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合》 第1章 我养大的崽,是末日病原体 这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太阳高悬于空中,带着腥味的空气被吸入鼻腔,润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太阳变得温和,清风拂过,望着草地发呆,这是他逐渐养成的爱好。 毫无预兆,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是毫无征兆,天黑了。 回家的路被路灯照耀着,今晚大街上的人多得奇怪。 一个看起来喝醉了,摇摇晃晃的人走过来,凭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直觉,润德躲起来,亲眼看到喝醉了的人一扭一扭走向另一边走出来的人。 猝不及防,醉酒的人一口咬向另一边的路人,反抗挣扎对抗,很快,润德注意到另一边的人也变得醉醺醺。 他们嘶吼着,野兽一般,最后,鼻翼翕动,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同时转向润德的方向。 汗毛竖起,润德拼命跑走,跑啊跑啊,最后逃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村落。 他到的时候,这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于心不忍,又或者太久没有与人交流过,润德喂了一点药物给孩子。 不抱希望地守候着,小孩奇迹般地生还,没有哭闹,睁开眼就笑了起来,抱住润德。 “太好了,叔叔,我还活着。” “……” 润德想自己只有二十露头,但想到之前偶然瞄到的自己沧桑的脸,又无从反驳,只好扯扯嘴角,回抱身前的孩子。 这可是他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沟通还不是敌人的存在。 自然而然,这个八岁大的孩子跟着他,上厕所也不愿分开。 两个人在村子里安稳下来,几乎忘却了时间与丧尸爆发的现实。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起以为在屋子里睡觉,丧尸潮席卷而来,拼死抵抗。 润德想,就这么死掉,也不错,就是可惜了身边这个小孩。 菜刀在他手上挑着探戈,最后的最后,他只好护住小孩,苦瓜一样的脸上难得带了笑。 醒过来,已经没有丧尸的存在了,润德觉得很惊奇。 苏醒后,身上的痛处也随着苏醒,低头,润德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几处被咬的痕迹,有的地方骨头都露了出来。 后知后觉,润德感叹,难怪会这么疼,又看到身下的小孩胳膊上,整齐的牙印。 润德第一次见到小孩这么严肃的表情,他听见小孩一本正经对他说,我的血,可以防止被咬的人变成丧尸,也可以驱逐他们。 他看出了小孩的紧张,却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这不是好事吗,你觉醒异能了,你是天才。 “我是天才?” 润德点头,也是一本正经,小孩愣了一下,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六年过去了,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壮大起来,成为一个规模不小的基地。 基地在研发解决这场无妄之灾的解药,黢黑的夜中,人们不再发狂地揪下头发,互相袭击,团结起来的人类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又是一个艳阳天,一个医生找到了润德,没有迂回,直接了当的进行一场实验。 润德看着变成青白僵直,吱哇乱叫的小白鼠,不明所以。 “那个孩子是一切的祸源。” 医生向润德仔细讲解了小孩为什么会是病原体一样的存在,相信他会做出合适的抉择。 润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小孩用大大的笑脸迎接他,润德开玩笑般想,难怪小孩总不长个,怎么补都没用。 啊,小孩的确更喜欢血制品食物。 呼吸被掠夺,润德紧紧抱住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的小孩。 三天后,医生又找到了润德。 润德已经尽量为小孩准备了一起,小孩现在应该走了很远。 可是到了医生在的研究室,一个和小孩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在面前。 啊,医生什么时候偷偷克隆出了一个小孩,润德想,眼前的一定不是他的小孩。 可是小孩一张口,他就知道,他是。 “怎么不走?” 小孩依旧笑着,说想要帮助大家。 …… 啊,小孩的血清很有用,丧尸消失在了人们眼前。 他去看过小孩,小孩说是有一个坏心眼又聪明的博士,用小孩做了传染性强的病毒感染大家。 小孩瘦了很多,说真好啊,大家都好好的。 天边泛出出鱼肚白,下了场雨又很快停了。 空气很清新,人们欢呼雀跃,庆祝这关乎命运存亡的胜利。 润德坐在树林里一块大石头上,等一个小孩回来。 第2章 最后一根稻草是阳光 截止到现在,无言的痛苦不断堆叠,最后一根稻草即将落下。 我叫刘三,现在是家里大哥,原本有俩哥哥,前些日子刚饿死。 我不想啃树皮,也不要被人吃,索性逃了出来,遇到一条大河,不小心掉了下去。 醒来,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有好心人收留了我,他给我吃的喝的,还有每天打扫,干净的房间。 又是一个清晨,吱拉一声,大铁门被打开,光线照进一片漆黑。 我坐在床边,望向被打开的铁门,今天来打扫的人很特别,是一个年龄和我不相上下的小孩子。 金子般耀眼,海藻一样漂亮的长发,身上的女仆装看起来有些大,不过很新,手指有茧,但皮肤太好了,不像是干过重活的样子。 在我蜷缩起来,胡思乱想的功夫,那个女孩走近,没有像之前来的人那样——一言不发的打扫完后离开,甚至我发现,她把打扫工具随意放门口,似乎只是象征性装饰一下她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做事的想法和行动。 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但是内心与人交流的渴望又驱使着我,去做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着头不敢去对视,阳光的气息难得出现在身边,一绺金色发丝垂在眼前,无法呼吸,脸突然被捧起来。 对上了传说中的蜜糖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刘三。”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没有。” 一切甜蜜与美好也形容不尽眼前的人,我已经很久没开口了,嘴巴张张合合,终于组织出一句还算完整的话。 “没有关起来……好,我被救下……谢谢……这很好。” 女孩看着我摇摇头,“瞧着挺俊,可惜是个傻子。” “……我不……傻。”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我的头又埋下去了,好久没有动静,一番纠结,最后头还是悄悄抬了一点上来,结果被一块什么布盖住脸,“饿了么?” “……不饿。” “那愣着干嘛,起来帮忙!” “啊……啊?”真不怪我惊讶,没想到她愿意帮我收拾卫生——虽然实际上没什么好去做的。 这里不大,我们两个人合作,很快走了一遍打扫的流程,之后那个特别的女孩冲我笑,把门后一个大箱子拎进来,天晓得这么瘦弱的姑娘怎么拎动这么大的东西,我头回对自己深信不疑的想法有些怀疑,也许这家人并不全是什么好心人。 我们一起在硬板床上铺了一层漂亮的布,接着各种闻着看着都很好吃的东西从箱子里掏出来,摆放在上面。 此后,我经常见到这个姑娘,我们渐渐熟稔起来,我们这次约定不在白天相见,她会在子夜到来,带我离开。 虽然我觉得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会饿肚子,还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这甚至是我过去一直奢求的。 但一起离开也不错,我从来没见过阳光下的她,想象了很多次,难免会产生亲自看一眼的愿望。 计划很顺利,我们披上类似的黑斗篷,她似乎什么都知道,带我走了不少密室小道,最后拉着我骑上同一匹马。 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精神保持在一个亢奋的状态,原来外面的空气是如此清新。 天色泛白,阳光透茂密枝叶投下斑光点点,一切如此不可置信。 爱丽丝带着男孩在秘密基地停下。 “之前就想说了。”爱丽丝把自己的手腕和对方比对,“你简直白得不正常——是一直没有晒过太阳吗?” “欸,你哭什么?”女孩有些好奇的注视着刘三的脸,刘三别过头,良久,才回了一句没有。 “你到底……”我突然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没关系。”女孩脱下黑手套,踮起脚尖,托住我的脸,“我知道你的疑惑——” 阳光下,那双眼睛简直是另一个太阳。 耳边的声音模糊起来,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准备离开了。 下意识伸手又收回,我笑着点点头,复述她的话,说自己出去一定好好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穿过林子,我在一个城镇落脚,努力工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好好生活。 第二年春天,城镇里突然出现许多黑色装饰,据说是城主的女儿去世了。 很多人受到她的帮助,爱戴她维护她,为她痛哭流涕,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骑着健壮枣红色马匹的姑娘。 很偶然的,我走进一家教堂,里面有一张裱起来的照片,我印象中太阳一样耀眼的人,此刻却被困在一方小小的相片中。 不可置信,我拼命告诉自己只是错觉,但理智无法自欺欺人,食物失去味道,花香不再,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连颜色也对我不屑一顾,嘲弄着离开。 但阳光依旧留在了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我变得有钱,不愁吃穿,但一切依旧提不起兴趣,我现在唯一期待的——只有落下最后一根稻草的那一瞬间。 一阵马蹄声响起,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第3章 在实习期,我会给你到无责底薪 14k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浓密如墨的长发被束起,一缕卷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下。 她比一般女性要高些,身材壮实,俯身扶着一位老奶奶。 阳光下鲜艳的碎花黄纱裙像是专为她量身定制的,大理石雕像般美丽细腻的面孔,只看着,就让你在炎热的夏日稳下心神,无暇顾及豆大的汗珠滑动、落下。 身旁的老奶奶,一身素色衣裳,打了几块补丁,但收拾的很干净,黑发差不多被银发吞噬了,面颊干净,佝偻着身子,在女人的搀扶下,迈着小步走过地上的人行道。 这时候人还不多,只零星有几个路人经过,车辆也很少,我恰巧是在附近一辆车上,静静看着她们缓慢而稳定地走到另一条路上。 “这年头,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可不多见了!” 副驾驶的朋友这么打趣道。 我没有多想,内心掠过一丝庆幸,还好车里的空调很足,不至于被热气逼得神志不清,连油门都忘了踩。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房子里,妈妈告诉我,弟弟找着对象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没注意听。 晚饭的时候,我那从小脑子就不灵光,遇事只会哭着喊姐姐的弟弟回来了,他如今已经赶上我的身高了。 内心还是有些酸涩的,特别是当我看到他的女朋友和他一般高时。 我的内心竟如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松了口气——他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这小子打小就好这口,我内心已经想好怎么帮弟弟说服爸妈了,实在不行,就实在不行吧。 他们走进来,我心里的石头重重砸下来。 那是个女人,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女人见到我微微笑了一下,举止有礼。 莫名让我想到了初见,23天前,她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仔细回想,她当时只是穿着一件最普通黄色碎花裙,奇怪,为什么我当时会觉得这个女人那么惊为天人。 望过去,两人身高差不多,郎才女貌,可是真的般配吗,想到这,我甚至有些震惊自己的想法,想象一下在一个环境清雅的咖啡厅或者餐馆里,自己拿出几百万的卡推过去,面无表情地说,卡里有8百万,离开我的儿子——啊不,是弟弟。 想到这,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尽力维持面无表情的神态,趁着饭还没上来,我把卡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1300百万,离开他。” 对面的女人依旧笑盈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笑容的弧度比见家长那会都大,真是识趣的女人,我感到有些累了,内心深处却透露出一丝无法理解的庆幸。 真是奇怪,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那双手没有去接被递过去的卡,反而握住了我的手。 这种时候应该尴尬的,但我盯着她莹白的肌肤,心想这人皮肤可真够好的,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保养,身上简直笼了一成光,这样好的皮肤肯定要平日注意维护,真想问问她…… 她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明明一使劲就能挣开,我却一直没有动作。 几个呼吸的功夫,我们点的东西到了,心照不宣地喝了几口,那个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再一看,才发现只是错觉。 也许,这种时候需要什么话打破沉默。 “怎么了?” “那个——姐姐,听说你公司在招人,这是我的简历。” “啊?” “我们不是来谈这个的吗?刚刚说1300百万,离开他是什么意思——最近的新闻梗吗?” 女人垂下头,脸上泛了点红,小声解释着最近比较忙,没怎么关注新闻。 我没有多问,真是危险的女人,内心下定决心一定要可爱的弟弟离这种女人远一点,我欣然笑着点点头,接过来了对方递过来的简历。 我们聊得很愉快,或者说她很好说话,区区14k无责底薪便把人折服。 是的,我们商议实习期只有这么多,甚至实习期,除双休外和节假日外,每天至少要在公司待够4小时,大小事包括请假都要像这样不近颜面的老板——我审批,真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你什么时候可以入职?”不得不说,这是位十分优秀的姑娘,为了拉近我们的关系,我又补充道“梦希。” 她的名字叫做姚梦希。 阳光披在她的身上,我的新员工显得如此耀眼,我看到她冲我快乐地笑着,我估计弟弟应该从没见过她的这幅笑颜,毕竟他那么傻。 “随时可以,我的老板。” 第4章 他死在去叉里咔那的路上 我的爷爷,总是会念着一位叉里咔那人,那是从遥远国度来的有钱人,母亲曾告诉我,爷爷年轻时,被带到城中心——都卡,肆意玩乐一番,离别的时候,内心激动。 曾双膝下跪,宣誓效忠于对方。 对方扶他起来,拥抱他并表示他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并欢迎爷爷前往叉里咔那去玩,到时一定热情招待。 我应该介绍一下,我们之间的差距,叉里咔那是富饶和平而美好的地方,也是远在千里,难以到达的梦想乡,而爷爷和我们所在的地方,贫瘠而荒芜,垃圾遍地,腐烂的气味已经是我们呼吸中的一部分。 要过去,只有通过魔法阵或者飞船等交通工具,需要支付数不清的金钱。 所以,那只是一触即破的泡沫,没有结实落地的可能。 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一边给人家理发,一边念叨着他真的很想去梦幻之地叉里咔那去看看,哪怕一眼,他也想看看,至少去吸一口没有垃圾和战争的空气,是什么样的。 我当时很小,熟悉的店里物品随意摆放,只看见大家都笑嘻嘻地哄作一团。 爷爷也自顾自笑着说不可能,加快手下剃胡子的速度,大力搓着客人脸颊。 他告诉我,过去他也像现在给那个叉里咔那人理发洗脸,不过力道会更重些,因为他当时还浅薄的以为人家和其他虚伪作呕的富豪是一伙的,来拿他们寻乐子。 不过那位叉里咔那人表示这是很新奇的体验,并且为爷爷介绍了自己的朋友过来。 爷爷带着亲切的笑意,更大力地揉搓着这位朋友的脸颊。 然后有一天,脸上、脖子上的条条皱纹更深了,数不清肮脏污渍在里面安稳住着,如同在叉里咔那里一样。 理发店里,我最后拥抱了还做着梦的爷爷。 爷爷没有攒下多少钱,留给他的子孙的,只有颤颤巍巍递过来的一张照片。 我觉得很神奇,明明从未去过见过,爷爷却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这叉里咔那是多么多么美好,一切都漂亮的不像话。 这些话不知道讲了几十年。 之后,他说,自己要不行了,而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那个时候,我被吓了一跳,手突然被紧紧攥住,憔悴没有血丝的面孔上,爷爷的眼睛亮的惊人。 我听到他说,你代我去那里看看吧,你还年轻,小子,我知道你也想去。 说完这话,爷爷就歪头闭眼,彻底没了动静,永远躺在了满是污痕,嘎吱作响的椅子上。 那个时候,我努力把爷爷摆好,等母亲回来,就告诉她这件事。 母亲很平淡地接受了一切,生活依旧转着,只是少了爷爷的身影,偶尔,我还会听到他在耳边说着什么。 是什么呢,无非是叉里咔那多么美好,那位从叉里咔那来的有钱人和其他爱戏耍人的富人不同,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效忠对方——即便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月光皎洁,爷爷的想法传到了我的心里。 这次,难得我没有在心里默默反驳着什么,我想,或许那位叉里咔那人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值得爷爷念念不忘到现在吧。 第5章 当影子杀死主人时 李四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平时面色苍白的男人,脸上潮红。那人大口喘息着,眼珠子紧紧盯住双手上握着的尖刃,眼球不自主地往复运动,顿了一下,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一时间,鲜红成了李四眼中唯一的色泽。 李四有一个亲兄弟一样的朋友——张三。张三总是痴迷于腐烂的食物,总是一副憔悴的模样,面色晦暗,目光暗淡,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总是被一层黑色的衣物裹得密不透风,眼睛被一副老旧的墨镜覆盖着,看不清神色。 而和他成为朋友的李四,则大不相同,总是一副开朗的模样,嘴角每时每刻都是上扬的弧度,灿烂的金发简直耀眼到夺目,当然,他也会戴着一副墨镜,遮住那双大海一样特别的眼睛。 但相比那双老旧的墨镜,李四的墨镜要新的多,总是崭新干净到闪闪发光。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一个是浓重的子夜,一个则是正午最耀眼的阳光。 张三总是沉默寡言地缀在李四身后,像是主人无言的影子,他讲话时,你又会被那沙哑的声音吓到,惊奇影子竟然也能够开口讲话了。 不过很快,大家就会笑着摇摇头,明白这确实是一个真实的人——毕竟,如此高大魁梧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那么瘦弱矮小的影子。 一个寂静的小巷,冷白的月光打在两个人身上。 “李四,最近怎么没看见那谁了。”一个小喽啰一样的角色挤眉弄眼,揉着自己擦过一整瓶发油的头发,每揉一下便有一小撮头发恶作剧一样跑下来。 李四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语气很平淡:“不知道。”睨了一眼搓着变得油乎乎手的小喽啰,又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喽啰手搓得更快更用力了,脸上的笑容堆得快要溢出来:“这不,问问吗?” 看到李四没什么表情,小喽啰邀功一样,用不大的声音道:“那啥……听说有人看见过那谁,咱是好兄弟,他们不让我跟你说,我就悄悄告诉你。” 小喽喽眼里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光,鼻翼扇动,声音却压的极低,几乎是气音大小,李四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微不可见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好消息……听说,那人……要不行了……都是这样的,据说家族遗传……人都疯了……就没正常过。” 阴影笼在了小喽啰的身上,李四的嘴角依旧是上扬的弧度,眼神平白让人发寒。 “这样啊。”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他在哪里。”听到这句,小喽啰寒毛直竖,喉咙被扼住,呼吸被掠夺。 哆嗦着报出一个地名,微不足道之人晕死过去。 还算温和的放下晕过去的人,李四立刻朝那个地方奔了过去。 前方,是一片黑暗。 他想到过去张三,也会像盯着那刀刃一样注视着自己,搁着破旧的墨镜,眼珠子往复运动,时快时慢的跳转着,只是现在,那双眼睛死死瞪着,再也动弹不得了。 李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只露出双漆黑眼睛的张三,嘴角不再上扬,似笑非笑。 而张三,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直瞪着。 四周一片昏暗,惨白的月光难以找到这破败之地的深处,李四把自己的影子生拉硬拖到月光下,月光把张三照的如同大理石雕像般洁白。 胸膛不再起伏,李四轻柔抚摸着沾着血的剑刃,什么都没说,俯身,轻轻将手抚在张三双眼上。 胸前开着一滩漂亮的红玫瑰,闭上眼,张三像睡着一样恬静,嘴角挂着不常见的弧度。 第6章 偶遇妙龄少女化身死鬼老太 荒无人烟的泥地,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辆白色四轮车在上面不断蠕动。 在驱车前往明泽村的路上,随着四周逐渐变得昏暗,黑长直少女单手扶住方向盘,打了个哈欠。 车上只有少女一人,直到明月高悬,才到达村子边缘。 前方是一条溪流,桥很窄,没法开车过去。 找地方停好车,确定车锁好后,身穿黑大衣的奈何伸了个懒腰,穿过摇摇欲坠,不时发出刺耳摩擦声的木桥。 刚到对岸,不远处出现了位二八少女,穿着苗族传统服饰,直愣愣地站着。 奈何可以很清楚看到对方的脸,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不过两三秒功夫,从一个空洞躯壳变成了一位鲜活的少女。 “远方的客人?你好啊!”少女朝奈何的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微眯,洋溢着的生机气息与四周格格不入。 “您好。”兴许是气温太低的缘故,少女伸过来的手异常冰冷,但她的热情弥补了这一点。 “阿妈说今天会有客人造访,专门让我来等着,你怎么来这么晚,外面太冷了!”少女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牵着奈何的手,“我们先回屋暖和暖和吧,有什么事待会说吧!” 少女鸟儿般轻盈灵巧,拉着奈何来到一栋木屋前。 木屋被石头堵的严严实实,少女怎么用力也推不动,干脆拉着奈何往村子里一处灰扑扑的小房子跑过去。 奈何顺着少女的力道奔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打量一下村子里的环境。 一片荒凉落魄,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要真有,估计也只是哪路孤魂野鬼。 “到了,我大舅家,他刚成家就出去谋生了,家里没别人,就妗子一个人,这个点应该搁家睡觉吧,她之前老说阿妈瞎说,不可能有人会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经常说阿妈供的神不管用。得亏你来了,她看到你肯定信阿妈说得都是真的了。” “呦,你阿妈还信神,啥神啊,我兴许也认识呢。” 小姑娘摇摇头,两人刚一推门进屋,嘎吱一声,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欢快地迎接难得的客人。 奈何本能往后一避,拉着小姑娘往门外退了退。 “咳,小姑娘,你这屋子多久没住人了,耗子都不稀罕来这串门。” 小姑娘一动不动,眼神木木,盯着眼前的屋子没有反应,好一会儿,突然面无表情地簌簌流泪。 奈何掏出一张绣着彼岸花的白手帕,眼泪浸透手帕,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好孩子,乖一点。”用手轻轻拍打少女背部,奈何将手帕收了回去。 少女抽泣着,试探着抱住奈何,眼泪渐渐止住,松开后,少女低着头,声音闷闷:“对不起漂亮姐姐,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妗子说,让我在河边等人是骗人的,爸爸妈妈其实想丢了我去城里,我,我不信她,可是刚刚家里门打不开,现在妗子家还没人了。”少女断断续续述说着,要哭不哭。 奈何叹口气,揉了把小姑娘的脸蛋儿,抹去泪水:“你刚刚不还说她在睡觉吗?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好。” 越往里深入,腐烂的气息越发清晰。 奈何扭头看向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脸紧张,咬着嘴唇,看起来丝毫不受味道的影响。 屋子不大,少女拉着奈何来到一张床前,用气音小声道:“漂亮姐姐,我们先在这凑合一晚吧漂亮姐姐,妗子她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她很辛苦的,我们先不要打扰她。” 奈何盯着少女,突兀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少女突然卡壳,脸上平白出现几道裂痕。 沉默中,奈何弯腰捧住少女的脸颊,对上少女深棕色的眼珠,安抚道:“乖孩子,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 一瞬间,奈何看到很多混乱且支离破碎记忆。 泪水盈满眼眶,少女不断复述奈何的话:“执念,执念,执念……” “不知道,好饿啊,妈妈,我好饿啊!” 少女又在不断抽泣:“我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妈妈,饿,好饿啊!” “饭,妈妈,饿,妈妈,妈妈!” 奈何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剥开一颗塞到少女嘴里:“没带干粮,先吃点压压。”说着,又往少女手上塞了些糖,“你知道你阿妈现在在哪里吗?” 少女吃了糖,眯着眼笑起来:“甜的,好吃!” 接着又指着奈何道,“妈妈,这里,妈妈”。把一颗糖去了糖皮,递给奈何。然后再指着自己,“好孩子,我是妈妈的好孩子!” 少女脸上的裂痕不再蔓延,奈何用手点了下少女额头:“嗯嗯好孩子,你吃吧,妈妈吃过了。” 一道黑影闪过,奈何看着又变得呆愣愣的少女,又看了眼灰扑扑的床:“我去车上拿点东西,你在这里等会。” 要走的时候,有什么拽住了她的衣角:“我乖,妈妈,我乖!” 回过身,眼看少女身上开始不断蔓延出的黑色裂痕,眼里满是为什么要丢下我的委屈,奈何握住少女的手:“那你跟我一块去吧,就附近,不远。” “妈妈,妈妈,吃,饿,妈妈。”少女嘴里断断续续蹦出些词来,一改之前的灵动,嘴角生硬扯向两边,弧度很大,快要到耳根子上。 “怕,妈妈,怕,我怕。” 奈何只好哄着小姑娘:“不怕不怕,哎你别哭了,乖,妈,妈妈在这呢。”拉着冰冷的小手,奈何正要往屋外走,小姑娘却依旧一动不动。 “妈妈的好孩子,跟妈妈走吧。”听到这话,低着头小姑娘才有了反应,抬起头盯着奈何,“我想去看看妗子,给她说阿妈没有不要我。” 奈何很顺利的进入母亲这一角色:“行吧,到时候我得说说她,一天天都给小姑娘说得啥啊这是!” “嗯!不过阿妈你别骂太凶,气坏了身子,妗子一个人也挺可怜的。” “现在这是又正常了?” “阿妈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我想怎么骂人呢。” 几步路的功夫,两人来到一扇门前:“妗子就搁里头睡觉了,要不咱回去吧,村子里都知道她骂人狠,有时候还会上手……” 少女声音渐弱,奈何一脚踹开房门,兴许是年久失修,“嘭”一声,房门倒地,壮烈牺牲。 “来都来了,怕啥?你妗子这样的,你阿妈我能一个干十个。” “妈你真厉害!” 你一言我一语,奈何环视一圈屋子,果不出所料,床上没什么活人了。 有的,只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 “怪不得那么臭。” 转眼,少女丝毫不见异常,暗含期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看到什么了,能闻着什么味吗?” “妗子搁上头睡觉啊,咋了,阿妈,什么味,好饿啊,是饭味吗?” “没有,你去把人叫醒。咱一块儿骂。” “啊?不好吧,她是长辈呢!”带着担忧的表情,小姑娘赶过去晃人。 趁着小姑娘叫人,奈何打了通电话:“鸦鸦,来趟明泽村,这有个小姑娘,神魂不全,保守估计得死了三年了,回去估计要添双筷子了。” “你又要捡什么东西回去?!现在想起我了?晚了!我不是那么随便的鸦。” “这个村子里有你爱吃的,飞过来吧,我开车过来的。” “我不去,我们还吵架呢,谁让你给那朵破花带饭了,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按下挂机键,合上手机,奈何打了个哈欠,看到少女还在叫人起床。 学着之前在记忆里看到的语气,奈何唤着:“鱼儿,小鱼儿,乖乖的,阿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少女终于回过头来,往奈何的方向走过去:“阿妈。” 一路上,鱼儿都很安静,一直到河边都没有发出声音。 要过桥的时候,鱼儿突然不再走动,呆呆立在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阴冷的风刮过,鱼儿突然笑了起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瘆人。拉着奈何的手,往河边头回去的屋子处走,微笑的弧度扩大,用手去抓用石头封得死死的屋门。 奈何感到有人拍了一下她,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回头!” 奈何回头了,并且弹了下始作俑者的脑壳。 始作俑者是一只漂亮的喜鹊,立在奈何肩头:“你说有好处的,哪儿呢?先说好,我现在只吃好东西,村子里那些我没胃口,不行你请我吃福聚德怎么样?” “没钱,上次不是我请客。”奈何蹲下,用树枝翻了下脚下泥土,没找到什么东西。 鸦鸦扑棱着翅膀,表示不满:“我不管,请我帮忙就得请我吃饭,你和那朵破花吃都不和我吃,我生气了!还有,我现在不吃那个了,你翻到我也不吃!” “也行,回头请你,你小时候不挺爱吃的吗,没这个你现在能这么生龙活虎?” “都说了,我要吃好的,好的,那玩意再怎么营养丰富我也不吃了。行了,那挠墙的小姑娘就是你说得那个,这个别捡了吧,让她早脱胎转世比较好。” 奈何摇摇头,指着又挠又撞的小姑娘“要捡的不是她。应该是身体搁里头了,你能破开吗?” “小意思……个鬼,有封印,你难道想我直接把门撞破,撞傻了怎么办?” 奈何打了个哈欠,伸出三个手指:“3顿,一会你开车。” “多疼了,你……” “一周3顿。” “成交,不准反悔啊!” 只见那喜鹊飞到空中,羽翼扇了几下,猛烈强劲的风呼啸着往房子那里袭去。 那风跟有意识似的,除了把房子屋顶墙壁给掀开,其余的一概没受到波及,又因着风吹过的原因,屋内的灰尘臭味也散了不少。 奈何点点头,看向小鱼儿:“去吧。” 小鱼儿早在刮风那会儿,就跑过来抓住奈何的手,此时瞧着有些不安:“阿妈,我,我害怕。” “阿妈?你什么时候打出来这么大一闺女!” 小姑娘怯怯看向停靠在阿妈身上的鸟。 奈何揉了揉小鱼脑袋,开口安抚:“别管你姐姐,她没吃饭饿傻了,去吧,乖,阿妈陪着你呢!” 迈进屋子,里面一切尽收眼底,小姑娘看着不远处地板上一具白骨,怔愣着。 天色混沌中透着光亮,奈何抬头看了眼天,肩上喜鹊叫唤着:“要天亮了,天要亮了!” 声音落下,小姑娘的脸开始不断扭曲,身上密密麻麻布满黑色裂痕,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身上一片片碎片掉落,发出如瓷片摔在地上的声音。 很快,时间在少女身上不断流逝,小鱼一炷香的功夫,从一个二八少女变成位耄耋老人。 老人瘦骨嶙峋,佝偻着背,叫人难以想象这是由刚刚的妙龄少女变出来的。 调转身子,老人满皱纹的脸挤出一抹笑来,神色不明,望向奈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