暮一字一句警告那刚想拍上他肩膀的手。 “啜。没想到这么讲究,弃婴生活不易,家里有点乱咯。”楚舒扬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抛,去厨房洗手去了。 几人便在茶几旁坐下。说来也还好,楚家没什么装饰,电视机柜前放了一张一家三口的大合照。此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刚坐下,一帮酒鬼便开始分酒。 “我除外。明天开学了,今天不包好清汤,明天回家就得饿肚子。”楚舒扬说完还啧了两声。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过了几秒钟又自己把自己逗笑了,“装不下去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可怜……” 黄毛和他认识的最久,知道他话多,不知道能多成这样。他楚哥和喝了假酒一样,整个席间都洋溢着他欢乐的笑声和说话声。 期间还嘱咐他们别喝太多。 洞察一切的红毛轻轻撞了一下黄毛,小声耳语“有没有觉得楚哥有点奇怪。” “嗯。” “你猜是为什么。” 黄毛看红毛的眼神中的惊恐不亚于在路上说错了话。 “不可能吧。” “要是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和李新尘玩那么多年。怎么,看上人家妹妹了?” 两人讨论完又陷入了沉默 几人无话可讲,就坐那碰杯,走一个,碰杯,走一个的循环。 池何暮酒品一般,被一群人灌的有点微醺了。 再一抬头,天都黑了。一群有仇的人喝的东倒西歪。 黄毛嚷嚷着要去下一场,少白头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红毛和几个还算清醒地站起来告辞,看向他俩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他们要走,池何暮顿时进退两难。 他只能去拉已经睡过去的少白头。 楚舒扬轻笑一声,“不管他,醒了也是出去继续喝。”他没喝多少,因为没吃饭,也因为明早不想带着微醺的状态进学校。 他把清汤拢了拢,安安静静的开始点数量。没赶人走,也没说话,这瞬间他突然有点放下自己的伪装。 真实的面对另一个自己。 但楚舒扬最终还是没能卸下隔阂,冷着脸会吓到他吧。看着像拒人千里。 池何暮木木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借着酒劲盯着楚舒扬,目光丝毫不躲闪。 直到楚舒扬看向他,他才回过神,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好像有点喝多了。” 楚舒扬也不数清汤个数了,托着下巴看向他,“喝醉了?盯着这么入神,想起了什么?” 他微微一笑,下午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公子,脸可以说是白白净净,没受过一点的阳光,像是出门有人打伞,进门有人拖鞋的少爷。 在超市的话他听到了,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被遗弃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像他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 在想起几年前悲剧的前一刻,楚舒扬的理智及时叫停。 他长舒一口气,径直端着盛饺子的盘子走向厨房。 “喂,给夜都冇七,清汤七几个诶?”楚舒扬调整好了情绪,一边开火一边朝客厅大喊。 他久久没听到回应,转过脸去,掺杂着普通话问他:“嗯?听不懂——我说……” “二十个。”池何暮隔着客厅模糊不清的灯光看向他,那人倚着门框,浑身上下散发着嚣张二字,但也有安安静静的时候,就像此刻安安静静看着他。 混着酒精池何暮这次想的有些多。想起来奶奶之前也是这样数着一对两对的把饺子下进锅里,因为只会数到十,所以他每次只吃二十个。 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才认识一下午,却如此相识。 如此明媚张扬。 明明是晚上,却像下午的光一样。 如此相识。 第3章 扣手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楚舒扬已经端着“清汤”走过来了。 “清汤”是真的清汤。白水煮馄饨。 一旁的少白头还昏迷不醒,这情况,他是也得舔着脸留这了吗。 池何暮搓了把脸,稍微清醒了点。 “呐。”楚舒扬把筷子递给他,指尖蹭过他的指腹,就好像吹进来的微风。波澜不惊。 好像还是不行,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楚舒扬以为自己早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在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他时大起大落。 楚舒扬戳着面前碗里的馄饨,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之前也是这样,装着个冷漠的外表,因为,他那时觉得的酷,现在想来也只不过是背后有个家罢了。 有人爱有人关心就不用怕。但现在不行了,他没底牌。如果让他选,他宁可装到被人嫌弃。 最终,楚舒扬还是决定讲讲,他既然已经没有了,这个和他这么像的池同学就别再失去了。 抱着这个想法,楚舒扬开口道,“就是你看的这样,我妈前几年去世了,我爸在武汉工作,高中本来说把我转走的……” 说出口才发现太觉突兀,这种话除了和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讲过好像再没有别人了。于是他沉默了半晌,想出个好办法——装醉。 楚影帝开始了他的装醉表演,先是用手撑着无比承 沉重的头,喊着自己头好痛。 再是喃喃自语说自己没醉。他是真的没醉,大脑清醒的大概还能做套中考数学题。 池何暮是真的有点醉了,自己坐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了,一点点的从耳根漫延。 “嗯……”池何暮嗯了半天,思考了各种励志文案最后来了一句“加油!?” 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不确定。 “哈。”楚舒扬差点没装下去,把头偏到一边偷乐,一边继续卖惨。 “但他们都不懂我。”说着,他心灵福至,伸出手扣住池何暮放在桌子上的手,“你……大概会懂的吧。” 池何暮愣了一刹那,顿时感觉眼神有点不聚焦。他手心挨着玻璃茶几的凉,手背又贴着他手背的热,有些进退两难。 “就是,也没啥是吧。我父母把我送过来的?”他本来想说扔,抛弃,但最后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当时初三学习不咋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说‘你以后一无所成的,还不如现在滚回去适应一下‘,原先我在新疆小县城。我奶奶在这边,其实我还挺喜欢这边的,从小是奶奶带大的,有点舍不得弟弟妹妹了。” 他顺着酒劲混乱的说了很多。他其实没怎么混过社会,在某些方面还保持着“别人和我交换等价秘密的想法”。毫无顾虑的就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讲出来。 其中有对家人的想念,也有被抛弃的悲伤。 絮絮叨叨的,直到看到楚舒扬黝黑的牟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好像说的太多了,池何暮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畅所欲言,是因为他是陌生人,还是因为希望他不再是陌生人。 “不好意思。”池何暮动了动手,试图抽出压在茶几上的手。但楚舒扬仍旧扣着,刚才演出来的醉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薄红。 楚舒扬很难不说心痛,明明痛的是心却感觉肚子被拆开来。刻苦铭心。 他是哭了吗,这是池何暮保存着清醒的最后一秒留下的疑问。 他真的喝多了,就在刚刚一边说话时,他又灌了一瓶酒下去。 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楚舒扬的耳语,“不用说对不起,我想,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可以随时来我这里。” 池何暮没有回答,乱回了一声”嗯”。 这就是被人照顾的感觉吗。池何暮占床就睡,平时不是翻来覆去就是失眠到深夜,但今天却在陌生的环境下睡的格外沉。 这就算认识了? 第4章 再遇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楚舒扬的开门声吵醒,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出去查看,这哥们今天开学,自己好像也是。 楚舒扬拎着刚买的早餐,顺手把钥匙甩在鞋柜上,算是用行为艺术向他问好。 “醒了?” “嗯。” “早饭。” “嗯。” “没睡醒?”楚舒扬笑了,和昨天笑的大概大差不差,但池何暮能感觉到他没有拒人千里。 “我今天开学,你要是没事在睡一会,王琦刚走没多久。”王琦就是他那位挑染的叛逆少年朋友,硬生生被挑成了少白头既视感。 池何暮坐在餐桌前借着发呆缓解自己没睡醒的真相。 一放松下来,脑海里瞬间充斥着昨晚的画面。 昨天讲了什么!?没事,自己醉了不记得了,楚舒扬肯定也不记得了。 书包好像还在王琦家。不要了,反正第一天开学。 校服,在哪里来着?不穿了? 池何暮开启了乐观安慰**,效果显著,成功解决了当下每一个问题。 但还是莫名感到不爽,习惯性的口头禅去你妈的差点脱口而出。 看了一下面前的人,池何暮只是清了清嗓子。 “呃。那啥,你有没有多余的校服外套,我的,不见了。今天开学。”池何暮说完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 之前毕竟在新疆看着还像个人样,学校让穿校服穿校服,让剪寸头就剪寸头。现在,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快三个月没理的头发搭在额头上,昨天穿的超酷炫宽大版短袖挂在身上。 怎么着还是装一下吧。池何暮这么想的。 “没事,借你穿就行了。哎不是,我挺好奇,说到这个,你在新疆骑马上学吗?来这边还适应吗?又没草原又得走路的……“楚舒扬打量了一下他,“那你不应该比较健康吗?“ 健康?池何暮并没有看出来自己哪里不健康,清醒过后又恢复了昨天的冷淡样——装沉默。 楚舒扬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顺手把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校服扯下来丢给他,借此缓解尴尬的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尴尬了池何暮瞬间高兴了,沉默也装不下去了,回怼到,“对对对,我之前还有个停马场,但把其他马踢了,不让开了。”说完,拿起衣服就走。 留下一句“我是新疆人,但不是‘新将人‘。你的明白?” 楚舒扬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思索两者的区别。暗自笑了两声。 他习惯性的把手揣到兜里,伸手却掏到了昨天偷偷捡的红绳。 掏出来的一瞬间,他自己也愣住了。楚舒扬向来不记事,现在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捡这绳子的目的。 这种东西他之前也带过,家里比较传统的长辈过年回给你系上,保一年平安。 但这个,好像很多年没换过了。 找个机会还他吧。楚舒扬默默把桌子收拾好。其实,他说的还就是把这东西又丢回原处。要不然他怎么解释。路上捡的? 育才中学开学第一天就开始考试。然后分班。 池何暮从排挤楚舒扬那里获得了一路的好心情,效果直追“乐观安慰**”。 但刚坐到考场就发现自己手腕上红绳没了。 这东西平常丢了都发现不了,但一闲下来,比如考试,他就会发现自己浑身不舒服。 鞋带怎么这么痛,肚子开了。 这句话可能用了半个互文。 池何暮自言自语评价道,龇牙咧嘴的开始找人借笔。 别人递笔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池何暮条件反射的退开。 昨天醉了好像也没反抗啊。 怎么就能不见了。拿到笔,池何暮就开始一遍遍的回想,昨天?打架?还是他握着自己手的时候? 回想完,他才发现自己耳朵开始发烫,烧的他阵阵心慌。 池何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下。握笔在卷子上写下一个C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这么陌生,自己风流倜傥的字去哪里了?随便借的笔不对?他开始在试卷上画圈圈,尝试放松自己的手腕。 旁边却传来几声轻笑,夹杂着几声“好帅”。 池何暮给了个眼神,倒是不怎么在意。 语文是他的强项,字和作文是爷爷教的,选择随便一选就是全对,大题默写即是结束,作文套个背过的模板。 “什么烂题,轻轻松松。”池何暮轻轻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平常的举动。 抽象的有点像某人。 还有十几分钟结束考试,池何暮用了三分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全身痛,花十秒钟闻了校服的气味。然后推出,考完要去厕所抽根烟,以及楚舒扬不抽烟。 剩下的时间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 收卷后,池何暮把笔还给后桌,前桌,还有周围一圈人,又恢复了一副冷淡的模样。 “都借你笔了,不说声谢谢嘛。”甲笑吟吟的看向他。 “就是啊,橡皮我都直接切了一半给你呢。怎么样?谈不谈?”乙是个打直球的,开门见山。 池何暮偏了下头,对此嗤之以鼻,“不好意思。同学麻烦自重。” 说完起身离开,留下一个背影。不用说背后一片“好帅啊”“好装啊”的喊声响成一片。 他从教室出来,转身就看到刚刚分别两个小时的室友。 到不是没想过在一个学校,只是怎么每次装深沉他都会出现。 “这么受欢迎。池少?”楚舒扬抬了下眉毛,又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池何暮装作没听见前半句,随便打了个招呼。 背后看戏的女生惊呼道“楚哥啊,你认识吗?” 池何暮细细品味了一下“楚哥”这两个字,十分不爽。 “呵”了一声,送给刚才自己还在回忆的人一个不给面子的背影,直接撞着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切,什么东西。”池何暮愤愤离去,潇洒走到校门口被告知没有放学,他不能出去。 于是,只能挂着一脸黑线的回到教室。 路过楚舒扬考场的时候那东西露出一排大门牙好像在说“装nm呢”。 当然种不礼貌的词只能是池何暮想出来的。他楚舒扬只会让女生叫哥。 池何暮回到座位,上面已经堆了几个粉粉绿绿的信封,不用拆也知道是什么。 他座位靠着走廊的窗户,斜对角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窗户。 楚舒扬收回大门牙,伸出手朝他挥了挥。池何暮默默比了个中指。整理好信封塞进抽屉,给下午考数学找点事干。 私立中学里大部分都是花钱买高中来上的人,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玩的花的不在少数。 池何暮把这种互换对象的行为叫做“交换男女友”游戏,今天是A和B在一起了,明天说不定就是A了。 他不参与,却准备像个渣男一样存着她们的情书,也是被气过头了,他居然想,不管是真爱还是假爱,好歹都是花了心思,那他便都存下好好欣赏。 第5章 暴雨 池何暮趁着中午去了一趟烂尾楼,燥热席卷着大地,似乎也卷走了他心心念念的红绳。 他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顿时觉得浑身难受,脱下稍微有些宽大的校服,就差没甩在地上。 “嗡嗡嗡”的震动铃声在池何暮口袋里响起。 看清来电人的池同学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顺手把校服搭在肩上,无声的对着空气说了个nm,靠着昨天倚着的窗子接起电话。 他可没有骂人,这真是他妈。 池何暮烦躁的间隙还有空回想了一下楚舒扬,不咸不淡地开口,“喂。” “初何啊。”池母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快接电话,顿了几秒又接着说,“今天你生日啊,生日快乐啊。怎么样,学习有没有好?” 池何暮差点被前面的糖衣炮弹迷惑住,但他妈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不想吭声。 到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无论他说什么,最终他都会得到“你之后就等着一事无成吧”。 “还得谢谢您了。”池何暮客客气气的说完就准备挂掉电话。 那边“哎”了几声,又问到,“怎么回事啊,开学不是有考试吗,考怎么样?” 池何暮一直压抑着的性子突然就全部释放了出来,几乎是吼着说到,“不怎么样,很差!你也看到了,我就扶不上墙。还管我呢,弟弟妹妹呢?” 说完他几乎是撑着窗框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哎呦,我说什么了?什么态度啊!当初给你改名你自己不也是同意了,怎么,跟着我姓池委屈你了?还是觉得自己过个生日显着自己了?呵。我就是要让你记住,不让你长点记性,以后还这样……” “我就是要专门在生日骂你……” “连个一本都考不上,你报复谁呢……” 搭在肩上的衣服悄悄滑落在地,印上了不干不净的不明液体。 池何暮直接挂了电话,干脆的“嘀”声直接隔绝了争吵。但他心里又开始痛起来。破碎的窗框让他没法再靠着。 他顺势慢慢俯下身子,白色涂鸦T恤蹭上了水泥墙上的尘土。 有那么一瞬间,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干什么。 就那么呆呆地半靠半蹲的贴着墙面。所以,生日他就活该被骂是吗? 池何暮挂着冷笑回想起上次,上上次……无一例外,乖乖坐在饭桌前听他们讲着人生大道理。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落在地上的校服上,再晕开。这一瞬间,什么乐观安慰**一点用都没有,他就这么再次被抛下了。 下午,考数学时池何暮还是准时出现了。他根本无处可去。 走到西驿河大桥的那一边实在太远,就算回去了又能干什么。给奶奶爷爷徒增烦恼。好像,也只有奶奶在给他红绳的时候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去买点自己喜欢的,要好好学习,自己活的好一点啊。”几年前在新疆离别时奶奶握着他的手,年迈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容,“嗯?好不好?” “嗯?” 一句话又把他拉入现实,“怎么样,考虑一下?” 到底考虑什么,池何暮想都不用想。 他这次干脆连头都没抬,吸了吸鼻子拒绝的很干脆,“没兴趣。麻烦别缠着我。” 他的心情已经糟透了。本来说用看情书来打发数学考试的时间,现在他恨不得把那些指立马变成废纸,然后被监考老师因为破坏考场秩序赶出考场。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干,因为他稍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斜对面考场的楚舒扬。 那位大概数学很好,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池何暮。考试马上结束的时候,朝这边瞟了一眼。 散乱的头发,早上说要装乖孩子的校服没了,满脸的厌世。 楚舒扬有些震惊,一个中午而已,怎么直接成这样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打架了?还是早上开了几句玩笑生气了?找红绳去了?为了红绳翻了垃圾桶? 楚舒扬思考的入神,直到后面的人抽走了他的答题卡。等他再向那边看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楚舒扬,你来一趟。”讲台旁,一位年轻的老师把答题卡装进密封袋,向他招了招手。 楚舒扬只得起身快步跟上。 “我姓钟,叫我钟老师就好了。”钟颖拉开凳子,坐下。明明她才是老师,却十分紧张,双手绞在一起,有些艰难的开口,“听说你要走体校。是这样的,今年体育生不被划分到A层,所以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了。” 钟颖说的吞吞吐吐,今年她刚师范毕业,性格也是温温柔柔。 “所以,老师,您是带?” “C层。”钟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C3。” 楚舒扬耳朵嗡嗡地响。 C3,算是牛鬼蛇神大显神通之地。在初中有幸见过当时的C班,拿刀对着自己威胁老师的,厕所隔间一次出来两个人的…… 楚舒扬苦笑,“知道了,谢谢老师。” 当时报育才时学校出面口头承诺过,只要他来A班随便进。 因为没有签任何协议,此承诺死无对证。 钟颖紧张地盯着他,“楚舒扬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没有了。”说罢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轻轻对着钟颖鞠了一躬,快步离开办公室。 “小钟还是年轻呐,这种事还得单独谈话,过几天成绩一出他不就知道了。”同办公室的老师带着老花镜,犀利的眼神从镜片上方折射过来,“幸好楚舒扬也不和你争,这孩子性格也还行,家里不太好。要是碰到别的,那还不拿……” 她和别的老教师对视了一眼,啧啧叹口气。究竟也没说出拿的是什么。 钟颖没接话。一股奇怪的氛围在办公室漫延。 “她说你进不了A你就不进了?当时要不是育才给你这么说,你能留这!”黄毛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声,“哪个sb定的?我找他去。” “行了,行了。你怎么找啊,叫王琪他们打领导去?”楚舒扬脸上没什么悲伤,握着啤酒瓶猛猛灌酒。 “那我不得找我爸……帮忙……”黄毛声音弱了下去,“插个人进去嘛,老头子出面又不是什么难事。” “得了吧,我还得扮演你和你老爹和好的一环。少给你爸找麻烦了。就这样呗。” 之后无论黄毛说什么,楚舒扬都是“没事”,“无所谓”的回复。 手上一点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见此,黄毛也不再说什么,只得陪着他喝。 楚舒扬脸越喝越低,全靠着啤酒瓶撑着。突然兀自低笑了一声。 黄毛也喝的差不多了。啤酒瓶撒的到处都是,地上扔满了烟头。 楚舒扬不抽烟,但是黄毛抽,尤其是今天,抽的发狠。 华为系统铃声在安静中不合时宜地响起。 “楚哥,电话。”黄毛里了下头发,把目光投向别处。 楚舒扬现在不想和他计较叫不叫哥的问题,也不想接电话。 铃声又响了一遍,楚舒扬撑着头,艰难地掏出手机。 未知号码。 楚舒扬瞬间没了力气,手机就脆生生地砸在石桌上。 黄毛拿不清他的意思,还是自作主张按了接听。 “楚舒扬?”那边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楚舒扬晃了晃昏沉的头,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按掉了免提。 “你在哪里?” “公园。”楚舒扬觉得自己马上真的要失态了,昨天装的那么像,今天报复不就来了。 “我是池何暮。问一下,有看到一根红色的绳子吗?”池何暮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边好像有点不耐烦,“不方便打电话吗?”说罢就要挂断电话。 “在我这。”楚舒扬本来打算考完试就放回去,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当时捡到了,我不知道是谁的。” 那天看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啊。你现在在那里?”池何暮松了一口气,稍稍冲淡了中午的不快。 “说过了,在公园。” “哪个公园?我来找你,方便吗?” 楚舒扬有点笑不出来,昨天还是呼风唤雨的大哥,今天就客客气气地问他事情。 这么脆弱还装的那么冷漠。他就应该质问他,红绳为什么在他这。应该强势地说,让他给他送过去。 而不是卑微地小心询问一个做错事的人“好不好”,“可不可以”。 “我给你送过去。你在哪里?”楚舒扬晕晕乎乎地起身,旁边的黄毛眼疾手快点扶住他。 这电话又不隔音,晚上公园又这么安静,对面说的什么他听的清清楚楚。 是池何暮。 那边许久没有出声,楚舒扬以为他没有听到,“你在……” “你家楼下……” 刹那间,蕲县经久不退的高温被阵雨淋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