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国是为了更好隐居》 第1章 小十二 泰安九年,皇城大雪。 “这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瀑飞泻而下,天地都是纯白色……” 刚读到《乱世歌糜》里这一句,楚怀宣就穿过来亲身体验了。 一辆马车七拐八颠过了栈桥。 马车里的人一身浅色狐裘,面相是很好看的,然而此刻他的表情却好像误食鸟屎。 他戳开帘布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又两眼一抹黑地倒了回去。 这个《乱世歌糜》是篇权谋文,讲一堆帝王打打杀杀,开疆拓土。楚怀宣会翻开这本书纯粹是因为被里面描写详细的各地菜品吸引到了,当成美食文荐读的,正儿八经的剧情压根没注意多少。 谁能想到就穿了呢。 这跟高数题砸给数学顶渣有什么区别。 他穿的这个身份是书中的一个炮灰,绝对招恨的人设,还与他同名同姓。 楚怀宣,正儿八经的名门贵族。对于弱者,他手段下流无比,对于强者,能舔则舔,该踹则踹,毫无底线,最后被人在边陲活剥了。 想到这个他就一阵胆寒。他穿进来一不准备跟他们比心眼子,二也没那个本事,把这群大佬们教育成社会主义接班人。他就想独善其身,过两天就自请外调,京都的群雄逐鹿那是靠腿的,而他是躺下平移人士。 好歹有官职,等攒够了钱就跟这群大佬say拜拜。 【参与夺嫡才是明智之举】 楚怀宣第三次听到这个系统声音,终于没办法忽略了,撑起身子拣了一块糕点,又躺了回去,笑道:“那是智障之举。” 【你要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培养明君,避免生灵涂炭。】 “哟,”楚怀宣听了个稀奇,“那要天选之人中途嘎嘣了呢?” 【我佛慈悲。】 楚怀宣笑了笑。 举觞白眼望青天。 眼前昏了片刻,似乎过了个什么拱门,马车好像没那么颠了,一路沿着皇宫大内辚辚向前,吁的一声缓缓停下,小黄门躬身过来引路。 楚怀宣立马收起狂放坐姿,顺了一把瓜子塞在袖子里,捋了捋衣裳,拉开车帘,探身出来,冲一个内番伢子微浅颔首。 【参与夺嫡才是……】 “闭嘴。”楚怀宣想了想,“你们这个系统不能强制选吧,那你听着,我要!攒钱!隐居!” 【参与夺嫡才是……嘟嘟。】 楚怀宣切断了和这个复读机的神识联系。 / 真正看到的皇宫和电视里的甚至作为遗物供人们观赏的那种感觉都不一样。 好奢华。 好剥削。 好让人拜倒。 他揣着袖子表面淡定,大内总管正站在檐下,拥着镂金小提炉等他。 楚怀宣扒拉出本就不多的记忆,遥遥作了一揖:“冯公公冒雪相迎,怀宣受宠若惊” “太傅大人折煞老奴了,”冯公公让边上侍奉的小内侍接了微凉的手炉,亲自引着楚怀宣上台阶,借机耳语道:“雪天路滑,大人一路走来,合该先暖暖身子,只不过诸位小殿下片刻就到,只能请大人先进去备着课业,老奴若有怠慢,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楚怀宣表示理解,都是打工人相煎何太急啊,他使了个“你懂的”的眼色,从衣袖中抓了一把小东西塞给对方。 “多谢冯公公。” “那老奴就收下了”冯公公笑眯眯地送走他,到没人的地方伸开手掌,接着表情抽搐了一下。 一掌瓜子皮在他手心散发着香气。 甚至是瓜子皮。 / 楚怀宣正揣着袖子对着一屋子金银器具双眼放光。 这时候,门帘一动,六皇子和七皇子一前一后地进来了,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小七泼泼跳跳地进来,小六则是规规矩矩的,二人一并行了礼。 原著里这二位皇子可是反目成仇的典型。同床异梦,同室操戈,最后城门打破,小七疯了,在大街上被人脱光了衣服,死在了寒冬。 至于小六的结局,他还没有看到。 师生互相行过礼,小七去拉小六的衣袖,小六冷冷淡淡地甩开他又被人踩了一下衣摆,忍无可忍地怒视,小七连忙道歉,嘻嘻哈哈地掏出糖给他,小六不要,小七围在他身边乱转,两人打打闹闹地进去。 这么天真纯洁啊。这就显得中后期同室操戈的剧情有点令人唏嘘了…… 算了,他唏嘘个屁,后期杀红眼死的最惨的不就是他吗? 楚怀宣扼腕叹息。 资本收集的进程还是得加快了,必须在第一个剧情**点之前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第一次皇宫大洗牌的标志就是皇十二子的身死,现在距离这个剧情点还有五年,这五年里虽说暗流涌动,但至少在明面上各位佬们是保持了一段时间平衡的,毕竟乱世歌迷里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有点温情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段时间。 书里对这一段的时间的描写着墨不多,对于那位炮灰皇十二子的身世也是寥寥几笔,楚怀宣也只知道这个时候的小十二才十岁左右,还是个被关在冷宫,连饭都吃不饱的受尽欺辱的小可怜。 / 下了课,楚怀宣在宫里溜达两圈,等着进殿聆旨的冯公公回来。他其实本来也没想着去冷宫转悠的,但是谁知道怎么旮旯拐弯的乱转,最后把他自己绕迷了。 抬眼一看,已经站在清苑外面了。 这是一处凄清废败的破园子。当年珍妃受宠时也曾辉煌过,后来珍妃疯癫而亡后这院子就渐渐荒芜起来了。小十二就是在这里度过了十二年,一直到终于出了冷宫离奇死亡。关于他的死亡原因,楚怀宣同样不清楚。 本来是不想进的。但是……怪就怪在他虽然有半颗躺平的心,但同样有半颗好奇心。 干净的袖子拂开灰尘,在半人高的杂草中找到那处牌匾都要掉的殿,他拽着衣摆刚一脚踏进门槛,瞳孔一惊——是灌药灌药灌药! 连个门也不关,很牛了。 那短衣小厮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来冷宫里瞎转悠,但他震惊之余其实也没多少惊恐,毕竟谁都知道十二皇子不受宠,多管闲事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料定楚怀宣不会管。 但楚怀宣毕竟换“芯”了,看不见是看不见,既然看见了,那就不能坐视不理。 短衣一手掐着小皇子细瘦的手腕,一手把药碗搁到身后的小桌上,假情假意地打量楚怀宣的穿着,“这位公子,您是走岔路了吧?” 小皇子脸色苍白,眼神却是猩红狠厉。 楚怀宣打了打草稿,陡然冷下脸色,“你胆子不小,竟敢忤逆皇威!悖违圣上!” 小十二压不住他,皇上总能压住吧。 果不其然他编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去,压得短衣扑通一声腿软跪地,“小人小人怎么敢做那等事……” “不敢?你当我……本官眼瞎了?今日是陛下派我来为殿下传道授业解惑,”楚怀宣屈指敲了敲桌沿,“那碗里的东西有没有毒,太医一验便知,倒是你,倘若真的被查出意欲谋害皇子,难道不是不尊圣言大逆不道吗?” 他看着就身形修长腰背笔直又衣着贵气,纤尘不染,再加上言辞不凡,软硬兼施唬得那短衣冷汗连连叩头如同电动小马达,没等楚怀宣挥袖就连滚带爬了。 天呐,这就是装逼的感觉吗?实在是爽啊! 楚怀宣平复了一下,朝小十二伸出一只手,说了那句后来风靡话本界很长一段时间的台词:“殿下,臣来晚——” 词儿还没讲完,小十二一个刀眼飞过来,朝他啐了一口。 楚怀宣措不及防地把手收回来。 刚一见面就被送了一口带着蔑视味道的唾沫??? 小十二扶着站都站不稳的膝盖,自己站起来送了楚怀宣两个字:虚伪。 他浑身上下虽然落魄,但并不颓败,反而很是整洁,但就算这样,当他看见楚怀宣一身清风傲雪的样子时,还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气势,或者说是尊严。 于是他站的很直,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唉,楚怀宣难得起了点怜爱之心,蹲下身来和小十二直视,温和地笑问:“殿下,臣帮您包扎伤口行吗?” 小十二移开目光,“不劳烦太傅了” 小十二是一个乖宝,就是有一点点别扭,后面就好了[可怜]更新稳定,存稿充足,热情活络,喜看评论,三好作者,感兴趣能不能点点收藏[可怜][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十二 第2章 咬一口 楚怀宣自动屏蔽掉崽子的话,握住小十二的手,却冷不伶仃地感觉凉得惊人,跟刚从冰堆里刨出来的似。 小皇子僵愣在原地宕机了。 他索性送佛送到西,哈了口热气捂着小十二冰凉的手,“好点没?” 他一心想的就是让小十二暖和点,但小十二已经僵得接近石化了,心里快速闪过好多,以前有人来打|骂|谋害|挑事|侮辱时的场景,没有一款是现在这种,这算什么? 糖衣炮弹吗? 楚怀宣哪知道这个半大的屁崽子满脑子都是这些阴谋论,他估摸着小十二的手没那么凉了,才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三寸左右的小瓷罐,小十二下意识抽了一下手,楚怀宣心里又软了一块。 他把动作放得很柔很轻,抿了一点药膏,先在自己手背上试,再揉搓开,轻轻按在小皇子遍布伤痕的胳膊上,幸亏出门的时候被收拾家务的那妹子随手塞了一瓶,还真派上用场了。 “伤痕不能沾水,臣把药给您留下……嗯!” 小十二忽然抓着他的胳膊一口啃上去,他应该是有个小虎牙,咬的是真不含糊,楚怀宣下意识要扯开胳膊,但也不知脑子一时是抽了还是怎么样,他看见这小崽子殷红的眼眶和不肯掉落的泪珠,又想到如果按照原文的时间线,这崽子还有五年就…… 唉,咬一口就咬一口吧,又掉不了一块肉。 楚怀宣到底没撤开手,更是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这小皇子的发旋,轻声说:“殿下,如若觉得疼,咬着臣也好”他看见小十二抬起双眼,眼里褪了一点愤怒,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楚怀宣冲他笑了笑,继续帮他擦伤口。 小十二松开了口,与此同时,肚子打了鼓。 楚怀宣:“……” 行吧,原来你是真饿了。 清苑作为一处废墟,大膳房能记得扔过来一份剩菜都算是不错的了,而大多数时候小十二是有上顿没下顿的,除了半个发了霉的馒头,啥也没有,楚怀宣撑腰抵额沉思片刻,瞄到一湖浮着残荷败叶的清潭,潭中有几尾鱼,他不动声色的重新连上系统。 “大哥,弄条鱼呗?” 刑满释放的系统君沉默片刻,终于暴呵:[我是尊贵的系统,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你知不知道!!] 楚怀宣心虚摆手,“别说的我好像是那个什么完就走的渣男,行行,下回不断你了” 小十二在破殿里抱膝坐了半柱香时候,等再出来的时候就见那修竹傲松似的人在满天霞光里折着袖子,把烤好的鱼搁在托盘里,他的腕子很白,衬得那处咬出血的牙印刺眼得厉害,他摆好盘灭了柴火,重新披上大氅像来时一样,拽着衣摆踏过那些丛生的杂草走出院子 他看着那抹银色的阴影消失在门外,没燃尽的火柴飞溅出火粒子,像一闪即灭的星 / 楚怀宣哈手捏耳垂拢着大氅上了马车,搂着汤婆子眯了眯眼睛,感觉到冰封的体温在一点点回升,才抓了把瓜子磕起来,磕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说这么冷的天,小十二住那么个地儿,不会没不会五年还没过就被冻死了吧?” [所以?] “没有所以,摆驾晚食居,饿了。” 晚食居可能是书里他唯一能叫上名儿的地点。 楚怀宣斜摊在软榻上发丝垂落一地,他磕完了瓜子又从碟上拿了块酥酪,边吃边唉了一声,“烤了半天的鱼,不会没吃吧” [你怎么不直接端给他?] “废话,那小子有自尊心,往那一站一坐都直的跟块钢板似的,那明显就是不想被人看轻,直接端对他来说就像施舍。”楚怀宣换了一种点心继续吃,“初来人类世界,要学的还很多啊同志” 【……我怎么搭上你这种宿主】 他一路说一路吃,下车的时候忽然后知后觉好像饱了 但是来都来了,不消费一下,简直对不起这一路的颠簸 楚怀宣挑帘下车,铺里迎面走出一个锦衣玉扇的公子哥,见了他就展扇遮面冲他招手,压声喊:“怀宣!” 这兄弟是怎么做到又光明正大又贼眉鼠眼的? [呵,礼部尚书之子崔源,你的狐朋狗友之一] “别瞎说,明明是原主的” 在原书里,这个崔源真可谓是个脑残粉加冤大头,原主让往东不敢往西,一心致力于舔人和作死,最后被原主一把大火烧了的时候,还在担心帮他弄的货没藏好 简直了,楚怀宣挂起招牌浅笑,作揖道:“崔小公子,别来无恙” 崔源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揽着他低声说:“燕王殿下在此专门来堵你的,你先退一步,要什么我帮你买,改日送你府上” 燕王? 楚怀木然片刻,猛地乍起,怎么到这一段了? 原主以色示人和燕王苟且的片段就是从晚食居开始的,可那不是在一年以后的吗为什么提前了? 真是草他大爷了。 楚怀宣谢过崔源,脚尖一转,不假思索就要走,刚准备重新上车,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怀宣,燕王殿下在……” “吃了吃了,改天吧。” 楚怀宣旋风般登车走人。 / 竹喧居。 咔咔咔地按着脖颈骨节一路沿着府里的廊亭小道回到自己的住处,屋里添了新炭,楚怀宣换上木屐,脱了大氅,端了盘糖霜柿饼,在屋里慢悠悠地踱步。 “公子!”一个靓丽的小姑娘推门进来,怀里搂着一垒宣纸,“您要的!” 楚怀宣给她倒了杯热茶,“辛苦辛苦”然后接过宣纸转身去了书台。 小棠搂着热茶,只敢暖手,不敢喝,凑到楚怀宣面前,帮他研磨问:“公子,您要这么多宣纸干什么?” “文学创作” 原主那一笔字还是挺漂亮的,不然也当不成太傅,他虽然因为家庭原因也有点底子,繁体字文言文什么的也还行,但他不知道原主的字到底有多好,所以打算多练练,免得还没抽身先穿帮了。 还有就是攒钱,这是他目前的主线任务。 楚怀宣支着下巴问小棠:“你可知道如今市面上什么类型的画本子流行的多?”要创作就得先弄清市场导向 【你还是先弄清禁什么题材吧,小心蹲号子】 “又不写十八禁……” 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棠面颊上弥漫了一层绯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小声地问:“公子真的要知道吗?” 楚怀宣莫名反问:“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还是难道你看十八禁? “这……公子不如改日亲自去一趟书局吧” 楚怀宣被吊起了好奇心。 可惜第二天一早就被拉去皇宫了,别说书局,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 / 好不容易不用赶早八又得赶早五…… 楚怀宣窝在马车里迷迷瞪瞪地想。 早上四点上朝,真的不害怕过劳猝死吗?而且一连一个上午,万一有人憋不住想尿尿怎么办?说报告臣想上厕所吗? 【您好,系统开放时间为早八点至晚九点,现在是人工答疑时间,回复一,请求答疑,回复二,留言等待】 系统都没起呢…… 灌了杯冷茶醒神,刚伸手把落到肩头的发丝捋到后面,车夫掀帘进来递给他一包东西,“公子,这是夫人拿给您的,朝堂之上您若想要出恭,可含着这草药” 楚怀宣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玩意是用来憋尿的?他们还真的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是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不会损害到肾功能吗? 楚怀宣撑着头歪歪斜斜地睡了一路,还梦到他在朝堂上打报告上厕所……下马车的时候,睡眼朦胧地一个踉跄被路过的人扶住了,这才醒了一半,一句多谢还没说出口,抬眼一看,顿时全醒了。 “早安,燕王殿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燕王是皇帝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封王的,几年前及冠,比楚怀宣还要大上几岁。 重点是原主想利用燕王杀人,燕王想跟他一夜××,他们是自愿的,可楚怀宣又不想利用燕王,却还把他当原主…… “朱红色果真衬你” 燕王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踱着步子接近他,幽幽的笑道:“昨日本王于晚时居偶遇楚大人,本有意结识,奈何怀宣离开的太过迅速,这倒是让本王百思不得其解,本王与你幼时曾有不解之缘,为何如今小宣竟与本王生疏至此?连本王想与小宣重拾同窗之谊,都不知如何寒暄” 楚怀宣温和不语,微微垂首。 想同窗还是想同床都写您脸上了好不好?还有这称呼,明明刚开始还是楚大人,怎么说到最后就直接成小宣了?您这三句话套出来的近乎成本也太!低!啦! 怎么还动我头发?! 楚怀宣内心叫嚣着退避三尺,浑身密密麻麻的,耳畔那一缕发丝就从燕王玩弄的手指间滑落了。 “殿下,同床啊不,同窗之谊,臣实在愧不敢当,臣先行告退” 楚怀宣笑了笑,行将擦身时,又被燕王捏住了手腕,他下意识抽手却反被捏得更紧,腕上的那道牙印露了出来。 燕王垂眼看见,皮笑肉不笑地摩挲了一下,擦着他的耳畔含笑说:“艳福不浅啊,过几日本王要在府中办诗会,佳词美人都会有,小宣既领太傅之旨,便一并鉴赏一番吧” 去你的艳福吧。 楚怀宣甩不掉他,周围路过的臣子又暗暗侧目于他们。 “本王等你” “臣一定去” 你大爷的…… 见他答应燕王才放过他,而后噙笑离开。 喜欢就收藏一个吧(不喜欢也收藏一个万一哪天点开就看对眼了呢 给大家表演才艺(后空翻)(扭住脖子了)(嘿嘿退场) 收藏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咬一口 第3章 起风波 楚怀宣去上朝,那纯粹是抱着凑数心理去的,一边听文臣互喷,一边看武将互掐,一边在袖子里剥核桃,然后借掩面咳嗽快速吃掉。 吃着吃着,忽然有人戳他。 接着就听身后传来气音:“楚大人——我也想吃——” 楚怀宣往后瞄了一眼,不敢幅度太大,看不到脸,不过整个朝堂竟然还有这么自来熟,比他还不拘小节的人吗? 他本想装没听见,可是后面那哥们没一会儿就戳他一下,楚怀宣气急,从袖里抓了一小把怼到后面。 给你! 不知这一下动作有点大还是怎么样,皇帝毫无预兆地点了他。 楚怀宣心里把那哥们问候了一遍。 皇帝高坐九五尊位,冠冕鎏珠遮着眉目,他语气和蔼地让楚怀宣平身,问:“楚卿屡屡清咳,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回陛下,臣不过偶感风寒,承蒙陛下关心,必定今日便好” 他身边有人低低地冷哼一声:“奉承之徒,朝野败类”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给他戴高帽的评价,又见燕王站出队列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楚太傅少年得志,又是我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者,如此清才俊首,更应能者多劳” 楚怀宣要吐血:换了个身份又如何,一样得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 “臣还感着风寒,只怕有心无力,有负殿下恩荐……” “楚太傅方才不是说承蒙陛下关心,今日必定能好吗?” “……”你属棒槌啊! 还好有各位大人替他义愤填膺,尤其是他边上那位骂他骂的最为条分缕析,井井有条。 “楚怀宣至今尚未曾及冠,纵使文辞飒丽亦不见得能接手重任,再者破格擢其为太傅本已不合礼制,更何况入内阁,内阁诸位学士皆经风霜磨砺,岳大人身为内阁首揆已耳顺高龄,楚怀宣不过虚年十七,叫他入内阁与众学士平起平坐,未免难以服众,还请陛下三思” 楚怀宣垂首浅笑,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象牙笏上竖着三个蝇头小字:杨繁木。 骂他那位的尊姓大名。 原来是原书里的万年老二,怪不得骂这么狠,情绪这么激昂,这是早看楚怀宣不爽了,真情流露啊! 很快,殿上就群情激昂,落在楚怀宣耳中,就跟开了倍速一样,他等着时机差不多了,才上前做了个大揖:陛下,臣有言要奏—— 殿里邃然安静。 原书中也有燕王为原主请入内阁的情节,看似是让原主风光,但这段情节的发生是燕王不满原主一边跟他有一腿,一边和别人勾勾搭搭,故意摆了他一道,目的当然不是真心让他入内阁,而是让皇帝怀疑他,百官忌惮他。 太傅虽说德高望重,可到底是个虚衔,给也就给你了,可你还想这个时候就入内阁,你让那些七老八十还是九品小官的人怎么想,野心有多大? 如今,这段情节虽说提前了,但燕王的目的差不多,恶心他,威胁他,顺便在同僚中给他刷一波黑度。既然他这么狗的话,那楚怀宣就不用白不用,正好拿来做点文章。 “陛下,诚如杨大人所言,臣居于太傅之位,实在是德不配位,臣愿自请革职,外调离朝”楚怀宣一个深揖下去,阖朝惊叹,别说燕王了,就连皇帝都往前探了探身子。 他当然不会被革职,这么说,一是为了打消戒虑,二是为了为之后的请辞做铺垫。 顺便也要摆明一个态度给皇帝看。 一散朝,楚怀宣就溜了。 下台阶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那人高高瘦瘦,就着两个酒窝,笑出一口白牙。 长的挺好看。 可竟然是给他讨核桃那人,那就没那么好看了。 “楚大人莫不是生气了?我今早未曾进食,方才饿的发昏”酒窝兄追上来笑道:“不然这样,下次你我相见时,我给你带蜜饯,我亲自腌的,加了桂花和蜂蜜,在冰窖里冻过,又甜又清爽,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呢!” 楚怀宣半信半疑地看他,酒窝兄越说越来劲,最后太傅大人被桂花蜂蜜的蜜饯动摇了,连袖中最后一块榛子酥也分给酒窝兄了。 / “大哥,有没有什么功能能让我把挣的钱放进去,类似存钱罐那种?” 【元宝囊,可以生利息】 楚怀宣没想到,“这么人性化呢” 【别高兴的太早,我不同意,也是白瞎】 “……都是打工人” 【我初入人类世界,不懂。】 “啧。” “那您老有什么需求?” 【第一,不许随便动我的监控联系,第二,缩短我的工作时间】 楚怀宣的注意基本都在第二条,“朝九晚五你还不满意了,你怎么不说说我呢?我都快赶得上那群苦逼高三党了,你知道吗?别装听不见啊” 楚怀宣气性上来,刚捋起袖子,准备好好捋捋互谅互让的美好品德,忽然嗅到了一股烟味,抬眼一看,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清苑前了,可是清苑里又不设厨子,怎么会有烟味? 总不会…… 楚怀宣推门进去,烟火从破旧的主居里滚滚而来。 靠了,那小子还在殿里。 他顾不上扎人的杂草,丢了大氅舀了桶水冲进大殿,在巨大的火势里寻找小十二的身影。不是吧,这崽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啊。 一桶水泼出去,终于看见缩在墙角奄奄一息的那一团。 / 小十二用浸了冷茶的衣袖捂着口鼻,推开身边所有的木制品,毫无力气地靠着墙角蹲下,他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而没有人会来救他,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茶壶里的冷水泼在衣襟上。 活不到出去的那一天了吗? 小十二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 忽然间,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从火光里冲过来,比烈火还烈,直直烧进他的眸光里。 “殿下!” 楚怀宣闯进火光漫遍的殿内,带着浑身水汽抱起他,踏过火舌舔舐的断木残梁,将要出火场。 忽然间,一根木椽却从梁上塌落,疾风带火,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来不及多思考,楚怀宣护着小十二的脑袋,把那崽子捂在怀里,后背生生扛了那么一击,砸得他一时痛得像撩了一层皮肉,踉跄着跌出来。 把小十二放下来,他撑着水缸的边缘弓下了腰,后背刺密疼痛火燎蚁噬一般,反手一摸,冷汗涟涟,满手是血。 “太傅……”小十二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他浑身上下哪儿都是灰土,唯有那双眼睛明亮的像有莹莹泪光。 从此要成这崽子心里的superhero了。 楚怀宣还想把这个逼装得尽善尽美,伸手摸了把那崽子的脑袋,“殿下,没伤着吧”又是下毒又是放火的。 他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那个毫无血色的笑容落在小十二眼里是什么样的。 “哎,别哭,臣不是还活着,殿下怎么就给臣哭丧了呢?” 小十二继续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却一句话也不说。 楚怀宣看不得小娃娃掉眼泪,被他哭得一塌糊涂,早就软了心房,也顾不得一背的伤了,伸手去擦小皇子的眼泪,结果那泪珠子反而越滚越多,他还没这么哄过人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弄得左右支拙。 “别哭了……”楚怀宣只能忍着伤把人圈进自己怀里,小心地哄着:“臣在这儿呢,没事了没事了……” 楚怀宣感觉胃里一阵绞痛,逼得他偏头呕出一口血,眼前昏昏沉沉的,脱力倒下去了。 / 再次醒来,昏沉的光点渐渐有了焦距,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湿掉的外衫已经被人褪去了,发冠也解了,就搁在枕边,摆得端端正正,再往床下看——小十二蹲在床边,拧着帕子上的水,正要站起来,才发现楚怀宣已经醒过来了 “太傅……” 小十二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但至少眼神里已经没有那种狠厉了。 他盯着楚怀宣看了半天,憋出句“您醒了” 很好啊,都已经用上敬称了,这是偷偷在心里给我发好人卡了吧,楚怀宣乐了一下,但随即想到这小崽子还有五年就看不到了,他忽然就乐不出来了…… 唏嘘了一阵,楚怀宣从小十二手里接过湿帕子冲他笑了笑。 “臣自己来吧,多谢殿下” 屋子里没什么人,他也不用避着谁,直接就把内衫扯开了。 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楚怀宣擦着脖颈上的灰尘血痕,抬眼一看,小十二刚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还没顾得上说话,余光瞥见一个十分眼熟的老头跨槛而入,定睛一看,那不是他们府里的管家娄叔?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不太对吧,他现在不是待在清苑的侧殿吗?娄叔咋进来的? 娄叔一见他醒了就泪眼汪汪地疾步过去,“公子,我的公子啊,您怎么那么多灾多难,之前那个牙印还没好,昨天又被杂草刮到,今天更是水浇火燎!” “……” 大爷也是个押韵天才,可是你当着正主的面这么说真的好吗?楚怀宣怕那小孩再听得愧疚了,抬眼一扫,发现小十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着水盆出去了 “您擦的不方便,老奴帮您吧,您说说您怎么不小心绕到这里了?还还弄得一身烧伤,您救了他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惹麻烦,您说这是图什么?” 这话说的,楚怀宣还真该叹口气,刚说躺平就被打脸了。 不过要真让他见死不救…… 算了,宫闱之乱还有五年呢。再说小十二就是个边缘化的人物,没什么人关注,救了也就顺手的事,不一定会惹麻烦。 左右救都救了,想那么多没用。 “我啊,我自然是什么也不图。殿下伶俐可爱,我自愿的” 楚怀宣撩开衣袖等娄叔上药,看着腕上结了痂的牙印,没忍住玩了一下那痂,疼得嘶了一口冷气,老实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也是实话,他也想过找个志同道合的漂亮妹子,生个机灵可爱的小崽子,所以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位小皇子起就带了点怜惜。 小十二换了干净的水,停在门外刚好听到这一句,一时什么怀疑和原本还有的一点不信任顿时作烟云散,满脑子都萦绕着那句我自愿的。 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我自愿的…… 小十二已晕头转向 看看窝啊看看窝啊[亲亲] 点个收藏好不好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起风波 第4章 又哭了 “太傅。” 他自觉避开视线,不去看床上的楚怀宣,但还是瞄到了一眼那人清瘦素白的腰背上狰狞的烧伤留下的血痂。 小十二把水盆端过去,又浸了一条帕子,走到床边时,忽地听到一声啪,他怀里一本书册掉落下来,刚好擦着楚怀宣垂散的发丝掉在他手边。 楚怀宣睁开眼,发现那小皇子一脸难以启齿地看着他手里的书册,耳尖还红了一点。 “……?” 不会是这崽子偷藏的春宫图吧? 【不要以己度人】 “万一呢,十几岁确实有点早,我就看一眼什么书,得让这崽冒着火灾都要带出来” 翻开一看是密密麻麻的字,布局上有点类似于字帖,不同地是,这字是自己一笔一画写的,笔触还很稚嫩,上面的字也不成体系,多数都是日常用到的字。 楚怀宣一时沉默。 皇帝有十几个孩子,常年在膝下蹦哒的那几个倒还好,稍微生疏点的可能连名字都忘了,更别说从一出生就被扔在清苑的小十二,就冲着下人对他的态度就知道皇帝是完全任他自生自灭,连温饱都是问题,还随时会有性命之忧,这种情况下想要念书识字就是妄想。 这脏兮兮的一本书册,可能是小十二零零散散积累的可以接触到的任何一个字,能学一点是一点。怪不得小十二不想让他看见,一个皇子,连识字都得用这种方式,谁看了不得唏嘘。 见楚怀宣看着那本书册,良久不言不语,小十二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 太傅此刻心中作何感想,觉得我不堪吗?为什么不说话? 但实际上,他的担忧完全偏道。 楚怀宣不说话,那纯粹是因为被这种勤奋好学的精神给震惊到了,这种根正苗红自强不息的崽子放到现在,肯定是教科书上坐,大字报中贴,感动人物评选至少得先登个两轮吧。 “可恶啊,”楚怀宣捶胸顿足地想:这小子怎么把我早就埋骨黄土的对知识的愧疚心都激发起来了啊啊啊 他合上书册,无言片刻,抬眼看向小十二,语气温和地问:“殿下,您可愿认臣做老师?”他虽不是满腹墨水,至少能捎几本书,让他学的少费点力。 【你改主意啦?】 楚怀宣这话和救人不一样,几乎是要把自己和这位冷宫小皇子相连。 “别插嘴。”他抽空回系统,“只是教。” 小十二手指蓦然一松,好像没听明白,不可置信地愣愣抬头:“您说什么……” 认他做老师……让我认他做老师…… 老师…… 小皇子感觉楚怀宣那短短一句话,他活像是听傻了没能理解,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逐字印在脑中。 楚怀宣觉得这小孩表情蛮可爱,也笑了,一边披衣下榻,一边直视着小十二明亮的眼睛,毫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只是他刚要开口,那崽子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下子暗了,他攥了攥拳,最终说:“还是不必了。” 楚怀宣将要脱口的话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摁回去了。 “我……几乎目不识丁,恐麻烦太傅,还是不必再劳……” 没等他说完,楚怀宣屈指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打断了后面的话。 小十二被这一下敲得呆愣了,字不成句地闭了嘴,一抬头就撞上了对方漂亮的眼睛,听着那人半正经半揶揄地问:“这话是真心的么?真不想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不再好好想想了?” 这位只有个位数年龄的小皇子自以为把重重心事藏的很好,其实蹙眉低眼间的情绪,都被楚怀宣看在眼里。他知道小十二不是真的不想认这个老师,而是有顾虑。 其实刚才提出任老师这事楚怀宣有点热血上头,冷静下来想想,只要和这些皇子什么的牵扯上就难免麻烦,不利于他之后抽身离开,况且小十二也拒绝了,他这时候顺水推舟当这事黄了才是明智之举。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开口问一次。 可是小十二沉默几息,直到娄叔敲门进来催楚怀宣回府,他也只是不出一言地把搭在外面晾的官服拿进来还给楚怀宣,像是不知怎么开口于是决心当个鹌鹑一样,什么也没说。 楚怀宣那官服先前沾上血的地方被擦的干干净净,湿痕也晾得差不多了。 官服被拿走,目光里的朱红不见了,然后余光里的那点红也不见了,小十二听见身边那人离开的脚步声。他心中忽然落空,千般情绪都堵在胸口,上下不去,化成了直观的愤恨。 为什么他没有答应,为什么他要被困在这里,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杀他,为什么他没能耐杀了那些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连一点活路也不给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又哭了?” 嗯? 愤恨戛然而止,小十二错愕地从臂弯里抬头,泪水还沾在眼睫上,太傅居然又回来了。 哭成这花猫样儿了居然还挺好看的,楚怀宣不合时宜地想。 “臣忘了把药留下。”说着将一个小瓷瓶搁在了桌上。 “嗯。” 小十二垂了垂眼,他把那被泪水沾湿的册子拾起来,攥在手里,从楚怀宣的视线里拿开,可他却感觉到那人没走,反而蹲下了身。 一片浅浅的影子落了下来。 “殿下刚才一个眼神看过来,有点凶啊,”声音温垂,“在想着点血腥场面呢?” 小十二一惊,下意识抬眼,以为他真的看穿了自己。 没想到楚怀宣看准时机伸手捏开他的嘴,喂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小十二下意识要吐,楚怀宣连忙道:“糖糖糖,没毒。” “殿下顾虑的那些臣大约也能猜到,但是你看,如今已是谷底,处境再差也差不过这了,往后只能向上走,怕什么?” “我……” “怕臣要是来的次数多了,会引来更多坏人?” “没有……” “那怕什么,怕臣心怀鬼胎,对殿下图谋不轨?” “不……不是!”小十二更是语无伦次地否认。 “那是什么,”楚怀宣屈起食指撑了撑脑袋,笑着看他,“难道是怕臣来的勤了有朝一日被那些坏人盯上?” 小十二没说话,但终于还是没再当鹌鹑,“太傅,您撞见的两次,不管下药还是放火,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一直都是这样,也没有人愿意留下来,我侥幸活到现在,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次侥幸,您……其实只是一时可怜我,但是时间久了……” 若是楚怀宣本身心怀不轨,那他反而不会想这么多,可却因为楚怀宣的舍命相救,对他的关心、态度,都毫无目的,纯粹得让他害怕……所以,不愿意再把他这烂泥一样的处境暴露更多了。 小十二越说越垂声,眼睫也敛下来,颤了颤,他不知是怕楚怀宣再次看穿了他还是怎样,一直没有和对方的目光对上。 直到他脑袋又被人弹了一下,楚怀宣笑着用指尖刮去了他下巴尖上的一滴泪,啧道:“殿下啊,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听说过没,没听过算了,下回啊,下回给你带本孙子兵法,啊,顺便带点吃的吧,你想吃点什么?” “太傅……” “谁要想杀我,要是有这个能耐,只管叫他们来,”楚怀宣笑眼不变,话音平直地说了这句话,又温下语气,问:“我就想要你,殿下应不应?” 这句话如同一指温柔又强硬的拨片,彻底把小皇子心理防线的琴弦划断了。 小十二好像在面前这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世上最柔软的湖泊,强烈的酸意在他的鼻尖密密麻麻地炸开,激起了开闸的泪水,这一次的哭,不比任何时候,那是一种毫不含蓄,毫无收敛的委屈大哭。 这孩子好不讲理地一个熊扑过来,他下意识接住,却因动作太大,扯开了腰上刚上过药的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怀里的崽子抽泣了一下,哭声渐渐小了,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太傅没事吧,我忘了你还有伤……” “没事,臣无碍”楚怀宣站起身,看着齐腰高的小皇子,忍了半天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发旋儿。 \ 出了宫门业已黄昏。 楚怀宣窝在软垫上吃吃喝喝,雪星子飘进马车内,他捏了一下耳垂,娄管家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道:“公子,老奴说句不该多嘴的,多教一个清苑那位对您也无利处,您这是何必呢?” 楚怀宣笑笑不说话,抓了把瓜子给了娄管家。 娄管家双手接过磕了一个,刚要继续说话,楚怀宣又抓了把花生给他。 吃你的,憋说话。 娄管家又磕了颗花生,打算再次说话,忽见他家公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楚怀宣心说我自己都有点想不通呢。 “说来我想知道,娄叔到底是怎么进宫来的?” 娄管家哼了一声,“还不是那小子钻狗洞出来找人,刚好碰到老奴来接公子回去” 楚怀宣灵魂质问:“为什么每个皇宫都要钻几个狗洞啊?好歹是封建权力的象征,这么坑坑洼洼的真的好吗?” 【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 \ 次日休沐,初雪伶仃。 楚怀宣拥着袍子下榻,推开窗,一片银白。 【我亲爱的宿主先生,不上朝,你竟然没直接睡死】 “我亲爱的人机大哥,彼此彼此” 其实他打算去趟书局给小十二挑两本启蒙读物,顺便做个市场大调研,方便他后期文学创作的体裁方向。 雪天人少,他先在书局对面的茶室二楼把人家的菜单宠幸了个遍才去干正事。好巧不巧的是,书局掌柜大概有点闲,摆了一圈杂书话本的月销量,一眼就能看见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杂谈风月论》。 这书名怎么有一种焦点访谈围绕孙答应和狂徒展开论述的感觉? 打开一翻楚怀宣看得啧啧称奇。 杂谈风月论,“杂谈论”这仨字占了通篇内容的99%,唯一和“风月”沾边儿的就是封面上那俩字。 这玩意儿能在通俗话本里销量排行第一,刷了多少水军啊? “这书的作者要是谈过对象,我就把这书吃了” 【Knowledge is lover】知识就是恋人。 楚怀宣瞄了一眼著者:独木不成林。 他又去看畅销榜第二《闺帏蜜事》讲一个女主和好多男人的故事,畅销榜第三《剑门独传》武林大男主,再往下……再往下那本是个小黄文。 “这才对味儿嘛,”仿佛梦回某点,大众的口味果然千年不变啊,还是爱吃那口。 楚怀宣满意了,可能是翻看的时间太长,掌柜误以为他不太喜欢,于是又从书铺深处神神秘秘地拿出另一本书呈给他看,悄声说:“若是那些都不合心意,公子可以看看这本”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松林月色》,从名字上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掌柜拉着他介绍:“这本那可不得了,您一看便知,必定合您口味” 楚怀宣品味着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十八禁,还是说综合了百家之长? 这时店内又来了一人。 “楚狗!” 刍狗?在哪儿? 楚怀宣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回过味,这个狗好像说的是他。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朝堂上喷他的那位万年老二杨繁木。 这哥们休沐在家穿的常服都是朝服同款,一丝不苟地束冠,连件大氅都不穿。 楚怀宣纳闷儿,按原著里的说法,原主看不起的是比他地位低的,舔的是比他地位高的,就杨繁木这样动不动指鼻子大骂的朝中清流,原主嫌惹了麻烦基本没什么交集,那为什么现在这哥们逮着他就咬? 【原主曾调戏过杨繁木的妹妹】 哦,这样,不论男女老少都下手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现在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更不是个东西。 “好巧,杨大人来,来……充盈知识库?” 杨繁木冷哼了一声,“吏部稽查员,按律核检在朝官员休沐期间是否洁身自好礼仪得当”说完,他从怀中抽出朱笔书册,勾了几笔,说:“当朝太傅楚怀宣穿里三层外三层,记过;大氅用狐毛,记过……”他朝楚怀宣手中定睛一看,神情大骇,“你,好你个楚狗啊,竟然私下看这种书,想不到你是……想不到,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杨繁木气愤地在册子上添了一笔,“私下读淫污书本,记过!” “……”过过过,你是杨过吗?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楚怀宣揣手哂笑:“敢问杨大人可知此书是何内容?” 杨繁木沉默片刻,面红耳赤地道:“我从未看过!” “……”我还没问呢。 杨繁木扔下最后一句话:“总之我本以为你是色心弥盛,未曾想你竟男女不忌!” “?”色心弥盛先放下不说,男女不忌你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不必再说,我要记你大过!”杨过……不是,杨繁木气势汹汹地甩袖离开。 楚怀宣本来还很纳闷儿,直到回到府中,翻开了这本书,越看越不对劲,笑容渐渐凝固,这书的走向怎么有点奇怪?直到看到某个情节,他瞳孔震惊,啪地把书甩飞了。 这特么是本gay文……还是带配图的那种! 所以掌柜的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本书合他的胃口,他又不是什么基佬啊啊啊啊啊!!!!! 楚怀宣拾起那本书搁到一边,一脸受到冲击地懵坐片刻,拿起那本书在屋内转了一圈,恰好小棠扣门,吓得他就近掀开床垫子把那书塞被褥底下了。 给直男一点冲击[竖耳兔头] 啊啊啊啊啊有人收藏了,上午看到有两个点击量,除了窝自己点的还有一个读者[加油][加油] 窝会继续写的,可以给窝一个评论吗嘿嘿 (转圈圈)(跳舞)(优雅屈膝礼退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又哭了 第5章 血狼皮 次日天还算好,雪融了些。 楚怀宣下了朝去给众皇子上课,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得了闲去清苑。 这回他一进门先觉眼前利亮敞快,那堆槛缠门的杂草已经被铲了,他上回来衣摆都差点被杂草藤蔓勾出个大窟窿来。 楚怀宣上朝的时候把带给小十二的书册,笔墨,蚕豆,蜜枣什么的搁在树荫底下的墙角,下了朝再揣进袖子里去清苑。 清苑的主殿烧得住不了人了,小十二收拾了枕被搬到了侧殿。他对谁纵的火连点惊惧的情绪都不带,显然司空见惯。 楚怀宣是在乎的,但是他身份受限,没法大张旗鼓地去查,就动了点心眼,和巡管清苑这片的禁军小头目套了个近乎,忽悠着人家夜间巡逻的时候注意着这边。 虽说治标不治本,但怎么样也是对暗处那伙刺客的威慑。 . 难得冬日里有清清亮亮的阳光,小十二正伏在桌案前握着一只秃毛笔专心致志地练字。 他束着发,折着袖,整个人利利爽爽的。 楚怀宣倚门欣赏了一会儿才提着各种小玩意儿叮呤咣啷地进去。小十二没注意到他,直到身后有人伸过手来握住了他写字的那只手。 “太傅?”小十二一回头,却嗅到梅香混着干冽的酒味。 “凝神” 楚怀宣带着他写了一个字,实则是调整他的握笔姿势。 “感受我手腕的力道和笔尖的走势,一笔落成,不必描,走势要稳,缓缓出头……别慌,手稳一点” 小十二听着耳边的嗓音,嗅着那阵携着酒气的梅香,哪能不慌,别说感受笔势走向了,他只能感受到覆在他手上的温度。 写完一句,楚怀宣松开他的手,注意到小皇子的局促,回味了一下,觉得这小孩挺好玩,就像一只刚学会收起利爪,在人前展示爪垫的猫。 这只猫显然执拗又好学,正在一遍一遍地写楚怀宣带他写过的那个字。 楚怀宣坐到小十二对面,撑着头看了个稀奇,终于笑道:“殿下还想与臣写的一模一样么?笔法人人不同,不必如此。” “再说冰冻三尺亦非一日之寒,不急于一时。”说着他把一只长形的盒子推过去,滑开了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看着就很贵的笔。 他昨日闲来无事,挑起染料来给笔身上了层花里胡哨的色。 他品味怎么样的另说,反正小十二不挑。这孩子嘴上很积德,丑也不会说出来伤人心。 楚怀宣从很基础的开蒙读物开始教他,小十二记书极快,基本教他一遍,便记着了,音准也不需多调整。要不是楚怀宣还算有点底子,都招架不住这种学习进度。没过几天,小皇子已经能读一些简单的书本故事了。 别人教书识字都是让学生读四书五经,国学典史的,楚怀宣不是,他刚开始还老老实实教,没几天就本性暴露了,让人识字不给正经书反倒是给话本子的。关键这人没什么正形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他所谓的教识字经常会演变为自己嗑着瓜子,小十二一字一句地念着那些黏黏糊糊的话本子。 有回还不知怎么的书里杂了册春宫,小皇子读到半截翻页一愣,面红耳赤地合上。 这家伙凑过来看,一边“哎哟”道歉,一边没心没肺地笑。 从此小皇子便越来越坐实了心里的一个结论,他这位老师本性不靠谱。 但他每日最盼望的时刻还是那道朱红的身影跨进门来,随手把各种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放在桌上,然后教他一些有的没的。 有时候是正经学问,但多数时候都是偏题八万里的。从新研究的棋法到怎么翻墙能翻的利索又漂亮……楚怀宣谈起来如数家珍。 在玩乐方面,他造诣颇深。 这些日子是小十二从不曾有过的体验,楚怀宣在的时候,周围都会变得模糊起来。 楚怀宣也有一个每回来都带一枝花的习惯,只不过他只是往花瓶里一丢,但是从来不会注意那些花的去处,也不会意识到每次他来,瓶子都是空的。 当天晚上,小十二把枯了的玉兰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褥下面,和已经有了的其他的干枯的花放在一起——那些不管他怎么浇水,总会慢慢干枯的楚怀宣带来的花。 不知道能收集多久。 倘若有一天,楚怀宣不愿再教他,至少他还能留住这些花。 他躺在覆满干花的床上,没骨气地想,若是能永远这样呢,那他好像也不想杀谁了。 . 啷的一声,不知来的时候顺手从哪儿折的一只白玉兰被顺手插进了花瓶中,楚怀宣顺势在书案前坐下,撑着头看小皇子练字。 今天在皇宫教课碰见了皇帝来视察,小七调皮被训,作为太傅的楚怀宣也被明里暗里地震慑了一通。 当然了,他脸皮也不薄,让他心疼的是被罚的俸禄。所以,他今天难得安安静静地没有‘打扰’人。 小十二似乎看出来了,顿了顿笔,犹疑了一下,还是道:“老师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他这称呼还是楚怀宣连哄带骗改的。 楚怀宣印象中的太傅都是七老八十的人尊享的,每听到有人这么喊他都难免有一种已经一把年纪随时可以入土为安的安详感…… 现下楚怀宣听了,把点心盘子向他那边推了推,揶揄道:“小殿下果然敏锐,是臣话少了殿下还不习惯么?” 桌上那只白玉兰沾着霜化成的水汽,被楚怀宣的眸光一照倒映的有些晃眼。 小皇子忽然觉得心口有点乱,连忙垂下目光。 楚怀宣以为小十二脸皮薄,被他说得害羞了,垂头乐了一下,从盘里拣起年糕来吃,吃了一口他就觉得没滋味。 “烤年糕口味极佳,尤其辣口……只是酱料不够,”楚怀宣颇为遗憾,“若是有辣酱便好了” 小十二停下笔墨,看向后院的位置。他记得原来的后厨似乎有。 从他们这里看过去,其实看不见被石山廊檐遮住的后厨,但却能看见一间柴房。 楚怀宣了然,起身而去。 小十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反应过来他要去柴房,然后忽然想起柴房里有什么。 邃然便清醒了。 “等一下——”他追过去,心里慌如乱鼓。 这边楚怀宣已经踏进柴房,外间都是柴火草垛,不过里面还有一间。 他并不设防地推开,那一瞬间,浓烈的血腥味轰出来,楚怀宣表情僵在脸上,当即就想吐,他头皮发麻地看到了墙上吊着的一张不知是狼还是狗的毛皮,并没有处理,血淋淋的挂在那。 这时,小十二也闯了进来,脸色煞白。 “老师……” 楚怀宣浑身血液都要凝冻了,他强行驱动有些僵硬的四肢,拍上了门,回头笑了一下,本意是安慰可惜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他有点做不出来这个动作,看起来不伦不类倒像惊吓过度,反而让小十二更慌了。 “我……”小十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先出去,”楚怀宣后知后觉地搓了下胳膊,什么玩意啊真是草了……“殿下不要进来,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挂了张狼皮,臣会找人弄出去的……” 小十二被他一路拢着后脑勺带出去,听见这话,不自觉松了口气,然后带了点惊恐地抬头问:“您没事吧?” 楚怀宣心说有事。 / 【吓哭了?】 “滚,”楚怀宣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知不知道什么叫生理性,人机。” 他现在坐在马车里还在腿软。 生理性腿软。 【怎么样,觉得是谁干的?】 楚怀宣也鹌鹑了一会儿,叹气:“我又不傻” 不管是狼是狗,都是理论上来说清苑里不会出现的东西,那就只能是有人从外面弄来的。小皇子自己没必要弄,那就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恶仆们。 但不管小十二是出于防身,发泄还是别的什么,这种做法都挺惊悚的…… 心情稍稍平复的楚怀宣开始感觉到饿了,他随便拿了块点心,边吃边想。 老师……是不是得负责把学生带到一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康庄大道上。 哎,没吃出味怎么就吃完了? / 夜里。 小十二拖着狼皮穿过没有禁军巡逻的小道,到了管大膳房的太监住处,攀上墙扔进去。 还给你。 小十二喘着气跑回清苑,反身锁上门,蹲坐在地上。 他现在不是应该有报仇的爽快吗?可是好像并没有,反而是更难以言表的情绪涌了上来,却堵在喉中,闷在心里。 他想到白天那人惊惧的眼神。 老师,是不是被吓到了 是真的没有怀疑他还是在为他开脱 会觉得他心狠手辣而远离吗 还会愿意教他吗…… 就算不教也没什么,只是回归从前而已,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不想教才是正常,我一个人才是应该…… 可是——小十二埋首在膝。 是那些人先把狼放进来想咬死他,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啪嗒。 啪嗒。 泪珠子湿透一小片土地。 / 楚怀宣买通了一个叫庆安的洒扫宫苑的小厮,让他和禁军守卫吃了几次酒,明里暗里透露清苑有危险,让人多帮忙照料着。 可是庆安传来消息说,柴房里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 楚怀宣听了,没说什么让他先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楚怀宣还是小十二,都对那天的事只言不提,好像都心照不宣地忘了。 一切似乎照旧。 / 楚怀宣自打穿进来,稀罕事没少碰见,不过最让他咋舌的还是这位当朝陛下的各种清奇的操作。 让鹦鹉去听政就算了,竟然还给一只会跳舞的西洋猫封了个“琴乐尚书”,楚怀宣合理怀疑他哪天喝多了会大笔一挥封猴子当太子。 这天就出了事。 皇帝陛下被进贡的这只猫取悦了,心血来潮令鸿胪寺和礼部一起,办了迎宾宴,大臣皆到,座无虚席。 猫尚书一展舞姿,言笑晏晏,宾主皆宜。 曲音一停,猫尚书就要被侍人抱下去,可皇帝不知是兴致高还是怎样,招手要来那只猫,亲自抱在怀中,就在这时,猫抽搐了一下,没等侍人有什么反应,几乎是忽然之间,谁也没料到,砰—— 那猫爆体而亡! 内脏粘液轰然炸开,被溅了一身的皇帝面容呆滞地抬起头时,双臂还是抱猫的姿势。 死一般的僵静。 宴会轰乱。 …… 这事实在是太过意外,太过震悚,也太过离奇了,楚怀宣不记得原著里有没有这段情节,后续又是怎样的,总之现在,所有参宴官员、妃嫔、宾客甚至于媵侍都被留在了这里,好几队禁军银枪铁胄地围住了宴席,原本和谐轻松的氛围死在那了。 场内一派忐忑,人人自危。 楚怀宣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枣泥酥,经历过那场面之后也没胃口吃了,搁在盘中,叫出了系统。 说真的,见过柴房那张血淋淋的狼皮后,他接受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度,现在都不想吐了。 【刺激吧】 “……毋庸置疑,所以万一皇帝一怒之下要连坐砍头我能不能读档重来” 【没那功能。】 楚怀宣叹息。皇帝被扶着退场的时候脸都在抽搐……免不了一场风波了。 但是为什么呢,猫肯定不是自己吃撑了爆的,这么做就为了让皇帝出个丑吗? 还有,好可怜的猫尚书,刚出猫投地就被做局了。 当然这事和楚怀宣没什么关系,只要不连坐就牵扯不到他。 众人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个时辰殿门才开,禁军在门外列队,挨个儿过一遍身上再放人。 楚怀宣赶紧摸了摸自己衣袖——他随身带吃的习惯了,还好今天没带。 正松气,前面忽然起了争执。 人高马大的禁军守卫举起手里一个小纸包,横眉立目,语气粗犷:“这是什么!” 候在一边的太医和工匠连忙上来接过纸包,捻嗅片刻,道:“是硝石粉末。” 那官员惊恐万分地扒头过去看,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我没这东西,不是我的啊” 楚怀宣看清了那官员的面孔,竟然是酒窝兄。 酒窝兄的酒窝都吓瘪了,但那群禁军根本不听他说话,挥手就让人塞住嘴带走了。 楚怀宣看见他旁边那个五品官手都在抖。 之后到是没再出意外,他被放出殿时天色已经降了下去。远处午门之前的空地上,有小宦在冲洒血水。 “害怕了?” 燕王从他身后踱步而来。 “此人胆大包天,妄图怆害陛下,杖毙于庭下,能留他全尸,已是陛下开恩。” 是么? 楚怀宣想。 硝石本来就不寻常,一个六品小官从哪弄来的,要真是他,前面人排查的时候为什么不趁机销毁,要揣着证据等人查出来。 其实根本没想细查吧。 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承受怒火,给皇帝解气。 一个内宦端着从酒窝兄身上搜出的东西匆匆而过。 楚怀宣看见,除了硝石粉末 还有一包蜜饯。 已经被血水泡烂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走剧情,师生俩感情持续波折中…… 喜欢能不能点点收藏,评论也可以,会持续更新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血狼皮 第6章 闹风华 楚怀宣走在昏黄的宫道上,脑子里放电影似的回闪着那个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容,挥都挥不去。 系统跟他说话又被断联了。 楚怀宣停下步子,不知道该往哪去,堂上迸溅的血肉,午门前来回擦拭的血迹……还有他这一身官袍。 红得让他有点恶心。 他索性找了石阶,一掀袍,席地而坐。刚好这地儿后面种了竹子,到是有点隐蔽。 也不知道什么打算。 就想坐会儿。 “老师?” 卧槽谁! 楚怀宣猛一睁眼,循声看过去,一个颀长修直的少年人的身影站在远远的宫道那一边,看见他抬头后向这边一路跑过来。 昏黄的光从遥远的天边铺过来,在少年身后,撒了一地金。 “老师…” 身影渐近,到了他身前。 是小十二。 但楚怀宣现在也没心情去想他怎么从清苑出来了,甚至不太想见他。 这其实也不是因为小皇子,但是一看见他就难免会想到柴房里那张冲击力拉满的狼皮。 说不介意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释怀,前些天他刻意不提,以为自己已经脱敏了,但那是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刺,而他终究做不到当成真的没有发生过。 现在这根刺开始发芽了,今天宴上的事就是肥料,这根刺长得要刺穿他的喉咙,逼的楚怀宣胃里一顶,翻身开始吐起来。 可他什么也没吃,吐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只是反胃上翻,一次比一次重。 小十二上来扶他,楚怀宣避开了。 “殿下怎么还凑上来了,快躲远点”他笑了一下,接着又是一阵反胃。 还真没完没了了是吧…… 平复了一会儿,一回头,看见小十二蹲了下来正在默默给他擦着袍摆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 小皇子攥着他的朱袍一角,轻声说:“老师,你这样怎么出宫,去清苑洗一下吧。” / 楚怀宣在前院,捧起水泼在脸上, 泼了好几下。 小皇子在殿里,面前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书本,棋盘。 殿门半关着,但透过这缝隙,他可以把那个人尽收眼底。 这些天清苑外夜间巡逻的禁军严备了不少,想杀他的人钻不到空隙,他好过了许多。 他知道是因为楚怀宣。 今天禁军抽调,他就猜出来前朝出事了,所以偷偷跑出来等。 他也知道,楚怀宣这次肯定要走了,他不可能还会留下来,他不会再来了。 / 楚怀宣甩了甩前额发梢上的水珠,抹了把脸,准备回去了,他喊了一声小十二,人没应,远处寒蝉倒是应了一声。 小十二殿里很整齐,楚怀宣进来也没见着人,他走过去把灭着的炭盆子点上,不知道这小孩是铁做的不怕冻还是怎么。 又转了转寝间,铺上整整齐齐,但也冰冰冷冷,他凉得一缩手,把袖子里的汤婆子掏出来暖进被褥里。 这么一动,一片干花蹭到了他手上。 楚怀宣心里哟了一声,新奇地想:劈狼少年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呢。 他笑了笑,想再塞回去,被褥一掀,他就愣住了。 床板上满都是干枯的花。 / 次日近午,阳光难得的好,碎碎闪闪,落到雪上像钻,落到叶尖如釉,晶晶亮亮的。 小十二一向起得早,他正提着一只空了的木桶从柴房出来,回头看了看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内间。 多次冲刷,那里已经嗅不到血腥味了。 他忍不住想, 如果那天没有看见柴房里的东西,老师是不是会继续留下来? 应该也不会。 纸是包不住火的。 老师和他本来就不是一条路的人, 迟早都会走的。 小十二提着木桶往后院去,忽然听见大门支扭一声响了响——被他锁上的门正在被人试图从外面打开。 小十二心里警铃大作,他放下木桶,拿起靠墙的一根铁杵——那上面还有屠狼时未擦净的血迹——悄悄地靠近大门,悉索的响声已经不再了。 他一手拿铁杵,一手猛地推开门。 一只喜鹊受了惊,扑棱一下从门槛上远飞而去。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小十二正准备踏出去看看,围墙上一声响动,土石簌簌滚落。 一只长而劲瘦的手扒上围墙边缘,接着一道红影利落地翻上来。 那人坐在墙头喘了口气,腰间插着两枝红梅,手上拎着几个油纸包。 “这位属木头人儿的殿下,”楚怀宣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冲他笑:“能不能来接一下。” 哐当。 木头人儿松手扔了铁杵。 / “殿下怎么把门锁上了,不想认臣了就直接拍门不见啊” “我以为你……不愿意来了。” 小十二跟在他后面,还有点恍惚。 “别以为这样说就能不习功课了,”楚怀宣回身,抽出腰间梅枝给他,眸子里满是亮莹莹的笑,“我可还是要查的。” 小十二接住。 梅枝上挂着雪,很凉,凉气直往人眼里钻,但人的眼睛有温度,像一汪热泉,任你高寒冰川、天上雪莲,落在眼睛这汪泉里,都烫成了一滴泪。 …… “答不出来可别指望臣会心慈手软……殿下用膳了么?” “豌豆黄要不要,虽然凉了点,还是很好吃的…对了,从今日起,臣要再加一门功课” 小十二看向他的手心,里面静静躺着几粒……种子? 楚怀宣没有理会小皇子略带疑然的眼睛,寻了一处土地,左右没找到称手的工具,拿了白玉笏当铲子,刨了个土坑,埋种,盖土,浇水。 动作是简单的,但肉眼可见的娴熟。 “这是菠菜种,冬种春长,清爽利口,”楚怀宣笑着扭头,就见小十二的目光似乎放在了随意扔在土上的白玉笏上面。 “……咳,农是根本,事农一事光凭眼睛那是纸上谈兵,要亲自试一试,”楚怀宣不动声色地把白玉笏收起来,用帕子擦了擦,“行了,别放错重点胡乱看,自己来试试。” 清苑没有铲子,小十二拎着铁杵过来埋种,一下下凿小土坑,从楚怀宣那个视角看,不像要埋种,倒像要埋人。 铁杵比较重,虽然种子不多,但也费了一番功夫,等全部种好小十二已经闷出了汗,他抹了一把额头,扭头叫老师。 楚怀宣合上标记注释的书,一抬头就看见小皇子明亮的眼睛,他手里握着的那根铁杵尖沾满了泥土,和亮亮的雪光。 楚怀宣笑了笑。 他昨天出了清苑回去的路上,既没有满脑子猫也没有满脑子狼,反而是那一床枯花,让他愣了一路。 而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是,那些枯花的冲击力竟然不比狼皮小。 ……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十二对这些菜蔬简直照料得事无巨细,看得比他自己还重,楚怀宣便又带了花种果苗一并栽下。 . 一次,楚怀宣散朝路上碰见了崔源,这位公子哥儿每次出场都自带一股山崩地裂前偷鸡摸狗的架势。 “怀宣——” “哎,慢点慢点”楚怀宣打了个哈欠,“是有什么皇家御犬在追您吗?” “不是……哎,听说了么,前两天那个午门那位”崔源越说越小声,最后都快变成气音了,“他的尸体拖到宫外要往乱葬岗运结果却被劫走了。” “劫匪抓住了?” “没有,据说武功高强,被打晕的锦衣卫醒来后说连人影都没看清” 他只当个新奇事讲给楚怀宣听,转而又掏出了别的东西。 “瞧我新得的玩意儿”说着,将一句掐丝金的面罩拿出来扣脸上比了一下,笑着晃了晃,“怎样,合适吗?” 楚怀宣不好意思打击他,便道:“还成吧,我瞧瞧,这是金的嘛?” “那必然,”他把面罩递给楚怀宣看,“真金,还是西洋样式,我有一表亲出海行商回来带了好些个稀罕玩意儿,还有个单边儿的‘千里眼’铜制的看筒,一拨一转,能看到老远之外” 望远镜啊…… “怎样,稀奇吧?” “稀奇” “你要喜欢我送你玩玩……” 说着,老远瞧见他爹往这边来。 “唉,先不说了,老头儿来揍我了,走了怀宣——” 楚怀宣叫他不及,面具还没拿走。怪不得他爹要揍他……这德行,纯金的玩意儿说忘拿就忘拿。 \ 给皇子讲罢了课,楚怀宣照例去清苑,路上折了枝红梅,没走几步,隐隐瞧见清苑门前站着两个小宫女,接着就发现这俩姑娘还提着盏灯笼,写着“品兰宫”仨字——她们是十一皇子的人。 原著里十一皇子祁琏是宠妃杜贵妃所生,自小宠爱无限,虽然只比小十二大了一岁,待遇可是天差地别。也正因为这样,祁连自小娇纵无比。 楚怀宣没从正门进,他退到墙角,掀袍踩上石头,把那只红梅叼在口中,尽力一跃,朱红的身影翻上墙。 里面果然在吵。 祁琏相中了小十二那张棋盘,他这小孩壮实的很,一嗓子吼得地动山摇,可小十二却是腰背笔直,岿然不动的。 “你听不懂我的命令吗?把那张棋盘给我!” “皇兄进我院中捡沙包,如今捡到了就请离开”小十二定定的看着他,“我不可能给你的” 那张棋盘就是楚怀宣带过来教他下五子棋的,其实本身没什么特别,只是楚怀宣闲来无事,自己打磨成了小熊的模样,小孩看着新奇。 祁琏哪儿被人这么义正辞严的拒绝过,气得胸肺起伏,唧唧哇哇乱骂一通。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称兄道弟,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废物!小杂种!” 这话楚怀宣听不下去了,他想起自己腰上还挂着副面具,索性摘了扣在脸上,捡了把石子瞄准了一下,抡起袖子砸过去,正中祁琏的屁股。 祁琏“啊”一声,捂着屁股喊:“谁?哪个狗胆包天的?” 这一声把门外两个婢子引了进来,祁琏发现了楚怀宣,怒气冲天地直过去。 “在那儿呢!那儿!你们这些贱婢眼都瞎了吗?还不把那杂种给我抓过来!” 楚怀宣看了眼他,再看一旁惊异望过来的小十二,心下感叹这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啊。 那两个婢女看见楚怀宣身穿官服,犹疑着不敢上前。 “都愣着做什么好?你们不去,我亲自教训他,我回去要让母妃好好教训你们!” 两个小婢女吓得磕头哭求。 祁琏踹开她们,刚走一步,却被小十二横起一只臂拦了他,祁琏气头之上抬起拳头就挥过来,小十二抬手格挡,却被人拦腰抱起,一阵天旋地转,他反应不及,已被安然无恙放了下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楚怀宣。 “你竟敢用石头砸我!” “臣这是为殿下着想,”楚怀宣从善如流,冲着他笑了一下,“清苑是陛下亲命十二皇子的宫邸,旁的人进出受制,殿下深得陛下盛宠,若是让陛下得知您私入清苑,对您失望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殿下说是不是?” 祁琏刚要发作,一仰头却对上楚怀宣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浑身像被泼了半边浅浅的金色水光似的。 祁琏猛一下看愣了,连出口成“脏”的技能都冻结了两秒。 趁着这两秒空隙,楚怀宣对那俩姑娘使眼色:“二位快把你家殿下拉走啊,我方才可看见有人往这边来了” “啊……” “啊什么啊快呀?”楚怀宣捡起地上那个祁琏丢进来的沙包,跟真事似的把他们往门外劝引,“我给诸位保密,放心啊” “……多谢?”俩姑娘再加一个还有点愣的祁琏晕头转向地就被打包送出去了。 清苑安静了下来。 “殿下没受伤吧?”楚怀宣解了面具,挂回腰间,蹲下来仔细瞧他,小十二却躲开了他的视线。 “多谢太傅,我没事” “?”怎么又叫上太傅了? 其实小十二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忽然心里泛起一大片的失落和一点害怕……就像他每次看见楚怀宣带来的花,就算知道迟早会枯,也会痴望枯得晚些,等到真的枝零花谢,他又会忍住失落,反而去想:等到第二天老师就会带来新的花,渐渐的,一次花谢也成了一次花开。 他在这些日复一日的花落花开里,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现在他忽然惊恐地意识到不是。 如果有一天楚怀宣不再来了,他留下这些花真的够了吗? 如果够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失落呢? 上新晋榜了!! 报告,窝会继续努力的(立正)(敬礼) 喜欢的能不能点点收藏哇,评论也可以窝喜欢看评论嘿嘿[加油][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闹风华 第7章 一捧雪 究竟怎么了? 我抱了他一下,把他吓到了吗? 楚怀宣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感觉一大滴雨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擦去,忽然发现那是温热的…… 是泪水。 “老师”小十二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 “……哎”楚怀宣小心翼翼地应他。 “其实我是有名字的” 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却顿时让楚怀宣明白,祁琏骂他连名字也不配有,小十二估计知道楚怀宣听到了,不想让他轻视自己。 小十二抽噎着道:“我叫……” “臣知道,知道……”楚怀宣把小皇子搂到怀里,抱起他,没让他说完。 小十二确实有一个名字,一个“厌”字,是珍妃哭求之下,皇帝不耐烦,随手一指定下的。 楚怀宣犹疑了一下,叫了珍妃为他取的乳名。 小十二是珍妃在失宠遇害时拼尽全力生下的,不需要奶娘哄,不需要婢女逗,好像从出生起他就特别懂事,很安静,连哭闹都很少有,珍妃走前为他取名“闹闹” 春意闹枝,爆竹闹岁,少年郎闹风华。 可惜在原书里没人在乎。 一直到他被害,从来没闹过。 “等殿下及冠礼的那天,臣为殿下取更好的表字,好吗?” 小十二在他怀中无声点头,哭湿了楚怀宣的前襟。 “老师会走吗?” “……臣不走” 至少现在不走。 十二闭了闭眼,伸手抱紧他,嗅着熟悉的携梅带酒的清香。 他其实不信,但他只能骗着自己信。 \ 次日再来,楚怀宣把用两个自制的万花筒换来的铜制‘千里眼’拿给小十二玩。 小十二已经背到了《大学篇》,如果没有楚怀宣变着法的带他玩,还能背的更快。 有一次,小十二在提笔默字,楚怀宣在旁边提醒他的握笔姿势,顺了颗蜜枣吃。 小十二被他的小动作引得想要抬头,楚怀宣瞧也不瞧,又捡了颗蜜枣,精准的塞到小十二嘴里。 “老师!……” 小十二措不及防地煞红了面。 哎呀呀呀呀,楚怀宣忽然意识到,小十二是古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合理制,他以前和室友们勾肩搭背,互相投食习惯了,这会顺手就喂了。 刚想着说点儿什么找补一下,忽然听到院里传来送膳太监的吆喝。 最近是这样的,凡是有送膳太监来,小十二就会把书纸笔墨藏进一个大缸里,免得给自己更给楚怀宣找不必要的麻烦。 殿里两人对视一眼,谁也顾不上找补不找补了,知道楚怀宣不想被看见在这里,小十二就起身将他引到侧殿后面的角门,“老师,此处外接游廊,可直通清苑后门” 刚收起书本甜枣,太监刚好从前院过来,尖声利嗓地吆喝:“殿下怎么那么不小心,弄什么火去玩嘛?殿里都烧成那般样子啦” 他把膳匣搁在桌案上,四处打量着侧殿,哈了口热气,拢了拢狐裘,道:“今岁下了两场大雪,宫里贵人们殿里的炭火缺了,殿下这宫里的供给恐怕得比去年少两成,依咱家瞧着,殿下如今住到了偏殿,便是少上三成,也足够用来过冬了” 太监揣着袖子,睨着不动如山的小皇子。 小十二跟他表演“青眼只为书本横”半点目光也没分给他,一直到那太监搂着小提炉出去,小十二才侧首探了眼角门。 老师…… 大概已经回去了吧 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一声惊叫。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叫我逮到可仔细你的皮!” 小十二诧异得往外看了一眼,太监捂着脑袋朝门口啐了一声,急匆匆地快步走了。 少顷,楚怀宣从前院走出来,腰间斜插着一枝梅花。 小十二一眨不眨的,把目光全放在他身上。 “殿下看我做什么?”太傅大人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跟臣没关系啊” 小十二弯了弯眼睛,“我还没说话,老师便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吗?” “……” 他隔墙朝人扔石子这事有失师表风范,可不能教坏小孩。 “殿下,臣这是给你摘花儿去了,”他抽出腰间一枝花,别在了小皇子衣襟上。 “衬极了殿下” 小十二满眼都是这人灼眼的笑,倒觉得这花更衬楚怀宣。 \ 「今天你那么捉弄那太监,不怕他克扣小三的饭食?」 “他克扣的还少啊”楚怀宣练着字——这不仅是太傅的必修课,也是他穿来前就有的习惯——盘算着怎么多带点吃的进宫。 「你准备养他啊,五年之后呢,还打算隐居吗?」 楚怀宣顿了顿笔尖,“我还真没想好,先养着吧,都到这一步了不是?” 现在把人丢下不管?当初还是他自个儿提的要给人当老师。 \ 次日一罢朝他就在官道上拦下了一天到晚气冲斗牛的杨繁木。 “杨大人~”楚怀宣凑过去,“别来——” “止步!” 他一句话没说完,杨繁木先退开了两米远。 “稽查官与三品以上大臣不得近身言语,楚大人,注意你的距离” 杨繁木掸了掸官服,掏出小本本,“好了,楚大人请讲” 楚怀宣沉默片刻,问:“我说的话你都要记下来吗?” 杨繁木岿然不动:“是” “……告辞” 杨繁木点头,记:罢朝,太傅问之,因记言归档,遂不问。 “哎哎哎哎哎,你别这么写啊……我问,我问我问我问” 他就不该妄想这兄弟能通融……杨繁木的词库里恐怕就没下载通融这俩字。 他私下里教小十二读书这事儿可不好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旁敲旁敲侧击地扯了一堆理由,借了四书五经相关的书,这回杨繁木倒没有深挖细掘,反而一板一眼地和楚怀宣说了。 当晚就大包小包地砸过来了。 \ 四书五经这些是他要教的重中之重,这可不是几篇文章,几本书那么简单的,那些注文经释,他要教小十二先得自己懂。 楚怀宣龙飞凤舞的收尾割了笔,踢了鞋,仰面倒在床榻上。 小时候撒泼打浑也要被强制学的那些古诗文古音律有一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 楚怀宣拿给小十二的那本《论语》本来不是打算让他现学的,但这孩子听了一遍,今天就已经能够顺利的背下来了,还指着其中一句问了起来。 “书中说君子喻于义,若是一人重义也重利,便不可被称之为君子吗?何谓之‘义’又何为之‘利’呢?” 楚怀宣听了这觉悟满满的问题,竟然安静了片刻,其实他平时也能隐隐感觉到小皇子对他的话很是放在心上,这也就是说,有些问题他不能随意回答。 “臣想听听殿下是怎么想的?” 今日这问题,若换了其他皇子来问,他或许会规规矩矩按着古时候的通用话术来答,免得引起一堆杂七杂八的闲事来,虽然那不是他心里的话。 可如今换了小十二,他却不想那么教他,因为有点怕这孩子真的把他教的东西当做为人处世的原则。 见小十二不言,他斟酌一下,道:“在臣看来,‘义’是正直,是骨气,是人之为人的根本与底线,还是一种……唔,潇洒。而‘利’是于强健魂魄之基上对更美好生活的追求。若是殿下守好了心中之道,重利又何尝不可呢?天下大同要的是人人利人人,利己利他人” 天下大同…… 小十二想起他背过的那句——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 是谓大同。 “老师觉得会有这样一天?” “殿下不太信啊” 楚怀宣心道那当然了,同时还有点儿怀念起了大同米粉儿,大同烤凉皮儿,大同烧烤麻辣小龙虾啤酒大烤串的大同课后生活……想念的叹了口气,顺手从碟里拿了块山药糕吃,半路又想起他现在为人师表,先吃第一口不太好,于是手腕一转递到小十二面前笑问:“殿下要吗?” 小十二摇头,似是在思索。 楚怀宣哪里知道,他随口叹的一声气在小十二脑中加工成了什么。 \ 明日休沐,楚怀宣进不了宫,走之前留好了课业,推开门,发现外面风起云涌,雪大如席。 他哆嗦了一下,撑开伞,踏入满院的大雪中,忽听小十二追出来问:“休沐之后还会来吗?” “当然,到时候臣还要抽问,殿下可得做好准备”楚怀宣的声音乘着风雪灌入小十二的耳中,“若是答不上来,臣可是要罚的” 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下,站在大雪中,站在风声里,衣袖飞舞,笑看过来。 小十二忽然被不知是雪光还是楚怀宣眼里的眸光刺了一下,胸腔狂跳,一大捧雪从檐上倏尔落下,他心中一悸,随后重鼓一般的心跳千倍百倍响起。 他抬手作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 “我若答不上来,任凭老师责罚” 是心动啊~糟糕眼神躲不过~ 窝来更新啦[亲亲][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一捧雪 第8章 发烧了 雪刚歇,风声像刮刀,刺耳又寒骨。 楚怀宣在钟鸣楼二楼开了间雅间,要了壶清酒,坐在窗边傍着伸入窗来的一只绰约寒梅,津津有味地听着底下说书人在讲的一本书,顺嘴便问了小唐。 “公子说这本书啊,它叫《闻香识郎》讲的是一代女伶宋比郎善以奇香惑人,一路找寻身世,手刃仇人,最后自首官衙,香消玉损的故事” 嚯,这故事听着就算放到现代也不过时啊。 “这话本子近来可流行了,这说书的都一连讲好几天了”小棠道。 “不过书局都不把这画本子摆在明面上,跟有人不让他们摆似的” 那也怪不得,楚怀宣心下感叹,毕竟这故事和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哪能让它那么张扬呢? 但越是这样藏着掖着,犹抱琵琶,公众的好奇心就越强。 古代的炒作嘛,原理差不多。 楚怀宣忽然福至心灵,勾来张纸记了句什么,当天晚上他便挥笔创作一通,让二平去茶肆酒楼支了个摊子当成故事讲,效果还不错,这就是后话了。 楚怀宣不知是昨天吹风了还是怎样,第二日一清早眼皮发热,头脑昏沉,约莫着得发烧。 下了朝他定定精神,打算先去见见小十二,谁知燕王偏偏来开屏了。 “小宣,本王明日府上有诗会,你可要……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难看就嫑来挡路当花孔雀啊,楚怀宣有气无力地做揖,“臣见过殿下……” 燕王拉过他的手腕,诊脉似的沉思片刻,要不是楚怀宣知道原著,燕王根本不通医术。 样子跟真的似的,您能诊明白个屁。 楚怀宣欲抽手反而被燕王拉了一下,攥住手腕。 “本王府中离宫近,小宣与本王一并回府吧,好快些叫太医来相看” 这话楚怀宣还真不想拒绝,但小十二那边毕竟约好了,他想先去一趟,把东西给小皇子。 “臣还是不麻烦了” 他刚开口说了一句话,一股更大的力量攥着他的腕子,拉拽了一下,楚怀宣被带的没定住脚步,踉跄着被燕王捏了下巴,他顿时感觉原本面上烧灼的热气被冰封三尺,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 “是不是本王与你有商有量惯了让你张口就是拒绝” 燕王失了耐心,简直是一脚踩碎“循循善诱”,发扬起“偏要勉强”,半拖半拽地把楚怀宣推上马车,一路带进了燕王府。 \ “楚大人想必是吹过了风,又吃了冷茶,故而引起了风寒”来问诊的张太医为楚怀宣把了脉,又开了几副药,燕王打发人带了药方子出去抓药熬汤。 一个侍卫推门进来,抱拳道:“殿下,北疆有报” 楚怀宣原本还头昏脑胀,听了这一句话顿时聚了精神,在他为数不多的关于剧情的记忆里,北疆在原著里第一次和燕王扯上联系就为之后的宫闱之乱埋下了伏笔。 燕王在西北边陲盘下了十几亩的荒凉之地,名义上是徙农养田,实际上是操练私兵。 这段剧情是五年之后的事,现在出现,是燕王本身就做了长远打算,还是说……剧情提前了? 楚怀宣想不通,他拥着氅衣下床,倒了杯热水,正想重新上榻,不知碰到了床头什么机关似的东西,咯噔一声轻响,身后那面墙松动了一下,徐徐向两边拉开。 靠靠靠靠靠!有暗室的屋子就这么给人住了?这位燕王殿下你尊重过暗室吗? 楚怀宣叫嚣着退避三舍,手忙脚乱地在床榻上找有没有能合上暗室的机关,他对这玩意儿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床头上,拨一下” 楚怀宣听到这声音,顿时石化。 燕王从身后过来,把暗室关上。 “哎……”燕王注视着他,悠悠叹气,“本王的秘密被你看见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楚怀宣转过身,干笑道:“其实臣可以……” “以身相许?” “回去洗洗眼” 两人同时开口。 燕王好整以暇:“洗洗眼?” 楚怀宣狂咳不止,心说那也没你这个离谱,以身相许,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看见了,便是看见了”燕王伸手碰了碰楚怀宣的一撮头发,“你知道本王对你是什么意思” 楚怀宣退开,作揖,“臣对殿下当真没有那个意思” “为何?”燕王更近一步,“本王长的入不了你的眼么?” 什么玩意奇门歪论跟这有关系吗??? “怎么会?殿下长得……长得这么好”楚怀宣顶着新一轮的头昏脑胀,“臣何德何能……” “有多好?”不知道燕王是闲的还是真好奇。 “……一表人才剑眉星目芝兰玉树身长八尺顾盼生辉……人,人模人样?” “嗯?” “憨态可掬?” “……滚。” “哎,臣告退。” 楚怀宣求之不得,立刻从善如流地滚了。 \ 楚怀宣回到府中,终于撑不住了,病得昏昏沉沉,一连告了三天朝假。 他这一病自然是没去成燕王的诗会。 这天过午崔源过来看他,还带了钟鸣楼的八宝鸭。 楚怀宣在家待了三天,见天儿吃些稀粥寡菜的,他都以为要出家,好容易见到有味的,当即披了袍子翻身下榻。 “怎么了?”崔源扭头看着他把门窗都关严,然后风似的顺走了他手里的食匣。 “别让小棠那丫头瞧见”这姑娘太尽职尽责了,自从他得了风寒一见他进后厨就轰他。 楚怀宣折起袖子,挑去八宝鸭里的茴香,八角,然后搁了箸,直接上手掰了只鸭腿,把崔源看得瞠目结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怀宣啊,你……这几天未曾进食?” “进了,”楚怀宣虽然动作吓人,吃相却算得上斯文,继而他道:“进的不多不少,刚好够活” “忘了问,崔兄前来所谓何事?” “哦,对!”崔源来了劲儿,凑过去说道:“这两天你病着,可不晓得外面起了多少轩然大波” 楚怀宣吃着听他说。 “还记得去岁江州大旱吧,今年那边收成不好,饿殍遍地,陛下不是派成王带着朝廷官粮救灾去了么,几天前,随行的官员回来把成王好一顿夸。” “谁知道昨日清早有一人到大理寺敲锣鸣冤,你道那人是谁?竟是一江州灾民,叫人打断了双腿,一路血淋淋爬来的!他来状告成王,刚开始大理寺卿怕惹事不肯见,他就沿着朱雀街一路磕头痛哭,好巧不巧竟然撞见了徐大人” “那老头你知道,说一不二,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听了那灾民陈冤当即便写了折子上达帝听,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成王也去朝堂上哭诉,徐大人领着御史台那帮人唇枪舌战,都快把折子扔陈王脸上了,陛下如今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徐大人名叫徐益清,是杨繁木的门师。他能教出那么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学生,可见性情有多么刚直。 这段剧情楚怀宣可真没怎么看过原著,只知道那个状告成王的灾民是燕王救下的。 崔源清了清嗓子,做贼似的凑近楚怀宣道:“但我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江州距京都百里之远,那一个断了腿的灾民,又身无分文的,何况一路上还有守城的官兵,要是没人帮他,怎么能走得到京都啊” 楚怀宣掰着鸭翅不接话,崔源自顾自叨叨:“哎,那你说那会是谁在操控啊?成王不会是无辜的吧?” 他哐地一声拍案,楚怀宣一个没拿好鸭翅献给地板了。 “啧。” 啧啧啧啧啧。 崔小公子还要开口,楚怀宣立马撅了另一只鸭翅眼疾手快地塞他嘴里,“吃你的” 楚怀宣拿箸拨了开盘里的小葱花。 他对这事可没什么兴趣,只想攒够了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想到清苑里那位小皇子,或许可以多带一个人。 如果小十二愿意的话。 刚要吃,崔源乍然一下抓他的衣袖晃了晃,“对了对了,还有件事情” 一大箸鸭肉被晃掉了。 “……” 楚怀宣拍筷。 可惜崔小少爷丝毫没有眼力见,“这事真……哎,燕王不是办了个诗会,席上有人送了他一个舞姬,那燕王还挺感兴趣” “但是重点并非此舞姬,而是那个舞姬长的,”崔源道:“有三分像你。” 楚怀宣一口茶水喷回杯底,满脸惊骇,原主这张脸对他的吸引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步了吗? \ 崔源带来的这俩消息绝非饭后茶谈那么简单,只是楚怀宣不愿深想。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日在燕王府上,他无意开了暗室这事细想不对劲,恐怕是燕王故意让他开的,甚至那句北疆或许也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如果是这样子,那燕王极有可能会派人来暗中监视他,他这两日就不能再往清苑去了,免得燕王的人盯上小十二。 \ 次日上朝果真如崔源所言一场唇枪舌战。 徐益清为首的御史台把江州粮灾的账簿,户部核查单,那个灾民的口供一项项搬出来,措辞气氛难平,极为激烈。反观成王却一反常态,也不辩解,也不承认,就是跪在殿上抹泪珠子。 瞧着皇帝流朱冠冕下讳莫如深的神情,楚怀宣不得不叹成王这博皇帝垂怜的招数用得挺厉害。 他往那垂脊一跪,周遭人对他又唾沫横飞,加害者看着却像受害者似的。 “何其荒唐。” 杨繁木也站出队列,加入了徐益清一方。 燕王:点击量这么少,何其荒唐 作者菌:泥不要这么说装货!(推开) 窝来更新了,看看窝吧提提意见也阔以[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发烧了 第9章 只身跪 这场斗争愈演愈烈,皇帝并未决定,而是说稍后再议,明眼人其实都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徐益清偏偏是不依。 罢了朝他只身跪在午门前,年过古稀的老人一跪跪了一下午,嗓声嘶哑地一遍遍叩拜。 说内心一点波澜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楚怀宣也清楚这老头不听劝的,心里默念着“不管不管”低头快步经过,但没过多久,他又返回来了。 哎……万一这老头跪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这大过年的。 他就这么陪着徐益清站了一下午。 最后是这老头摇摇晃晃要撅过去了,楚怀宣眼疾步上来扶住他,招手叫了两个小黄门来把人抬回去了。 谁知这事儿还没完,不知哪个缺心眼儿的把徐益清跪午门这事儿口口相传,添油加醋。 次日一早,连民间百姓都有所耳闻,甚至叫说书的当堂讲了起来—— “俗话说‘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徐大人侠肝义胆,为了灾民冤情,要把那王公贵族送进大牢,竟然在午门前跪谏今上,陈诉冤情,那个天寒地冻,徐大人不愧为人称作‘天下黔首之父母官’——” 啪! 惊木响堂。 楚怀宣呛着咳出了泪,把林夫人吓得不轻,放下碗住来顺他的背,“这是怎么了?昨夜回来的那么晚,现在听二平讲完反应又这么大,是不是朝中出什么事了?” 二平也道:“现在京中几乎人人都在褒扬徐大人,怎么公子反倒愁眉不展的?” 这哪是什么褒扬?分明是要送徐益清进火葬场吧……封建社会讲究天下臣民皆为皇帝之子,这会说徐益清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官,是忠义之臣,是为民请命的义士,那不就是逼着皇帝做一个“明君”去处置成王吗?谁会喜欢被威胁? 何况是皇帝。 \ 这事儿是谁干的,楚怀宣心知肚明。罢了朝那人还自己找来了。 他现在看见燕王朝这边走过来就想躲。 “小宣,”燕王远远叫住他,“昔日本王宴你诗会无奈你没能来,今日单为你补办一场,可要赏脸一来啊” 赏脸?楚怀宣想赏他一巴掌,无奈他要是不答应,估计前脚出了宫,后脚就被燕王派来跟着他那些暗卫带走了。 \ 说是诗会吧,其实几乎没有诗,也没有集会,燕王沏了茶给自己倒上,念了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又给楚怀宣倒了展茶亲自递过去,“可惜这个道理徐益清是不会懂的,你说呢小宣?” 小什么小宣什么宣每次说句话都要先铺个山路十八弯的垫,有的没的瞎他妈扯一通。 “徐老跪午门的事是殿下传出去的吧?”楚怀宣开门见山。 燕王笑了笑,“那样的忠义之臣,不值得被百姓称道吗?” “他一心想让陛下处置成王,本王不过是帮他一把” 楚怀宣感叹于燕王这脸皮,忍不住道:“帮他与陛下生隙?帮他为群臣猜疑?还是帮他自此以后变成一个孤臣?” 燕王撑着头笑起来:“一个七十匹夫,每日在朝堂上弹劾此臣,针砭彼将,本王就是利用了他又何妨?你这么关心他呢?本王听闻那日你还在他身边陪着,可惜啊,你不了解那老头,他是不会承你的情的,你打了一手错子” 楚怀宣跟这人不在一个频道了,索性没搭理他。 燕王见他波澜不兴,又道:“小宣觉得与本王并非同道之人,也不该觉得和徐益清那类人就能走上一道” 他刮了刮茶盏里的浮沫,道:“清流之臣,刑子逼妻,徐大人所谓之大义,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七十匹夫自以为忠义亲仁,可刑子之父有何之亲,逼妻之夫有何之仁?两朝元老,一事无成罢了,今日能为本王所用,也算是有价值” 楚怀宣丝毫不能理解他这些话是怎样说出口来的,这时偏厅堂偏门轻响一声,让他把将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亭亭高挑的姑娘走进来拂了一礼。燕王也不再说徐益清的事,而是挥手叫来钟鼓和乐,请他看起了舞,楚怀宣这才知道这姑娘名叫牧应婉,竟是崔源先前提到过的那位燕王新得的舞女。 楚怀宣瞧她一举一动,柔而不弱,婉而不媚,带着说不出的力量感。 不对吧。 楚怀宣再一细看,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直到牧应婉退出去,他也假借出恭之意跟了上去,结果没跟两步,游廊一拐,那人便不见了。 楚怀宣后退两步,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刀锋抵上他的侧颈,牧应婉就在他身后。 “别激动,”楚怀宣扬了扬颈,“你若要杀燕王,此时绝非合适之机” 牧应婉看着他,语调冰冷:“你知道我要杀他……不对,你看出了我会功夫” “昂。” 楚外宣仰着颈道:“你方才舞剑,手上的力道过于稳” 他小时候为了写大字不抖,曾经被逼着提几斤重的剑展臂一站一小时。 牧应婉放开他,拎着刀准备走,楚怀宣连忙拦他。 “姑娘,可否听我一言” “别扯闲屁,有话说!”牧应婉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不精于武功,尚且能看出你的门道,更罔论燕王虽不通武功,可他身边高手如云,不论你有什么仇什么恨,这样提刀就闯,还没挨着他的身,你就先没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想必费了一番心思,若不从长计议,只恐会前功尽弃” 牧应婉缄默片刻道:“我已从长计议十六年” 楚怀宣惊骇。 这是什么血海深仇啊十六年,得从牙牙学语就开始计议了吧。 “况且你也不必因为我是女子就小看我,就他身边那两个杂碎,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巾帼姑娘,两个杂碎你不怕,那一院子的杂碎呢?都够煮一锅杂碎粥了,再从长……稍长一点计议,待你冷静之前,也防止不小心暴露了功夫,换个地方待吧” 牧应婉歪歪头,动作俏皮,实在冷笑:“待在他身边才有机会动手” 楚怀宣没话可说,不过他身边如果有个打手的话,那燕王派来监视他的那些人或许就有办法甩开了,他就能去清苑看看。 “如果,你跟在我身边呢?”楚怀宣问:“你也有机会,我每个月可以给你俸禄,怎么样?” “为什么?”牧应婉挑眉打量了他一下。 “你这什么眼神?”楚怀宣失笑:“我雇你来当打手。” 牧应婉没有回话。 “放心,你与燕王的事我不会干涉,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必要时刻……”楚怀宣用口语道:揍个人。 \ 楚怀宣费了不少功夫,把牧应婉带走了,只是恐怕以后燕王的暗卫监视的时候,可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 次日,早朝刚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主动承认是他欺杀流民,成王并不知情,把成王撇的干干净净。 这么拙劣的替罪洋把戏,一朝堂上的人精谁会看不出来?但是只要九五尊位上坐着的那位信了,他们就必须信。 “来人” 皇帝雍沉的声音响起,大殿之上寂若寒蝉。 “带出去吧” “成王身为巡抚,御下不严,甚失朕心。着,罚俸半年,回去反思,年前就不必再上朝了” 成王痛哭流涕地谢恩。 皇帝看向朝列中的一抹朱影,“徐卿,朕这么处置他们,你可满意吗?” 徐益清出列叩首,“老臣惶恐,可是陛下……” “退朝罢,”皇帝摆了摆手,“朕累了” 徐益清的话到底咽了下去。 罚俸反思于成王来说又有什么大碍呢?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在这些官员耳中就算是一笔勾销了,没人去想那个受害者还拖着一条残腿,在牢房里等一个公道。 徐益清向来如松柏般劲直的脊背好像忽地就垮了几分,但他随之又定起精神,重新直起来,一个人去了刑部大牢。 杨繁木站在官道上,看着他的门师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须臾,垂下头,扭身刚准备走,忽然看见楚怀宣站在几尺开外,向他笑着打招呼。 万顷霞光映在他身上。 杨繁木摸了摸小本本,到底没拿出来,朝那边走过去。 楚怀宣稀奇:“哎哟,徐大人不隔三丈以外了?” 知道这是揶揄他呢,杨繁木道:“我自会记过” “哎,不至于不至于,”楚怀宣道:“我当没看见就是,何况这规矩忒不合人情,合着你每回上朝跟人说话,还得带着测尺量上三丈?” “……”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记你过” 楚怀宣闻言笑起来,“既然徐大人今日破了例,那不如好事成双,去钟鸣楼吃杯酒?” \ 杨繁木说着只喝一口,可是一口下肚,倒了一盅又一盅,喝得醉醉晃晃,歪三倒四。 楚怀宣倒是没喝多少,吃着佐酒小菜瞧他发酒疯,杨繁木倒进了一壶,招手又要,楚怀宣拦他,他就拍案而起,醉醺醺地扬声道:“长风吹度几万里——” 说着要上凳子。 楚怀宣连忙拉他,“哎,算算算吹什么几万里,你先吃个花生米吧” “不,楚大人,无人懂他,陛下不懂,满朝文武不懂,我也不懂……”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已经……”杨繁木扳着指头道:“古稀……古稀之年了,可是只是一个七品小官,每月俸禄还不够那些王爷盘子里的一块西洋茶果子,鸡犬未鸣他就从京郊打马赶来,见天儿忙的脚不沾地,可是呢,没人念着他,他是两朝股肱之臣,是承德十五年先帝钦点的探花郎,可是呢,现如今妻离子散,有多少人私下里笑他愚不可及……” 杨繁木昏昏醉醉,断断续续得说吧,手指一松杯盏落地,他趴在凳上醉了过去。 楚怀宣拉他一把没拉起来,索性把榻椅上的毯子拖过来扔他身上,开门出去了。 杨繁木出身寒门,进京赴考那年钱粮被偷了,被客栈扫地出门举目无亲之际,是徐益清注意到了他,接济了他,中举登科之后进了翰林院,徐益清任过他的门师。 后他入朝为官,徐益清便与他疏远了。 都说杨繁木为官一般一眼,那是他耳濡目染出来的。 他们这样的人,清廉,孤独。 杨繁木走上了这条路,而徐益清,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四十余年。 滑跪来更新(新姿势,帅吧。 点点收藏吧点点收藏点点收藏[抱抱][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只身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