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成为开国帝后》 第1章 第 1 章 大夏五年四月初一,安平府,随县城外。 天空都被渲染成红色,血液喷溅而出、落散在地,绽放出一片刺眼的花朵,周围不怀好意地调笑声此起彼伏,如环伺着猛虎。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惨叫声与呼救声此起彼伏,目之所及,皆是红色,这片密林就像一个牢笼,把姜竹月困在其中,不得其法逃出,此刻的她,脑海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忽然,婢女的身影如同飞燕,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承受了那致命一击,血液从她口中溢出,眼神逐渐失去焦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小姐,快逃。” 姜竹月扶住婢女要倒地的身子,将她的眼睛合上,泪水顿时涌了出来,看着被侍卫杀死的山匪,眼神变得有力坚定,好似下定了决心。 她冷静下来,放下婢女,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撕掉碍事的裙摆,将华丽的发饰一撸而下,对着人群稀疏处,抓住时机,勇敢地冲了出去。 她努力向前奔跑着,脚下的路面崎岖不平,两侧密密麻麻的树木高耸入云,树冠把散落的阳光遮得死死的,体力也渐渐不支。 “小娘子,你倒是继续跑啊。”刺耳的调笑声回荡在耳边。 姜竹月闻言,逃跑的步伐更不敢停下来,有些酸痛的腿却不听她使唤,一个没留神,便跌倒在地。 剧痛袭来,她还没有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伤势,侧耳一听,山匪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转过头一看,只剩四五步,山匪就能抓住她,绝望感从心头蔓延而上。 她回想起这一生,过往的一切就像走马灯一般映在眼前,虽出生于世家,家族规矩甚多,有身为主母的母亲庇护与疼爱,年少时过得还算轻松自在,母亲对她要求也不高,开心就好。 及笄后美好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父亲迫不及待将她嫁去闻家,婚后的日子都苦熬,挣扎了这么多年,总算抓住机会和离,闻家的一切她都不愿意再回想,只是她的生涯好像要到此结束了。 姜竹月不愿束手就擒,她想站起来继续逃跑,但受伤的脚却无法支撑,又摔倒在地。 忽然,箭矢的破空声传来,像一道流电划破人心中的黑暗,留下幸福的期许。 抓住她的的山匪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便已中箭而亡,其他山匪瞬间停下脚步,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姜竹月也抬起头,顺着山匪的视线望去。 前方不远的路上,一队整齐有序的黑骑正向着山匪的方向行进。 最前面的人骑着一匹红棕色马匹,身形威猛健硕,仿佛是经过千锤百炼锻造而成,气宇轩昂,英挺锐利,身着深色的披风。 山匪看着整齐的队伍,有些奇怪,县中何时来了这样一支队伍,不管是谁,阻挡他们的都得死,为首的人大声说道:“兄弟们,给我上。” 一大群山匪乱七扭八地朝着敌人呼啸而去。 沈曜冷笑一声,招了招手,身后的将士们一个个搭弓挽箭,瞅准目标,一支支箭在弓弦地牵引下飞射而出。 姜竹月立马趴到最近的一块大石头后。 不多时,山匪渐渐的败下阵来,看着周边一个个倒地的同伴,心生怯意,不断后退远离。 见状,沈曜面无表情指挥道:“一个不留。”将士立马跟了上去。 姜竹月这才回过神来,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不幸中的万幸。 哒哒。 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坐在马背上的人面容刚毅,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进发冠内,鬓角有些许风霜之色,眼中流露出丝丝讶异,长相端正,嘴角还有着没刮干净的胡茬,此刻,他就盯着她。 沈曜一时竟怔在原地,握着缰绳的手也微微颤抖,目光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女子挽着妇人常梳的飞仙髻,发间无珠翠点缀,鬓发凌乱,肌肤赛雪,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神情僵硬,目光中还带着后怕,脸色苍白,欲怯欲怜,让人生起十足的保护欲。 “这位夫人,可还安好?”沈曜转身下马,走到姜竹月跟前。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与宁静,姜竹月扶着石头站起来,焦急的说道。 “妾身无碍,大人可否救救我的护卫?” 沈曜闻言回头说道:“修之,去吧。” “好嘞。”沈修之张扬放肆地笑了笑,回答道。 又转过身说道:“兄弟们,随我去救人!”说完他猛地挥动缰绳,带头冲了出去。 姜竹月看着黑骑冲向前方,心中仍旧忐忑不安,黑暗的密林就像刽子手,迫不及待地想收割他人的姓名,她犹豫了一会,跟着黑骑离去的方向走去,受伤的脚隐隐作痛,走路一瘸一拐。 沈曜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说道:“那边危险。” 姜竹月嘴唇微动:”妾身知道,但是妾身不能辜负他们的赤胆忠诚,唯有正视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沈曜赞许般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肯定:“既然如此,夫人,冒犯了。” 他大手一伸,将姜竹月拦腰抱起,放在马上:”夫人,握紧。”将缰绳递至她手中。 姜竹月惊慌地抓着手中的缰绳,看着为她牵马的人,眼中尽显诧异,缓了半刻才回过神来,浅浅的道了一声谢。 有了兵士的加入,侍卫的压力骤减,剩下的没来得及逃跑的山匪便很快去见了阎罗王。 须臾,身手利索干脆的黑甲骑兵们便已返回,密林中残存的盗匪已清理干净,见林中盗匪清理干净,沈曜才牵着马不慌不忙地走过去。 姜竹月侧身踩在马镫上,迫不及待地下马,沈曜赶紧扶着她的手,借力让她下来。 “小姐,你没事吧。”姜恪等人捂着流血的伤口走到姜竹月跟前问道。 “我没事,辛苦你们了。”看着残存的几个侍卫和死去的同伴,姜竹月感到十分愧疚,出发时的一支长队,如今却只剩下这寥寥几人。 她转向沈耀,躬身屈膝道:“多谢大人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都已命赴黄泉,小女子名唤姜竹月,敢问尊驾姓名。” “沈曜。”沈曜干脆利落地说道。 闻言,姜恪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忌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开口。 沈修之脱口而出,“姓姜?安平姜氏?姜峦的女儿?” 姜竹月回答道:“不才,正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修之顿时了然,唇角动了动,仿佛还想问些什么,沈曜却打断了他的话。 “夫人可是要回安平府城?” “是,我正是回乡探亲。” “世道不平,山匪众多,不妨同我们一道。”沈曜热心的邀请道,好似是顺嘴一说。 沈修之摸不着头脑,大哥什么时候是这般热心肠的人,平时不都是救了人连道谢都不想听,扬长而去,被救的人只能瞧见马蹄阵阵扬起的灰尘。 姜竹月也有些惊讶,看了眼自己零星的侍卫,顺势答应下来:“那就有劳各位了,非常感谢。”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姜竹月吩咐侍卫将死去的同伴就地掩埋,避免被山间野兽啃食,骑兵见此也上前帮忙。 她自己也开始规整因盗匪抢劫而四散的书籍与珠宝,等到收拾完毕,侍卫们也回来了。 沈曜也没闲着,早就吩咐人砍下树木,修补马车,不过这时不能称之为马车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木板车。 姜竹月将箱子放在车上并坐了上去,周遭的黑甲铁骑也带上受伤的侍卫,两人共骑一匹马,见状,整个人安心不少,紧绷感也随之褪去,疲倦一下子涌了上来。 沈曜目光始终不离姜竹月,他背手看着姜竹月走向板车,粗糙的大手指互相磨蹭一下,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奔跑的疲惫,逃脱盗匪的轻松,让姜竹月撑不住身子躺了下去,眼皮不停的往下坠,悄无声息的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过去同时,为首的沈曜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放缓了脚步。 沈修之感觉到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冲上前大声道:“哥,我们加快点速度赶回去吧。” “别吵。” 沈曜声音喑哑的说道,仿佛克制着什么。 沈修之犯了迷糊,平时大哥剿匪之后,不都是快马加鞭的赶回去,说是不成器的土匪,不值得多耽误一刻。 这次怎么不一样了,他嘀咕了一下。 夜间的风吹到人身上冷意顿生,姜竹月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隐约中听见马蹄声,身体也逐渐暖和了起来,只见她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 随县城内,悦来客栈。 它是这个小县城唯一的客栈,规模也不大,平时全靠一些商贩维持生意,但如今这年头,商人的生意不好做,城外又有山匪作祟,商路不通,它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不复往日景象,落寞的很。 掌柜的百无聊赖地擦了擦桌面,时不时地望向门外,期冀着有客上门,桌上的灯芯明暗不定。 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曳,他动了动耳朵,好像听到马蹄声,精神一振,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向大门跑去。 朦胧的夜色下,一队整齐的将士离他越来越近。 看这阵仗,来得人不一般啊。 他连忙叫醒厨房的伙计,让他们赶紧准备准备,随后,打开大门,牵住了为首那人的马,谄媚的说道:“各位大人可是要住店,这边请。” 沈曜干脆利落地跳下马,将银子扔向掌柜吩咐道:“去请一下医者,这是酬金,还有准备一些热食在堂中。” “得勒。”掌柜咬了咬碎银,确认真假之后谄媚回答到。 小二从掌柜手中接过缰绳笑道:“诸位可以放心,我一定把马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并迅速将马匹引至马厩,还来不及缓缓,又跑着去找郎中。 掌柜也赶紧叫来了客栈的老婆子,让她小心的将木板车上的贵妇人背至楼上客房。 沈曜见此走进大堂。 堂内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食和茶饮,他转过身对着沈氏骑从说道:“坐下吃吧。” 沈修之立马将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发现沈曜一动不动,他疑惑的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我上楼看看,你们吃完就好好休息吧!”说完就迈着大步去了客房。 房间内,沈曜仔细端详昏睡不醒的人,眼中都是深深的担忧之情,想去触摸姜竹月的脸,手悬在半空久久不敢下落。 第2章 第 2 章 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小二拉着头发半花的医者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医者喘着气说。 医者还来不及理理衣袍,便被人带着进入了客房。 “大夫,麻烦看看这位妇人情况如何。”沈曜对着医者说道。 “我看看,我看看。”老医者拿起手边的药箱,将手轻轻搭在女子手间,要从这规律的脉动声中窥探身体奥秘,只见他眉眼细蹙,抬起头来,斟酌了半晌。 “如何?”沈曜连忙问道。 “回禀大人,夫人应该是受惊了,需要好好修养一下,恢复精力,还有脚上的伤需要好好处理一下。”大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夫人此前应该是中过毒,毒性未清,我这就开药。” 听到此话,沈曜吩咐小二去煮药,中毒,怎会如此。 老医者继而说道:“瓷瓶里是由车前子等制成的膏药,及时敷上,可消炎止痛,细布也处理过,可放心使用。”同时也从药箱拿出瓷瓶和细布, 说完这些,医者便去诊治其他伤者。 沈曜看着手中的瓷瓶,思索了一会便吩咐老婆子去端热水来。 他用热水洗了一下手,随后用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拿出细针小心地挑破姜竹月脚上水泡,脓水流尽后,用薄薄的木片挑起些许药膏,正准备用细布缠绕时,那握在手中的脚陡然收回,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 看着惊吓而躲至床脚的姜夫人,沈曜挑眉笑了笑。 “小姐可有不适,方才正在为您处理伤口。” 他举了举手中的药瓶和细布,向姜竹月示意道。 “谢谢沈大人,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行,劳驾您将东西放下。”姜竹月在床角边故作镇定的说道。 沈曜了然,放下东西走出了房门,一出门,他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脸色也变得难看,中毒这件事得好好查查啊。 见人离开,姜竹月缓了一会儿,听外边没有任何动静,才渐渐起身,处理起自己的伤口,不过习惯了她人服侍,自己却有些笨手笨脚,结打的歪歪扭扭,看着不甚美观。 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姜竹月立马将丝衾盖到身上。 “进。” 门嘎吱一声就开了,姜恪迈着大步走到塌前。 “小姐,你的伤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没什么大碍,姜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就好,我也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多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姜竹月看着他受伤的手,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只是细布上不断扩大的血迹,显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对了,姜叔,你了解沈曜吗?” “沈曜此人出生于普通的农户之家,少时随同村的猎户习武,十六时因英武之名被征召入伍,他在军中表现格外优异,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一场大战中救了当时御驾出征的皇帝,被提拔成为安平府的都督,掌握军权,后趁乱夺取了政权。” 皇帝因御驾出征受伤,本来还算康健的身体变得一塌糊涂,回京不到一年便龙驭宾天。太子临危受命,改年号长安,可惜,新的年号并没有带来新的希望,这个绵延了约三百年的盛世王朝还是走向了衰落。 新帝接手的是即将坍塌的帝国,文武百官专政弄权,对上阳奉阴违,对下盛气凌人。这位长安帝没有能力挽救大厦将倾的帝国,只能浑噩度日,朝廷政治**糜烂,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朝内党争不断, 上层醉生梦死,下层苦不堪言,北方外族虎视眈眈,像是一匹等待时机出动的狼,狠狠咬下一大块肥肉,国内天灾**不断,刚度过一个旱灾,蝗灾就接连而来,盗贼山匪除之不净,流民不断,民间已经爆发了好几场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但百姓的心却无法按压下去,乱世纷争已显。 安平府地处西南,穷乡僻壤,没受到什么大影响,倒是此地官员恪尽职守,抚慰民生,强力打击盗匪,在这乱世,也算得上一方乐土。 将这些告知小姐后,姜恪就告退了。 这人需谨慎对待,姜竹月第一时间想到,伤口微微刺痛,想起醒来时沈曜在给她的脚上药,脸颊红一阵白一阵,掌心的温热似乎还有残留,她微微侧身,将被衾拉至头上,遮掩不自在。 窗外的月光好似一层白霜,均匀的撒在地面及屋檐上,冷意慢慢袭来。 “贵人,请您喝药。”一位老婆子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语气也战战兢兢,生怕冲撞贵人。 “你放在桌上吧,我等它稍凉就用。”姜竹月语气和缓的说道。 她伸出手拿起变得温热的药,死死盯着药汤,久久没能下口。 沈曜提着食盒走了过来,缓缓地推开门,只见姜竹月眉眼巨愁,嘴巴皱的都能挂油瓶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姜夫人可是嫌苦?” 闻听此话,姜竹月不好意思开口回答,只得下定决心一口将药饮尽。 沈曜的嘴角微微翘起,放下这个话题,将食盒搁在桌上:“夫人,这是晚食,慢用。” 姜竹月还没来得及道谢,沈曜便离开了,看着食盒,她有点迷茫,怎么是他送过来的晚餐。 打开食盒,一份散发着香气的清汤面映入眼帘,上面漂浮着几片薄薄的肉片,还点缀着些许葱花,让人不禁食欲大开。 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了一下,就立马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下去,不一会,碗中就只剩下浅浅的汤汁。 楼下。 沈曜面前放着同样的清汤面,也开始暴风般吸入,很快就见底了。 旁边的沈修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大哥这是咋了,先前从楼上下来就立马去了膳房,在膳房待了片刻,就端出两碗面,是嫌弃客栈的面饼太难吃了吗?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忽然,他想起另一碗的去处,怪笑道:“大哥,不知我何时有幸吃到你亲手做的面呢?” 沈曜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沈修之讪讪,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问一句。 房间内,姜竹月唤人收拾桌面,并让他们送来热水。 须臾,老婆子很快端着水盆过来,姜竹月拿起洗漱用品,简单梳洗了一下。 她脱掉鞋履,躺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梦乡,脸颊红扑扑的埋在被窝里。 隔壁房间,沈曜听着温柔协调的呼吸声,不免几番遐想,好似回到一场美梦中,沉醉不复醒。 清晨,太阳在鸡鸣的催促声下,慵懒的伸伸胳膊,微笑着射出第一缕光辉,那道金灿灿的线,穿过窗棂,射到了床上。 姜竹月被刺眼的阳光惊醒,还没睁开眼,街道边摊贩的叫卖声便传入耳内,此起彼伏。 人间烟火气,最是安人心。【注】 收拾好之后,姜竹月打开房门就看见沈曜也正从房间内走出。 两人行至大堂。 大堂内从吵吵闹闹顿时变成肃然无声。 沈曜摸着下巴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你们干嘛这么安静。” 沈修之凑上前殷勤的说道:“哥,我们这是爱戴。” 说完还瞅了瞅他的下巴,从胡茬满脸到面白无须,这谁不犯嘀咕啊。 沈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少拍马屁了,赶紧吃,吃完就出发。” 朝食用完之后,沈曜翻身上马,姜竹月也坐上由工匠修缮过的马车。 先前的木板车已大变样,虽比不上那种精心制作的,但遮风挡雨也绰绰有余,车厢拦住了一切,她感到十分安心,车座上也铺着厚厚的软垫,外表虽然简陋,但内里打理得极为舒适。 她掀开了布帘,朝外面看,见沈曜身着一身黑色骑装,跨坐在高大的马匹之中,马背上的他英资挺拔,身影宽厚,给人无尽的庇护。 此时的阳光热烈而刺眼,映在眼睛上,目眩神迷。 沈曜不经意的向后一瞥,正好窥见那双纤巧白皙的手放下布帘。 姜夫人是真的没注意到我的脸啊,他有些郁闷的摸了摸下巴。 队伍不多时就到了巫山附近,左边是高耸挺拔的山崖,右边是一条连绵不断的河流,远远瞧去,这支好似一团黑点在移动。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笼罩在人头上,让人无法喘息,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凌厉的风无情地穿梭着,将路边的野花野草狠心地折断,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哥,看着这天色,不太妙啊。”沈修之担忧道。 沈曜环顾周围,发现道路不远处就有一个破庙:“我们庙中修整一下。” 雨渐渐滴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砸而下,如瀑布一般击打在树上,一些细小的枝丫被半途折断。 “报,前方道路被落下的山石堵住,无法通行。”一探子冒着大雨赶回来说道。 姜竹月听着耳边传来的噩耗,也陷入了沉思,路上遇到险情非她预计内的,她也有点迷茫。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来的快去的也快,队伍也重新出发,只是看着被堵塞死的道路束手无策,沈曜吩咐人去挪开石头,发现石头后面还是成堆的石头,纯靠他们搬开无疑是痴人说梦,为今之计,就只有改道,只是这样回去的时间会晚个两三天。 “姜夫人,我们如今只能另择他路了。” 沈曜的话打断了姜竹月的思绪,她瞧着周围的环境有些犹疑,这地方她好像来过,幼时她曾遇见一次意外,被人拐到了城外的山中,她和另外一个小孩在慌不择路中发现了一条小道,这才逃出生天。 姜竹月扶着车厢下了马车,走到一侧的草丛中,拨开野草,发现了一块格外熟悉的石头,这石头形状好似一只卧趴着的蜥蜴,她顿时喜出望外,指着石头后面的小径:“这边可以走。” 沈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中流露出几丝欣喜,他立马吩咐将士们跟上。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堵塞的地方,只留下马蹄声回荡在山间。 清晨,安平府护城河上茫茫白雾,城墙上的守卫尽忠职守,牢牢握着武器,时刻不敢松懈。 道路上一支整齐有序队伍渐渐靠近,守卫严阵以待,防备着敌人入侵。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都督回来了。”,守卫骤然放松下来,招呼着众人打开城门,被风扬起的枯叶在空中打了个圈,又翩然落地。 马蹄声此起彼伏,只见为首之人骑着红棕色马匹,身影矫健而挺拔,随着马匹的节奏而律动,衣襟飘扬,尽显潇洒不羁之态,令人叹为观止。 整齐的队伍中间是一架简易的马车,显得格外突兀,众人不禁以好奇的眼光看过去,并议论纷纷,都督怎么带回来一架马车,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围观的众人,沈曜不紧不慢的对着沈修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送姜夫人,” 这真是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何至于此,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沈修之扯了扯缰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哥,就如此喜欢吗?” 沈曜控住马停下,眼眸中都是坚定,他轻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说道:“要是早点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迟。” 沈修之眉头紧锁,迷茫问道:“哥,什么早点?” 沈曜没有回答,只是扯动缰绳驱使马匹行进。 本句出自于《一日禅知》,由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改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车轮碾过府城的青石板路,辘辘作响,姜竹月悄悄掀开车帘一角,鳞次栉比的店铺,往来匆匆的行人,迎风招展的青旗,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让她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色。 马车行了约一炷香功夫,便到了姜府门口,看着迎面而来的沈曜和他身后的马车,门房有些讶异,急忙吩咐人去告知家主,同时自己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说道:“沈大人可是有要事来访?辛苦这边请。” 沈曜翻身下马,并没有应话,只是看向马车,门房顺着他视线望去。 马车上下来娉娉婷婷一女子,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家小姐吗,怎么突然归家了,没听到小姐要回家探亲的消息啊,瞳孔瞬间放大,身躯僵硬了片刻。 姜竹月由姜恪扶着下了马车,站稳之后,就立马向沈曜屈身行礼:“多谢沈大人送妾身归家。” 沈曜收回视线,却又发觉了眼前门房的不自然,眸中星光一闪而过,姜竹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夫人谢意,吾心已领。” 众人耳边响起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姜家家主姜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就拱手笑道:“不知沈都督来访,臣有失远迎。” 沈曜看着这张笑脸不达眼底的人,有些腻味,客套地回了一句:“我只是顺路送令爱一程。” 说完便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姜峦看着离去的人,嘴角的弧度不知何时落下,他转身吩咐道:“还不把小姐迎进去。” 姜竹月赶紧跟上,行李无需她操心,府中的下人会帮她整理到位。 听着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姜峦回头说道:“你先去见你母亲吧。” 是。 姜竹月穿过抄手游廊,越过亭台楼阁,片刻就到了母亲居所。 这是一座清雅幽静的院子,院外红墙环绕,绿柳低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连廊贯通,山石互相映衬,蔷薇顺势而上,花影倒映若隐若现,池水清澈明亮,有一白石板路在池上可通对岸。 一位女婢从连廊快速走过,神色匆匆。 “李妈妈,大小姐回来了。” 李妈妈闻言眉开言笑,这是一个好消息,要赶紧告诉夫人。 开心地走向房内,倏忽,轻快的脚步顿了一下,脑海转过万般思绪,脸色也凝重起来,没听说夫人说过小姐要归家啊。 “夫人,大小姐已经在门外了。”李妈妈摒弃杂念,欣喜说到。 月儿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坐在案前的富贵妇人急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不愿在房间多等一刻。 妇人也近中年,身形极为匀称,生的一张鹅蛋脸,明眸皓齿,眉如残月,真是风姿绰约。 谢夫人越过门槛,把女儿抱在怀中,她激动的浑身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暗淡的双眸也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月儿,你瘦了。”看着眼前身形纤细,脸色苍白的女儿,谢夫人还来不及开心,痛惜的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语中满是哽咽。 她脑海闪过各种念头,女儿出嫁多年,一直未有喜讯传来,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女儿被婆婆苛待,想着这次带着女儿去求子有名的道场拜拜。 再过片刻,又想到女儿自幼被她仔细的照顾着,难不成是姑爷坏了身子? 姜竹月温柔地安慰着跟前泪流不止的人:“娘,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用手不断拍打着母亲的后背。 她是谢夫人最小的孩子,谢夫人盼了多年才盼来一个女儿,自然爱若珍宝,且她自小就聪明伶俐,谢夫人真是疼到心里眼里还不够。 及笄之后,父亲迫不及待将她嫁入闻家,生怕迟了一秒,闻家后悔退亲,母亲无力反驳和阻止这个决定,只能躲在房间内默默哭泣,姜竹月也无力抗衡,只能听从父命。 等到母亲情绪平复之后,她才讲述起婚后生涯,她嫁的是父亲好友闻怀素的嫡次子闻泽明,京城闻家也是世家大族,错综复杂的朝廷中,一半的权臣都是闻家的学子,所以她算是高嫁,如果不是父亲与闻家来往颇密切,说不定这个机会还轮不到她。 只是她宁可不要这个机会。 这种上嫁的婚姻她注定势弱,刚嫁过去日子还算不错,夫君不求上进,贪图享乐,婆婆也不好为难她,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一直未开怀,婆婆则渐渐漠视她,闻泽明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流连花丛,甚至还令外室怀孕。 更难堪的是,闻泽明将外室也安置到了府中,这本不关她的事,君既无情我便弃,你纳你的,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可那外室却得寸进尺,在她的饮食内下毒,颐指气使地仗着肚子对她道:“夫人既然无法得夫君喜爱,多年也未开怀,不如趁早让出主母这个位子。” 姜竹月在闻府待了多年,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在膳食房等重要地方也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汤还没送过来的时候,她就知晓了这个消息,只能将计就计。 她不想将余生耗在争宠互斗中,花尽百般心思只为取得渣男回头,花无百日红,今日斗赢了李姨娘,说不定明日来个钱姨娘。 事发之后,因闻泽明十分宠爱这外室,她又有孕在身,只不过罚了禁足,姜竹月心越发凉了,她的命是如此遭人轻贱。 姜竹月借此大闹,逼迫闻泽明与她和离,不然她就自己报仇。 谢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握着姜竹月手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惊愕,不料闻家竟如此混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姜竹月悲伤的面容,谢夫人只觉得和离好啊,不然我就要失去我的女儿了,那遭瘟的闻家真是害人不浅。 忽的,像想起什么,本就煞白的脸仿佛成了一张白纸,身影也摇摇欲坠。 “月儿,你和离了,你父亲会大发雷霆的。”谢夫人攥紧女儿的手小声道。 家主心中只有家族利益,儿女私情在他那里完全不存在,月儿这次和离一定会让他暴怒。 正是两人执手互看泪眼时,一小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祖母,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给你报仇。”小孩歪着头,狐疑道,并扬了扬他稚嫩的拳头。 话音刚落,谢夫人便将小孩抱入怀中。 “祖母这是喜极而泣,没人欺负我。” 什么是喜极而泣啊,怀中的小童子眨了眨眼睛,更加困惑。 “月儿,这是你大哥姜润的儿子,名叫姜恒,你叫他恒儿就行。”谢夫人摸摸小童小脸,止住眼泪道:“这是你姑姑。” 就是祖母时常挂在嘴边思念的姑姑嘛,姜恒吃着甜点想到,这些甜点只有来祖母院子才有的吃,平时母亲生怕他吃坏牙齿,不让他碰这些。 不一会,他的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叫了一声:“姑姑。” 桌上的甜点很快告罄了,他朝着姜竹月伸出双手,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让你搽搽他的小手。”谢夫人笑着道,点了点姜恒的小脑袋,“你这个小顽皮。” 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对着自己撒娇,姜竹月的心都要化了,稚子纯真惹人怜。 一阵笑闹过后,姜恒困意袭来,仗着自己年纪小,硬是要拉着祖母姑姑一起午睡。 “恒儿,姑姑今天才到家,你就别闹了,让姑姑好生休息。”谢夫人温柔地对着孙子可爱的小脸说道。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后,姜恒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自己院子休息。 姜竹月也跟着去了内室,十分自然地卸去簪钗,躺着床上朝谢夫人招手。 谢夫人也知道女儿归家路途遥远,想必也吃了许多苦,但是看着她搞怪的样子,不忍多问。 她沉住气,顺势躺在姜竹月身边,也睡了过去。 姜竹月一口气直接睡到了晚膳时分,而谢夫人睡了半刻钟后就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仔细的描摹着女儿的面容。 姜竹月鬓发散乱,脸颊微红,原本丰润的身形却减去几分,瞧着被生活磋磨得整个人都憔悴了,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娘~”姜竹月醒来,下意识的伸了一个懒腰。 傍晚,余晖照树影,虹光落满墙垣,大房守院的小厮,娴熟的把房间的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忽而,房中燃起了淡淡的清香,温热的茶炉也摆放就绪,更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一炷香功夫,姜峦也换上了一身简约的长衫,他坐于案前,面容平静如水,眼神却深邃如海,让人窥不见他半点心思,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好似在透露着什么。 “你去把小姐请过来。”他挑了挑眉梢,漫不经心道。 姜竹月走进书房,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父亲身着一袭墨色衣裳,颜色纯黑的如同暗夜一般,窥不见光亮,长袖宽大如一片阴云密布,褶皱处隐约露出些许烛光,就像笼罩在人身上极端压抑窒息的影子,让人无法喘息。 “归家何事?”姜峦用毛笔正批改着公文,头也不抬的问道。 “父亲,我和离了。”姜竹月坦然说道。 姜峦眯起狭长的眼睛,原有的慵懒随性慢慢褪去,露出了他骨子里的锋利与贪婪,任何人都不能逃出他的掌控。 他将毛笔搁置一边,命令道:“再过几日,你便回去吧,好好解释清楚。” 说这话时,他满是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她在父亲眼中,只是他利益交换的棋子,是谋取富贵的筹码。 但是姜竹月不是以前的姜竹月了,经过这些年的后宅生活的打磨,她早已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傀儡,庭院深深,人心复杂,她得到了成长,不愿做依附于人的凌霄花,而是自己要成为参天的大树。 “竹月,你可知你和离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姜峦对着眼前没有丝毫悔意的人厉声道。 “女儿知道,但女儿不悔。”姜竹月语气坚毅,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就如同黑暗中最亮的星,即使黑暗环绕,也要努力的发出自己的光。 姜家容不得太过任性的人,世家女不是好当得,享受了家族的荣华富贵,就应当为家族贡献,这才是世家女的使命。 “既然如此,过段时间你便清修去吧,希望你到时不要后悔。” 第4章 第 4 章 清晨五鼓时分,做朝食的摊贩早早地摆起摊,不断吆喝着,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慈云寺内的僧侣将佛陀用鲜花装饰起来,由几位健壮的武僧抬上香车,缓缓绕街游行。其余僧侣紧随其后,身着洁净的僧袍不断地念着佛偈,挨家挨户敲门化缘。 路过姜府时,府中的下人送上准备好的布施,交到为首的僧侣手中。 听着府外的热闹,谢夫人似有所感。 浴佛节是佛教再重要不过的日子,这一日,寺庙会用香汤盥洗佛像,并准备一些绿豆熬煮成绿豆汤当做浴佛水分发给民众。 民众也大多相信喝了这浴佛水会洗净这一年的晦气与霉运,故而这一日佛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挑了这一天去寺院布施的大户人家,也有挑着担子去卖些小吃饮品的摊贩,想着多挣点钱,就算是不相信这一习俗的人,也会乘着这良辰美景,出去走走。 毕竟现在这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处处生机盎然,寺庙多处于山清水秀之地,林深幽静,草木勃发,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地方。 抱着不同想法的人却不约而同地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乘轿的,骑马的,步行的,汇成一道人流,青石板上人头攒动,像潮水一般涌去。 “月儿,今日为娘特意带你出来散散心,去去晦气。”谢夫人对坐在对面女儿亲切地说道。这是一架简约大方的马车,但细节处的装饰却极为讲究。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毯,一张软榻早已收拾的妥当,车内置一小案,一只玲珑的青瓷内插着三两枝桃花,吐露着淡淡芬芳。 姜竹月因临时被拉出来,来不及收整自己,只着淡粉色裙子却泛出几分天边的云霞色,白色的纱衣披在肩上,略施粉黛,发间只有一支斜插着得珍珠碧玉步摇,焕发出无比光彩。 她鲜少做这番打扮,以前的她讲究得是大气端庄,要保持世家女的风度,如今这样淡雅清新模样倒叫人眼前一亮,让人被惊艳到。 姜竹月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不由来了几分兴致,听着听着就趴到了窗边,掀开帘子兴致大发地观察了起来。 然而,人多就容易出乱子,正当她想着还有多久到时,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姜竹月不免疑惑,这是发生什么了。刚想打发人去问,路边的行人却在小声议论着,车夫翻身下了车辕,凑到路人身边,拱了拱肩膀,笑着问道:“大哥,这是咋了,怎么都停下来了。” 那人憨厚老实,挠了挠后脑勺,一点被打扰的神色都没有。 他朴实道:“有人的车架撞到沈大人府中的马车了。” 说完,他看了看脚边的担子又担忧道:“不知道这得耽误多久,我的货物可咋办啊,希望赶紧恢复通行。” 这户人家也算是倒霉,这么多车驾,就他冲撞了都督大人。 前方人群汇集处,沈曜骑着马护持在母亲车架旁边,看着被人撞伤的车子,不过只微微变了一下形,跟前的人诚惶诚恐,疯狂道歉,生怕惹了他的不快。 日头渐渐升起,后面的人潮越来越汹涌,沈曜不在意这点磕磕碰碰,让这人道完歉就离开了。 这人如释重负,挥动着马鞭匆忙离开。 沈曜吩咐车夫移动马车,在拥挤的人潮中,他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唇角带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堵塞的道路终于恢复正常,这条通向慈云寺的道路又重新回到了川流不息。 慈云寺香火鼎盛不是没有道理的,山脚上专门开辟了一块专门给人停车架的场所,乘车来的妇人可以在此下车,沿着台阶缓缓拾级而上,两旁是葱郁的树林,台阶不过数十阶,而后便是平缓的青石小路。 古寺被苍天的古树映衬着,鸟鸣山更幽,宛如一副淡雅的水墨画,微风拂过,檐下的铜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为这清幽的古寺添上了几分灵动。 走进寺庙,里面一片肃穆,香烟袅袅升起,如同云雾缭绕,旺盛的火苗跳跃着,承载着人们都希望与祈愿,传向遥远的天际。 姜竹月跪在蒲团上,望着手中的香陷入了迷茫,该向神佛祈求什么,神佛能真的帮上忙吗?或许只是人的自我欺骗。 看着对着神佛诚恳祈愿的母亲,她将香缓缓插入香炉中,便退出大堂之中,去外面散散心。 姜竹月沿着青石小路浅浅慢行,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凉亭处,正觉腿脚有些许酸痛,瞧着干净的座椅,便打算进去歇息。 走进凉亭内,才发现这并不是无人在内,有一小姑娘在里面歇脚,只是因为她太过瘦小,身形被柱子挡得死死的。 她身前有一精致的花篮,里面盛放着杜鹃花,色彩粉嫩如霞,同她今日穿的衣服颜色一般,凑近细看,花瓣层次分明,一层又一层,好似云霞仙子在翩翩起舞。 姜竹月不免低声问道:“你这花为什么不在山脚下售卖,那里行人众多。” 买花的一般都是女子,这边只有寥寥几人,人烟对比山脚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且一个小姑娘在此独身售卖,也容易被人拐骗。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见姜竹月,眼睛亮了起来,随后脸颊微红,颇为激动道:“我家人在山脚卖花,我本来也是在山脚卖花,不过有人买了花让我送到这里来。那人说将花送给身着粉衣的女子,头上戴着一支珍珠簪子。” “仙女姐姐,这是送你的花。”小姑娘将花送至姜竹月怀中,便兴冲冲地朝山下跑去,行至不远,便主动牵起一中年大叔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姜竹月看着满怀的花,一时间有些困惑。 “这花如何?” 沈曜踱着步子缓缓靠近,他穿着玄色束腰长袍,衣领上绣着金丝团纹,身姿挺拔凌冽,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一双眼光射寒星,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这花是沈大人您安排人送的?”姜竹月迟疑道。 “正是,鲜花赠美人,理当如此。”沈曜看着在鲜花的映衬下更显娇媚的人,饶有兴致的回答道。 不错不错,我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粉嫩的花果然适合姜小姐。 听着沈大人的夸赞的话,姜竹月的耳朵不自觉红了起来,脸颊不禁泛起**辣的烫意,抱着手中的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她拿起一支杜鹃,簪在耳边,落落大方的道了一声谢。 “姜小姐,可是要回正殿,不妨一道前行。” 姜小姐还是比姜夫人好听,沈曜幽暗想到。 姜竹月抱着花走在前面,身后有一高大的男子紧随其后,沈曜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影子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人掌控住。 “姑姑,我终于找到你了。” 忽然,姜恒从路对面冲了过来,一个没刹住,撞到了姜竹月腿上,她没防备,向后倒去,怀中的花也飞了出去,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场粉色的花雨,头上的花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沈曜见此大步向前,下意识地搂住她,两人呼吸交织,姜竹月抬眼,目光顿时交汇,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赶紧起身。 姜竹月屈身道谢:“多谢沈大人。” 沈曜看着眼前格外礼貌的人,有些心神挫败,仿佛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远了很多很多,虽然也从未靠近过。 “姑姑,你没事吧。”姜恒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姑姑没事。”姜竹月抚了一下姜恒的头,安慰道。 姜恒顿时放下心来,拉着姜竹月手道:“姑姑,祖母找你了。” 话音刚落,姜竹月便抱起他,往上香的位置走去。 看着被抱着撒娇的小孩,沈曜有着些许艳羡之情,他俯身捡起地上的花,芬芳之气满溢。 “哥,你怎么在这?” 沈修之见上山就不见踪影的人,如今却立在道路中,手中拿着花,周围满是粉色的杜鹃,整个人站在那,就显得格格不入。 沈曜不紧不慢将花朵放入袖中,微笑回答道:“我在此私会佳人。” 什么,大哥也会开这种玩笑了,沈修之感到很吃惊。 此时的讲经会已经告一段落,听大师讲了一上午经的夫人们也各自找地方歇一歇。 姜竹月牵着姜恒的手走到谢夫人跟前,谢夫人看着她们问道:“你们这是跑哪里去了。” “没什么,随便逛了逛。” 谢夫人嗔怪道:“你们两个倒是有小秘密了。那我不管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待会用罢午饭,我们便去求一下平安符。” 姜恒顿时眼前一亮,应声道:“好呀好呀,我要求很多个。” 听了这话,两人不禁失笑。 寻了个小沙弥带路至膳堂,两侧都是高高的院墙,脚下砖石铺地,不时可见高大的树木投下的阴影,让人心中多了几丝平和与安详。 膳堂内有不少妇人在,见谢夫人身侧多了一名女子,与姜恒格外亲密,心思略微一转,就有人猜到这女子是谁。 只不过大家都是讲究人,不可能凑上前去询问,只是在路过时放慢脚步,希望可以听到什么一言半语。 这和离的姜大小姐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以前瞧着是一个行为大气稳重的姑娘,倒看不出来有这么大勇气和离,一般女子都不敢这样,倒是不知道和离原因是什么,如果只是些许小事那倒是不值。 各种视线飘过来,虽无恶意,但也让人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好在美食总是能抚慰人心的,慈云寺的素斋倒是费尽心思,精致可口,就这饭食也值得来一趟。 第5章 第 5 章 用完膳食,谢夫人一行人移步到大雄宝殿,殿内有人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敬香,香烟垂直上升到佛像跟前,那人拿起签筒,不断摇晃起来,小心翼翼地抽取一签,这薄薄的一支签文,寄托了人们对未来的期许。 谢夫人也顺势跪下,希望为女儿抽取好签,姜竹月不想辜负母亲的心意,也跪在一旁。 谢夫人俯身从签筒中随手抽出一支,平生衣禄足,心中有丘壑,前生风霜多,安康必绵长。 这签文一出,她原本担忧的心总算平定了下来,虽有坎坷,但必定安乐,也是一支上签,嘴边还不断念着:“多谢佛祖保佑。” 而后又是虔诚地长跪,希望佛祖多多显灵,保佑她的女儿一生平安顺遂,信女就别无所求了,便将香举至眉心,缓慢地插入香炉中央。 求完签之后,谢夫人想去帮女儿求平安符,慈云寺的平安符多种多样,有求平安健康的、有求官运鸿通的、有求富贵发财的,也有求学业进步的等,分类众多,让人目不暇接,针对不同人群的需求,还制作出了材质和颜色不同的平安符。 一阵微风吹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平安符碰撞在一起,好似风铃颤动,响起清脆的声音。 不过平安符种类虽然多样,但一人只能求一个,人不能太贪心,贪心易被世俗误。 谢夫人拿起一个求平安顺遂的符递给姜竹月,希望她能好生携带,余生喜乐安康。 姜竹月看着手中深蓝色的符,包含了一个母亲对子女最朴实无华的爱,心中不免泛起涟漪。 风也温柔了起来,一只孤鸟,衔着草木,掠过碧蓝天空,落在粗壮的古木上,正在搭建它的巢穴。 “姑姑,我也要这个蓝色的平安符。”姜恒指着桌面上的平安符道。 正当她伸手去拿的时候,一双粗犷的大手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那双手青筋暴起,皮肤粗糙,像是经过岁月的磨砺,每一道纹都充满了力量。 “姜小姐,又见面了。”沈曜笑道。 姜小姐的手真的是柔弱无骨,丰润细腻,值得好好把玩。 “月儿,这位是?”谢夫人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疑惑的问道。 “母亲,这位是沈都督,路上就是他从土匪中救了我。”姜竹月侧过身,对着母亲低声道。 谢夫人闻言,赶紧屈身对着沈曜行大礼,语气哽咽道:“多亏您救了我女儿,不然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曜赶紧上前扶起,眼眸里有流光闪过,“夫人不必多礼,日后还需您的仰仗帮助。”他意味深长的说说道。 “祖母,平安符~”姜恒撒娇道。 “恒儿,我们换一个红色的可以嘛?瞧瞧红色多喜庆。”还没来得及思考沈曜话中意思,孙儿委屈的话语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红色比蓝色好看吗?”姜恒歪着头有些困惑的问身边的小厮。 “公子,少夫人是不是经常让你穿红衣服,肯定是红色好看才会这样。”小厮机灵的回答道。 母亲确实常常给我穿红衣服,而且我每次穿红衣服她都把我抱在怀里,不肯放下。 谁不喜欢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穿的喜庆,大大的眼睛在红衣的映衬下,水汪汪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亲抱抱。 姜竹月被萌到了,拿起自己的平安符:“姑姑的给你好吗?” “不用了,那是姑姑的,红色也很好。”姜恒想了想回答道。 沈曜看着递出去的平安符,有些不开心,还好那小屁孩有几分聪明,没有收,不然真想打他小屁股。 突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衣着简朴的妇人带着嬷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老大,叫你求个符怎么磨磨唧唧的。”妇人大声道。 沈曜默不作声,只是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她。 “这本来给你求的,给我干啥。”看着这张冷脸,裴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她做人做事风风火火,从不憋着什么,咋就生了这么一个闷葫芦。 不能气不能气,气坏身体不值当,裴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定下神来,周围的人正用诧异的眼光望着她,她略有些尴尬,故作大方的说道:“让各位见笑了。” 沈曜介绍道:“这是家母裴氏,这是姜小姐和她的母亲谢夫人。” 裴夫人听着这介绍语细想了一下,想起来小儿子和她说的大哥动心了,想必就是这个姑娘吧,不然谁介绍人先介绍小辈。 她上前去拉着姜竹月的手说道:“姜小姐,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十分面善。”她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戴到姜竹月手上,“这个镯子就送你了。” “夫人,承蒙厚爱,此礼不敢当,还请收回。”姜竹月看着手中翠玉镯,推拒道。 “你这是嫌弃我礼物轻了吗?”裴夫人语气有些沮丧道。 “这……小女子不敢” “那就好好收下。”裴夫人脸色这才转阴为晴道。 “娘,你们好了没啊?车驾都已经安排好了。”远远的传来呼喊声。 裴夫人听着小儿子的叫声,对着沈曜没好气的道:“臭小子,符拿好了,我们赶紧走。” 随即屈身和众人道了个礼,先行离开了。 看着裴夫人一行人离去的身影,谢夫人转过身来询问道:“月儿,恒儿要不要去山下市集逛逛。” “祖母,恒儿想去。” 慈云寺山脚下平坦开阔,再加上人流也多,一到佛寺盛日,各种摊贩蜂拥而至,人一多,便显得有些杂乱不堪,游人无法下脚。寺内僧人因此作出了规划,靠别人吃饭就得服别人的管,原本混乱的市集便被规划的井井有条。 恒儿年幼,鲜少出府,日常用品都是府中提供,虽有月钱,但天天被拘在府中,没什么用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热闹的场面,兴奋得很,那肯现在就回府。 不一会,她们便带着侍从到了市集,这些摊贩做惯了生意,都有一双明亮的利眼,见她们一行人衣裳华贵,皮肤细腻光滑,还带着随从,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纷纷拿着自己售卖的东西凑到她们跟前吆喝,连声音都格外柔和。 恒儿看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只觉得什么都有趣,什么都精巧,看着都想要。 瞧着侄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姜竹月不忍让他失望,大手一挥将恒儿想要的东西都收入囊中。 随着时间流逝,侍从的手上被塞的满满当当,恒儿的一双小短腿也渐渐迈不开步,看见变戏法的人立马停了下来。 卖艺的人张口便吐出一道丈余长火焰,热浪扑面而来,旁观的群众纷纷喝彩,拿出手中的铜钱打赏,恒儿也是看的两眼发直,脸颊都兴奋得有些发红了。 待给了赏钱,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在回程的路上,还是念念不忘,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连下车都是小厮抱着。 谢夫人知道今天出门,月儿和恒儿都累了,连她也有些力有不逮,为了不让她们跑老跑去,就没有留她们在正院吃饭,让她们好生休息。 她也卸掉繁重的钗环,去盥洗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换上家常的衣服,惬意地靠在塌上,拿起手边的糕点,好好的享受了起来。 正当她好好休憩之时,下衙回家的姜峦走了进来。 同床共枕多年,她很快的发现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下意识坐直身体,挥手命周边的人都退下,亲自服侍着他换了常服,这才坐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峦:“今儿闻家联系我了,希望我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闻听此言,谢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不禁一抖,杯子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在沉默的室内发出一声巨响。 她狠狠道:“月儿还被闻家的人下毒毒害,他们有何脸面要解释。” 姜峦听到这话,连忙追问道:“此言当真?” “那个姨娘当着月儿的面亲口承认的,怎能有假。” 姜峦闻言大喜,闻家这是送了一个好理由让他狠狠地宰一笔,不过为了打草惊蛇,月儿还是得去清修一段时间。 “你明天就替月儿收拾一下行李,让她去山上住一阵子。” 谢夫人听到这个决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落下,抓住姜峦的手试探性问道:“能不能别让月儿去山上,她才刚刚和离,需要我照顾。” 姜峦用力的挥开她的手,呵斥道:“妇人之见,明天月儿一定得上山,此事无置喙之地。” 话音刚落,便甩袖离开了房间。 屋下的人看着生气离去的人,急忙赶到房间内,却看到她的主子悲伤的样子。 谢夫人跌坐在地上,无力感袭来,让她顿时喘不过气来。 见此,李妈妈急忙上前扶起她的主子,劝说道“主子,别哭了,别把身体哭坏了。” 谢夫人闻听此话,泪珠大颗大颗流了下来,抱着李妈妈悲泣道:“是我没用,我帮不了月儿,她出嫁也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太无用了。” 李妈妈不断地轻拍着谢夫人的背,缓解着她的情绪,“主子,这不能怪你,全怪家主太过狠心,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替小姐准备。” “对,你说的对,我要替月儿好好准备,以免她在山上条件太过艰苦。” 谢夫人支起身子,打起精神去到库房,想着替女儿要准备哪些东西,厚点的衣服要带,药材也要带…… 不一会,桌上便堆积如山,吃的用的等到处都是,屋内一片狼藉,看着散落满地的物品,李妈妈才放下心来,主子忙点也好,这样就没时间悲伤了。 第6章 第 6 章 昨夜夜半风起,雨丝滴落,晨起时,天空依旧阴沉沉的,雨意仍旧未褪去。 一辆马车停在姜府外,谢夫人正在和女儿依依惜别,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身边的小厮急急忙忙地将东西搬运上马车。 马车上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妥帖,姜竹月提起裙角,慢慢走上去,谢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久久不想松开。 “月儿,是我无能阻止不了你父亲。”谢夫人看着车上的人说道。 “娘,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尽力了。”姜竹月语气和缓道。 “小姐,该出发了。”她的丫鬟明玉劝道。 明玉扶着姜竹月进入车内并坐下,车帘也随之放了下来,谢夫人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久久不能回神。 车内,姜竹月看着端坐着的明玉,眼底似有几分涟漪,明玉和她同岁,陪她一起长大,她幼时挑选丫鬟,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脸圆圆的讨喜的小孩。 明玉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待人接物细腻体贴,让她感到舒心,姜竹月十分信赖她,后来出嫁时,因明玉母亲病重,才没随嫁去闻家。 “明玉,是我连累你了。”姜竹月靠在车背上,愧疚的说道。 明玉微微垂眸,哪怕坐着,姿态亦是毕恭毕敬:“小姐,这是奴才自愿的。” 听着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姜竹月只觉得悲伤,以为和离就可脱离苦海,却只是奢望,父亲只是把她当一个筏子,去清修也是为了讨好闻家,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她太过弱小,没有本事对抗。 马车停在家庙外头。 姜竹月踩着脚踏下车,眼前的院子被杂草包围,如今只堪堪整出一条路,又扭头向西边看去。 那是她被逼离开的家,或许那也不是家,只是有母亲在,才是她临时的居所,当居所的主人觉得她毫无价值时,便会被扫地出门。 她放空思绪,将自己的心神聚拢到眼前的这栋建筑上,这就是她日后的住所了,和姜府的富丽堂皇一比,显得格外落魄。 可以看出被简单收拾过,但是隐约露出的细节彰显着收拾之人的敷衍,地面虽干净整洁,墙角却有野草茁壮成长,横梁和牌匾有着虫蛀的痕迹,门扉在寒风中奏起音乐。 嘎吱 姜竹月推开吱吱作响的房门,一张旧桌子,一张木板床,别无他物,目之所及,家徒四壁。送她们过来的小厮不耐烦地将东西往院内一放就走了,虽无嘲讽之语,但也让人十分难堪。 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丝丝动静,明玉捡起棍子朝着草丛小步走去,时不时还停下脚步张望,生怕有埋伏,她用棍子拔开草堆,只见是一只兔子趴在中间,看见她来也没逃走,再仔细一看,兔子的后肢有血迹渗出,看着像是被捕兽夹伤的。 “小姐,这里有只受伤的兔子。”明玉大声道。 姜竹月听着明玉地动静,从行李中找出纱布和伤药,走到草堆处细心地给兔子上药,包扎好就放回丛林了,兔子一瘸一拐地蹦着离开了,她看着兔子离去的方向,眼中有些许羡慕之情,自由总归是让人可望不可得的。 过往之事不可追,她放下思绪,开始动手整理院落及房间,以前的她虽有苦难,但大多数都是精神上的,这种实打实的体力活她也是第一次体验,不过片刻便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瞧着这整理前后毫无变化的院落,明玉不禁笑出声来,“小姐,你还是歇着吧,这整理过和没整理的区别不大。” 姜竹月赫然,红晕在脸上泛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玉推了推她,让她去林中散散步,好好放松心情便是。 翠绿的山林,如同一副泼墨山水画,幽静而致远,每一棵树都是老天爷特意雕琢过一般,在风中轻轻摇曳,好似在与人窃窃私语,让人不禁驻足,仔细倾听,沉醉在绿意盎然的宁静中。 姜竹月缓缓走在林中,裙摆拂过刚长出来的嫩草芽,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她停下脚步并侧过身,好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从林间冒出一个身影,仔细一看,此人身着褐色衣衫正拱手说道:“小姐,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她上前一步扶起姜恪,“辛苦姜叔了,之后也有劳你看顾了。”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小姐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姜叔,这是我特意从府中拿的抚痕膏,你赶紧用吧。”姜竹月从袖中拿出一瓶膏药递了过去。 姜恪看着眼前的药膏,有些感动,这抚痕膏疗伤祛痕效果极好,然制作方法只有姜家药师知道,但是那些药师个个高傲的很,怎么可能愿意为他们制作,想来这药膏小姐也花了不少心力。 “小姐,这这......”他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叔,这是你应得的。”姜竹月肯定的说道,眼中都是满满的信任感。 “多谢小姐。”姜恪没有再推辞,小心的将药瓶放入怀中。 还没来得及和姜叔沟通具体事宜,不远处就传来阵阵呼喊声。 “小姐,小姐你在那啊?” 声音嘶哑又焦急,林中惊起飞鸟越来越多,在空中盘旋不去,像是浓墨一般。 “姜叔,我先走一步。” 姜竹月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穿过一片草丛,只见明玉踮起脚往林中张望,脸色紧绷,神情慌慌慌张张。 “明玉,怎么了?” “小姐,你怎么去这么久啊,我好害怕你遇到什么意外。”明玉看着不慌不忙走过来的小姐,松了口气,上前抓住姜竹月的手臂,半开玩笑半撒娇道。 明玉越收拾越害怕,庭院空寂,万籁俱静,整个院落空荡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小姐一去不回,她生怕小姐遇见凶残野兽,也怕这寂静的山林,好似伺机行动的猛虎,等待着时机就将人一口吞下。 姜竹月看着明玉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下了然,摸了摸她的手,安抚道:“好了,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用不着害怕。” 明玉站直身子,凛然道:“谁怕啦,我才不怕,有什么可怕的。” 姜竹月嘴唇微微上翘,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陪着明玉收拾起房间来。 小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个人待在房间内吓得哇哇大哭,以前和现在都是看见她回来就好像看到救星一样,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芒。 好怀念幼时啊,天真不知愁,长大了却思绪缠满身。 原本空荡的房间逐渐被她们填满,墙角的床已经铺上了轻柔的丝衾,前方放了一组茶几,几上是套清雅的莲花形状的茶具,靠窗处则摆放了一张软榻,旁边是简单的桌子,上面有一青色花瓶,几枝斜插着的桃花,颇有几番野趣。 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是她自己布置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想法实现的,这就是她往后余生的住所,不能将就。 “小姐,我去生火了。” 沈家书房,沈曜正批改着公文,执笔在公文上圈点,批改的同时还时不时望向某一角,书桌的左上角放着一个翠色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熟悉的杜鹃花。 “大哥大哥,不好了,姜小姐被赶出家门了。”沈修之的惊呼破坏了他原本愉悦的心情。 听闻此话,他立马扔下笔站了起来,桌上的花瓶左右摇摆,仿佛就要立马倒下一般,他追问道:“说清楚。” “就是姜小姐被她父亲赶去山上了。”沈修之立马回道。 沈曜这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姜姑娘被扫地出门,形单影只,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姜峦有此行为倒也不算奇怪,他这个人唯利是图,只不过对嫡女和离这件事,做出这般狠心惩处,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去看看姜姑娘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顿了一会,他又继续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沈曜来时,姜竹月正在和明玉尝试生火,两个人的脸被烟熏黑漆漆的,院内就她们主仆二人,他环顾了院墙周围,发现无驻守的护卫,也感到十分吃惊,就算是发落也不至于连个护卫也不派,这世道,两个弱女子易遭不测。 “姜小姐,可有什么在下能帮上忙的?”沈曜敛了敛眼中情绪。 姜竹月有些尴尬,脸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牢牢攥紧木材,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犹豫了许久,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沈大人能否帮我们生一下火?” 沈曜不语,走到柴堆前拿起稻草等,娴熟地引火,一看这架势就是没个几年练不出来,姜竹月想起他的出身,倒也不奇怪,穷人孩子早当家。 灶台内的火越烧越旺,明玉赶紧动手炒菜,并把另外两人赶出厨房,两根大木头立在这,碍手碍脚的,影响她发挥。 天边的晚霞就像轻柔的纱衣披在人身上,显得人更加娇嫩,沈曜跟在姜竹月身侧,好似一个忠诚的守卫,沉默无声,却又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沈大人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姜竹月主动问道。 “我有挂念之事在此,只有我亲眼见到我才能安心。” 姜竹月有些疑惑,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珍贵之物,除了无边的树木就是随地可见的野草,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藏有珍宝,她十分不解。 她也不再为难自己,想到底有啥值得沈曜挂念直接道:“那沈大人见到了吗?” “见到了,只是有些难过。” 沈曜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她,眼光里都是疼惜,可是姜竹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 难过什么,难道他挂念的事物出了什么意外,姜竹月脑海中闪过这些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顺嘴说出:“沈大人节哀。” 沈曜听闻此话,原本不愉的神情舒展开来,侧过头笑了出来,有些人哦,傻的有点可爱。 姜竹月两眼呆滞,这话有什么值得好笑的,或许是沈大人笑点低吧。 第7章 第 7 章 夜幕慢慢覆盖天空,北方似有星星闪烁,指引着心有迷障的人。 这是一座高大典雅的府邸,正红色的门,铜色的门环,门匾上大都督府四个大字宛若游龙,字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沈曜将缰绳扔给门卫,大步走入府中,不一会,听到动静的侍卫长云庭就赶了过来:“见过都督。” “无需多礼。”沈曜摆手说道,停顿了片刻继而说:“你派几个人去姜氏家庙护着里面的人。” “是,属下这就安排。” 云庭回答之后就立马去挑选人,不敢耽误片刻。 沈曜沿着青石穿过中堂,朝着书房走去,还没走下,沈修之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挑眉调侃道:“哥,你亲自过去一趟姜小姐是不是很感动?” 沈曜没有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拿起先前搁下的文件继续批复起来。 看着大哥漠视他的模样,沈修之郁闷低声喃喃道:“不应该啊,寻常女子不都是很容易动心的吗,咋姜小姐没啥动静啊。” 忽然,他拍手道:“肯定是大哥你没有把心迹袒露出来。哥,你要勇敢表白,不然谁懂你这个闷葫芦的心事啊。” “出去。”沈曜言辞简短,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哥,你别啊,我这是帮你出谋划策啊。”沈修之连忙劝道。 “来人啊,将二公子请出去。”书房内进入几名小厮,一同努力将沈修之搬出房间,沈修之死死地拽住门,手上青筋突出,生怕被赶出去,口中还大叫着:“哥,你不能过河拆桥啊,姜小姐和离的事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告诉你呢,你这是忘恩负义。” 听着乱叫声,沈曜拿起手边的糕点,就往沈修之口中掷去。 沈修之还没回过神,糕点就已经精准落入嘴中,他不自觉地动了几下唇,咦,这糕点不错,可以吩咐仆从送一些到我房间,还在仔细品尝时,手却不知何时松开来了,小厮已将他挪至书房外。 啪 一声关门声在耳边响起,等他望过去,书房的门已经牢牢合上,不可撼动分毫。 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爷我才不死缠烂打,沈修之故意哼了一声,用力地摆动衣袖故作潇洒地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才开始处理公务。 …… 春夏之交,清晨的院落已被雾气笼罩,屋檐上的青瓦不时滴下由云雾凝结的水珠。 林间的鸟儿好似在比赛唱歌,此起彼伏,共同演起了一首协奏曲,音符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就像一个个顽皮的小精灵,姜竹月在音乐中醒来。 这般悠闲的岁月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鼻尖都是青草香,比什么珍贵的香料都稀缺,沁人心脾,整个人都好似被洗涤过,轻松而自在。 今日天气有些凉,她没有将发挽起,而是任它们自由的散落,脸上也未施脂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注],这样简单的装扮也让人为之侧目。 姜竹月也没有其他需要操心的事,只得像往日一样拿起书籍,靠在软榻上仔细学习,被赶上山的她不可能随意下山去逛市集,如今的消遣也只有这了。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美丽的女子沐浴在晨光中,远远望去,就是一副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她沉迷在书中世界,全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午时的光,垂直地照在人身上,炙热的太阳早已将晨时的雾气驱赶的一干二净,让人感到干燥不适,额头微微有汗珠渗出,姜竹月感觉唇有点干,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唇,却发现杯中已空空荡荡,再抬眼一望,林中的鸟早已不知道躲到那个阴凉处了。 正当这时,外头响起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打开了。 明玉端着膳食走了进来:“小姐,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经常把这本什么盐铁论拿出来,还不如看一些话本小说。”一边嘟嘟嚷嚷一边把膳食摆放到桌上,并拿出筷子递给姜竹月。 姜竹月把书卷起来用力敲了敲明玉的头:“你这人别只顾话本,我手中的书读了可以增长见识,岂是那些话本可以比的。” “小姐......”明玉摸着头跺脚委屈道,声音可怜兮兮的。 “好了,别作怪了,你用过午膳了吗?”姜竹月没有理明玉的搞怪,而是问了句。 明玉这才站直身子,沉稳回答道:“等小姐用过后,我就去厨房准备自己的膳食。” 姜竹月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颤:“不必如此,你去拿副碗筷,直接同我一道用吧。” 明玉连忙摆手:“小姐,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姜竹月放下筷子,故作严厉地说道:“是我这个小姐失势没用了,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明玉大惊失色,不敢有丝毫耽误,立马跑去厨房拿了碗筷坐到桌前,还一边偷偷瞄一眼姜竹月,生怕她伤心,毕竟小姐被家主赶出来就已经很难受了,我可能不能让小姐伤心,要让小姐知道我明玉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永远是站在小姐这边的。 感觉到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姜竹月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在明玉眼中我这么脆弱啊,父亲的德行我早已知晓,只是不死心尝试一下,结果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这样她以后也不会对父亲抱有期待。 午膳过后,姜竹月去林间散步消食,明玉站在门内,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道:“小姐,你要早去早回啊,别忘记你可爱的婢女在这等你啊。” 姜竹月苦笑不得,应允了一声。 等到离开明玉视线以外,姜竹月的脸色逐渐严肃了下来:“你说一下最近一个月香料铺营业情况。”她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道。 身后的黑衣男子回禀道:“安平府内的店铺运营正常,不过运往安平府以外的香料在途中多有盗损.” 姜竹月想到她归家时遇见的山匪,这世道不太平,落草为寇者比比皆是,社会现状如此,非她能改变,她只是有些悲哀艰苦求生的百姓。 她没有问损失情况,只是淡淡道一句:“运送多请些镖局护卫,保重自身为主,东西丢了还可以重新积攒,命只有一条,有些该断的运输还是要断,店铺如果营业不顺利的也早点撤离。” 黑衣男子面露难色,分散全国的店铺都是耗了很大的心力才开立,现在退出岂不是将市场拱手让人,这损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他心疼的很。 瞧着男子纠结的模样,姜竹月有些郁闷,舒林干活很利落,但是一涉及到钱的事就格外锱铢必较,不肯退让,这个性子没少让她烦忧,她干脆利落命令道:“一定要照我的想法来,别为了小利葬送性命,我会让姜叔汇报具体情况的。” 舒林只得低头应是,想到姜恪那个死脑筋他也郁闷,姜恪这个人死板不知变通,让他监督怕不是安平府以外的所有店铺都得关,要好好想个法子应付。 说完这些,姜竹月就让舒林退下了,她慢慢踱步走在回去的路上,清风同她相携而归,天也格外透亮。 还没跨过门槛,明玉的惊呼声就已入耳:“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过几日端午节府中请你一起去观龙舟竞赛。” 姜竹月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府中怎么会突然邀请她,父亲现在看到她只觉晦气,转念一想,父亲从来不参与任何节日活动,倒是母亲热衷于投入到盛典之中,想必是母亲背着父亲邀请的,她不想辜负母亲的好意,却又怕父亲知道后责怪母亲。 她凝神思索过后,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和母亲相聚的机会,招招手让明玉靠近,在她耳边嘱咐:“你回府中一趟,告诉母亲我到时候不去府中,直接在酒楼等她。” 不去府中父亲也不可能得到消息,就算被父亲知道,也可以说是偶遇,最多责罚她私自下山,就没法斥责母亲,母亲可置身事外。 明玉有些不理解,但是她也不会违背小姐意思,正打算抬脚离开时,想到这院中只有她们两人,脚又放了下来。 “小姐,我去府中,那这里就剩下你一人,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放心,你离开后我就把大门锁死,决不轻易打开。” 听到姜竹月的保证,明玉才放心地朝着山下走去。 山中无岁月,日子像流水般逝去。 很快就到了端午前夕,一年也就那几个重要的节日,端午节就是其中一个,姜竹月坐在房中拿起手边的丝线认真编织,总共五种颜色的丝线,青、白、红、黑、黄,色彩明艳非凡,这五种颜色也有说法,不是随意乱拿的,青代表生机,白代表纯净,红代表吉祥,黑代表镇邪,黄代表包容,这些都是人们对于生活最虔诚的祝愿。 话说五彩绳要端午节佩戴,至七夕或者雨季丢弃,可以祈求安康,不过这丢弃也不是随意乱扔,而是要抛入河中,让流水冲走晦气与疾病。 在她不远处的桌面上则放着艾叶、白芷、苍术等草药,边上还有各色丝线和各种细软的布料,明玉正在一旁缝制香囊,巧妙地绣上了五毒的图案,原本令人害怕的蛇及蜈蚣等用彩色丝线绣出,褪去了几分阴冷,看着倒有点可爱。 “小姐,我们有必要做这么多五彩绳和香囊吗?”明玉硬着头皮问道,小姐她自己又不咋会绣花,这香囊上的纹样都得靠她,她的手指头感觉都要废了。 姜竹月一边端详着编制好的五彩绳,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你想想,我们主仆二人需要,还有我和你的家人,肯定要多多益善啊。” 明玉想想也是,所幸她们现在也没啥事做,做这个也能打发时间,她举起手,对着天空看了看,只是不知道绣完我的手指是不是就不成样子了,唉,努力早点结束吧。 注引用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五月初五,府城中传来阵阵艾草香,每家每户都把自己家上上下下彻底清扫一遍,街坊里的妇人正在忙着包粽子,还和旁边的邻居唠嗑:“今天的龙舟赛你打算去看吗?” 旁边的妇人听到这话干脆点头:“平时也没什么放松的,好不容易有这大事当然得去瞧瞧。” 端午赛龙舟历来是在清河举办,这是在悠长的岁月里流传下来的习俗,不会轻易变更,各项规定也沿袭了下来,比如观赏视线最好的酒楼在这一日只能主办方与朝廷官员才能登楼,稍次视角的则是官员家眷等,寻常百姓只能在河岸边观看。 各家的家眷都在酒楼的窗旁坐等龙舟赛开始,河面上的波纹都清晰可见,男男女女都相聚于此,故因此女子会精心装扮一番,说不定可以来一个一见钟情,成就一番美好姻缘。 姜竹月倒是和这些女子不同,如今的她不能高调,要简便行事,她同明玉站在酒楼的阴影处,十分不引人注意,牢牢盯着来往的车架,生怕错眼,不能第一时间与母亲碰面。 青石板道上扬起阵阵浮尘,来往行人脚下和马蹄下也飘起烟尘,远处一架马车缓缓驶来,马车速度很慢,在这人潮中车也不可能快,李妈妈随侍在旁,她眼睛尖,隔着老远就看见姜竹月了,敲了敲车厢,低声道:“夫人,小姐在前面等我们。” 话音未落,车帘很快被掀开一角,谢夫人的脸从车窗露出,眉眼弯弯,欣喜地看向酒楼下,她连忙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不想多耽误一刻。 不过片刻,谢夫人从车厢下来,姜竹月也没闲着,连忙上前扶着母亲,生怕母亲过于激动,导致不注意脚下致使摔倒。 “母亲,近日可好?” 母亲每日在府中,父亲忙于公务,哥哥又是个书呆子,天天都是之乎者也,聊天总是掉书袋,令人感到十分无趣,想想她自己之前在闻家苦熬的日子,想必母亲也是大差不差,日子乏味的很。 “姑姑,我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啊。”谢夫人还没有回答,姜恒早已冲到姜竹月跟前抱住大腿道。 姜竹月摸了摸他的头,温柔说道:“姑姑有事外出了。” 顾忌着母亲的身份,几人也不便在街上叙叙家常多停留片刻,很快便进入酒楼包间内。 姜竹月望向楼下,清河波光粼粼,阳光下如同一面镜子,沿河路边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耳边传来长短不一的叫卖声,这一场面可真是盛大,热热闹闹熙攘非凡。 酒楼之中环佩琳琅,众多小姐佳人齐聚酒楼,身旁还跟着她们的女性长辈,谢夫人上前和几位夫人寒暄了一下,姜竹月也跟着行礼,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姜竹月的事,几人都稍稍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开始夸赞姜恒玉雪聪明。 姜竹月见到此情此景也不意外,在这些贤良淑德的夫人看来,她的行为是十分叛逆不妥当的,没有出言教训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客气了,她十分坦然的站在一旁,并无尴尬之意。 一边的小姑娘倒是不注意这些,相熟的早就聚在一起聊着八卦,更有大胆的人直接冲到姜竹月跟前问道:“你不是和离了吗?以后还打算嫁人吗?”话语中无半点奚落之意,唯有满满的好奇感。 姜竹月看了看河面掠过的鸟儿,淡淡回了句:”缘分看老天爷怎么安排。“ 听到这般无趣的回答,小姑娘也觉得十分乏味,不一会就离开了她的身旁。 姜竹月看着离她远远的聚在一起姑娘,笑了笑,端起茶杯,温柔地吹了吹浮沫,才饮下清澈的茶水,茶虽涩,但回味悠长,婚姻却不同,只有苦涩。 年轻的姑娘们还不识愁,还只关心穿衣打扮,一会说谁家的首饰精美,一会说谁家的衣裳华丽时尚,穿上光彩照人,我一言你一嘴,霎时间,气氛重新被炒热起来。 座内年长的夫人用慈爱的眼光看着热闹的景象,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姜竹月坐在谢夫人身后,听着各种小道绯闻,时不时还有夫人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手上也自然而然给母亲续了续茶水。 身侧的姜恒早已不耐烦了,耳边是各种叽叽喳喳的声音,出来一趟不是为了听别人吵闹的,他扯了扯姜竹月的衣角,手指向门外。 姜竹月被这小模样迷了神,一下子站起来抱住姜恒,低头对谢夫人说道:”母亲,我带恒儿出去转转。“ 说完便同几位夫人致歉,信步离开了包厢雅间,选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姜恒乖乖待在姜竹月怀中,眼睛一愣一愣的,已经被河面上争相竞发的龙舟吸引了注意力,他攥紧拳头,恨不得自己站在龙舟上。 他转过头,眼巴巴看着姜竹月,看起来可怜兮兮,姜竹月即使心软也没放弃自己底线,轻轻哄道:“小孩子不能上去哦。” 姜恒不开心的摆过头,泪珠在眼眶内要掉不掉。 酒楼开阔处涌来的人越来越多,女眷把她们牢牢包围,窥不见丝丝缝隙,官员处也传来阵阵骚动,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 俗话说,越重要的人越晚登场,瞧着这状态,龙舟竞渡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须臾,鼓声渐起,一声响过一声,声音连绵不断,在最激励时犹如闪电劈在人们心间,令人喘不过气。 岸边的人被鼓声吓到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突然间,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又吵闹了起来,围观的人都知道,这是比赛要开始了。 姜竹月趁着这赶紧安抚小侄子:“恒儿,你看比赛要开始了,你再掉小珍珠的话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哦。” 姜恒吓得立马收住泪珠,睁大双眼,生怕错过精彩的瞬间。 河道上的黑点离她们越来越近,众人注意到为首的黑色的黑色龙舟,上面的划手和鼓手个个精神昂扬,皆着一身劲装,动作整齐划一,速度遥遥领先,这不看不打紧,首位的划手不正是沈修之,姜竹月有些讶异。 当官的人不都是很注意形象,只会居高临下的安排别人参与,那有自己亲身上阵的。 还没等细想,一艘青色的龙舟又快赶了上来,就在她走神这段时间内,只落后黑船一点儿距离。 顺着青色龙舟船尾望去,各种颜色的龙舟缀在后面,一会这个颜色越到前头,一会那个颜色抢到首位,让人心不禁悬着,无法判断到底是那艘船能够脱颖而出,拔的头筹。 竞赛路程已然过大半,旁有好赌者,已经开设赌局,压几艘船能拔的三甲,押注之后,原本紧张的局面更加剑拔弩张,支持同一艘船的人不约而同的聚在一起,为心仪的龙舟加油鼓舞,更有那性子急的,看到自己押注的落于人后,恨不得扬起袖子,自己上去划,这样就可扭转颓势。 就在众人举目下,黑色的龙舟如箭一般疾驰向终点,围观的人群惊呼不已,纷纷意外这艘龙舟的人竟然还有余力冲刺,船上的鼓手抓紧这一机会,伸出手抓住那飞舞不止的缎带,竞渡首名已然决出。 人群之中也骚动不已,有兴高采烈者,有低声咒骂者,也有垂头丧气者,人间百态,样样不一,不过现在正是激动时,人多就容易出乱子。 或许是经不住念叨,姜竹月脑海中飘过这般思绪,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姜竹月不禁顺着声源望去,却有一小孩从栏杆缝隙钻出,完全没注意到脚下就是湍急的河水,笔直的落入河中,随着河水漂走。 因着要赛龙舟,河面的杂物早已打捞干净,小童附近空空荡荡,无任何能提供帮助的木头等,龙舟也离小童距离较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情形越来越危急。 姜竹月的心揪了起来,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法相救,就在这时,只见官员所在的酒楼跃出一黑衣男子,从窗边翻身而下,脚轻点了一下河面,已然俯身将小童拎了起来。 随后踩了一下岸边人伸出的竹竿,便翩然落在黑色龙舟上,那小童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出意外让人心惊胆战,小童落水和救起只在片刻间。 岸边的百姓也这发展惊到了,等到龙舟缓缓靠岸,才爆发出呼声。 那小童的家人看见落水,整个人瘫软在地,看到小童安然无恙,才缓过气来,急忙穿过人群,跑到岸边死死抱住小童,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沈大人真是厉害啊,这种情况下都能挺身而出。”身边的人不停的夸赞。 龙舟靠岸的地方离姜竹月并不远,她看着那人淡淡接受了道谢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身姿挺拔,气势凛然。 还没等他靠近,姜恒开始闹腾了起来,他现在肚子瘪瘪的,想赶紧去祖母那寻觅吃食,姜竹月不敢多想,或许是想的太多,生出几分胆怯,立马牵着姜恒离开此地。 沈曜步伐沉稳,不快不慢,每一步都给人极大的压力感,他没有让其他人让道,但路径上的人却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他那锋利凌厉的气场,让人不愿招惹。 很快到了姜竹月之前站立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佳人的芬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的一抹红映入眼帘,一个绣工一般的香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香囊挂在佳人腰间,他想了想,将香囊也系在了腰间的衣带上。 “哥,今天我们是首名哦。”沈修之跑过来大声炫耀。 沈曜颔首算是回答,便离开了此地。 酒楼包厢内,明玉看向姜竹月,怎么感觉怪怪的,对了,小姐的香囊呢,怎么不见了,那可是小姐好不容易愿意绣的唯一一个成品啊。 “小姐。”明玉指了指姜竹月腰间,姜竹月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却摸了一个空。 她不在意的说道:“人群拥挤,或许掉在某个地方了吧,算了,就一个香囊。” 第9章 第 9 章 龙舟赛步入尾声,乌泱泱的百姓也四散而去,河道内只剩下收拾残局的下人们,原本酒楼坐着密密麻麻的姑娘们也早已离去,谢夫人却安然坐在酒楼内。 姜竹月与母亲并排坐在一起,谢夫人犹豫半晌,动了动嘴角,却半天没吐露只言半语,姜竹月内心狐疑,不知道是何话题让她开不了口。 她想了又想,如今最让母亲操心的就是她了,而和她有关的只有婚事,在母亲的想法中,女子一生嫁个良人,婚后互相守望相助,顺理成章的孕育下一代,膝下子孙满堂,这才是正道。 想来母亲有意让让她再觅郎君,一想到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将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丈夫,再赌一次别人的良心,这对于失败过的她来说,是十分愚蠢且白痴的。 只不过不愿再嫁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会让母亲更加焦灼。 “初嫁已由父亲做主,再嫁我想自己挑选良人。”姜竹月斟酌了片刻,我只说挑选,但我没说何时挑选,时间总归是慢慢拖出来的。 谢夫人乱糟糟的心绪现在才平复下来,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 回了沈府的沈曜正在书房批阅公文,门口却传来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注视脸有厉色大步走过来的裴夫人。 “沈曜,我的好儿媳呢?” 沈曜是她的大儿子,她这一生也就得了两儿子,他幼时就稳重,同他的父亲识了不少字,照理说,长子聪慧,次子贴心,日子也不算艰难,但是他父亲却是一个薄幸郎,高中举人之后就贬妻为妾,另娶她人,她在公婆的苦苦劝导下,忍下了这口恶气。 没有成年男性支应门庭,她一个妇人带着两小孩也着实是辛苦,日子虽苦也能将就着过,但是一桩人为的意外,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沈曜从那件事以后就沉默了许多,原本还有些贪玩的时候全用在读那些留下的书籍上了,后面还跟着村里的猎 户学了不少技艺。 成年之后,更是为了博一条出路,主动从军,因为他知道从文的话,他会出各种意外没法进考场。 军中都是大老粗,他从军之后也没时间回家看看,婚姻的事就一直搁置,后面好不容易当上大官了,他却完全不想成婚,一谈到这个话题,他溜得比谁都快。 这次好不容易在小儿子口中知道他铁树开花了,但是现在这么久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裴夫人也快愁死了。 沈曜眼神变得幽暗,摇了摇头,想到姜府传来的动静,又点了点头:“过段时间会来的。” 裴夫人额角跳了跳,过段时间,这过段时间是一个月、二个月、还是半年甚至更长,她疾步上前,双手撑住桌面道:“过段时间是多久,我要一个准确答复。” 沈曜沉吟片刻道:“一到二个月吧。” “行,我就等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如果没动静,你就别怪我给你安排婚约对象。”裴夫人右手指着沈曜下了最后通牒。 说完看了眼这个缺少明艳色彩的房间,便挥挥衣袖走了。 山中无岁月,姜竹月和明玉并没有闲着,而是自寻乐趣,开始鼓捣种菜,不光种菜,还变着法子钓鱼捉鱼。 山上的小溪里的鱼味道给外鲜美,也没被人捕捞过,一个个都傻的要死,闲来垂钓,一放下去就咬钩了,让明玉稍微处理一下就是一道令人回味无穷的鱼汤,颇有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注】的无为之感。 有一次她两在院中看到一条青蛇从菜地爬过,吓得两人躲到房间内不敢出来,等到再开门时,设早已不见踪影,为防下次,明玉还特意跑到集市买了雄黄粉的驱蛇的东西,围着院墙撒了一圈,院内每个地方也都均匀撒上,杜绝小动物来的可能性。 姜竹月十分享受这种生活,不必为复杂的人际关系烦忧,也不必思虑别人话中的深层意义,人啊,活得开心才最重要。 翌日,朦胧的晨光从树顶透出,昏暗的天被霞光驱赶走,枝头上站着叽叽喳喳的鸟儿。 姜竹月已然早早起身,在院中锻炼着身体,一炷香之后,她拿过毛巾擦了擦额头滴落的汗珠,靠人不如靠己,自己强大才是上策。 锻炼身体之后是要检查店铺的收益情况,她靠在软榻上一手翻看着账本,一手拨弄着算盘,算盘珠子之前的碰撞声清脆悦耳,犹如玉石敲击,时不时还拿起笔在账本上圈圈点点。 等她算完之后,对整个营运状况有了把握,虽有部分店铺亏损,但整体上还是盈利的,她才安下心来,身为女子,被礼教束缚不可能获得政治权力,那也要掌控另一种权力,钱权虽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 她笑着拿起不知何时放到手边的杨梅,递给明玉:“可算是算完了,这个月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明玉也没扭捏,拿起杨梅放入口中,将核吐在一旁的盘子上:“小姐,我们真的要在这待一辈子吗?”她有些沮丧。 这个破地方,除了满山的树木就只剩下吵杂的鸟了,待一段时间还好,可以清净心灵,调节情绪,但是人其实是适合群居的,此前的新鲜感褪去,就只余下厌倦,想迫不及待地逃离这个地方,回到喧嚣的人群中去。 姜竹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今府中念叨我的并希望我回去的就只有母亲一人,但是母亲却做不了主,父亲不批准,做再多都是枉然。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估计会觉得我玷污了世家门楣,恨我恨的牙痒痒,怎么可以让我回去。” 明玉目露诧异,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些话。 不等她开口,姜竹月又道:“我回去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我有价值能被父亲利用,说我年纪太小不懂事,家中已经教导过,之后不会有这种任性的事再发生。” 明玉口张得大大的,仔细想来,她们被赶上山以后,府中也没遣人关照一二,只留下主仆二人度日,不正是被抛弃的表现。 她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后背却也冒了一层冷行,她自幼跟随小姐,小姐也待她十分和善,这苦日子她也能坚持下去,只是苦了小姐,有家却不能回。 明玉不着痕迹朝着自家小姐的脸上看了一眼,见着小姐神情如常,无任何不满怨愤之意,丝毫没有因被抛弃而揣揣不安,一时间很是有着佩服之意,想着她以后也得学学,不因自己没法改变的事而生出各种负面情绪。 有些事情是不能念叨的。 姜家府邸 家主姜峦站立在书桌同幕僚商议着事情,云中的光似乎忘了这分寸之地,显得压抑昏暗。 “家主,联姻之事,辛苦您示下。”姜峦身后的谋士献策道。 如今他们要拉拢一人,朝廷的吏部侍郎林柏,此人是当今丞相的内侄,这人文学及办事水平一般,但是架不住他有一门好亲戚,中举之后官职涨的飞快,很快就成为了负责官员选拔、考核、任免及升降等事务的官员,众人都得巴结讨好他。 林柏此人对金银**倒没这么大,唯有一点算他的弱点,好美色,来者不拒,为此他的后宅乱的一塌糊涂,她的正妻也是因为后院斗争郁郁而终,现在正妻之位空悬,大小姐刚好和离在家,这岂不是天赐的姻缘,说明大小姐合该有此造化啊。 姜峦摸着胡子思索了半天,下定决心,他吩咐人将姜竹月请回府中,万万不可怠慢。 月儿能为家族利益献身是她身为世家女最大的荣耀,想来她一定会听从我的命令,乖乖地嫁去林家。 “什么,家主让月儿嫁给吏部侍郎林柏。”谢夫人听到下人回复的消息,吓得瘫在椅子上,这人的恶名连她这内宅之人都有所耳闻,月儿嫁过去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这样不行,不能让月儿嫁去这虎狼之地,我要赶紧告诉月儿,让她想想办法让家主打消这个念头。 她坐起身,拿出纸笔,急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就立马用信封包了起来。 她正准备叫道吩咐人去送信,一旁的李妈妈急忙制止了她,低声道:“夫人此事不能宣张,要尽可能保密,避免家主知道。” 是的,李妈妈的话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过来,这事不能让姜家下人去办,不然走漏消息就不妙了。 正当谢夫人焦急不知如何将这封信安全送出去时,李妈妈从她手中拿过信封,语气恳切说道:“一切都放心交给老奴吧。” 说完,便步履如风般离开了房间。 她将信封交给了府外的儿子:“记住,这封信一定要在家主的人赶到之前送到大小姐手中,不可有半点延误。” 身着灰色衣物的男子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道:“娘,我办事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妈妈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儿子,面露忧色,不知道这趟是不是能非常顺利送达。 灰色男子娴熟地穿梭在各种小路上,这种小路基本上都是百姓为求便捷成就的,虽比不上主道的干净整洁,但就节约路程来说,绝对比主道快了不止一半。 别的什么活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难度,但是抄近路对他来说就是手拿把掐,分分钟的事。 他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最新的足迹都已经很浅很浅了,说明最近几天在他前面没有人上去,他颇有些自得,这是必经之路,只要他保持这个速度,不被人追上,就一定可以在来人之前赶上山。 引用唐代王维的《终南别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明玉十分不走心假模假样的回了句:“来了,来了,可别把门敲坏了。” 刚一开门,门外的人就立马躬身说到:“老爷请大小姐归府。” 明玉闻言迅速眨了眨眼睛,泪水一颗一颗从白皙的脸庞下滑落了下来,语气有些哽咽道:“你来的真不巧,大小姐来这之后基于一直闷闷不乐,郁结于心,整个人变得消瘦不已,最近又感染了风寒,现如今只能躺在床上,没法起身,大夫吩咐过要好好静养,不宜有大幅度动作。” 此人听闻此话,半信半疑,试探性问道:“不知可否让我见见大小姐。” 明玉一边用帕子掩去脸上的泪珠,一边带着此人去往房间。 简单的厢房中,姜竹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为了防止她病情恶化,窗子都管得紧紧的,严丝合缝,跑不进来一丝冷风,她的身上还盖着厚重的被子。 她的额头已然有小而密的汗珠浸出,脸色无一点血气,嘴唇也苍白,看得人心惊胆战,忍不住想去试探她的鼻息,确认她的存亡。 明玉本就在流泪的眼睛变得更红了,像只兔子,泪珠像雨一般砸在地上,她忍不住趴倒床边,悲伤的说道:“我苦命的小姐啊,都怪奴婢没用,没有照顾好你。” 来人见此情景,也不好再多做试探,只得打转回府禀告家主。 见来人告退,明玉轻轻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泪,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此前的悲伤和嚎啕都是给来人演的一出好戏。 家主的人也不过如此啊,很简单被她们糊弄了过去,明玉有些小骄傲。 姜竹月睁开眼,利落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她的枕头下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黄色,好像是什么纸张之类。 她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喉咙有些干:“明玉,拿点茶水过来。” “诶。”明玉从洋洋自得中回过神来,立即走到房间软塌附近,哪里放置着一整套青色茶壶及茶盅,倒了一杯茶水回来。 她将茶水递给姜竹月,姜竹月用力的握住青瓷杯,指尖微微泛白,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是它喝得太急太快,茶杯的水倾倒了她的身上。 “咳咳” 她一下子就被水呛住了,明玉赶紧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小姐,你没事吧?” 姜竹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来,她缓缓推开了明玉的手,温柔的说道:“我没事,只是我们要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明玉不解,暗自在心里嘀咕,家主的人不是都回去了,我们接下来和之前一样不就行了,还要想啥对策啊。 姜竹月扫了一眼明玉困惑的脸,用手揪了揪她的脸蛋,恨铁不成刚说道:“你觉得家主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了我们吗?他后面肯定会派大夫等来确认我的病况是不是像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如果被查出来,你想想我们会是什么后果。” 明玉身子一僵,神情大变,焦急又慌乱说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家主一派大夫来不就是一查一个准。” 姜竹月垂下眸,让人窥不见眼中的情绪,手指不断地摩挲着,思考着应对之计。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之前在书中看到的一个药方,可以伪装成病情严重的样子,她忙起身,走到书柜前,开始翻找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努力下终于找到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这是她以前救过一个老者,老者送的回礼,里面记载了各种奇怪的药方,她拿到后稍微看了一眼就束之高阁了,现在能想起来纯是她记忆力好。 明玉也没闲着,姜竹月把书柜翻得乱七八糟的,她得跟在身后整理这些珍贵的书籍,以免到处散落。 书页沙沙的翻动声后,姜竹月的视线停在了她需要的那一页药方上,她小跑到书桌前,拿起笔和纸张,就一蹴而就抄了下来,她满意的看着写的满满的的纸,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明玉,你抓紧一下时间去药房照这个药方抓药。”她举起纸,对着明玉吩咐道。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要抓一些治疗风寒的药。” 之前得到消息后就匆匆忙忙定下装病这个方法,虽诓走了来人,但是回去路上他仔细回想肯定会发现不对劲,比如院中没有药味等,这些遗漏的地方也要及时补全。 明玉手上抱着一堆书籍点头,虽不知道这些药有什么用,但是小姐要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她忙放下书籍,拿出银钱,朝着药房就出发了。 那人带着任务奔波了个来回,看起来精力有些不济,本是齐整的发也有些凌乱,但家主给他的任务却没完成,他心中提心吊胆,不知该如何向家主汇报。 他可劲回想着山上的一切,越想越感到奇怪,那奴婢好似对他的到去并不惊讶,院中还栽有蔬菜等,毫无杂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在大小姐病重的情况下,这种整洁反而更奇怪。 他匆忙跨过门槛,越过九曲长廊,行过葳蕤花木,直奔书房而去,路上的美景并不能让他驻足片刻。 刚到书房,就有灵醒的奴才笑着行上来迎接。 “家主现在可有空?”他没空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回您的话,家主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处理事务,想必是有空的。”下人连忙回道。 “你赶紧通报一下,我有事情要告知家主。” 下人不敢耽误,进入房中,不过片刻,便将他引入房中。 他还没站定就立马拱手道:“大人,小的没能够把小姐请回来。” “为何?”姜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凉,听不出情绪。 那人惶恐地一下子跪了下来,急忙说道:”听小姐随身丫鬟说是郁结于心和风邪入体,导致病重无法起身。” “哦,是吗,看来我这个女儿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啊。”他声音不大,字句和缓,却让人不自觉噤若寒蝉。 顿了一会,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那笑极低,极缓,像林间的野兽舔舐着利齿,吩咐道:“你明天带上大夫去给我的乖女儿诊治一番,看是不是气若悬丝,难以起身。” 那人回答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姜峦放下笔,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视线上移,那双眼像是沉入雪山的寒潭,冷得人牙齿都在不自觉抖动,黑色的影子在烛光的照映下,让人好似处在强势的威压下,喘不过气。 沈家练武场 沈曜穿着黑色胡服,拿起弓箭连发几次,箭矢正中靶心,箭尾的羽毛轻轻颤动,他放下手中的武器,拿起长枪,沉重的长枪在手中好似一条游龙,灵活的摆动着身躯,每一次挥动都有凌厉的风声响起,似有千钧之力。 他练了一个时辰,拿起架子上的寒噤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正打算走出练武场,就在这时,沈修之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哥,姜家现在在暗中寻访名医,说是大小姐病重。”人还没走近,话就已经秃噜了出来。 沈曜颔首,算是回应。 沈修之看着沈曜淡定的脸,有些气急败坏,他都怀疑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姜竹月了,正常人遇到心上人生病不应该忧心忡忡,看能不能帮上忙,好在佳人心中留下踏实可靠的形象,怎么大哥就这么冷静。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他献策道:“哥,你赶紧行动起来啊。” 沈曜理了理衣袍,眉梢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语气却听不出什么变化:“我自有安排。” 沈修之有些气馁,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好心好意提醒,就换来这么冷淡的一句话,他不禁自语道:“活该大哥单身。” 一边的沈曜耳朵动了动,用脚踢起一把长枪,示意沈修之接住:“比划比划。”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枪就向沈修之袭了过去,只见他猛地将长枪一抖,箭头如毒蛇吐信般对准沈修之。 沈修之侧身一躲,同时握紧手中长枪,枪刃划过一道冷光,朝着另一把长枪而去。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脚步灵活移动,将长枪用力旋转,只为抵抗沈曜密不透风的攻击。 周围的空气都在不停的激荡,发出呼呼的声响,沈曜一枪直出,正好击中沈修之的空挡处,沈修之被这一击击中,不由得往后退。 沈曜没有放水,又直接横扫了过去,沈修之应对不及,捂着自己的胸口,单腿跪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等他缓过神来,沈曜早已离开了练武场,回到了侍卫还在疑惑,等到看见有人请她回府,侍卫才恍然大悟,先前姜竹月的迷惑行为终于有了解释,是为了糊弄他人。 侍卫意识到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想到都督特意吩咐他们保护姜竹月,特意派了一人来告诉沈曜情况。 沈曜听到汇报,和之前得到的消息对应,姜峦这个人果然唯利是图,为了获取利益,不惜将女儿推入火坑啊,想必姜小姐也不愿嫁给林柏这个斯文败类,他等的时机终于来了。 他口中念叨着林柏这个名字,搭在浴桶上的手却不自觉地将木头捏碎,这个败类也配觊觎姜小姐。 脑海中闪过千般思绪,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姜小姐现在只觉他是个陌生人,也不会来求助他,不过机会都是自己努力的。 又想到自己的安排,能帮上姜小姐忙,还是值得的,不过还是得想想怎么让姜小姐接受我。 第11章 第 11 章 清晨。 姜竹月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猛烈的拍门声就像一道惊雷,唤醒了沉睡的万物,脚步声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声音越来越近。 她似有所感,在来人还没到达房门之前就闭上了眼睛,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才是理,无论来人有多番计较,一个无法起身的人总归是他们无法利用的。 明玉天刚亮就起来忙活了,正准备去厨房准备早膳和煮药,门外连绵不断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计划,她不得不掉转方向去开门,边走还边摸了摸脸,触感没平日细嫩,害怕自己不够憔悴,特意不上妆,还特意熬了大夜,只为脸色发黄。 苏宿是个心有成算的,门一开就直截了当的说:“这是老爷听说小姐病重,放心不下,特意为小姐请来的大夫。” 明玉闻言眼圈红了起来,忙上前,奔到大夫跟前,焦急说道:“大夫,这边快随我进去,我家小姐您看看到底怎么才能好。” 她引着大夫,走得越来越快,甚至还小跑了起来,背着药箱的大夫不得不大步疾行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苏宿则不慌不忙的走着,顺便还仔细观察了一下,鼻尖传来丝丝苦涩的味道,他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故意绕到那边瞧了瞧,朱红色的药罐正不断的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在阳光的照映下,丝丝缕缕的热气扶摇直上。 院中并不整洁,地面上虽无很明显的尘埃等,但角落冒出的杂草述说着院内人的敷衍大意,栽种的青菜也不太健康,叶片已微微焦黄,一看就是无人关照,疏于打理造成的。 苏宿好似明悟了什么,这才朝着厢房而去。 明玉带着大夫进了房间,小心搀扶姜竹月坐了起来,又往她身后垫了个软枕,问道:“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这是老爷请来的大夫。” 姜竹月的目光转向明玉身后,虚弱的说道:“小女子这边就有劳您了。” 大夫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医者的职责所在。” 他放下药箱,从中拿出一个软枕,放到床沿:“辛苦姑娘将手拿出来。” 姜竹月试着抬了抬手,手好像有千斤重一般,抬到一半便落了下来,明玉见状,忙上前,缓缓掀开被衾,把姜竹月的左手拿了出来,并放在了软枕上。 大夫抬起手臂,挽起袖子,伸出右手三指搭在了姜竹月腕间。 片刻之后,大夫摸了摸胡须问道:“姑娘近日是否昏昏沉沉?” 姜竹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明玉上前回道:“小姐这些日子入睡困难,多梦易惊醒,且全身无力,平日醒着也感到头晕目眩。” 继而问道:“姑娘最近可曾受过什么重大打击?” 明玉望了一眼小姐,而后向大夫欠身道:“大夫,幸苦这边说话。” 到了一旁,明玉才将姜竹月之前遇到的情况一一告知,种种打击接连而至,想必小姐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上山之后就经常一个人发呆,有人唤她她也没有反应,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后面感染风寒之后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再度进来,大夫脸上满是凝重:“姑娘,依在下所见,姑娘此前中毒之后没有好好静养,后又精神受创,更加之风寒入体,种种诱因之下,姑娘不堪承受,才会如此严重,现在需一步一步来,先将风寒治好,再以安神之药凝神,最后需要用些滋补的药物才行,只是这治疗时间比较长,不知姑娘能否接受。” 苏宿听着大夫的话,若有所思。 大夫见姜竹月没有反应,转头对明玉道:“这边还请姑娘随我过来,我还有几处需要嘱咐一下。” 明玉点头,跟在大夫身后。 “姑娘,这是药方,这药要先微煮片刻,水热之后直接倒掉,第二次需小火慢熬,一天早晚两次,先吃个一个疗程十天左右,后面我再上来诊脉调整药方。” 大夫拿过笔墨,一蹴而就写下药方递给明玉,明玉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大夫满意地抚了抚胡须,又想起了昨日夜晚闯入家门的黑衣人,那人说要把自己今日上山的姑娘病情说道十分严重,他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医者仁心,怎么可以谎说别人病情,不过今日看诊下来,这姑娘本身病情就是很严重,他也不算说谎。 明玉拿过药方之后就回到了房内,微微祈求对着苏宿道:“不知可否帮小姐去取一下药。” 苏宿神色严肃,利落拒绝道:“我还有要事,取药这等小事我待会吩咐人送来。” 说完,便随着大夫一起离开了,两人的身影逐渐成为小黑点。 明玉合上门,手中的药方随意的放进了衣袖中,神情也迅速转变,先前的担忧与悲伤在她脸上寻不见一丝踪迹。 她轻快地走到厨房前,打算为姜竹月准备早膳,忽的余光扫过药罐,药罐的把手位置不对,先前这个把手是直接对着灶台拐角处那条直线的,现在却越过了直线,想着姗姗来迟的苏宿,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不多时,明玉端着早膳去到了小姐房间,餐盒还没放下,一连串的敬佩之语就说了出来:“小姐,你猜的真没错,老爷派来的人还特意检查了药。” 姜竹月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整理着胸前的长发,手不断的来回着,心却不在上面,神情若有所思,听到这话,她轻轻地搁下了梳子。 “他这一趟就是为了探我这病的虚实的,有此行为倒也不怪。” 明玉立在一旁,敛了神色:“还好小姐你吩咐我提前做了准备,不然他一查看,不是一查一个准,到时候他告知家主之后,家主肯定会责罚我们。” 不过她又转头,看了看寥落的庭院,不过现在都已经这么惨了,再罚也罚不到哪里去。 姜竹月没有应答,只是有些神思不定。 见姜竹月沉寂不语,明玉心中有些担忧:“小姐,家主的人都被我们应付过去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啊。” “现在虽应付过去了,但这只是一时之策,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想想后面怎么处理。”姜竹月解惑道,现在她有价值可以利用,想必父亲会吩咐人时时跟进她的病情,她不可能一直不好,但是究竟什么时候痊愈,痊愈之后又如何应对联姻之事,她得好好斟酌一下,为自己找出一条合适的出路。 午时,端午节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热,炙热的阳光如流火一般倾泻而下,让人口干唇燥。 裴夫人此时正躺在竹席上休憩,身边的丫鬟正为她摇着扇子,房间的四个角落处还堆放着冰盆,刚融了一半。 一年四个季节,春日浪漫,秋日唯美,冬日纯净,只有遭瘟的夏季让人感到不适,无情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汗液在身上黏糊糊的,以前的日子更是难熬,如今倒是比之前好,最起码夏日不用下地劳作,还有冰块可以消暑,只是本就气闷,更加之还有一堆烦心事,令人心烦气燥。 门外忽传通报声,却是她的烦恼之源沈曜来了,一看见他,裴夫人就急,那有男子像他一样,成年之后就疯狂推拒相亲,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有一句俗话说的好,牛不喝水你也没法强按头啊。 进了门,沈曜关心的问候了母亲之句,便道明来意:“儿想母亲为自己探探口风。” 裴夫人百无聊赖的转着手头的玉佩,头抬都没有抬,断言拒绝道:“你自己去,孤家寡人一个,又没什么担心负累,我天天忙的要死,没空。” 沈曜笑了笑道:“哪怕是提亲这事,母亲也没空吗?” 话音刚落,裴夫人就从竹席上窜了起来,手中把玩的玉佩也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她顾不上这个,脑子里只回荡着刚刚那句话。 “你再说一遍。”裴夫人指尖都在颤抖,害怕是自己幻听了。 “儿想让母亲为我向姜竹月姜小姐提亲。” 实属不易啊,他的话语在裴夫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以前催他时,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直说不愿成婚,不管是谁,只有他愿意娶我都应承,更何况她也见过姜小姐一面,模样明艳,瞧着性情也不错,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的人,除了就是和离有点膈应人,不过要是没有和离她也不敢上门,那些世家女眷看不起他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 那日在寺庙一见,姜竹月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敢于做出和离这个决定,想必这人性格洒脱,且在情感方面有自己的追求,不像她,被世情所累,虽被辜负,但没做出任何反击措施,任那负心人活的逍遥自在,拥佳人在怀,膝下子孙环绕。 姜竹月活成了她梦想中的样子。 裴夫人平复心情,拾起席上的玉佩,不紧不慢地颔首道:“既如此,母亲就择日去问问谢夫人,看能不能把这桩婚事定下,避免有的人在我跟前做忸怩状。” 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眉目刚毅的儿子,裴夫人心中闪过万般思绪,以前催他他总没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松口,却百感交集,有些酸涩。 沈曜满意得离开房间,星浮月夜,皎皎月光散落光辉,照亮了人心中最隐秘的一块角落,窗前的花木被映照得熠熠生辉,他对着高悬的明月伸出手,慢慢地收紧手指,好似那一轮明月已被攥在手心,在夜色清辉下,他露出志在必得的一抹笑容。 第12章 第 12 章 清河湖面倒映着林立的酒楼,微风掠过,泛起阵阵涟漪,湖边不远处就是一个繁华的集市,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如缕,绚丽的霞光撒在这绿瓦上,屋角翘起的飞檐被照映的璀璨夺目,车马往来不断,行人时不时驻足停留,还高谈阔论着什么。 一辆马车在街道中缓缓驶过,林柏坐在马车上,闭目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他此次前来安平府就是奉丞相之命,好好查探这里的虚实,自从沈曜上任以来,安平府中的官员换了个遍,丞相安排在官员府中的暗探也一个接一个个失去踪影,了无音讯,丞相对此地掌控大大减弱,现在就只有沈曜等上报的文书了解官员动态,但这文书内容是真是假倒是值得计较一番。 沈曜此人倒也算个有能力的,在各府城生乱的情况下,安平府倒是偏居一方,不搅合参与乱局,只是在乱象横生的局面下,安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不过就算他别有心思,也得好好安抚,在诸人都反抗的丞相摄政情况下,不可再多立对手,此次也只是为了趟趟水,试试深浅。 街边的一处面摊上,两个中年男子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坐在右边凳子上的男子看了眼周围,才低声和同伴道:“唉,你知道吗,姜家大小姐命格听说是克夫,克子的。” 他同伴凑上前去:“这大家小姐的命格你咋知道的?” 正常来说,世家女子的出生时月都被捂得死死的,你一个府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男子自豪的说:“我有个亲戚就在姜府当下人,就是他说的,不然姜大小姐为啥和离,还是对方嫌弃,对外说和离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他的同伴才附和地点点头。 车外的琐事轶闻传入林柏耳中,他不以为然,市井之人多好事者,且这事也和他无甚关联,笑了笑便置之脑后。 马蹄声慢慢远去,殊不知在面摊的两人在他远去后便对视一下,议论声戛然而止。 夏日里,难得多云,重重叠叠的乌黑色云层将烈日遮蔽住,风裹挟着暑意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湖面不时有鱼儿跃上水面透气,正是山雨欲来啊。 姜恪立在姜竹月身后,躬身说着什么。 “小姐,你吩咐的我已经安排人做了,不过这样真的有效吗?” “希望他和传闻的那样。”姜竹月故作冷静地回答道,她也十分焦灼,但是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尽人事听天命吧。 自从得知自己有可能要嫁给林柏之后,除了应付父亲的人,她也没闲着,连忙安排人去打听林柏的生平大事等,父亲的决定她没法干预和拒绝,那只能在他人身上想想法子,坐以待毙并不是一个好对策,主动出击才为良策。 林柏此人幼时曾遇一老道,老道言幼年丧父,少时虽艰,勤学不辍,势必苦尽甘来。那批语和他的人生路确实一般无二,他八岁丧父,虽有家族接济,但是也易被他人欺辱,大伯在外为官,也不能时时帮扶。 他不想湮灭于众人之中,也不想再遭受他人的排斥,日夜勤恳苦读,只为出人头地。后得中,大伯也当上了丞相,他为官后有人扶持,官途那是顺风顺水。 因有这一遭,林柏这人自然相信命格等,他府中的人都是特意找人算过,势必是那种能旺他的,最次也得是不冲扰他的,不过这个他也知道是一大弱点,容易被人利用,也没对外表露过,姜恪能探知还是机缘巧合。 想必知道她的命格之后,他会拒绝的。 雨眼看就要下了,姜竹月抓紧时间回了院中,不想院中正有人等候她回来。 谢夫人带着李妈妈来了山上,走到她身前爱怜般摸了摸她的青丝:“都怪你那狠心的爹,不然我儿何必遭受这等苦楚。” 姜竹月有些泪目:“没关系的,我在山上也挺自在的,要不是这一遭事,我巴不得在山上住一辈子。” 谢夫人嗔怪道:“还是小儿心性,哪有女儿家家在山间过一辈子的。” 姜竹月不敢反驳,拉着谢夫人进屋并排坐到椅子上,见两人有话要说,李妈妈和明玉特意守在门前。 只见谢夫人犹豫,几次嘴巴欲张,却又合上,姜竹月心中却也疑惑了起来。 在冒着要下暴雨的时候来,分明是有要事,且这事还是和她有关的。 姜竹月心中有诸多思绪,如今母亲急的和愁的大事只有婚事了吧,母亲面露难色,难不成父亲已经决定她的婚事。 “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女儿承受的住。” 谢夫人顿了顿:“果真瞒不住你。” 放空思绪,谢夫人道出缘由:“这来探知口风的人,实在是超出了母亲的预料,到现在我还在怀疑是不是我做梦。” 姜竹月不由更好奇了,听母亲这话不像是林柏哪桩婚事。 自从知道父亲要将她许配林柏之后,谢夫人这些日子就明里暗里为她相看亲事,只不过如今像她这个年纪的男子,没成婚的实在是少数,屈指可数,剩下来的不是什么浪荡子弟,就是那种攀附成性的人,以她对谢夫人的了解,这种人必定会被直接拒绝。 什么时候还有一个超出她意料,还值得特意到她面前说的人。 正在思考时,就听谢夫人继续道:“你一定也想不到,来探知口风的人是沈都督的母亲裴氏。”她瞥了一眼姜竹月,“裴氏特意为沈大人来求娶你。” 见姜竹月也两眼呆滞,眼神中也满是怀疑之色,谢夫人心中也平静了许多,原来不止她震惊,月儿也想不到这人会提亲,果然不是她承受能力不行,实在是沈大人洁身自好的名声在外,让人不敢相信这人也会下凡尘。 说句良心话,沈大人这桩婚事比她预料的好太多,原先她本来就想找个贫苦些的读书人,虽家境一般,但月儿有嫁妆在身,也无甚大碍。 毕竟月儿此次乃是二嫁,虽在她眼中,月儿哪里都好,但是架不住世俗偏见,这些日子里到她跟前来的人都是些歪瓜裂枣了,还一副愿意娶月儿都是看得起你们姜府的样子,她心中实在是气得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本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慢慢寻觅,也让月儿好好修养生息,找一个合适的女婿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眼下月儿父亲的神来一笔,让她不得不加快进度。 如今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谢夫人再开心不过,只不过也暗生疑窦,生怕有什么蹊跷,毕竟事出反常即为妖。 再转念一想,也没听说沈家有什么家丑传出,只有一点,沈家出身一般,裴夫人大字不识一个,府中事务全由她的小儿媳打理,但是她的小儿子在沈大人手下做事,女儿嫁过去之后妯娌矛盾应该还好,只要好好对待裴夫人就行。 想来沈大人再差也不会比林柏差,更何况沈大人还救过月儿,也是天注定的缘分。 姜竹月回过神来冷静道:“自古以来婚嫁都是大事,他们家既然求娶我,必有缘由,女儿想见见沈曜沈大人,也好问个清楚。” “如果连见一面都没时间,想来沈家也无诚意,不必多费心思。” 与女儿说定后,谢夫人心下稍安,乘着雨还没下,连忙归家去了。 刚一进府门,暴雨倾盆而下,天际好像裂开一道口子,密集的雨水就好似瀑布在风中狂泻,屋檐上流下的水珠不间断的敲击着青石板,天空被墨色浸染,见不着一丝光亮。 正堂内,寂然无声,空气好似都凝固住了。 姜峦看着自己手边的白色茶盏,里面泡着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在杯中尽情地舒展身躯,茶汤翠绿,诱人入喉。 他不声不响地坐着,林柏正咄咄逼人地盘问他安平府的概况,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但一些涉及他的利益的事,他五分真五分假的遮掩了过去,有些事,就要难得糊涂。 姜峦不愿过度透露现状,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势弱,但是有皇帝在手,在诸人明面说造反之前,朝廷还是有大义在身,可以决定他的官职变动,但是安平府沈曜军政两手抓,也不可轻易开罪,他只能模糊立场。 林柏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脸如寒冰,虽坐在下首,但瞧这气势却不是如此,他一手端起茶杯品茶,缓缓掀开茶盖,热气伴着茶香迎面扑来,“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姜峦脱口而出,能告知的尽然已告知,剩下的只能让林柏自己去查。 忽然,惊雷声炸开,原本就大的雨变得更加迅猛急促,姜峦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盏,抬眸说道:“瞧着这天色,今日怕不是雨不会停了,大人今日要在府中休息一晚吗?” 林柏朝着门外望去,“也好,这天色是不好出行,不知姜大人晚上可有空同我对弈?” 姜峦客气道:“有劳林大人厚爱,只是我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怕是无缘欣赏。” 试探不露痕迹的展开,房间大且空荡,只有几张桌椅摆放在正中,显得有几分寥落之感,姜峦顿了顿又道:“雨大凌厉,不知道我的大女儿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希望她有个安身之所。”声音小且低沉,好似只是随口感叹。 林柏脸上明暗交织,眉心微微抽搐,这该死的老东西说话藏一半露一半临了还提出个要求,他收敛神色,坐的笔直,“想必贵府小姐势必会有好姻缘的。” 第13章 第 13 章 烛影摇曳,昏黄光影下,林柏端坐在客栈房间的椅子上,先前与姜峦的谈话算是无功而返,那只狡猾的狐狸是不见好处不松口,还盘算起了他的主意,他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缓缓擦拭,刀锋映出半张脸,透骨寒意扑面而来。 静立一旁的下属压低声音道:“大人,真的要让姜峦达成所愿吗?” 林柏不动声色,指腹拂过刀背:“当然,送上门的佳人我为何不收,有美入怀,实属一桩幸事。” 下属心头一凛,这个回答也不出意外,毕竟大人遇美从不拒绝,不过私事和公事大人心中有数,也未因私废公过,他机灵回答道:“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探一番。” 林柏拭去刀面微尘,轻轻点了一下头,待下属退下,他将刀放回腰间,起身离开了客栈。 夜渐渐深了,烟花巷却灯火长燃,满街的红灯笼将这一条不长的街道照如白昼,最吸引人的就是“藏春院”三个格外大的字,旁边的门头和这一比,就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朝着门内走进,一阵靡靡之音悠扬入耳,混合着女子的脂粉味和浓厚醇郁的熏香,引人陶醉,令英雄折去斗志,不知归途,宾客围坐在桌旁,谈笑逢迎,时不时有美人上前红袖添茶,而最中间的圆台上,有人在吹箫奏乐,有人在弹琴伴奏,更有人在翩翩起舞。 箫声骤然转急,美人以右足为轴,轻卷长袖,身躯也随着音乐转圈,越来越快,忽从地面翩然而起,抬起玉手,数条缎带朝她脚下而去,足尖稍点,踏于缎带之上,顿身一笑,继而仰身疾舞,腰肢袅娜似浮云,衣袂飘飘似流风,一舞终了,便掩面退场。 林柏缓缓抬手鼓起掌,不大不小的声音惊醒了沉醉的众人,藏春院的老鸨走了过来,笑着道:“贵客有失远迎,不足之处还请包涵。” 瞧这人的衣服,一身墨色的直襟长袍,衣服虽无明显的刺绣花纹,但衣服垂感极好,在烛火下还时不时闪过一丝流光,这可真是一个贵客啊。 林柏身后的人上前:“安排一个雅间,然后将你们的花魁叫来。”说完,便拿出银子递了过去。 “好嘞好嘞,麻烦这边请。”老鸨赶紧屈身伸出手指引到。 林柏抬脚走向雅间,推开门,红烛幽幽,雕花窗棂旁放置着架子床,床上铺着舒适的被衾,正中间是一套檀木桌椅,上面摆放着白玉香炉,青烟袅袅,香气弥漫。 等了片刻,一位佳人娉娉婷婷走了进来,门外的侍从机灵的合上了门,抬头看去,他眼中闪过惊艳,眼前人正是此前大堂跳舞之人,身着一身鹅黄色绣玉兰花褙子,梳着流云髻,鬓发似乌云翻墨,簪着一只芙蓉花簪子,肌肤白皙似玉,颇有几分动人心神之感。 “奴家乃此间之花魁弄玉,善舞,颇通琴棋书画,大人若有雅致,奴家愿为大人起舞一番,平添乐趣。”佳人走到林柏跟前说道。 林柏伸手一拉,将弄玉抱在怀中,弄玉也顺着这个力坐到了他腿上,林柏虽是文人,但身形也不低,将弄玉的身形牢牢包住。 “大人吓到奴家了。”弄玉故作惊吓,眼圈也红了,声音却叫人怜惜。 “莫怕,莫怕。”林柏轻轻拍着弄玉的后背,侧头轻吻着弄玉的耳尖,只见莹白的耳朵上泛起红晕。 烛火晃动。 架子床边的帐幔已然垂下,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啜泣声。 次日,晨光从窗棂中越过,弄玉睁开眼,只见林柏已在他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见她醒来,过来轻抚了她的面容,细声说道:“昨夜辛苦了。” 弄玉害羞的别开脸,贝齿轻咬嘴唇:“大人气宇轩昂,是奴家有幸。”顿了顿,从枕头下抽出一方绣着青竹丝帕放到林柏手中:“这是奴家送予大人的,还望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弄玉的一番好意,我自当珍藏。”林柏将丝帕小心地放入怀中。 说完停顿了一会,又补上一句:“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一架马车从藏春院门口驶离,不过片刻,就寻不见踪影,车中的人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指,便将丝帕从车窗扔出。 丝帕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才悄然落地,路过的小姑娘瞧见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这么好的帕子怎么就扔了啊,将丝帕放在袖中就离去了,袖间有几分绿色露出。 回到客栈。 林柏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记载了姜家大小姐姜竹月的生平,用平淡二字足以形容,唯有一点却没有查清,和离这件事说法倒是不一,有人说是成婚五载无所出被夫家嫌弃才会被休弃,有人说是后宅斗争她差点丧命才和离,更有人说是命格相克。 他慢慢将纸张放入火盆中,映得那张脸一半明一半暗,指节轻磕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目光却逐渐冷了下去。 “倒是有心之人啊。”字句一个一个出来,铿锵有力,只不过语气却各外凉,寒彻心扉。 想不到啊,刚到府城有人故意将命格之事送至他耳边,是笃信他会相信这些,回绝这桩婚事。 不过这桩婚事倒是有利可图,我需要一个当家主母处理后宅之事,而这个人身份也不能太低,不能镇不住场子,这姜大小姐倒是一个极为不错的人选。 他也不会让姜大小姐接触到公务,女子好好待在后宅就行,不过这命格一事,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得想个法子好好安排一番。 忽地勾唇,嘴角微翘。 只要他不将姜大小姐写在族谱上,那他就永远处于丧妻的一个状态。 利益和佳人都收入囊中,尽得好处,也不必着急回复,想必姜大人会比他焦心,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姜家后宅。 那日同女儿商量之后,谢夫人心下稍微安定,归府后就立马吩咐心腹去沈家递了回信,沈家的答复也来得快,约定去慈云寺一同上香。 谢夫人得到肯定的答复,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这样看来沈家也是有诚意的,各家夫人时不时去寺中上香求神拜佛是很正常的事,两家夫人刚好凑一起也不起眼,即使被人瞧见也只说是有缘,两家夫人相交倒不会牵扯到子女身上去,只要她们足够落落大方的话。 正在思索着那日穿什么才会显得正式而又不隆重,李妈妈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凑在她耳边说:“夫人,林大人昨日拜访过家主了,出门时瞧着还挺愉快的。” 谢夫人眉间浮现一抹忧色,“家主不会已经提了婚事吧,不——不会这么快,你让人注意一下家主的动态。” 李妈妈点头称是,一定时刻留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便到了约定的日子,谢夫人带着姜竹月去往寺庙。 马车一路西行,穿过市集,越过人群,沿着主街越行越远,最终停在了寺庙山下的平地之中。 姜竹月下马,看向山腰中的寺庙,想起了母亲在车上和她说的话,林柏的随从最近频繁出入姜府,想必是她之前的法子没有起任何效果,如今这桩婚事倒是她的救命稻草。 母女两人去正殿中敬了香,希冀今日一切顺利,又添了些香油钱,让小沙弥带着她们去了约好的院落。 裴夫人正在院中等候,听见脚步声,立马迎上前拉着姜竹月的手笑道:“这可真是顶顶标致的人儿啊!” 姜竹月今日穿了身水红色的裙子,裙摆层层叠覆,绣着大片的桃花,还有几只飞舞的蝴蝶在花间停歇,发间白玉簪子,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裴夫人目光中尽是喜悦,偶尔露出几丝复杂的眼神,这就是让他大儿子铁树开花的人啊,上次匆匆一瞥倒是没细看,如今仔细看来,行为大气得体,容貌更是不必说。 “夫人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姜竹月抿唇回道。 “月儿,我和裴夫人有事去房中商量,你先去院落后去欣赏芍药。”谢夫人嘱咐道。 姜竹月依言离开,心中却思索着刚刚的场景,她怎么感觉裴夫人十分喜爱他啊。 沿着青石板前行,很快到了一处芍药盛开之地,还未细看,就被花丛边一人吸引了视线。 那人没有穿着之前常见的玄色衣袍,换了一身天青色长衫,原本英挺的脸庞也柔和了下来,加之身形高挑修长,好一位风流读书郎。 姜竹月一时被这不常见的装扮迷了神,面前的沈曜可以说是世家公子也不为过,芝兰玉树,完全看不出此人是武将出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端正心态,皮囊易老,默念此句,注意自己的仪态,一步步靠近花丛,与他见礼道:“沈大人安。” 沈曜嘴角噙着一抹笑,姜小姐估计不知武人的耳朵灵敏,她的小声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不亏他今日特意挑选了这身衣袍,想着姜小姐世家出身,身边接触的都是读书人,估计喜好也偏向文质彬彬的郎君。 两人在石桌前相对而坐,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姜竹月放平自己心态,虽现在想成就这桩婚事,但也要保持女儿家的端庄,不能有失仪态,让人笑话,她眼睛不敢直视沈曜,只能盯着身边的芍药,默默发呆。 沈曜却是想到今日来意,便主动打破沉默,微微别过脸去,中气十足道:“沈某有意求娶姜小姐,不知姜小姐有何疑虑?” 姜竹月点点头,语调冷静:“沈大人功成名就,我不过一和离之人,大人为何看上我呢?” 第14章 第 14 章 姜竹月就差直言说世家贵女也常见,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看在沈大人的权势上,估计也会蜂拥而上,她一个和离的女子同她人相比,实在没有半点优势,反而逊色不少。 商谈人生大事,沈曜平复心态,掩去自己的不自在,目光直直看着姜竹月,语气诚恳道:“一来,姜府也是名声在外的世家大族,门第不差,而我平凡出身,算是高攀,二来姜小姐身为世家嫡女,世代诗书传承,想必学识教养都是佼佼者,正好让我多沾染书香气,三来,我母亲时常催促我成婚,而我对姜小姐也不反感。” 姜竹月听闻此话,陷入沉思,沈家的情况她之前也大概了解过,裴夫人看着也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这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优势之处,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她之前已经体验过被人刁难,实在不想再踏入这火坑。 前两条都是沈家对她看重的原因,但是这两条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只怕是第三条才是最深层的原因。 姜竹月望了眼前面的花丛,如今已然知晓沈家的消息,但是她也要及时提出需求,“沈大人可介意我经常出门。”日后她肯定要打理生意,外出更是家常便饭,婚后如果不允许出门那也是空谈。 “不介意。”沈曜立马回答道。 姜竹月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沈曜既无通房小妾,也没有那些风流好色的名声在外,又可以允许她出门,这些都是林柏不能与之相比的。 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她便不打算再待下去,省得让这张动人的脸扰乱她的思绪。 姜竹月站了起来,屈身行礼道:“还请沈大人择一吉日。” 沈曜一时还回不过神来,他没想到这桩婚事会如此顺利,待他反应过来时,姜竹月早已远去,他心中长舒一口气,姜小姐如此果敢坚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像他以前碰见过的女子,说话娇柔做作,让人生厌,不过也是,那些人怎么能同他喜欢的人相比。 成婚之后,姜小姐打理后宅,他负责对外建功立业,相处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想来就让人向往。 他故意在院中多坐一段时间,听到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悄然无声,才起身去了房中。 果然,姜小姐和她母亲已然离开,只有母亲在房间坐着。 见了沈曜,裴夫人迫不及待问道:“成了吗?” 沈曜唇角微微上挑:“当然。” 裴夫人看着他这样骄傲的样子,不禁白了他一眼:“行了,别乐了,赶紧回去准备吧,免得出什么岔子。” 另一处的姜竹月则在劝着母亲在婚事落定之前要瞒着父亲:“娘,我听闻父亲同沈大人时有分歧,上次送我归家时沈大人连门都不入,想来二者矛盾颇深,如果父亲知道肯定会直接拒绝的。” 谢夫人忧心忡忡,家主近日来往甚密的是林柏那人,如果知道她们私底下相看,肯定会大发雷霆的,不能让他知道,但是纸包不住火啊,皱眉看向姜竹月:“月儿,那我们该怎么办?” 思量良久,“娘,后续事情就有劳你和李妈妈了,你一定要亲自书写婚书,我们只要瞒到下聘礼之前就行。” 下聘礼的话一切都成了定局,就算老爷不同意也没办法,女儿的婚事我也是可以做主的。 姜竹月回到山上,明玉忙跑过来伺候小姐:“明玉,我们之后可以离开这座山了。” 明玉一头雾水,难道是老爷愿意让她们回去,不-不对,在老爷心中小姐现在病重,没法起身,不可能让我们动身。 “小姐,难道你不装病了?” “不,是我要再嫁了,我答应嫁到沈大人府上了。” 明玉震惊之后是浓浓的喜悦,她在心中疯狂感谢了天下各路神佛,敬的香都是有效的,小姐这么温柔和善的人一定会有好姻缘。 因谢夫人想要瞒着,前面的流程又快又低调,很快到了下聘礼之日。 清晨。 天还是昏暗的时候,沈府就开始忙碌热闹了起来,今天是给姜家大小姐下聘的日子,府中的下人都在忙个不停,兴高采烈的。 早早的,沈府管家就开始清点聘礼了,足足有九十九台,寓意婚姻长长久久,讨个好财头,这些东西都是沈曜积攒下来的,没有一件东西是滥竽充数的。 在管家点完聘礼之后,沈曜也赶紧出门,去往姜家,为了更好的运送聘礼,还特意把军中的马匹拉了过来。 沈府的下人将聘礼一箱箱地抬上了马车,动作干脆利落,不愧是武将家的下人。 一切都整装待发,沈曜等人骑上马,带着聘礼去往姜家下聘。 知道沈家今天来下聘,谢夫人特意早起让下人把前庭打扫的干干净净,院里的下人一边擦拭这窗户,一边还暗自疑惑,这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大张旗鼓了。 谢夫人则坐在正堂中间,翘首以盼着某人的到来。 门外,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断靠近,李妈妈站在门口,欣喜不已,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她赶紧引着沈曜进入正堂,交换婚书,谢夫人将已经让姜竹月签过字的婚书递了过去,同事,看着沈曜递过来的婚书,欢欣雀跃。 姜峦听到下人的报告,立马从书房走了出来,这简直是胡闹,他完全没有想过同沈曜结亲,手上青筋暴起,努力压制着怒气。 “沈大人这般冒昧到访怕是不……。”话还没说完,谢夫人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之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她鼓起勇气道,还将婚书在他眼前示意。 婚书已换,亲事已定,一切都尘埃落定。 沈曜吩咐人将聘礼送至院中,同谢夫人商议了婚期便告退了。 回家途中,算是意气风发,只不过同他一起到来的弟弟却瞟了一眼他,问道:“哥,瞧这情况,你们定亲姜大人怕是不知啊。” “他要是知道,这桩婚事就完了,只要姜小姐愿意嫁给我就行,这婚事还是我趁人之危才成就的。”沈曜不在意的回答道。 另一边,被聘礼堆满的院中,气氛死一般寂静,姜峦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低声问道:“你怎么敢的,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谢夫人身形微颤,声如蚊呐:“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沈曜此人后宅干净,又握有大权,实属良配。” “那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姜峦咬牙切齿道。 “我就是知道才会如此,林柏那个人怎么配,月儿可是我们的女儿啊!”谢夫人歇斯底里,泪花从脸庞滑落了下来。 “你你……”姜峦手指着谢夫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无知妇人。”顺下气来,他立刻就口出恶言。 掩去脸上水痕,谢夫人斩钉截铁道:“我不悔给月儿相看了这桩婚事,我只悔我在月儿第一次成婚前没有这么干。” 一出房门,她的腿立马就瘫软了下来,跪倒在门边。 李妈妈忙上前扶起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摸上去,手感微微湿润。 “夫人,我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她担忧道,害怕夫人受凉。 两人搀扶着,走向后院。 因着姜家世家地位和沈曜的权势,两家联姻的消息很快就尽人皆知,百姓得知这个消息也很讶异,之前不是说姜小姐已经被家族发落了吗,怎么突然又要和沈都督成亲了,事态瞬息万变,快的他们反应不过来。 事实上,不说百姓震惊,连安平府的大小官员也很吃惊,平常姜峦自忖出身名门,对沈大人颇有蔑视之感,沈大人也不爱搭理他,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众人纷纷意外,也由不得众人不好奇,不管是出于巴结上司,提前混个脸熟还是好奇凑热闹,这些日子送到姜府府中的请帖纷至沓来。 姜竹月知道这些人无什么坏心思,但是她也不想被众人包围指指点点,刚好借着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修养,通通都回绝了。 有人觉得姜竹月不识大体,这么多帖子都拒绝,怕是不懂为人妻子的本分,也有人觉得她这是底气足。 沈大人是安平府中权力最大的人,有谁敢为难他的妻子,而且沈曜本人就是毫不委婉,谁的面子都不管用的作风,也怕不是得了沈大人的真传。 仔细道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风格倒是个顶个的相似。 外部的声音可以挡住不听,可来自父亲的谴责却无法躲过。 在她归家备嫁的时间内,父亲特意将她叫过去训了一顿,阴沉着脸表示不满。 姜竹月只能沉默,她不能出言顶撞,父亲的教诲让人窒息也只能默默接受。 无论姜峦再不愿,婚事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了起来。 倒是客栈的林柏正在修剪花枝,听说了此事,带着几分嘲讽道:“姜大人的后院妇人同他不是一条心啊。” 姜大人特意试探了我,那么姜大小姐就合该是我林府的人,只有他主动丢弃的,不该由她人玩弄诡计回绝我。 这可得好好像姜大人讨教讨教,一女二许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 他拿起剪刀,发觉最上头一朵太过冒眼,一个用力,就将盛开的芍药剪了下来。 花朵离枝,掉落在地。 一旁站着属下却不敢动身去捡,他知道大人现在心情不太美妙,不想成为第一个触媒头的人,也不敢再多言说些什么,生怕大人将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待到林柏离开之后,属下无奈的摇了摇头,手脚利落地将这些残枝败花收拾得一干二净。 第15章 第 15 章 婚期越来越近,为了防止出什么变故,谢夫人特意将婚期的日子订了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又觉得姜竹月带回来的嫁妆会沾染晦气,又陆续给她添置其他物件,将有些嫁妆给替换了。 府中越来越热闹,但是前院的书房却好似一个另一番天地,静得掉一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小厮听着后院的喧闹,头低的死死的,生怕触怒家主。 姜峦脸阴沉沉的,手上的书信被他的指腹快要戳破,好似见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人,恨不得将人五马分尸,却怒极反笑,笑得身边的人头皮发麻:“呵呵……”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他云淡风轻的说道,不见半分的怒意,但这样却叫人心里发毛,旁边的下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牵连。 书信被他轻飘飘的丢到了火盆中,小厮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依稀只看见姜什么什么弹劾,很快,薄薄的书信就被无情的火光吞噬,化成了灰烬。 后院倒是忙个不停,前来添妆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生怕迟了一秒,没在姜竹月面前留下好印象,怕她吹枕边风,耽误了自家相公的事。 虽然知道姜小姐不是这样搬弄是非的人,但是她们赌不起,也不敢赌。 姜竹月看着送来的各种珠宝首饰,心中不免感叹,果然县官不如现管啊,之前出嫁时,虽闻家权势也大,但毕竟天高皇帝远,力有不逮,添妆的人虽也不少,但明显没这般积极。 忙碌之中,日子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感觉之前山上装病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却转眼就到了自己的婚期。 “婚礼”又称“昏礼”,取“黄昏迎娶”之意,看这介绍很简单,就是在傍晚时分举行的典礼,但这次再嫁,姜竹月心态就很稳了,没有一点羞怯紧张的感觉。 翌日一大早,天边依稀还有明月当值,姜竹月便被母亲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母亲,有必要这么早吗?” “早点才好,多点时间收拾。” 姜竹月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好似才睡着就醒了。 她被搀扶着坐到了绣凳上,被明玉用加了凉水的毛巾敷了一下脸,如此才彻底清醒过来。 妆娘早已在门外等候,待明玉唤她她才过去给姜竹月上妆。 姜竹月本就容貌出众,脸白皙透亮,无须所谓的开脸,即用棉线去除脸上和颈部的汗毛,妆娘小心的上妆,生怕自己手误让这张白玉无瑕的脸有了缺陷。 妆来回试了多次,最后选定了让人看起来秾艳风情的,将脸部的优点也尽情展现了出来,一眼望去,色彩照人,恍若神妃仙子。 托盘上放着的喜服以红绿颜色为主,用金线绣着凤凰,在朝霞的照映下熠熠生辉,裙尾还绣着海浪,群山等。 旁边的全福夫人将喜服拿起递给姜竹月,她大大方方将喜服拿到手中,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见状不由称赞道:“姑娘心态可真稳,无半点慌张。” 姜竹月开玩笑般回了句:“毕竟我这是二嫁,不是大姑娘第一次上花轿。” 全福夫人听闻这话,手一抖,险些握不住手中拿着的璎珞,她稳住心态,将璎珞戴到姜竹月颈间,便退到一边。 大袖、长裙、霞帔……层层叠叠的喜服被一丝不苟的穿戴到身上。 待到服饰都穿戴完毕,明玉拿来凤冠,动作谨小慎微地戴到姜竹月发髻上,凤冠的红宝石流苏正好垂在她的额头中间,远远瞧着,好似美人额间的花钿,热烈且喜庆。 浓密的乌发之上是金黄的发冠,向下看去,如火的红宝石在如玉晶莹的皮肤上闪着流光,颜色摄人心魄。 姜竹月神情自若,目光深邃而有神,刹那间恍若坐在高高的天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世人,不自觉的令人拜服。 自从和离归家以来,姜竹月为了低调,从不做繁琐高贵的打扮,忽然间典雅高华起来,明玉一时有些目眩,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同她笑闹的小姐。 外人瞧着新嫁娘镇定淡然,但姜竹月顶着这满头的首饰,只觉得的脖子都有些酸痛,不敢动一下脖子,生怕这满头的珠翠因她的动作而掉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保持着世家贵女的风范。 她努力的维持着仪态走到外间,外间充当陪客的人只觉来了一位神仙妃子,十分让人惊艳。 她的嫂子凑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一番,笑着道:“月儿这般打扮倒是叫我不敢认了,这是谁家的仙女下凡啊。” 这时姜竹月倒有些脸红,打趣道:“这是你家的呀。” 说完两者对视了一下,都拿起丝帕捂着嘴笑了起来,笑谈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男方上门时刻。 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绵不断,众人不自觉的朝着门外看去。 而有机灵的小厮已经从门口跑了出去,不知道外面在吵闹些什么,大笑声和求饶声依次响起。 听着外头喧闹的声音,谢夫人有些迫不及待,正想打发人出去看看,门口就小跑回来了一个小厮。 小厮乐呵呵的说:“夫人,大公子说知道沈家以武立家,不像我们家已诗书传承,就不要求三首催妆诗了,但是最起码得有一首,不然别想进门。” 谢夫人听罢,埋怨了句:“这孩子,瞎胡闹。”嘴上这么说,她其实心底还是满意的,没有过度为难姑爷,又没有堕姜家门风。 小厮接着又道:“姑爷很快说了首催妆诗,什么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中一枝开。【注】” 话音刚落,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接着有人喊道:“姑爷快要跨过门槛了!” 谢夫人原本乐呵的心陡然间紧张了起来,姜竹月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她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姜竹月,生怕有不妥之处,瞧着并无差错,她的心应该安稳,但是一想到婚后的生活,她的心又高高挂起。 要是这个沈曜同那个遭瘟的闻家一般,月儿可该怎么办啊,再次和离那就让世人耻笑了。 看着谢夫人神色间满是担忧,姜竹月抱了抱母亲,温柔的道了句:“母亲放心。”声音不大,却格外叫人信服。 这次选择是她自己决定的,除非沈曜同她前夫一般宠妾灭妻,甚至想加害于她,这段婚姻就会好好的,但照她看来,沈大人意志坚定,即便是安平府都督,权势在握,成婚前都没什么宠妾,婚后想必也是如此。 第一段婚姻和离她不后悔,这次再嫁她也不悔。 沈曜昂首大步的进了正堂,一眼就看见了装扮明艳的姜竹月,那一抹红最是耀眼,迷了他的眼,也成了他的美梦。 他完全听不见耳畔的喧闹,不自觉地向着姜竹月走去。 沈曜步履坚定,不愧是在大军压境时都能从容不迫,在众人的贺喜与起哄声中,他执起了姜竹月的手,他的大手将姜竹月的手牢牢包裹住,不露一丝缝隙。 谢夫人拿过团扇放到姜竹月手中,眼中满是不舍,却又怕耽误吉时,坏了好兆头,只能看着姜竹月同沈曜一同牵手离去。 停在府前的花轿在轿夫的动作下半弯了下来,姜竹月跨过轿杆,坐到了花轿中间。 “起轿~” 花轿在轿夫的吆喝声起缓慢的抬了起来,姜竹月感到摇晃,身子半依在轿厢上,待花轿稳当之后,她掀开帘子,回看被落在身后的姜府,眼眶红了一圈,眼泪欲滴不滴。 “小姐,大喜之日流泪不吉利的。”轿旁的明玉赶紧说道,趁着没人注意用丝帕擦拭了姜竹月的泪珠。 在鼓乐声中队伍朝着沈府行车,沈曜高坐在马上,眉眼之间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喜色,成亲这样的大喜事,不止他开心,前来迎亲的沈家下人也喜气洋洋,分发着喜钱。 路边的行人也争先恐后的凑上前来,抢取喜钱沾沾喜气。 队伍一路吹拉弹唱到了沈府,那迎亲队伍后面的嫁妆都让人让府中的宾客都有些惊讶,姜府出了血本啊,不是说姜大小姐之前被发落了,这是发落的样子吗,要是这种发落怕不是一堆人抢着去。 沈曜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伸手扶住了姜竹月,两人相携着进了沈府正堂。 正堂之中,烛光摇曳,入目都是鲜艳的红烛,热烈如火,最前面坐着裴夫人,嘴角带着笑,想要起身到他们跟前来,只是身边的人不动声色的阻止了她。 拜过天地,就有人引着他们去往后院的婚房。 头上的首饰沉重不已,姜竹月艰难的迈动着脚步,路虽不长,但她感觉好似走了一个世纪,脖子只觉酸痛。 步入婚房,床榻上散落着红枣、花生、桂圆及莲子,寓意为早生贵子,见状姜竹月有些羞怯,只能故作不知坐到床边上,虽有些硌人,但是她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顶着满头珠翠走路了。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抬头望去,正是沈曜。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眼前的人和房间布局终于清晰的映入眼帘。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烛光好像给他打了一层霞光,在霞光下整个人好像在发光,身后的布局都只能沦为他的背景,而他一眼夺目。 姜竹月拿过沈曜递的一杯酒,与他交臂对饮。 她小心的含了一口,发觉不辣口,才将杯中剩下的就一饮而尽。 饮罢,全福人将酒杯一正一反掷于床下,希望婚后生活和谐美满,如此婚礼才算是告一段落,房间的闲杂人等也忙退下。 只不过对姜竹月是结束了,沈曜还得去正堂寒暄敬酒一番,如果不外出就留在婚房,别人会有绯言绯语传出,说姜竹月失了礼节,拢着新郎不丢手。 注引用唐代贾岛的《友人婚杨氏催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