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不太常规的帝后文》 第1章 第 1 章 高公公到长明宫传话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陛下怕娘娘久居深宫孤寂难耐,亲自在殿外为娘娘演奏一曲时。 夏浅卿掏掏耳朵,不确定问。 “你家陛下……真的不是在锯木头吗?” 说锯木头都是客气,他分明是在杀鸡。 那石破天惊的第一声响起时,惊得夏浅卿刚刚放到嘴里的葡萄直接呛入气管,让她险些成为史上第一位被噎死的皇后。 夏浅卿随手披了件外袍来到殿外,寻着声音抬眼,看向琉璃瓦上的人。 即使是在初夏的傍晚,天气仍是泛起了燥热,慕容溯持握二胡,着一袭单薄玄袍,领口松松垮垮散着,在日光的照耀下,隐有薄薄的水汽在锁骨上流转,润出温玉一般的光。 就是这人好歹也是堂堂九五之尊,他怎么能丝毫形象负担都没有,堂而皇之的用二胡杀鸡? 眼见慕容溯“杀鸡”的架势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要愈演愈烈,夏浅卿忍无可忍抬手一招,手中凭空出现一只唢呐。 “嘟——” 直破云霄一发升天! 好歹慕容溯手里的那把“杀”器终于被她逼得停了下来,这人低下头,看向也停下吹奏的夏浅卿。 即使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与那双氲着潋滟华光的眸子相交时,夏浅卿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慨叹一声,造化何其偏爱,才给了他如此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奈何这人眸中空寂凉薄,便算唇色朱丹浓艶,眉梢自生风韵,给人的感觉也只有麻木和厌世。 夏浅卿由来看不得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冷着嗓音问:“慕容溯,你在发什么疯?” “都道琴瑟和鸣,今为二胡唢呐齐奏。”慕容溯垂目望她,“卿卿可喜?” 夏浅卿:“……” 喜你大爷。 慕容溯望入她满是不耐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笑容虚渺。 他自琉璃瓦边缘站起身,眼看向前一步便要折翼坠落,却是瞳仁漆黑地看向她,轻声,“卿卿向来厌我、恶我、弃我、恨我,视我如洪水猛兽,恨不得弃我如敝履。” 他握住那柄红木镶金丝的二胡,指尖一寸一寸抚过琴弦,任由锋利的长弦割破指尖,鲜血涌出,而他眸光不眨,平静出声。 “便同这架二胡,便纵价值千金也是朽木一根……既如此,不若早早了断,免得扰了你的清净。” 话语方落,也不知慕容溯从哪里引来了火,往二胡上一丢,火光燃过二胡又顺着琉璃瓦一路向上燃烧之时,他竟是举足向外,一步迈空。 如同折翼之鸟,直直坠落! 高公公骇然:“陛下!!” 夏浅卿心头亦是重重一跳,足下一跃,在他摔死前揽住他的腰身向上一提,带着他重新跃回屋脊,而后抬袖引风,将就要烧过大殿屋顶的火势压了下去。 继而怒目。 “慕容溯!!” 这混账玩意儿想一出是一出,还每一出都在精准找死。 慕容溯眸光浅淡,抬起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的侧脸,缓声询问:“今日的火光,与皇后昨日烧将军府的火光相比,不知哪一个更为灼目?” 夏浅卿气笑了。 折腾来去,敢情是来问罪的。 那什么秦将军自边关回来不过半个月,连她夏浅卿的人影都没见过,便上奏斥她祸国妖姬——她自觉生性直率,既然将“妖姬”之名给冠上了,那便索性践行一下。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秦将军说的也没错——凡人秉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她不是人,那便就是妖姬了。 “如何及陛下灼目。”夏浅卿怒极反笑,“陛下日月之光,煌煌其威,万人敬仰,臣妾萤火之微,哪里敢厌君、恶君、弃君、恨君!” 院中,瞧着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的高公公“哎呀”一声,焦急劝向夏浅卿。 “哎哟娘娘哟!您就道声歉吧!您可知因您火烧将军府之事,今日早朝之上,大臣无一不上奏要陛下收授凤印……” “那便收了吧。”夏浅卿面无表情,“我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后。” 适合做皇后的人有的是,秦老将军的那个小女儿就算一个。 那女儿自小长在边关,以天为友以地为伴,一身坦荡。那日她火烧将军府后,坐在将军府的屋顶,看着那少女英姿飒爽,手持长缨斥她放火阴险,有胆堂堂正正一战,直率得可爱。 慕容溯良久凝视着她,拂袖之时,身旁的琉璃瓦登时落下,“啪”一声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院中的宫女和嬷嬷们瞬间跪了一圈。 夏浅卿最烦宫中这种有事没事迁怒的臭毛病,蹙眉刚要让底下的一圈人起身,便觉眼前一花。 慕容溯捏住她的下颌,生生逼她抬起了脸。 他惯来空无渺远的眼中难得浮出薄怒,一字一顿:“夏浅卿,你当真没有心。” 夏浅卿抬眸看他。 “我本就没有心。” 从初见那时,她便告诉了他。 …… 夏浅卿是多年前外出采蘑菇时,遇到的慕容溯。 那时的慕容溯昏迷在树下,狼狈得厉害,除了胸口中了一剑,身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自他身上流下,渗入泥土,氤氲出一地血色。 一张本就灿若云锦的面庞,因着唇角的一抹鲜血,更显绮丽。 夏浅卿挎着篮子长久的看着这一幕,最后一脚跨过他,伸手要采他旁边的蘑菇。 然而就是在她抬手之时,这个明明已经出气比进气还多了的人,居然一脚将她撂倒,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随即抬臂一横,掌心翻出匕首,抵上她的脖子。 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 夏浅卿知道。 只是都半死不活的人了,竟然还保持着戒备能力,瞬间从昏迷之中清醒,更有力气将她一击钳制下来,实在让夏浅卿有些惊异。 那时的慕容溯大抵是反应过来她身上没有杀意,抵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倒是很快松开,但苏醒之后的剧痛汹涌而来,他不住微微蜷缩起身子,闷哼一声。 夏浅卿一把将他掀开。 她起身抖了抖被沾了一身血的裙子,皱了下眉,一丝迟疑都不带,捡起一旁翻倒的篮子,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适时传来一声虚弱的嗤笑,伴着问询:“姑娘……便是这般见死不救?” 夏浅卿那时便察觉,即使他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语气仍是浅淡而漠然的,仿佛不是求人来救,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施救者。 可惜夏浅卿仍是不曾转身。 “见死不救又如何?”她道,“我是刍,天生无心,不懂七情,更不会救人。” …… 慕容溯离开长明宫时,下令禁了夏浅卿的足。 不过几个凡人便想要看住她,完全是无稽之谈,夏浅卿本没有在意。 怎料在离去前,慕容溯随口补充了一句,往后半个月,将皇后的吃食一并禁了。 夏浅卿:“……” 刍乃侍神一族,她又是半神之体,属于凡人诸多情感几近消弭,唯有一点“刻骨不忘”。 ——就是吃。 半个月不吃东西,她倒是饿不死,但是口腹之欲没了啊! 那会儿已经入了夜,月色清浅照下,慕容溯身姿秀拔,衬着月光偏过头,秀眉飞逸,眸光辉月,好看的如同谪仙遗落凡尘。 而谪仙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也如月色清冷:“既然无心,那便什么都弃了吧,做个彻彻底底的无欲无求之人。” 慕容溯离开后,夏浅卿心想,这厮当时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掐死一了百了,而不是将他留在树下,还有活命之机。 当年慕容溯昏倒时,身前的那棵树,名唤予生。 正如其名,给予生机。 她知予生树能耐非凡,救下慕容溯可谓轻而易举,但怎也没有料到,在第二日时,慕容溯便能活蹦乱跳地摸到了她的竹屋。 这恢复能力,着实将她惊了一把。 那段时日,慕容溯一直徘徊在竹屋附近,日常就是没有骨头似的躺在树枝间,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做好的吃食掳去。 那时的慕容溯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锦缎长袍,明明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偏偏眼神空迥无情,处事懒散无羁,无所求无所盼,好似便算这世上再如何繁华纷扰,也没有值得他驻目的所在。 夏浅卿从遇见他的第一眼,便看出他对人世并无太大眷恋,偏偏他还活了下来。 其实活不活,那时的她不关心。 她只关心这人天天干偷她吃的又不干活,就好生不要脖子上的那二!亩!地! 于是在被吃了整整一旬的白食后,夏浅卿足足在山上呆了一个下午,又忙碌了整整一个傍晚,最后在桌上摆了炭烤蚂蚱、生煎竹虫、油炸斗虫等等共十种昆虫大宴,而后抬眼望向躺在屋外树上的慕容溯,笑得人畜无害。 “来用膳呀。” 那一日,慕容溯连看她一眼都嫌腌臜。 次日,屋外树上便没有了慕容溯的身影。 夏浅卿只当他是瞧出了自己下的逐客令,于是一面欣慰着这人的自觉离开,一面又安心往山上再觅新鲜食材,准备为瘟神的离开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没!有!想!到! 等她拐着满满一篓食材欢喜回到竹屋的时候,推门而入,入眼就是一只又一只爬了满桌满地足足能有数百只的五颜六色毛毛虫! 碰了还蜇人巨疼的那种! 用波棱盖猜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慕容溯!!!” 好在这厮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经此一事后,虽然还是整日觍着脸蹭饭,好歹舍得动动手指,偶尔给她提供点食材,比如一些野兔山雀之类。 然而这人实在懒得令人发指,夏浅卿一度亲眼看到,这个躺在树上连动一下都觉奢侈的人,在一只山雀从头顶飞过时,突然抬手射出一块石子,石子射中的山雀笔直落下,又砸晕下方的一只山兔。 夏浅卿:“……” 头一次知道,一箭双雕还能这么用。 变故是在两旬之后发生的。 那日,她在溪边洗净了椿叶,心满意足刚要回竹屋做盘香椿炒蛋,耳边风声骤然一紧,一支箭倏然向她射来! 夏浅卿刚要侧身避开,耳边骤然擦过两颗石子,一颗石子打落射向她的长箭,另一颗却是笔直击向暗中射箭的刺客,石子入他眉心三寸。 慕容溯从她身后走出。 与此同时,树林两侧钻出一黑一棕两波人,彼此交战。 夏浅卿平静地看着一切。 早在慕容溯醒来后的第三天,她便察觉竹屋附近不知何时来了许多黑衣人,不过未行歹事,她便当做不存在。 黑衣人是慕容溯的暗卫,而那放冷箭的那波棕衣刺客,想来便是慕容溯的仇家了。 棕衣刺客显然不是对手,几番交手屡占下风,不出一刻时间便被斩杀了大半。 夏浅卿瞧着大局基本底定,端着香椿正要回竹屋,没曾想回身就是暗剑照着她的脸森寒而来! 她其实是能躲过去的。 可躲过去的代价是她刚刚洗好的香椿叶子会被反扣在地,所以在那个瞬间,夏浅卿虽然避开了致命一击,却还是被刺客擒拿下来。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棕衣人钳制,少女颈上,正搭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少女圆脸杏眼,应是从未遇到如此场面,白皙的小脸吓得惨白一片,泪光盈盈地瞧着慕容溯,唤着“溯哥哥,溯哥哥救我”。 直到后来,夏浅卿才得知,这少女名唤慕容琦,乃是晟亲王之女,封号宁安郡主。 某种意义上,算是慕容溯的青梅竹马。 当年还是冷宫弃妃所生的慕容溯,大雪飘飞天寒地冻,他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是慕容琦偷偷从家中带了狐裘,塞给慕容溯。也是慕容琦,在慕容溯重病卧床时,偷偷请了御医为他诊病。 不过那会儿的夏浅卿,一门心思落在被她稳稳端着一片叶子都没撒的香椿上,心道幸好幸好。 刺客分别擒住她与慕容琦,站在慕容溯面前,笑得张狂。 问慕容溯。 新欢和旧爱,只能二选一,不知他要选哪一个。 夏浅卿心道谁是新欢休要给她乱戴帽子,心下却很是清楚,慕容溯与她不过数面之缘,怎也不可能放弃这个一口一个“溯哥哥”的青梅,选择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果然,慕容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上慕容琦,道。 “我选她。” 夏浅卿叹了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可没想到,那刺客在听完慕容溯的选择后,狞声一笑,竟是将抵在慕容琦颈上的长剑向内一抵,直取她的性命! 夏浅卿:“!!!” 她也顾不得香椿不香椿,瞬间将手中的簸箕丢了出去,“铿”一声,将堪堪就要划入慕容琦喉咙的长剑打偏。 与此同时,夏浅卿反脚一踹,将擒拿自己的刺客踢飞了去。 慕容琦惊魂甫定,面上犹带泪痕,等发觉恢复自由身时,眼中登时溢出喜意,也没理会夏浅卿这个无足轻重的救命恩人,抹着泪花便要奔向慕容溯。 “溯哥哥!” 夏浅卿非常识时务地后退一步,免得打扰到人家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然而就在慕容琦欢喜冲到少年面前想要抱住他的瞬间,慕容溯猝不及防抬手,一把扼住了她的颈项。 夏浅卿扬眉微诧。 少女袖中适时滚出一只勾勒着黄色条纹的诡异紫虫子。 夏浅卿一愣:“情蛊?” 这情蛊还是颇为阴毒的哪一种,她从前偶然见过。 被下了这一情蛊的人,不仅会死死爱上下蛊之人,更是会将下蛊之人奉为自己的神明,便算被命令自我凌迟而死,被下蛊者也会一刀一刀亲手斫下自己的血肉,所以这情蛊又被唤作“奴蛊”。 与其说是“情”,不如说“奴役”。 慕容琦前一刻还满是欢欣的神色,在那个瞬间染上恐惧,她迭声出口:“溯哥哥!溯哥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没想过要给你下什么情蛊!我不知道这虫子是从哪里来的!!真的不知道!” 纤弱的桃瓣从树上飘落,拂上少年纤长浓密的眼睫,又在他眨眸之际零落而下,露出那双乌黑而迥彻的眼眸。 恍若一眼便可透彻人心。 慕容琦眼底清晰浮现出悔恨,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继续解释什么,慕容溯已经歪了歪脑袋,手下一掰。 只闻“咔哒”一声。 本还鲜活生动的少女,眨眼脖子歪垂,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那情蛊痛苦万分,在地上剧烈辗转蠕动,几息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夏浅卿眨了下眼。 慕容琦死后,这蛊虫便跟着死亡,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也是在那很久之后,夏浅卿才知晓,慕容琦从未真心待过慕容溯。 当年之所以在寒冬之时为慕容溯送上狐裘,不过是因为慕容琦被丞相之子告知心悦之意,而她瞧不上又不方便明面上拒绝,所以借着丞相之子送的狐裘被慕容溯“偷走”之事,表明二人有缘无分。 而慕容溯因着“偷窃”之故,明面上自然无法对这位“皇子”怎样,私底下那些太监宫女却是夺过狐裘,将慕容溯一脚踹倒,骂他懒□□想吃天鹅肉,一个被遗弃是生是死都不被关心的“皇子”,还想得到被皇上亲封的“宁安郡主”赏识,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于慕容溯重病后,被慕容琦请大夫医治,也不过是那时的慕容琦被中宫公主欺侮,又无法还口,出不了恶气,瞧着慕容溯软弱好欺,于是为他治病,又在他刚刚稍微有康复之意时,于寒冷刺骨的初春将他推入湖水,让他体会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感觉,用作发泄。 往事如烟。 那时的夏浅卿望着已然没有气息的少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慕容溯八成是早便知晓,刺客要挑他的珍重之人来杀。 他看似选择了慕容琦,实际在亲手送她去死。 而慕容溯连瞧一眼慕容琦都嫌不曾,弃了尸首后,他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吩咐了一句:“都杀了。” 而后转身。 夏浅卿看见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少年眉眼绮丽,艳若三月桃李,立定她身前,缓声开口,含笑问她。 “可要随我一同下山?” 他像是丝毫意识不到,前一秒才将一条柔弱的性命折在指尖,下一刻便邀请另一名女子同行。 是有多让人毛骨悚然。 开文啦!宝子们可以收藏噜![抱抱] 1.套着宫廷皮的玄幻小甜文 2.男主嘛,那必须是c!不管什么身份也不耽误他是c!男主超级[红心],所有来找事挑衅说女主不好的,男主都会一一打回去的哟[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被慕容溯禁了三天的吃食,夏浅卿便有些熬不住了。 而且这混账精明得很,让御膳房按照人头备膳,多一口都没有。 寻常凡人靠进食为生,她总不能因为贪吃去抢人家饭吧,至于偷偷溜出宫去外面吃的心满意足,回来后,便是整个长明宫下人一天没饭吃。 而且! 在限制她吃食第五天的时候,慕容溯居然吩咐下人在长明宫外摆了烧炙架子,将牛羊猪、虾蟹牡蛎等等食材架在火上烤。 刷着香料的烤肉香味丝丝缕缕飘到屋中时,夏浅卿将被子足足蒙了在脑袋上蒙了三层,才勉强没怎么闻见那惹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奈何即使掩了被子,隐隐约约的,还是能听见殿外的交谈声。 譬如高公公一直念叨的“陛下您就别和娘娘置气了”“好几日了娘娘已经知道错了”“哎哟这刚刚烤好的肉陛下您怎么扔给狗吃了”…… 夏浅卿霍然从床上坐起! 慕容溯这个混账,宁可把烤好的肉给狗吃,也不给她吃!! 又闭目呼吸静气。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她真的不生气…… 个头啊! 夏浅卿猛地从床上翻身下地,雄赳赳气昂昂地殿外走。 绝不是和这人讨吃的! 而是斥责这人浪费食物行事过分! 毕竟,她当初之所以陪慕容溯离开竹屋,就是因为美食。 彼时在溪边时,慕容溯问她是否要随他离开,她断然拒绝。 夏浅卿本以为慕容溯这种自幼生在皇家凡事顺遂之人,兴许会迫她随他离开,还准备一动手直接撂倒,没想到慕容溯却是一笑,居然毫无迟疑放开了她,当真转身离开。 她虽诧异,却没有在意,继续享受她的美食。 然而在慕容溯离开的几日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十几个蒙面人,竟然趁她外出捕鱼时,一把火烧了她的竹屋。 那个竹屋里,可是藏着她囤了许久没舍得吃的食材。 居然就这么一把火烧成灰了! 夏浅卿将那十几个黑衣人尽数揪了出来,挨个揍成猪头,又结结实实每人一脚踹飞。等她带着一肚子气转身时,耳边传来慕容溯的轻笑。 少年自树顶跃下,语气无辜,与她道,兴许是仇家那边一直拿他不下,又见她孤身居于山野,以为只是寻常人家的弱女子,所以便想以她作为人质,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出。 她窝着火郁闷,看着慕容溯含笑牵起她的手,再次问她是否随他离开。 不过这次,他特意补充了一句—— 皇家美食繁多,远超她过去所尝。 …… 如今想想,兴许当初就是慕容溯特意引人烧了她的竹屋,逼她不得不就范。 就像如今一样,特意在屋外烧炙着美食,来瓮中捉她这只鳖。 所以说,作为一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修养极高的大写的刍,她夏浅卿已经在一个地方跌倒了一次,怎能再跌倒第二次! 于是她猛地拉开门,猛地深吸了口扑鼻而来的烤肉香,猛地来到慕容溯面前。 然后看似神情淡定实则眼睛发光地凑到烧炙架前。 “这都炙的什么东西,本大厨今日心情好,给你品鉴品鉴!” 夏大厨捞过一只鸡翅看也不看,大口一张囫囵咬了三口,将整只鸡翅啃了个差不多,才皱眉含糊道,“火候……唔稍微差点,但已经冒油了……总体来说还……凑合。” 又捞过一旁的小八爪,一口吞了几只:“这个可以再加些辣,会更好吃。” 再咬了口青椒:“又香又辣,这个好!” “包菜也不错。” “脆骨很脆。” “牡蛎好鲜,就是烤过火了,稍微有些干。” “还有这个小鹌鹑,也是烤的有些过了……” 眼前光线忽然一暗,被人遮住了光,夏浅卿咬着鹌鹑翅膀的动作顿了一顿,故作坦然地抬起脸,瞧着慕容溯煞有介事着点评。 “不过吃起来还是马马虎……” 最后一个字,随着他骤然俯下的脸,戛然而止。 三个呼吸后,夏浅卿果断抬手,准备掐住他的后颈将人按倒! 慕容溯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攻势,瞧着她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吻的殷红的唇,长睫下垂,人畜无害一笑,问她:“如今觉得味道如何?” 夏浅卿:“……” 呵。 然而眼看慕容溯抬手示意宫女太监要抬着烧炙架子就要撤下,夏浅卿忍了忍,忍了又忍,忍了双忍,忍了叒忍,忍了叕忍,猛地蹿上去抱住慕容溯的腰,十分能屈能伸。 “对不起。” “我错了。” “只要让我吃。” “让我做什么都行。” 高公公:“……” 宫女:“……” 慕容溯不为所动:“错在哪里?” “我不该火烧将军府。” 慕容溯瞳眸深邃如渊,凝睇住她。 “……”夏浅卿细化了一下,“我不该堂而皇之地火烧将军府,令大臣参我,让你在朝堂上拿不下脸。” 慕容溯冷笑一声,抬指摁上烧炙架子:“喂狗。” 夏浅卿:“……” 她咬牙认栽:“我不该在将军府肆无忌惮扬言,撮合你和秦老将军的小女儿,口无遮拦说她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既认定了我,那就只有我才能做你的皇后!” 话到此处,慕容溯终于神情稍霁,来到烤架前翻了一块的烤肉,香油滋滋翻滚:“道歉得不够诚恳。” 他道,“说你喜欢我。” “……”夏浅卿,“我讨厌你。” 慕容溯:“再说一遍。” “我讨厌你。” “再说一遍。” “我讨厌你。” “再说。” 夏浅卿:“……” 她上前一步劈手夺过慕容溯手里刚刚烤完的一块肉,“嗷呜”一口自己咬下,而后指尖一弹,烧炙架旁边的一只拔毛鹌鹑支棱着腿站立起来,成为“复读鸡”。 复读“慕容溯我讨厌你”“慕容溯我讨厌你”“慕容溯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讨厌讨厌你……” 循环往复,口齿清楚,充分满足慕容溯的需要。 宫女太监:“……” 不得不说,慕容溯烤肉的手艺还是极好的,外酥里嫩,滋溜冒油,再撒上调料,不争气的眼泪哗啦啦从唇角往外流。而且服务周到,态度良好,吃完一块另一块就紧接着递上来了,十分省心。 夏浅卿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满足。 等她吃得肚皮撑圆心满意足,才注意慕容溯已不知何时坐到一旁刻意支起来的楠木几案,正在安静批阅着奏折。 案上的烛火微微闪烁,照着他本就精致的面庞有种昏惑幽魅的美。 夏浅卿望了他良久。 一国之君,负万民之责。 从前慕容溯尚在逐鹿天下朝乾夕惕时,她还想,若他有朝一日登上帝位,尘埃落定,兴许便可一享悠闲了。后来,她才知晓,坐稳这天子之位,又岂是那般容易。 宫女端来一碗清淡小粥,用做消食,夏浅卿接过来抿了一勺,又瞧着慕容溯看过一本奏折,便百般无聊地将一本奏折丢入一边的烧炙炭火中,足足丢了三五本,她终是耐不住好奇,凑上几案。 入眼便是斥她“祸国妖姬”的奏文。 这种奏文,倒不是头一次见。 慕容溯登基后,悬空后宫三年,即使最初继任大统者时根基不稳,然而不论朝中大臣如何劝诫,望他通过联姻巩固帝权,慕容溯从始至终都不为所动,愣是在一路腥风血雨中安稳住这个皇位。 之后,后宫添了一个她。 然而她终究不是凡人,坐上中宫之位的第一天,便有大臣上书“祸国”“妖孽”之类,更是在朝堂上疾言厉色,恨不得立刻将她千刀万剐。 那日的慕容溯出乎意料地好脾气,没有发怒,更没有驳斥,只是支颐靠在御座上,安静听着大臣的骂声愈演愈烈。 甚至部分朝臣见慕容溯久不开口,以为他当真有废后的意愿,于是三三两两俱是掺和进来,骂得越发不堪入目。 直到夏浅卿被带到大殿之上。 不知所谓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慕容溯揽入怀中,而后这人当着百余名朝臣的面,勾过她的下颌,吻了上来。 整个朝堂登时鸦雀无声。 待到她被放开之时,这人抬手懒散拭去她唇上的润泽,而后低眼笑了一声,笑得麻木而厌世。 “方才要废黜皇后的人,都拖下去——”他淡声,“全部杖毙。” 夏浅卿:“!!!” 这个疯子! 若非那日她用术法护住那几个年迈的老臣,又将慕容溯压在龙椅上逼着他收回成命,那日的收场,怕是当真会应了那句天子一怒血流百丈。 夏浅卿知晓,那日慕容溯之所以将她唤来,又容她将众朝臣救下,是为了让她得民心,但无法否认,慕容溯完全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潜质。 先皇好色,当真可称得后宫佳丽三千,为此兴建了不少宫殿,也不知怎会生出慕容溯这么一个怪胎。 而在那日之后,大臣收敛了许多,鲜少有人上书“废后”,便是想说,也都是旁敲侧击着来,倒是良久没像今次,竟敢直接斥她“祸国妖姬”。 大抵是此次火烧将军府,滋事体大,再加上那日之后,慕容溯拿着“冲撞国母”的理由,将秦老将军禁在府中,令他面壁思过。 何时想通,何时再来面圣。 虽然算不上什么真切的刑罚,也比当初直接下令“杖毙”仁慈多了,但秦老将军毕竟是国之肱骨,又极好面子。 慕容溯连夏浅卿火烧将军府都不曾惩处一下,却因他一句话便下令禁足,可说是比直接打他几十大板还要难受。 不管怎样,慕容溯在此事上的态度可说是昭然若揭——有关夏浅卿之事,不容任何人忤逆。 奈何这些臣子瞧见风声,一个个又忍不住招摇起来。 夏浅卿随手将案上余下的奏折翻了翻,居然能有将近三成的臣子,言辞中都有暗示她身为国母不堪大任的意思。 只是,此次的奏文,倒是没有让慕容溯罢她后位的。 而是希望选拔秀女,充盈后宫,甚至还在后面附了不少“身家清白”“知书达理”的适选女子。 夏浅卿拧眉咬住汤匙,主动取过奏折帮他往火里丢。 慕容溯抬手捞过她的腰,一把将她拽到怀中,而后轻轻吻过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含糊不清笑言,“看来卿卿之意,亦是不愿我与其他女子有所牵扯。” 夏浅卿侧身避开自己的耳朵,面无表情。 以慕容溯的性子,待这些女子进宫,烧成灰的怕是就不是仅仅几分奏折,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了。 第3章 第 3 章 夏浅卿没有想到,她有心护着这些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们活命,这些千金小姐却上赶着送死。 那是又三天后,闲来无事,夏浅卿思索着采些新鲜花朵做上几个鲜花饼,在御花园转了还没有一刻钟,便遇到了三个女子。 瞧起来年纪都不大,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罗绮锦绣,环佩叮当,显然是盛装打扮过。 朝臣及其家眷不准入内廷,整个后宫除了宫女,就她一个夏浅卿,如此打扮的三个面生女子,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偏偏三人见到她时,还一脸做作刻意的惊惧茫然神情,小鹿乱撞似的来到她面前,冒昧打扰客套了一通,问她是谁,此处又是哪里。 夏浅卿趿拉着鞋,长发将挽未挽,外裙宽松半披,闻言望过三人几眼,挑唇一笑:“都唤哀家太后。” 三名女子:“……” 身后的宫女:“……” 其中一名橙红裙裾的女子笑了一下:“说笑了,谁人不知,太后娘娘现今正在承恩寺中礼佛。”顿了顿,女子没有再刻意扮作糊涂,俯身行下一礼,“是臣女冒犯皇后娘娘,还望娘娘见谅。” 夏浅卿摆摆手。 女子大着胆子打量了她几眼,迟疑了片刻,俯身行下一礼:“臣女斗胆存有一问,恳请娘娘解惑。” 夏浅卿:“说吧。” “陛下缘何不选秀女?” 女子单刀直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古如此。而为君者,姻亲之事更是笼络臣心巩固皇权的手段,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娘娘既为后宫之主,当主动为陛下分忧解难,怎可独占君王宠爱?” “分忧解难?”夏浅卿笑了一下,“姑娘的意思是,姑娘若是成了婚,为自家夫君分忧解难的方式,是主动让他纳妾,心甘情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郎?” 橙裙女子皱眉:“自古君王均是如此。” “自古如此又如何?”夏浅卿道,“姑娘自己也说了,为君者,姻亲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外戚干政不胜枚举,既如此,又何必借这劳什子妃嫔巩固自己的权势。” “那是因为娘娘没有见过,这些年来,陛下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可他仍安然坐稳了这个位子。” 夏浅卿望过她一眼。 “慕容溯的江山,是他朝乾夕惕厉兵秣马争来的,从来不是靠什么裙带拉拢来的。如今姑娘偏要让他多此一举纳妃纳嫔……与其说是为了巩固陛下的权势,不如说,是姑娘自己想借此攀附皇权,也好有所依凭。” 橙裙女子登时面色一白,狼狈俯脸下去,良久后轻声:“我只是……心疼陛下。” “娘娘入宫便承了后位,从来不知陛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了,自是可以轻描淡写揭过……我只是希望能够陪在陛下身边,见他安然便好。” 夏浅卿抄手而立,唇角动了动。 “我虽无心后位,但慕容溯是否纳妃,端看他自己的意愿,纳妃后如何抉择,则要看我的意愿……我这个人散漫惯了,不替他人做主,但也不由他人给我做主。” “姑娘喜欢陛下也好,想入宫也罢,都是姑娘自己的选择。姑娘是否可以入宫,是否可以陪伴陛下身侧,又要看陛下的选择。总而言之这些与我无关,断然没有在我身上寻找突破口的必要。” 她这话说得直白而透彻,女子垂下眼,对着夏浅卿再次行下一礼:“臣女失态,不该妄想左右娘娘。多谢娘娘不罪之恩,既然如此,臣女便……” 然而她话语未落,便被身旁的一名绿裙女子打断:“臣女方才在此处迷路,也不知何时丢了支发钗,还望娘娘容臣女去寻!” 话说着,还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下橙红裙裾女子。 夏浅卿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揉了下眉心,心道真是一个接一个上赶着不要命,侧过身子笑道:“无妨,进去寻吧。” 只是在侧身之时,夏浅卿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望向一旁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又显而易见瑟缩怯弱的黄衣女子,又道。 “不过容我多问一嘴,三位当真确定遗落了簪子?你们又是否都要去寻这个簪子?” 以免全部进去送命。 奈何绿裙女子已然拉过二人迈入。 绿裙女子说着不知发簪遗落何处,脚步却是半丝迟钝都没有,在御花园中走的轻车熟路,更是目的地明确,直往长明宫的方向而去。 夏浅卿在后慢悠悠跟着,有一搭没一搭捏着篮子中的花瓣。 只闻绿裙女子突然惊呼一声。 夏浅卿抬目。 入眼便是长明宫前的亭子中,男子一袭绛红长袍欹靠在栏杆上。 男子背对而卧,看不见面庞,只能瞧见锦袍披肩,衣衫松散,搭在梨木栏杆上的指骨白皙如玉,像是大梦初醒刚刚更衣,又像是宽衣欲解等待主人归来的……男宠。 夏浅卿却是眉心突突一跳。 绿裙女子已然冲上前去:“大胆!哪里来的男人!竟敢私入后宫!你可知……” 戛然而止。 亭中之人微微侧过脸。 长眉若霞,唇不点胭脂而红,姿容端华绮丽,长睫微抬之际,即使眸光浮沉间淡漠冷寂,仍旧恍若有星辰映彻其中。 绿裙女子瞬间面色惨白,“噗通”一声直直跪下,唇角抖了抖,小声见礼。 “陛下……” 夏浅卿瞧了眼亭子之外,有一男一女瘫倒在地,男子一身袍子欲穿未穿,胸口大露不说,双脚更是赤着,女子却是做宫女打扮,两人俱是……了无声息。 早已殒命多时。 夏浅卿随意打量了眼。 一面心道这男子腰腰腿腿哪里长得也不如慕容溯,面容更是悬若霄壤,就这样还污蔑她背着慕容溯“偷男人”,岂不是玷污她的眼光。一面望着那宫女,在脑中迅速翻找记忆。 这宫女……好像是吏部侍郎送进来的。 夏浅卿瞧了眼绿裙女子。 吏部侍郎的千金啊。 这位千金小姐自然瞧出,不论是自己的放在宫中的眼线还是偷偷送进来的男人,都早已暴露,咬了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是“噗通”一声跪在慕容溯面前,指向那早已殒命的衣着暴露男子。 “陛、陛下!宫闱之中,尤其是后宫之内,怎会出现如此……如此打扮的陌生男子!莫非娘娘,娘娘她、她……” 之后的话欲言又止,然而意味已然不言而明。 夏浅卿抬目望天。 “是啊。”慕容溯出乎意料地应了一声,猝然抬手拉过转身欲走的夏浅卿,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中,而后抬手轻轻拨开她的碎发,在她鬓上落下一吻。 他低目缱绻凝视着夏浅卿,却是对着绿裙女子三人开口。 “这般隐晦的事宜都被你们发现,为了保护朕的卿卿,朕是不是最好杀了你们,以免他日之后,走漏消息,给朕的好卿卿……多添烦忧?” 绿裙女子:“!” 夏浅卿:“……”这个昏君! “来人。”慕容溯风轻云淡,“都拖下去,杀无赦。” 夏浅卿猛地拧了下他的腰。 “看来仅仅取了性命,难解卿卿怒意。”慕容溯笑言,又在她颊上落下一吻,“那便凌迟,也好以儆效尤。” 眼看着侍卫上前便要拉走她们,那名从始至终瑟缩着身子眼看就要吓着哭出来的黄裙女子,抖着如同筛糠一般的身子,含泪上前一步,对着慕容溯猛地跪下,重重叩首。 “陛……陛下,臣女有一法,能让娘娘至死不渝爱上您!”她啜泣道,“还请陛下……陛下高抬贵手,饶过我们的大不敬之罪!” 帝后不和,尤其是后对帝无意,在朝堂之上,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都知慕容溯的脾气,从始至终无人敢在慕容溯面前提起此事。 本还要再次将夏浅卿拉过的慕容溯动作一停,任由她起身离开自己的怀抱。他偏过脸,眸底冷意乍现,却是似笑非笑着“哦?”了一声。 黄衣女子见慕容溯似是被挑起了兴趣,心下一喜,一字一字认真交代。 “臣女早前听闻,有一种情蛊唤作‘牵情蛊’,不伤性命不伤身体,只会让受蛊之人对下蛊之人产生朦胧爱意,以百日时间为限,百日一到,蛊虫自消。陛下若是有心,不妨与娘娘……试上一试!” 慕容溯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笑,漆黑到毫不见底的目光落上黄衣女子,轻声细语询问:“是吗?” “是!” 已经行到亭子边缘的夏浅卿心神一凛,回过头。 “慕容溯。”她冷声,“你别发疯。” 慕容溯早已俯下脸,以手支额,顾自低低笑了出来,笑声癫然,又带着难以言明的沉痛悲戚和悔恨。 黄裙女子茫然抬目。 却在下一个瞬间,女子只觉呼吸陡然一窒,随即眼前视线一空,竟是被不知何时立定她身前的慕容溯,直接扼住脖子一把凭空拎了起来! 入眼便是慕容溯满是癫狂和戾气横生的面庞,偏偏他眼中的悲恸近乎凝成实质,仿若只要看上一眼,便要被那铺天盖地的悲戚湮没。 窒息感痛苦袭来之时,女子隐约知晓自己不知为何触了逆鳞,张着口想要寻找新鲜空气,却只能徒劳地听慕容溯冰冷开口。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她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 视线即将陷入黑暗之时,她只看到一旁的夏浅卿冲到慕容溯身边,抬手便掐住他的手腕,继而猛地用力一扭。 “咔哒”一下,清脆地脱臼声。 慕容溯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下扭曲着,失了钳制的黄色裙裾女子跌坐在地,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迷迷糊糊反应过来竟能死里逃生。 夏浅卿挡在她身前,道:“快走!” 那绿裙女子和橙裙女子也是后知后觉回过意识,手忙脚乱扶起她,急忙离开。 夏浅卿肃然凝视着慕容溯。 慕容溯倒是不曾理会狼狈离去的三人,只是好整以暇地将自己脱臼的手腕接上,活动了一下。 这人本就五官极美容貌盛极,如今又因身着一袭红衣,苍白瘦削的腕骨递在袖外,愈发显得华美靡丽。 又危险至极。 像一朵肆意盛开的罂|粟。 见慕容溯眼中暴虐之气虽然仍未散尽,好在暂时看来没有继续发疯的意思,而那三人又是已然离去,夏浅卿舒了口气,转身便要回长明宫。 却在迈步瞬间,身子一轻,竟是被打横抱了起来。 夏浅卿:“慕容溯!” 第4章 第 4 章 眼看着慕容溯抱着她要往一旁的秋千架上走去,夏浅卿眉梢紧拧:“你放开我!我不坐秋千!” “我坐。” “你坐你自己过去,放开我!” 慕容溯脚步不停:“我荡不起来,需要人推。” 夏浅卿:“……” 一个大男人坐秋千还要人帮他推,这人面上烧不烧得慌? 在慕容溯将她放到地上自己坐上秋千后,夏浅卿骤然一个发力,将人高高推飞的瞬间,转身便要趁机溜。 孰料这人竟在荡飞的瞬间,猝不及防伸手猛然揽住了她,将她一同带上了秋千! 夏浅卿:“慕容溯!你这个……” 言而无信的混账! 余下的几个字,在他握住她的后颈俯脸吻上之时消弭。 慕容溯吻得极重,又极强势,夏浅卿本就有气,又被他逼得太紧,愤怒之下一口咬破他的唇角,腥甜的鲜血仿若有令人沉湎的味道,无疑让他缠地更紧更深了些。 强挣挣不开,夏浅卿刚欲施法将这人从秋千上掀下去一了百了,慕容溯已经慢慢退了开去。 他轻轻啄吻着她的唇角,低声开口:“明日……是母妃生辰,陪我去承恩寺看看她,如何?” 夏浅卿谨慎望着他。 慕容溯笑了一声:“放心,她终究是我的生身之母,我不会杀她……毕竟啊,草草便将她杀了,岂非太过便宜了。” “何况,她也舍不得这样死了。”他再次吻了上来,含糊开口,“她还在等着亲眼看我下地狱,怎能甘心……这般轻易去死啊……” …… 许是因为慕容溯白日里的话,当晚,夏浅卿难得做了个梦,梦中的内容是她随慕容溯下山的半年后。 慕容溯没有骗她,随他离开竹屋后,那半年的南北征战,各类佳肴美食她没少吃。 那时的慕容溯与她正在东南沿海一处唤作澧县的城镇,到来的头一晚,当地的郡县便献上一些宝物和美食,其中一样便是刺参。 那时的她从来没见过刺参,更别说吃了! 瞧着盛了小半筐的刺参,夏浅卿发自内心的口涎四尺。 慕容溯倒是很快便让下人拿去烹制。 她在屋中左等右等,还是按捺不住,寻思着到厨房瞅瞅才能心安,却在刚刚迈出屋子之时,便见到了一位头插珠钗衣着华丽的妇人。 那妇人保养的极好,瞧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生得也是极其貌美。 夏浅卿隐约觉得妇人的面貌哪里有些面熟,但心中惦念着刺参,并未多想,急匆匆便要离去,却被妇人唤住了步子。 妇人直言她是慕容溯的母妃,听闻慕容溯对一个姑娘颇为上心,于是便来瞧上一瞧,如今想与她说几句体己话。 夏浅卿思索片刻。 毕竟慕容溯给她提供了半年的美食,还不带重样的,人家母亲来与她聊个天,无可非议,便几步上前,又见妇人抬手似是想要亲切拉过她,于是伸出了手。 孰料在她抬手的瞬间,那妇人却是直直向后倒去! 倒去不说,连带着唇角也溢出了一抹鲜血! 夏浅卿下意识地俯身想要将她扶起。 没想到妇人却是颤抖着手指向她,满目惧然,不可置信着道,即使作为母亲的自己对她与慕容溯在一起有所不满,可夏浅卿也不该直接加害于她! 适时处理完事宜的慕容溯从院外走入。 巧的不能再巧了。 那会儿的夏浅卿摸不准慕容溯的想法,所以在短暂想了一想后,便收手后退一步。 虽然妇人栽赃的手段当真拙劣得不能再拙劣了,奈何慕容溯进门的时机太准,人都是相信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怕是只会当她真的动手伤了他的母妃。 便算解释怕是也无所益处。 而那边的妇人已经“颤颤巍巍”由着侍女扶了起来,又满面“惊惧”地扑到慕容溯面前,她好像想要拉过慕容溯,却又颇为顾忌地收回手,站在距离慕容溯一步远的位置。 而后出声劝他道,万万不可和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在一起,她见窦太傅家的女儿便极好,知书识礼,当是良配。 那时的慕容溯望了眼妇人,又望着置身事外的她,缓步走了过来。 夏浅卿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又觉得自己清清白白好像没有必要退,于是站回原处,听着妇人撕心裂肺喊着要将她这个“贱人”“千刀万剐”“砍掉四肢”“做成人彘浸猪笼”。 一面思索着慕容溯若是敢动她,她定会先将慕容溯宰了。 一面遗憾着今日一番闹腾,怕是她心心念念的刺参要泡汤了。 便见走到她身前一步远的慕容溯脚步一停,又垂眸一笑,虽然目光仍旧落在她的身上,却是对着妇人开口:“看来,母妃已经想好要如何惩戒自己了。” 妇人显而易见懵然一瞬,嘶喊出声:“慕容溯,你在胡说什么?!” 慕容溯转脸望向妇人,唤她:“母妃。” 他道:“您可还记得十一年前,您因陈贵妃踩碎了您的一根翠玉簪子,在陈贵妃偶然路过冷宫后,您于寒冬腊月里将我推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眼睁睁看着我在水中挣扎,冷到将近昏迷,高烧不退丢了半条命,用作陷害。” “即使您知晓,便算这般做了,父皇也不一定会降罪陈贵妃。然而您因咽不下一口气,依旧做了。” 即使,哪怕可能搭上唯一亲子的性命。 “同样的陷害,您原封不动照搬第二次,”他笑意不及眼底,“十余年了,母妃,您怎么半丝长进也无?” 妇人瞬间面色惨白。 继而猛然冲上,一把揪住慕容溯的衣襟,破口大骂他“畜生”,撕心裂肺。 “我今次的作为,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兵力不稳,四周虎视眈眈,拉拢了窦太傅,也就等于拉拢了拥有兵权的恒王,于你而言有利无害!” “怕不是为了我。”慕容溯慢条斯理扯下她揪住自己的手,慢慢道,“而是为了您,为了您可以安心与恒王苟合啊母妃。” 妇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慕容溯无甚意外地笑了声,又俯下身,在妇人耳边轻声开口:“何况啊,于儿臣而言,不论母妃拉拢谁都无甚助益,儿子最希望的,还是……” 他眼瞳澄澈,笑了开来,一字一顿。 “母妃,早日薨逝。” 他也好落得一身清净。 妇人瞳孔大睁,继而霍然扬手,只闻清脆地“啪”一声。 慕容溯微微侧开脸,抬手拭过唇角的血迹,最后唇角微牵了一下,又像是丝毫未动,温声细语吩咐道:“来人,将娘娘带下,好生安置。” 那日之事以慕容溯将生母燕妃禁足而告结。 短短几番交谈,从头到尾将“母子情深”到“母子反目”到“我娘和我小叔扒灰二三事”等宫廷大戏收入眼底的夏浅卿,只能默默在慕容溯身后心道“贵人的生活我一乡野村妇着实不懂”。 而在次日清晨时,思量了一晚的夏浅卿,站到了慕容溯的门前。 夏浅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她在山下已呆了半年之久,多受他照拂,如今万般美食尝过大半,便不做叨扰了。 彼时的慕容溯长身玉立,瞳仁深窅地凝睇着她,让人摸不透想法。 许久,慕容溯长睫微垂,出乎意料好脾气地说了一句“好”。 没有料到,在夏浅卿收拾打包了六七根刺参,准备带到山上慢慢享用这般难得的美食时,下人却是仓皇寻到她,说是慕容溯身中剧毒,如今重伤垂危,寻来的大夫俱是束手无策,再拖下去,怕是性命难保! 她匆忙往慕容溯屋里奔。 路上询问下人,才知晓慕容溯是饮了燕妃为他“亲手”熬制的刺参小粥,这才中了毒。 夏浅卿携着一身怒火撞开了慕容溯的门。 他娘什么德行,他这个儿子分明一清二楚,这人居然还在明知小粥是燕妃送来的情况下,一口一口真的喝了,不是活够了是什么! 屋内大夫下人被她全数轰出去的时候,慕容溯的贴身侍卫顿了顿,向她行了一礼,缓声道,殿下之所以明知那碗粥有毒却还喝了下去,只是奢求抓住哪怕那一点的温情。 房门被人在外合拢,夏浅卿站在床边,久久凝望着床上昏睡的人。 她早前的确听下人闲谈过。 燕妃最初入宫之时,因貌美而受先皇恩宠,奈何燕妃贪得无厌,触犯天颜,在慕容溯三岁那年被打入冷宫,连带着慕容溯也受了牵连。 冷宫条件艰苦,燕妃不仅不关心这个孩子,反而将平日里受下的气尽数迁怒于他,整日打骂。 直到慕容溯四岁那年,燕妃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碗刺参小粥,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捧在怀中,带回了冷宫。 即使时隔多年,慕容溯大抵仍是记得,在他一口一口将刺参小粥饮下时,一旁的燕妃目光盈盈柔和,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即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让亲生骨肉健康成长。 却在饮下小粥的最后一口时,慕容溯猛地弯下身,呕出一大摊黑血。 那碗刺参小粥,其实是宫内贵妃间彼此争宠陷害时所熬,而那奉命下毒的宫女因为胆怯,偷偷将这碗带毒的小粥换下,本是想要悄悄倒去,却被燕妃偶然发现,打晕了宫女,将小粥带回。 而后亲手喂入幼子口中。 只因燕妃觉得,慕容溯终究是先帝亲子,若是先帝知晓慕容溯身中剧毒朝不保夕,总会往冷宫来看上一眼。 只要看上哪怕一眼,说不准先皇便会再次因她的美貌而沦陷,她便可东山再起,重回贵妃之位。 …… 日影西斜,屋内光影昏惑,照得床上的人不甚清晰,支离破碎中愈发显得脆弱。 夏浅卿坐在塌边,看着黑色的毒血从他指尖慢慢流尽,一点一点露出鲜红的底色,她收回术法。 良久后,夏浅卿探手轻轻触上他略微恢复血色的唇。 “慕容溯。”她低声道,“你个蠢货。” …… “谁是蠢货?” 夏浅卿眼睛未睁,扯过被子盖住脑袋,闷声道:“你。” 耳边有人笑了一声,扒开被子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细语地问:“睡饱了吗?起来洗漱陪我去承恩寺?” 夏浅卿:“不去。” 她昨日本就没答应同去。 孰料下一刻,这人竟连着被子将她一同抱了起来! “慕容溯!” 慕容溯笑得宠辱不惊:“我知卿卿不愿见过母妃,可临近母妃生辰,为人子女我们当去拜见。若卿卿实在不愿,我便命人砍了母妃的脑袋,令她前来见你……卿卿意下如何?” 夏浅卿毫不怀疑这人说到做到。 她拢住被子一脚将人踢开,起身洗漱梳妆。 等到夏浅卿从屏风后转出的时候,入眼便是慕容溯一身玄色重袍,衣上暗金色螭纹在夜明珠下璀璨流转。 他正持拿着一只雕刻鸾凤的玉簪垂目端量。 鸾凤引吭清啸,精细装点的翠羽熠熠生光,恍若下一瞬便会振翅飞去。 先皇在位时,部分兵权压在恒王手中,也便是那位暗中与燕妃有所苟合的亲王。燕妃对恒王到底有几分真情不得而知,但恒王对燕妃,大抵是付出了几分真心。 毕竟,恒王曾亲手将其母妃珍之重之的鸾凤玉簪,送给了燕妃。 虽然到了最终时,是燕妃握着这根玉簪,亲手将簪尖刺入了恒王心口。 这其中慕容溯用了几分手段出了几分气力,那时的夏浅卿并未陪在慕容溯身侧,自是不知晓,只是偶然听人提过,恒王死后,手下的兵权便尽数到了慕容溯手中,为慕容溯夺嫡争位助益了不少。 殿内夜明珠光芒温润柔和,夏浅卿长久未动,看着他抬指细细拭过鸾凤玉簪,簪上折射光华映入他的眉眼,平添几分漠然和肃杀。 许久后,夏浅卿慢慢开口:“慕容溯,你最好不要再借你娘之手作什么妖。” 众人皆以为,当初在澧县时,慕容溯之所以饮了那盏被喂毒了的刺参小粥,是因为留恋母亲恩情。 夏浅卿却清楚,她非医者,为他祛毒非是易事,便算是她,祛毒之后也足足昏睡了三日有余,更别提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昏昏沉沉,贪睡得厉害。 更枉谈想要辞行离开。 若说这人没动心思,鬼都不信。 过长的淡金色裙摆迤逦在地,夏浅卿面无表情错身经过时,被慕容溯一把揽过腰身。 他抬手抽下她插在发上的金簪。 “我余生所求所为,只是期望卿卿永远留在我身侧。” 他握住她要将他推开的双手,让她把牢金簪,寸寸抵上他的心口,在夏浅卿忍不住破口骂他是不是有病时,他俯下脸,缠绵吻上她的眼睫。 “哪怕终有一日,卿卿亦会将簪子插入我的心口。” 夏浅卿:啊啊啊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