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止》 第1章 chapter 1 唐止小时候,福利院院长带着她去补疫苗的路上,碰见一个打诳语的神棍骗子。院长那时是气愤着这么骂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别人说自己孩子是一个“六亲缘浅”的命。 哪怕她的孩子的的确确是一个被血缘双亲抛弃的孩子。 当时唐止才五岁,没记得多少,就连神棍眼神里说不明的意味都没看懂。唯独记得的,就是那算命的,从她全身七个口袋里,精准无误找到了放方糖的口袋,顺走了。最后懒懒散散,把挂在杆上的破烂旗子摘下来,天为被旗作寝,两眼一闭与周公汇合去了。 那块方糖本是院长为了打完疫苗用来哄她,知道了她的糖被顺走了,也没多说什么。但也许是回想起就气急,后来又给她买了一只彩虹波板糖。 福利院里最漂亮最娇气的小女孩哭了半天都没求到的糖。也许是为了冲走那人话里话外带来的晦气。院长是个老古板,哪怕无意之间说个“死”字,都会严谨地“呸呸呸”掉。 只是那根糖,唐止也没吃到,她顺手给了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哭起来好看,眼巴巴看着她的糖许久。当然,不哭更好看。但却不知为何,可能是打雷都是天大的事的年纪,这小姑娘总喜欢哭,院长就会抱着她哄很久。 院长腰疼得很,若是小姑娘再哭,又得抱着她哄。 接过唐止递过去的糖,也不知道是说了句“谢谢”还是“嗯嗯”。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漂亮小孩不缺人喜爱,小姑娘在福利院待了没过两年,就被一家人领走了。唐止实在不认为那根糖对漂亮小孩有什么影响。 ———— 楼下叮铃哐啷、吵吵嚷嚷,三楼书房听得七八分,但桌前的人分毫不受影响。甚至做完一套题,还能抽空接个电话。不过这个电话和他主人张口就来的话来得一样不合时宜。 “听说,唐家走丢十年的二女儿回来了。”手机那头传来嘲笑,还带着幸灾乐祸,是姜晓。唐止自顾自又翻了一页答案,手机就放在桌边,等他继续废话。 “唐家二女儿地位可远远高于私生女。”姜晓又道,似乎一定要唐止吃瘪。 半年前,姜家那位一向标榜自己爱妻如命爱子如命“伟岸”的父亲,带回去一位眉眼似他三分的女孩和一份亲子鉴定。当时姜晓的母亲林女士,那位温婉身体康健的夫人被生生气病。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姜家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林女士身体出现问题,但姜晓从未对唐止隐瞒什么。她去看望病中的林女士,也知道了私生女的存在。 那个女孩给她留下的印象不算深刻,但是单单作为姜晓的朋友和半个发小的身份来说,以及道德层面上,主观上她对那女孩没法亲近。 那女孩倒也识趣,见到会客厅三人,叫个遍,最后犹豫着怯怯叫了一声“姐姐”,自己去花园找猫去了。 唐止没什么话可说,就算去姜晓家里看望,也是一个听者。她扮演的角色常常是一位沉默的吃茶者。 至于眼下姜晓所说,她更无所谓。她又不是所谓与真千金争锋相对的假千金,只是一个养女,何苦上赶着不痛快。如果一家人相处的好就好,不好就躲着。 “不过怎么突然就找到了?”姜晓自言自语,相当不解。 当初为了找这个女儿,几乎是把A市翻过来一遍,寻人启事散了一座城,集中找了一年,杳无音讯。哪怕后来收养了唐止,寻找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歇。 而现在,一个十八岁大二学生就这么凭空出现,任谁都觉得胡扯。 听对方说到此,唐止还有些想笑,逗他道:“你猜猜。” “.……”那头沉默半晌,似乎脑子有些苗头,但不敢说。他不敢说,当事人替他说。 “我找回来的。” 对方不知道是暗暗骂了句脏话,唐止能想象到,如果此时人在她身边,已经石化原地了。 “你真是个,”姜晓欲言又止,随后喃喃,“神经病。” 许久,久到唐止以为电话已经挂了,对方丢来一个重磅炸弹,惊得她险些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去。唐止怒骂对方臭神经病,狠狠挂了电话。又实在没忍住,发泄似的把手里的草稿纸攥了个团,用力丢进了垃圾桶。 这人脑回路不像正常人,竟然提议和她订婚。 姜晓是姜家曾经是姜家唯一的孩子,现在是姜家长子,整天咋咋呼呼,没心机,但自小家庭美满,不过截止到半年前。曾经亲眼见证自己大伯带回来的私生子,毁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后,就对这种身份深恶痛绝。 于是当唐止作为唐家养女身份,从福利院旁边缺桌子少椅子的公立小学转到私立小学时,第一个带头欺负她的人,就是姜晓。 也许是小孩子压根分不清私生子女和养子养女的区别,干脆混淆一谈。 但当时的欺负对于唐止来说,只能算不痛不痒且不够看。 但对于当事人姜晓来说不一样。 以至于姜晓和唐止成为朋友之后,这种欺负就成为了他心里别别扭扭,一直过不去的坎。 两人偶尔骑着小电车去夜市撸串,也许喝了点马尿,姜晓醉醺醺伤春悲秋,说自己不懂事。唐止半点印象也无。她当时也喝了点米酒,头脑也混沌着,费劲回想姜晓都做过什么。 最后在姜晓痛哭流涕之下,勉强琢磨出点味道来。 于是她反问。 是偷偷把她写好的作业藏到讲台上,结果又被课代表顺手一起交上,然后自以为让她多写了一份卷子洋洋得意的事。还是把她铅笔盒放在别人抽屉里,结果换座位的时候,她正好换到了那里。 唐止自认为很难对一个人上心,记得这些事纯粹是因为看对方像个傻子追着自己的尾巴溜自己的样子太搞笑。 之后没等姜晓哭完,唐止就被提前下班的自家大哥提溜回家了。 原因是姜晓被他堂兄拍了照发给了林女士,林女士顺手给唐嬴分享过去。 唐止一度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欺凌而不自知。 姜晓自小到大幸福长大,他的那份幸运也能完全转化为属于他的幸福,所以很多事情思考起来总是很简单。 在他看来,和姜家未来继承人订婚,会让如今身份尴尬的养女在唐家过得更好。 他没有什么错,只是想法单纯,不然唐止也不会和他做那么久朋友。 一个心里憋着万般心思,一个一根筋支棱着。 这些事情她不怎么了解,但如果有一段婚姻为两家合作保驾护航,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场面。如果双方愿意,那是合作;如果不愿意,那就是卖子或者卖女来求荣。 就算是唐止不与姜晓,大概率也会和其他人。姜家每一位都是联姻,姜晓一直反感这种传统。 但是其实,唐家内部并非表面。 她从来不主动带朋友回家,所以姜晓不了解。他只以为,作为养女的她在家里地位尴尬,没有话语权。他只知道,唐家两个儿子,甚至有一个比唐止还要小的弟弟,都已经在慈善晚宴上露面的情况下,唐止从来没出席过,甚至是生日宴,也从来没有举办过。 唐止标出来两个错题,叹了一口气。风口正对着大敞开的窗户下的书桌,吹散几张卷子。她用书压住,掩上了窗。 平常安安静静的手机,再次叮叮当当响起来。是唐烨、 “您老又有什么吩咐?”唐止抱着书和那几张卷子,从书房离开回卧室,准备叫人出门吃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烨不正经,但唐止不惯他,毫不留情打断,道:“有事说事,没事再见。” 她肚子饿到打鸣,胃也反酸,头昏眼花,四肢发软。 “听哥说,二姐回来了。”声音闷闷的,她攥了攥手里的卷子,凭证的卷面上出现了几道褶皱。 “是啊。”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她不当回事。 她有点烦躁,大哥那边都说清楚了,一个两个都来问她,都是闲得。 唐烨那边沉默了。她找了顶帽子扣在头上,揉了揉有些难受的胃。从早上到现在,她一口热饭都没吃上,唯一进肚子里的东西还是冰箱里马上过期的两片吐司。 这两天两位当家的都不在,大哥也在公司住了两天,衣服都是早上通知管家送去的,似乎是被项目绊住了脚。至于唐烨,得了空就跑去挪威旅游了。 原本她在房间里私藏了两桶方便面,在被她的钢琴老师闻到味之后,“善意”地提醒了一下正好下班回家的唐家大哥,表示青春期的小女孩吃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于是被偷摸藏了一周才舍得解嘴馋吃了一桶的方便面,剩余一桶也被收缴。 要不是方便面没了,她也不至于饿成现在这样。 唐止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大哥。 至于厨房那边,也已经练习两天,在仅有她在家的情况下,没有开火了。 有几个人说闲话不背人,看她自力更生下楼拿水说的更给力,类似于“鸠占鹊巢迟早被赶出去”的话,唐止听了不少。 有些人惯会扒高踩低。如今管家藤叔和父母大哥都不在家,这些“穿小鞋”的行为,唐止懒得闹,也懒得管。 “没事我就挂了,我要出门。”唐止扯了件外套,随便找了双鞋柜的鞋换上就要出门。 “你出门?”唐烨古怪道。 不怪唐烨质疑,是唐止过分对任何外界都提不起兴趣。不是懒,也不是心理问题,当初心理医生就看了七八个。任何事交给她她能交出一份让几乎每个人都满意的答卷,但从来不屑于接触任何新事物。 就比如,本来打算送唐止学习舞蹈,但最后唐止牵着方女士的手去了隔壁跆拳道班。 但总要学个陶冶情操的特长,某天唐嬴得了空,在一楼陈设的钢琴弹奏了一曲,唐止在他走后模仿了一段,竟然还大差不差。 于是找了老师来教钢琴,一学就学了六年。 “我出门怎么了!”唐止炸毛,“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事,我就是想说...就算姐姐回来了,你也不要多心。”唐烨小心翼翼道。 这边唐止却又摊上事。玄关那么大的空,一位昂这头走的佣人偏偏踩了她刚穿上的鞋,小白鞋上出现了个脏兮兮的脚印。那人还假模假样道歉,阴阳怪气道:“哟,对不住啊小小姐,没看见啊。” 唐止看了半天鞋上的黑印,半晌,抬头盯着对方,甚至都没起身,但无形中却压迫感更甚,问道:“你凭什么走正门。” 佣人不被允许走正门的,他们有自己的小门,但眼前这人,很难让她停止联想。对方双手乱比划,着急忙慌似乎想要解释,但却说不出什么。见她哑口无言,唐止压了压心头的火,重新换了双鞋。 她起身要走,胳膊却被拽住。唐止一把甩开,撂下一句“滚”,也不管身后人。 “姐……?”唐烨应该是全都听了去。 唐止本来他那句话没什么感觉,现在情绪堆积,有些不耐烦。他们一个两个都把她当成什么人了,难不成还真想看一出真假千金大戏。 就算是真假千金,她这个角色也顶破天只是个养女,算什么假千金。 人家好歹带着“千金”两个字,她丢在路边,也是个“六亲缘浅”的天煞孤星命。 烦躁主要来源于那人不知轻重拽她那一下,她反感外人碰她。唐止不想情绪影响到唐烨,丢下一句“挂了”,就关了手机。 第2章 chapter 2 刚放假时,唐止打算宅家宅两个月,可惜自家大哥见不得她天天窝着。眼见着就连皮肤都越闷越白。正好她又抱着大学物理不离手,干脆把人拎到了竞赛班,权当暑期幼儿园。 他对唐止的期望就是健健康康,多交几个朋友,交不到朋友与人多交流交流也行。 他们不担心唐止的学习问题,也不担心唐止能不能考上,学习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毕竟无论怎么样,都有他们兜底。 只要唐止愿意,无论什么时候提都能将人送出国读书。 可是唐止不愿意。当初提出来这个想法时,最不愿意的是唐烨。 大脑特闹,倒地不起,好好地初二男生像幼稚园大班。最后是唐嬴黑着脸把人半拖半拽关到了屋里去,唐止出国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竞赛班的作业她写的很轻松,甚至有余力多学一学其他内容。唐止几个朋友一听她去,第二天后排满满当当熟悉的面孔,让她险些以为走错教室。有他们在,唐嬴想要她与外人多交流的目的也没达到。 ———— 姜晓和唐止,两人在上次被各自家长拎走训了一顿后,时隔半个月,又在熟悉的烧烤摊上碰面。虽说天天见,但唐止还是希望能够在这种令人心情和胃部都愉悦的地方。 顺着服务员的指示,唐止向姜晓走去。他一支下巴,道:“整两杯。” 这里的整,自然指的是喝啤酒。 唐止摆摆手,点了点自己的腿。 那地方还血肉模糊着,她再作死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至于这伤的来源…… 来源于周四的认亲小插曲。 “我下课后,在教室里多留了两个小时,回来路上看到了她,就把人带回来给你们瞧瞧。” 当然,这是唐止说的四句话,后来得知真相不得不夸一夸她运用蒙太奇谎言运用的如鱼得水。 人被送到了客房,唐止要一瘸一拐的回屋处理伤口的时候,被管家拦住。真真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给她红肿的脚踝敷冰块。而她摊在沙发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困,还是在隐忍疼痛。 至于手肘上和膝盖上的伤,私人医生正在快马加鞭赶来,上面还有小石子沙砾,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处理,万一留下了疤痕,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厢处理好,那厢管家就联系了唐家父母。 至于是不是真正的唐家千金,仅看脸就知道了。那张脸,尤其是笑起来时,几乎和年轻时候的方女士一模一样。 唐止也只看过照片,对于唐诺不了解,但眉眼的几分相似作不了假。 那边认完亲,远在挪威的唐烨也透过视频电话,认认真真看清楚了自己的亲生姐姐。 当晚睡觉时,客房的醉虾还没醒。老唐和方女士又打了个电话,询问她受伤的原因。唐止含含糊糊回答,但是经不住叛徒,把她手肘和双膝照得清清楚楚。 她只解释路上太黑,一时没看见路摔倒了。 然后叛徒出自一窝,唐诺醒来后,像个大漏勺一样把所有事都说出来。 她问她的救命恩人呢,所有人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诺醉醺醺的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小胡同,本来都打算捏着手里的刮眉刀跟他们鱼死网破,但是唐止拎着一个书包就砸过来了。 书包里有两大本相当厚的竞赛题,砸在人身上跟砖头没什么区别。 她冲进小胡同,从垃圾桶旁边抽了一个木棍跟人对峙。 几个小混混丢了面子,下手更没轻没重,混乱之间有人偷袭,从唐止背后踹了一脚,唐止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巷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大街上总算有人注意到了这里,有路人凶神恶煞把那些混混赶走。 唐诺吐了一轮,直接昏睡过去。 而唐止瘸着腿,本想给人找个酒店,先休息一下,但是看到那人的脸和左眉上明显的痣,直接把人带了回来。 就算周四晚上出了这么个乱子,依然不耽误她周五继续去学校上课。 她叼着个包子,手里还拿着个,一瘸一拐上车。 在昨天受伤之后,负责接送唐止的司机再就业。 但是刚到教室就被眼尖的夏岑岑发现了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这一问了不得,另外几个也凑上来,仅仅眼神就吵得很。 唐止烦不胜烦,自然是没多说一句,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就睡觉了。 ———— 她不喝,姜晓一个人喝得也没意思,最后上了两罐雪碧。 串还没上,先喝饮料,两人还像模像样地碰了杯。 “你帽子,摘不摘?” 姜晓喝完一口,看了两眼。 不说还好,一说唐止又有些来气。她嫌弃地给了姜晓一个白眼,道:“上次要不是你被逮到,连累了我,我不至于大半个月不敢来。” 姜晓也蔫,扫视一圈烧烤店,再次确认没有认识的可疑人物。 上次不单单只是唐止被拎了回去,姜晓也被唐大哥顺路(绕了一大圈),送回了姜家。唐止挨了一顿训,姜晓一句话没少挨。 他们这一辈,唐嬴虽然不是最大的一位,但是是最有震慑力的一位。 小时候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就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恶魔,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串上得慢,上十串吃十串,上二十串吃二十串,吃到最后,姜晓已经吃饱喝足舒服地用手支着头,刷着手机,眼瞅着唐止还在继续吃。 “我以前没发现你还是饕餮转世。” “你还知道饕餮这个词呢。”唐止先讥讽他一句,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烤面包片,慢悠悠道:“你饿一上午试试。” “什么?” 姜晓这个单细胞没听明白,她也不愿意多说。自家人和朋友,她分得很清,从不掺和。 她慢吞吞吃,又点了两串烤面包,准备打包晚上吃。 唐诺从周五就回到她养父母家里去,唐嬴跟着她一起去,今天能不能回得来难说。 谁知道那些人晚上做不做饭。 这家店环境不错,味道又好,就是人太多,排队时间长。 “加个联系方式呗,妹妹。” 唐止擦完手,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八月份飙到三十度的天气,她自以为自己戴个帽子已经够幽默了,没想到对方更滑稽。半露天的烧烤店穿着西服,还带了一个一眼廉价质感的领带夹。西装料子也一般,稍微一眼,能看到褶皱,有家里的三个高级精英人士熏陶,唐止耳濡目染。 看着对方像是硬要套上并不合身的衣服,就成为高端人士一样,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混杂这烧烤店的炭火味。 唐止摆摆手,表示拒绝。 “别不给面子啊,妹妹。” 唐止眼见着有些麻烦,本来也是偷偷来的,不想生事。她犹豫了一瞬,准备先掏出手机装个样。 反正回去就删。 她准备暂时虚与委蛇,姜晓这个棒槌却不懂,绕到了他前面,硬刚对方道:“她不给。” 唐止木了一瞬,快速点了两下手机。 西装男身后渐渐靠过来几个人,都像那人一样外强中干的荷叶茎,但面色都有些挂不住。 似乎是要给自己兄弟找回面子。 西装男笑得也不好看,沉声带着些怒气,道:“妹妹,这是你小男友?” 唐止也站起来,能拖一会是一会,起了冲突肯定会有人报警,警察局离这里也不算远。 两人都没回应对方的挑衅之语,周围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一桌一桌都散了。 西装男先推搡了一把姜晓,他一把甩开,其他人全都围上来。 混战一触即发。 姜晓一个人对上三个,还有两个男生意图来控制唐止,伸手想要抓住她的双腕。她闪身躲开,没让对方碰到。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姜晓一时不察,被人一拳砸到了脸上。唐止一个横踢接后踢,摆脱开眼前两人,顺手从旁边桌上砸碎了一个啤酒瓶,将姜晓护在身后。 姜晓不像她真的正经学过跆拳道,只有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不够对付这些打架全靠野路子的人。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她用啤酒瓶参差不齐的一端对准前面一帮人,大声喊:“滚!” 又大声朝早就瑟瑟发抖躲在前台里的服务生小姑娘道“报警了吗”,没有声音回复。不知道到底报没报,也许有人根本不想管这个烂摊子。 前面三个人紧逼着他们靠近,脸上还挂着令人作呕的猥琐表情,道:“小妹妹,不至于不至于,我们兄弟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 唐止不回复,头脑高速运转,视线之内观察地形,又把姜晓往身后护。刚才不经意一眼,姜晓的嘴角似乎被打破了。 回去就让姜晓多一点心眼子,多一点打架招式。 “让我们走,不然警察来了谁也别想走。” 她镇定道,吃准这些人一定怕警察。虽然报没报不确定,但她决定虚张声势。 “吱吱!小心!” 僵持之际,夏岑岑大喊道。 唐止回头,瞳孔骤然一缩,姜晓那个棒槌还被那一拳砸地杵那捂着嘴。他们两人后面,被她踢倒在地的其中一人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还抡起来一只塑料凳子,正要狠狠砸下来,对准的就是姜晓。 姜晓一米八的大个子,浑身肌肉算是摆设,最多用来观赏,但现在起到了反作用,唐止想拽人也拽不动。 眼一闭心一横牙一咬,一个转身伸出手臂挡在了姜晓身后。 她好歹学过跆拳道,平常磕磕碰碰,尤其是刚开始学的时候,身上青青紫紫得很正常。 “砰”得一声,原本就绑着纱布的手肘又隐隐透出来血色,塑料凳被砸到变形。那人估计没想到最后砸到的是她,手一抖,板凳落地。 横来一脚将那人踢得连连后退几步,稀里哗啦撞翻了好几把椅子,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他又几下把剩下几人撂倒,把人揍趴在地呻吟不断。 “够了,邵原。别打了。”唐止道,还想补上一脚的人登时停住,老老实实站定。 夏岑岑跑过来扶着唐止,姜晓搭手,宋问鹤病恹恹的,也举起来了一只板凳耀武扬威。 唐止看得心慌,哎哟哎哟地让他赶紧放下。 手臂钝钝作痛,幸好只是塑料凳子,不是外面摆着的木头椅子,不然这一下高低得骨折。 外面终于传来警车的声音,那些人倒得倒歪得歪,全都被拷到警车里面。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确认应该是没有骨折,跟着上了警车。 第3章 chapter 3 车上安静得很,姜晓像是吓到了,唐止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没事。” 前面副驾驶上的女警回头看了一眼,长吁短叹道:“你这幸好没骨折没骨裂,不然有你疼的。” 姜晓似乎想看看她的手臂,但双手不知落在何处,僵在半空不知怎么办。 唐止见对方动作,本无意管他,但他似乎那一拳砸到的地方是脑子,忍不住头疼道:“安静让我歇会。” 他才作罢。 过会似乎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突然提起话茬,道:“你还记得我们初二那会吗?” 唐止分他一个眼神,眼中在疑惑她在说什么。 “那次,你也是帮我挡了这么一下。” ————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趴在座位上的女生被吵得将头转了个方向,一只手立起来半遮住耳朵,冷漠丢下两个字。而询问的男生气愤瞪眼,一甩手转身走了。 被打扰睡觉的女生又翻回了舒服的姿势,她的同桌,也是个女生,抱着手臂看着走向门口,不看路一头撞上门框的人,笑嘻嘻道:“你不去,你后面那人肯定也不去。” 没有回应,她依然自顾自道:“就他……” 虽然没有后话,但是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们都知道了。 可惜下午还有两节课,怎么跑出去的人又怎么回来。偏偏他又在唐止斜后方,上课哐哐摔书发泄不满,讲台上的老师往他们方向看了好几眼。直到放了学,姜晓把书一甩,登一下起身就冲出去了。 唐止身后和旁边两位看她还在做题,打了声招呼先离开。直到班里人陆陆续续走光,她低头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慢吞吞收好笔,往包里塞了两本转头厚一样的书。又掂量了一下保温杯,里面水所剩无几,她带着水卡灌满水。 已经放学半个小时,这时候还在的只有零散几个老师。她背着书包出门时,门口保安还跟她打了声招呼,问她这么晚才走。 到了距离学校不远处的职校旁边的巷子,隐隐约约有几声扭曲的痛呼声。 直到一个飞出来的书包,狠狠砸中了其中踩着另一方领头人的那个人。 装了两本砖头的书包砸到人身上不是开玩笑的,那人当即一个趔趄,险些趴到地上去。他脚下的人趁机钻了出来,靠在墙上坐了起来。 职校那群人转头对上了孤身一人的唐止,结果看到的只是一位穿着校服的乖巧女孩,只有面上的表情相当冷漠。 “窝草…这妹妹,还挺漂亮。” 他们的头儿原本被偷袭气氛异常,结果在仔细看到唐止的脸时,忍不住边摸下巴,一边感叹。 “能不能放他们一次?”唐止开口,声音有些凛冽,不像是在请求和询问,反而更像是给他们一种选择。 这话一出口,引来阵阵嘲笑。职校五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领头那个走近唐止,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另一只手还没轻没重摸上了她的脸蛋。 “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你跟哥谈两天对象,我就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声音被咽了回去,又以奇怪的音调吐了出来。职校领头直接被一个过肩摔,后一个狠狠地肘击,用了十成十的力,他直接趴在了地上起不来。 几下狠准快的招式,不带繁琐花哨的费力样式,唐止把每个人打趴之后,还有余力去扶姜晓。她伸出一只手,对方犹豫半天搭了上去。其余几个人歪七扭八,或许因为枪打出头鸟,姜晓这个棒槌作为领头肯定使劲挑衅对方,别人都能独立行走,就他半残废一样。 目送着其他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她才带着这个半残离开。 姜晓神色怪异,带着诡异的尴尬问她怎么来了。她没搭理,自顾自打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动,更不要说满心都是要怎么与她交流的棒槌。 直到一声大喊:“去死吧!” 唐止闻声迅速回头,不是职校那个头儿,反而是站他斜后方那个,一直用恶心黏腻的眼神一直看她的人。猥琐的眼神如同粘液粘在她身上,直到他们头儿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她再也没忍住,连同着一起揍了遍。 那人操着一只拖把杆,面目都因为用力而狰狞,目眦欲裂,但他即将落下的地方,是姜晓的后脑勺。 她来不及把人甩开,一下迅捷的动作,手臂赫然已经挡在他的后脑上方,呈防御姿态。 棍子狠狠敲在了上面,断成了两截。她疼得“嘶”了一声,眼尾红了一瞬,被逼出来了一滴眼泪。直到巷子尽头一声车鸣,紧接着是正装微乱的唐嬴,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 还好那根拖把杆只是合金,但唐止手臂也青紫淤血,尤其是第二天,疼了半天,请了一天假。 姜晓当时还期期艾艾着,要去唐家找她赔礼道歉以及感谢,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黑名单。听到他人要来唐家,唐止也毫不留情拒绝,让人哪凉快哪呆着去。 两人友情升温,或者是,姜晓死皮赖脸程度直接上了指数级层次,还是因为这次事件。 ———— 眼见着姜晓要哭不哭,眼眶红红的,唐止又忍不住头疼,不耐烦道:“你该不会这么大了还要哭吧……” 唐止头疼得很,忍不住道:“你要是哭出来,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这可是警车。”姜晓嘟囔两句,但是还是忍住了情绪。 她最头疼姜晓,碰上挑衅不过脑子,不懂暂居人下,碰上硬茬又嘴巴一瘪,等着背后的家族帮他解决。但在那之前,依然会先挨上一顿。但如果他等不到最后一步呢。 前面的女警悠悠打断:“危险行为不可取。” 唐止:“.……” 到了警局,先给唐止重新绑了绷带,给胳膊抹上了药油,也缠上了绷带。 监控人证都在。做完笔录,等家长来领人。 林阿姨的秘书来的最快,夏岑岑和宋问鹤都没参与,自己就能走。 只剩下邵原和唐止,两人坐着相对无话。 唐止没给唐家其他人打电话,给司机叔叔打的电话。也没敢给藤叔说,怕他告状。 至于邵原—— 邵家情况复杂,唐止抱歉道:“抱歉,本来没想把你们卷进来的。” 那个紧急联系人电话是打给夏岑岑的,她聪明,只要接通了,听到了这边的骚动,就会安排好一切过来。但让唐止没想到的是,电话接通时,不止她一个人在。 他们几个回家都能解释,邵原没办法。 邵原摇摇头,闷声说了句“没事”。 一声叹气,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上,唐止放缓声音道:“下次你不要出手了……” 邵原不答。 又成了个闷葫芦。 唐止见怪不怪,从口袋里掏了块巧克力给他。 她和姜晓认识最早,成为朋友的时间也久。上了初中,又认识了夏岑岑,姜晓又带着她认识了宋问鹤和邵原。 初次见到邵原实在是有些让人不想回忆。 她和姜晓带着补交的夏令营报名表去教务处,敲开门时,办公室里不光是主任,还有一位低头站着的男生和一位普通妇女,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那位妇女一巴掌就甩到了男生脸上。力道一点也没收,也许是因为本来就有伤,男生被打得没有站住,动作不稳撞到了她身上。她稍微扶了一把,那人低声道了谢。 出去办公室,姜晓就说,邵原回去又得挨一顿揍,因为他又打架了。 隔壁班的学生打架,难免传到唐止耳朵里,她只记得似乎是好几个人,把隔壁班男生锁到洗手间想要揍人,反被一个个打趴。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唐家,是把她当成一个完整的人去教养。或许曾经的院长,即使没有过偏爱,但是她把每一个福利院的孩子认真对待。 不被了解真相,又被动辄打骂,对她来说很陌生。 所以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果当她处于邵原当时尴尬的情况。 来领人的是邵家管家,唐止只见过一面。姜晓带着她去邵家找人,她记得的是,这位对待姜晓是毕恭毕敬的弯腰询问,对待她是居高临下又从容不迫睨她两眼。 高下立现分明的态度,姜晓这个单细胞也看出来了,所以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踏足过邵家。 “您以后还是要分清乌合之众。” 那位管家对邵原道,声音没有压低,整个接待室内都能听得清。 两位警察深色尴尬,唐止恍若未闻,完全不当回事。甚至邵原回头的一瞬间,跟他恬淡道了声“再见”。 唐止从四点等到六点半,吹着接待室的空调,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觉,身上还盖着警察姐姐给她送来的小毛毯。 女警有一搭没一搭说道,今晚估计要留她吃饭了。 她睡得不算舒服,但脑子已经混沌了,迷迷糊糊回复道:“吃上公家饭了。” 几个警察嘿嘿笑作一团。 不知道多久,有人轻声喊了她的名字,一双温暖的手也轻轻扶她的脸。 唐止瞬间清醒。 醒过来才知道是女警的手,对面站着本应该还跟着唐诺在外地的唐嬴。 她心下凉了半分,对面那人还轻飘飘瞥过来一眼。唐止把毯子折了折,放在桌上,跟着女警走了。唐嬴那边也谈好了,见到她有些紧张微低着头,把手里的外套给了她。 她穿的那件外套已经沾了血,被她团成一团,借助女警给她的袋子装起来。 唐嬴又听着女警说了两句话,还检查了两眼她穿没穿外套。 唐止像个鹌鹑一样缩着,比任何时候都乖。 从小就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家,还是自己不苟言笑的大哥。行事沉稳,不怒自威,任谁都害怕。 她最怕的不是唐家父母,而是唐嬴。唐烨也是。 “走吧。” 唐嬴稍微让了半步,让她走到了前面去。 “大哥……”她犹豫半晌,嗫嚅道。 天不遂人愿,她刚有勇气开口,身后的就有人喊她,忘记带打包的面包片了。唐止接到手里,抬头一看唐嬴,恨不得两眼一闭。 她知道,大哥这是真生气了。 上次大哥把她从烧烤店拎走,又问她想吃烧烤为什么不跟藤叔说,厨房那边都能做。她又再三保证,不会再吃外面的东西。 这次不仅再犯,还顺便挂了彩。 上次大哥这么生气,还是她帮姜晓挡那一棍时。 唐止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Hello,小妹。” 第4章 chapter 4 是唐诺。 唐止有些拘谨地叫了声“姐姐”,不再说话了。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姐姐相处,哪怕她已经对每个问她的人都说过一句,这有不是真假千金大戏。这句话似乎不是对别人说的,似乎麻痹的只有她自己。 车里的气氛一时静默,唐嬴偶尔接个电话。半路停了一会,他再上来时拎了带着明显logo的私房菜,递到了车后座。直到回到家,他像忍不住一样,吐出一口气,把钥匙递给门房,拎着袋子打着电话稍微落后她们两步。 旁边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与她交谈的**,在低头看手机。唐止沉默不语,等待暴风雨降临。 暴风雨没有降临,最后是唐嬴把袋子推到她手里,说:“上去吃饭吧。”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好像在说,一切有我呢。 就像在高速服务点时,看到唐止的专属司机发来的消息,他当时也是连续开快车两个多小时,只想把人带回家,好好看看有没有伤到哪。 小妹人机灵,但是与姜晓碰上那种场面,难保不会受点伤。姜家那个孩子实在太不成熟了。 她上了楼,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看到人进了门关上之后,两人脸色都变了。毕竟,雇主不在,小主人受到欺负,让人实在没办法还谈情绪稳定。 空空如也的厨房和冰箱,没有使用痕迹的净水机,以及唐止带回来的外套口袋里,写着还有一天过期的吐司包装袋。 这三天里所有当值的,包括放假没放假的,以及周四晚就请假回家的藤叔和真真,全都悄无声息集中到了后院。 隔音很好,楼下的喧嚣没传到上面去。 唐止在跟其他人打视频电话,邵原不在。不出所料,姜晓被禁足一周,夏岑岑宋问鹤都没事。但宋问鹤似乎在参加什么宴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用夏岑岑的话来说就是人模狗样。 “你没空就出去,能不能别在……男厕打视频。” 再一次看到对方身后冒出的男人,唐止忍不住吐槽,饭都有点吃不下去。 夏岑岑嘿嘿贼笑,她在奋笔疾书,在写竞赛班布置的卷子。 姜晓那边哭天嚎地,连连抱怨明明是自己挨了一顿,结果回家又挨一顿,又看到唐止那边没事人一样的处境,他更不忿。 “让林姨再揍你一顿。”夏岑岑做完卷子收拢起来,又看到视频里唐止吃得正香,对她又道:“吱吱啊,上我这陪我住两天吧。” 唐止一边嚼着一边想不通,人家正统的唐家二小姐回个家,还不仅是大二的学生,还是一个跟朋友合伙创业的女老板。她唐止,不过一个像小学生一样的高中生,为什么一个个都像是要天降灾劫似的。 “不去不去。” 她摆手,完全不放心上。 人人都草木皆兵个什么劲。 而且,人家这头刚回来,她那头接着就去别人家住,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一个姜晓先来嘲讽一顿,一个唐烨又探查一番,还有一个夏岑岑来包揽,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宋问鹤。不过这人刚被叫走,这会关了视频。至于邵原,现在联系不上,多半是被教训着。他在吃人的邵家,都自顾不暇,不可能来管她的闲事,反倒让唐止松了口气。 一个个都以为她过得不好,上赶着来保护她让她反而更不自在。 几个人有的没的聊了两句,又说到了竞赛班。 竞赛班本来只有唐止被安排进去,后来他们几个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筋,一个个葫芦娃救爷爷似的都栽进来了。日常就是,一边怒骂着竞赛班作业多作业难,一边还忍气吞声跟着唐止每天准时到达教室。 夏岑岑和邵原成绩都不错,略逊唐止一筹,但是唐止想不通姜晓和宋问鹤竞哪门子赛。 这两人,一个数理化三科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五十分,另一个是家里只负责养病的次子。 没罪找罪受。 直到挂着视频半个多小时,邵原也没出现,视频就挂了。 唐止稍微收拾了一下剩餐,打算先放门口。虽然厨房不开火,但是正常的打扫整理会有人来做,等佣人上来收衣服时,就会顺手收走。 门一开,楼下的声音就顺着门缝钻进来,她听到了些许杂乱的声音,但没放在心上,直到从缝隙看到后门有人扑进来,朝前面唐嬴跪下去哭喊。 她一顿,悄无声息把门缝开得大了一点。 底下的场面实在震撼。 唐家从没说有过亏待佣人的传闻,家里的园丁孩子上学的事还是唐嬴安排的,先不说工资,逢年过节奖金红包数不胜数。 那人没能跪几秒,就被人拽起来了。嘴里哭喊着说再也不敢,你不能因为这么小一件事就不用他了,他妈妈治疗费还等着他呢。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有些男人一遇到无法接受的事,类似于失业、送女朋友礼物,甚至是无意刷到网上年轻人为自己的宠物花钱的视频,都会突然上升到自己父母层面。 就像小时候一样,不要钱不找妈。 楼下的人哭嚎几分钟,似乎是察觉到没人理他,便也不嚎了。 安静下来后,再次传到楼上的声音是唐嬴。 他慢条斯理道:“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你离开这里一样有工作。虽然不如这里工资高,但你犯了错,我们要不了你。赔付和本月工资明晚之前就会打到你的卡上,如果你接受,那就今晚就走,不接受的话,外面的那份工作……” 话没有说彻底,但在场人都不是傻的,都听明白了。 那人走了出去。 唐止将袋子放到了门口,正准备小声关上门。再往下一扫视,却看到唐诺正直直看向她的方向,她正好与其对视。 唐诺一个微笑,她一阵恍惚,心想不愧是一脉,唐嬴和唐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唐诺冲她笑时,甚至有一种女版大哥冲她笑的感觉。 “真真,问问杜医生为什么还没到。”唐嬴再次开口。 她的视野盲区冒出了熟悉的声音,有人道:“刚刚杜医生来电,说要晚十分钟。” “晚十分钟,为什么?” “杜先生没说。” 唐嬴掐了掐眉心,连续两晚没休息好,再加上那一番闹腾,让他有些头疼。周四那天他只知道小妹受了伤,也不知道那么严重,今天看到,又加上因为姜家那小子又受伤。每次都信誓旦旦绝对不会靠近危险,每次都为朋友受伤。他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他有时候觉得,如果他和唐止一般大,早就揍一顿姜晓,治治他的不知轻重。 “下面你不用管了,你上去等着,杜医生来了让他去看看小妹的伤,你协助帮忙。” 这命令一说完,唐止悄悄关好门,回到桌前写作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家佣人很多,多到刚到唐家的唐止很茫然。真真是藤叔带来的,什么乡下亲戚的女儿,初中就不读书了。她在唐家最初的日子,是真真带着玩的。 ———— 真真是她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那时候,唐止回忆起来曾经医院门口老神棍所说的话,琢磨着“六亲缘浅”这个词,觉得还挺适合她的。 被当做养女,隐晦意义是作为唐家二小姐的替身才被收养,那会,她并不怎么受待见。 最开始取名,父母带着唐止去了唐家老宅,想请她的祖父取个名,上族谱,可惜,家门都能没进去。 唐止不是五岁,那时候的记忆想忘都忘不了。 直到现在,逢中秋年节,她都是一个人在唐家别墅,其他人去老宅。 被佣人泼出来的水,不止浇醒了她的妄念。 后来唐家父母带着唐止去了唐母家里,外公给她取了名。 她在孤儿院没什么正经名字,这种从小被遗弃在医院的名字都跟院长一个姓,姓周,取数字为名。 唐止原本叫安十一。她是那一年第十一个被遗弃在院里的孩子。 小名叫吱吱。 外公当时说,吱吱这个字听着好,但是字不好,于是取了谐音“止”,以此警醒她凡事有止。 不仅老宅那边不待见她,最初的唐烨,也非常讨厌她。 或许是睡觉前被浇了一盆水的被子,或许是被恶意用花园里浇水的水管喷洒一身冷水,或许是书桌洞里的死老鼠。 到了这种程度,唐止才觉得算是欺负。 以前福利院其实也有,但是院里太大了,小孩太多了。 唐止越来越沉默,但心里压着的想法,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唐家父母还有大哥都不在,唐烨彻底爆发。 他大声吼道,他要自己的亲姐姐,不要这个冒牌货。 这些话,在学校里唐止就听到不少,甚至有人在猜测,她是不是唐家两位其中一位的私生子,不然怎么能跟两人长得都挺像。 对唐止来说无关轻重,她从来不放心上。 让她深夜悄无声息离家出走的那句话,其实是“你没有家吗,来抢别人的家”。 她后来总安慰自己,唐烨只是个小孩,短短两年内,先接受自己姐姐走丢找不回来,再接受自己父母或多或少带着任性,领回来一个与亲姐姐样貌相似的陌生人,整天还冷冰冰的,不懂温言软语。 任谁都不会喜欢,任谁都排斥。 可这话只能用来骗骗自己。 凭什么她要满盘接受别人的情绪,凭什么她要全盘接受别人的成长培养,凭什么她要解决这些恶意。 凌晨时分,藤叔发现了失踪的她。 敲不开的门,用备用钥匙被打开。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窗户是大开着的。唐家骤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找唐家的小千金。 没人认为唐止回去别墅后面的小路,那里又黑蚁虫有多,小孩是不会去的,都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但只有真真去找了。 最后真真背着哮喘发作的唐止跑回了别墅,到的时候,人甚至快要休克。 唐止有先天性的过敏性哮喘。 她第一次进ICU躺了两天。生命太渺小,她出院后,唐烨再也没做过那种种行为,也没再说过任何重话。 真真也被唐家父母安排到了唐止身边,作为贴身佣人。 ———— “你这几天都没正经吃饭,怎么不告诉你大哥。” 真真坐在唐止书桌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两只手臂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唐止做题。 “没必要。” 这下唐止总算知道下面的闹剧是为什么了。 真真瘪了瘪嘴,道:“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她拨弄了一下唐止书桌上立着的小不倒翁,小不倒翁咕噜噜来回摆动,喃喃自语道:“要是我在这,看谁敢欺负你。” 唐止笑了笑,停住写字的时候,用笔端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她无奈道:“姐姐,别拿我逗趣了。”真真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 唐家的小姐不像小姐,佣人不像佣人。 像不像已经无所谓,辞退了一部分,降了一部分职,罚了一部分薪,第二天早上,唐止看着一楼活动的人,有些眼生。 第5章 chapter 5 唐止一早醒来,看到餐桌上各式各样的早餐有些愣神。 “吱吱,吃这份。” 唐嬴推过来一份小笼包。道完谢,她夹了一只,是蟹黄的。 她的确喜欢中式早餐,蟹黄包小笼包,配一杯豆浆清粥,或者是牛奶都行。她是个彻彻底底的中国胃,不爱吃那些吐司加煎蛋培根的搭配,但就这点喜好偏爱,还是厨房里的人琢磨很久才总结出来的。 唐诺就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看向她,问道:“手臂还疼吗?” 她摇摇头,回答了一句不疼。 其实还疼,尤其是早上洗脸的时候,一抬手就好像是有个榔头往她手臂上敲。 对面两位哥哥姐姐吃得很快,也许是工作着急,一会就离开了。 唐止吃完饭,老老实实等待家庭医生给她换完药,上楼刷题去了。 本来是想正常上学,但唐家父母得知后,一阵嘘寒问暖,做主给班任打了电话,请了假。好说歹说,只请了一天。 因为出去吃烧烤而被人找事手臂挨了一下顺便进了个警局这件事,唐止觉得太过丢人,除了不得不知情者之外,对任何人都没提。 包括唐烨。 所以当唐烨知道时,默不作声定了机票,连飞了十个多小时出现在了唐止门口。她一开门,被惊得下巴都要落地。 “我就三天不在家,你连续受伤两次,果然没我罩着你不行。” 门外的人上下扫视一周唐止,看到双膝手肘还有手臂上刺眼的绷带,有些气愤,有些不满。他把手里的礼盒推给唐止,嘀嘀咕咕着。 唐止没听清,只听了两句“姜晓那个狗东西”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不过她也不关心。她比较关心这次唐烨带回来了什么东西,重点关注了一下礼盒下面有没有一句“MADE IN A”。 这个棒槌,天南海北的旅游,每次回来都给她带点纪念品,结果带回来的东西十有**都是A国生产的。唐止每次收到,都沉默不作声,把东西摆到柜子上。直到现在,唐烨都不知道。 这次总算没有那串熟悉的英文,但是这个摆件,长得有点…… 还是摆到书房吧。 唐烨在飞机上睡够了,但唐止严防死守,绝对不让他有任何霍霍她的机会。他自讨没趣,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结果唐止做了一天的题,晚上吃饭时,才听到唐烨宣布,他明天就进竞赛班了。 零回应。 唐烨不动声色,在餐桌底下拽着她的衣服摇了摇。唐止翻了个白眼,配合道:“你不是说要去南极寻找北极熊,寻不到就不回来上学了。” 这是他的原话,唐止当冷笑话听。 他拍拍胸膛,洋洋得意道:“当然是为了保护唐止小弟。” 名字被年纪比她小的男生喊出来,她无动于衷。直到唐嬴说教一句,他立时老实坐下,乖乖对她道歉,喊了姐姐。 唐止承认,唐诺不在,她吃饭行事更自在一些。 “爸妈同意你去,你就收敛一点,少惹事。”唐嬴警告道,唐烨也不反驳,乖乖点头。 以唐烨升入初中后每学期至少打两次架的履历,唐止单方面认为他根本没听进去,但她也不在意了,反正初中部和高中部竞赛班甚至不在一栋楼,白天能碰到的时间,少之又少。 姜家那边送来了一套珠宝。 唐家两个大当家都不在,就有唐嬴做主。藤叔询问过之后,收下送到了唐止屋里。 是前段时间在拍卖会上昙花一现的一整套。 上面璀璨的蓝宝石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多看两眼,收进了保险箱。 姗姗来迟的时差造成的困倦,唐烨吃完饭倒头就睡,让唐止安静了不少。 第二天,唐止的门被框框拍响,她顶着鸡窝头去开门,外面是唐烨。除了他也不会是别人。 “上学了,姐!” 唐烨精神很好,一看就是昨晚睡得很好。唐止面无表情,框一下把门甩上,险些砸到他面门上去。 平日里上课,他不过七点半不下楼,下楼还要磨叽一会。后来唐止总是踩铃进教室,被老师明里暗里说过几次,对唐烨烦不胜烦。从此不再跟他一起上课。 唐止洗漱换衣服,心里还在腹诽,当时是谁在她被丢进竞赛班之后幸灾乐祸,说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在暑假学习。 进了学校唐烨也不安分,俨然一只牧羊犬,她就像一只绵羊。唐烨左边张望一下,右边探头看一下,似乎这附近隐藏着无数的危险。 现在是暑假期间,仲培没有暑假以任何名义要求学生提前返校的黑历史,但学校开放。目前在学校的,一般都是老师,或者是两个竞赛班的学生,又或者是暑期回学校自学的学生。 学校小考和中考后会从全市招一百个特招生,学杂费全免,还有生活费补贴,以及奖学金助学金等等,还会提供勤工助学岗位,以此保证特招生不会因为金钱而干扰学习。除了特招生,其余就是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少爷千金。 所以大部分暑假会来学校的,几乎全部都是特招生。 直到唐烨把人送到教室门口,又叮嘱她中午等他来接吃饭,最后又塞了两颗巧克力才走。俨然一位送小孩上学的大哥哥,虽然这人比她还小一些。 夏岑岑对她挤眉弄眼,唐止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人扭曲的眉头。她有些近视,平时也不爱戴眼睛,只有需要看向黑板才会戴。 “唐烨大哥哥又来送我们唐止小妹妹呢。” 这人一开口就不正经,唐止不愿意理她,给了她一个翻上天的白眼。夏岑岑这人欠得很,偏偏在长辈面前惯会卖乖,挑不出毛病,能治她的治不了。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她的性格。 初中的时候,夏岑岑总喜欢带着唐止玩一些极限运动,尤其是滑雪,冲浪。不过唐止也有主见得很,愿意就陪着,不愿意求她也不行。她们更一拍即合的,还是捉弄人,尤其是看她们两个碍眼的人。 在仲培,默认的是分为两拨人。一拨是成绩突出,特招上来,一拨是高昂学费,或者说家里捐楼塞进来的,偏偏出现了夏岑岑和唐止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夏岑岑十分高调,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家世背景,少有人不长眼招惹她。而唐止,行事低调,不争优秀的虚名,但对奖学金却异常感兴趣,又被人拍到在餐厅本应该勤工助学的岗位上,帮人推餐盘。 她太不像高傲的大小姐。 成绩优异,却从来不像夏岑岑那般争强好胜,优秀代表学生代表,无论什么东西,一律不要。所以有些人开始好奇,逐渐演变成招惹,最后变成若有若无的欺负。 但她只是不理,不是好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而那所谓的为了吸引女孩注意力,而所做的欺负行为,都被她和夏岑岑加倍还了回去。 两个人相遇的时间太巧,满心都是坏心眼的年纪,唐止更甚。 所以到后来,成为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的知己。 虽然后来,唐止“金盆洗手”,在岔路抛弃夏岑岑,回到了正路。 不说遗憾那都是假的。 唐止掏出来两根笔,还有包里的书和平板,头也不回将空书包丢到了后面的空柜子里。夏岑岑头歪在她身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倚着她,一只手还转着笔,跟她一起看笔记,时不时点一下某个地方,她就会解释两句。 唐止纵容着,或者说,她懒得管,妨碍不到她,就没关系。 他们几个,互相知根知底。唐止表现出来的不多,显露出来的背景更不多,更多的是冷漠表面下更冷漠的心,主动触碰她的,如果熬不过冷,会先冻掉手。 能成为唐止朋友的,都是不停的主动,不断的示好。 没有人受到了这样的付出,但她这样的交友方式,得以让她的朋友,都是粘性大断不掉的。只有真正成为唐止朋友的,才触摸到了作为朋友的特权。在唐止心里,朋友的特权无限大,几乎是无底线。 宋问鹤邵原前后脚进了教室,夏岑岑稀奇道:“还真把邵原放出来了。” 唐止也稀奇。 按以前的处置方式,邵原至少要被一顿家法。 邵家家法他们都见识过,与古代打板子有过之而不及,血渍透过校服的白色衬衫,甚至透过了校服外套。血呼刺啦,他们在医务室处理了大半节课。 但现在,他人看起来状态不错。在夏岑岑回头调侃他,问他是不是翻窗跑出来的,还有功夫漠不关心瞥她一眼。 邵原不理她,她见怪不怪。 这个闷葫芦,几乎不怎么与她说话,但似乎又把他们当朋友,有些事情仗义得很。她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一个唐止就够了,毕竟她挺喜欢唐止的,但至于他,就算了吧。 宋问鹤早就适应了这种奇奇怪怪的相处方式,笑眯眯道:“姜晓似乎来不了了。” 没如他所愿,上课铃声响之前,当事人踩着铃进来了。 他拖着桌子坐到唐止旁边,眼见着就要靠上,唐止一把按住,说了句“差不多了”,让他停住。 姜晓也不恼,让在哪在哪,夏岑岑以前调笑他是唐止说一不二的狗,指哪打哪。结果“狗”本身还挺自豪,有荣与焉。最后还是唐止嫌丢人,让他们两个都滚一边去。 竞赛班椅子乱七八糟,随便坐哪都行。这里除了他们五个之外,其余都是特招生,性子也谈不上多好,比较孤僻,每个人都隔着些距离。所以唐止这种,周围都挤满了人的情况,实属相当稀奇。 唐止是这里面数一数二的,除此之外剩下这部分人里,还有个戴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睛,高高瘦瘦的男生,也是相当厉害的人,同时也是高二A的班长。 至于邵原夏岑岑两人,统考成绩非常优秀,在竞赛班里就不是很够看。题目做的不少,成绩中等靠上。对很多人来说,竞赛统考成绩两边拿,成绩都不差,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但唐止知道,夏岑岑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平常有些题,只要来问,她就会多说两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夏岑岑自己就看开了,也不执着这些,还能顺便吊儿郎当安慰她一句,自己不过是跟着她来竞赛班的。 夏家泛滥一样的私生子私生女,夏岑岑看着恶心,虽然犯不着怪罪到他们头上,但不愿与他们多相处,便牺牲一些,来找唐止。 讲课练习两不误,唐止做出来的快一些,提前交了卷,剩下的时间她就抱着平板做真题。 比起平板,她更喜欢在a4纸上打草的感觉,就算用上计算器,一道题也能用上两三张纸。 前面的邵原给宋问鹤低声讲题,姜晓头一点点低下去,马上就能砸向桌子。夏岑岑扯了扯她的袖子,唐止看了两眼,给她一点点讲解。 一切太祥和,仿佛前日的打架只是每个人的轨迹没有造成任何偏向。 第6章 chapter 6 竞赛班上课自由,没有框框条条束缚,思维似乎更加活跃。讲题练习两不误,讲完后稍作整理再讲新的知识点,这个过程不断轮换。除了讲解知识点期间不允许随意走动,其余时间完成任务可以小声进出。 一上午,轮换几次就结束了。 夏岑岑伸了个懒腰,在等唐止做完笔记的同时,还轻轻推搡了下还在点头的姜晓。 姜晓一时不察,一个上午撑住没砸向桌子的头,此时“砰”的一声,响彻整个教室。 捉弄人的笑出声,前面的人都被吸引回头,宋问鹤也在笑,但笑容也很谨慎。他因为病,做什么事都很收敛,动作不大,幅度很小。 邵原看了一眼姜晓,没作声,又转头更凑近唐止,一只手伸到对方视线里晃了晃,闷闷问道:“要喝奶茶吗?”每天都有的仪式,她偶尔答应,对方就会先行,去校门口旁边的奶茶店买三杯。宋问鹤喝不了,他自己不喝。 如果像现在这样,被摇摇头拒绝,就会坐在位置上,默默等待着一起去食堂。 姜晓砸那一下头砸蒙了,但也彻底清醒了。糊涂一上午,一下课就精神。他一边嚷嚷着“好人不跟恶人斗”,一边揉着额头被撞红的地方。 唐止自然被特意去等唐烨,降尊纡贵勉强给人发了条消息,五个人出发去三食堂吃饭。 周培是A市乃至A国最前列的私立学校,除却特招生之外,其他基本都是A市家世背景极好的。 初中时,还总有几个不长眼的来招惹唐止,被狠狠捉弄回去之后的基本死心,还有些没有偃旗息鼓的。到了高中,哪怕唐止从未出现在正式的场合,但就曾经被人认出来的专柜价格三十多万的外套,和偶尔会在头上别着的某牌两万多的发卡,就让人望而却步。 其余几人更是从不低调,跟着自家的长辈早就公开露面。 像他们五个人,身上被贴着的标签就是“少爷小姐”“不好惹”。那些特招进来的优秀学生不会主动来招惹他们,同样的,他们也不会接近特招进来的那些人。 两方泾渭分明,尽管身上穿着同样的校服,本质上从来没有人混淆过。 从前有那么两个眼高于顶的特招生,见到唐止次次考试不落前头的排名,以及从来不像其他纨绔一样的烂脾气,就施舍一般,劝她不要和少爷小姐们混作一团,不然与那些人没区别。 他们说这话时,知道要背着其他人,但他们五个人不混在一起的机会太少,正好扰了唐止的睡眠时间。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哪怕这种不轻不重,仿佛瘙痒一般的骚扰。同样,她很绝情,她要让那些人知道,不是谁都能招惹她。 这份对话被一式两份,一份送到了他们家中,一份送到了教务处年级主任手中,没有经手任何人。再一周周一,两人通报批评。这件事被夏岑岑以某种路子知道后,狠狠捉弄过对方两人。 恶名就是这么传开的。 从此再也没这些有的没的一样碍事的人。 一二三食堂等级依次提升,三食堂的饭都是私厨做的小炒。 她挑了几样,又加了个冰激凌。 高中之前,她没在食堂吃过饭。 初中时,唐止冠以唐姓,偏偏是个养女。那时候各家少爷小姐嘴没个把门,不少闲言碎语,最后传到了唐嬴耳朵里。唐止不在意,谁欺负她她若是记起来就会加倍返回去,吃不了半点亏,但唐嬴在意。或者说,唐家在意。 唐嬴那会已经开始接触唐家的风际集团,唐家父母也隐隐有锻炼他的态度。 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他每天中午亲自去接人,要么一起在车里吃中饭,要么把人带到集团一起吃,每天晚上有派司机去接人。 怎么高调怎么来。连续三年。 那些扰人的声音也慢慢变少。 唐烨不知道去了哪,她也懒得管。 很多与唐烨相处的时候,唐止都不自在不痛快。她不计较,不还回去,不代表她不记得。她向来不是大方之人,当事情发生之后,就相当于刀子已经在木头上刻出来了痕迹。 即使填补过,即使假装没有发生过。 五个人都没有申请学校午休的宿舍,吃完饭后干脆直接回了教室。姜晓睡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该睡觉的时间,终于不困了,开始闹腾了。 唐止对趴在硬硬的木板上补觉不感兴趣,干脆拿出本砖头书,找到今天所讲过的知识点,开始做题。其他人既来之则安之,睡得安稳。 宋问鹤最夸张,从教室后排展开了一张折叠床,从柜子里掏出来一床被子,舒舒服服睡觉。他们都习惯了。 宋家两个儿子,长子比唐嬴还要大上两岁,当初早早出国,如今已经独当一面。如果他在国内长大,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而宋问鹤作为次子,不需要优秀,不需要出彩,又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只需要平安无虞,快乐长大就足够。 这样被安排好的人生,这样注定吃喝玩乐一辈子的身份,似乎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他只需要做好一只笼中鸟,不需要做被予以重任翱翔的飞鹰。 没人会答应他的出格想法。 被重视的精神需求,被关注的身体状况,又何苦逼自己。 所有人都这么想。 下午一放学,唐烨就等在教室门口。 唐止一猜,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早退了。 身边人欠了吧唧到:“唐烨大哥哥又来接小妹妹下课咯。” 收获一个白眼,推搡了一把,后者夸张往前一扑。 宋问鹤笑呵呵跟他们道别,他原本是在家里,每天听宋家给他找来的家庭教师讲课。而能够正常上学的交换条件就是,外出上学都要保证有陪同人员的存在。 邵原没说话,但在唐止的视线转向他时,点点头,便背着包离开。 姜晓如今是被禁足期间,被放出来上学已经是对他的莫大宽容。一下课,门口就有黑衣人等着他。他苦哈哈把书包递给其中一人,招呼都没打,背影饱含无尽沧桑着走了。 夏岑岑黏黏糊糊着跟着唐止一起走的。 唐烨亦步亦趋跟在唐止身后,还试图要把她的书包拿过去,被拍了下手背,讪讪缩回到裤袋里。那一声“啪”拍得响,夏岑岑都回头看了一眼,被唐烨凶巴巴瞪了回去。 她看他两眼,笑笑没说话,反而搭在唐止肩膀上的胳膊更过分一些。 不需要说什么,唐止极其反感别人触碰她的身体以及擅自动她的东西。她回头温和笑着得那一眼,不包含任何负面情绪,但已经满满都是挑衅。 她听说过,唐烨让唐止离他们四个都远点,当时的评价似乎是,一个不谙世事大少爷,还总需要唐止一个女生保护,一个坏批大小姐,一个病秧子,还有一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字的闷葫芦。 这些当然不是唐止说给她听的,而且也许当时唐止听了转头就忘了。怪只怪唐烨这人蠢笨如猪,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私下说,被外人听了去,不仅如此,那人为了巴结她,原话不动全都说给了她听。她不仅听完这些,还听了那人的挑拨离间。 她不知道从前唐烨和唐止之间有过什么,但就看唐止的态度,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些让人不愉快的事。 唐止不动声色反感他,夏岑岑正好也不喜他,便顺其自然。三个人走出了两条路。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善心大发的好人。 夏岑岑在鱼龙混杂的夏家,私生子女比亲生子女还多,每个人铆足了劲都想要分一杯夏家的羹,她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能长成如今这样,一般情况很乖,偶尔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不违法乱纪已经够好了,已经不算长歪。 唐止没见到唐家的车出现,便站在一边门口等待着。夏岑岑一出校门就离开了。 唐止单手抓着平板划着看,另一只肩膀上单肩背着一个书包,和唐烨背着的款式一样,不过她的是墨绿色,与校服领口的那几笔呼应,唐烨是张扬的红色,搭配上领口的淡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伦不类。 “姐……” 身边人磨磨蹭蹭开口,一只手揪着唐止垂下的书包带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唐止看一眼就头皮发麻,问他干什么,顺手把书包带子也抽了出来。 她故意忽略,也没注意到唐烨眼底有些受伤的情绪。她故意不再看他,反而看手里的平板。 “爸妈回来了,他让我们直接去南小筑。”唐烨声音有些小,唐止了然,怪不得司机还没到。她没说话,半晌,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怪不得车还没来。” 典型没话找话。 “是呀,”比起唐止的没话说,唐烨就显得聒噪许多,一张嘴叭叭起来不停。 从上一周去挪威旅游看到的景色,顺便念叨了一下唐止没有去的遗憾,又到这一天竞赛班里几个人,教室后面用乐高搭了个大厦,他还兴致勃勃的把拍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唐止看。 她瞥了一眼,附和着称赞两句,直到一辆车停到了他们面前。 唐家底下车库的车并不算多年,除却每人的司机开的车之外,只有两个大当家和小当家的私车。 三个人对车都不讲究,唐嬴的车她基本也都认得。 两人走向后车门,一前一后上车。唐止叫了声大哥,就不再讲话。 唐烨还在叽叽喳喳,还跟唐止兴冲冲分享。 唐嬴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他们一眼,唐止全然没注意到,在专心用电容笔在平板上做题,时不时发出敲敲点点的声音。 “打算走竞赛?” 学校离南小筑远得很,开车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唐烨讲了二十多分钟。唐止觉得他累了,伸手从车座下掏了一瓶苏打水给他,他总算停了下来。唐赢又突然问道。 唐止沉默一瞬,但手中的比切实停下,代表她把话听了进去,并且在认真思考。在唐家,她确实对待唐嬴比对唐烨更亲近一些,对他的话也更庄重一些。 “比较好玩。” 她在自己学业上的安排,一向很有主见,也从来不会对别人多说一句。无论是要争的奖学金,还是一眼都不多看的学生代表的位子,或者一定要争取的冬夏令营。 至于竞赛,唐止不仅想走这条路,还想更深入。 原本按照唐家给她的安排,她早在初三,就该出国了。 唐止作为养女,最初到唐家那两年,被隐隐当作唐诺替身的存在,被唐烨无所不用其极赶走,被唐家老宅羞辱驱赶,直到她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回,那些行为才停止。但是那些微妙的眼神,从来都不能完全被忽视掉。在福利院里,安十一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争不抢,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东西。最初在唐家,沉默更甚。也许是因为初中三年的午饭,敲开了她的心门,话慢慢变多,人也成为了别人口中性格有些恶劣的养女。 她偶尔想起那个“六亲缘浅”似嗔语,才恍然觉出来,这竟然真是困住她一生的牢笼。无论当初是否真的排斥过,如今坦然接受,似乎也没有那么反感。 邵原邵家更加复杂,A市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没有私生子女,却要对亲人兵戎相见,与亲生兄弟们整个你死我活,宛如一个巨大的养蛊场,最终活下来的,才配得上继承之位。 姜晓算是几个人里最自在的,父母恩爱,家里只有一个他一个长子。父辈兄弟关系好,大伯的孩子都心不在集团。但这份恣意也只停留在半年前,停在了半年前,自己父亲领回来私生女的那一刻。 家族的耳提面命,每个人都必须绝对服从。 就算偶尔窥见的自由灵魂,都是上位者的有意安排,都是家族的莫大宽容。 谁又能决定得了自己呢? 他们之中,谁也决定不了自己。 第7章 chapter 7 刚放暑假时,五个人就打算去南小筑吃顿饭。别的不说,A市他们吃了个遍,只有这里能快活一下。但是预约电话刚打过去,就被告知翻新,也不知道翻了多久,现下八月多,才开始营业。 大门依然是古色古香的厚重木门,院子里多了一处假山和小溪流,唐止和唐烨两人七绕八绕,总算绕到了前台去。 顺着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的引领,到了一个门匾上写着“梧桐居”的包厢。唐止多看了两眼,心下嘁笑。翻过一次新,更像是市场统一批发的设计装修。 里面是方家两位老人,唐家父母和唐诺。 唐止唐烨都乖巧叫完人,书包撂在边上的沙发上,外公招呼他们过去。 唐家是个非常重视血脉和礼道的家族。从因为取名这一件事,都要特意带着人亲自去唐家老宅,就能体现出来。唐止一个小辈,被招呼着坐在外公旁边,其实于礼不合。但是那位置一直空着不说,就连方女士坐过去都不准,而且老人家亲自开口,她便乖乖坐了过去。 这是唐诺认亲宴之一。另外一场,唐止不会去,就算去了,大概率也不被准许参加。那边是唐家的。 唐诺正在与几个同学创业,唐先生方女士多问了两句,外公也多嘱咐了两句,还说让唐嬴提携着自家兄妹点。 圆桌上两个小孩,一个唐止一个唐烨,都在埋头吃饭。唐烨一直偷偷给她发消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她不管,低头喝汤。 在这种比较正式的餐桌上掏出手机,是很不礼貌的。唐烨之前被训过好几次,涨了记性,但不多,现在在偷摸着玩。 一小碗海笋玉米蘑菇汤很快见底,唐止拿起筷子吃小碟子里的菜。 圆桌她和唐烨都无意去转,尤其是这种比较郑重的场合。她一向既来之则安之,圆桌停下后,面前是什么菜就用公筷夹什么,唐烨坐不住,这种饭局一向最快吃好,溜到沙发上摊着玩手机,然后回家后再加餐。 面前桌子转了转,唐止停筷,直到一蛊汤停在她面前,外公就在旁边,慈祥温和的声音传来:“吱吱,这汤好喝吗?” 餐桌上静了静,唐止一顿,低声道:“好喝。” 随后唐父的声音传来:“爸,这个汤是全素的,您也可以尝一尝。”外公有老年人常有的问题,血压高,对于大肉大荤,几乎是不碰的。 “吱吱,给外公盛个汤。”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方女士,现下正在努力放缓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严肃,但是仍然有些凛冽。 没再有人说话,唐止站起身,捞起汤勺,放缓动作盛了八分满。将碗搁到了外公旁边,将要坐下时,视线之内那只按住圆桌的手还没放开。她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了自己的汤碗,盛了八分满。 话题被顺势引到了她身上,唐家父母温和地问了两句竞赛班的事情,最初唐嬴把人拎到学校的事,两位都知道,也默认支持。两位只问了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在班里相处怎么样。 他们从来不会问成绩有关的事,当成绩出来那一刻,成绩单就会被助理打印出来呈在办公桌上。所以哪怕是无形的压力都没有。 说完她又顺势把话题转到了唐烨身上。 唐烨成绩一般,如果不是唐家是校董之一,他可能去的就是隔了几条巷子的职校。本想着送他出国,无论怎么样,以后也能在集团帮帮忙做点事,但也死活不愿意。当初唐止要被送出国时,他闹了好一阵,他自己初中要被送出国时,也闹了一阵,最后都不了了之。 说了一通,到最后整张桌子上,吃饱的似乎只有唐止和唐诺。 唐诺似乎每个话题都在参与,但只有寥寥几句话,全程笑眯眯,有问就答。至于她养父母的事情,似乎是有家小公司。 包厢里空调温度不算很低,但唐止一直穿着外套,直到都散了,回到车上时,才脱下来。露出来了两只手臂上缠着的一圈圈的纱布。 闷了那么久,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唐嬴看了两眼,转头道:“等会回到家,先换药。 “谢谢大哥。” 唐止和唐烨两人还是待在后排,身边人眼巴巴看着唐止手臂,好一会,才像是心里憋着口气一样,闷闷不乐道:“让我逮到那群人,非要他们好看。” 她没理他,心里却在想,难道这就是十五六岁小孩的通病,喜欢放狠话?但她这个年纪,也就半年前的时候,也没这么中二。 “让你少和他们一块玩,一个讨厌鬼,一个病秧子,一个闷葫芦,还有一个移动的肌肉块,一点用都没有。”他恨恨地拧开一瓶新的苏打水,把盖子松松的拧了回去,推到了唐止怀里。 “到头来,竟然需要一个女生来保护他们。” 他愤愤不平抱怨,一抬头,倏然对上了后视镜里唐嬴冷冰冰的视线。他嘴咭哩咕哝两句,唐止没听清,也没注意到那道视线,只觉得耳边清明不少。 唐烨常常多嘴,唐止懒得应付,就让他说,说完反正就走。只是有时候,管闲事管得太多,也招人烦得很。 果不其然,刚回到家的唐烨就嚷嚷着要藤叔给他加餐。唐家父母无奈笑笑,叫着其余三人也再吃点。小厨房做得很快,分完盘后端上餐桌,比起在酒店吃的那顿,这明显更像是正式的晚饭。 唐止唐诺两人都吃饱了,但也动了动筷子。唐诺有意亲近她,她虽然反感别人的靠近,但是生生忍住了。对方也没有太过分的动作,无非就是勾勾手指,揪揪外套,至少没有刻意亲昵挽上手臂。这些小动作更像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能带来亲切感的人。 两人长相几乎比唐诺与唐家任一人长相还要更加相似,这种亲切感也说得过去。唐止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以示安慰。 唐止没吃多少,鱼更是动都没动,唐烨面前干干净净,瞥了她这边一眼,顺手端走了鱼。吃完就大大咧咧依靠着椅背,整个人要滑到地上去。 唐诺一直跟唐家父母两个人聊天,方女士还用一只手轻轻摩挲对方的脸,仿佛要把这时候的她和小时候的她重合。 唐止坐着玩手机,唐烨在她对面,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半晌后,期期艾艾叫着姐姐,坐到了唐止旁边。 唐家父母看到了这边,笑眯眯道:“小烨很黏小吱吱,你们都靠近一些,兄弟姐妹四个人熟悉熟悉。” 唐止心里忍不住笑,就唐烨这个跟姜晓一样的单细胞思考方式,根本听不懂唐家父母的话里有话,还不如直说呢,就算直说,他也得疑惑半天。 大棒槌没说话,翻文件的唐嬴先说话了。 “唐烨,往这边靠靠。”多了不说。 比起唐家父母,唐嬴对于唐止来说,更像是个操心的兄长或者父亲。唐家父母把人领回来,基本就是不会干预她。虽然实在关注着她,秘书也会汇报唐止的日常,类似于今天交了什么朋友,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但唐止一概不知。两人都很忙,忙到几乎半年都不在唐家别墅住着,但家长会前后,方女士总会回来,问一问早就在秘书那边知道的详细情况,然后第二天去给唐止开会。 开完会也会像普通家长一样,在老师一边等着忙完,询问一下唐止的近况。比如学习上、交际上,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唐止初中时短暂冒出来的坏心思其实一点也没藏好,被班主任和唐家父母都看得一清二楚。 到了唐止高中,唐家向国外发展的势头正盛,去年一整年,两个人都不在国内,最后中秋和大年三十那两天,是唐嬴带着弟弟妹妹一起过的节,还包了一顿饺子,最后认命吃的是饺子皮和馅混合的粥,给唐止饿得半夜起床觅食。 正好被饿得也有些发慌的唐烨逮了个正着,后厨给他们三个都煮了一碗手擀面,唐止吃了没半碗就有点撑,慢吞吞一根根夹着吃。唐烨稀里秃噜吃完自己的一碗,又拿走了唐止的半碗。 正如现在一样,佣人端来了小碗燕窝。 唐止对这个不感兴趣,从前唐家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每每端上来,都会偷偷给唐烨,让他解决掉。但现在大人都在,她呼出口气,准备两口喝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面前那碗劫走了。 众人都有些诧异,看向了他们这边,偏偏当事人无所觉。那边唐烨喝完自己的一碗,习惯性顺手拿走了唐止那一碗,两三口喝完。 打破僵局的是唐嬴,他常在家里吃饭。 “喝不够让藤叔给你再叫一份。” 绝口不提他替唐止喝的事情。 杜医生来了之后,唐止就先行上楼去。绷带有些沾伤口,换绷带的时候她冷汗涔涔,愣是一声没坑,直到真真见她面色不佳,手背敷上她的额头时,才发觉额头的冷汗。 真真哭笑不得,用温毛巾一点点给她擦干净。因为绷带和药,唐止被勒令尽量不要洗澡。但大夏天不洗澡能熬死人,她罩了好几层保鲜膜,勉强洗了洗,真真帮忙吹完头发厚,掏出作业。 如今唐家她又成了身份地位最尴尬的存在。唐止作为隐形的“唐诺替身”,被领会唐家,就有不少人觊觎。如今正主回来,她没有被立刻退回去就算不错了。 可以说,唐家仁至义尽,哪怕现在藤叔开门,告诉她她被唐家退养,她也能面不改色,带两件衣服和几本书,搬回福利院去。只是现在福利院小孩多了,如果院里住不下,那到时候去外面兼职,去外面租房,总能赚到钱,总能过下去。她再努力一点,提高学习效率,压缩学习时间。 物物而不物与物。 有人评价她懒惰,有人评价她淡漠,可恰恰是她从不执着。 第8章 chapter 8 平常上的课做的练习对唐止来说已经算是有些小材大用,直到私下里刘老师又给她推荐了两本。 两本都是大砖头,也幸好厚且重,让她连带着书包就能打翻两个人。 真真敲门送热牛奶,她才恍然发觉,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三个小时。 唐止乖乖喝完,递回去杯子。真真又催了两句让她早点睡觉,便离开了。 从她来到唐家,至今为止,真真一直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她在唐止刚来唐家时,朝碎嘴的佣人泼水。也能在唐止离家出走,所有人束手无策时,第一个找到她。 就连唐止初中时第一次生理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时,也是真真手把手教她。方女士不在家,家里都是粗糙的男生,真真会在晚上煮一杯红糖姜水给她,让她不要生理期碰冷水。 迷茫无助,一个人在偌大的唐家别墅,虽不至于四面环伺豺狼虎豹,但让人战战兢兢,却有一个人,如同从前的院长一般贴心。 有时候,唐烨都会酸里酸气阴阳真真,但这种时候,往往会收到唐止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比起佣人,唐止更把她当姐姐。 虽然唐止总认为唐烨是单细胞,但她没差。需要直白的关心与爱护,才能后知后觉,迟钝地觉出点味道。 初中三年的中饭,换来了唐嬴生日那天,唐止亲手织得一条围巾。挑挑拣拣选材料,选样式,最后勾了四万针,光废掉的次品就不下十条。 送出去的时候仿佛顺手一样,满不在乎,但是真正看到唐嬴连续戴了一个月,直到冬去春来,才彻底换下来时,似乎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唐烨为此疯言疯语大半年,每每看到都要尖酸刻薄两句,活像个深宫妒妇。缠着唐止半年,也没讨到点好话,最后收到了唐止用剩下的毛线勾出来的一只挂件。 他对任何东西都不太热衷,无论什么换得都快,书包更像是衣服换得勤,那挂件却一直垂在书包上。 真真假假暂且不知,但态度让唐止也多分了两个眼神。直到唐烨因为挂件,而与人起了冲突,脸上都挂了彩,问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后来是他的狐朋狗友们问她,不理解为什么唐烨为了一个挂件大动干戈。 同一天晚上,去送作业的她又撞见人小心翼翼手搓挂件上的血渍,她无奈道:“一个小挂件,你也值当。” 也许是从来不会反驳的唐烨,第一次反驳她,所以唐止印象格外深刻。当时的唐烨收起来吊儿郎当的神色,一本正经认真道:“这是我姐唯一送我的礼物。” 其实这不算是唯一的礼物。 从前唐烨生日,她也会给他送礼物,但都是夏岑岑帮忙参考。喜不喜欢不知道,但一定合适。 唐烨难得认真起来的态度让她有些感动,与唐烨的交谈也不像以往的僵。 能让唐止心软的事情,实在不算多,大哥和小弟,就足足占了两件。 唐止收拾完书包,又去漱了口。她的小习惯保持得都很好,洗漱完后再喝牛奶的话,一定会去漱口。她的牙从小就不好,牙疼的时候往往闷头不作声,沉默等着牙疼自己消失。 第二天是真真把她叫醒的。 早上七点二十,真真敲了三分钟门未果,找藤叔要了钥匙,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把人搬运到卫生间洗漱,牙膏都挤好,扶着塞到嘴里去。唐止全程闭着眼半睡不醒,慢吞吞动作着,真真在旁边杵着,当做一个人形柱子。 直到冷水撩到脸上的瞬间,她才有些清醒。 昨天晚上睡觉前,她还抱着平板,看完了一个实验,顺手做了模拟。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是醒过来的时候,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被平板压出来的红印。 唐止难得晚起一次,在会客厅等了一会的唐烨看她下楼,指着她哈哈大笑,说她是大懒虫。 不和小孩计较,没理。 佣人给她包好了三明治和一盒牛奶,唐止道谢。起得晚了,只能在路上吃早饭。 唐烨一上车就睡倒了,唐止把平板支在腿上,复盘昨晚没有得出的数据。 竞赛班的模式和平常上学的模式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比平时上课更要自由。进竞赛班的,都是为了冲击国奖。唐止当初也是为了这个,就算当初没有唐嬴送她来,她也会在最后一天报到。 其余人当做终极目标,但这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这是她的退路之一。 除开今天早上的特殊情况,每天餐桌上总是只有唐止唐烨两个人在餐厅面面相觑,唐诺忙得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唐嬴又回归了曾经三天两头住在公司的状态,唐家父母去了B市。 没人监督没人制衡,周五周六唐止常常能熬到两三点,第二天面不改色心不跳,早上八点起床吃早饭。 在唐止没有察觉的时候,佣人和小厨房的人换了一批。做饭更好吃了不说,每天到饭点还会敲门询问吃饭。偶然一次唐烨说想吃火锅,唐止也附和了一句,当天中午就吃上了,还配上了解暑爽口的绿豆汤。 正好被中午打视频电话过来的唐嬴看到,面上虽然不显,第二天中午就特意回家吃饭。 八月中有一次比较正式的模拟考试,只有理论,与初赛安排无异。 为了这次模拟考试,唐止特意睡早了些,还订了五个闹钟。 长达三个小时超强脑力运作,虽然唐止还醒着,但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她头埋在手臂里。夏岑岑瘪着嘴吐槽这次考试十分鬼畜,完全没人性,除了前几道,剩下的连蒙带猜,快把一章的知识点全都填上了。 宋问鹤也忍不住抱怨题目难度,姜晓苦着一张脸,趴桌上痛苦哀嚎。唯一不在场的邵原,考试途中,没有答完试卷,便被老师中途叫走。邵家派人来接他。 邵家家主,他的祖父,病重了。 上午考完试下午放假,几人去南小筑,因为提前预定好了包厢和菜品,到了就直接开吃。 姜晓吐槽抄唐止的卷子都抄不懂,抄到后面他都怀疑考的是不是某种象形文字。当事人没理,她一颗一颗呆愣着夹米粒,脑子里还在琢磨一个大题,一个由“s”型基本结构原件迭代形成的电路题。 她不是很确定,但还是因为这一个题浪费了太多时间,到最后填上了不确定的答案。 “可惜邵原不在。”姜晓哪壶不开提哪壶,夏岑岑冷嘲热讽:“哟,咱们姜少爷还会悲天悯人了。” 宋问鹤是好好公子,怎么样都笑眯眯的,眼见这两人快要掐起架来,他岔开话题问木头人,邵原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邵原走得时候匆忙,笔都没扣上盖子,怎么可能给她发消息。邵家如今群龙无首,龙虎相争,眼见着家主进了重症监护室,现下应该在特护病房外面对面流泪。 唐止心里讥讽,面上不显,摇了摇头。 提到邵家,众人难免沉默。 作为他的朋友们,为他思虑为他担忧,但谁又能从鱼龙混杂的邵家拉他一把。 只有他自己,要么不完整的出局,要么成为泥淖的最高位。 唐家现下的氛围逐渐诡异,唐止觉得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未来也马上到来,这两天也在慢慢翻找比较重要的书,放到了收纳箱里。真真以为她是要把这些东西搬到杂物间,还想要来帮忙,唐止只是把人按下,让她该去哪去哪。 平常总是自己哄着自己,这里不在意,那里无所谓,而这样哄着哄着,似乎真的当真了,对于马上要到来的结局,唐止内心也不会有多大的悲哀。 周日的中元节,唐家老宅来信,让所有人都回去一趟,一起吃个饭。 这个信来的不巧,正是难得一次,唐家六口人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时候。 唐止吃的不拘谨很自在,够不到的菜还端着个小碟眼巴巴看着唐嬴,这个时候唐嬴冷冰冰的面孔会融化半分,然后笑着给她夹上菜递回去。她不爱喝的燕窝被唐烨自觉端走清理到嘴里。 唐诺忙得脚不沾地,这段时间和唐止唯一的交谈就是某个周六上午玄关处。她中午有饭局,偏偏耳环上的珍珠掉了一颗。唐止和她一起找了半天,还趴在地上看沙发底的缝隙,她本来都打算不带了,是唐止从自己的保险箱里,将上次林姨送来的一整套首饰,连带着盒子一起给了唐诺。 对唐止来说,这些东西早晚会不属于她,而且现在虽然属于她,她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的场合,她觉得送出去就送出去了,无足轻重。对唐诺意义却是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多的说不出来,但是望向唐止的眼神却不再是浅浅的浮于表面的不在意。 这顿饭也是难得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每个人心情都愉悦着的时候,唐家父亲接了个来自老宅的电话,开了免提。电话打完,唐烨率先说了一声“我吃饱了”,便上楼了,而后唐止囫囵喝完了汤,拒绝了唐诺想要给她再盛一碗的动作,跟每个人打完招呼,也上楼了。 剩下几个人也食不知味,一顿出发点很高兴地饭就这么不了了之。 老宅来的电话里,重点强调了要带唐诺回去,毕竟这个“诺”字,是他亲自取的,要认祖归宗,至于另一个没有追溯的野种,本来就是一个念想,好生养了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不若趁早赶出去。 唐家重礼。 就好比,唐烨百般不满,仍然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泄气方式也只是饿自己半顿,唐嬴生气也只是脸更冷了些,话更少了些,唐止面上从不显露太多表情,硬要说的话,就是不耐烦居多。但是对于老宅的电话,她从来不放心上。 小时候连门都进不去,还被人往车上泼水赶人离开,她怎么可能对那里面是什么,那里面的人怎么样有一点幻想,就算有,也只能是出现在噩梦里。她从来不会自讨苦吃。 第二日,唐止特意贴心地赖床到了十点。 她七点半生物钟准时醒了过来,强逼着自己又睡了一个小时后,最后起身拿着平板做模拟实验考试。现在她又有些头疼唐家的门隔音太好,她压根听不见楼底下人是走了,还是没走。 饿的她前胸贴肚皮的时候,她总算忍不住,迈着步子小声扭开了门,猫着腰往楼梯下面张望,确认了没人才直起身子。 楼下眼尖的佣人问她要不要现在吃饭,唐止回了一句“要”,便回屋洗漱去了。毕竟小厨房那边做饭也得要些时间。 至于唐家那些人,每每需要回老宅的那一日,唐止都会抽空赖个床,频率不高,也就每年几次。 互相不打扰,互相都蒙住眼睛,装作不知道,是最合适长久的相处。 第9章 chapter 9 佣人上楼敲门问唐止,要不要把饭菜端上来吃。她想了想,认为还是下去吃比较方便,不然屋子里有味。 周五考的试,满打满算皮了两天卷子,总算是出了成绩,唐止吃着饭后的蓝莓,抱着手机看成绩单。 第一名是周彦。唐止对他有点印象,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还是A班班长,平常有事都是他找她。作为学校的特招生,也接受了学校给予的勤工助学兼职,有时候离开餐厅晚点就能看到他推车餐车收餐盘。 三百六,错了一个大题的分数。她第二,三百四,一个大题加一个填空题的分数。 上次在南小筑吃完饭,她到家之后又算了一遍不确定的题目。卷子上胡诌的答案不记得,但是当时还在心里求神拜佛,希望蒙的答案就是自己算出来的。这下看来,自己不管用,神佛也不管用。 夏岑岑发来了她的成绩截图,二百四。顺便附带了两条信息。 “我要出国了。” “别太想我。” 唐止不明所以,现在真假千金的大戏没演完,又开始整出来一场白月光出国的戏码。 A市大多数老牌家族,往往都会有两个后代。就像邵原和他的兄长,邵家自三代前,每一次遗产继承时,总会有一位候选继承人死于非命,全部都被认定为意外事故。就像夏岑岑和她的姐姐,两位都是极其优秀的继承人候选,若非夏家私生子女多如牛毛,个个虎视眈眈,她原本的计划只是跟着唐止学点喜欢的,或者玩得开开心心。就像宋问鹤与他的兄长,只是他的兄长很优秀,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他心脏有先天问题。而打破了两个后辈的家族,似乎冥冥之中又在走向这个结局。就像姜晓和他的妹妹,尽管是私生女。就像唐家的唐嬴唐诺,后来得了唐烨,不到五年,唐诺走丢,就算后来唐止来到了唐家,但是两位继承人候选的状况也没有被打破,所以不再有幺蛾子。 两个后代,都作为继承候选人,同时竞争,哪怕有人夭折,有人走歪,但总有一个兜底的。这就是为什么执着两个继承人的最浅显的原因。 夏岑岑本能永远在这些事之外,本能只享受。夏家的两个后代本没有任何矛盾,可惜真正的问题,来自于他们的父亲。夏家长女一个人顶不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要么夏岑岑入盘,要么婚生女被踢出局,私生子女掌权。哪怕夏岑岑成绩优秀,数一数二,哪怕她竞赛至少能摸到省二,但夏家不会再等她读完两年高中,读完四年大学,等她好好毕业。夏家长姐等不了,夏岑岑也等不了,她若想能决定自己,首先得听从安排,站得起来,才能按下决定按钮。如今她被送出国,也算回到正轨。 难得,唐止不想刺她两句,反而认真回复“好好干,走的时候我去送机”。 天南海北,除了唐家老宅,还真没有唐止想去不能去的地方。 唐家其他人估计至少得第二天一早才能回来,毕竟是中元节,虽然唐止无亲无故,但也早早吃饭上了楼。 做完三个模拟实验,真真抱着枕头来跟她一起睡下。 睡觉前真真唉声叹气,催她好几次,让她注意眼睛。唐止不反驳,最后放下平板时,把人头一按,自己头一埋,睡下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餐坐上五个人早早都在,只等唐止一起开饭。她稍微起晚了十分钟,自觉理亏,快步走过去。 挨个叫完人之后就坐下了。 唐诺和唐嬴一样,前面摆着吐司煎蛋,还有一片培根,一片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蔬菜,以及大早上的咖啡,妥妥洋人胃。唐烨吃地就比较杂了,一大碗云吞面,唐嬴一模一样的餐两份,有时候还负责解决唐止吃不完的蟹黄包蟹粉包灌汤包,典型的发育时的青春期饭量。唐止初中的时候也能吃的很,默不作声就能吃完两屉小笼包,唐家父母一度认为她是不是得了暴食症,还带人去检查了好一通。 餐桌沉默得很,也许是昨天的事情让每个人都有些尴尬,唯独唐诺,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唐止饿死都不碰的冷饭,还兴致高昂问唐止要了个小包子吃。 明明可以直接问阿姨再送一份。 没了加餐的唐烨,最后从冰箱里薅了两片吐司凑合吃。 唐烨黏着唐止到了她的教室门口,在门口张望了两眼,没看到熟悉的人,幸灾乐祸正要奚落两句,被唐止一甩门,差点鼻子给打掉,悻悻走了。 邵原回了邵家,那张没做完的卷子正确率百分之八十,拿了二百二十分。 夏岑岑自嘲自己纯纯浪费时间。跟天才们相处这么久时间也没沾到光,现在眼见着出国,还要被竞赛成绩当头一棒。 如今只有宋问鹤和姜晓一左一右门神一样在唐止两边守着,平常上课竟然安静了不少。虽然邵原是个闷葫芦,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多余的话可以计较。但夏岑岑话多,还爱逗姜晓这个脸皮薄的,有他们能吵得唐止头嗡嗡响半个钟头。 没了唐烨口中的讨厌鬼,这个中午他就来教室门口逮人一起吃饭。饭是司机送来的,家里的小厨房做得。 他少爷脾气,三食堂的饭也挑三拣四,不爽快得很,天天叫小厨房额外开火。不过家里的饭菜确实比学校的好吃百倍,唐止吃着也快活。 只是吃完饭,唐烨走了,宋问鹤和姜晓上了车,三个人去了城南机场。 出国昨天刚定下来,今天就要飞。 最后看着夏岑岑走过检票口时,哪怕是唐止,满口哄着没关系,也忍不住心酸了一下。夏岑岑最后的时间都有空捉弄一下姜晓,惹得对方恼了一次才算舒服。宋问鹤平日里闲,甚至约着等放了小长假,就飞去找她。不管是不是空头约定,但这个却是三个人里最有可能实现这个约定的人。 姜晓去了两次邵家,以同学的名义找邵原,都碰了南墙。他胆子大的有次半夜睡觉前,突然跟唐止商量,要不要干脆翻墙进去找邵原。然后被唐止狠狠打击了一顿。先不说邵家无处不在的隐秘摄像头,就姜晓三脚猫的打架的技术,能不能翻得过墙就得先认真考虑考虑。姜晓一想,邵家那高耸入天的院墙,像密不透风的牢狱,浑身抖了抖,彻底没了心思。 邵原没办法向外递信,他们不可能从外面给他找事。 唐止愈发努力,每天做题就能做到十一点,再花一个小时模拟实验,到了十二点就强迫还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强行关机。就这么连轴转了十来天,除了明显消瘦的身形,还有越来越差的睡眠。 方女士拉着她的手疑惑,平常吃喝也是按照营养师给的标准来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还好眼睑没有黑眼圈,唐止平时也就开个台灯或者床头灯,暂时没人发现这段时间她的勤学。 开学之后,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到时候就要正常上课,挤出时间做题。 越到后面时间,竞赛班越自由,有时候能个把小时用来做题,还会给自由讨论的时间。 不会再有一家像他们一样来竞赛班自讨苦吃的千金少爷了。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是中考特招上来的,无形之中,两拨人划分泾渭分明。 不过这三个人,一个睡神,一天清醒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却还是每天任劳任怨准时上课,一个病秧子,遇上什么是情绪都淡淡的,看着零分的卷子面不改色叠成纸飞机,一个睚眦必报的懒虫,至于这个形容词的由来,源自于上学期统考部,两个不长眼的来招惹她一通。以牙还牙的手段不算光彩,在统招部传开后,不认识她的人对她敬而远之。 这种孤立对他们无伤大雅,对他们所有人都毫发无损。无足轻重的排挤行为,对三个人都没造成半分影响,反而唐止乐得清静,能安心做题。 马上开学,竞赛班也要告一段落,最后一天开展了一次模拟考试,这次批卷子效率远远高于上一次。上午考完下午放学,晚上睡觉前就看到了成绩。 唐止翻看着成绩单,三百六,错了一个大题,第一名。第二名是周彦,一个填空题外加半个大题。难度靠拢初赛难度,她做完这些题忍不住也有些头疼。 从竞赛班开班开始,周彦和唐止就你追我赶,尤其是课上,总有老师讲着课时会提一句,说这次的作业谁比谁做得好,这次小测谁比谁好。 唐止一向不会把任何无关之人放在心上,但也架不住重复的提醒。 今日难得没什么安排,该休息休息。每天给自己上紧发条,时间久了也会出问题。 还有三天开学,竞赛班彻底散了。唐止从头到尾粘在了家里,拿一把铁楸也撬不走她。她心情不错吃着早饭,藤叔愁容满面,时不时唉声叹气。 唐家小孩一辈都是藤叔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唐止,她原与藤叔亲切得很,直到越来越认清自己尴尬的身份,变不愿多与人结缘,和藤叔也渐渐疏远。 忽略不掉身后的声音,唐止问了一嘴,就揽了个活。 唐诺正赶上病毒,从早上醒过来就在发烧。虽然好说歹说将人劝下来,不去公司,但也不安稳,头上贴着退烧贴,病蔫蔫抱着笔电处理事务。不求她能老老实实把这些事情放一边先休息,只求能让她先把饭吃了好吃药。 藤叔就起了心思,毕竟唐诺自从回到唐家后,就与唐止明面上是最亲近的。 长辈拜托的事,也不好推脱。唐止心里琢磨着事,实在没明白那句话。但是吃完饭后,乖乖抱着平板就去唐诺房间敲门了。 门内传来沙哑的声音,让她进去,进去后才发现,藤叔一番话实在不算夸张,那双眼睛都烧红了。 她不会能言善辩,身后佣人端着餐跟着她进去,几人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床上疑惑的人,直到把人看得忍不住发笑。 期期艾艾一番道话,不抱希望的劝人多睡一会,但是没想到唐诺这个看起来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竟然真得乖乖听话,吃完饭就躺下了。 唐止惊了又惊,最后先熟练给人换了退烧贴,便在沙发上窝着复习笔记。因为怕制造噪音,电容笔都不用了,一根手指划拉着,遇到疑问地方截图圈圈点点,就怕制造噪音影响到病人休息。 一上午过的也算安稳,约摸着过了三个小时,唐止小心翼翼的给人换了个退烧贴。虽然万般小心着,但是唐诺似乎还是醒了,眼皮跳了好几下。她也不声张,又缓缓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烧了这么长时间,体内水分估计都蒸干了。 唐止又想起了初二时,那一年她常常感冒发烧,尤其是上学时,几乎一半时间都在请假。烧得神志不清时,总能梦见有人扶她起来喂水,她没力气咽,就一点点往她嘴里滴。又能梦见被人挖出手臂,用凉飕飕的毛巾给她擦手擦脸。 她昏昏沉沉,等反应过来时,勉力睁开眼,很快又陷入混沌。等一觉醒来之后,总是想不起那人是谁。而且每次醒来,总是只能对着无人的房间呆愣,偶尔也会怀疑,真的只是臆想出来的梦境。 第10章 第 10 章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有止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10章 第 10 章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1章 第 11 章 在唐止的世界里,离别似乎是很常见的事情。 就像她还没有自我意识时,就已经和从没见过的父母离别。或者在将要被领养时,被爱笑会表达自己的漂亮小女孩争取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温馨家庭。又或是在福利院过得好好的,被收养,做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儿或者妹妹的替身。 被误解似乎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第一个领养家庭接走最终收养的小女孩时,对她哭泣说:“叔叔阿姨很喜欢十六这样开朗的妹妹,乖乖会有一个好家庭的。” 那副表情似乎是在说,看吧,叔叔阿姨都哭了,叔叔阿姨舍不得你,叔叔阿姨是有苦衷的。院长牵着安十六的手,不赞成地看向她。小女孩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被两位大人看见后一阵惊呼,抱着人就走了。 院长和其他老师也在说,总能遇到合适的,不要因为一个家庭而和妹妹产生了嫌隙。 接受过温暖的怀抱之后,总会让人多贪恋几分。 他们所有人都默认了,她贪得无厌。 后来一个更好的家庭,也就是唐家,来捐助,照看孩子们的同时,发现了她。那时候两人脸上的错愕,与并非纯正的欣喜,她现在还记着。 那天之后,唐止半个月没再见到“唐先生”和“方女士”。周院长带着她去打疫苗,碰上了神棍,被白算了一卦,本说好要带她去见一见院长家里卧病在床的大哥哥,却又被否决,直接回了福利院。 直到唐先生方女士再次来到院里,临走时周院长看她的表情有些不甘,有些悲伤,总归不是纯正的不舍。 直到到了唐家,被佣人不加掩饰的放肆谈论,被比她仅仅小半岁的弟弟推搡谩骂,表达出他全身的排斥厌恶。 所有人都在说,你真是幸运,和唐家二小姐长得这么像。 当离家出走被找回来时,三天的ICU并非全然没有知觉,直到思绪开始理清。 唐止骤然发现,原来冥冥中一切都有标价。 五彩波板糖有标价,院长的关照有标价,每个人对她的爱也有标价。 因为她漂亮,所以被第一个领养家庭看重,但是她木讷,所以被抛弃。因为她身体康健,所以周院长愿意带她去见自己卧病在床的儿子,可是她命格不好,于是被否决。因为她像唐诺,所以被唐家收养,可她除了样貌相似之外,再也没什么能提上一句的,所以她要被批判。 于是唐止选择摒弃一切。 所有都不重要,所有都无所谓。 ———— 晚饭是和外公隔壁,舅舅一家,一起吃饭。舅舅和蔼,给人亲和力很强,舅妈张罗着,让小表妹去陪唐止聊聊天。 小表妹方南和唐烨年纪一般大,但是比他听话不是一点半点,会乖乖拉着她的手叫表姐,带她去院子里荡秋千,怯生生说自己物理学得不好,能不能教教她学物理。 唐止被乖孩子冲昏了头脑,毕竟平日里自己身边四个人各有各的坏点子,唐烨又是一个“有事叫姐姐无事叫唐止”的屁孩子,从来没正儿八经感受到当姐姐感觉的她,坠入了蜜罐子,满口答应下来。 复赛名单出得很快,唐止高高悬在第一位上,周彦紧随其后。初赛结束两周后是复赛的理论考试,再一周是实验考试。为了应对实验,唐止开始频繁地打条借实验室。 仲培教学条件特别好,包括实验室部分,唐止稍微拜托了刘老师,实验室的负责老师就交给她一份登记表,上面填满了实验室登记借出情况,方便她能一人大包大揽一个空教室。 由于去打条去得太频繁,刘老师干脆直接给了她一摞签了名盖了章的借条,于是唐止更加肆无忌惮,中午临时午休逮不到唐止,上课的教室也逮不到唐止,发消息也已读不回甚至未读,但如果去物理实验室一抓一个准。 周彦就在她隔壁桌,往往她做完一个实验换实验室去做下一个时,不一会周彦也来了。好几次,迟钝如唐止,也察觉出不对了。 她干脆做完当下这个,再换了一次最远的教室,进去之后也没有立刻开始做实验,反而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守在门口。周彦一开门,看到的就是懒懒散散挂在椅背,翘着腿单手拿着平板的人。 听到开门声,挡住脸的平板被移开,露出混不吝痞子一样的笑容,朝他道:“班长,你是不是跟着我一直跟着我做实验?” 周彦怔住,唐止见他许久没有动作,猜测他被抓包而感到尴尬,也懒得再管他,推开他去了另外的实验室。 对方有些瘦弱,像营养不良的样子,平日里在班级信服力也高,老师们嘴上也常提起。办事规规矩矩,又是特招生,平时就会在餐厅勤工助学,唐止不想跟他计较。 一句话管了两周的用,直到实验考试前,周彦再没跟着她折腾,总算安稳下来了。 唐家给她配的司机跟她一起来到了外公家里,依然负责接送她上下学。 每天从外公家到学校仅路上的时间就得半个多小时,唐止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又提前了,早饭开始直接拿到车上吃。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在车后座摊着平板做题。被外婆看到一次后,第二天司机就换了车,不仅空间大了不少,副驾驶后背还多了个折叠桌。 难得起早一天,唐止单肩背着书包,路过会客厅的沙发时,往上面轻巧一抛,去餐厅吃早饭。外婆正在慢悠悠吃粥,外公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外公,早上好。” “外婆,早上好。” 外婆笑眯眯点点头,坐在主位上的外公抬眼时严肃,稍一点头,唐止才坐下,坐到了最次位。 陈姨给布上饭菜,唐止点头谢过。两位老人吃饭一向细嚼慢咽,等她吃完,道完别,顺手拿走陈姨给她灌好温水的保温杯,背着书包就上车去学校。 偶尔起晚了的时候,她手忙脚乱的两步并做一步下楼,临到最后几步,又偷偷摸摸端正一步一阶,生怕被外公外婆看见。 唐烨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就在楼梯上翻过一个好大的跟头。因为两三步往下窜,没站稳,咕噜咕噜就要往下滚时,唐止伸手去捞,虽然给人缓冲了一下,但低估了小胖子的冲击力,险些自己也被带着滚下去,也没稳住,双膝狠狠磕向了地板。最后还是唐嬴眼疾手快,接住了要飞出去的唐烨。 自此外公就严令禁止这种行为。 她只来得及跟外公外婆打声招呼,就拿着打包好的早饭和保温杯,背着书包往车上冲。 能逮到唐止的时候,外婆还会调侃问一句:“是不是又熬夜了,小吱吱。” 在这里过得倒是与在唐家别无二致,而且没有唐烨成天烦人,反而更加清静。 住在外公家第一个周末,隔壁小表妹背着小书包来蹭饭,也不多说话,只会眼巴巴看着外公。外公严肃的脸上会有几分龟裂,流露出一点僵硬的和蔼,他轻轻摸了摸方南的头,故意逗她,问道:“来吃饭怎么还背着小书包?” 就是故意不提方南眼中显而易见的请求。 小表妹脸红彤彤的,脖子憋得发红,也不说话,时不时瞄一眼坐在对面的木头,而木头此时正在努力坐直,想要去夹离她最远的菜。似乎突然感受到一桌子视线都在她身上,突然正襟危坐,不知所以。 “姐姐……”小表妹声音甜滋滋的,像夏日里加了冰的柠檬水。 唐止“嗯”了一声,停下手中的筷著,身体不由自主坐直,冷淡看向她。 她有个小毛病,是唐烨提出来的。 当时夏岑岑约着所有人一起去滑雪,被唐烨发现,耐不住他一直磨,像个粘人虫一样甩不掉,最后还是把他带去了。可惜在场六个人,只有唐烨一人不会滑雪,甚至傻白甜一样的姜晓,都能上高级赛道。 整个滑雪场被他们包场了,唐烨也死活不愿意找个教练,觉得丢人,最后教他滑雪的任务落在了他姐姐头上。唐止全程冷着一张脸,教得时候言简意赅,但她自认为很有耐心,直到唐烨自己别扭了一周,怒气冲冲质问她是不是嫌弃他笨。 唐止一脸疑惑,以为对方又犯什么病,听到对方说自己冷冰冰一张脸,才了然明白。 丢下一句“不爱看就离我远点”。 想到曾经这件事,唐止忍不住内心笑了一下,转而调整了一下表情,显得没那么冷漠,对面的方南终于有勇气开口,道:“姐姐,我能不能找你帮我补一补物理……” 说完一口大喘气,似乎又要说什么,唐止很有礼貌的没打断,主动等待对方说下一句。 “如果你忙得话,我能不能在你旁边和你一起写作业……”最后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勇气,脸已经涨红的像个小番茄。 唐止身边都是脸皮厚如城墙的人,第一次见这么容易害羞的小妹妹,心下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正常人的怜惜。外公外婆两人都看向两个小辈,熬不住灼热的视线,她识趣点头应下来。 一旁陈姨端着新的小碟,用公筷给她夹了些她够不到的菜,外公外婆笑呵呵,欣慰自己两个孙辈的孩子,餐桌表面的氛围不甚和睦。 初二物理对唐止来说手拿把掐,大致看了看课本内容,她就当上了小老师,还用上了保姆阿姨给她从外公书房推来的移动白板。 两人是在空出来的客房做简单的讲课,唐止以一个知识点为延伸,引出其他知识点,稍微抽象的部分出一个简单例题让她理解。小表妹的眼神从开始的疑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到最后连连点头,甚至还能抢答。最初的腼腆害羞也不复存在,授课小老师紧绷的情绪也在无形之中逐渐得到舒缓。 给方南出了五个题,她就坐在书桌另一头写作业。刚开学作业不多,一个上午,一边给方南讲课,一边写作业,事情挺多,但节奏挺快。看着慢吞吞,但有条不紊,陈姨叫吃饭前两人都完事了。 吃饭的时候外公问上午学得怎么样,方南笑得眼睛眯起来,说表姐教得真好,明天还想来找表姐听课。 还没等唐止回复,外婆先不动声色道:“过两天你姐姐有复赛,等你姐姐空闲了,你再问一问,不过你阿吱姐姐愿不愿意,还是由她决定。” 唐止抬眼看去,外婆说完之后,外公也并没有异议,方南还在没心没肺遗憾道:“那好吧。那我想和姐姐一起来写作业可以嘛?” 她朝向的方向是外公。外公没有直接答应,如外婆一样,道:“这你要问问你阿吱姐姐愿不愿意了。” “跟你这个磨人精一起写作业,你阿吱姐姐说不定嫌你烦呢。” 外公话里话外的逗趣让方南耳朵有些发烫,求助看向唐止,小声嗫嚅道:“姐姐,可以嘛?” 唐止点点头,应道可以。 外婆帮腔道:“如果她烦人了,就给她拎出去。” 方南黏黏糊糊扒着外婆的手臂摇了摇,腻歪道:“外婆!” 第12章 第 12 章 到了下午,小表妹回家去写作业。唐止把题目打印出来,翻箱倒柜找出来个纳米胶,扯一块就把卷子粘到了白板上。一大块白板当作答题纸和草纸,有了新思路就能直接一条线引过去。 用起来别说有多舒服,唐止大大咧咧的画,一块白板写了又擦,擦了就等着晾干,陈姨看不下去,找了条干毛巾,把白板上残留的水珠擦干净。隔空点了点她的脑袋,无奈叹道:“懒得你啊。” 唐止一惯会卖乖赔笑一番,就糊弄过去了。 偶尔外公会悄悄出现在唐止身后,等唐止觉察出来吓一大跳,然后夸张地拍胸顿足,长舒一口气,老人家被这浮夸的演技逗得笑出声。等转头看到白板上的诡异字符,就疑惑多看两眼。平日里都谈人情世故,偶尔会问两句,也不会打扰到唐止,权当课间休息。 没有以往在唐家做题就是闷一整天的感觉,现在心情放松下来,效率也高,还总有外婆亲手送上来的水果,劝她休息。 唐止觉得自己快要被惯坏了。 唐烨每天晚上都发一长条一长条的语音,大多数是“今天大哥又不回家”“大哥什么时候能领回个大嫂治治他”“爸妈像隔壁叔叔阿姨”等等这些没营养而且被当事人听到就要被提上暗杀名单的话。 唐止懒得回复,更不想冒着上暗杀名单的风险。 偶尔扣个1,或者回复已阅,给他个面子。 唐烨适应性极强,对她单方面倾诉,但是不管唐止是否回复。 周一一到教室,姜晓先逮着她问了一通话。 唐止稀奇这人今天来得比她还早,平常都是恨不得睡过第一节课,而且这人的话让她摸不着头脑。 姜姨说唐家似乎惹上了个大麻烦,目前唐家父母都在老宅,唐嬴暂时还在集团待着,唐诺小公司没什么牵扯,就想问问唐止这边有没有出事。 她没事,反倒想仔细问清楚唐家出什么事了。 每天除了唐烨锲而不舍地当狗皮膏药,唐止与另外四个人偶尔报个信,权当报平安。况且如果唐家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事情都到了外人也知道的地步,唐烨怎么可能闻所未闻。 无论什么事,只要唐烨知道了,这个大漏勺早就跟她抖干净了。 在姜晓说完之后,唐止第一反应是怀疑。姜晓非常愤怒她的表现,指着她手机道:“你去问问你那个烦人弟弟。” 唐止遂点开与大漏勺的对话框,发出来的消息够这一周的字数。只是现在是白天的上课时间,唐烨大概率不怎么看手机,估计正在和他的朋友们疯玩。 没有及时回复,更加印证了唐止的猜想。 宋问鹤也是个大漏勺,林姨知道的事,宋家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宋问鹤从她来到教室坐下到现在,头都没抬起来过,一直趴着补觉。 唐止安心刷题。 复赛时间迫近,无形之中的压力促使她行动。竞赛班小群每天叮叮当当能刷99 的消息,每天刘老师都会上传一份题目和答案,做完直接在群里讨论。 除却这些任务之外,唐止还能再挤出额外两个小时做题。 姜晓和宋问鹤平常唧唧歪歪,但现在也尽量不来招人嫌了。 以前姜晓还神经质一样扯着她非让她评判一下他与宋问鹤谁的观点正确。一般这种时候,如果宋问鹤也支持这种幼稚行为,唐止会毫不吝啬给出两个白眼;如果宋问鹤没有参与这档幼稚行为,并且和唐止一起鄙视某个幼稚鬼,这时候唐止只会给出一个珍贵的白眼。 唐烨回消息回复的很晚,唐止中午做完实验,关门登记的时候才看到,只寥寥两个字:“没事。” 他说没事,才像真的有事。 唐烨一向爱夸张搞事,单纯回答问题才显得假。 上课铃声却响了起来,她只能先把困惑往后放放,赶紧先去上课。平常上课她表面功夫一定是做到全的,但其实凑到她桌子边上,虽然pad正常放的课件,但手边的草稿纸洋洋洒洒都是千奇百怪的符号。 她身边又有两个非常“仗义”的朋友,老师一来就帮她遮遮掩掩。也偶尔有认真的老师说了她两句,被乖巧认错的模样骗了过去。表面上是“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实际上内心还在开小差,思考被收缴草稿纸之前做过的那个题目,行为上则是“下次还敢,被逮到再认错”。 可谓屡教不改,屡教不变。 而且有这两个混球给唐止挡着,班里的同学关系也不像初中那样,把她当生活调味剂,偶尔会针对两下撒撒气,哪天被不动声色还了回去都不知道。 其他人不敢来招惹他们,唐止落得安静。 虽然姜晓有时候趁着大课间就能抱着篮球兴冲冲去打一场,但宋问鹤的身体受不了这种剧烈运动,一般是选择在教室待着。偶尔唐止会拽着他顺手拿着平板,带他去看台吹吹微风,呼吸新鲜空气。 送水送毛巾都不需要,姜晓在校篮队,长得帅人开朗,家境又好,总有学姐学妹来送水。从前初中部有个初二学妹,追了姜晓半年。如果不是林姨让唐止盯着姜晓,不能乱搞男女关系,而姜晓对唐止又有一些微妙的惧怕,说不定已经成为大情圣了。 也就最近,唐止没怎么去,因为起了些闲言碎语,进了她的耳朵,类似于“一个养女恬不知耻”。 从唐诺被正式认回来之后,那股被曾经压制下去的风波又再次掀了回来。风波或多或少,但隐晦带着探讨与恶意的眼神望向她的时候,一阵阵恶心感按都按不下去。 但没有实质证据的指控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她又是个懒惰的性子。人人都有嘴,她不可能每个都去堵上,如若总是听别人来评判自己,那才是悲哀的开始。 更何况,她听到的不止负面言论。 也有人猜测,为什么高一的家长会,是唐止父母一起来的。 就这一点,她不可能去介意无稽之谈,也不能去无端生事。恬不知耻是假的,养女是真的。蒙太奇式的谎言,她没办法去只评判假话而不在乎真话。 复赛当天—— 唐止起了大早,早饭之前先扫了眼昨晚练得题目。她养成了一个坏习惯,考前会随机做一套模拟卷。 如果模拟卷做的恰巧顺手,一路顺畅,那么第二天的考试也一定会考得不错,或者超常发挥。如果倒霉,碰上滞涩的难题,思路不通,一路红灯,那第二天的考试大概率也会延续昨天的状态。 刘老师在竞赛班开班一个月左右就发现了她的问题,主要原因在于,大部分人都在为了第二天的小测抓紧时间复习,而某人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三个小时,闷头做一整套卷子。 习惯难改,更何况是唐止这么个表面乖乖内心犟种的人。 早饭花样多,外公外婆也没有穿着以往的家居服,反而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衣服。临走的时候唐止就明白了。 这次考试时外公外婆亲自送她上考场。 一路上唐止努力平稳紧张的情绪,依然在看题。外公外婆也不会像一般的家长絮絮叨叨。 外公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外婆两只手包裹着她的右手,冥冥之中传给了她极大地精神鼓励。直到下车,外公宽慰道: “放心去考,外公外婆都能给你兜底。” 唐烨姜晓宋问鹤,为什么三个人都能随便混日子,考试交白卷,或者一纸假条交上去,考个什么名次都可以。因为他们只要遵纪守法,只要品行端正,无论有什么事都有大人给挡着。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好好享受世界的一切美好,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夏岑岑唐嬴,瞻前顾后,走一步算三步。唐嬴从小实行精英教育,从高中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大学毫无疑问的金融管理,都是为了最终能够承接公司事务。 唐家的后代只有他们四个,流淌着唐家血脉的只有三个。 夏岑岑出生在夏家父母已经貌合形离,旁支虎视眈眈,私生子女恨不得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也要撕咬扯下她们两个姐妹的肉。 要拼的,没人兜底的,哪怕脚下是荆棘,也要咬着牙攥着拳,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往前走。 这句话哪怕已经给自己内心建立了无数防护的唐止,依然忍不住有些动容。 外婆没说话,但那双慈祥和蔼的眼神,却让唐止无端听到很多很多。 这次复赛比她之前每次都要进入状态,哪怕昨晚的卷子收获并不算好。三个小时脑子高速运转,卷子收上去之前还在思考压轴大题的磁通量的量子化,尤其是第一小题要求给出电子动量p的所有可能取值,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写全。但时间已经不算充裕,只能草草结题。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在人多的外面待四个小时,吵吵嚷嚷受不了,已经回去了。 唐止一开车门,看到的是出乎意料的两人。 姜晓宋问鹤两个人在后座正打游戏,听见开门声,也没来得及管,咋咋呼呼道:“回防回防啊!” 真不知道宋问鹤怎么受得了这么个炸弹。 唐止暗自腹诽两句,毫不留恋甩上车门,绕了一圈上了副驾驶。她不愿意跟他们挤在后座。 跟司机打了个招呼,抽出来下面放着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就闭眼歇神,后座两个人自觉小声。 车开往南小筑,外公外婆那边也不讲究一家人要团团圆圆吃饭,反而支持唐止考完试就跟好朋友庆祝一下。 尽管每次都是唐止买单。 眼见着他们两人点单越来越放肆,三个人要点上十五六个菜,唐止忍不住开口,问他们是不是饕餮。又警告了一句:“剩下一口我都把你们脖子砍断,给你们全灌下去。” 虽然是警告,但是唐止的话还算有用。取消掉几个之后,才把点单的平板还给服务员,等着上菜。 第13章 第 13 章 唐止依然有些耳鸣,隐隐有些反胃感,面色很差。旁边的服务员很有眼色,给她送了杯温水,她低声回了“谢谢”,掏出手机看竞赛班群的消息。 群里已经99 ,消息还在不断往上顶,唐止划到最开始看。 大部分在哗啦啦刷双自由度受迫振动的题目,又在吐槽这一招实在恶心。初赛给个甜枣,复赛给降龙十八掌,把人骗进去大虐特虐。唐止扫了几眼反馈,发现几乎全军覆没。 讨论完又开始磁通量量子化的题目,齐刷刷都是做都没做,而周彦则发了一个p,与唐止的一个答案重合。 卍图形数形迭代电阻,只有两个在讨论思路,唐止突然想到了八月中模拟卷上的那个s形迭代电阻题,她当考试没做出来,后来重新理了思路。 还有几个高考生说自己如坐针毡,在考场等了三个小时,唯一的收获是三小时充足的睡眠。不少高考生会临时学一两个月,然后去参加竞赛。 唐止看他们跟说相声没差,马上就能登台说一出。 周六考完,周日十点半就能查成绩。 中午吃完饭回去,唐止仍然头疼得厉害,想忍着先把作业写完,结果先吐了一遭。幸好她眼疾手快用脚勾过来了垃圾桶,免了地板也遭一阵罪。 只是动作一大,手臂无意识扫落了桌上的玻璃杯,摔得七零八碎。陈姨闻声而来,见到唐止的模样就是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惨白,额头还冒冷汗,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抬头想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结果嘴唇上一点颜色都无,看着更像苦笑。 陈姨一拍大腿,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小祖宗。”唐止都来不及阻止,被搀着送到床上,闻声而来的外公外婆再赶来,找来家庭医生。 玻璃碎片呕吐物都被收拾走,窗子被开了一半通风,外公就在门口站着打电话,隐隐约约说的话也听不到。外婆两只手不停摩挲着她的右手,就像去复赛的路上一般,像是要把她的手捂热了。 唐止觉得有些安心,最后沉沉睡了过去,陷入了无边的混沌。她没有光亮,光着脚在无际黑暗里往前摩挲着。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听不到任何指引。 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是被人扶着身体,往嘴里喂了几颗药,又喂了两口水,唐止勉力咽下去,被人放下后又沉沉睡了过去。这次一觉无梦,没有迷茫的寻找,到了晚上九点多。 一觉醒来,只有微微昏黄的床头灯亮着,床边多了把椅子,坐着个熟悉的人。那人拿着平板,用电容笔戳戳戳,但没什么声音,似乎是戴上了保护套。 平板的光亮照在了那人脸上,照出了精致面容下有些难以掩饰的疲倦。唐止张了张嘴,发出了微微嘶哑的声音:“二姐。” 唐诺听到声音,从平板上抬头与她对视,见她状态好多了,微微笑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止难得大脑有些宕机,也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那个一秒钟百转千回的能力了,呆愣愣看着对方摇了摇头。 唐诺笑了笑,不再说话,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搁置在床头柜上,又端起来了上面的水杯,给她倒了杯温水。 温水一入胃,唐止就感觉出哪里不舒服了。从中午吃过的一顿饭后,还是全都吐出来的前提下,至今为止她一点东西都没吃,饿得肚子都要抗议。 唐诺将空杯子接过放下,踱步离开卧室。唐止小心翼翼要下床时,对方突然回头,止住了唐止的步伐。 唐诺:“想吃点什么,吃面吗?” 见到她准备下床的动作,又笑眯眯但不容拒绝道:“不许下床,好好躺着。” 唐止乖乖听话。 不一会,唐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中间卧着一个荷包蛋,旁边躺着一颗小油菜,还点缀着几颗碎葱花和白芝麻,后面跟着陈姨,手里拿着一个折叠的小矮桌。 布置好后,唐止安心吃面,陈姨小声笑道:“这是你二姐姐做的,做完还紧张兮兮问我小吱会不会不喜欢吃。” 唐止抬头,看向陈姨身后的唐诺,正好撞上她还带着笑意的眼睛。 唐止心中似乎有一根绷了许久的弦,慢慢松懈了下来。 一碗热面吃进去,胃里舒服很多,头上也冒了细汗。吃完饭后医生又来了一趟,问了问情况又给开了药,再吃两天就行。主要问题是这两天太辛苦,胃是情绪器官,情绪不好,胃也跟着遭罪,睡眠不够,头疼也赶在了一起。 陈姨本想跟外公外婆再去知会一声,但这个时间,两位老人早早就休息了,唐止拦下了人。 想起昏沉之际,外公门外的那通电话,她猜到唐诺有可能是外公找来的。 唐止吃完饭,陈姨把碗筷桌子收走后,送上来一次水果就下班了。唐诺顺势坐在了原来的椅子上,还在看平板。唐止睡了一下午,眼下也不困,准备下床去拿平板做一做模拟实验。 只是脚刚探出来,就被唐诺眼疾手快给用被子裹了进去,还半劝诫道:“你才退烧,盖好了被子,别瞎动弹。” 还带着点B市当地语言的特色。 唐止之所以知道是B市当地方言,是因为初中去B市参加过夏令营。说来也巧,夏令营具体在哪不清楚,但是偏偏又和唐诺是一个区,可惜夏令营在郊区,人烟稀少。 或许曾经她们走过对方走过的路,只是当时缘分未到,所以还没有相遇。 被人牢牢包住腿,唐止有些想笑,道:“二姐,我想要我的平板,就在桌上。” 闻言,唐诺也知道她刚刚为什么挣脱被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她起身给她拿了过来,顺便递给她一杯温水。 两人相安无事,一个沉默着做实验,一个沉默着看项目。过了一个多小时,沉默着看项目的那个向沉默做实验的借衣服,想要洗个澡。 唐止还是下了床,从柜子里翻出来只摘掉标签洗了一次的新衣服。一条家居裤和一件柔软的白t,还有内衣浴巾毛巾什么都是新的,搬过来的时候唐止问了一嘴,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方女士提前派人安置好的,随意使用。不仅如此,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几乎一比一还原她在唐家的卧室。 唐诺顺便借用了她屋子里的浴室,洗完澡后顺便借了吹风机,借完吹风机又以拿了一天平板手臂酸麻聚不齐吹风机的不正当理由,顺势放弃吹头发。在唐止客气自荐后欣然接受她帮忙吹头发的提议,而后向唐止借了一床被子抱着向外走去,被唐止顺嘴问了一句在哪睡诚实回复打算在沙发上凑合睡一觉,然后被唐止倾情留下。 十一点半,唐止手中的平板被收缴,直愣愣的像块木头一样板正地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而旁边的那位,呼吸已经逐渐平稳,隐隐有睡着的趋势。酝酿睡意很难熬,因为实在不困。在这过程中,唐止还迷迷瞪瞪想起来二楼好像有一间空客房,为什么唐诺没去。浑浊的大脑已经无力支撑思考来龙去脉。 到了第二天,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以后,唐止还是困得睁不开眼,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头发似乎被安抚似的轻轻压了一下,唐诺小声道:“再睡一会,还早呢。” 虽然唐止很想回复对方,时间还早,你也再睡一会,但最后困得只说出来了一个“嗯”字。 再一觉醒来,唐诺不见了,除了身旁叠着的被子彰显着她确实来过并且不知不觉被糊弄着睡到了她旁边的证据。 唐止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下床准备查成绩。复试考完之后虽然身体不给力,但混混沌沌的时候也没忘大致估了个分。查成绩也是给自己一个心安。 一周后就是实验考试,她心里最拿不准的是实验考试,虽说一直在突击复习,但毕竟不如理论考试练习的题目多,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心慌。 不自信来源于自身实力不够,这个道理刻在心底,只是在不确定面前,谁又能百分之百保证自己绝对自信。 不出所料,依然是一等,只要到时候实验考试不出岔子,考个零蛋回来,稳进决赛。 唐烨和唐嬴与她联系愈来愈少,唐止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她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再者,他们毕竟未来的轨迹还是要转到继承唐家的衣钵上去,她一个闲人,两类人中间隔着天堑。 说来尴尬,也是因为真千金的回来,才让她从梦中醒过来。 说难听点,这就是大梦一场,权当从前是中了彩票,未来什么定数,也是掌握在上位者的手里。亲生子女长大后都会与父母渐行渐远,何况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女。 感情这码东西,实在奢望不来。 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还不能独立时,当一个鹌鹑就差不多得了。 天生的悲观主义唐止,如是想。 至于姜晓曾经说过的话,唐止多少担忧过,但是唐诺唐烨都没事人样,她现在也见不到唐烨,也许见了面,从以前朝夕相处的细节里,她至少能看得出来唐烨的不对劲。 但现在,她上学碰不见唐烨,放学这人又躲着她,唯一最近见面的唐诺,从头到尾没有漏出来一点蛛丝马迹,她暂且是相信唐家没什么事。 现实的来说,就算是有事,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哪怕到时候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去求林姨,实在不行,借宋问鹤搭上宋家,找远在国外的夏岑岑,邵原找不到就拉倒,找到也没办法。他自身都难保。 可同龄人之间的情谊经不起消耗。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四面围堵的境地,所有人都身陷囹吾,可他们之所以服从安排、陷入更深,也是因为要一举挣脱。 谁也不是谁的救赎,他们的救赎,只能是自己。 第14章 第 14 章 心照不宣一般,上次的生病陪床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没人再提起。 高二的生活也并不鸡飞狗跳,每天还是上课偷摸做竞赛题,模样理直气壮到老师怀疑自己。唐止只听了一耳朵的是秋运动会快来到了。 能入了唐止耳朵的东西一般都挺特殊的。 宋问鹤如是说。 去年夏岑岑在运动会上大发光彩,仲培死了一半的表白墙挂着她的照片将近一个月。 实验考试前一天,姜晓突然莫名问了唐止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你现在住哪?” 唐止当时抱着保温杯,正要去打水,闻言古怪看他一眼。对方却似乎很认真的模样,难得认真起来的态度,让唐止心底也有些摸不着底。 她搬出了唐家,没有特意宣告天下,但也没遮遮掩掩。姜晓脑子一根筋没看出来,他的小伙伴却早就看出来了,已经简单问过当事人一嘴。 夏岑岑从那次破格的视频电话之后,情绪稳定了不少,后来再打电话,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时不时会讥讽两句的夏岑岑。当时她看到唐止身后的背景,还吆喝问她:“唐嬴总算破产了吗?” 夏家长女与唐嬴明争暗斗,导致夏岑岑对唐嬴也总说风凉话不腰疼。 “破产不知道,我现在在我外公家。”唐止如是说,停笔抬头看她时,眼里是探究与认真。唐家有没有破产不知道,但夏岑岑过的不算好就是了。 身后的墙皮还有一大块的霉,远远不像上次穿着精致礼服喝着价值不菲的红酒的漂亮女孩。 “那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包你?”夏岑岑头向后仰,脖子上u型枕正好抵住她的后脑勺,只在视频上露出了形状姣好的下巴。 夏岑岑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唐止选择尊重,也没有问。就算是帮忙,也轮不到她来,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唐止淡淡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梦里”,埋头于厚得像转头一样的竞赛书继续死啃。 夏岑岑意味深长,但却没再多说。 对待姜晓的问题,唐止原本想敷衍两句就算了,他那个性子,唐诺回个家他都能危机到提议订婚。他的危机意识,如今真听到她已经搬出唐家,还不知道要多想什么。 但是他知道,她明天回去参加实验考试的复赛。一般来说,他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事招人嫌。犹豫一下,唐止还是一五一十说明白。 搬出原因也讲清楚,她不知道。 又再次重点申明,唐家和和睦睦,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烂俗剧情,没有谁容不下谁。只是听完这些,姜晓一反常态,没有咋咋呼呼,只说要明天陪她去考试。 实验考试时间总共一个半小时,唐止想了想,随他去。 反正到时候考完试,这两人还得宰她一顿。 实验考试一个半小时,占八十分。唐止千推万推,让外公外婆留在了家里,自己一人去考点考试。 原本说要陪考的姜晓不在,反而是宋问鹤顶着个黑眼圈出现在了考点外面,解释姜晓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起不来,派遣他来陪考。 而现在,就看宋问鹤颓靡的精神状态,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两个是一起熬的夜。 “你少跟他熬。” 唐止劝了一句,拿着证件,又检查了一遍笔和计算器,小声让司机把空调调高点。 宋问鹤熬夜熬的,考生还没进考场,他就爬进了后座,降下了半个车窗颓废地跟她打打招呼,蜷缩着身子半倚半靠睡着了。 好在外公外婆之前给她换了车,后座空间大到唐止蜷缩一下身体,都能躺下睡一觉。 唯独想不通的是,宋问鹤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包括熬夜。有什么事需要他熬夜,姜晓通宵来做。 很多事情似乎呼之欲出,但是连不上的因果,唐止不敢确定,不敢追问,不敢查探。 她太渺小了,他们太渺小了。 受制于人的年纪,飞不起来的雏鸟。 复赛结束,唐止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家之后,就开始复习这一个月课程内容。这周末结束,开学周一就要考试。 这种小测试虽然无伤大雅,但是真考个特别差的成绩,她还真丢不起这个脸。复习难免就有不少问题,唐止想了想姜晓和宋问鹤的成绩,没忍住在心里嘲笑一番,然后转头去问夏岑岑了。 当然不是问她某些题目或者知识点,现在的她估计比唐止都菜。把人送出国不会是让她继续学习高中课程的,她只想问问夏岑岑平常有什么不会的问题会去问谁。 不知道是因为时差问题还是因为夏岑岑忙得没空回消息,很久没得到回复。唐止过了一遍会做的题目,把不会的单拎出来贴了小标签,然后先看例题,看一遍过程理解一遍,遮住答案重新写一遍。例题过完就做配套的练习册,看一看练习册上的题目的出题角度,照猫画虎,总能做出来几个。做错的多,就重新看答案,看解析,重新做一遍。重复步骤之后,剩下的只有实在看不明白也不会做的了。唐止最后掏出来了搜题软件,向Inte俯首称臣,成功完成任务。 接下来就是提高。 唐止照例在图书馆的电子资源库寻找历年考试卷。在大部分学校还在进行传统的纸质教学时,仲培已经将电子教学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境地了。平时上课不支持使用平板笔电,但是自习时可以自主进行学习,晚自习也可以自主选择去留。 当然,像唐止他们几个,自然是从来没有留过晚自习。 到点就走,别想在放学时间在教室还能看到他们。 学期第一次月考卷子难度普遍不大,偏基础比较多,偶尔有几个创新题,为了课堂内容能够进一步开拓,从而进行更深刻的教学。 唐止找完卷子,又做完一套化学卷子,已经八点半了。这个时间点外公外婆都已经吃完饭,唐止饿得有些头脑发昏,正碰上要留小纸条的陈姨,她准备下班了。 见到唐止下来,陈姨笑眯眯道:“两位当家已经睡下了,我给你热一热菜。” 唐止快走两步,道了谢。 洗手的时候,陈姨又道:“晚饭本想叫你一起的,但是两位怕打扰到你学习,便留了小份菜。” 留小纸条也是提醒唐止,别糊弄吃点,饭菜热一下就能吃。 唐止知道这是陈姨的下班时间,也不好意思再让人为了她特意加班,本就麻烦她许多次了,便赶紧上去帮忙。陈姨则是推着她坐在餐桌前,让她只等着吃饭就行。 外公外婆两个人平日里都比较节俭,与唐家的吃食用度差了好几个等级,直到唐止来了之后。 早上变不出什么花样,晚上饭菜变化最大,原本的三菜一汤变成五菜一汤,中午常常七八个菜,偶尔隔壁方南来蹭饭的时候,会甜甜笑道:“阿吱姐姐来了之后,爷爷奶奶饭菜越来越多。” 以前一周没什么花样,只要营养均衡就够了,现在色香味俱全。 很多话小表妹带这些幼稚的语调说出来是那个滋味,唐止描述一遍又是另一个滋味。 吃上饭后,唐止推着陈姨让她下班,等会碗筷她来洗,推拒不过,陈姨便解下围裙,下班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笑着说,让她别自己上手洗,放那就行。 一楼只有餐厅这里亮着灯,玄关那边亮着一盏发着微弱黄光的壁灯。 唐止吃完饭,收敛着声音将碗筷洗干净,捣鼓半天没捣鼓明白消毒杀菌的机器,只好把碗放一边,等陈姨明天来了她再搞。 回房间之后,再做一套生物卷子和一套数学卷子,唐止才安心坐下。 空虚的心灵只有无尽的卷子才能安抚到她。 不上学的时间,陪着外公外婆吃早饭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必备项目。唐止为了避免出现昨天晚上的情况,特意定了个闹钟。 两位老人都是很含蓄的人。 一辈子养出来了两位金融大鳄,虽然和儿子住得近,两边也常来往,总归有些孤独。自从唐止来了,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是明显心情轻松了不少。唐止也主动认领了负责逗老人开心的任务,小表妹来了之后更甚。两人一唱一和,时时将人逗得开怀大笑。 周日查完成绩,总分四百的复赛,唐止稳拿省一,好歹算松了口气,专心复习周一周二的考试。考试时唐止主打一个轻便,背包里除了几支笔和几张草纸之外,只剩两张临时整理出来的错题。班任将考场号座次号都发在了群里,考场座次都是随机打乱的,导致了唐止一个人跑到一楼去考试,而姜晓宋问鹤两个人很幸运的留在了A班。 姜晓嘲笑她,唐止看得牙痒痒,临走前没忍住给对方一个爆栗,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嚣声以及幸灾乐祸的笑声。 唐止没回头,抱着大号保温杯蹭蹭蹭往楼下跑。一路上时不时有人打招呼,还有人多问一句:“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 笑话,这几天在学校的时间九个小时,她八个小时都在教室窝着。她懒得解释,一概搪塞过去。 唐止刚上高中时,其实本质上是个跟初中差不多的小自闭。夏岑岑带着她参加了不少活动,偶尔下午放了学,唐止都准备好逃之夭夭了,还是被半强迫着拉去学校的体育馆打网球,进而认识了不少人,多半是主动上来找她们搭话的。 唐止当时那个半死不活的性子,如果不是夏岑岑和姜晓,也许会一直孑然一人。 唐止最开始不会玩网球,可以说,是不会玩所有超过两个人搭档的运动。她就知道点皮毛,但学得快,精通也快,对这些人的印象是,那群打得一般,还特别喜欢东找一个借口西扯一个理由聚餐的人。 她有时候在想,不如干脆叫聚餐社团,叫什么网球社团。偏偏夏岑岑喜欢,还喜欢拉着她一起,带着她认识许多人。 往往一场聚会下来,夏岑岑已经做主将她的微信名片分享出十几份,晚上的时候唐止又会一个个装看不见,全部已读。 一个有意引导,一个死性不改,实在是滑稽的组合。 第15章 第 15 章 自从没有夏岑岑当枢纽,这群人联系不上唐止,唐止也不会自讨苦吃,做出来放学不回家我去打网球这种事。 被社团团长拉住的时候,唐止还是不在状态的样子。 社长问她怎么不去体育馆了。 唐止记得这人跟夏岑岑是一样德行的笑面虎,搪塞起来稍微用了点心思,实说最近忙物理竞赛。 社长没再为难她,但唐止正要走的时候,又被人拽住手腕,道:“那加个联系方式。” 绝口不提曾经加了三次都没被同意的事情。 唐止惯性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等待对方扫,反正到时候只需要三天看不到,但社长已经笑眯眯将自己的二维码递到了唐止眼前。 “你加我吧。” 唐止看向对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与远在大洋彼岸的夏岑岑重合了。她甚至想问问,这人是不是夏岑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哥哥。 扫完码,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人叫李周安还是吴周安的,就随便备注了一个括号,后面缀了剩下两个确定的字。 两天考试快得很,第二天早上考上唐止吃了头天的教训,班级都没去一趟,直接去了考场带着,没遇见那么多人,反而遇见了前桌回头对着她痴笑半天。 唐止忍无可忍,正在琢磨着是把人从门口踹出去与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可行性,那人似乎是看到了她脸色越来越差,反应过来后,傻笑问她能不能给他传答案。 唐止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对方,随后对方被旁边看了半分钟的监考老师拍了拍肩,拎出了教室,回来的时候位置被搬到了讲台旁边,监考老师左右护法处。 一个小小的插曲被考场里的人看了去,人传人,传到了姜晓和宋问鹤耳朵里就成了,考场一男生因为求爱不得,遂试图拉唐止下海,但被监考老师当场戳穿阴谋,按罪行伏诛。 当事人吃着三食堂的饭,不知道是饭难吃还是被这莫名其妙造起来的谣倒了胃口一言难尽看着对方。姜晓不知所觉,还在侃侃而谈,宋问鹤一副不凑到热闹不罢休,兴致勃勃听一顿胡诌。 唐止头疼打断他,并友情推荐他去写小说。她囫囵吃几口饭吃了七八分饱,就刷手机等待着对面两个人。 姜晓试图偷走唐止没动几口的鱼,宋问鹤也在偷偷夹她碗里的虾仁。唐止都没管,因为她瞟见了隔着大半个食堂角落里的唐烨,和他的一帮同学。 唐止其实有些轻度近视,毕竟都高二了,除非眼睛天赋异禀。平常上课会戴着眼镜,但下了课会立刻摘下,还有一副没有度数的防蓝光眼镜。来食堂吃饭也不会戴着眼镜来,但是那么远的距离,她偏偏能一眼认出那个模糊的人影。 这人从来不吃食堂饭,少爷胃,挑剔得很。唐止和他对比只能算稍微有些挑食,不爱吃的东西忍忍也能囫囵咽。但这位少爷不一样,天天中午家里的小厨房给开灶做饭送饭来,这是什么情况?突然会吃食堂了。 唐止多看了两眼,离得远,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笑,吃什么看不到,说什么也听不到。 宋问鹤比旁边的棒槌敏感一些,顺着唐止的视线看了过去,笑道:“这不是唐烨弟弟吗,过去打个招呼?” 唐止摇摇头,她不是热络的性子,再者来说,唐烨和唐嬴他们对她最近有些躲避的趋势,她也不是迟钝到完全看不出来,何必上去讨出来个尴尬的局面。 只是宋问鹤却笑着说,最近风际集团似乎有些大动作。 唐止再看向他时,他却不再说话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唐止一看这幅样子就想到夏岑岑那个笑面虎,这五人里面,唯一纯洁的棒槌只有姜晓,其他人都不显山不漏水,每个人都是奥斯卡小金人级别。 宋问鹤不是爱吊人胃口的性子,他也接触不到权力中心,至于风际集团,他能说出来的,大概率就是知道的全部了。只是无论风际集团到底有什么情况,唐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唐家所有人不约而同所做的一件事,就是瞒着她,甚至不惜把她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里。 如果她是弃子,不如丢回福利院,偏偏是送到外公外婆家。 到底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直到考完试,唐止都有点想不明白。 那个人传人的谣言里的另一位男主角,在这场闹剧里甚至名字都不配拥有,但是拥有了来自每场考试监考老师以及其他所有考生的注目礼。直到考完试,唐止等监考老师一声“可以离开考场了”,把笔往书包一敛,弯腰左手一捞脚边的保温杯就准备快点回教室,却被人拦了一下,正是故事里的另一位男主角。 唐止抬头看向对方,一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摸着后脑勺,红着脸要她联系方式。 唐止觉得眼下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对方都举着手机打开扫一扫功能了。唐止只当关爱唐烨这类人,把二维码展示给了对方。 通讯录里常年不动弹的两个数字,短短两天加了二,到时候夏岑岑回来肯定要瞠目结舌,加上夸张地质问她是不是换了内芯,并且附上使劲摇晃的动作让人把原来的唐止还给她。 下午考完剩下的时间是小自习,各科答案纷至沓来,对完了答案,唐止掏出平板又开始研究粒子质子气体分子。她的成绩稳进决赛,下个月的二十四号要打决赛,而考完月考之后有五天国庆假期连着三天中秋假期,总共八天。 放假时间太久了,心里实在没谱。 中秋估计和从前每一年没差,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和外公外婆一起过。讲台上班长周彦在组织纪律,顺便让体委讲一下有关运动会的安排。 高中部运动会只有高一高二会参加,高三只参加方阵游行,后面的项目一概不开放报名。高一的时候夏岑岑他们还在,唐止被夏岑岑拽着报了4*400的接力赛。她中规中矩,好歹混了过去。但当时跑完了小腿酸了好一阵,窝在观众席两天,誓死不愿多走半步。 说来也好玩,学校为了提高学生的积极性,要求每个人至少参加一个项目,无论是比赛还是方阵,所以这次,唐止避无可避。她在思考是去方阵当一个小时哗众取宠的小丑,还是咬咬牙勉强报个运动会项目。 去年那套丑的抽象的班服她有幸在观众席远远看到过,实在没想通一个一年学费六位数的学校,怎么容许这么丑的东西进来的。不戴眼镜的模糊世界都让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受罪了,今年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唐止的顾虑,其他人也顾虑到了。唐止一个文文静静等下了课老老实实去找体委要报名表的乖孩子,没抢得过那些用上七十二般技巧的人,体委委婉的说明已经没有运动项目的报名表,就连上学期所有人弃之敝履的三千米,也就是上学期体委甚至想男扮女装自告奋勇跑完男子五千再去跑女子三千的三千米,报名表都被拿走了。 姜晓和宋问鹤在后面看到笑得很大声。宋问鹤是广播站的,也不用担心这些,明天运动会只需要在广播站念两个小时送上去的加油稿就行。 男子五千本来就是个狗都嫌的项目,上一年体委最后揽了下来,但这学期姜晓早就要了报名表,而剩下没有报上名也没有其他任务的就默认归为方阵。 下了自习要去操场排队形,排完队形后就即刻演练。唐止安慰自己,当小丑也只是一小时,眼一闭一睁,一个小时换两天安稳,也是值得的。 她安慰自己一套套的,对未知班服的恐惧也少了不少。 只是下了课,她准备拎着包随着众人去操场排练时,周彦期期艾艾挪蹭着步子过来,问她能不能当引导员。 这种人话,唐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反问对方,什么引导员。 周彦也蒙了,以为这是对他的什么考验,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就是方阵前面举牌子的引导员。这样直白的说法,唐止明白过来了,转念一想,初中三年运动会和高一的运动会,引导员都是夏岑岑。 夏岑岑阳光开朗,得体大方,就算去年后面跟着一群闹笑话一样的班服,也没掩盖住她的光芒。她穿着漂亮的礼服,将写着班级号的牌子高高举过头顶,表白墙上挂了很久。 唐止有些为难踌躇开口,回道:“我没有礼服……” 其实这话模棱两可,她的礼服都在唐家,而现在她住在外公外婆家里,的确也能算得上是没有礼服。而且,比起众矢之的当一个大丑,在一窝小丑里当一个不起眼的小丑其实让她更能够接受一些。 周彦拍拍胸膛,有些滑稽,承诺道:“这次运动会所有人都要穿校服,班服礼服都取消了。” 这句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很多人都看过来,还有男生直接扑上来狠狠勾住了周彦的脖子。 特招生与这些正儿八经交学费捐楼的玩不到一块,但是周彦可以。 他人不错,又是班长,什么事都能办的妥妥的,让无论哪边人都挑不出毛病,让老师也挂在嘴上。有几个跟他关系不错,其中有于撰。 于撰勾住肩膀还不算完,又给了他一肘,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太不地道了,让我们先报完名,你再说出来。” 有人附和道。 周彦给一边看戏的体委使了个眼神,被故意忽略后,才无奈笑着说:“你真行啊,明明是为了帮你。” 去年为了凑够每个项目的人头数,体委可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今年,他联合周彦使了点小心机,每个人都被刷的团团转。 稀里糊涂答应过去后,周彦放心走了,留下唐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16章 第 16 章 所有引导员都在体育馆排练,引导员主要靠音乐节点判断步子以及节奏。练了几遍后,唐止明白的差不多了,便随便抓了个人悄悄问对方什么时候结束。对方闹了个红脸,对她悄咪咪回复说等会举着牌子再排两遍队形就可以走了。 唐止心想这心理素质怎么能来干这事。 但这不是她管的范畴,一会就抛之脑后了。 虽然夏岑岑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但不妨碍她意气风发。每次出风头的事,她来做往往都是最好的。眼下被迫接下担子,唐止还真的有点担心会不会搞砸。 当天晚饭唐止还跟外公外婆提了一嘴,运动会学校开放,家长可以登记入校,也有一小部分家长委员会的位置。 从前唐家没人去,但唐烨兴冲冲作为家长给她的接力赛加过油。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运动会又吵闹,大概率是不会来的。 倒是曾经夏岑岑还在的时候,夏岑岑的姐姐总会来。夏岑岑每个项目她姐姐都会拍照,捕捉最惊艳的时刻。沾了她的光,唐止也有不少精彩时刻的照片,夏岑岑会把备份打出来的纸质照片塑封后给她。 照片都被堆在了唐家别墅二楼书房柜子最里面,也不常拿出来看。她不爱拍照,摆在桌面上的几张还都是过生日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拍的。 运动会第一天的早上打领带的时候,唐止还有些生疏,纠结磨蹭半天,勉强打出来一个有些歪扭的领结。 平常学校查得不严,领带还是唐止昨晚刚刚从行李箱夹层翻出来的。幸好真真多想一步,连盒子一起放进去了,领带没皱。 唐止苦恼走向餐桌,照例拿上陈姨打包好的早餐。 刚拧开玻璃罐的盖子,还没喝上一口牛奶,被外婆轻轻牵住手腕拉了过去。 外婆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小迷糊哟。” 随机接过陈姨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换成干毛巾又擦去了水珠。一双苍老有皱纹的手抚上了唐止的领带,熟练地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领结。 打完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和你外公一样。” 外公没退休前,每一天早晨的领带都是外婆帮忙打的。 唐止黏黏糊糊叫了声:“外婆……” 眼见着这两人要倒他的黑历史,外公闻言放下报纸,笑呵呵道:“吱吱像我。” 最后唐止跟两人打了招呼,就要上车,被外婆拉着正了正马尾,笑眯眯被鼓励了一声。 昨晚唐止只是含糊着说自己是方阵游行的成员,并没有说自己是引导员。 至于那句像外公一样,唐止开了车窗一点缝,靠吹进来的风降温。 也许是心不在焉,上了车还被追出来的陈姨叫住,给她送了保温杯。保温杯就在玄关的柜子边上,每天早晨陈姨会给她灌上温水。每天晚上她放回原处,陈姨会给她洗净消毒。 这次丢三落四,就在手边的东西都没看到,唐止悻悻道谢,才关上车门。 有些别扭的话以前在唐家也听到过,方女士开心上头了可能会突然冒出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这种话说出来就有可能冷场,让所有人都尴尬一瞬。 上次一起去野炊,她跟着唐嬴一起负责烧烤,方女士冷不丁说出来的一句:“咱们吱吱真像爸爸,跟个小大人似的。” 当时春风和煦,偏偏想听到的人没听到。 唐止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自己,挡住了唐烨厌恶痛恨排斥的眼神。 她再也没有去过唐家的集体外出。 引导员和方阵队员先去操场外集合,按照班级排号依次进入,游行半圈,最后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等待。 高二在高一后面,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唐止特意借了个小镜子照了照,确认没有纰漏,又暗暗深吸一口气。虽然平时遇到什么事都表现得很淡定,也是因为无论什么事都已经在脑子里不断排演了无数遍后,才能淡然而对。 仲培的校服清爽干净,富有朝气。 高中部女生的夏季校服上半身是白衬衫,衣领有一圈考究的深绿色绣边,是第一任校长三顾茅庐请蜀绣大师亲自设计的,左胸口袋处有绣得学校的校徽,下半身是单调颜色的百褶裙,刚好到膝盖上方。 极具美感的同时又保护了女孩们的**。学校有最完备的保护措施和保卫队,女孩们可以肆意绽放自己。 制服同时配套领带,男女生衬衫一样,领带一样,但是男生则是和女生百褶裙一样颜色的长裤。 姜晓常常吐槽裤子闷热得很,但不置可否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至少是全市最漂亮最舒服的,在全省也数一数二。 唐止马尾不算长,扎个高马尾刚好过肩膀到下面一点,漏出来姣好白皙的脖颈,高高举着牌子过头顶,一边默默数着音乐节点,一边注意前方队伍的行进。 看后面自己的队伍是不可能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小动作都很明显。 这次学校改了规定,不允许单独奇形怪状的班服包括礼服的出现,所有人清一色的制服,不会有谁比谁更加突出。 学校的无人机拍照一如既往地死亡滤镜,可偏偏到了高二A班就让人注目。 靓丽的少女在一众人中格外显眼。马尾随着走动而甩动,偶尔有碎发被轻轻吹起,遮住一点眼睛,但是也没关系,反而因此成了神来之笔,欲掩半遮,更加惊艳他人。 质感垂顺的裙摆微微耸动,更轻的领带却稳稳呆在原处,仔细看还有隐隐约约一点反光,是唐止为了防止领带被吹得乱跑,用别针将领带别在了衬衫上。 领带夹太正式,并不适合这种制服和场合,别针还是班长周彦在教室分发的。 他八面玲珑,什么事都能比别人多想一步。 观众席很多人都被唐止吸引了过去,家长席位那边有几个镜头从她上场后就被架了起来,拍下来审完照片就被传给了别人。 需要举牌子的时间只有不到十五分钟,走到每个班安排到的位置就可以放下牌子,等着后续各种活动。 等到啦啦队热场,他们就都可以离开了。 唐止单手拎着牌子回到了观众席位,交给了周彦,由他布置到班级最前方的位置,而她则缩在了姜晓宋问鹤他们两个人提前占好的后排位置。 宋问鹤身后撑着把巨大的遮阳伞,厚重地伞面挡住了刺眼的光。见她过来,伞往她那偏了偏,给她的位置落下了不小的阴影。 而一旁自称“真男人”的姜晓嫌弃他们,说他们没有男人气概。唐止漠不在乎,宋问鹤白了对方一眼,阴阳怪气让他等下午再继续说这句话。 唐止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让姜晓帮忙带着书包下来,也是为了书包里的平板,她打算结束后在观众席窝着刷题。 结果这个大棒槌,特意把书包里的平板拿了出来,只背了个空书包,还体贴地带上了她的保温杯,找她邀功。 唐止仔细琢磨了对方脸上的表情,确定对方不是阴奉阳违。于是对姜晓所做的蠢事见怪不怪,唐止懒得和他计较,干脆两手抱臂,姿态悠闲看下面热情似火鼓舞士气的啦啦队。 旁边宋问鹤杵着大伞,前一排的女生都笑嘻嘻让他往前靠靠,帮她们也挡挡阳光。还特意从书包里掏出来了自己的防晒,连着姜晓和唐止也都沾了光。 唐止客客气气道:“不用,我过敏。”随后推了回去。 姜晓那个棒槌非得再讨人一句嫌,说:“我才不用这东西,晒黑那是男人的证明。” 前面的女生大度,不恼,顺着他说话,但是他贴心的好朋友并不会给他面子。 唐止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宋问鹤直接嗤笑出声:“滚远点,别蹭我伞。” 姜晓也不恼,跟前面几个女生兴致勃勃聊天,讨论底下啦啦队的女生,哪个更漂亮。 “我觉得是最前面c位右边那个。”姜晓把手比作望远镜的姿势,观察一会道。 前面三个女生张望两眼,转过头来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两眼姜晓,道:“那是夏思思。” 这个名太熟悉了,宋问鹤脸上表情一僵,暗自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姜晓。姜晓自知言失,龇牙咧嘴愣是没叫出声。 唐止发出一声冷嘁,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有点生气了。 直到姜晓讪讪转移话题,对前面几个女生恋恋不舍道:“这两个狗都不说人话的。” 狗之一毫不留情抽走了他手里才被宋家管家送来的冰水和零食,狗之另一赏他一个白眼,抱着手机看起了消息。 原本这种活动,宋问鹤有特权,是不用来的。但是他天生反骨,据说是死乞白赖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求了半天,宋夫人松口让管家看着他,就来了。 底下是4*100接力赛,唐止没戴眼镜,只看到有些模糊的人脸,有些熟悉,那人还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唐止瞥了一眼,毫不留恋转开了视线。 姜晓发现了那人,掀开了宋问鹤堵着他的那面黑伞,把脑袋伸进来,指着那人的方向,道:“眼熟不?” 像使个眼神但眼睛抽搐,还是朝向唐止的方向。唐止一言难尽看向对方,心想这真不是中邪了吗。 唐止不理他,他也不恼,胳膊肘拄了下宋问鹤。 宋问鹤眼神好使,隔着一百多米都能看人看个大概。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也认出来了,又拄了身旁的另一个人,道:“熟人。高一天天堵你的那个学长。” 天气太好,闷热烦躁,又被三番两次当作话题中心,唐止没看底下那个小丑,反而烦躁回复一句:“少动手动脚,有病你俩一起去治。” 两个人都不恼,习惯了唐止大部分时候能将就就将就,小部分时候阴晴不定的心情。 去年元旦,高一每个班必须出一个节目,他们班最后上的节目是弹跳。唐止弹钢琴,夏岑岑跳舞。 舞台中央优雅高傲的白天鹅轻盈悦动的身姿印在了很多人心中,在那之后夏岑岑的名字被更多人熟知,有段时间桌洞都是被情书塞满的。 钢琴曲悦耳,但不在聚光灯下,就成为了主角故事中锦上添花的配角。可偏偏候场区嘈杂,有人将这位甘愿做配隐于黑暗中的钢琴绅士记住了,想要去追求,但只顾着感动自己。 追人追到了班级,吐露自己的爱意,施舍自己的关注。 可笑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了这场闹剧。唐止不在意,姜晓宋问鹤都是在看笑话,邵原和夏岑岑,一个武力恐吓,一个精神恐吓,把人吓得不敢在教室堵人,放学的时候尾随去扒唐止的车窗。 司机劝说无果,一个电话打给了唐嬴,原本还在跟朋友聚会的唐烨,一个电话被叫来。 一个是初中部出了名不怕惹事背景强大,因为打架被叫了好几次家长都能保留学籍混混一般的存在,一个是高壮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戴墨镜的保镖的成年男人。那人当场被吓腿软,连滚带爬就跑了。 第二天主任办公室就坐下了好几个人,经过他们几个添油加醋的说法,具体处罚并没有公开,只是直到高一结束,他们都没再见过那人。 唐烨也开始天天跟着唐止的车上下学。