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 第1章 野史 历经上百年的江湖史迹榜上,有两个巍然不动屹立不倒的大名,一个是宗门榜榜首的莫山剑宗,一个是人物榜榜首的邪灵首座杨婉笙。然而这个榜已经被诟病许久,大家都鄙夷且唾弃它的排名方式,因为一个是靠活得久,一个是靠闹得大。 先祁末年,天下分封而治,皇帝软弱无能、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各州势力纷涌,外邦各族亦虎视眈眈,进而硝烟四起,逐渐进入动荡之局。 北州的文成伯卫湘一马当先,平定了外邦的侵略,从而成为民心所向。 不久,文成伯再次起兵游说四州,直攻皇城。先祁帝退位。 自此,文成伯一统天下,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盛世,国号“辉”,年号“万同”,定都“饶中”,自立为帝,史称辉文帝。定国后辉文帝大封诸将,拜开国谋士杨松彦为丞相,开国将军言忠为镇国大将军兼太尉。 万同六年,言忠将军病故,辉文帝便令开国时跟随身侧的小将继任。 万同十四年,辉文帝驾崩,太子卫喻登基为帝,是为辉熙帝,改年号“玄景”。 玄景年间,时和岁丰,民康物阜。 远离纷乱和战争后,各个行业重新燃起郁郁生机,一度凋零的江湖门派也不例外。一时间,游历于四方的江湖人士便多了起来,游历的目的不外乎是广交好友、谈武论道、缔结同盟、开宗立派。 这时,江湖之中出了两位风云人物,几乎所有话题和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一位是镇国将军府二子,另一位是丞相府长孙女。两位都是声名显赫,本该是出入于庙堂之人,却都一心向往江湖。在术艺学成之后,便离开了饶中,四处游历。 江湖各路人士闻之都想结交一番,然而他们总似飘渺彩云一般,行踪不定,难以相遇,不免让人常叹遗憾。直到几年后,二人相继各建宗门,这便成了江湖中的大事且喜事,众人纷纷投奔,投奔过程中倒是免不了一番思考和抉择,这些抉择过程也成了两个宗门的对比和较量,此后的两宗弟子总是会闹些不和。 两个宗门,一个是以将军府二子为开山宗主的莫山剑宗,剑宗传习传统武艺,以剑为首,其余各大武器为辅。另一个是以相府孙女的师父为开山宗主的物灵仙宗,传授炼灵之法,以修物灵为主。 剑术克灵术,灵术克妖术,剑术又不敌妖术。这便是在抉择门派时最常被提及的。但眼下全然不见妖邪,一片祥和之景,自然更多人便选择了以剑术为主的莫山剑宗。时兴一句话如是:剑宗第一天下第一,灵宗第一天下几何? 这句话在物灵仙宗弟子的耳边是万万说不得的。 玄景十六年,饶中最大的喜事发生了,便是将军府和相府的联姻。仅仅是纳征便让整个饶中热闹了起来,聘礼的队伍从将军府延伸到相府,源源不断。最令人瞩目的不是大箱小箱让人想入非非的金银财宝或山珍海味,而是招摇至极的百箱鹿州丝弦,每箱之上还立有用其编成的各式花样,有花卉,有动物,有器皿,也有人像,不过都惊人的丑陋,勉强能分为这四个类别罢了。抬丝弦箱子的家丁好似也知道那编织的图样令人丢脸至极,一个个都埋着头只顾快步前行。 不了解情况的围观群众都“欣赏”着箱上的图样开怀大笑,而了解情况的人则只有惊叹和震撼。 了解情况者分为两类,一是了解丝弦价值者。他们多为长年习乐器之人,自然就非常了解与乐器相关之事物。深知琴弦制作不易,本就较为贵重,再有制作手艺不同、蚕丝品质不同,便分为多个等级。而其中以鹿州丝弦为最,几乎是所有好乐者或宫廷乐师所追求的最佳琴弦。并且,鹿州丝弦为了显示其特殊与名贵,特意在制作过程中混合了金粉,在光照之下熠熠生辉。如此丑陋的图样在习乐者眼里都是名品佳宝,最多是有人叹其暴殄天物,万不会有嘲笑之意,而这百箱的数量只会增加他们的震撼。 第二类则是了解这风云人物的风云故事的人。他们多位江湖中人,从一些闲言碎语、七传八传中,听到过这么件趣事。物灵仙宗在建宗选址之时,将军二子也跟了去,并与相府千金在山腰上进行了一番比武,弄断了人家两根琴弦,被相府千金罚于原地建了几个月的房子,是以物灵仙宗建于山顶,而唯独相府千金的住处位于山腰。经此比武后,将军二子以琴弦为线,编了一只手环赠与相府千金,并扬言将以百箱丝弦为聘,百张祥纹相迎。有闻如此风云往事,在众人眼中,那惹眼的丝弦图样都成了令人艳羡的佳事美谈。 当夜,将军府高阁之上遥响绵延箫声,相府书楼之上亦有长衣映月舞剑之姿。一曲闭,一剑终,又闻箫起书楼,剑起高阁。箫如水更畅,剑若虹更芒。 饶中大街小巷,熙来攘往,灯火通明,如同庆典节日一般热闹非凡。行人多涌向两府之周,皆为睹一眼“箫剑之和”。 不久后,便闻二人登绯红山,于灵仙观求得连生眉印。 传闻连生眉印蕴含无上法力,是对有情人的祝福,也将有情人的命运相连。 于连生古树上取一对枝叶,由观中道长施加法力后,将其附在二人眉尾处。二人眉尾便印下一枝金边红叶,甚是好看。 本来连生眉印的传闻并不多,也几乎无人求取。但这两位风云人物的登山之举,引得众人纷纷效仿,绯红山的游人开始络绎不绝,都慕名前来求取连生眉印。 纳征后,人们都期待着更为盛大的迎亲之日。然而将军府请了几批人测算,都说近三年都无合适的吉日,三年之卦皆为凶。 据说最后请来了一位高人,却只留下一张字条,“四年为凶,百年虚无,吉星所在,异乡异处。” 两家人商议过后都满面愁容,只得将婚期搁置,打算等过三年,再行定夺。 “谁曾想!”伴随醒木猛地一敲,说书人拔高声调,“这三年尽了两人的一生,也绝了相府的气。” “这岳玹榆毕竟年轻,被这邪灵首座骗得团团转,都丝毫没有悔婚之意。 这杨婉笙本是惊才绝世,年纪轻轻便修得两个物灵,成为拥有双物灵的第一人。但可惜她所修的都是主场的物灵,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在没有妖邪的玄德年间,可以说毫无作用。平日里的民间委托,除暴安良,剿匪追凶等事,全靠岳廷榆带着莫山剑宗的弟子帮忙。结果最后功劳都记在了她物灵仙宗的晨星堂账上。 如此便有越来越多剑宗的人不满,而这杨婉笙却毫无歉意,反而一脚踢开了剑宗,说什么要划清界限。剑宗宗主岳玹榆却也听之任之。 那么杨婉笙没有了剑宗的相助要怎么办呢?” 说书人一个问题提出,便戛然不语,任满座人肆意探讨。忽而再一拍醒木,“诶!她想了两个办法。她不知用何法从何处得来了好些邪灵,然后将它们四散民间,民间出了邪灵她便有了委托,而她所修的场术,正好能抑制邪灵,不需要剑宗的出手,她就能够完成委托。如此,又减少了外界对她能力的质疑,简直是绝妙的办法。 第二便是自修攻术。” 座上宾客开始嚷嚷,“场灵师怎么修攻术啊?就是邪术!” 说书人接话道,“是啊,场灵师怎么修攻术。但确确实实的,她修成了。临西一个宗门因为与她比武过程中,多嘴说了几句,便遭了灭门。那场屠门,在沙岩之地,满宗门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见漫天血沙,惨绝人寰。 经此案后,江湖上不管大小的正道门派,开始联合起来,商讨整治江湖,也就是整治邪术之事。为了不冤枉人,他们还先将杨婉笙请去了协助镇**平西北的乱邦和邪灵。结果这更证明了杨婉笙的监守自盗之举,她这一走,附近的城镇就再没有邪灵的侵扰。于是江湖便渐渐对她有了‘邪灵首座’之称。 待她从西北回来,各大门派将其围捕,投入地牢。可是岳宗主对她死心塌地,不顾众门的阻拦去劫了狱。 然而不久后的郊祭大典时,西北乱邦突然发起猛攻,以致三城失守。且不说郊祭的日子外邦是如何得知,本已被镇**平乱时削弱的力量如何猛然增长,他们攻城时又是如何对城内地形了如指掌? 这三个疑问都指向同一个人——邪灵首座杨婉笙。 最后岳宗主终于幡然醒悟,带领莫山剑宗和其它门派一同围了物灵仙宗。不过在对峙之时,岳宗主不幸被杨婉笙一同拉入了万丈悬崖,尸骨无存。从此,那连生眉印便被称为‘共死咒’,被世人所唾弃,也是为何如今见不到的原因。 而此事虽出自江湖,却又涉及国事,杨相无法逃脱罪名,相府因此被抄家。开国第一相最终落得如此真乃令人唏嘘。 此等史迹便是对我们后人的一种告诫,不要轻信于人,尤其是搬弄是非诡计多端之人,要多听从劝言,这样就算一时糊涂也能早日清醒。” 说书人轻一拍醒木,缓缓起身,并从案上摸起两个银白丝线做的环,“这琴弦做的手环啊,可以驱妖辟邪,邪灵首座当年就是因为戴有此环被压制了法力,最终被制服。 买两个回家挂在床边、房梁上,可防夜半妖邪出没。也可以随身携带,保佑平安。来,都看一看啊,不贵,不贵——” 闻言,宾客们纷纷来到案前,有的挥着扇子要跟说书人探讨故事的细节,有的挑了两根弦环买下。 在角落一桌,一个身着黑色武打的女子已经静静地听了故事良久。此时也站起身来,上前。 “两个弦环。” “一两——好嘞多谢客官。” 第2章 梦醒是归期 “是邪灵首座!快!围住她!别让她跑了!” 刚从西北策马赶回的一支队伍,在近城的郊外林地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本以为人们会敲锣打鼓地迎接凯旋的他们,根本想不通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情景。 “杨婉笙恶贯满盈,罪无可恕,当依江湖规矩,去其物灵,永世囚禁。” “以上乃江湖各大门派共同商定的决议,有各门派宗主的联名签字,可有什么异议?”人群最前的一位,双手展着卷轴,正义凛然地念着上面的字句,卷轴末尾处清晰可见十几个姓名和手印,象征着它的权威。 那支队伍里有人怒声质问,想冲开人群。然而包围的人群似是有备而来,不乏有高手在其中,使得队伍无法突破他们。 这番争执变得愈演愈烈,从口舌拳脚,到刀剑相向。 一道剑光袭来,冰凉地划在队伍为首之人的右眼侧,鲜血从她眼角滑落。 …… 昏暗的地牢里,一个女子蜷缩在角落,沉重的锁链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印下紫红淤痕。在日照下流光溢彩的鎏金战袍,如今沾满血污。她的右眼被一片血污蒙着,混着泪痕早已干涸,她很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 地牢一处有渗水沿着石壁滑落,在寂静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滴落在她混沌的脑海深处。那剑光划过右眼的一瞬,她似乎能感觉到一段段记忆被抽离,她拼命地去抓,却抓不住一丝一缕。 朦胧间,听见锈蚀的铁链发出尖锐的长鸣,她微微睁眼,昏黄的烛光下拉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她没有力气抬头看那人的脸,只得嘶哑地问道:“你是谁。”来人动作迅捷,解开了她的锁链后便将她从地上抱起,跃过铁门,穿梭在阴冷的窄道中。 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庞——他面容俊俏,眉眼深邃,凌厉中带着少年的明媚。她那被抽离了很远很远的记忆,好像有那么一瞬被拉回,可仅仅一瞬,便让她脑内的思绪翻江倒海,她实在是太累了,在又一次“你是谁?”的问询后,便倚在那人肩上睡了去。 她听到那人唤她小字,“清洛。” …… 一个装潢精美的屋子,屋内充斥着温和的法力,绕屋缓缓流动。待在有如此法力的阵中,片刻便能神清气爽,让人祛除疲惫,甚至祛除杂病。 屋中床上静卧着一人。原本紧闭的双眼,此时微微有些颤动,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 刀光剑影,法力碰撞,一阵阵寒气穿刺着山谷。刺耳的剑鸣,刺目的眩光,刺鼻的血腥。 人群吵着,喊着,骂着,蜂拥而上。 她后退着,哭着,笑着,她一跃而下。 “杨婉笙!”那一瞬,有人喊她。 ……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一抖。猛地睁眼,上为床幔,下为床板。嗯?怎么在床上?睡着了?是梦?不,不是梦。 她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与心跳。缓缓坐起,虽未梳妆,却能见她容颜似玉,弯眉长睫,是清雅之美。这女子便是杨婉笙。 她定了定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她很熟悉,熟得不能再熟,这是她在相府的房间。她惯性地漱洗了一番——梳妆台边正好有一盆清水,不知是何人放置的。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她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本划伤的右眼,已经被房内充盈的法力修复了伤痕。 她向来是有人服侍的,因为她喜欢华丽的饰品。在她进宗门后她依然带着她相府里的丫鬟,总有人说她是娇贵惯了,但她其实只是想有人帮她梳好看的头,化好看的妆。其它时候,她也不怎么使唤丫鬟。 她从台子上的木盒里挑着饰品,有好些她都没见过。没有人帮她编发,她只得自己简单地梳了下,配上些挑中的发饰。比平时略素些,还算满意。她熟练地打开衣柜,衣柜里有近二十多套衣服,这让不大的衣柜略显拥挤。好多很新,很特别的衣服,她挑选了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一套。 她坐回床边,拾起枕边的长箫——这是她的第二物灵,她给它起名为“尽生”,是特地请人用玄铁做的。别人都说玄铁做的箫声音不好听,但她又没打算拿它吹奏表演,只想着玄铁打人更疼。 她催动尽生的物灵形态,瞬间,长箫幻化为一只有手有脚的,脑袋圆圆的精灵。让她又惊又失落的是,原本已经成金色圣灵的尽生,如今竟退回到了蓝色的初始灵状态。要知道,退回如此状态,要过很长很长的时间。物灵有四阶,若灵师长时间不用内力蕴养它,便会出现退阶的现象。 整理了下衣服后,她便想出门看看。然而房间的大门怎么也打不开,唤了几声也不曾有人应答。她尝试着拉开窗户,发现窗后竟是一整面结实的石壁。这里不是相府,她明确了。 她边琢磨着边绕着房间转,发现一处墙角有个大洞,足以容纳一个人的进出。前有屏风浅浅遮挡,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洞。洞壁较光滑,看来经常有人进出。她摸了会儿洞壁,便踏入洞中。弯着腰一路向前。她尽量把腰弯得很低,因为不想被洞壁碰坏头饰,但时不时的泥沙掉落还是让她无比嫌弃。 半柱香的时间,她终于摸索到了洞的另一端。洞外树高草长,阳光从茂密的叶间洒入,极其明媚。 她伸展了下身躯,大口呼吸着这混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倒是十分舒坦。低头见衣服上蹭有泥沙,便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番,又重新簪了下发饰,顺了下头发。 环顾四周,应该是在一座小山的山腰。她踱步下山,边欣赏着山间风景,心情甚好。唯一令她烦恼的只有,下山后又得清理一遍衣服。 山脚下有一个镇子,人来人往的。 下了山她才开始慢慢地想那些破事——事情总要有个先后。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是落下了悬崖。大概是有人救了她?那么后来呢?她也许该到处打听一下。 走过镇上的小摊,时不时传来热腾腾的食物气味,让她不禁嘴馋起来。她多带了几个发簪,心想等逛够了,就找一家酒楼吃顿饭,应是够用的。 就在她感叹着小镇的繁华,惊奇着行人那令她感到陌生的装束,挑选着摊上的小物件时。有几个黑影向她压来,转头一看,是四个打扮粗糙,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眼地痞流氓样的地痞流氓。能得到肯定的猜想是因为她余光见到,小摊老板缩在一边,试图躲在她身形之后,目光闪避。 真的好久没遇上地痞流氓了。 她双手空空,十分懊恼没有把那锤人的铁箫带着。她顺手摸了小摊的两个物件,递到前方:“看这香囊,这玉佩,多精致,多好看。我替老板送你们了!” 后面的老板听得一激灵,想哆嗦两句,又生生憋下了不敢哆嗦。 那四个集齐了高矮胖瘦的地痞流氓,无动于衷地笑着。较高的一人突然一把抓住杨婉笙递出物件的那只手:“这些小物件哪比得上你头上那些,更比不上你——” 被突然一抓,一阵厌恶直冲头皮。猛地一甩,甩开了抓她那手。四顾该如何冲逃出去,只见四周开始围起人群,他们议论着,却明显都很害怕,离得很远。 那高个子一下被激怒了,骤地出手拽掉了她两三个头饰,笑地愈发张狂。 被如此弄乱了头发,杨婉笙真的生气了,但作为不擅近战的灵师,被近身真的很无助。她一手抓着摊子的支撑,心下一狠,也顾不得可怜兮兮的老板,打算把摊子拆了作打斗的家伙。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外围的人群被一个人冲出一条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横冲直撞的人引去了目光,包括眼前这四个高矮胖瘦。 只见这人身着漆黑武打装束,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发丝和阴影遮挡着让人看不清面容,手持一把人脸一般大的刀,刀刃还淌着汩汩鲜血。 这人就这么冲到摊子前,一手推开左边的人,一手用刀面拍开右边的人。然后一把拽住被围在中心的杨婉笙,带着她从进来时冲开的人群隙中冲了出去。 左边被推开的人怒目大骂,右边被刀拍开的人看着衣上蹭到的血迹,直劝道:“算了吧”。 冲出人群后没跑几步,杨婉笙便从熟悉的手和身形辨认出了是好友南江宁。她又惊又喜:“江宁!你怎么在这?怎么这么打扮?你哪来的刀?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样的刀了?” 南江宁并没有立即回应,只顾拉着杨婉笙跑。转到一处街角,南江宁摘下斗笠,连同几枚铜版斜抛给角落的乞丐,并挥了挥手。而脚上的步伐并没有停下。到了一处猪肉铺前,她才放缓脚步,将大刀摆到砧板上,对还没反应过来,正手足无措的老板也挥了挥手。 南江宁再次拉着杨婉笙转了几个街巷,到一处无人的小道,停下来。转身正对杨婉笙,满脸指责:“你……你还是这么招摇。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知道了知道了,人在江湖,要低调。但这并不算规定不是吗,我就是喜欢好好打扮,好好出游……”杨婉笙打断她的指责,一脸委屈道。 南江宁更来气了:“你也不想想以前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杨婉笙神秘地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 “我猜,现在没有人认识我。”杨婉笙更显得意。 “你猜对了,然后呢?” “然后?为什么没有人认识我?”杨婉笙发问得确实很真诚,让南江宁把提起的气又憋了下去。 提到没有人认识自己,杨婉笙心中混杂着些许失落和更多的如释重负般的庆幸。 回到客栈,南江宁慢慢给杨婉笙讲起:“现在是晨山浩劫之后的近两百年,具体我估算是第一百八十七年。第六位皇帝当朝,如今为明宣四年。 当年你坠入山谷,伤得很重,所幸是落入河中,还有一息尚存。我布了法阵,让你在其中休养,你的朋友,安羽,也曾帮忙布阵。 那个房间和里面的物品应该都是安羽布置的。哦对了,她让我告诉你,你的家人——相府的人,被她派人护送到了其它地方生活,所以,相府虽然被抄家,但举家性命无忧,也能安稳地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叫你无须担心。” “嗯。”杨婉笙轻声应道,神情呆呆的,似乎在思考。 “今后有什么打算?你想找岳宗主吗?或者你会想找一找当年的一些始作俑者?不过他们应该也都死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门派或者后人。嗯——也不至于牵扯后人。要么找点为非作歹的恶人或邪门邪派发发泄?你也可以重新在这个朝代闯荡一番,或许又能再闯个江湖前几呢?或者干脆隐世,我陪你游山玩水,潇洒余生。” 杨婉笙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问道:“那,岳——宗主,当年真的是他带人攻的山?他现在也还活着?他在哪?” 南江宁似乎也能想到,她一定会在意这个问题,“当年晨山他是在场,但他具体做了什么,是不是他带的人,我不清楚。我在河边救你的时候,也看到了他,有剑宗的人救了他。后来我便跟剑宗的人分开了,不知他被具体带去了哪。 再后来,我寻了一处荒山布阵,发现法阵所消耗的灵力比想象中多一倍有余。我猜想,虽然你的连生眉印脱落,但它没有失效,依旧将你和岳宗主的命运相连。 至于他现在在何处,我有两个猜想,一是绯红山,二是剑宗。你想去找他吗?” 南江宁给出的猜想似乎在杨婉笙的意料之外,剑宗毋庸置疑,但另一个答案好像无法与事情联系上,她询问道:“为何是绯红山?” 第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初剑宗浩浩荡荡的人来攻山,却只有一个人下山谷寻他们的宗主。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我问了,那人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就跟她指了绯红山。无论剑宗如何,至少那个道士是靠得住的。”南江宁解释道。 “你觉得剑宗有蹊跷?” “我不确定。” “那我们先去绯红山吧……”杨婉笙抿了口茶,捏着茶杯转着,“这么久了,元青不在了吧……如果是这样,他会将岳宗主安排在哪里?” “也……被埋在山里?” “啊……”杨婉笙略一蹙眉,“那我们还是先去剑宗吧,我觉得岳宗主一时半会挺安全的。先去大宗大派的地方,线索也多一些。”说完便起身往床边走。 南江宁虽口中答应,但对于杨婉笙如此之快的转换目标之举,甚是不解。 南江宁从怀里掏出两个弦环,走去递给杨婉笙一个:“喏,听了你的故事,买的纪念品。” 杨婉笙接过后就戴到了手上。只见她手腕上还有一个弦环,在光线下隐约闪着金光,吊有红金色的珠子,甚是好看,只是有些显旧了。 “你就戴上了?不嫌它是素环?” “等以后看到好看的珠子再买来配上。”杨婉笙转头冲她咧嘴一笑,伸手取过另一只弦环,抓起南江宁的手腕,帮其戴上,“我也会给你配好看的珠子的。” 而后的两天,杨婉笙很听劝地简化了发饰,又买了些朴素的衣服。虽然在南江宁眼里还是像个富家小姐。 到了第三天晚上,南江宁数了数钱,够个五天的花销。她问道:“你那还有多少钱?” 杨婉笙被问得一呆,“我没带钱。” 南江宁听了也是一呆,“你出门怎么不带钱?你不带钱你当时准备怎么吃饭买东西的?” “我有多带发簪啊。”杨婉笙振振有词道,“而且那洞里哪里有钱。” 南江宁一脸恨铁不成钢,“梳妆台边上,一箱黄金,三箱白银,都是安羽留给你的。你是一点没翻过啊。” 杨婉笙震惊于安羽竟然留了这么多钱给她,想来那个跟相府构造相同的,造在山体中的房间,也是安羽命人打造的吧。想起因为环境过于熟悉,而没有仔细检查周围的东西,也确实是她的失误。 南江宁接着道:“最多再住个两天我们就要回洞里,把该带的都带出来。还有你的尽生,也没带出来吧?” “嗯。但你怎么就带这么少东西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没醒,我想着得经常回去看着你,万一你醒了开始惹事,而我不在,那多糟糕,就像第一天那样,幸好我在附近。再说那屋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我就拿了点碎银出来镇里转转。” “嘿嘿,没事的,你可以多拿几锭金子的,就算是我的,但是是你,就可以拿。”杨婉笙又把眼睛笑得弯弯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商量好准备回去一趟。结果第二天就开始下起了大暴雨,伴随着狂风乱舞。小镇上的所有人都把自己蜷缩在屋里,紧闭门窗。 暴雨整整持续了一周。南江宁为了让她们能在客栈不被驱逐,把几乎所有银两都用在住店上了,伙食能省就省。南江宁好几次瞥向杨婉笙头上的金簪,但都忍住了叫她用发簪换钱的想法。她知道,只要是簪在头上的,都是杨婉笙喜欢的,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将“宝贝”当钱花的。而不喜欢的,才会作为盘缠揣一些在怀里。很显然,她怀里的已经在前几天胡吃海喝逛街采买的时候花光了,不然她也不会忍受这粗茶淡饭。 然而更让南江宁隐隐担忧的是,那洞口或许已经被冲塌了。因为在约莫五十年前,她曾经历过一次。由于强烈的山体震动,她突然醒来,发现门框已经把门压变形了,无法打开,于是她挖了个洞出去。浅浅游历了一遭后,才再次回到洞内休养。而在她第二次醒来,也就是前些日子,她发现洞已经塌得严严实实,或许就是哪一次的暴雨或山洪导致的,这使得她又不得不重新凿了次洞。 南江宁将她的顾虑跟杨婉笙说了,倒是没有提她曾出去过一次的事。 杨婉笙面露难色:“如果洞塌了,但是能找到洞的位置,就可以重新由外至内再打一次洞,有之前打过洞的痕迹,由外至内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洞塌了并且找不到位置,那就糟糕了,我们没有钱又没有武器,没有钱就不能住店且吃不起饭,没有武器就无法防身也没法接委托赚赏金,更不能打家劫舍,难倒要去偷摸拐骗?” 果然一到钱的问题她就变得束手无策,因为她从没有为钱发过愁。南江宁微微一笑,“没事,赚钱的方法还是有很多的,等赚到钱再买一把称手的武器就行了。以及,纠正一下,不是我们没有武器,是你没有武器。”一把黝黑细长的刻刀从南江宁袖中滑出,被平放在她指尖飞快转动着。 等到暴雨初停,杨婉笙忍着厌恶的泥泞跟随南江宁上了山。 结果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两人垂头丧气狼狈不堪地下山,杨婉笙尤为沮丧。很显然,没有钱对于杨婉笙来说仿佛是天塌了一般。南江宁大概是理解了为什么安羽会给她留这么多钱在法阵洞内。 终于,在南江宁的苦劝之下,求得了杨婉笙头上的一支小小的发饰,延了几天住店的时间。这几天里南江宁早出晚归,杨婉笙问起,她就让杨婉笙不用担心,她会解决钱的问题,杨婉笙只需去想她想做什么便好。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南江宁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到客栈,倒是看着心情甚好。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将里面的物件倒出,竟是不少白花花的碎银。杨婉笙见了直呼她去坑蒙拐骗去了。南江宁轻轻打了下杨婉笙的手,道:“这可是正儿八经赚的。你知道的,我会刻些东西,好不容易找了家玉器铺,让老板同意我留下来干活。而且正巧遇上一个大顾客来铺子,看上了我雕的东西,就让我再帮他雕些别的。喏,这是定金。” 杨婉笙不禁感叹道:“你就这么委屈你的末光?” 末光正是南江宁的物灵,一把细长的刻刀。这名字还是当初杨婉笙给起的。 南江宁又打了下杨婉笙的手:“它的本职工作,怎么委屈了。你不也总是拿尽生给岳宗主吹曲。” “啊,是嘛……”杨婉笙尴尬一笑。连生眉印脱落的一个影响就是,会忘记与之命运相连的另一个人。这让杨婉笙每次听到于自己相关的事迹和相关的那个人时,都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好奇。 “主要还是这个镇子小,布告栏上根本没有委托可接。等赚够你买武器的钱和车马费,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南江宁边叹息边往床边走。 杨婉笙绽开笑容,起身走到正铺着床的南江宁边上坐下,抬头笑嘻嘻地道:“谢谢你!” “诶,你坐到我手了!” 远在沿海的一座城。 晴空万里,鸟语花香。这是一座不算太小的城,繁华富裕的迹象都显现在百姓的脸上,各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座城名叫“青灵城”,两侧傍山,风景甚美。就在一侧山上,深深的枫树林里,藏着一座雅致的别院。院内到处都是书架和垒满的书籍,倒像个书院。 一间卧房中躺着一个男子,面容俊俏,即使闭着眼也掩不住那明媚的少年气。似是被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他缓缓醒来,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感觉浑身发软。 他最后的记忆是一场大战,在晨山之上。但是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快记不起细节。他很想知道为何自己会在这里,晨山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走出卧房,在院中徘徊。发现这是他熟悉的一处别院,立即自信起来,大步迈向他熟悉的那个房间,去找他熟悉的那个人。 果然,院中一角的阁楼之中,看到了他熟悉的面孔,他高兴地走过去,“元青!你果然在!” 那个叫元青的男子身着素雅的白衫,样貌年轻,但气质稍显成熟。他正端坐在书阁正中的书案边读着什么。这个书阁的布局除了环绕的好几排书架和成千上万的书册卷轴以外,只有正中一片空地一张书案,仿佛一整个书阁都是他的。也确实如此。 “哦?小将军你醒了?”元青的表情略显吃惊,他的双眼总是微微含笑,即使在这种吃惊道状态。 那位“小将军”疾步上前,但到了书案跟前开始现出窘态,想坐没地方坐,又不想站着跟椅子上的人说话,他歪嘴责骂道:“早说了让你多放把椅子,真是一点都不舍得,你要是还不放把椅子请我入座,我就再也不来这找你了!” 元青笑盈盈地点头称是,不过他已经这么答应过好几次了,但对方的愿望始终没有被实现。 “小将军”接着问道:“晨山怎么样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清洛呢?”对于得到这些信息他心情有些迫切。 “晨山现在已经是一座荒山了。现在是明宣四年。”元青回道,抬头看站着的人一脸茫然,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是晨山之战后的第一百八十七年。” 元青的头顶传来一声惊叫:“怎么过了这么久!那我们为什么都还活着!?” “因为我是仙人啊。” “你又在胡说八道!” 第4章 无鞘出锋 一日,南江宁难得偷闲,跟杨婉笙一起到酒楼吃饭。在宾客的闲言碎语间,听到了一些关于之前那四个高矮胖瘦干的好事儿。 原来那四个人算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仗着帮相邻小城的大商户做事,在这里搜刮小商小铺的保护费,不交的商铺不仅不能和隔壁城来往做生意,还会被他们阻挠连当地的生意都做不成。曾经好几个商铺因此亏空欠债。 两人听到此事,相对一眼,便了然对方的想法,“这事得管”。 南江宁后来在玉器铺跟老板打听了一下,说是以前也有人试图管过,但是没办法,隔壁大商户极力保他们,他们对那个商户看起来还挺重要的。 看来得从那个大商户下手了,南江宁心想。正好隔壁就是铁匠铺,想到之前说好给杨婉笙买一把称手的武器,她便去看了下。 铁匠铺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看着锻造质量都算上乘,想来在这打一把作为临时武器使用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旁的老铁匠见了,便与她聊起:“姑娘,刚听到你在打听那玄玉四贼的事。”邻城的名字正是“玄玉城”,而那四人自称“玄玉四杰”,镇上的人暗地里就叫他们“玄玉四贼”。老铁匠接着道:“看你有些武功,但也不可意气行事啊。当年我儿子就是气不过,去讨了说法,结果反被伤了一条腿,事情也不了了之了,哎——” 南江宁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老前辈,防身的本事我还是有的,干不过他们跑便是。再说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我就是想打一柄剑给这位朋友,说不定还能给你儿子一并把仇报了。” 老铁匠听了,也笑说:“年轻人啊,就是拦不住,跟我儿子那会儿一样。说到剑啊,我前阵子收了一把很好的剑,说实话,比我锻造的都好很多。不过一开始我不打算收的,因为这剑没有鞘,不成一套。另外配吧,做工又很难跟它的搭上,实属难题。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错过一把好剑,最终还是收下了。”边说他边从桌底下摸出了一柄剑,剑被套在用牛皮缝制的“临时”剑鞘里,他缓缓将剑递给南江宁。 剑柄倒是平平无奇,也无纹路。南江宁轻轻拔出剑,一道银光刺入眼帘,剑身雪白无暇,倒不想其它剑有着锋芒锐利的森寒,这把剑的流光和耀眼反倒像件艺术品。南江宁眼睛瞬间亮起,心想杨婉笙见到此剑必定欢喜。 老铁匠看出南江宁对该剑之意,“好剑当配英雄,姑娘既然是要去做讨伐玄玉四贼之事,那这柄剑便赠与姑娘,若是能用这剑成功帮镇上百姓扫清多年的困扰,也算是老夫为镇子出了一份力,圆我儿子当年一个心愿。” 南江宁听闻更喜,连连道谢,“不过老前辈,还想麻烦您一件事,我想改一下这个剑的剑柄。” 几日后,南江宁将杨婉笙带到了铁匠铺,看着老铁匠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新改的剑完成了。剑身依旧,剑柄则被改为了玉质的柄,刻有细致的卷草纹,让整体变得更像艺术品了,堪称精美。 南江宁将剑递给杨婉笙,道:“答应给你找的武器,试试。” 杨婉笙显然已经沉迷于剑,不禁啧啧称赞,挽了几个剑花后便托在手上细细地看。真的极少见如此气质的剑,她果然欢喜极了。 老铁匠见状哈哈大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不过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为上啊!” 一旁还有位青年铁匠,走路时有些跛脚,边捡拾着工具,边对她们说:“要是成功了,回来找我,我请客吃饭!” 二人纷纷谢过,高高兴兴地步出铁匠铺。隔壁的玉器铺老板也探出头来,向她们挥了挥手,道:“我请第二顿!” 南江宁告诉杨婉笙,这剑柄的玉石正是玉器铺老板慷慨赠与的,还特地挑了好玉,当然,雕刻则是她的手笔。 待两人走出一段后,青年铁匠发问:“您真觉得她们年纪轻轻两个小姑娘能成功吗?那位黑衣服的也就算了,另一位真的不是哪家千金?可不能把讨匪当玩啊,您不阻拦一下,不怕她们出事吗?” 老铁匠则自如地答道:“我当初阻拦你,你不还是去了。年轻人都是这样,路见不平就想去见义勇为,这不是坏事。再说,我看她们的胜算可比你大多了,我活这么大把年纪,没几个本事,就一个锻造精,一个看人准。”说完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目光尽是欣赏和期待。 枫林山上的别院 两名男子在别院中踱步,一名白衣披发,眼含微笑,走路沉稳,正是元青。另一名高高扎发,发尾随步飘动,虽着素衣,但略显随意的步伐,标志着他的不羁,这位正是元青口中的“小将军”。 元青徐徐道来:“当年你坠入山谷,无人问津,最后被我捡了去,于是我就一直带着你养着你咯。” “小将军”一下抓到奇怪的重点:“无人问津?我好歹也是堂堂将军府次子,莫山剑宗开山大宗主,不是,我岳玹榆这么赫赫有名,怎么就无人问津,真没有人替我收尸吗?” 看着他又惊又委屈的样子,元青偷偷一笑:“开玩笑的,其实是一位女侠救的你,然后她找到了我,将你托付给了我。看着应该是你剑宗的人。” 岳玹榆略有疑惑:“剑宗的人?那为什么,会找到你?”不是更应该带我回剑宗吗,他如是想。 “我倒是问过,她的说法是,剑宗那时很乱,但也没说具体之事。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养活我的。”岳玹榆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你有连生眉印,只要其中一个人活着,另一个便不会有事。我见到你时,你已经脱离了危险,并且在缓慢恢复,我想,大概是小千金已经获救。所以我不需要养活你,我只需要给你一个安全的无人打扰的房间即可。” 岳玹榆眼睛一亮,“这么说,清洛也活着!” “嗯,所以你的疑问应该抛给养活她的人。” “那你怎么活的?”岳玹榆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是仙人啊。”元青很无辜地看着他。 岳玹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还是想先去一趟晨山看看。”岳玹榆边说边有动身之势。 “晨山很远的,你还是休息个一段时间再去吧。”元青劝道。 “你这破绯红山不是离晨山很近的吗?”岳玹榆疑惑地看向元青。 元青抬眼转了一圈,道:“这里不是绯红山,你仔细看。”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跟岳玹榆记忆中的绯红山一模一样,要是硬说不同便是一些花草山石树木的区别,但如果过去了这么久,这些植物有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岳玹榆确实看不出来这不是绯红山。 “你还记得院外的连生古树吗?它不在这。当年晨山之战过后,因为你和小千金的事啊,好多人都说我这不祥呢,就把绯红山烧了,这事可算是你欠我的。”元青边说边露出委屈状。 岳玹榆更是震惊,“这太过分了吧!那老树呢?” “那天我正好不在山上,等过后好几天才回的山。我仔细查了下,没有连生树被烧的痕迹,反而原本树的位置有一个大坑,看情况是被人移走了。不过这个时候移树倒像是趁火打劫,必是些心怀不轨的人。但我后来查了好久,都找不到它的踪迹。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砍作承重柱了吧。”元青苦笑道。 “没事,等我之后下山帮你找,就算被砍了,它这么大这么特别,总也有个踪影。我若是找到了,给你带点它的纪念品回来。” 元青磨牙咧嘴地“啧”了一声。又叹道:“唉,当年就因为它在山中的一抹红,我给整座山起名为绯红山。如今这座山我种满了红枫,一入秋便满山艳红。然景再像已不是当年的景,再追忆也只能复刻,也只是复刻。” 岳玹榆望着满山枫树,虽是夏天,一片青绿,但能想象入秋之景,一定火红一片极其漂亮。“所以你给这座山起名叫什么?” “青山。” 岳玹榆瞪大了眼,微微张了张嘴,片刻才道:“好名字。” 后面几天,元青断断续续地跟岳玹榆讲了许多故事,说是这些年里的新事和变化,岳玹榆就半信半疑地听着。 岳玹榆向元青讨要配剑,元青两手一摊,说他的剑在剑宗不在他这,并且他这也没有别的剑,要岳玹榆自己去买新的。倒是把岳玹榆的玉箫物灵给找了出来给他。 元青本以为以岳玹榆的性子,没呆几天就会急着走。没想到他竟然会耐心听自己讲这么多天故事,虽然经常走神。 不过元青马上就发现了岳玹榆的心思。一日林间,岳玹榆正以箫代剑练着招式,林间的树叶被箫划动的气打得簌簌飞落,看起来是心里想着事。元青踏着落叶缓步上前:“想找她又不打算见她?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执着这件事。反正小千金也不记得你,你就见她呗。” 岳玹榆停下:“不行,约定就是约定。”低头看向左手腕上的殷红碎石手链,“所以你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解开它吗?” 元青像从前好几次那样摇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炼心石只有在佩戴者达到炼制者的要求后才会碎开。你说你当时只答应让炼心石碎裂不就好了,干嘛还赌气说不碎不相见,后悔了吧。你要不还是别坚持做信守承诺的人了,食个言,认个输,对大家都好。” 岳玹榆撇了撇嘴,重重地喷出一口气,道:“不要。” 元青翻了翻眼,点头道:“行。但我要跟你说啊,现在的炼心石已经被用作为师徒间的信物,师父赐予弟子炼心石,炼心石碎即为出师。所以你现在算是多了个师父。”说完便转身往回别院的路走。 “啊?”岳玹榆又疑又惊还有不解,“不是,你刚刚是不是白了我一眼啊?”他提箫指向元青的背影,拔腿就追了去。 第5章 玄玉城,香雅阁 细碎的金光洒落在一片林子中,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和一些不知名花草散发出的淡淡甜味,树影被拉得细长。林间只闻微风徐徐声,安静极了。 一位白衣女子正沿路向林子走去,她腰间别着一柄剑,脚步轻盈,长发飘逸,那银色的剑鞘刻着星云图样。林子位于城外,周遭几乎没有行人。 就在进入林间那刻,她抽出寒光凌厉的剑刃握于身侧,俨然一副戒备森严之姿。进入林后她的脚步更显轻缓,似乎是怕惊动些什么。正在她不停用剑锋试探丛林,缓步前行之时,忽然四周的树丛发出尖啸,随着猛烈的抖动冲出数团黑气。黑气不断翻滚,“哗”的一瞬冲向白衣女子。 显然那位女子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惊骇的情景,即使她早有预料和防备。看着骤然炸开在眼前的黑气,她只能以最快地速度挥剑抵挡,根本来不及去分辨其中之物。 剑刃击中内里之物,发出“铛铛”声响,剑刃的震动感传到她手臂以至全身。她深吸一口气,想稳定那加速到心跳,冷汗已从她额侧流下。看着被挡开的黑气从身侧散开,眼前之景已重新变得清晰。她有些暗暗庆幸自己剑术有成,逃过一遭。 正在她微微放松之时,耳边黑气的“嗖嗖”声以极快的速度渐远于她身后。她眼皮一跳,不对,从面前冲出的黑气如此之多,而她挡下数量寥寥,这些黑气不是冲她来的!白衣女子反应过来后立即转身往回跑去,果然,她身后的远处一片混沌。怎么回事?没等她想明白,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呼”的一下黑气四散而开,慢慢隐于林中,林子又恢复了最初的静谧。 . 阳光透过层层白云,忽明忽暗地铺在从山风镇通往玄玉城的小路上。路上两个人影有说有笑,一个身着黑衣,负着简单的包袱,脚步稳健干练;一个身着紫衫,头上晃着金灿灿的步摇,一手不停玩着剑,半跳着前行。像是毫不相干,却凑巧同路的两个人。 穿黑衣的正是南江宁,正跟旁边的杨婉笙讲着一些这个朝代的新变化。余光见杨婉笙玩剑的手一路都没停过,便岔开话题问道:“你不累吗?” 杨婉笙快意地笑道:“这不是好久没练,得多熟悉熟悉。而且这把剑是真好。” “确实,感觉都能比上岳宗主那把了。”南江宁很赞成第二句话。 “他的剑很好吗?”杨婉笙发问。 “当时,举世无双。” 杨婉笙轻轻惊叹,心中勾起一片好奇。 玄玉城内,人来人往,繁华异常。与山风小镇一对比,简直像换了个新世界。 玄玉城的布告栏上倒是张贴了好些委托,二人皆为赚钱有望而感到高兴。 两人找了家小店吃饭,席间打听了些与如今的委托相关的事。 从前的委托都比较散,也就是百姓或贴于布告栏求助或直接拜访宗门。如今分了三类,一类便是有求者贴的布告,散修可以揭下想接的委托,去找发布者;第二类是散修到一家叫常乐堂的铺子挂名,有求者进铺子择人;第三类则是有求者书信于各大门派,门派再派人前来。 三者的主要区别就是,价码一个比一个高,修行者能力一个比一个强,委托的难度也一个比一个大。 “果然,想多赚钱还是得有名头。”南江宁总结道。 “我的名头怎么样?”杨婉笙玩笑道。 南江宁无言以对,推了推餐盘道:“你就多吃点饭吧。” 之前在老铁匠那打听到,玄玉城的大商户店名叫香雅阁,主要经营各类杂货,据铁匠儿子说,它的经营买卖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普通店面大一些东西丰富些,它的顾客基本都是些达官显贵。听起来是很有门槛的店铺,也不知怎么和那玄玉四贼联系上的。 二人又在当地打听了下这个商铺,倒是说不止是达官显贵,普通百姓也会经常光临。说是铺子卖的东西又实惠又精巧,这商户的名声在玄玉城可谓是大大的好。 二人抱着满心疑惑,来到香雅阁前。 夕阳才落,大街两侧各摊位正忙着张罗灯笼准备夜市,而香雅阁已经大门紧闭。阁楼外倒是华彩异常,灯火环绕。“竟这么早关门,难道夜里它只是作为大街上的装饰?”杨婉笙一手轻搭于下唇思索,逐环绕阁楼观察。绕行半圈,一个正在清扫台阶的仆役向她走来,打断了她的思索。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仆役略显谦恭地问道。 “酉时。”杨婉笙下意识回道。 “谢谢。”仆役谢过后便转身继续低头扫尘。 杨婉笙被这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问询搞得一时摸不着头脑,想想又觉得应该就是个普通的问询。但这个时辰,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夜市才开,灯火才亮,为何会不知时辰。 杨婉笙带着一肚子疑虑转回阁楼前方。南江宁还站在原地,她没有跟着,只是在观察四周。杨婉笙将刚刚遇见之事同南江宁讲述,南江宁却说,刚才她在一侧观望,也有三两百姓在杨婉笙之前路过,仆役并没有动作,只在杨婉笙路过时上前询问。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询问? “或许吧。”杨婉笙喃喃道,“只能等明早进店中一探究竟。” 次日清晨,城西李宅。 “老爷,要不还是先把店关了吧。发生这么多事情,已经顾不过来了。溪儿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您就派人去宗门找找人,救救溪儿。”一位妇人带着哭腔哀求着,她衣着华贵,面色却憔悴苍白。 妇人身边的中年男子紧蹙眉头,一甩衣袖,道:“不行!且不说那些高官贵胄已经对我们有所不满了,要是关店,相当于完全得罪他们,我们还如何在城内立足!宗门,更不能去!我们的事不能让宗门知道。溪儿我自会想办法。”说完踱了两步,便甩手出了房门。 宅内厨房烟气缭绕,几个大夫满头大汗地在屋内屋外来回跑。 .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刚从香雅阁出来的杨婉笙和南江宁讨论道。正如她们向当地人打听的那样,货品物美价廉,人人爱之,多好的店。 非要说特别的,就是百姓只能在一层逛,二层听说是招待贵客的,三四层住人,听起来也是合理的。看来如果真有事的话只有去到上三层才能探出究竟。她们倒是问过关于老板的消息和上二层的要求,答案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否则见不到也上不去,然而她们都没有,所以只能另想它法。 路过布告栏,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上前查看。委托是有,但都是些抓小贼、找物件、修砖瓦等小事,都不需要多少能力,报酬也是零星碎散。鉴于潦倒的处境,她们还是勉为难地挑了一个找物件的活。虽然看起来也简单,但这个的报酬比其它的都高出些许。 正往委托所注的布告人的地址走,经过常乐堂,杨婉笙眼睛一亮,漫不经心地将揭下的委托贴页塞进随身布袋里,拉着南江宁往常乐堂里走:“我们在这挂个名,说不定这里能接到点高价委托呢。” 进门右转便是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目光死板面无表情的店员,正用纸笔记录着些什么。 杨婉笙上前问道:“请问如何挂名。” 店员完全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张嘴淡淡地问道:“侠客还是灵师?” “剑客。”“灵师。”杨婉笙和南江宁两人同时回答,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店员。 “几阶剑客,几阶灵师?” “剑客有品阶?”“四阶。”话落,杨婉笙歪头看向南江宁,用频繁的眨眼询问,眼下之意大致是:你的物灵竟然没有退阶?南江宁微微点头合眼回应。既如此,她应是有把握的。 但显然那个店员对她们两个的答案都不满意,他重重放下笔,抬头盯着她们打量:“你这剑客既无阶又无知,你这灵师……跟这傻子厮混在一起,怕不是个骗子,老实说你是不是图她钱财?” 两人被一通莫名其妙的编排说得哑口无言更摸不着头脑,这店员怕不是已经在脑子里给她们想了一大堆江湖骗子拐骗千金小姐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出了问题。 这时,内侧房间冲出来一个人,约莫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蓄胡须,发杂斑白,衣着华贵。他瞪大双眼略显发急地问道:“四阶灵师?真的吗?”随后跟出一位差不多年纪,身型削瘦,笑带歉意的人,应是掌柜,他道:“抱歉啊,这位是李善明李老爷,他正在找高阶的灵师相助,二位如果有符合的可以进屋详谈委托。” “哼,四阶,也不想想那些名门大宗里都才几个四阶。她要是四阶,多少人要跪下来给她拜师让她当掌门。你们敢信,我不敢信。直接验吧,看她敢不敢。”那店员一盆冷水泼到了所有人身上。掌柜瞪了他一眼,但心里也赞同他的说法,所以并未反驳。 那位李老爷心里打鼓,却又不死心,问道:“到底几阶啊,只要高阶就行。” 南江宁眼珠环过三人,犹疑地试探道:“三阶?”只见店员依旧不屑,掌柜疑神疑鬼状,李老爷喜笑颜开,就要上来握手成交。南江宁马上接道:“二阶,是二阶。”这下低着头道店员翻起眼看向自己,掌柜脸上的疑云散开,李老爷笑容淡下,手要伸不伸地犹豫着。南江宁好像完全掌握了,豁然露出笑容,轻快地道:“其实是一阶。” 见店员抬头一副看穿真相的得意面庞,和李老爷与掌柜的打道回内屋之势,南江宁笑着看向李老爷:“看来高阶的灵师确实不多见啊,那敢不敢跟我赌,你说个数,如果我就是,那么条件我开,反之我白给你当一年的契约灵师,有求比助。” 闻言,李老爷眼咕噜一转,心想:说个高阶,如果她不是,就白得一个低阶契约灵师,如果她是,就当高价请个高阶灵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到这里,李老爷微仰起头,清晰地吐字道:“四——阶——” 南江宁扬起嘴角,眼神锐利,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抬手一震,一把黑亮的刻刀从袖中旋出,散发着金色光辉,正是四阶圣灵。 “南江宁,四阶主刺灵师,刻刀圣灵。第一个条件就是,请我必须同时请这位剑客。请问李老爷是否考虑?” “这位剑客……”李老爷转向杨婉笙。 “杨……清洛,无阶。” 看得出来李老爷由期待转为失望,但也无奈,一手指引屋内方向:“二位请。” 柜台边的掌柜拍着店员,小声督促道:“快,挂名,挂名!” 店员手忙脚乱地翻动着纸笔,正要落笔,又停下,问道:“那押金?” “还要什么押金,直接挂,直接挂!” 第6章 委以双任 出了常乐堂好久,杨婉笙依旧不停啧啧感叹:“这大戏看得我真是太爽了,最后那店员和掌柜的表情,我能回味好久,哈哈哈哈哈!你胆子也是真大,为什么不在最初问你的时候亮出末光,凭四阶圣灵应该也能谈到很好的条件了,万一李老爷说个三阶,你不就输了吗,我当时都替你捏把汗。” “输不了。”南江宁的心情也是极好,“最早那会我还不太确定他们对不同品阶的看法,试出来后心里才有数。况且这样不好玩吗?” “好玩哈哈哈哈哈!” 二人从简陋的小客栈搬进了城西李宅的客房。 南江宁忽然盘起杨婉笙在常乐堂说的话,责问道:“你当时怎么直接报的真名,就算是小字,万一被有心之人查到也是大祸。下次记得想个新的。” 杨婉笙嘿嘿一笑:“这不是一时半会没想出来嘛,下次一定改。” 才用过膳没多久,李老爷便着急忙慌地亲自来请南灵师。 李老爷所着急之事便是他的儿子的怪病,要不是杨婉笙叨叨着又要搬家又要吃饭的,他恨不得出了常乐堂就拉她们来看儿子的病。因此他对杨婉笙也是颇有成就,但碍于南江宁的面子,他只好忍着。 还未行到李老爷的儿子李溪的房间,浓浓的药味已经扑面而来。一个大夫满头大汗地从房内踉跄而出,见到老爷后颤颤巍巍地行礼道:“老爷,公子这不是普通的病,在下只能做到让脉象稍微平稳,但要治本,一定要请灵师来看啊。” 大夫没想到的是,这次李老爷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只是短短地回道:“请来了。”便急匆匆往房间走,脚步没有慢下半分。 大夫抬眼瞥见李老爷身后跟着两位衣着迥异的人,忽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原本僵住的脸恢复了几分生气。这回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房间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平平地躺在床上,双眼禁闭,眉眼间的凹陷更显病态。一位雍容却衣衫凌乱的妇人坐在床边,想必是李夫人,眼角尽是干枯的泪痕,手里捧着一只小碗,灰褐色的药汤已经见底。 几人进屋一阵,李夫人才缓过神来,放下汤碗起身对老爷身后的两人道:“两位高人,请你们救救溪儿,他已经昏迷四日了,多少药都不起作用。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只要能救溪儿。” 南江宁礼貌回应:“我们会尽力的。”又接着问,“李公子是如何突然昏迷的?他经历了什么吗?” 李老爷不自然地道:“他就是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 “去哪儿了?和什么人或遇见了什么?” “这我们不清楚。” 南江宁看李老爷的神色,似乎隐瞒了些什么。她犹疑地走到床边准备查验病情,动作到一半却突然停下,转向杨婉笙道:“你先试试,看脉象。”杨婉笙了然,上前给李溪探查脉象。 李老爷有点急了:“怎么让她看?她能……”却被南江宁的一个眼神堵住了,只好闭嘴站在一边看着。 “怎么样?”南江宁轻声问道。 杨婉笙摇摇头,道:“脉象来看,只是体虚昏迷之状。”她看向李老爷,“在下略懂点把脉之术,如此看来寻常的大夫是看不出病情的根本的,为何你请的大夫会知道要请灵师?李公子到底去了哪见了什么?” 李老爷支支吾吾地道:“之前家里有一位一阶契约灵师,他看了说溪儿的病跟邪灵有关,但他品阶低看不好,我一气之下就解了他的契约把他赶走了。” 南江宁眼睛一眯,冷笑道:“一阶灵师能看出跟邪灵有关,一句话,你犯了两个错误。首先一阶灵师他看不出,其次邪灵不会攻击人。公子这种情况,要么是被妖物伤的,要么是被邪灵师伤的。事关重大,还请老爷慎重考虑,实话实说。”说完便挥出末光,凝神聚力,末光腾与空中快速旋动,四周开始漫开一层极浅的金光,南江宁定睛看着李溪,眼神缓缓扫过他全身。 李老爷听到又是妖又是邪灵师的,脑袋一片空白,没办法,只好张口:“溪儿昏迷之前去了趟城郊的林子。”犹豫了下,又接着道,“那片林子中有邪灵。” “哦?暗域吗?”南江宁收回末光。一片生满邪灵鲜有人烟之地便称为暗域,妖物会被邪灵所吸引,所以若是大片的暗域,通常会有妖物同时存在。 南江宁转身负手接着道:“贵公子是被妖所伤,妖气侵入周身,但昏迷的主要原因是中了妖毒。挺好解的,找一个会治疗的灵师就行,一阶的也可以。贵公子现在没什么危险,不必过于担心。”说完便起步准备离开。 李老爷一愣,又想留人又不敢硬留,问道:“还要找人?四阶灵师也解不了吗?” “术业有专攻,我是负责打架的灵师。或者能借到一把琴物灵给我们也行。”南江宁走出去两步后又回头道,“对了,我们会去暗域清扫一下,等我们把妖邪都清理了林子就恢复如初了,不会再有人遇险了。” 李老爷和夫人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波澜。夫人扯了扯老爷的衣袖,道:“要不把香雅阁的事也跟她们讲讲吧,她们能解决林子的事想必店里那些事也能解决。而且她们是散修,应该不会让宗门知道这些事。”李老爷沉默没有回应,四阶的灵师,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没有宗门。 回到房间杨婉笙喃喃道:“这家人有古怪。”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家事,我们把李公子治好就行,待会我们也去找找有没有能治疗的灵师,早点把李公子治好早点拿到酬金好去香雅阁二层看个究竟。” 杨婉笙同意。 稍作休息,二人便再去了趟常乐堂,这回常乐堂的店员可谓是毕恭毕敬。一番问询后发现,众多挂名的散修中,竟然没有会治疗的。又见她们的名也被挂上了,南江宁便提出要撤掉她们的挂名,主要是不想让杨婉笙的名字流落在外,而且想来在李家获得的报酬应是够用的,不需要再另接委托了。 店员一副惊慌之状,大概是以为没有帮她们找到想找的人,又对她们不敬,才会提出撤名,但也无可奈何。撤下名后,他还千求万求地要她们别对掌柜说他的坏话。 “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呢。”出了店后杨婉笙如是评价。 杨婉笙从随身布袋里摸索出早上胡乱塞进去的委托贴页,抚了抚褶皱,看清上面写的地址,道:“我们顺便去下这个严府看看吧,反正都揭了人家委托。” 从外面看就能看出严府之大,应该是为官人家,怪不得委托的酬金都比其它的高出许多呢。 二人说明来意后被小厮带进了会客厅等候。不一会,一位衣着翩翩却不拘仪态的少年步履匆匆地走来,一旁的小厮行礼介绍道:“少爷,这二位便是来接委托的侠士。“ 落座后,三人一番寒暄。得知这位严廷宣严少爷是丢失了一把玉刀物灵,派人找寻无果,去常乐堂请人找寻亦无果,无奈之下在布告栏处贴了委托,只求有能人帮其寻到。 为了节省些不必要的信任问题,这次南江宁非常直接地亮出了她的四阶身份。严少爷见状,眼睛立马亮起,在惊羡和兴奋之下,吐露了更多大大小小可有可无的细节信息。 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物灵竟是买来的,而且价格不菲。而他并非灵师,是用特殊的方法让物灵转换形态。“闻所未闻。”两人皆是震惊。但关于他从何买到的,这点消息,他则是一副打死都不能说的样子。 为了展示给她们看,他还特地去拿了另一件一阶的折扇物灵来。“竟然还买了两个。”杨婉笙惊叹。 只见严廷宣左手握着折扇,右手从一个布袋中粘抹碧石粉,在这扇上方比划一番,然后左手一震,手中的这扇便变为了小小的精灵形态。再重复一遍,又回到折扇的形态。 “我还能使出物灵的技能。”严廷宣沉浸其中地继续展示。他用手中的折扇在空中划几个形状然后一扬……无事发生,他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并没有改变什么结果。严廷宣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有时候是可以的。” 总结下来就是,如此买得的物灵,算是贵重物品,即有被盗窃的概率又有丢失后被人捡走占为己有的概率,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找。二人告知了寻回的难度后便准备告别离去。 而这时严廷宣突然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个物灵在今天忽然无法使用,而且变黑了,你们能帮忙看看吗?哦,这个报酬可以另外算的。” 有两个买来的物灵已经让二人非常震惊了,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但更让她们在意的是变黑一事。“邪灵?”两人对望一眼。 待严廷宣拿来后一看,是柄飞刀,单这样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严廷宣像之前那样给它用了碧石粉,只见飞刀并没有变为精灵形态,反而散发出一阵阵的黑气。在一旁看的两人立即紧蹙眉头,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碧石粉不能再用了。”杨婉笙一反常态,用警告的语气道。 南江宁接着她的话解释:“它现在已经处于邪灵的状态了,不过幸好还没化形,否则就失控了。看来这碧石粉使用过多会让物灵变为邪灵,你的折扇也别再用了,以免出后患,这不是什么正道。” 严廷宣闻言又惊又怕又失落,低头看向散着黑气的飞刀颤抖道:“那这怎么办?” “找一个空盒子锁上就好了。”杨婉笙又回到了松快的语气,“差不多过个半年,灵气散去,就能变回普通物件了。” 严廷宣对于这个简陋的方法半信半疑,怔怔地点了点头。 见此事已解,南江宁岔开话题道:“既然你不说从何买的物灵,那就帮我们一个忙,买一把琴物灵,当作给我们的报酬,如何。”看严廷宣有所犹豫,南江宁又道:“这样,我帮你加快飞刀的净化,只要三天时间。” “行。”严廷宣答应了。 结果南江宁还是让他拿了个空盒子来,把飞刀放入盒子后,南江宁双手在盒子外上下左右地凭空划动,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然后就盖好让他拿回去放着,放三天。这和直接就这么放盒子里有什么区别,不是都是放盒子里吗?严廷宣心里不停嘀咕,难道自己被骗了?但一想到对方是四阶灵师,又不可避免地觉得对方是对的。 “最快何时能买到琴物灵?”南江宁问。 而严廷宣的答案让两人都挺吃惊:“今晚。”竟然这么快。于是三人约定了明日再见面。 离开严府后,南江宁提议道:“既然严少爷今晚就去买,不如我们跟在他后面,看看卖家到底是何人。” “正有此意。”说完杨婉笙就拉着南江宁转到另一条街角,这里正好可以远远地观望到严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