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落春色》 第1章 初见 京市。 隆冬虽过,积雪却并未尽数消散。 好在,宿舍内暖气很足。 简宜坐在书桌前看书,身上只穿了薄薄一件浅色打底衫,刚拿起笔准备做笔记时,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开始不停振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吵死了!”身后床铺上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要接出去!” 这会儿已临近中午,但床铺上躺着的廖佳琪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 她是本市人,家境殷实,典型的千金大小姐,平日里很少住在宿舍,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直留到现在。 简宜清楚她的性格,没出声,拿了手机直接走到了阳台,冷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穿少了。 这已经是她在京市过的第二个冬天了,但好像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相比与温暖的南城,这里的冬天冷得毫无人情味。 寒假忙着兼职,也没时间回去,只在除夕那天和外婆通了个电话,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光是听到外婆的声音,都足以让她鼻尖发酸。 通话还在继续,简宜走了会神,没太听清那头在说什么,只能又问了一遍:“抱歉,你说什么?” “我说下周五有个局。”那端隐隐有些不耐烦,音调提了两分,“还有,好好打扮一下,穿得像样些。” “知道了,还有其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断了,又是这样,简宜收了手机,无声叹气。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她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胳膊,转过身去推玻璃门。 第一下,没推动,又试了试,还是没推开,细看之下,她才发现问题,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宿舍里,方才还嫌她吵的廖佳琪,这会已经不见了踪影,是谁锁的,毫无疑问。 其实,简宜和廖佳琪的来往并不多,她们家境悬殊,又不是同专业,几乎没什么交流,但类似的事情,却不止发生了一次。 前不久,简宜忘拿东西返回宿舍,正好撞见廖佳琪将她的课堂笔记扔进了垃圾桶。 许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来,廖佳琪一愣,随后轻飘飘地甩了句:“不小心打湿了。” 简宜没接话,视线落到了垃圾桶内,数十页的笔记,完全被水浸透,怎么看都和不小心搭不上边。 见她不吭声,廖佳琪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其他,愈加不耐烦了:“都说是不小心的,绷着张死人脸做什么?几页纸而已,再写不就好了。” 简宜不傻,知道廖佳琪是故意针对,抬眸,视线直直地扫了过去:“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没必要这样。” 见她反驳,廖佳琪“嘁”了一声:“几张破纸,还跟我摆上了谱,一天天的不知道在装什么。” 闻言,简宜蹙了蹙眉,眼底厌烦的情绪明显,她这个人平日里很少和人起冲突,可近期,廖佳琪招惹她的次数实在太多,忍耐力跟着直线下降,说出来的话没太留情面。 “有时间针对我,不如好好提高下自己的成绩,没记错的话,你每学期都挂科。” “你!”廖佳琪明显被踩到了痛处,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咬牙切齿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这事才过去没多久,简宜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又有了新招。 “廖佳琪这次太过分了。”周婉一接到电话就赶了回来,见简宜冻得厉害,忙倒了杯热水给她,“先暖暖手。” “谢谢。”简宜接过水杯,捧了好一会才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到手心。 “实在不行,你要不要考虑搬出去住?”廖佳琪背景太硬,宿舍里没人敢得罪她,周婉不禁替简宜犯愁,“老这样,你怎么吃得消?” 简宜摇了摇头,“没事的,反正她不怎么住在宿舍,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去花冤枉钱。”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周婉和她看法不同,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不是在和庄明昊谈恋爱嘛,不能让他帮帮忙?” 见她提到庄明昊,简宜忽地沉默了片刻,随后依旧摇头,“算了,还是不麻烦他了。” “为什么?”周婉不解,托着下巴看她,视线落到她精致的五官上时,有感而发,“你说你,白长这么好看,怎么遇到事了,连跟男朋友撒个娇都不会?他那么有钱,随便给你找个住的地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简宜笑了笑,知道周婉是为她好,便也没去计较那些不合适宜的话,放下杯子,岔开了话题:“跟魏教授约了下午一点,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魏教授已年过花甲,按理是要退休的,但他带着的研究生实在太多,手里又有几个项目,退休的事情便一推再推。 简宜是跟着中文系的学姐认识的魏教授,帮着整理了两次资料,魏教授觉得她坐得住,找她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上出租车时,简宜冻僵的手还未完全恢复,连着车门都是试了两次才拉开的,见时间不多了,催着司机。 “师傅,能不能快些?” 奈何京市拥堵的交通,司机想快也快不起来。 高档小区的安保很严,出租车进不去,简宜登记后,一路小跑,直到气喘吁吁进了电梯,她才得空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整整迟了半个小时。 按门铃时,她有些忐忑,左手一直攥着背包的肩带,心里反复斟酌着道歉的话。 门一开,脱口而出:“抱歉魏教授,我……”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男性,衬衣西裤,袖口微微向上卷起,姿态闲散却又不乏气场,看着不大像是魏教授带的研究生。 简宜怔了怔,以为自己走错了,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门牌,发现没走错,才又出声说:“你好,我找魏教授。” 不知为何,年轻男人站着没动,右手搭在门把上也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朝望她来。 简宜被他盯着浑身不适,又不见他出声,咬了咬唇再次询问:“魏教授在吗?” “你迟到了,还指望教授等你?”男人终于出声,声调懒懒,又低又磁。 简宜脸颊发烫,她向来守时,从没因为这种小事遭人谴责过,一时间尴尬又无措。 好在屋里头很快传来了魏教授的声音:“是简宜来了吗?” “是我。”她如临大赦,视线越过年轻男人往里看去,“不好意思魏教授,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您这会还有时间吗?” “没事,快进来吧。”说罢,魏教授瞥了眼年轻男人,“行了你,别吓坏我学生。” 男人这才轻笑一声,重新往客厅走去。 意识到被捉弄,简宜隐隐有些不喜,但再怎么说,她确实是迟到了,也不好说什么。 进屋后没多久,魏教授接了个研究生的电话,客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男人坐姿随性,手中把玩着一只浅色花口茶杯,在拇指和食指间转了几圈,缓缓搁在茶几上,看向她:“这就记恨上了?” “没。”简宜虽不喜,但也谈不上什么记恨,再者他们不认识,以后也未必会再见,更犯不着去记恨了。 “是吗?”男人似有若无地笑了声,“我瞧着不像。” 没多久,魏教授就回来了,男人也没久留,喝完了茶,便起身告辞。 再小不过的插曲,简宜完全没放心上,见男人离开了,便同魏教授聊起正事。 放寒假前,魏教授给了她一本古籍的影印本,让她回去好好看看,有读不懂的可以随时打电话问。 那会眼看着要过年了,简宜也不好意思打扰,索性做了些笔记,等攒着开学一起问。 结果刚开学便听学长说魏教授病了,她更是不好意思打扰,直到这两天,魏教授主动联系了她,说有事要找她。 “先跟你说个好消息。”魏教授带了些笑,心情显然不错,“前几天院里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下学年的留学交换生名额增加了两个。” 简宜并未深想,她是古典文献学专业,这专业偏冷门,一般的好事落不到这专业上,是以只点了点头,继续听魏教授说下去。 “我腆着老脸,问院里讨了一个,他们一开始还跟我打官腔,我说你们尽管放心,我推荐的学生样样都优秀,他们这才松了口。” 简宜隐隐有些好奇,能让魏教授如此看重的学生,那得有多优秀,疑问刚冒头,忽又听魏教授说。 “所以啊,你可得给我争口气。” 简宜后知后觉地愣住了,“您、您说我?” 魏教授见她一脸惊愕,笑着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消息来得过于突然,简宜一时间竟不出话来,缓了好几秒才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没您说得这么好,而且这合规矩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魏教授看好她,自然愿意帮她行方便,“我这些学生里头,虽然你年纪最小,但就属你性子最稳。” 简宜一直都听学姐学长们说,魏教授对他们很严格,眼下被给予这么大的肯定,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开心归开心,自己的情况她还是清楚的,出国交换,好是好,可是费用肯定不会便宜。 犹豫一瞬,她问:“教授,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闻言,魏教授惊讶,放下茶杯看她:“你是还有什么顾虑吗?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 “我知道的。”简宜咬着唇,没同魏教授说自己的难处,只道,“我就是想再好好考虑一下。” 见她这么说,魏教授也不好多说什么:“行吧,那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天快暗时,简宜离开了魏教授家。 没了来时的匆忙,她缓步往公交站点走去,一路走一路搜索英国每月最低消费是多少,即便免除学费,可是吃住都是需要花钱的。 页面刷新,手指微微滑动。 直至页面底部,她挑了个最低的数字——850英镑。 汇算成人民币后,连那些仅剩的喜悦也逐渐散去。 -- 早上,孟庭礼前脚刚迈进老宅,后脚就被老爷子指着鼻子骂:“一天到晚没个正行,这些子家业真要到你手上了,全得被你败光。” 翻来覆去骂的也就这几句,旁的人不敢吱声,孟庭礼却是不痛不痒,等老爷子骂完了,利落起身:“省的您心烦,先走了。” 气得老爷子又骂了一句,但孟庭礼离得远了,压根没听见。 离了老宅,孟庭礼就让司机掉头去魏家,魏教授犯病,是他送的医院,是以这两天,他去魏家比回老宅还勤。 此外,魏家清净,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事。 饭后,魏教授按理要休息会,但有学生要来,孟庭礼便陪着喝茶聊了会儿天。 眼看着约好的时间都过了半小时了,人还没来,他半开玩笑:“您还有这么不守时的学生?头一回见。” 魏教授笑了笑不在意:“应当是有事耽搁了,小姑娘向来很准时的。”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孟庭礼起身去开门,见到了这位不守时的学生,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气还没匀,眼里浮了两分不安,没看清人就道歉。 说不清是怎么想的,突然就生出些逗她的心思。 没想到,这姑娘记仇。 天快黑时,车子临过一个路口,孟庭礼抬眼,一眼见到对面公交站点的身影,这倒是巧了,没几个小时又见着了,刚想让司机放慢速度,忽地一个急刹车。 “怎么了?” “好像撞着人了。” 说完,司机迅速下车查看。 孟庭礼坐车里等着,没一会功夫,争执声响起,没完没了,他眉间微蹙,推开车门下去。 “还没处理好?” 司机看着坐在地上中气十足的人,回头对他说道:“我们遇上碰瓷的了,有些麻烦。” 孟庭礼没时间耗在这,往车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说个数?” 坐地上的人一见他这身姿,就晓得他不差钱,贼溜溜的眼神转了两圈开始同他掰扯。 孟庭礼懒得听他说完,直接掏出一沓钱:“这些,够?” “够了够了。”那人两眼放光,立刻爬起来伸手要接。 孟庭礼见他爬得又快又利索,嘁笑一声,手一松,粉色纸币纷纷扬扬四散开来。 不知何时,公交站点的身影已经随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上前,虽然站在最外围,但显然还是看到了纸币掉落的那一幕。 孟庭礼抬眼,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饭局 不知是不是那天冻着的缘故,简宜这两天头晕鼻塞实在难受得厉害,但想着晚上还有个局,拿了药也没吃,只是定了个四点的闹钟,打算睡一会。 许是太累了,一觉醒来已是五点,闹钟什么时候关的也已没了印象。 急急忙忙下床换衣服,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粉底简单化了个妆。 她平日里一直都是素颜,一旁的周婉见了有些好奇:“怎么突然化妆了?” “庄明昊组了个局,让我过去一趟。” 周婉自动将她的话翻译成两个字——约会,于是盯着她看了看:“虽然你不化妆也好看,但你化的也太简单了吧。” “没事,就这样吧。”简宜并不在意,若不是庄明昊一再强调,她大抵就是素面朝天着去了。 因为起晚了,她只能打车过去,路程过半,司机等红灯时,才起步就一个急刹车,还未反应过来,司机已气冲冲地下了车。 “又是你!天天碰瓷,老天怎么还没把你收走!” 简宜降下车窗,视线落到地上坐着的人,似乎有些眼熟,记忆中搜寻片刻,她忽地想起前几天的事。 司机这会已经上车了,他似乎很擅长处理这种事,同简宜道歉:“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简宜见碰瓷的人已经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视线又落回到司机身上,“这人经常这样?” “是,这一带的惯犯了,遇上不知情的人就可劲了讹。” 简宜没再吭声,只是想起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时,终究还是有些不适。 快到目的地时,她接到了庄明昊催促的电话:“你怎么还没来?都在等你了。” “马上就到了。”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出租车便停在了会员制的合盛楼门前。 一进门,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朝她走来:“女士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简宜点了点头,报上了庄明昊的名字。 “您这边请。”服务员引着她往电梯间走去,出了电梯又引她一路往602号包间走。 包间门紧闭,但挡不住里头热闹的声音,服务员要替她开门,简宜抬手示意她稍等,这样的场合让她无端心烦。 片刻,压下心底的不适后,厚重的包间门才被用力推开,简宜迈步往里走去。 视线齐齐朝她望来,多数都是不认识的,共有数十道之多,她端了些笑出来,看向起身朝她走来的庄明昊,“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前几分钟刚催过她的人,现下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手搭在她的腰间,搂着她面向其他人,“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京大中文系高材生。”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出声调笑:“哟,难怪藏着掖着,庄明昊你可以啊,这样貌,我还以为哪个小明星呢。” “可不,都当他是吹的,听川子说,还是青梅竹马。” 说笑时,一众人的视线都未能从她身上剥离,各个在打量,令她不适。 简宜是典型的江南姑娘,身量纤细,皮肤白皙,但独独那双眼,乍一看温婉,但凡没了笑容,整个人冷上三分,令旁人难以接近。 所以平日里,庄明昊同她说得最多的,便是让她多笑笑。 此刻,搂着她腰的人明显比通话时心情好了不少,同席间的人谈笑:“她不爱出来玩,你们别吓着她了。” “啧,护这么紧?今晚的酒都你喝?” “总之陪你们尽兴。” 话虽这么说着,可待简宜坐下,接二连三有人给她递酒时,庄明昊并未有阻止的意思,反倒劝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喝两杯。” 许是来之前就料到会是这样,她丝毫没提自己感冒的事,但喝的多了,终究有些受不住,碰了碰庄明昊的胳膊:“我头有点晕,出去透透气。” “行,那你早点回来。”庄明昊没有陪她去的意思,依旧坐在位置上同人闲聊,“对了,我听说孟家二公子开始接手家里的产业了,是不是真的?” “真倒是真的,但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孟老爷子能不能彻底放权给他,还很难说。” 庄明昊笑着接了声是,心里默默盘算,他家在京市扎根还没几年,勉强才挤进这些富二代的圈子,前些日子听说孟庭礼今晚会来这,不管他现在如何,以后肯定是要独掌大权的,若是能搭上这条船,足够他在这圈子站稳脚跟了。 酒过三巡,庄明昊喝得也有些多,叫上了关系最好的梁凌川,一道出去醒醒酒,好准备下半场。 简宜从包间出来后,径直先去了洗手间,胃部不适,她在里头待了好久。 洗手时,发现边上的人一直看着她,心里疑惑,一抬眸,瞧见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得吓人。 补过妆后,简宜才从洗手间出去,寻了地方坐下,给庄明昊发消息。 【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等回复的间隙,她靠着沙发闭眼休息,这片休息区很大,每几张单人沙发围成一个小圈,每个区域又有半人高的绿植墙隔开,若不是细看,很难注意到边上是否有人。 简宜才闭眼没多久,边上相邻的区域有声音传来。 “你女朋友性子好像挺淡的。” “是,她从小就这样。” 其中一人的音色,简宜一下便听出是庄明昊的,其实他们算不上是青梅竹马,只是小时候两家住的近些罢了,来往并不多,后来庄明昊的父亲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他们便举家迁到了京市,在这期间他们从没联系过,直到她来京市上学。 那头对话还在继续。 “那她这性子很难搞吧?” “是挺难搞的。”庄明昊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不过没事,多花点钱,时间久了就听话了。” 简宜坐着,神色虽未有太大变化,但眼底或多或少浮了些失望,庄明昊为了融进这个圈子,已经变了太多太多,那一身公子哥的劣根性,不知不觉已完完全全驻扎在了他的身上。 再后头的话,她没听到了,因为右手边的皮质沙发隐隐发出些声响,显然是有人坐下。 她偏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算不得熟悉,却又印象深刻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手机忽地振了振,她低头看了眼,是庄明昊回她的消息。 【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她没回,捏着手机再度看向沙发上的人,仅仅一面之缘,微微点头打过招呼,起身就要走。 不料,对方会开口:“这样的,你也瞧得上?” 漫不经心的音调,即使坐着也难掩他骨子里头的居高临下。 简宜微微蹙眉,不想同他过多交谈:“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极淡一笑,坐着的人起身到她跟前,垂眼审度:“那你躲什么?” 蓦然靠近,她隐隐感觉窒息,下一秒,铃声响起,在安静的休息区尤为明显,一切也随之打破。 电话是庄明昊打来的,大抵是真的怕她一走了之。 “孟少!”庄明昊顺着铃声站起,最先看到的却是孟庭礼,一心盘算,丝毫没察觉到异样,上前伏低姿态,“我是庄明昊,之前跟您一起打过一次高尔夫,您还有印象吗?” 孟庭礼单手抄兜,视线扫过去,在庄明昊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懒懒扔了两字。 “没有。” 庄明昊伸至半空中的手一僵,又讪讪收回,面上却好似无事发生,继续攀谈:“您贵人事多,不记得很正常,对了,我在这订了包间,您若是有空的话,过去坐坐?” 孟庭礼姿态闲散,一双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抬了手腕看表,才又漫不经心开口:“时间倒是有。” 庄明昊面喜,觉得今晚是走了大运,二话不说,引着人就要往包间去,完完全全将一旁的简宜忘了。直到梁凌川提醒,他这才又反应过来,偏头示意她跟上。 简宜站着没动,意思再明确不过。 庄明昊有些不喜,但当着孟庭礼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先赔了笑:“孟少,您先进,我稍后就来。” 孟庭礼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庄先生才是大忙人。” 庄明昊听了个半懂,只等人走远了了,才看向简宜,“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掉链子?”说着说着才又想起来,“对了,你怎么跟他在一块,你们认识?” “不认识。”这也算不得撒谎。 庄明昊觉得也是,她哪里能有这个机会?继而半提醒半警告:“他就是孟庭礼,离他远点,惹恼了他,我都救不了你。” 京圈孟家,谁见了都要低头礼让三分,尤其是孟家二公子孟庭礼,出了名的离经叛道,惹恼了他,断不会有好果子吃。 简宜向来只听过传闻,如今将人对上了,隐隐惊讶,她猜到他身份不凡,没想到他就是孟庭礼。 庄明昊见她不出声,当她是害怕过头,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臂安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这个人虽然混,但一般不会对女人怎么样。” 简宜随口“嗯”了一声,不着痕迹躲开他的触碰:“你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真要回去?”庄明昊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极为不满,“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现下孟庭礼在里面,你这会要是走了,下的不是我的面子,是他的,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简宜抿唇,身体实在难受,妆都有些盖不住她发白的面色,“但我真的不舒服。” 庄明昊却丝毫没有发觉,不耐烦地开口:“再忍忍,回头我给你买个礼物,你想想要什么。”说罢,便不容她再拒绝,强拽着她往里走去。 包间里,孟庭礼坐在主位,跟前站着轮番敬酒的人。 庄明昊一进门,也立刻端了酒杯上前:“不好意思孟少,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您见谅。” 孟庭礼懒懒扫了他一眼,没接话,视线往右偏了几分,数秒后,才又收回。 简宜重新踏进包间后,就没再出过声,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管如此,却总感觉时不时就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是殷切地围着孟家那位太子爷,谁还有空来注意她? 稍稍抬眼,一屋子说笑声中,偏偏对上了主位的人,狭长的眼尾掺着两分兴味,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落在她身上。 心底一惊,她忙将视线挪开,缓了缓又无端有些口渴,可桌面上摆着的是清一色的酒瓶,连半滴水都没瞧见。 恍惚间,身边有人碰了碰她,抬眼,是自进门后就彻底忽视她的庄明昊,他两手都执了酒杯,显然,其中一杯是给她的。 “跟我一起过去,你老这么坐着,人心里该怎么想?”庄明昊说话声压得很低,几乎是凑在了她的耳边,面上却碍于别人在场,还带着些笑意。 简宜垂着眼,散落的几缕长发遮住了她大半抵触的情绪。 可落在旁人眼里,两人便是酒后耳鬓厮磨,好不恩爱。 不知是谁最先开的口,后头接着的全成了荤话。 “我说庄明昊,你也太猴急了,孟少还在这呢。” “就是,跟谁使不动枪似的。” 说着,场子上哄笑声一片,包括庄明昊在内,皆是笑得前仰后合浑不在意,但有两人除外,一是隐隐露出些厌烦之意的简宜,其二便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孟庭礼。 单说简宜,定是无人会去在意,但一个个瞧见孟庭礼突然沉下的脸色时,顷刻收声,面面相觑不知说错了什么。 庄明昊本就要拉着简宜去敬酒,现下更是二话不说推着她便往孟庭礼跟前去。 “孟少您别介意,大伙太熟了说话没个把门的,我们跟您赔个不是,您别往心里去。”说罢,头一仰,杯底一滴不剩。 简宜再不喜,这会儿也只能跟着喝,可酒杯才贴上唇,手腕处却传来一股力道。 她顺势看去,撞上孟庭礼蓦然深沉的眼,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酒杯就被他摆到了庄明昊跟前。 “听说,你酒量很好?” 庄明昊愣了愣,又是听了个半懂,囫囵笑着,“跟您自是没法比的。” “是吗?”轻飘飘的两个字,意味不明。 庄明昊心一惊,摸不清他的心思,接了梁凌川的提示才反应过来,拿起简宜那杯,赔笑两声,仰头又是一滴不剩。 孟庭礼倚着靠背,神色并未有太多缓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这回,也用不着旁人提示,庄明昊自觉地又给自己添满了酒,“我再敬您一杯。” 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 一桌人,各个都是会看眼色的,这会儿都瞧出些不对劲来,但无人出声,左右是他庄明昊自己得罪的人,关他们什么事。 只有简宜看不下去,帮着他向孟庭礼求情:“能别让他喝了吗?再喝会出事的。” 她不出声还好,这声一出,孟庭礼指尖不耐烦地在桌面点了点,接上了先前的话,“我瞧着,挺一般。” 都喝到这份上了,庄明昊早喝红了眼,怪简宜多事,朝她吼:“你闭嘴!哪轮的到你说话了?” 简宜面色难堪,本想去扶他的手也收回,默默垂下攥着。 在场一众人,已是抱上了看戏的姿态,个别眼尖的,甚至已瞧出些别的门道来了。 “孟少,要不帮我陪您喝两杯?”除简宜外,梁凌川是唯一想着帮忙转圜的人了。 孟庭礼没接话,兀地起身,手里把玩的东西直直往桌上一丢,跟着又扔下两字:“无趣。” 庄明昊面色一白,再想说什么都已来不及,孟庭礼径直越过,只在简宜跟前微顿了步子。 他一走,一桌人也跟着起身,没几分钟,包间里就只剩下简宜、庄明昊和梁凌川三人。 “呕”的一声,庄明昊开始抱着垃圾桶吐,面红眼也红。 简宜上前抚着他的背:“你怎么样?” “滚开!”庄明昊见这一晚上全白折腾了,钱搭进去不说,还莫名奇妙惹恼了孟庭礼,无处发泄的怨气全撒在了简宜的身上,“要不是你绷着张死人脸,事情早成了!” 简宜被他这用力一推,险些摔倒下去,好在一旁的梁凌川扶了她一把。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就行。” 知道自己留下来无用,简宜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夜里气温低,出了合盛楼大门,她身体来不及适应,风一吹,瞬间胃疼得厉害,这一晚,她光喝酒了,跟本没能吃上东西,这会连站都站不直。 强撑着走下最后两层台阶,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在了她的跟前。 车窗降下,驾驶位上坐着的,是早就走了的孟庭礼。 第3章 上车 “上车,送你。”简单的四个字,听不大出情绪。 简宜站着没动,不过是第二次见,她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叫车了。” 落到她身上的视线又重了两分,似是一眼将她看穿:“你最好看下现在的时间。” 这个点,这个地段,根本不可能打到车。 经他这么一提醒,简宜显然也意识到了,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竟已是凌晨一点,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公交和地铁也早都停了。 “想好了?”他再次开口。 简宜咬了咬唇,“真的不用了。”不是她不识好歹,实在是因为这样身份的人她招惹不起,何况,席间的事还历历在目。 大抵是没被人拒绝过,孟庭礼的脸色算不得好看,未再发一言,油门一踩,引擎声划破寂静的夜色,不过眨眼的功夫,黑色的库里南便已经消失在合盛楼门前。 简宜看了眼车子消失的方向,数秒又低头看向手机,她对这一带不熟,毫无方向,在外卖软件上找了家二十四小时开着的便利店,跟着导航一点点走过去。 将近三公里的路,走走停停二十分钟过去了,才走了小一半的距离,胃部绞痛再次卷来,比刚才还要严重几分,她没力再走,只能缓缓蹲下停歇。 夜风不停从脸上刮过,微微刺痛,大抵是觉得眼下的自己过于狼狈了,她无可奈何地叹气。 片刻,她将头埋进臂弯,汲取一些温暖,所以丝毫未发觉,早已消失不见的库里南,竟无声无息地绕了回来,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亮着的车灯熄灭,隐在暗处和黑夜融为一体。 孟庭礼坐在车上,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直直地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纤细单薄,在黑夜里卷成一团。 心情莫名烦躁起来,手肘支在车窗边缘,指腹反复摩碾。 几分钟后,他推门下车。 路灯下,被无限拉长的身影又多了一道,直至停在简宜跟前。 “你打算在这蹲多久?” 简宜难受的厉害,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冷不丁听到人声,先是吓了一跳,缓缓抬头,触及到那双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眼眸时,又转为愕然。 他,怎么会? 一高一低,视线对了良久。 孟庭礼说不清自己为何回来,他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今晚,却反复将时间都耗在了她的身上。 “真想在这过夜?” 简宜这才回过神来,收了视线缓缓起身,但蹲久了腿实在麻得厉害,支撑不住又往回跌,好在前方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掌,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 她抬眼看他:“谢谢。”手腕转动,但依旧被他牢牢扶着。 “站得住?” 她点了点头:“可以。” 孟庭礼这才收了手。 车里暖气很足,简宜上车没多久,胃部的不适感就跟着缓解了一些,想着先前那么果断地拒绝,这会儿明显有些尴尬,视线老老实实地落在自己腿上,没好意思乱看。 “去哪?”询问的声音传来。 “这里。”她点开手机递过去,“麻烦你了。” 孟庭礼扫了眼她的屏幕,不太理解:“便利店?” 简宜淡淡嗯了一声:“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我到时再坐公交回学校。” 如此折腾,令他意外:“姓庄的没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察觉到他话里有话,简宜顿了顿,转而解释,“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眼尾轻轻一挑,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孟庭礼看着她:“你知道我想的是哪种?” 大抵是先入为主的原因,简宜总觉得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所以偏过头,不想同他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孟庭礼见她扭头不答,轻哂一声,发动车子驶入夜色,几分钟后,库里南直直地驶过了营业中的便利店。 过了路口,简宜才反应过来,忙提醒他:“开过了。” 车子毫无减速的意思,直至下一个路口遇上红灯,孟庭礼才踩了刹车,理所当然地开口:“你在我车上,去哪不该我说了算?” 简宜怔了怔,一时间竟没法反驳。 绿灯亮,车子继续向前,一路朝着西三环驶去。 路程过半,车内始终安静。 孟庭礼用余光扫她,见她一直咬着唇,情绪不佳,这才又不咸不淡出声,像是解释:“你在生病,需要休息。” 简宜眼眸微微放大,显然是惊讶,庄明昊一晚上都没有发现她不舒服,眼前的男人前后不过和她待了半个小时,就看出她在生病,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视线落在他身上数十秒,才缓缓收回。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不说,但没想到,她当真就没再问,觉得稀奇,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会儿怎么不防着我了?” 简宜倚在靠背上,眼底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理智明明在告诫她提高警惕,可她的身体却莫名其妙放松了下来。 闻言,她顿了顿:“总归不是要害我。” 孟庭礼似乎还算满意这个答案,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 车内重新归于寂静。 简宜撑了一晚上,静下来后只觉得疲惫无力,不知不觉中,缓缓合上了眼。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在某处地库里了,驾驶位无人,简宜下车扫了一圈,发现孟庭礼在一旁通话,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被他强行吵醒的,还是物以类聚,和他一样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多了,简宜晃了晃头,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摒除在外。 孟庭礼见她醒了,挂断电话朝她走来:“走吧。” 没有明显的标志,简宜看不出这是哪,跟着他进了电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电梯直达顶层,“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孟庭礼的声音才跟着响起:“我家。” 电梯入户,她这会已经站在了偌大的门厅前,闻言直愣在原地,他家? 孟庭礼见她不动,似笑非笑看她,“怎么,后悔了?” 她当孟庭礼会去酒店之类的,从没想过会直接将带她回家。 愣神间,屋里走出一中年女性,约莫四十岁上下,恭恭敬敬地看向孟庭礼:“小孟先生,粥已经煮好了,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见有人,简宜这才松了口气,换了鞋随着孟庭礼往里走,一路走到餐厅,餐桌上放着刚煮好的粥,很简单的小白粥,另外又配了两碟清淡的菜。 “吃点?”他问。 简宜确实饿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好。” “那你慢慢吃。”说完,人就走了。 简宜这才反应过来,这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看了眼往二楼去的背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也许,传闻未必都是真的。 粥和配菜的味道都不错,简宜吃了不少,胃里不难受了,脸色也跟着恢复了一些。 “胃口不错。” 听到声音,她回头看去,孟庭礼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的衬衣西裤换成了宽松的居家服,整个人愈加慵懒闲散。 许是因为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简宜隐隐有些紧张:“嗯,味道很好,谢谢你。” 他点点头:“吃好的话,走吧。” “去,去哪?”她似是没反应过来。 察觉她在走神,孟庭礼眼尾轻轻一扬,往她跟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看着她:“你说呢?” 没了正装的束缚,他眼底似有若无的侵略感变得明显,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挥动的轨迹,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木质松香。 简宜怔了两秒,错开视线。 孟庭礼隐隐低笑:“走吧,你不睡,我要睡了。” 顶复式大平层,空间大的离谱,根本分不清哪是哪,简宜紧跟着孟庭礼走上二楼,一直到客房前。 “好好休息。”说完,孟庭礼转身往主卧去。 “等一下。”简宜喊住他。 “嗯?” “今天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需要的话。”但她觉得,孟庭礼大抵是用不上她的人情的,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拿什么还。 没想到,他接了她的提议:“行,那就先欠着吧。” 房门合上,简宜松了口气。 客房有内嵌的浴室,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次性的贴身衣物,简宜拿起看了一眼,不确定这些是临时准备的,还是一直都有的。 最终,她默默将东西放下,无论哪种情况,和她都没关系。 -- 简宜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手机屏幕上铺满了微信消息,大多都是周婉的,见她一夜未归,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有一条,来自庄明昊:【昨晚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简宜没回他,只给周婉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 从客房出来时,主卧的房门还紧紧关着,她扫了一眼,没去打扰,转身下楼。 “姑娘,醒啦?”是昨晚的中年妇女,她平时不住这,昨晚突然接到孟庭礼的电话,吓得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就为煮碗粥。 “您好。”简宜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对了,昨晚麻烦您了,大半夜的还特意帮我煮粥。” 刘姨见她客气,笑容又多了些:“没事,对了,我刚做了午饭,你要不要吃些?” 简宜摇头,找了个借口:“不了,我还有事得走了。” 昨晚喝多了,有些恍惚,但现在酒醒了,她只想着快些离开。 电梯下行时,二楼主卧的房门开了。 孟庭礼走出卧室,先往客房看了眼,里面已经无人,又见刘姨从外面回来,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眸色沉沉。 “人呢?” 第4章 救场 简宜回到宿舍,一推门,破天荒的,三个人都在,周婉倒还好说,但另外两位明显就不对劲,尤其是廖佳琪,斜睨了她一眼。 “有些人看着清高,背地里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简宜懒得搭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上充电器,之前导航费了不少电,在回来的路上就自动关机了。 刚开机,微信消息就接二连三地弹出来,全是周婉的。 【你别管她,她在这叽里咕噜半天了。】 【要不你陪我去趟超市吧,我好多东西都用完了。】 简宜知道周婉的意思,是怕她又和廖佳琪起冲突:【好,我刚好还没吃饭,先陪我去食堂吧。】 拿了校园卡,简宜和周婉一起离开了宿舍,手机依旧摆在桌上充电。 出了宿舍楼,周婉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到这个点还没吃饭?庄明昊没跟你一起吗?” “嗯,我自己回来的。”简宜没说太多,草草两句话就把昨天的事情带过了。 周婉并未怀疑,只是最近两次提起庄明昊时,简宜都有些不大开心,她不免多想,两人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但小情侣之间的问题,她一个局外人也不好插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两人大包小包从超市回来时,廖佳琪她们已经不在了,简宜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充电线不知何时松了,她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重新插上。 周婉在整理刚买的生活用品,三大包东西,只有两样是简宜的,她将东西拿出来摆到简宜桌上,顺嘴问了句:“对了,你昨天住的哪家酒店?我闻着你洗发水的味道好特别啊。” 简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想了半天,寻不到半个借口,好在这会儿手机响了。 是外婆打来的。 她松了口气,示意周婉先去接个电话。 “外婆,怎么了?”简宜很少接到外婆的电话,许是怕她担心,外婆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眼下突然接到电话,她多少有些紧张,“是不是腿又疼了?” 外婆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右腿年轻时受过伤,现在年纪上去了,后遗症十分明显,发作时会疼得完全走不了路。 “不是,腿没事。”外婆知道她会担心,忙又解释,“我什么事都没有,是前两天明昊妈妈回了趟南城,特意过来看了看我,还给我买了不少东西,但你舅舅的性子你也知道,我都没敢留她吃顿饭,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见外婆没事,简宜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唐阿姨那里,我改天过去好好谢谢她,您就别放心上记挂了。” “那就好。”外婆说着又问了问她最近的情况,尤其是听着她声音不对劲,有些担心,“是不是感冒了?” “没,外面风大,刚回来。” 许是知道她没说实话,外婆轻轻叹气,言语间多了些愁绪:“外婆年纪大了,帮不上你什么,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简宜听着心里发酸:“外婆,我真没事,刚和同学出去买东西了,你要不信我让她来跟你说?” “别麻烦同学了,没事就好。”临了要挂电话了,外婆又叮嘱她,“和明昊好好的,有他在,外婆能安心些。” “其实我——”简宜本想说她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话到嘴边了,她还是咽了回去,咬唇沉默数秒后,才又“嗯”了一声,“您放心吧,我们挺好的。” 电话挂断,简宜坐在书桌前出神,周婉发觉她不对,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接个电话脸色都不对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是我外婆。”简宜敛了眼底的情绪,冲周婉笑了笑,“就是忽然有点想她了。” “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周婉继续回去收拾东西,“想她就回去一趟呗,你确实好久没回去过了。” 周婉自顾自说着,简宜则是心不在焉听着,手指落在庄明昊的号码上,迟迟没有拨出。 片刻,她还是重新切回了微信,给庄明昊发去消息:【晚上有时间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庄明昊一直没回,直到晚上入睡前,简宜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 周二中午,简宜刚从教学楼出来就接到了学姐尹诗雯的电话,对方火急火燎的,上来就喊“救命”。 简宜听了个大概,尹诗雯在一家私人藏品馆做兼职,老板最近不知从哪淘回来两副字轴,上头的字她是一个也看不懂,偏偏下午又有人要来参观,这要是掉链子让老板丢了脸,多半要被开。 简宜见她急,也顾不上吃饭:“那我现在过来,你把地址发我。” “我发你微信上了。”尹诗雯将希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你打车过来,我给你报销。” 简宜到地方时,尹诗雯早就在门口等她了,见到她明显松了口气,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寻思着,总不能把魏教授摇过来吧。” 两人一路往展厅里走时,简宜问她:“怎么弄这么急?不能把字轴研究清楚了再请人来参观吗?” 尹诗雯微微耸肩:“谁知道呢,有钱人的想法我们总归是搞不懂的。” 进了展厅,简宜环视一周,展品多是文玩字画一类,尹诗雯说的那两副,已经被稳妥地挂在墙上了。 尹诗雯:“你先看着,我去外面瞧瞧,他们是不是要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中年男人浑厚的笑声:“您这边请。” 简宜还未细看,心道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急?这东西又没长腿。思忖间,外头一群人已经走了进来。 最右侧伸手引路的显然就是老板常旭康无疑了,至于中间为首的,简宜怔了怔,还当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才几天,没想到,他们又遇上了。 一恍神,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尹诗雯在同常旭康介绍她:“这是我学妹简宜,也是京大中文系的,古体字一类的,她比较在行。” 常旭康点了点头,知道简宜是她找来的外援,便将注意力落到了简宜身上,有些意外,竟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这位是京盛的孟总。”许是怕她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常旭康还特意强调,“你不用紧张,和孟总简单介绍一下就行。” 旁人不知他们认识,简宜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规规矩矩点头:“孟总,您好。” 孟庭礼垂眼看她,见她打过招呼后便将视线挪开,摆明是装不认识,再回想起她不吭一声就跑路时,眼底浮了两分暗色,但最终也没去拆穿她,只是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态度与对待旁人并无二致。 简宜却是松了口气,继而大大方方同众人解说起墙上的字轴:“这是金文,也叫钟鼎文,应该是从哪件青铜器上拓印下来的……” 她说得认真,一旁的孟庭礼听得却并不详尽,视线落在她身上,没往墙上看过一次。 孟庭礼其实早到了,但临下车时接了个电话,便在车上多坐了会,是以简宜急急忙忙从出租车上下来时,他看得一清二楚,弄半天,原来是救场来了。 对于他的视线,简宜并非毫无察觉,但事关尹诗雯的饭碗,她不敢分心,硬着头皮将知道的全说完,末了,见尹诗雯偷偷朝她竖起大拇指时,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其他人参观。 任务完成,她有意落在最后,想趁着他们不注意时离开,但随着她同众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时,前面的孟庭礼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一秒就收回,但简宜却是走不了了,因为常旭康也注意到了她,还朝着她招手,让她跟上。 展厅不算很大,但走走停下下来也是参观了一个多小时,简宜是饿着肚子来的,等结束时,已经有些低血糖了。 尹诗雯还要工作,不能陪着她去吃饭,千恩万谢后又在微信上给她转了个大红包。 简宜不太好意思收,毕竟尹诗雯之前给她介绍过不少兼职,于是又将红包退了回去。 才走出收藏馆,她就喜提尹诗雯的六十秒语音,紧接着红包又转了过来。 无奈间,耳边忽地传来鸣笛声,她抬眼一看,黑色的库里南像那晚一样,停在了她的跟前,唯一不同的是,孟庭礼这次没开车,坐在了后座。 不确定他想做什么,简宜站着没动也没出声,直到他不轻不重开口。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吗?” 自然记得,见他主动提及,想着把事情了结了也好,简宜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上车说。” 简宜没想到,仅仅隔了几天,她又一次坐上了这辆车,瞥见旁边的孟庭礼神色如常,便也没再多想。 驾驶位的司机问孟庭礼:“孟总,是先去京大吗?” “先去吃饭。”说着,他报了家餐厅的地址。 司机明显一愣,但并未多说。 到了餐厅,孟庭礼很自然地问了问简宜有无忌口,得到答案后直接点了两人份的餐。 餐点已过,餐厅人少,显得极为安静,再一沉默,气氛转而就会变得尴尬。 简宜不想这么干坐着,随意扯了个话题:“不知道孟总需要我做什么?” 孟庭礼丝毫不急:“先吃饭,吃完再说。” 没办法,简宜只能再次保持沉默,好在餐厅人少出餐很快。 差不多快吃完时,她发现对面的人几乎没怎么动过餐,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没敢往细了深究。 见她看着自己,孟庭礼微微挑眉:“怎么?不合胃口?” “没有,多谢您的款待。”简宜放下餐具,没再去纠结这些不重要的,只问他,“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孟庭礼道:“想挑一份寿辰礼,那家收藏馆里有合适的吗?” 简宜隐隐露出些难色:“孟总,你高看我了,文玩字画门类太多,我并不了解,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还有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讲,之前尹诗雯和她提到过这位常老板,他是房产投资人,这家藏品馆是别人抵债抵给他的,他兴趣不大,典型的门外汉,如今这么急着引人来参观,总觉得不太对劲。 孟庭礼看出她欲言又止:“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简宜想了想,还是婉转地提醒他:“总之还是慎重些比较好,常老板也未必都清楚每一件东西的来历,孟总觉得呢?” 这样的提醒,对于孟庭礼来说已经是相当直白了,因着她善意的提醒,他眼底的不快隐隐淡了几分,但最后却被她一句“孟总”,又打了回去,这样的称呼,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眉色不自觉沉了沉。 “你非得这么说话吗?” “什么?”简宜没明白。 “没事。”孟庭礼没再解释,直接起身,“走吧,送你回学校。” 一路无言,直到车子接近京大时,简宜才同司机开口:“到这就行了,麻烦您靠边停吧。” 这里到校门口还是有不少路的,司机透过中央后视镜看了眼孟庭礼,见他没出声,便缓缓靠边停了车。 简宜下车后,微微弯腰向车里的人道谢,在她看来,两人间的牵扯应当就此了结。 然而,步子尚未迈出多少,只听到身后传来孟庭礼的声音。 “简宜。”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同先前漫不经心挑眉的语调截然不同。 简宜步子一顿,回头看他:“孟总还有事?” 车门推开,孟庭礼缓步走到她跟前,不知从哪飘来的风,卷着一片落叶缓缓降落到她肩头。 他抬手,将落叶从她肩头扫去,缓缓开口。 “你记仇,要记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救场 第5章 借口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瘾落春色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5章 借口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章 孟家 孟庭礼到老宅时,破天荒的,孟弘昌和张曼莉都在,夫妻两个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谁都没说话,生分的仿佛不认识对方似的。 但这已是常态,孟庭礼熟视无睹,只问了佣人:“老爷子呢?” “在书房呢,孟先生从美国来电话了。”佣人说着,看了眼张曼莉,遂又压低声音对孟庭礼道,“小孟先生,您要当叔叔啦。” 孟家添了位小公主,本应该是桩喜事,但碍于张曼莉在场,没人敢正大光明地说这事,连着老爷子都避到书房去通话了。 孟庭礼点了点头,朝着书房走去,老爷子电话刚挂断,见他来了,示意他坐下聊会,但聊的却和这事毫无关系。 “庭琛去美国也快半年了,按理,我应该完全放权给你。” 孟庭礼没出声,他知道老爷子话里有话,所以也不急,倚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但你瞧瞧你这性子。”与其说是恨铁不成钢,老爷子这会儿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摊烂泥。 喝了口茶顺了顺气,老爷子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做不出像样的成绩来,就给我滚美国去把你哥接回来!” 从书房出来,佣人们已经在布置碗筷了,但无论是孟庭礼,还是沙发上坐着的两人,都没留下吃晚饭的意思。 老爷子绷着脸,也不留他们:“要走就赶紧的。” 张曼莉头一个,起身就往外走,路过孟庭礼时看了他一眼:“我有话跟你说。” 老宅外,母子俩面对面站着。 张曼莉的脸色比之刚才更为难看:“孟庭琛出国已经半年了,京盛依旧全是他的人,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老头子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想过让你掌权。” 类似的话,孟庭礼不止听过一次,但张曼莉对孟弘昌的厌恶已蔓延至孟家上下,他说再多也无用,一如既往地回一句:“我心里有数。” 但今日情况不大一样,老爷子添了重孙,即便不说,张曼莉也看得出他相当开心,再见孟庭礼漫不经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你有数个屁!你要真有数,就不会事事被孟庭琛压着,更不会人都走半年了,还吊儿郎当的混着日子!孟庭礼,你给我听好了,我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给孟庭琛当垫脚石的!” 孟庭礼眉间隐隐有了不耐之意,但并未发作,只是看了眼时间,帮着张曼莉拉开车门:“不早了,回吧。” 张曼莉还想说什么,但那头等着的孟弘昌走了过来,她只能厌恶地剜了他一眼,上车离开。 孟弘昌得了位宝贝孙女自然也是高兴的,甚至忽略了张曼莉厌恶的眼神,只同孟庭礼道:“抽空和你哥通个电话,那边总归不比国内,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两个靠谱的人过去。” 孟庭礼没应,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压根不需要,孟庭琛出国前大大小小的事情肯定早都已经安排好了,孟弘昌这会儿才想起来安排人,只显多余。 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孟庭礼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留了两个字:“走了。” “哎——”孟弘昌话还没说完,车门已经关上,引擎轰鸣,疾驰而去。 车上,司机问道:“是直接送您回去吗?” “嗯。”孟庭礼轻声应了一声,闭眼倚在靠背上,孟家里里外外那些糟心事,习惯归习惯,烦也是真的烦。 手机振了振,是新消息:【大忙人,过来喝两杯。】 自打接手了京盛,放他身上的称呼,多了一茬又一茬。 孟庭礼让司机掉了头,车子直奔“SPACE”。 没到完全营业的点,SPACE没人,除了工作的服务员外,就只有无所事事坐在吧台边的老板了。 “呦,大忙人来得挺快。”解意洲起身迎人,见孟庭礼锁着眉,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稀奇地啧了一声,“这是遇上什么事了,能让你孟大少烦成这样?” 孟庭礼没出声,接了服务员端来的酒,轻微晃动,看着里头的冰块互相撞击,半晌才出声:“去了趟老宅。” “哦,那就是老爷子又训你了。”解意洲见怪不怪,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还没喝,忽又听到他开口。 “孟庭琛去美国,不是为了谈海外的合作项目,是为了让顾念安心待产。” 解意洲手里的酒杯险些滑了出去:“你说什么?” “这事老爷子和我爸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孟庭礼知不知道无所谓,可于张曼莉而言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张曼莉和孟弘昌本就是家族联姻,两人之间毫无感情,临盆了,才知道孟弘昌还有一个八岁的私生子,为此气得难产大出血,险些丢了性命。 自那之后,本就不好的夫妻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因而,孟庭礼打小就没和他们两一起同桌吃过几次饭。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又是类似的事,可想而知,张曼莉心底是什么感受。 解意洲怔怔地放下了酒杯,“不是,先不说你爸,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办事怎么还这么不地道?不怪你妈总觉得他偏心,我都快这么想了。” 顿了顿,解意洲又接着道:“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你哥待你没话说,你小时候闯得那些祸,哪次不是他给你擦的屁股?怎么说,要不要我派两个人跑一趟美国?” “不用。”孟庭礼再次晃了晃快融化的冰块,一口气喝完,“先走了。” “哎不是,你这才喝了多少啊?”解意洲起身想将人叫回,但见孟庭礼朝他摆了摆手。 “喝多了,明儿不好做事。” 解意洲想着他家这一堆烂摊子事,只得作罢,冲他的背影喊了句:“哪天得空了来找我,我带你放松放松去。” 出了SPACE,孟庭礼没上车,沿着路边走了两步,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上全是结伴而行的人,拐角的胡同里,还有激烈热吻的情侣,于这个繁杂热闹的都市而言,独立一人的孟庭礼,显得极为寂寥。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高高在上的孟大少,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张曼莉也好,孟弘昌也罢,从来只有在他闯了祸的时候才会现身。 司机开了车,缓缓跟在他身后,远远的,见他点了根烟,也不抽,只是夹在指尖,任由星火一点点蔓延。 点开手机,孟庭礼滑过通讯录,指尖落在白天刚得的号码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没点下去,只是切到了微信上,输入号码,申请添加好友。 一支烟的时间,微信上毫无动静,孟庭礼没再等,转身上了车。 车子朝着西三环驶去,司机频频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孟庭礼,犹豫了几次,还是说道:“您还没吃晚饭呢?在外头吃点?还是让刘姨给您做?” 孟庭礼闭着眼,没出声。 司机当他睡着了,将车内暖气稍稍调高了一些,也不再开口。 半晌,孟庭礼却突然问他:“我这人,有优点吗?”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怔了怔,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迎合:“当然有了,您优点多着呢。” “是吗?”昏暗的后座,毫无波澜的声音传出,“说我听听。” 前方红灯,司机一个急刹车,不知道是不是暖气调太高了,他头顶出了一层薄汗,抬手抹了抹,思维飞转,“您的优点嘛——” “呵。”不明意味的冷笑。 司机僵了僵,绿灯亮了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后座传来声音。 “好好开车。” 车子继续朝着西三环驶去,剩下的路,司机没再出声,也不敢再出声了,他看得出来,孟庭礼离了老宅后,心情就不大好,现在更是。 凌晨一点,站在阳台吹冷风的孟庭礼,再次拿出手机,也不管这个时间点,那边的人能不能看到,自顾自发了短信。 【好友申请,没看到?】 短信发送成功,他便收了手机,显然是没指望那头的人能回他,许是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可笑,嘁了一声,转身进屋。 忽地,兜里的手机振了振。 似是有些意外,伸进口袋里的手顿了顿才将手机拿出来,微信界面,好友申请通过,紧跟着的是那端发来的消息。 【这么晚了,还没睡?】 一直绷紧的下颚线兀地缓和,他就这么立在阳台和房间的交界线,回她:【你呢?不也没睡?】 简宜看着手机屏幕,将水杯放下时,不小心发出了动静,床上的周婉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沉沉睡去了。 她松了口气,缓缓将椅子抽出,动静极小,坐下回复:【口渴,起来喝水。】 那头却没回了,简宜等了片刻,大抵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对劲,果断放下手机,但才起身,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方便接电话吗?】 黑暗中,简宜盯着屏幕的眸子微微放大了些,若说白天的那些直觉只是隐隐浮现,那这会大半夜的,她再想忽视就更难了。 抿了抿唇,她回复:【不方便。】 接着又回了句:【明天还有课,我先睡了。】 发完她也不管那头是不是还会再回复,放下手机,爬上床躺下,原本黑暗无光的宿舍里,忽地亮起一道微弱的蓝光,片刻,蓝光熄灭,再没亮起。 后半夜,简宜没怎么睡好,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有外婆、有庄明昊、甚至还有孟庭礼,但一觉醒来,具体梦到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早八课,简宜快速的穿衣洗漱,周婉和她不是一个专业,慢悠悠地下床,打了个哈欠看着她。 “我一上午都没课,中午找你吃饭。” “好。”简宜没时间同她多聊,抓了手机和背包便离开了宿舍。 一整个上午,她都没看一眼手机,直到中午下课,同周婉联系时才点开微信界面,同孟庭礼的聊天对话框在最上面,不用点开,也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上面显示着:“M”撤回了一条消息,时间是01:22。 第7章 学校 一个星期后。 简宜坐在图书馆自习,靠窗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图书馆大门前的光景,数十层台阶上,七八位中年校领导清一色的行政夹克,独独最中间的人,西装挺括,长身鹤立于其中,尤为显眼。 见多了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头一次在他身上瞧出几分沉稳的气度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简宜不免多看了两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视线停留太久的缘故,台阶上的人,忽地抬眸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她下意识往里收身,末了才意识到,她人在三楼,他不可能看到的。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婉发来的消息,说晚上有事不能和她一起吃晚饭了,她回了个没关系,指尖缓缓往下划动,同孟庭礼的对话框已被其他消息挤到了最末端,上面显示的依旧是系统的提示消息。 若非今天见到人,她几乎已将这事忘却,想来,他应该也是一样的,只等突如其来的兴致淡去,一切归于原点。 另一边,孟庭礼收了视线同几位校领导交谈,京大图书馆建成已经有些年头了,如今申请扩建,他得了消息,代表京盛捐赠赞助,校方重视,特意派了人来接待,随同他一起参观。 一行人边聊边走,行至图书馆三楼,因为环境特殊,只有京大教育基金会的秘书长和孟庭礼出声,两人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以免影响这里的学生。 路过半敞的自习室,孟庭礼停下步子,虽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但偌大的自习室里,他一眼便看到了靠窗坐着的身影。 她垂眸看的认真,发丝从额角缓缓飘荡而下,微微弯曲着,大抵是没挡住视线,她毫无察觉。 学得倒是认真,孟庭礼微微扬了扬唇角,但一想到这些天毫无动静的微信,唇角又缓缓沉下。 秘书长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去,没瞧出什么,里头清一色全是埋头学习的学生,并无异样。 “孟总要进去看看吗?” “不用了。”孟庭礼收了视线,神色如常地转向秘书长,“我待会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劳烦诸位了。” “孟总客气了,理应是我们感谢你。”秘书长领着一行人又陪着孟庭礼出了图书馆,还要相送至校门口时,被孟庭礼婉拒了。 等秘书长一行人走远了,孟庭礼依旧立在图书馆前,直到身后的司机问他:“孟总,要不找个地方坐会?” 秘书长不知情,司机心里多少有些数,自从孟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压在孟庭礼身上的事一下子便多了起来,这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来京大都是忙里抽闲,如今那学生就在图书馆,见个面,说两句话,其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孟庭礼没出声,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来京大是为了正事,没想着会见到她,沉默数秒,他道:“走吧。” “这就走了?”司机莫名觉得有些可惜,错过了今天,之后再想抽时间出来就难了,“要不再看看?反正来都来了。” 孟庭礼抬眸扫了他一眼,似是嫌他话多,司机识趣,不再开口。 刚到校门口,老宅来了电话。 孟庭礼大致能猜到老爷子所为何事,接了电话率先开口:“说好了三个月,至于我怎么做,您就不必插手了。” 破天荒的,老爷子没训他,只是提醒道:“既然砸了这个钱,自个的名声就得博好了,事半功倍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孟庭礼有些意外,但言语间一切如常:“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他们原先停的位置,一辆黑色奥迪车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正迈步往校门口这走来。 孟庭礼弯身上车,座位边上放着一叠文件,他翻开其中一份,垂眸开始细看。 司机刚缓缓启动车子,突然咦了一声,又踩住了刹车:“孟总。” 孟庭礼并未抬眼,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件:“有事就说。” “您看外面。” 将文件搁在交叠的腿上,孟庭礼的视线透过车窗朝外看去,半分钟不到,眉间蹙起。 简宜在图书馆接到庄明昊的电话,本是要挂断的,但下一秒,电话又被唐慧烟接了过去:“依依,我们好久没见了,上次回去,你外婆一个劲的问你的情况,我都答不上来。” 到底是过来人,唐慧烟远比庄明昊会做人,三两句话,就逼得简宜不得不出现。 “唐阿姨您稍等,我马上就来。”简宜不想见庄明昊,可外婆还欠着唐慧烟人情,她不得不见。 校门口,唐慧烟伸手拉起简宜的手,半句不提她和庄明昊的事,只道:“阿姨订了餐厅,晚点一起吃个饭?” 简宜心里抗拒,但又记着外婆的叮嘱,不好太过,只能推脱晚上还有事。 唐慧烟笑着温和,手下拉着她的力道却是不小:“再重要的事,晚饭总归要吃的,吃好了阿姨再送你回来,你看行吗?” 几番下来,简宜都没推脱掉,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忽地有人声传来。 “怎么这会才出来?等你半天了。” 三道视线齐齐望去,皆是惊讶,但细究起来,其实各不相同。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庄明昊,视线在孟庭礼和简宜之间来回切换,既有不可置信,又有匪夷所思,最后全部归于恼火,只是一旁的唐慧烟反应极快,将他按住了。 “原来是孟总,您和依依认识?” 简宜当他早就离开了,冷不丁地出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太认识。” “认识。” 两人几乎是一道出声的,话音落下,孟庭礼神色如常,简宜却偏过他们的视线,兀自皱了皱眉,她觉得孟庭礼是来添乱的。 念头刚起,却又听他出声:“京盛赞助图书馆改建,她是京大的学生代表,过来感谢的。” 眉心舒展,简宜再次望向他时,眼底的诧异比之前更为明显,但惊讶的并非是他说的话,而是他的态度,他是站在了她的立场上,所以才配合着说了这么一个借口。 再回顾他平日里的做事风格,何时这么体面过? 至于这借口是否合理可信,明面上无人会去深究。 “原来是这样。”唐慧烟笑容依旧,视线在简宜身上稍作停顿,接着又道,“我刚约了依依吃晚饭,孟总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 简宜攥着手,生怕他答应,而立在她边上的人似乎能听到她想法似的,出声拒绝。 “不了,她还得跟着我去京盛取文件。”说罢,竟当真转向她,帮她体面脱身,“走吧,司机在那边等半天了。” 这是简宜最心甘情愿的一次,跟在孟庭礼身后,没有一点犹豫就上了车。 黑色库里南走远。 唐慧烟和庄明昊站在原地。 “不是妈,你真信这狗屁借口啊,他们肯定是背着我早就勾搭上了!” “行了。”唐慧烟制止他再说下去,“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而已,孟庭礼能看上她什么?” “万一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你也给我消停点,你爸走到现在不容易,别为了一个简宜毁了他这些年的努力。”说着,唐慧烟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我当你们真在交往,搞半天,什么都不是。” 简宜虽然家境不好,但胜在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又是唐慧烟看着长大的,庄明昊喜欢,她也就由着了;再者,左右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与其庄明昊挑些不三不四的模特小网红,还不如一心学习的简宜来的强。 但唐慧烟怎么都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女生,庄明昊竟都拿捏不了,气得她提了包就往庄明昊身上敲,“老实点,捅你爸那去了,挨揍了别来找我。” 庄明昊无法,只能强咽下不甘心。 车内,由于最边上摞了一叠文件,简宜同孟庭礼挨得很近,他长腿随意舒展,几乎是贴着她的腿侧,因而,她只能尽可能的将腿往边上挪了挪。 自上车后,孟庭礼就没出过声,简宜不知他在想什么,沉默的气氛让她有一丝丝局促,因而她尝试打破:“那个,谢谢你。” 孟庭礼依旧没出声,但视线却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简宜被他盯着越发不自然,只能仓惶躲开他的视线。 片刻,他终于出声,却问了句无关紧要的事:“yiyi是你的小名?” “嗯。” “哪个yi?” “依靠的依。” 简短的对话之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直到车子停在京盛的大楼下。 “我还要开会,晚点送你回去。” 简宜左右无事,等就等了,点头说:“没关系,你先忙。” 简宜跟在他身后,一迈进大楼,各种探究的目光蜂拥而至,直到她随着孟庭礼进入电梯,一切视线源头才被切断。 电梯里,孟庭礼在交代助理开会的事宜,出了电梯,两人更是径直往里走去,简宜无措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的司机同她解释。 “孟总这段时间很忙,我带你去休息室坐会吧。” 简宜点了点头:“麻烦了。”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孟庭礼,她确实有些惊讶,之前在图书馆时离得远了些,尚且看不真切,但在电梯里时,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以往截然不同的语调,干净利落,哪还有传闻中离经叛道公子哥的半分身影。 司机走后,偌大的休息室里,便只有简宜一人坐着,偶尔会有人进来帮她添一些茶水和点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逐渐灰暗,直至变为墨色,华灯初上,灯火一片。 简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而下,只看到车水马龙下亮起的橙红色车灯。 “简小姐。”身后又一次传来声音,是孟庭礼的助理以及另外一人,他们手里各自端着个中式木质托盘,“孟总结束还有一会,先吃点东西吧。” 两个托盘里菜色各异,量虽不大,但种类多,也精致,甚至还有配套的碗筷。 “谢谢,麻烦你们了。”简宜不好意思地接过,见助理要走,忽地问他,“对了,你们孟总吃过了吗?” “还没。”助理摇了摇头,随后退出休息室。 吃过晚饭,时间缓缓流向九点,简宜的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都是周婉发来的消息,问她几点回去,她不知道怎么回,只模棱两可地说还要过会儿。 九点半的时候,简宜终于坐不住了,十点半就到门禁时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拉开休息室的门,外头的灯灭了不少,只有零散几个工位上亮着盏台灯,简宜一一看过去,位置上都无人,她只好继续寻着灯光往里走。 一路走到敞开的办公室门前,简宜停了步子,沙发上的人微微仰头靠着椅背,右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手心松松垮垮捏了份文件。 如此模样,显然是睡着了。 四下皆无人影,简宜只能缓缓走近,隔着茶几,她轻声唤了句:“孟总?” 没有反应。 她只能越过茶几走到他边上,刚弯腰凑近,还未来得及出声,沙发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 简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没注意身后的矮脚茶几,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但下一秒,手腕处传来了一股力道,将她后坠的身躯拉了回去,惯性之下,两人又齐齐地跌坐在沙发上。 孟庭礼在下,后背撞在沙发靠背上,但护着她后腰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又紧了两分。 简宜跌坐在他腿上,掌心撑在他的胸口,鼻尖同他只隔了一指的距离。 视线相对,彼此的呼吸从对方的脸颊拂过,气氛莫名暧昧。 第8章 延续 “孟总——”助理忽然闯入,随后立马背过身去,“抱歉打扰了。” 简宜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孟庭礼身上下来,过于尴尬,脸颊泛红一路蔓延至耳根,视线胡乱转了一通,最终定在了墙面上挂着的装饰画上。 “什么事?”孟庭礼倒是神色如常。 “没,没事了。”助理依旧背对着他们,他刚才路过休息室时,没见到简宜以为她走了,便想着过来禀报一声,没想到会撞上这一幕,心里直嘀咕,要命了。 意外的是,孟庭礼并未多说什么:“没事就下班吧。” 助理松了口气,果断离开,走前还不忘帮他们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孟庭礼捏了捏眉心,眼底明显有些疲惫,他其实睡得不沉,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懒得回应,直到察觉有人靠近,他才睁开眼,没想到是简宜,更没想到会将她吓着。 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早了,自然也猜到了简宜来找他的原因。 简宜缓了良久,耳根仍旧有些发烫,正纠结着如何开口时,孟庭礼已拿上车钥匙起身:“走吧,送你回学校。” 原来他还记着。 到了地下车库,简宜才意识到司机已经下班,孟庭礼亲自开车送她,想到他靠在沙发上都能睡着,犹豫道:“你好像挺累的,要不我自己回去吧。” 孟庭礼的手刚搭上车门,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不同于先前工作时的状态,此刻眉眼间又带上了几分随意闲散,“怎么,信不过我,怕我开车睡着?” 她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上车。”完全没容她拒绝。 本以为回去的路上会和来时一样沉默无言,但车子才驶出地下车库,孟庭礼就开口问她:“你是有什么把柄在姓庄的手上?” 简宜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孟庭礼轻哂:“不然还有别的解释吗?” 早在第二次见面时,他就已经质疑过了,这样的人,她是如何瞧上的? 若是之前,简宜断不会和他多解释,但许是今天见过他不一样的那面,也许是因为她为这事烦了很久,犹豫了片刻,还是同他说了实情。 前方路口刚好是红灯,孟庭礼提前踩了刹车,视线落到她身上,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他若再来纠缠,可以告诉我。” 简宜怔怔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好,她知道孟庭礼有这个实力,别说一个庄明昊,哪怕十个,对他而言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可他们之间远没到这个关系,而且,凡事都是需要代价的,就像当初她默认了庄明昊的做法,如今自然也为此困扰不已。 她不出声,孟庭礼也没再开口。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简宜视线落到窗外,路边模糊不清的树影飞速后退,半晌,她问:“你好像还没吃晚饭,是不是?” “嗯。”孟庭礼声音很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直到简宜再次出声:“我请你吃晚饭吧,你不嫌弃的话。” 因为这话,孟庭礼偏头看了她一眼,数秒后应了声:“好。” 半小时后,库里南缓缓停在京大附近,这一带,多数都是京大的学生,不过这个点了,人已经很少了,简宜熟门熟路领着孟庭礼往里走。 “老板,一份招牌鳗鱼饭。” “好嘞。” 点过餐,两人随意挑了处位置坐下,简宜怕他挑剔,开口解释:“你别看这家店小,味道还是不错的。” 孟庭礼其实没那么讲究,顺着她的话问:“常来?” 简宜摇头:“那倒没有,但是吃过的人都说味道不错。” 由于店里就他们两人,老板出餐很快,没多久鳗鱼饭就端了过来。 “你尝尝。”简宜其实不太清楚他的口味,末了又补充道,“实在不喜欢的话,你只能回去麻烦你家阿姨了。” 孟庭礼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还可以。” 简宜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实话,同她在京盛吃的晚饭比起来,这份鳗鱼饭确实简单了一些,但总比他一直饿着肚子强。 距离十点半已经没多久了,但简宜也没催他,安安静静等着他吃完。 期间,周婉打来了电话,许是怕她又遇上之前的情况,有些担心。 简宜同她解释了几句,确定没事,周婉这才挂了电话。 此时,孟庭礼也差不多吃完了。 剩下的路其实很短,车子行驶不到十分钟就停下了。 简宜下了车,见孟庭礼跟着一块下来,便停下步子看着他:“还有事?” 晚上的风多少有些凉,孟庭礼下车,站在她跟前,替她挡去大半,继而才问:“之前的话,记着没?” 他问得简单,但简宜听懂了,她和庄明昊的事,眼前这人显然已经上心。 想敷衍又不敢过于随意,她只能点头:“知道了。” 孟庭礼“嗯”了一声,似是满意了,示意她:“进去吧。” 进了学校,简宜回头,刚好见到孟庭礼弯身坐进车里,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 【早点休息。】 沉底的对话框重新回到顶端,一如她平静又被挑起的情绪,理应结束,又这么莫名其妙地延续了。 -- 周六,简宜和尹诗雯一起去兼职,这次兼职依旧又是尹诗雯张罗的,某家店新开业剪彩,需要礼仪小姐,因为报酬丰厚,尹诗雯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除了周婉,学校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尹诗雯了,而且她们还是同专业,只是尹诗雯当初是被逼无奈才选了这个冷门专业,学的不大精,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拜托简宜帮忙。 两人早早就到了,经理帮她们准备了旗袍,选了合适的尺码后,两人进了换衣间。 尹诗雯动作快,最先收拾好,完事了凑到简宜跟前,问她:“上次在常老板那见到的那位,你还有印象吗?” 简宜正在弄盘扣,动作顿了顿,知道她说的是孟庭礼,但还是确认地问了句:“你是说那位孟总吗?” 尹诗雯点头,坐到边上的椅子上:“对,前两天我听人提到他了,你知道吗,那么帅的人居然是单身哎!” 许是过于惊讶,尹诗雯说着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敢信吗?” 简宜神色还算平静,但侧面的盘扣有些问题,她怎么都扣不上,对着镜子摆弄了好一会,还是不行。 尹诗雯见状伸手帮忙,一下就扣上了,前后之差距,仿佛两人摆弄的不是同一个东西。 话题还要再继续时,其他礼仪小姐陆陆续续进来换衣服了,她们只好出去。 没过多久,经理过来同她们说了些注意事项,末了还提前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红包,数额不大,纯粹就是开业讨个吉利。 经理:“你们要是愿意,就帮忙发个朋友圈宣传一下。” 红包都拿了,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一个个都拿了手机出来转发,简宜同尹诗雯同样也发了朋友圈。 临近中午,剪彩仪式才结束,简宜平日里不怎么穿高跟鞋,站了近三个小时,小腿酸得厉害,找了个角落坐着就不太想动了,连报酬都是尹诗雯去和经理结算的。 正揉着小腿时,头顶多了一片阴影,她顺着抬眼看去,眼底惊讶明显。 孟庭礼开完会拿出手机,头一条朋友圈就是简宜发的,见离着不远,便过来了。 这家店新开业有活动,哪哪都是人,但简宜穿着旗袍,安安静静坐那时,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所以即便她身处角落,孟庭礼寻到她,也没费什么功夫。 一来就见她揉着腿,孟庭礼当她扭伤了,“怎么回事?” “哦,没事。”简宜没想到他会出现,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怎么穿高跟鞋,不太习惯。”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蹲下身来,似是不相信她的话一般,手掌托住她的小腿,另一只手施了几分力道,检查了一下。 旗袍下的腿光洁细腻,但到底在室外站了好几个小时,体温失衡,温热的手掌覆上时,她下意识往回缩,奈何孟庭礼手掌下的力道不轻,她没挪动分毫。 她咬了咬唇,刚想开口,眼前的人已将她腿放下。 确认她没受伤,孟庭礼这才起身道:“那走吧。” 简宜又是一愣:“去哪?” 孟庭礼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问这话多余,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这个点,不吃饭?” “可是,我是和学姐一起来的,而且我衣服还没换。”这是事实,并非是她的借口。 “那就去换,顺便和你学姐说一声。”说着孟庭礼就在她边上的位置坐下,显然是要等她的意思。 简宜诧异:“你今天不忙吗?” “再忙饭总是要吃的。” 这话,简宜挑不出错来,尹诗雯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迟迟没有回来,没办法,她只能先去换衣服。 换衣间里,她给尹诗雯打去电话,谁料那头茫然地反问她:“啊?你没走吗?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了呢,怎么办,我已经在地铁上了。” 如此,简宜也只能作罢:“没事,你安心回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好,酬劳我转你微信上,你查收下。” 电话挂断,简宜迅速换好衣服,知道孟庭礼忙,不大想耽误他的时间,但走近了才发现,他正在通话中。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眉间蹙着,语调隐隐有些不耐,但还是同电话那端的人解释:“老爷子没说什么,这事您也别操心了。” 简宜不好走太近,后面的话孟庭礼压低了声音,她也就没听到了。 挂断电话,孟庭礼转身见她已经出来,方才的不耐之色全盘收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走吧。” 简宜不敢多问,随着他一起上了车,车上没有司机,依旧是孟庭礼亲自开的车。 “想吃什么?” 简宜不挑,道了句:“都可以。” 直到坐在餐厅,她才忽地冒出来一个念头,孟庭礼是特意来找她吃饭的吗?他们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可以随时随地出来吃饭的关系了? 孟庭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到她在发愣:“怎么,和我吃饭这么不情愿?” “没有,你误会了。”简宜收了神,听出他不大高兴,又问了句,“你是刚好经过那吗?” 知道她想问什么,孟庭礼眼尾轻轻挑了挑,没遂她的愿:“你觉得呢?” 第9章 痕迹 问题又被抛回来。 简宜看着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咬了咬唇:“孟总——” “我是没名字吗?”没等她说完,孟庭礼便出声打断,言语间明显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或者说,不喜她如此称呼。 简宜怔了怔,犹豫了片刻,试着喊出他的名字:“孟庭礼。” “嗯?”对面的人语调微微上扬,情绪听得出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 简宜再想开口时,服务员过来了,端来了气泡酒和前菜,等人离开后,她刚才想说的话,已找不到机会了。 直到吃完饭,孟庭礼问她:“下午有事吗?” 她这才又得了机会,试探地问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 正要发动车子的孟庭礼,动作一顿,而后偏头看向她:“怎么,让你为难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驾驶位的气息还是一点点下沉,那双盯着她的眸子讳莫如深:“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简宜咬唇,心里反复斟酌用词,但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旁传来孟庭礼的轻嗤声。 “我替你说了吧。”他眸光晦暗,声若寒冰,“不想再见,对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车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之内被抽干,窒息感扑面而来。 简宜一直摆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住了外套的衣角,她算是彻底打了他的脸面,下场,怕是好不到哪去。 车内,窒息感越来越强。 她几次起唇,都未能发出声音来,直到储物格内的手机不停振动。 嗡嗡声不断,孟庭礼紧皱的眉间,一紧再紧,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如同被塑料薄膜死死包裹的空间,也因此裂了一道口子,简宜得以喘息,趁机开口。 “你先忙,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说罢,她没敢往驾驶位看一眼,迅速推门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地铁站方向快走,一直到刷卡进了站,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回到宿舍,周婉见她面色有些发白,问道:“怎么了?兼职不顺利吗?” 简宜摇头,拿高跟鞋做借口:“站太久,有点累。” 周婉不疑,又关心起她和庄明昊的事:“他有没有再来为难你?” “暂时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庭礼那日将她接走的缘故,庄明昊和唐慧烟那都没了音,外婆也没打来电话,一切风平浪静。 -- 几天后,孟庭礼踏进SPACE。 一到营业的点,这里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站在舞池中央贴身热舞。 解意洲知道孟庭礼要来,提前在二楼给他留了位置,调侃道:“今儿不忙?这点就下班了?” 孟庭礼扫了他一眼:“我是人,不是陀螺。” 解意洲又笑:“我当你是的,上次坐了没两分钟就走,今儿准备坐几分钟?” 孟庭礼不答,视线落到楼下的舞池中央,他这个地儿视野最好,解意洲没事的时候,最爱在这四仰八叉地半躺着,有种纵观全局的掌控感。 “怎么,见到认识的人了?”解意洲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人太多,没瞧出什么来,又转头问他,“还是瞧上谁了?” 孟庭礼收了视线,落到解意洲身上,意味不明:“你这阿猫阿狗也让进?” 语调轻嗤,解意洲听出不爽的味来,问道:“怎么,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你了?” 说着,又觉得不对劲,细细打量了一下孟庭礼,“不对,你孟大少要是见谁不爽,一句话的事情,哪用的着在我这阴阳怪气的。” 这么一想,解意洲顿时来了兴致,非拉着孟庭礼,要他将人指出来,“快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不无聊。”孟庭礼甩开解意洲的手,转而去拿桌上的酒杯。 “我能有你无聊?”解意洲切了一声,“我看呀,你是准备走孟庭琛的老路,一心扑在工作上,明明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但认真起来完全一个德行。” 话带话的提到孟庭琛,解意洲自然而然又提到了他和顾念的旧事。 “不是我说你,工作归工作,感情这事你可不能学你哥,一个顾念要了他半条命,我寻思你爸和你家老爷子也不是情种,怎么到他身上了就跟基因突变似的。” 孟庭礼自顾自喝酒,压根没搭理解意洲。 “跟你说话呢。”解意洲见他不出声,顺手抄了他手里的酒杯,“听见没?” “啰嗦。”孟庭礼拿回酒杯,一饮而尽。 解意洲轻哂:“你别这会嫌我啰嗦,最后栽女人手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孟庭礼刚点上烟,闻言莫名心烦,掐了烟,轻嘁一声:“有那天,跟你姓。” “行啊。”解意洲还真来劲了,“我等着呢。” 挑起了不太愉快的话题,同上次一样,孟庭礼只喝了一杯就起身离开。 解意洲早已习惯,也没送他,继续坐在二楼。 离开SPACE时的最后一眼,孟庭礼视线冷厌地扫过舞池中央。 正在舞池中央同人热舞的庄明昊莫名感觉后脊背发凉,转过身,皆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并无异常。 “怎么了?”同他一块来的廖佳琪见他脸色异样,也停了下来。 “没事。”庄明昊重新端了笑,手掌搂上廖佳琪的细腰,“继续。” 另一边,孟庭礼上了车,手指下意识地划过通讯录中的某个号码,一想到方才的话,下一秒,手机直直地落入了一旁的储物格里。 “咚”的一声,将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孟,孟总?” “无事。”孟庭礼闭眼休息,“回公司。” -- 五月初。 简宜拿着新的古籍影印本去找魏教授,一番注释整理后,魏教授问起她出国交换的事情。 “考虑的如何了?” 简宜刚要开口,门铃忽地响起,紧跟着便有声音传入书房。 “教授有学生在,小孟先生,你先坐会吧。” 书房门没关,简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隐有一道视线投来,在自己的后背上停留良久,她僵直地坐着,连着魏教授同她说话都听不太清,只是机械式地回答之前的问题。 “抱歉教授,我还是决定不去了。” “你确定吗?你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魏教授难得同她生气,音量陡然提高,连着外头的阿姨都听见了。 “怎么了这是?”阿姨正在给孟庭礼泡茶,听到动静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教授向来喜欢这学生,今儿怎么突然生气了?” 孟庭礼并未接话,只是喝了口茶,继而拿出手机朝外面走去。 简宜面红耳赤,听着魏教授略带失望的声音:“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同我说,我来想法子,动不动就是放弃,这不是学习的态度。” 简宜不敢争辩,默默垂眸挨训,直到魏师母站出来,她才得以解脱。 “没事,你老师只是在气头上,过会儿就好,天也不早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简宜点头,起身同魏教授和魏师母告辞,路过客厅时,她下意识扫了眼沙发的方向,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的一盏空茶杯,代表着那里刚刚坐过人。 在玄关处换好鞋,简宜又同阿姨道别,推门出去,迎面遇上了站在外面的孟庭礼,他手里握着手机,通话刚结束。 自从那日将话挑明后,他们再没联系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没法无视,简宜只能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但面前的人毫无反应,她略微尴尬,往电梯间走去,身后开门关门声响起,再回头,原先的位置已经无人。 这才是他们之间正常的轨迹,纵使有一些巧合,但最终对彼此毫无影响。 简宜迈进电梯,电梯直达一楼,出了楼道大门,她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这里距离小区大门还有好一段路,出租车进不来,她不免有些苦恼。 站了近十分钟,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她一咬牙,刚要往雨里冲时,从地库上来的黑色库里南横在了她的前面。 车窗缓缓降下,是孟庭礼的司机:“简小姐,雨大,快上来吧。” 地库又有车上来,被他们挡住了路,不停地鸣笛。 简宜无法,道了声多谢后,开门上车。 这辆车她已经坐过很多次,车内的陈设和味道,一如既往,可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如坐针毡。 窗外的雨不停地拍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很快又被接踵而来的雨势冲散。 车内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路程过半,雨势开始变小,玻璃窗上的水痕变多,她无所事事,指尖一点点从里侧描摹这些痕迹。 忽地,一个急刹车,因为惯性,又毫无防备,她的额头直直地朝着前方的椅背撞去,但最终,她并未撞上,因为一旁的孟庭礼将她拽住了。 “抱歉孟总,有人闯红灯。”司机忙解释,末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孟庭礼,见他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才缓缓呼了口气。 “安全带。”这话是孟庭礼对简宜说的。 很多人坐后座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简宜也是一样,闻言,她立马将安全带系上,末了偏头看向孟庭礼:“谢谢。” 孟庭礼没出声,但视线从她身上落到了她边上的车窗上。 简宜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也偏头看去,随后一怔,慌忙抬手将玻璃窗上的痕迹抹掉。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是胡乱画的,但车窗上却是很明显的一个“孟”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