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望》 第1章 分班 2016年的九月,高二的吴念青被分到了理科五班,高一的同学里有大半留在了原来的三班,包括她最好的朋友张萍,还有岑木今。 换班的那天下午,班主任戴友盛在教室前门处指挥着大家有序地搬着桌子,顺带打扫了下教室的卫生,吴念青在热火朝天的氛围间隙,眼神来回跟随一人身影。 初秋依旧藏着酷热暑气,教室里发黄的风扇吱呀作响,风速不急不缓。 张萍将课桌擦了一遍,又将书摆好后,去到吴念青的桌旁,搭上她的肩:“到时候饭点,我在教室里等你,不要忘了。” 吴念青松懈下来,回头看她,应声道:“好” 张萍能感觉出来她的情绪不高,又问她:“上回听你说你姨娘今年在家照顾你表姐备战高考,那你会在你姨娘家住吗?” “嗯,我们都商量好了的。” 张萍激动道:“那就好,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坐校车了。”转而又安慰吴念青:“分班也就只是在不同教室上课嘛,除了不在一个班,其他都一样。” “我知道” 吴念青将已经打包好的书和一些杂物垒在一边,腾出位置。临走前,她又开了下抽屉,检查着东西是否遗漏,空空的四块木板里只剩一些木屑,关上抽屉,她将旁边的一摞书抱起。 抬眸时,岑木今就站到了她的斜对角处,相顾无言,他温温地笑着,径直接过她手里的书掂了一下,倾头示意她跟上。 他们穿过熙攘人群,裹在热闹里,吴念青却只闻得见让人平静的淡淡肥皂清香。到五班的教室门口,岑木今顿住,侧头看她:“你要坐哪个位置?” 吴念青慌乱地随意走到一个桌前:“这个吧” 岑木今将书放在桌角一旁:“桌子有点脏,你记得擦一下” 又道:“走吧,还剩一些东西没搬。” 她跟在他的身后,重来一趟。 所有东西齐全地摆在那张蒙了尘的桌子上,岑木今轻叹一口气,又笑了笑:“换了个环境也没什么,以后有不懂的问题,你还是可以问我,饭后,下课,只有我有空,只要你想。” 不知怎地,她听得这番话竟酸鼻地胀红了眼眶,径自低着头,语气轻松地生硬:“谢谢,我会的。” “我走了。” 窗外光影渐渐稀释了盖住她半边身体的阴影,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连声道歉,她摆手说着没关系,再回望时,岑木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中的风筝,刹那与光连成一条,断了线。 开学的当口,整个年级的走读生都挤在同一辆校车上,吴念青和张萍大部分时候都是半站式地靠在椅侧。校车游刃地穿过十点半的街道,只有零星的几家足疗按摩店还开着,商场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24小时的便利店偶有几人进出,来去匆匆,车内也忽明忽暗。 一团团的人攒在一起,男女声混杂,时时传来阵笑,张萍瞟了眼后排,小声对吴念青说:“后头有几个人是我们班的,经常迟到,上课就睡,下课就跟诈尸一样。” 张萍还是习惯性地跟她说‘我们班’ 吴念青不经意地往后头瞥了眼,同样半靠在座椅侧面的男生双手环胸,车内阴影虚掩他上半张脸,依稀可见他勾起的嘴角,坐在对面的女生也笑着看他,那个女生的椅背上还趴着一个男生,话音不大不小,正入她的耳:“昨天打游戏打到三点,早上迟到了被老班臭骂一顿,真是背时。” 女生笑得断断续续:“你两打了一晚上?” 那人站直了身体,接了话茬:“想跟我一起打游戏的人多了去了,我是想不开吗?” 他突然转过头来,一束灯光闪进车内,吴念青利落收回视线,谈话仿佛有意识地停顿了片刻,又渐渐复燃。 吴念青顺着巷子,拐向小区里的第三栋,楼道的感应灯忽闪忽灭,昏黄禺泥的灯光下,吴念青某一瞬回忆起车内视线交汇的一瞬,又在灯灭后迅速将这个奇怪的画面抹掉。 进了门,姨娘喊她赶快换鞋洗手,桌上摆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水果。 中央八套正播放着家长里短的生活剧,吴念青叉起了一片香瓜慢慢咀嚼,姨娘陈瑰缝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闲聊说起:“你妈晚饭来过电话,我们商量着到时候中午去学校给你和李影送饭,你看怎么样?” 吴念青将垃圾桶拉近,又叉了一片:“太麻烦了,我们在食堂吃就行。” “做我一个人的饭菜,多了少了都感觉是费时费力,做个正常的量你们跟着一起吃,既不浪费,也有动力,何况家里离学校也不远”陈瑰不容置否道:“就这么定了哈,我待会也跟李影说下。” 吴念青正欲再说些劝阻的话,李影正好开了门进来,轻快道:“念青,吃啥呀。” “哈密瓜呢” 吴念青将牙签丢进垃圾桶,温声道:“洗澡了哈” 便起身去了卫生间。 陈瑰在后头说:“衣服我放到那个篓子里了,毛巾挂在线上了。” “知道了” 吴念青洗漱完,拿了客厅的吹风机,准备回房间去吹头发,陈瑰叫住她:“念青,李影同意了,那我下周就开始送饭了哈。” 李影将最后一块瓜放进嘴里,耸了耸肩,无奈表示:“虽然我妈做饭不好吃,但是我也没办法阻止她。” 吴念青笑着点头道:“行,看你安排。” 李影洗完躺下的时候,吴念青已然闭着眼开始游走在梦境边缘,朦胧中,李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念青,睡了没?” 吴念青缓缓摇头,思绪还是半懵半清晰状。 黑暗笼着整个房间,墙壁上映衬着窗帘未遮住的斑驳光影,浅浅地,荡漾着水花。 李影自顾言道:“唉,高三了,有点烦,感觉心里总是压着块石头。” 吴念青右手摸索着贴在她左手上:“把我的力量传给你。” 李影被逗笑,把她的手推到一边:“手心都是汗” 二人一同笑了起来,窗帘缓缓前后摆动,光影如波浪般变化不一,李影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明天六点起床。” 话落在轻微的鼾声里,很多难以表达的情绪只能藏在梦里,泥泞了夏夜的汪洋大海。 之后的几天,吴念青按部就班地过着已然发生变化的高中生活,但很多次饭后午休自习前的空挡时间,她都会跟着张萍一起回到三班,还算熟悉的环境莫名给了她安全感,两人志向一处,漫无目的地聊着哪节课堂听了想睡觉,哪节课的老师又布置了很多作业…… 若说一点心思没有,是自我欺骗,吴念青会有意无意地拖延着时间,直至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到教室,惯常地喝完杯子里的水,再到去后头饮水机接水的正面碰撞里,那是她少有的能跟岑木今打招呼说上话的时刻。 人不多时,他们会隔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与岑木今交谈的场景,每一次的上演过程中,她都要极力地用自然的方式掩盖着刻意。 最后的收场,总以座位的主人站在一旁尴尬问她什么时候会走,来结束她制造的一次次所谓的偶然。 除了这些,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见他。 吴念青以为自己就要这般度过余下的两年,直到那天,一个书卷气的身影站在五班教室走廊外,跟她的新班主任谈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朝她看来。 第一次见到戴友盛,儒雅气质让她印象深刻。 高一开学的班会上,戴友盛穿着西服坐在讲台上,一个一个地登记着班上的学生,等到大家上台自我介绍时,那位个头不高却独具诗书气质的男人便在一旁微笑着默默鼓掌,不禁让人联想到课本上穿着中山装的国文老师。 后来在闲聊所得的八卦中知晓戴友盛毕业于武汉大学的中文系,会写诗,很有才情,曾经在学校庆典上即兴作过一首诗,也在报纸期刊上发表过自己的文章。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才子。 过了很久,戴友盛招呼她出去。 刚下过雨的校园显得清新,鲜活,走廊旁的树木正焕发新生的活力,吴念青站在新、老班主任的中间,等待着下文。 满含笑意的戴友盛问她:“吴念青同学,之前的吴老师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回去接着当他的课代表,你愿意吗?” 吴老师是她高一时的数学老师,叫吴念勇,跟她只差一个字。曾经一度,班里人都在问着他们是否是亲戚关系,每到这时,吴念青都会无奈地摇头,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到最后,她也会疑惑到放假回家时询问母亲,家里是否有这样一位未曾谋面,但又很亲的亲戚,结论都是:没有。 一切来的突然,又有些出乎意料,吴念青来不及犹豫,回看向那双清澈却暗藏神韵的眼睛,不住点着头。 戴友盛选在了自己的语文课上,组织几个人帮她搬东西,跟她交换的女生之前就是五班的,与吴念青不同,是这位女生主动找戴友盛说了自己想换回五班的想法,以此,这场交换事体便顺畅落地。 进班时,一双双投来的好奇目光连带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将近大半的陌生面孔朝她瞧来,让吴念青生出了不安和紧张感。她下意识地定位岑木今座位处,却直愣愣地撞上一人目光,他慵懒地杵着头,和那晚的眼神一样,淡漠又空洞,此刻又多了分醒后的疲惫,仿佛世上的所有事,所有人都与他无关。 吴念青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头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在混乱的嘈杂里,她发觉岑木今和好几个人座位都是空着的。 课后,吴念青的座位旁围了很多人,大家似乎都对这位空降的数学课代表异常感兴趣,刚刚对视的那人也在其中,坐到了她的斜对面,无所谓的笑意,带着挑逗般的语气道:“课代表,数学老师不会真是你哥吧?” 很近,近到难以辨明他笑意的真假,她挪开目光,莫名讨厌他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们很熟吗?” 教室后头不知谁冲他们这边喊了句:“余望桉,你丫的还去不去商店?” “急什么,这不来了吗?” 他起身去向那团簇拥在一起的人群中,尔后散出一室哄笑声,有人说了句:“哎,理工科什么时候能来一两个长得好看的啊? 吴念青默默地收拾着手中的书,她知道自己不漂亮。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期待你们的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分班 第2章 回来 张萍从厕所回来就在门口碰上了那群莫名其妙的人,言语混杂一处,她往旁避让,直奔吴念青的座位帮她整理新书,又好奇问她是怎么突然被调回来了? 吴念青将经过讲给她听,张萍难掩笑意道:“看来我们注定三年都是一个班的了。”只是隐隐替她担心:“念青,你还记得我在车上跟你说的那几个人不?你可有的忙了。” 吴念青看向岑木今的方位,不解问道:“刚我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位置空了,他们去哪了?” 张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是说副班长他们吗?好像说是去搬新书了。” “吴念青” 岑木今和一群人从教室后门进来,阳光堆在他的身后,发梢处泛着浅金色的质腻,衬在丝缕光线里,五官柔和,他的眼睛包裹着她的眼睛,他叫她名字的声线,穿透她的心脏。 吴念青的目光一路跟着岑木今从后门到讲台,又听他说:“下课来玩?” “我换回来了” 话语和她的心一样混乱 张萍爽口地多解释一句:“念青跟这个座位的女生换班了,以后就在这上课了。” 岑木今闪烁的眼眸里,笑意盈盈:“吴同学,欢迎回来。” 副班长也从后头冒头出来,言辞喜悦:“不错不错,你跟张萍就不用像两只隔班而叫的喜鹊了,这下班里可热闹了” 张萍双手叉腰,生气道:“嘿,刘副班,我和念青咋就是喜鹊了?显得我们话很多一样。” “这不是显得,是真的。” 刘殊说完便冲着张萍得意地笑 张萍气不过上讲台撵他,两人转着圈地跑,打闹不止,吴念青眉眼弯弯地瞧了岑木今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又成了同班同学,那些无言的,藏在心中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镌刻着他的痕迹,一笔一划加重书写他名字的力道,诉说着她所有的心事。 她再也不用每天找各种办法只为能多看他几眼。 张萍折腾完,回到吴念青桌旁,眼神里对刘殊的‘追杀’不尽,但拗不过体力不支,待气喘完便又开始担忧吴念青道:“念青,你听见我刚说的话没?” 吴念青并无太在意:“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中午的时候,张萍的同桌项怡因为原先班的饭友有事,一时找不到一起吃饭的人,于是在张萍的邀请下,三人便成了临时饭友。 食堂路上,张萍在中间挽着身边两人,吴念青问项怡之前是几班的? “我是十班的,现在的数学老师之前也教我们。” “那挺好的,起码数学课没有过渡期了。” 张萍问项怡:“你不是也走读,怎么前几天坐车的时候你不在?” “前几天我外公来接我,说是担心我晚上认不清方位,带我熟悉一下路,估计这几天就会坐校车吧” 项怡像是打开话匣子般,有些犹豫,又带着好奇的口吻问吴念青:“你认识余望桉?” “不认识,怎么了?” “哦,我看你们聊了一会,以为你们认识” 项怡回忆起自己听来的零碎信息:“那个之前有女生组织投票评‘级草’活动,他得票最多,而且他还是个留级生。” 张萍惊讶地重复道:“级草?留级生?” “听说是跟之前班的一个女生分手了,然后选择的留级,不过真实原因还有待考究。”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活动?念青你知道吗?” 吴念青摇头 “参加的大部分是上一届的人,这一届也有一部分女生参与了” 张萍震惊之余又很不理解:“余望桉长得的确比一般的男生帅一点点,但是每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喜欢他也很难靠近吧?” “谁知道呢?不过我朋友她们班有个叫周琳的女生,高一的时候见过余望桉和他女朋友,而且听说他女朋友长得很好看。” “所以他女朋友现在在高三那栋楼喽?叫啥?”张萍话锋转到吴念青那头:“你表姐不是也读高三吗?有听她提过这事吗?” “我表姐最近好像有些学业压力,没听她说过” “要不你问问看?” 张萍和项怡同步八卦的表情,期待地看着吴念青 吴念青只觉她们两的表情很搞笑,故意逗张萍:“你上午的时候还在体恤我不容易,怎么现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张萍激动反驳:哪有,只是让你背后问一下,又没让你当面问他本人, 满足吃瓜群众的好奇心而已。” 吴念青笑笑:“行吧,有机会我问问” 话题自然翻篇到下一章,项怡口中有关余望桉的过往,遥远不可及的谜团,于她而言,只是生命中一个过客偶然拥有着如同她的,并不那么吸引人的,却极力想守护在心底的秘密,以此,她本能地不愿探究更多。 周一的早自习,班长江田在靠窗的小黑板上写下学生会竞选的活动通知,报名参加的人不少,吴念青对此表现的兴趣乏乏,光一个课代表足够让她头疼,岑木今正好来她座位交作业,随意问起她想不想报名,吴念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岑木今也说时间太紧,自己也不太想参加,又问起她作业什么时候交到办公室? 吴念青还沉在刚开学的各种琐碎中,这时才想起数学老师交代她的,今天中午之前要交齐送去的作业。她随即从抽屉里翻出班级名单,对照着名字打勾,空白处还有六人没交,“余望桉”三个字从她眼底划过,粗略一眼。 吴念青顺次催着还未交的人,一步步靠近窗台的两个座位时,余望桉披着校服睡觉,旁边的张姚正在看漫画,见有人靠近,张姚熟练将准备好的英语书快速盖在漫画书上,看清来人时才稍稍喘口气。 “你们两的作业什么时候交?” 张姚切换嬉笑的样子,推了推余望桉,那人只是换了一边接着睡。 “课代表,有模板借鉴的没?” “没有,请自行完成。” 那人缓缓坐起,一副惺忪未醒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她手上的名单,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的?” 张姚笑他:“你睡傻了吧,上周六的忘记了?” 余望桉打了个哈欠,看着她,表情懒散:“抱歉啊,课代表,作业太多,记不清了。” 吴念青错开目光,看向窗外:“我等你俩到午睡前,还有一上午时间” 有人借过,她往里靠了一步,侧身又再次提醒他两:“对了,如果不交,数学老师会让你们做俯卧撑。” 她跟在那个同学身后离开,与他两的笑声背道而驰。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在最后一秒的铃声中,由沉闷转为的躁动,到最后如脱缰野马般的沉重脚步声中停止。而她们这班,还在拖堂,大家都在偷偷地将书收拾起来,似只等老师宣布下课的那一刻,便要以百米冲刺的架势,冲出教室。 “同学们,做力的题目时,一定要注意平衡啊,分析一定要到位,千万不要漏了哪个力,不然就是白忙活一场。”物理老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急不慌地总结着这堂课的知识要点,台下的人儿们,越来越嘈杂。 “下课吧” 嘈杂声到达顶点,伴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物理老师无奈地走出教室,下课永远比上课积极,吃饭更是如此。 吴念青收拾着课本,张萍在座位上等她,教室里只剩几人,靠窗位置的那人伸着懒腰,混在人群中央,张姚搭在他的肩上,身旁的男生问他:“你妈今天来给你送饭?” “怎么,羡慕嫉妒?” “你小子那点分,对得起你妈给你送的饭吗?” “那怎么的,你去帮我吃?” 张姚狂笑,自顾学着某位老师的语气:“某些老鼠屎啊,怎么好意思吃得下父母每天精心准备的饭菜的?” 说完,张姚甩开身边人边笑边跑,那人在身后追着,念叨着让他别跑,一群人哄闹一团。 吴念青和张萍跟在身后,乘着无形的灰尘,张萍嫌弃地说起:“看到没,下课了一个个的就跟疯了一样。” 酷暑的风悄悄吹起她的刘海,岑木今刚好跨出教学楼,她贴着走廊,稍一低眸就能看到他头顶处的旋,小时候听老人说起,往左边转,以后会生女孩。 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张萍疑惑地看着她面露的无由来的笑意:“你笑什么?” 吴念青摇头,接了她的上一句:“我也觉得他们挺幼稚的” “是吧,我没说错吧。” 吃完饭回来,教室里的人到的差不多,吴念青翻了翻桌上的作业,最上头的名字依旧未变,她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抱起那螺作业再催了一遍未交的人,走到窗台处,余望桉安静地坐在那,漫无目的地翻着书,张姚则是趴在桌上,也是一页一页地翻着。 吴念青走近了,那人才将立起的整本书利落放下,抬头看她。 “你两的作业?” 余望桉将两本书随意地合着,漫画书的封面从她眼前划过,消失在抽屉的挡板处。 “不交” 简短的两个字,和校服一齐搭在他的身上,而后无谓地趴在桌上。 她又看向张姚:“你呢?” 张姚讪笑:“关键没有样本做不了啊” “好,你们别后悔。” 写了几个名字的便签上,又添了两人,走廊上,来往几人神情自若,寥寥几笔,应该没写错。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老师,空调开到26度,吴念勇坐在工位上,低头备课,见吴念青来,他笑着出声:“吴同学,回来的感觉怎么样?” 吴念青把作业放到他的手边:“谢谢老师关心,班里大部分都是高一的同学,熟悉的环境,感觉很好。” “那就好”吴念勇将柜子里的一摞试卷递给了吴念青:“把这套试卷拿去发给大家,让他们下课和空闲的时候做一做,现在就要有高考的危机感了。” “好” 吴念青接过,刚走到门口,吴念勇又叫住她:“下周一交吧” “好的” 吴念青顺势将门带上,正午的阳光很刺眼,她不得不用手半遮面。 做题痕迹,俯卧撑,第一次接触吴念勇的教学方式,也把吴念青惊到。她记得高一的时候,班里有几个人作业没交,课堂上,吴念勇便让没交作业的人站起来,当时教室很静,大家都以为他们会被臭骂一顿,出乎意料的是,吴念勇让他们做了二十个俯卧撑。 下课后,一堆人围在被惩罚的人周围,不住地问着‘做后感’,讨论至深时,不免传来阵阵大笑,当时他们几个面露难色,只道:胳膊有些酸…还有些丢脸。一旁的吴念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很特别,也很管用,从那以后好像很少有不做作业的人。 晚自习前的半个小时,戴友盛来了教室一趟,鉴于这个班的重新组建,便提出是否再来一次简短的自我介绍,讨论的结果反对大于同意,大家似乎都疲于在公众场合再次以这种尴尬的形式表现自我。 恰好这时,广播响起,每周六的特别节目,随着电流,带有些许噪音的音乐传来,是那首很火的《北京东路的日子》。 大家的情绪逐渐高涨,后排处有人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度:“要不我们轮流上台唱歌?采取自愿式的。” 戴友盛环顾四周,见没人反对,点头示意他上台来开个头,吴念青随着众人目光看去,他有些微胖,是那群莫名其妙的人里的一个。 广播声被他关停,他站到讲台中央,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苏洋,以前是五班的,很高兴跟大家认识”,继而,翻开手中的本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住的巷子里,我租了间公寓,为了想与你不期而…… 周杰伦的《等你下课》 苏洋刻意模仿着原唱的咬字风格,却听出些许欢快之意,大家跟着他的曲调热情地打着拍子,曲罢,戴友盛已经不在教室,台上人却也意犹未尽,坏笑地看着窗台边:“鼓掌那位兄弟,你平常总觉得自己比我唱得好,今天让大家评一评。” 那人鼓掌的动作未停。 苏洋走下台去迎余望桉,身后又有张姚推着,二人一前一后颇有将他架着上台的气势。 吴念青坐在讲台附近,三人的推拉戏剧,以及快速爬上他嘴角的笑意尽收她的眼底,余望桉走到讲台正中央,表情却是‘你等着’ 台下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直至讲台中心的人开口:“下面,我为我的好基友苏洋献唱一首小贱的《秘密》” 氛围微妙 余望桉面不改色地唱着:你曾说过,有我这难求知己,我不曾说,还有情人般默契……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男性荷尔蒙,吴念青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若像蒙面歌王里的神秘嘉宾那般,只闻声,不见台上那人样子,凭着声音爱上他,怕也是不难的。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用别样的眼光看着讲台上的人,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排极力摆手的苏洋。 烦闷的九月,一丁点火花就足以燎原。 吴念青也和着大家起哄的氛围一起笑着,余光略过惯常停留的地带,岑木今和身边人聊天,笑得随意,多了分平时没有的松弛感。 她久久定格那处,无需隐藏地跟他一起享受着同一片的欢乐氛围。 第3章 第 3 章 数学老师踏着晚课的铃声进来,还沉浸在“晚会”氛围的人儿们立刻收敛,吴念勇走上讲台,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粗略地扫视了台下的‘盛况’,纵使已经上过几节课,依旧一半熟悉,一半陌生。 他低头,沉默了会儿,吴念青看着吴念勇放在讲台上的那摞作业,以及那张便签,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台上的人儿只道:“余望桉,张姚,苏洋,李唐,是哪几个?” 此话毕,台下开始骚动,大家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几人,这其中也包括吴念青。 听到名字的四人纷纷站起,等待审判的关头,吴念青将目光移回到了书上,她告诉过他们的,无需愧疚。 吴念勇严厉道:“大家安静下来,你们为什么不交作业?” 张姚率先开口:“老师,我们忘了。” “没这么多理由,去后面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苏洋在上刑场前,挣扎了一下:“老师,余望桉能不能少做二十个?他最近有些不舒服,或者我帮他做二十个?” 余望桉直接去了教室后头,无所谓地说:“不用。” 吴念勇最厌烦学生讨价还价,更何况还是在课堂上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拧着眉头,呵斥道:“先管好你自己,要么给我立刻去做,要么就现在滚回去把病治好了再来,你作为一个学生最基本的任务就是完成作业,这点做不到你还读什么?” 他怒气未消,又冲吴念青道:“你叫三个人跟你一起去后面数,不做完不准起来。” 声音本来只比平时大个几分贝,大家仿佛被震住,倾刻安静下来的教室,仅能听到各自有力的心跳声,又一同定位教室后头的空旷处。 他们四人列次分开,吴念青夹在监督者的中间,眼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从余光里机械地数着苏洋胸地相贴的次数,许是几人俞来俞打颤的双臂和扭曲艰难的动作表情,颤巍巍的姿态引得周遭人抑制不住地在偷笑。 四人依次起身,拍着身手所沾的泥灰,此起彼伏的粗气喘息串联一处,苏洋瞧着余望桉的脸色,问他:“还好?” “嗯” 吴念勇半弓身倾倒在讲台上,严肃地像法官般,又重新强调一句:“以后谁要是再不交作业,不好好完成作业,以五十为基数往上加” 回座位的当口,吴念青正对上余望桉轻扫而来的一眼。 课后,几人围到窗台边,狂笑声不止,借着光的缝隙,吴念青依稀能看见那人面无表情地靠在后排的桌子前,任凭热闹包围,不一会儿,那一圈人便一起去了厕所,调侃声依旧不断。 吴念青将那摞批改好的作业分给了张萍一半,二人绕着整个教室分发,她的那摞比较集中,围绕着事发地不住打圈。教室里三两人坐在一起闲聊着,走廊外聚集着一排排的人。 傍晚夹杂了些许凉意,窗边阵阵吹来的风,似是能吹散酷暑遗留下来的烦闷。 未见人,却闻一阵喧闹声,再望向窗台那边时,那一拨人正闲适地靠在走廊上,从吴念青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余望桉的侧脸,他的鼻梁很高,棱角微显。 他对面的苏洋说:“我算是见识到数学老师的手段了” “看来课代表诚不欺我啊” 余望桉似笑非笑,随性地转了身,后背空靠在走廊圆柱旁,而那样的角度,正对着她。 浓墨的暮色里,路过的人稍一打眼,便能将那人勾勒个大概,三七的发型刚好露出英气秀整的眉毛,眼眸流转,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似在局中,又把一切隔绝在外。 苏洋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下好了,腹肌不就来了吗?” 张姚语气却豪迈道:“那张试卷各位英雄豪杰打算怎么办?” 余望桉说:“该咋办还是得咋办” “又不交?”围在一起的人再次哄笑一片 吴念青淡然地发着作业本,无视他投来的目光,耳边传来了张萍的声音:“念青,我发完了。” “我还有两个” 话落,那几人顺次走进了教室,余望桉在其后,与并排的人儿聊着什么,从她身后经过。 晚自习一放学,张萍便匆匆收拾东西拉着同桌项怡紧催着吴念青赶紧收拾,以便能迅速精准地占个三连座。 吴念青将水杯塞进包里跟在两人身后,走廊上乌泱泱一片,人声聚集在一起,充斥着开水沸腾了的暴鸣声,吊顶灯光此刻显得微弱无力,三人被挤成一团,被动向前,又各向三方。 下楼梯时,感应灯有节奏的忽明忽暗,吴念青低头看着脚下,前面人突然停顿下来,她刹车式地前倾,而后又被前人弓起,无措地半仰到后排人身上,接着就被人托着手臂。 吴念青努力地站直后,在混乱中,前后不分地道着歉,身后人的脸隐入半边阴影中,看不清表情,间隔很近,若隐若现的柠檬植物香皂味氤氲她的鼻尖,吴念青因这熟悉又不同的气味,心潮隐隐恻动,人流松动,身边人又往前涌去。 “看路” 余望桉的声音不大,低沉,足够她听清,吴念青悬浮悸动的心乘着电梯,狠狠下坠,她快步往前挪了两下,拉开距离,言语轻意道:“谢谢” 人流分成两股,在一楼处分手。 走散的张萍和项怡等在立柱旁,见吴念青终于挤出来,紧赶慢赶地拉着她一气儿就往校门口跑去,路上尽是一阵阵慢悠悠走着的人,偶有一些像她们这样飞奔。 身后夹着些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爽朗清脆,随风灌耳。 车上已坐了大半,还剩两排三连坐,三人这才近乎同一时刻地喘着气,顺次坐了下来,吴念青在中间,她将包里的保温杯拿出来,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嬉笑声又接上,从车窗外到车门口,再到她们前面的两排。 最外头的项怡突然低头,像看到了八点档娱乐新闻里被爆出惊天大瓜的明星一般,神情激动道:“我看到了周琳跟余望桉还有苏洋在一起,就在我们前面。” 椅背足够高,仨人只露出眼睛上半部分,提溜在昏暗的车内,像三个小偷。 中分高马尾的女孩朝车后不断招手,又拉着身边人往后头走,余望桉走在中间,苏洋跟在最后,抻头不断跟走在前面的女孩有一腔没一调地搭着话。 三双眼一直目送他们到最后一排,有人帮他们占了座。 张萍压低声音,好奇问项怡:“上回你提到的周琳就是她?感觉他们关系不一般啊!” “没错,之前就有八卦说周琳对余望桉有意思。” 张萍睁大了眼:“不是说周琳认识他女朋友吗?不会吧?” “所以只停留在有意思这一层面啊,况且余望桉现在跟我们同级。” 后排两个女生混合的笑声盖过她们的讨论,其中一个话语断断续续:“啥?……咋还要俯卧撑?” 一段模糊的男声,也笑得前仰后合:“有机会……比如你们体育课正巧遇到我们数学胖子的课……你来看就懂了。” 一阵持续十几秒的笑声后,那个男声又说:“我都说了要帮他丫的做二十个,不领情。” 女声略显担忧道:“应该还好吧?有吃药吗?” 另一男声明显不耐烦:“婆婆妈妈的干嘛?又死不了人” 几人又含糊几句,将将收尾时,那人声音倒听得真切,轻描淡写道:“被人轻易看透多没意思?” 吴念青不受控地将晚自习的歌唱,和俯卧撑后的冷视联想一处,她突然想到了四个字:装腔作势。 想法一出,吴念青立刻遏制这危险的探究心。 因以避免自己引申太远,跑到一个无法控制的境地,反倒分散精力,平添许多无意义的关注和无厘头解读,毕竟界定一个讨厌的人远比把它当作陌生人来得叨神。当然,余望桉介于这两者之间,毕竟他刚刚在楼道里帮过她。 被这一番笑声加温,项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周琳跟苏洋还蛮配,你不觉得他俩更聊的来吗?起码两人待了一年了。” “当事人要是知道你这样乱点鸳鸯谱,不得气死?再说了感情这东西哪能说变就变的,很难说,念青你来说。” 吴念青将水杯轻快地塞回包里,表情却茫然:“这个问题的棘手程度堪比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问,我每回都空着。” “无趣” “你都说难说了,我就更别说了,唉,我还得想着以后怎么催他们交作业。要不你们先帮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一茬我都没想明白,更不要说你这一茬。” 项怡立刻变得疲惫:“都放学了,学业的事先放放。” 说着三人覆靠在自己座位,吴念青往左右各扫了一眼,无言地耸了耸肩。 校车停靠一处,几人成伴下车,空座位越来越多,安静逐渐发酵。 张萍下车后,项怡背起包也做好了下车准备,车又平稳地开往下一站,项怡的话好似泄了气:“快十点了,回家洗洗就要睡了,明天又要准点早起,像个机器人一样。” 吴念青同意着项怡的感受,又问道以后外公都不来接了? 项怡迷糊地念叨着:“我外公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着这条路我也熟悉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别接了。” “那你外公有去看医生吗?” “去了,检查出来有点三高,人老了身体就容易出各种问题。” 车又停靠在一站,项怡背起包跟她告别,同下车的还有后排那几人,车再次发动,车内只剩三两人。 吴念青坐到最里面的位置,车窗上刻着镰刀型的月亮,姨娘的家在终点站。 夜很黑,一路冷清的街头路灯,零星几家洗浴中心还清醒着,天空是墨黑色,正中央的月光散发森白气息,孤独挂在一处,随着吴念青移动。 到家时,姨娘还在放着电视,吴念青和平常一样,吃着切好的水果,然后去洗澡。李影连着几天更是倒床就睡,初入高三的众多事情压在一起,伴着迅速铺垫的高考紧张氛围,很多事好像越来越无暇顾及。 李影今晚倒是开心不少,坐在沙发上跟姨娘聊着班里的一些事,陈瑰也是劝她要放平心态…… 交谈逐渐细碎直到李影躺在她身边,吴念青侧头看向回盯着她的李影,随意提起:“我换回之前的班了。” “换班?” “嗯,忘了跟你说我被调到五班了,不过又换回来了。” 李影笑笑:“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吴念青应声:“嗯” 李影看着天花板:“只要是自己选择的,怎样都不会后悔,对吧?” “没想过会不会后不后悔。” “念青啊,你说如果生命里因为得到了一些东西就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那你愿意舍弃的是什么?愿意得到的又是什么?” 吴念青觉得这个问题比张萍的问题还要难,想了想,给了一个模版式的答案:“舍弃世俗,得到自我?” 但同时她的话带着狐疑,期盼李影给出的答案。 李影看着她,轻快的笑意,听起来比她更随意:“舍弃自我,得到世俗才对” “这样说也没毛病,无非是对自我感受的重视程度不同。” “不过说真的,得到了就一定要失去吗?”李影突然认真起来,像是把所有星辰的心事都装在心里,被乌云遮住光亮,然后自我暗淡,自我沉重地说:“我不知道,我的心里,什么答案也没有。”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睡吧,念青,等以后有机会,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他的。” 没头没尾的话,让吴念青隐隐担心:“李影,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李影朝她笑笑,漆黑的房间里,她的眼睛就像星辰的容器:“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夜好眠,窗外淅沥雨声,带着清晨时分的雾气。 他们这波坐校车的人刚好踏着早读的铃声,甚至铃声消失后,才匆匆进了教室,带来一身雨气。 戴友盛站在教室后头背身看着黑板报,没说什么。平常迟到,一般都会历经几个过程:在教室外罚站,聆听老班谆谆教诲,意识错误,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雨天,能原谅一切,也能充当一切的借口。 吴念青坐在座位上,拍着身上潮湿,教室后头放了一堆伞,盛开在仿佛什么都在凋零的暮秋里。 第4章 第 4 章 早读前还有二十分钟的早自习,一般也被拿来当早读用。 吴念青小腹开始一阵阵地胀痛,还有点想吐,她有些无力地翻开包,备用的姨妈巾前两天给了同桌刘晏七应急。 她拍了拍刘晏七,声音被纳入早读的哄闹中,刘晏七没听清,贴近她,神情变得紧张:“你咋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虚?” “我身体不舒服,你还有多余的卫生巾没?” 刘晏七放下英文书,从包里掏出两个褶皱的袋子,里面各剩一片夜用,和两片日用,她一股脑塞给吴念青:“这些够吗?要不下早读我帮你去买些?” 吴念青接过,尽力地扯着笑:“够了,没事,谢谢哈” 她的脸色很苍白,几乎每个月会经历一两天的腹痛外加生理性的恶心,放假在家时,陈玫会为她煮红糖姜茶,她会把热水袋裹在腹上迷迷糊糊地昏睡一天。 吴念青记得初来月事时,刚读初一,止不住的腥红染透了整条内裤,伴着干呕,盗汗,乏力的症状,她以为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将不久于人世,便拉着母亲痛哭着交代‘遗言'',颇有黛玉油尽灯枯的自怜自伤之态。 母亲每次说起她认真的傻样都要笑半天,她也会跟着笑,笑后却心酸于那般的痴傻竟成了孩童末期的最后珍性。 这会儿,吴念青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正巧戴友盛巡视到她这一列来,起先是觉得她在犯困,又觉得她的状态有些颓废,便上前关心询问。 吴念青捂着小腹,声音很轻:“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难受。” 戴友盛打量她一番,明白了缘故:“我办公室有你师母留在这的红糖,我拿给你。” 吴念青从厕所回来后,红糖已然放在了她的桌角,她冲着再次巡视而来的戴友盛道了声谢。 下了早自习,外头雨势不减,雷声阵阵,早操便替换成广播,值日的同学将椅子搬到桌上,顺次地开始打扫卫生。 张萍来找吴念青,却见她脸色愈来愈苍白,伸手贴上了她的额头,又试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你怎么痛经这么严重?” 吴念青面无血色道:“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张萍拿了她桌上的杯子和红糖径直去了饮水机处,值日生正好扫到吴念青的座位前,她将搭在腿上的校服叠了几下放进抽屉里,去到了教室后头,张萍将调好的红糖水递给她。 两人站在窗户前,保温杯的热气与湿润空气混合,吴念青轻啄几口,雨丝砸在窗户加牢的不锈钢竖杠上,飞溅到她的耳边,脸旁。她瞬时觉得清醒不少,肚子好像也没有刚刚那般痛了。 从窗户处可以看到食堂大门,吴念青指着食堂前的花坛处问道:“项怡咋这么早就跟她朋友吃饭去了?” “也不止她吧,你没看到伞少了很多?我们班估计去了一大半” 又自顾自言:“也是,这雨水锒铛的,又背了半小时的书,不吃饭干嘛呢?” 吴念青微微点头:“下回雨天我们也试试这个点去吃早餐?” “可以啊,你现在好点了吗?” “谢谢你为我特调的红糖水哦,我已经好很多了。” 食堂门口涌出一堆人,三两个挤在一把伞下,表情微化在朦胧的烟雨中,苏洋圈住余望桉的脖子,他不甘示弱地也反扣回去,两人扭成一团,声量狂放追喊,身后又有一人偷摸上前,钩住他两,那场景很像叠罗汉。 张萍拍了拍吴念青:“岑木今咋跟你同桌一起?” 吴念青顺着张萍手指的方向,看到分开撑伞的两人避开水坑,踏着泥泞从另一侧拐角处奔来,她刚要说什么,张萍又乐呵道:“余望桉他们太有节目了,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 狼狈的三人面面相觑地自得其乐..... 正式早读的铃声适时响起,教室一时涌进很多人,她们随着人流回到了座位。混乱中,刘晏七从岑木今手中接过一个黑色袋子,丢给了吴念青,她疑惑地一点点地解开,里面装着一包夜用和两包日用卫生巾,外加五片暖宝宝,还有一盒红糖。 “你真去买了?”吴念青讶异 刘晏七打着谜语:“是,也不是” 吴念青皱眉不解,刘晏七朝她们的大后方抬了抬下巴:“我跟岑木今在楼道碰到了,他问我你早自习干嘛去了,老班又为啥特意给你拿了红糖,我就跟他简单说了下你的状况” 刘宴七又看向她袋子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岑木今买的。” 吴念青心中的鼎钟被猛地撞击,发出清脆叮咚声,尔后余声绵延。她不禁再次看向岑木今的座位,他正低头对着课本专注地呢喃 更大声浪的读书声冲击而来,岑木今抬头默诵,看到隔空相望的吴念青,他温温地扬起嘴角,那样温润的浅笑加深了她篆刻在心底的秘密。 吴念青也不自觉地冲他笑着,慢慢地收回视线,英语书最新学的课文页上,平时一板一眼的单词此刻跃然成纸上音符,她的心自动化成五线谱,沸腾在飞速流动的血液里。 下了早读,张萍和项怡一同到吴念青的座位旁,伸手来扶她。 吴念青有点受宠若惊,笑得很无奈:“我还没到这种地步,路还是能好好走的,而且说不定走的比你们都快。”说着还抖擞地快走了几步,岑木今就站在她的不远处,看她演示完鼓起了掌:“不错不错,看来恢复了一些。” 吴念青稍稍定住,一个女生驻足的目光里,添了些雨过天晴的流光,折射出来,尽是欣赏,欣喜和欣然,还有难以压制地,从心间跳出的羞涩:“让你破费了,我好了很多。”说着又慌乱地从身上摸出五十块钱递给岑木今:“收下吧,谢谢” “不用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岑木今倒不好意思了起来:“那些都是刘晏七推荐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又叮嘱道:“不过做好保暖工作应该没错,暖宝宝你记得贴。” 吴念青急忙给出验证结果,好不教人心灰意冷:“谢谢你,很有用,也很及时,真的。” 她一股脑地踩着碎步,将五十块塞到岑木今的手里:“我去吃饭了。” 说完,一骨碌地拉着张怡和张萍就往外跑去,两人被迫在风中凌乱,而某种后知后觉的惊醒发现,默契且恣意地在她们脑袋中炸开了花,而这个秘密也正自拨开神秘外套...... 一路的心跳加速里,吴念青预感自己将会面对一场‘新闻发布会’。 食堂的位置几乎被填满,地面湿漉漉的,分散的灯光在这样阴绵的雨天里加重了昏暗的低沉感。项怡早上吃过了,此刻只是在一旁低声叹息。 张萍的话里带着埋怨:“我真是从早上问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项怡又是长吁一口气:“我跟其中一个朋友吵架了。” 吴念青扒了一口饭:“早上还看你们还很好来着,到底咋了?” “昨天晚自习,她说让我帮她带东西,可是我今早起晚了,雨天又害怕迟到,急急忙忙地就给搞忘了,她就把以前的事情也拿出来说,觉得我总是忽略她的感受,总是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 项怡无力地摇着头:“唉,总之啊,发生过太多次的争吵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我们又都是不同班的,好多时候的很多情绪都无法及时顾及到,我觉得自己跟她们越来越远了,一见面也总是为了差不多的问题翻来覆去地互相指责,难道分班了很多事就真的会变吗?” 张萍安慰她:“那你就把你的感受好好地捋清楚,找个机会详细表达出来,再给出解决方案,同理她们也可以列出她们的感受,总归要拿出一套大家都接受的方案,心平气和地解决一下。”张萍又补充一句:“实在不行,你跟我们一起玩也可以啊,你退出了,不是还有一个女生能陪着她?” “行,我再想想怎么跟她们聊聊,好好解决一下”项怡又思考了张萍说的保底方案:“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加入你们,我们不就也变成三人友谊了?有句话说的好,三人友谊里总有一个人是多余了。”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算了算了,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合适。” “数学里的三角形稳定性最好啊”吴念青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我们很欢迎你加入,说真的,我觉得我们的内核还蛮像,也挺投缘的,所以别有太多顾虑,当然,能珍惜的也要尽力珍惜才好。” 张萍附和道:“对啊,你别想太多了,也别太悲观。” 项怡笑着看她两,困顿缓和了很多,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随即表情八卦,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直盯着吴念青:“话说,刚刚那个瘦瘦高高的,叫岑木今的男生跟你是什么关系啊?说什么买的东西有没有用,啥意思啊?” 吴念青又是低头扒了一口饭,她能感受到对面的两个人像饿了几天突然看到猎物的狼一般,张萍也是调转话锋,话里有话:“高一的时候就经常看你和岑木今一起做题,上回换班也是岑木今帮你搬的书,今天你两搞得这一出,很难不让人怀疑,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吴念青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卫生巾不够了,岑木今好心帮我买了一些。” 项怡震惊:“他还给你买卫生巾?这么亲密吗?你们该不会是?” “不是” 吴念青加重语气,立刻否认道:“我们只是朋友。” 张萍讳莫如深地一针见血:“是你只把他当朋友?还是他,只把你当朋友?”话题的重点刻意强调在后半部分。 “都是” 吴念青丢下二字,熟练地收拾着餐具,疾步走向餐具投放处,像是一场逃避的逃离。 食堂门口处,吴念青又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对跟上来的二人道:“马上快周一了,记得赶紧把数学卷子做完。” 项怡泄了气:“知道啦,课代表”,一旁的张萍,补了句:“可是念青,我不信。” 吴念青的眼睑隐隐恻动,她说:“其实我也没有答案。” 人与人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只由一方决定。 埋在土壤里的种子见到了光,浸入了甘霖,开始破芽出土,可是她又极力地想把它往下压,希望埋得更深一点,再深一点,把根基牢牢地扎在最底层,再开出最茁壮的花。 回教室前,吴念青去了趟厕所。 雨渐渐停歇,天也在放晴,与厕所外侧相连的三角台处,伸进来的枝桠有了稀疏之象,好几人成群围在三角台的夹角里,话题凌散,时时传来几声鸟叫,一同欢悦在雨后的清新湿润中。 出了厕所门,吴念青循声不经意地看了眼楼梯口,余望桉和苏洋正上着楼梯,匆匆地不到一秒的对视,她收回视线,径步前行。 “课代表” 苏洋在身后叫她,走廊上人不多,显得格外清楚。 她顿了下脚步,没了下文。 余望桉与她擦肩而过,到了教室门口,前面的人突然急刹车,吴念青来不及反应,直愣愣地撞上余望桉的后背,她揉着额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身低头,她抬头。 “我没事” 吴念青的话有些急切,仿佛担忧对方愧疚,便迫切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以此他也不必为这么点小事挂怀。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余望桉调笑道:“我有说要道歉吗?”甚至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留给她一个背影。 苏洋跟了上来,看好戏不嫌事大地说:“课代表,你别计较,他这人就这气量。” 也擦身而别。 吴念青机械地回到座位上,半开的英文书和桌角的数学试卷胡乱地朝各个角度摆放着,她拿到手中磕齐。 “交了哈”张萍将手中的试卷突然斜伸到她面前,坏笑道:“念青啊,有些事有时间再接着聊。” 她的表情有些呆:“什么事?” 教室里的细碎戛然而止,化学老师夹着书直奔讲台处,张萍压低了声音,还不忘给吴念青使眼色:“你是鱼的记忆吗?” 吴念青无奈地笑了下,从课桌里拿出物理课本,太阳逐渐攀升,教室里异常湿热,她摸了摸还有些发胀的腹部,无力,伴着隐隐的反胃感。 化学老师的语调不温不火,吴念青茫然地听着,思绪游神,余望桉没礼貌的轻笑无防备地一闪而过,吴念青安慰自己无需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可越想越来气,她想这人不仅装腔作势,还十分小肚鸡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