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为臣》 第1章 第 1 章 七月中旬，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林雪从冷气充足的出租车上下来，热浪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全身，整个人仿若踏进了火炉一般。 她是在某别墅区的门口下的车，小区巍峨的大门前伫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龙飞凤舞雕刻着“锦城庄园”几个大字，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很是气派。 林雪双手放在头顶稍稍遮挡一下阳光，目光往四周打量，小区门口站了个中年女人笑着冲她招招手，“是林同学吧？” 林雪回以一笑，看样子就是这里。她向那人走过去，女人大概四十来岁，穿一套深蓝色的短袖短裙制服，这么热的天气，手上还戴着一双白色手套。 “您好，您是……” “我是方家的管家，我姓李。” 她身姿挺拔，笑容温婉，林雪一边诧异于一个管家也有这么好的气度，一边说道：“李管家您好。” 李管家又冲她笑道：“跟我进来吧。” 林雪随着李管家进了小区，小区绿化做得很不错，植被覆盖密集，还有各色花卉错落其间。这里好似有无形的天然屏障，将进来的阳光过滤了一遍，落在身上时不再那般灼热，不过一门之隔，温度就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路过假山凉亭还有几个造型奇异的喷泉，李阿姨在某座别墅前停下冲她道：“林同学，就是这里了。” 林雪看了一眼，带着明显中式风格的别墅掩映在一片盎然绿意中，青色的琉璃瓦和雕刻精致的飞檐斗拱，在浓密的树丛间若隐若现，像一副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古墨画。林雪记下了别墅的门牌随着李管家进去，穿过中式小庭院，林雪来不及欣赏庭院的匠心设计和那小桥下颜色漂亮的游鱼，她保持着礼貌不东张西望，随着李姨进入了别墅有着繁复雕花的大门。 锦城庄园的别墅设计整体偏中式，不管是别墅外观还是里面的装潢。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二楼墙面上一副巨大的山水图，图上题字“富山春居图”。 别墅是跃层设计，从二楼那繁复雕花的栏杆到盘旋的楼梯再到下面的沙发座椅，一律都用的红木，沉稳大气尊贵。一盏巨大的吊灯从头顶那有着“卍”字纹样的吊顶垂下来，一走近，便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走过客厅，穿过一间两侧百宝阁上有着各种各样精致摆件的走廊，来到一个小型的会客厅。会客厅里依旧是一水的红木家具，不过不像客厅那般宽敞巍峨，再加上四周摆放着几盆花草中和了肃穆之气，那种压迫感也小了些。 此刻那会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少年，听到声音少年站起身。林雪的第一感觉是，这少年长得真高。 李管家介绍道：“林同学，这就是小砚。小砚，这位就是你的中文老师林雪。” 林雪早就从对接人那边得知了对方的名字，方青砚。 方青砚穿着一件没有logo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看似普通，不过衣服的垂感和光泽感绝对不是普通市面上能买到的。 最让林雪惊艳的是他这张脸，他长得很俊美，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一头浓密而柔顺的头发，即便不在光照下也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感。他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却并不锋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精巧的鼻子和泛着粉色的唇则带着一种天然的无辜美感。 在这一瞬间，林雪突然觉得“我见犹怜”也可以用来形容男生。 日光从雕花窗外照进来，屋内四角摆着清新典雅的兰花，充满艺术感的房屋布局，就连光线照射的角度也好似精心设计过的，是有着特殊留白的中式构图设计，而少年是构图里最显眼的焦点，是清晨时分，在微带寒凉的清风中绽开的一朵茉莉花。 他微微一笑，好似茉莉花开，“林老师你好。” 林雪急忙回神，应道：“你好。” 巍峨尊贵的中式别墅里，这看似小清新的少年和这里的一切却是那么契合，没有丝毫的突兀感。他温和无害漂亮可人，穿着也是低调，可他露出的那白嫩皮肤无一不透着养尊处优，身上的气质也有着财富和物质得到完全满足后进退得宜的松弛感。 他和眼前富丽堂皇的一切是那么相配，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少年竟是如此谦逊有礼。 林雪来这里是给方青砚上中文课的，五百块一个小时，这对学生党来说算高了，而且还是难度不大的中文，方家这边也大方，连她来回的路费都包了。 在来之前她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个少年的情况，他从小生活在国外，两年前才回到国内。他会说中文但不会读写，这两年家里也给他请过中文老师，打了一定的基础，就是不知道基础怎么样。 所以今天的第一节课就是测试一下他的中文基础，接下来林雪才知道要怎么授课。 李管家带两人认识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了，方青砚带林雪去了他的房间。从进小区开始林雪虽一直保持着稳重得体，但心里时不时就会惊叹，这里每一处都在颠覆她的认知。她第一次接触到自己从未踏足过的世界，她尽量掩藏好内心的局促不安，此刻进了方青砚房间之后她再次惊叹。 一个房间大概有别人一套房那么大了，房间的设计带着中式，不过装修和家具却偏现代感一些。进门是一间巨大的会客室，摆着沙发和茶几，靠近落地窗旁边还放着一架钢琴，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倒是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个性。两侧分别是衣帽间和卧室，不过林雪保持礼貌并未多作打量。 那张巨大的课桌前摆放着两把椅子，方青砚冲她道：“老师请坐。” “我没比你大多少，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怎么行呢？如果叫老师太严肃的话，那我就叫你姐姐吧？” 林雪想了想，觉得也行，便点头道：“好，你随意就行。” 林雪在椅子上坐下，方青砚坐了另一把。不知是不是方青砚长得太高的缘故，哪怕这孩子长得清纯无害，林雪在他身边坐下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本子和笔也是早就准备好的，林雪先让他认二十六个字母，都能认，又考他前鼻音后鼻音翘舌平舌这些，他都能区别，有一点基础，这倒让林雪松了一口气。 他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认识的字不多，不能完整地遣词造句，而且字写得很丑，很散，就是那种刚学写字不久小孩会写的小学生字体。 倒是也不难，就是认字，熟练组句，练出一手像样的字都需要时间。学中文没有捷径，就是要多花时间，一节课结束林雪差不多也知道要怎么给他补课了。 林雪出来时并未看到李管家，猜想她应该在忙，方青砚倒是一直将她送到了楼下，在门口处礼貌向她告别，“姐姐慢走。” 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湿漉漉的眼睛被照得晶润明亮，整个人透着一股纯粹干净，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好似一缕清风拂面而来。 在来之前室友还提醒过她，这些锦城的太子爷，从小生活在皇城底下，家中几代都是权贵，没受过人间疾苦，根本不把普通人放眼里，林雪来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见到人之后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他又礼貌又温顺，没有一点架子，对她也足够尊重。 林雪从大门出来打上出租车，这才用微信发了个消息，她也不知道对面使用微信的人是谁。是刚刚接她的李管家吗，或者只是方家工作用的微信，反正就是这个微信跟她对接和方青砚的补课事宜。 她打了声招呼告别，那边立刻将今天的补课费转了过来，还附带一句让她回去后将打车付款记录发给她，并祝她一路安全顺利。 学生好相处，雇主也很爽快，林雪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 林雪回到宿舍，这个暑假除了她外还有郭瑞没回去。郭瑞这学期谈了个男朋友，两人正是热恋期，小年轻为了谈恋爱，这个暑假都留在学校没有回家。 林雪回去时郭瑞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冰棍吃着，一手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打字，林雪一看到她脸上那羞涩又甜蜜的笑就知道肯定又跟小男友聊得火热。 见林雪回来，郭瑞将手机丢在一边，含了一口冰棍问她：“怎么样，那家小少爷好相处吗？” 郭瑞因为没回家，所以全程都清楚林雪当家教的经过，也是她在林雪去之前嘱咐她小心一点。她说锦城这种权贵聚集之地，尤其对方还住在那种地方，据说锦城庄园是锦市数一数二的顶级豪宅之一，当初开盘的时候像明星这种都排不上号来看房。能住在那里的不仅要有钱，还得有背景。出生在这种环境下的二世祖从小无法无天惯了，不把人放在眼中，说不准会刁难她。 其实方家那边招家教在林雪大一下学期就开始了，当时她联系过对方报了名，但一直在大一放暑假对方才给了她准确的通知录用她。 当时林雪也没报期待，只是试一下的，毕竟能住的起锦城庄园这种顶级豪宅的人要请什么样的家教不行。虽然她上的是top1的大学，但她学的是理工科，跟人家专业中文教师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不过出乎林雪意料，最终她竟然通过了，当然通过的过程还是有些曲折的，因为在正式成为方青砚的中文家教前，那边还让她做了好几个心理测试，见过那种用奖项或者证书筛选家教的，这种用心理测试筛选家教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见。 林雪道：“我原本还以为这种富家少爷会很娇气，不过出乎我的意料，对方非常谦逊有礼，挺好相处的。” 郭瑞眼睛一亮，真切道：“那这么说你还挺幸运。” 林雪点头，“确实挺幸运。”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去上课之前林雪特意去书店买了几本小学读本，这是给方青砚上课用的。因为来过一次，林雪也认得路，不过这边安保严密，林雪说明身份，保安还特意给别墅那边去了电话确定之后又让她登记才放行。 林雪寻着门牌号一路找过去，她按了门铃，来给她开门的是李管家。李管家依旧是穿着那套深蓝色制服，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手上戴一双纯白的白色手套。看到林雪，一脸和气道：“林老师来了？” 这声林老师叫得林雪挺不好意思的，她道：“李管家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林雪或者小林就好了。” “确实是该这么叫的，林老师这边请。” 她坚持林雪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李阿姨带她上楼之后就自行离去了，方青砚的房门并没有关，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钢琴声。 今日的方青砚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并不是那种纯粹的白色，在光照下泛着一层莹润的珠光。 他的衬衣袖口被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干净的手臂，偏冷白的皮肤，甚至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 一双修长的手在琴键上有节律跳动，优美的乐声从指尖流淌扩散在房间，渲染出的氛围感像是让人置身于中古时代欧洲宫廷的油画世界，而他是油画上优雅弹琴的贵族公子。 一首曲毕，他合上钢琴盖子站起身，一如昨日见到那般温柔而礼貌向她打招呼。 “姐姐好。” 林雪收回神，“你好。” 她的表情相对平静，并未表现出过分惊艳，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欣赏。方青砚微敛眸光问道：“我们今天学什么？”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林雪从书包中拿出买好的课本冲他道：“我带了课本过来。” “三，年，级，语，文，课，本，上，册。” 方青砚将林雪摊放在他面前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而后一脸疑惑看向她。 “你的基础比较差，我们先打基础。”林雪解释道。 “……” 林雪翻开课本的第一页冲他道：“你先试着读一下，如果有不认识的就跳过。” 他点了点头，看得出他有很多疑惑却并未多问，果然就认真读起来，“早晨，从山坡上，从平坝里，从一条条开着”他停顿下来。“什么球花。” 林雪便将他跳过的字用铅笔圈起来。 一篇课文读完，大概有十来个字不认识，林雪便帮忙将字注音教他认。 “好现在你跟着我读，这个字读绒，日翁绒。” “日翁绒。” 他跟着读起来，也没觉得尴尬，带着求知的真诚和对老师的尊重。他身上的气质，那种养尊处优的尊贵，还有这件质地优良的衬衣都给人一种距离感，可他偏偏有着和他的气质完全不同的温顺和乖巧，对于这样的学生林雪真的很满意，也很欣慰。而且他学习很快，林雪教了一遍之后就让他试着默写，他竟一次就将整篇课文完全无误默写下来，除了字写得有点丑。 “你记忆力这么好？一遍就记下来了？” 他微颔首，目光落在地面，被夸奖了似有些害羞，“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记忆力稍微好点。” 这么谦逊，还有着这个年纪少年会有的羞涩。 “好吧，现在我们来练练字，你跟着我的笔画来。” “好。” 本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林雪撕了一张下来，笔画走得很慢，照顾他跟着学。一边写还一边教他要怎么运笔，怎么停顿。 “笔画顺序都记住了吗？”林雪问他。 “嗯。” “那你试着自己写一遍。” 他果真写了一遍，林雪再次被惊到，这么多字，不同的笔画顺序，他竟全都记住。虽然字形还是有些散架，但没有再倒按笔画，这记忆力连林雪都佩服。 “很不错，笔画顺序都是对的。” “不过跟姐姐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我听说姐姐是学理科的，没想到学理科的人，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我小时候是跟着我奶奶生活的，她是小学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字，我的字就是她教的。” “原来如此。” 林雪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间竟一个小时过去了，林雪觉得今天也学得差不多了，时间太长了他也累，便宣布下课。 “你抽时间把字再练一下，字写得好看是没有捷径的，就是要多练习。” 他乖巧应道：“好。” 第二天林雪按照昨日的流程顺利进入方家，这次来给她开门的是方家园丁，进了别墅后李管家告诉她小砚已经等着了，林雪便急忙上楼。 房门依旧没关，他跟昨日一样坐在琴边练琴，不过昨日那件白衬衣已经换了。今日的衬衣依旧是白色的，不过跟昨日那件泛着莹润珠光不一样，今日这件衬衣上有着银色绣线，阴影中看不出来，但光一照，那绣线就仿若是被注入了生命一样，在光照滋养下，如藤蔓一般的银色绣线便沿着衬衣下摆繁茂生长。 林雪静静站在一旁等他弹奏完，一首曲毕，她真切鼓掌，迎着方青砚的目光，她赞道：“弹得很好。” “谢谢。”。 上课正式开始，方青砚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将一本作业本给她，林雪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小本子写了一半，是昨天她让他练习的那篇课文。 田字格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写到后面越来越好，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散架，看得出来是在用心练的。 “姐姐昨天让我没事练练，练了一下确实有效果。” 老师口中说的没事多练练只对那种极度自觉的学生有效果，就连林雪这种只要不是必须要做的都是敷衍的。 她是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实诚，还真就花时间练习了。对于这种听话认真自觉性又高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呢？ 林雪高中毕业那年也当过一次家教，对方也是个高中生，正处在叛逆期。林雪到了现在都还记得给对方上课的艰难，真的是应了那句钱难挣屎难吃。那时一个小时也才一百块钱，为了赚钱她硬生生咬牙熬下来了。 同样都是高中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林雪觉得她运气是真的好，不仅课时费高，学生还这么听话，关键不仅人长得乖乖的，连性格也是乖乖的。 “对了姐姐，我还新学了几个字想送给姐姐。” “啊？是吗？”林雪没想到他如此求知好学还会主动学新的字，她很欣慰，急忙道：“什么字？” 方青砚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她面前。 纸上用不太流利的笔触写了三个字，林雪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方青砚指着那三个字，一字一句念出来，“小，可，爱。” 林雪：“……” 林雪目光在这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向他看去，他眼神依旧清澈，隐隐透着几分期待，似乎是在等待夸奖。 他看上去并不像故意的，林雪当然也不会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是那般纯真。 “这些字你是在哪里学的？”林雪问他。 “是我同学教我的，他说这是夸人的词，相当于英文里面的nice。” 林雪了然，看样子那同学是看他不会中文故意恶搞他的。那纸上的三个字只有前面那个“小”字读对了，后面两个字并不是“可爱”，而是“贱货”。 “你跟那同学关系好吗？” “说不上好，就是普通同学。” “既然只是普通同学，以后就少跟他来往了。” “怎么了姐姐？” “你被他骗了，这并不是夸人的词，是骂人的，跟英文里的bitch是差不多的意思。” 方青砚面露惊讶，随即又露出一种被人戏耍的愤怒和难过，他低垂着头，歉疚道：“抱歉姐姐。” 林雪自然不会怪他，“没事。” “所以这几个字也不是那样读的对吗？姐姐可以教教我怎么读吗？” 林雪也没多想，说道：“这个小字是读对了，后面这两个字不读可爱，而是贱货，几一安贱，和乌喔货。” 即便是误会，可这几个字也带着明显的侮辱性，他故意让她教他读，而她竟没有一点窘迫，还真就大方教起他来。 教完甚至还夸他，“小砚又认识了几个新的字，挺不错。” “姐姐，你不生气吗？”他没忍住问道。 “为什么要生气？”林雪笑容挺诚恳，“你愿意主动学习新的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青砚：”……“ 哦，还真一点都没生气呢，看样子心态不错。 之后几天林雪准时来方家给方青砚补课，依然是差不多的模式，让他读课文，不认识的字再教，方青砚每天早上会练会钢琴，林雪便静静在一旁等着他练完，每次也很捧场夸奖一下。 方青砚这孩子也确实挺乖，上课的时候认真乖巧，林雪当老师一点都不累。 这天林雪上完课收拾好书包打算走，不想方青砚却突然叫住她。林雪问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却见方青砚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过来，“这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姐姐这段时间辛苦了。” 林雪面色惊异接过盒子，盒子用丝带打了个蝴蝶结，林雪将丝带解开，却见里面躺了一枚镶钻的发夹。林雪认识的牌子不多，但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大牌还是知道的，看到那发夹标志性的“CD”字样和盒子盖子上的几个英文字母她还是认了出来。 林雪将盒子盖上系好放在课桌上往他那边推了推说道：“抱歉小砚，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他似乎很意外，那一双清澈无辜的双眼中漫上几许失落，“为什么？” “因为礼物太贵重了。” “我只想送一份礼物表达一下感谢，只是我的一份小小心意，也不算贵重。” 即便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雪也能看出来，这少年就是那种温顺善良的孩子，为人也很实诚。 他送礼物自然也是出于善意，或许对他来说买一个大牌的发夹大概跟她在两元店买一个发夹差不多。 林雪并不想伤害到他的心意，所以她耐心解释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过我上课的钱你家里面已经结清了，你也不用再额外给我什么礼物。” 他微垂着头，手上摩挲着那个盒子，语气难掩失落道：“可我只是觉得姐姐教得很好，很合我的心意，只想送个礼物感谢一下而已。” 确实站在他的立场来看，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礼物。 林雪道：“我该拿的已经拿了，别的就不是我能拿的，小砚能明白吗？”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看到这眼神林雪一颗心不禁咯噔了一下，甚至都在反思是不是说话伤害到他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林雪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他告别离开。出了门，林雪想着方青砚失落的模样还有些内疚，不过那么贵重的礼物她确实不能要。小砚单纯善良，只希望她的拒绝没有伤害到他。 不过林雪不知道的是，在她眼里单纯善良的小砚却在她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之后，那清澈无辜的眼神一点点从眼底消失。 他的手指依旧还摩挲着那盒子，微抬头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一个手办，那是他新买的，当然不是简单的手办，里面被他装了摄像头。 竟然拒绝了？ 目光收回，他眼底却多了一抹冷，一抹暗含挫败的阴冷。 第3章 第 3 章 这天上完课林雪才发现下雨了，方青砚见状便说道：“要不我送姐姐回去吧？我会开车。” 林雪道：“你不是还未成年吗？有驾照？” “没有。” “……” “不过我很早就学会开车了，只要不被交警逮到就行。” 这话从方青砚口中说出来，实在跟他的乖乖孩子形象不太符合，不过林雪倒也没觉得他前后不一什么的，只觉得像他这样的少爷，多少有点自己的个性才正常。 虽然只是家教，但林雪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还是很负责耐心劝道：“无证驾驶是不可以的，小砚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明白吗？” “有证的也不一定比我更会开车。” “有没有证其实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多会开车，而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保护，一种底气。我并不怀疑小砚你会开车，只是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没那么会开车的人，他撞到了你伤害了你。这其实并不是你的问题对吗，但你要是无证驾驶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他似乎认真思索了她的话，随即点头，“姐姐说得有道理。” 林雪也笑笑，小砚这么乖，他是听得懂道理的孩子。 方青砚道：“那我去给姐姐拿把伞好吗？” “好，谢谢小砚。” 不过林雪不会想到，这个她心目中的乖孩子在她离开之后就直接开车去了某处，某家地下酒吧。 这酒吧上面是一家休闲会所，清净优雅，供客人品茗下棋，装装斯文。然而这清净优雅之地下面却是一家嘈杂混乱的酒吧，塞满了疯狂堕落的灵魂，就像八卦的两极，一阴一阳，明暗共存。 在某间包厢里面，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人正在玩各类游戏。骰子，飞刀，转盘，赌注就是各自卡里的零花钱。 方青砚坐在包厢的沙发上，身边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他也没什么兴致。 正玩着飞刀的一个少年突然坐在方青砚旁边的沙发上问他：“怎么了砚哥，出来玩也没兴致？” 方青砚把玩着玻璃杯没说话，少年看上去跟方青砚差不多的年纪，身材微壮，个子挺高，长得有些黑，这群朋友都叫他小黑。他是这群人中跟方青砚比较熟的，因为两家一直有来往，两人从出生就相识，虽然方青砚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高中才回来，不过两家交情还在，所以方青砚回来之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剩下的那群人方青砚也是通过小黑认识的。 这会儿小黑见他神色淡淡，冷冷的不搭理人，他也没生气，凑近了一些问道：“不会是因为阿姨又给你找了中文老师不高兴吧？” 听到中文老师方青砚目光终于向他扫过来，小□□：“嗐，我说呢！阿姨这执念也够强的啊，上次那中文老师刚走又给你找新的。你别说，从小没生活在中文语境中学中文确实挺折磨人的。” 这么一来小黑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他没有兴致了。 “不过……”小黑话头一转，冲他挑了挑眉，“这不也是送上门的新鲜玩意儿吗？怎么样，这次砚哥打算怎么玩？还跟上次那中文老师一样，把他弄得身败名裂，灰头土脸地被赶走吗？” 方青砚上一任中文老师是一个圈内很有名的学者，蒋雯特意花高价将他请来教方青砚中文，不过半年后这老师包养女学生的丑闻就被爆出，原本德高望重的人一夜之间名声尽毁，蒋雯自然也不会再留着他继续给方青砚补中文，直接将他赶走了。 大概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蒋雯给他找的中文家教特意找了背景干净的学生，用蒋雯的话说就是“品学兼优”。 “这次的中文老师是个女的。” “女的啊，那不更容易了吗？” 方青砚把玩着酒杯，说道：“小地方走出来的高材生，穷得什么都没有，就剩了那根又硬又直的脊梁骨。故作清高显得自己品德优良，能对外张扬一下的就是那不值钱的守规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喔，砚哥中文越说越好了。” 方青砚淡淡瞟了他一眼，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依旧好看，只是此刻的少年眼中已没有半分小鹿的温顺，他嘴角微勾，眼尾也勾了一抹笑，在五光十色的酒吧灯光中他眼底的笑却不带半分温度。 小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急忙打住，斟酌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把这根脊梁骨踩断，让她没有清高和骄傲，会怎么样？” “哟！有想法啊。”小黑目露光亮，“那咱兄弟几个可就下注了啊！” ** 昨日下雨，方青砚拿了把伞给林雪，今日雨停了，林雪来上课时便将那把伞带上归还。不过今日来方家时，林雪在那入眼皆是红木，巍峨大气的客厅中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张扬的漂亮，美得很逼人。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长裙上缀了亮片，好似落了满天星辰在上面。 李阿姨向她介绍，“这位是小砚的妈妈，姓蒋。” 林雪急忙打招呼，“蒋女士好。” 蒋雯对这声称呼还挺意外，她走在外面，一部分人叫她蒋总，但是大多数第一次认识她的人，只会叫她方太太。 这是林雪第一次跟她见面，她并未叫她方太太，而是叫她蒋女士。 蒋女士长得很漂亮，保养非常好，林雪一直觉得李管家的举止已经足够优雅，不过在女人的承托下却还是差了一些。 实际上林雪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方青砚的脸部轮廓跟女人长得有些像。 不过林雪来上课的这段时间从未见过方青砚的父母，当然林雪也没多问，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林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女人开口，面上带着和气的微笑，一点也没有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傲气。 “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小砚的中文确实进步了很多，林老师的方法很有用。” “因为小砚也学得认真，他有进步大半是靠他自己。” 女人点了点头又道：“林老师给小砚上课，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或者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林雪诧异看了她一眼，不适应可以理解，不舒服怎么说？ “没有，小砚他学习认真，人也很有礼貌，我和他相处得很好。” “那就行。”女人顿了片刻又道：“是这样的林老师，小砚他觉得你每天来上课太麻烦，跟我商量着让你住在这里，这样你也方便一些，小砚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找你请教。” 这话却是出乎林雪的意料，不过她思索片刻之后便拒绝道：“当家教是我的工作，通勤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并不觉得麻烦。” “当然，林老师要是愿意住这里的话我会按照全职家教的价格，会比你现在高很多。” 听到价格会高很多林雪犹豫了一下，可随即依旧拒绝道：“我觉得我的补课费已经够高了，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做全职家教的话我可能应付不过来。” 女人点点头，倒是没有勉强，她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林老师了，小砚已经等着了，林老师去上课吧。” 林雪上了楼，这次方青砚并未在练琴，而是乖乖坐在课桌边，看到她进来，他面上透着几分失落。 “姐姐为什么不愿意住在这里？” 想来刚刚在楼下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昨天下雨这孩子没有驾驶证也想送她回去，他提出让她住这里方便点大概也是出于对她的关照。 林雪是这么觉得的。 林雪道：“你听到我跟你妈妈的谈话了？” “听到了，姐姐说你想有自己的时间。姐姐放心，下课了你尽管做自己的事情，我没有事不会打扰。” “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里不是我能住的地方。” “我不太明白，姐姐不喜欢这里吗？” “没有，相反这里很漂亮很宽敞，我很喜欢。不过这里却并不适合我。这里太漂亮，太奢华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最适合的状态和生活，就像是生活在淡水中的鱼，即便大海再广阔也不适合它。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 “那你就只需明白，这里不适合我生活就够了。” 他点点头，虽有些失落，却还是说道：“好，不管怎么样，姐姐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 林雪笑了笑，她就知道他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是能讲通道理的。 林雪开始给他讲课，讲完一遍，将他不会的字教他认，又让他默写，默写完林雪又认真给他改。 她低头批改时方青砚就静静看着她，窗外的光落进来，白纱窗帘将光过滤了一遍，落在人身上并不灼人，有一股暖暖的痒意。 她留着中长头发，全扎在脑后，一点刘海都没留，露出一张干净没有化任何妆的脸。身上穿着一件粉白相间的格子衬衣短袖，领口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下面是一条长到膝盖的短裤。这种穿搭，符合他对工科女生的刻板印象，听说她是学计算机的。 方青砚见过的美女不少，但眼前的女孩在他看来也算得上漂亮。即便穿成这样，脸上没有刘海的修饰还没化妆，也挡不住优越的脸型和五官。五官单看都不算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就很舒服，尤其她眉眼透着几分英气，一下拉高了整张脸的高级感。 不过衣品就不怎么样了，身上永远穿格子短袖衬衣，就是颜色不一样，这一次是蓝白相间的，记得上一次好像是黑白相间？他真的怀疑，她衣柜里是不是只有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衣？ 贫穷，朴素，从小镇考出来的大学生，典型的书呆子。这种人，人生的缺口会很多，也是最容易拿捏的，方青砚本以为玩她会跟玩狗一样简单，不过目前她对他抛出的饵都不为所动。 当然，这没关系，捕猎的难度越大，他反而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